[轉貼][網絡連載]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乾淨的! [C+]
(一)也許,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乾淨的。
張倩說這句話時看著我的眼睛。風從我們身邊吹過,她的頭髮飄了起來。
那一年,我正好二十歲。
張倩是我的師姐,對我說這句話時也是我與師姐的第一次見面。那是秋天的一個下 午,我躺在宿舍的天台上百無聊賴。師姐說當她爬上天台,第一眼看見我時愣了很久。 天藍色的牛仔褲,桔黃色t恤。歪著頭望著天空,二隻光腳架在天台欄杆上,像個淘氣的 孩子。師姐幾乎每次給我來信總會寫到那個場面,然後也總是在問,師弟你還記得我當 時的樣子嗎?
師姐當時的樣子?我早就想不起來了。因為我完全是被師姐吵醒的,好半天只是盯 著師姐的胸前看。師姐笑了。
『喂,很大吧。』
『嗯。』我有點臉紅。
『呵,只要是男人第一眼都會看我的胸,看來你是正常的男人。』
師姐是我從小到大以前,聽過說話聲音最好聽的女孩子。也許是因為她是我第一個 注意聲音的女孩吧,她笑時嘴角輕輕上揚,每句話的尾聲都輕輕拉長,似乎那張小巧的
嘴巴裡時刻會有魔法出現。
『你是九幾的學生?』
『96麻醉的。』?
『哦,大二了。那你應該知道我吧,我是94臨床的張倩。』?
果然,我聽說過這個名字。為了這個名字,我再次仔細看看了她那個充滿魔法的嘴
。
『怎麼了,我嘴上有什麼東西嗎?』
『沒有,很漂亮。』
『你應該知道大四的男人都怎麼談論我的吧。』
『嗯。』
『怎麼說的。』
『說是九四臨床的張倩只要十元錢就會給你口交的。』
果然,師姐抬腿跨過天台的欄杆,雙手向後拉著欄杆,身體前傾做出飛翔的動作。 下午三四點鐘的陽光打在她頭髮上,反射出醉人的光暈,我不禁癡了。突然她猛地轉過
頭。
『喂,小師弟,下午沒有課嗎?』
『有,局解實驗課。』
『為什麼不上。』
『看著屍體從福爾馬林裡拿出來,很惡心,看上去有點髒。』
『髒……』師姐重複著。然後轉過頭仰望著天空說。
『也許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乾淨的』。
我被一陣電話聲驚醒,一抬頭就看見王瑤似笑非笑的眼睛。
杜大麻醉師,你又上班睡覺了。
我沒有理她,轉了轉被自己壓麻的雙臂,從懷裡拿出手機。
喂……
原來是我大學同宿舍時的同學,我敷衍他幾句。他好像沒有想到畢業幾年不見,我 還像原來那麼冷漠。電話裡沈默了幾秒,他突然很神秘地說。
『杜明,你知道嗎。九四臨床的張倩就是留校的那個,在上個星期自殺了……』 手機掉到了地上,電池與機身分成二半。我低下頭去撿手機,好幾下都抓不到就在
手邊的電話。王瑤坐在辦公桌上搖著她那對長腿。
『喲,怎麼了,杜麻,是誰的電話讓你失魂落魄的。』
『你再彎這來一點,我就告訴你。』
王瑤向我這邊低了低頭,把耳朵向我湊了湊。
『這樣行了吧,你說吧。』
『嗯,我告訴你,從這個角度我正好看到你的粉紅色胸罩。』
『討厭。』
王瑤一下子直起身,眼睛卻還是彎彎的。
『師弟,你在看什麼書。』
1975年日版法醫書。
師姐皺著鼻子看著我。
『幹嗎看那麼奇怪的東西。』
『挺有意思的,我現在大概可以知道有多少種方法可以殺死自己了。』
『杜明,你真奇怪。你不像學醫的人,你知道我是怎麼看我們醫學院裡的男人嗎?
『被福爾馬林泡過的鼻涕蟲吧。』
『什麼?』
『福爾馬林泡過的鼻涕蟲。』
師姐笑了,她笑起來很美。師姐似乎很喜歡和我聊天,因為自從第一次見面以後, 我就經常在宿舍天台上遇到她,她也總是一付就知道你會在這裡的表情。但我們的聊天 也只限於天台,每次在教學樓走廓遇到她,她都裝作不認識我與我擦身而過,而我也懶 得打招呼。也許師姐認為這樣對我好吧,因為師姐是我們醫學院近二十年來少有的風雲 人物,全校上下近千名男生幾乎沒有人不認得她。 在我剛剛入學時,就有各年級的學長來奔走相告,94臨床的張倩是個*貨。據說她與無 數男人上過床,甚至包括系裡的老師。院裡每次有重要訪客,張倩都會過去做陪過夜等 等,張倩這個名字幾乎每晚都會出現在醫學院男生宿舍的睡談會中,我們宿舍也不例外 ,我每天晚上都在聽著上鋪的家夥說著不同版本的張倩與男人在床上的細節。最離譜的 是聽說95級的一個家夥晚上手淫時曾經忘情地喊著張倩的名字,還說很多男生托女宿舍 的人去偷張倩的內衣。不知道真正賤*的是誰。
但這所有種種也只都限於傳聞,因為師姐美的實在很有威懾力,好似冰雕的面容雖然一 直吸引著無數男人但也同樣摧毀了無數男人,儘管傳聞不斷,卻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真正 說自己從張倩床上爬起來的男人.但在醫學院裡無論男人與女人在師姐的背影后只會說一句,看就是那個婊子,張倩。
『喂,師弟你說怎麼死適合我?』
那時正值深秋,柳葉一片片在風中飄舞。師姐穿著高領薄毛衫,深色小格過膝毛裙 ,長髮過肩,不涂口紅的嘴脣顯得有些蒼白。
『上吊吧,懸掛在樹葉紛飛的柳樹幹上,身體隨著柳枝搖擺。頭髮蓋住整個臉盤, 雙手自然下垂,像是一個人偶。會很美。』
『杜明,你真說得出口呀。不過,這種死法我喜歡。』
『師姐,你知道上吊方式有多少種嗎?』
杜……明!杜大夫,你流了好多汗,沒有關係吧。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拿著硬膜外針的手開始發抖了,又沒有紮進去。王瑤在一邊緊 張的問著我,她的目光讓我無法集中精神,那樣的目光我曾經見過。
王瑤今天是臺上護士,她還有沒去洗手。身上的那件經過無數次高壓消毒的無菌衣 有點小,將她的身體繃得緊緊的,我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覺。王瑤拿出一塊無菌棉,小心 地伸過來擦著我額頭上的汗。溫柔地說,
『別緊張,杜明。』
『王瑤,幫我叫下主任。』
主任消完毒,從我手上拿過硬膜外針,坐在了病人旁邊。我深深噓了口氣,回頭看 了看一直盯著我臉瞧的王瑤,然後沖她笑了笑。走出手術室我一頭就倒在了休息室上的 床上。
這麼說來,已經很久沒有收到師姐的信了。以前她幾乎每個月都會給我寫信,但我 卻很少回,我總是每次收到信以後打電話回去。師姐留校做助教,每次把電話打到她宿 捨,等待師姐從她的寢室走到收發室這段時間裡,我都感覺世界好像突然靜下來,自己 似乎置身於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那裡只剩下我與我手上的話筒。然後從話筒裡一點點 傳出塑料托鞋敲擊地面的聲音,隨著那聲音闊大,我置身的那個空間越來越開闊。直到 聽到師姐那聲帶著喘息聲的喂時,我纔重新回到了現實。
我問師姐為什麼不配手機,每次都要在那間老宿舍樓裡跑來跑去的。師姐笑笑說她 不喜歡。她喜歡躺在床上聽到門上的喇叭裡傳出那句『張倩……電話』。
『每次聽到有人這麼喊我,我就感覺自己還活著。』師姐說,說完這句話我和她就都 沈默了起來。
我和師姐的電話總是這樣草草了事,我不知道說什麼,她也從來不問我什麼。我們從來 不談各自的工作,因為都知道彼此並不喜歡自己的工作,這是在上學時候就都清楚的。 師姐也不善談,有時話句簡單的讓人感覺像個小孩。即使在信裡也是如此,一成不變的 稿紙,簡單的語言。裡面既沒有美麗的幻想也沒有精彩的人生感悟,這多少與她的美麗.不成比例。
她在信裡說的最多的就是四季變化與我在學校裡相處的日子,全都是靈靈碎碎的瑣事, 有時看過她的信我都不知道她想告訴我什麼。不過師姐幾乎每次在信的結尾都會說,她在大學裡唯一值得回憶的就是認識我。我在電話裡問師姐,我到底在她心裡是什麼樣子 的。師姐沈默了好久纔一個字一個字地對我說,乾淨,很乾淨。
沈沈地睡了一天,感覺身體好像也不是自己的一樣。來到醫院,看見王瑤一個人坐 在窗臺旁邊,神情有些怪怪的。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她卻猛地甩開,大口喘著氣看著 我,鼻翼一張一合,她哭了。我以為我嚇到了她,問她怎麼了,她掙開我的手跑了出去 。等我從主任那裡出來,想再找她時卻發現她已經回家了,原來她昨天夜班。我沒有多 想什麼,拿了點東西就離開了醫院,我跟主任請了一天假說是回家準備考研報考的事。
醫學院離家裡不到一百公里,騎摩托車三個小時就可以到了。師姐總是很奇怪為什 麼我在學校時每個週末都不回家?這有什麼奇怪的,你家離學校更近,你幹嗎還要住校呢?師姐哼了一聲卻不回答,然後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很奇怪,我是唯一可能
頂師姐嘴卻又不讓她生氣的男人。
師姐有一次對我說,『杜明,你知不知道你有種魔力,讓人很想接近你。你長的很
周正,笑容還這麼可愛,特別是你的眼睛,清澈的可怕,卻總是讓人感覺那麼舒服。如
果不是喜歡裝酷,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你的。』師姐一邊說一邊向我的臉湊近,她的手
指順著我的眉毛沿我的臉的邊緣向下畫著,她的手指纖細,指尖仿佛冰冷的水滴在我臉
上滾過,一直停到的我嘴脣。她的氣息吹到我的臉上,很濃的酒精味。這讓我開始臉紅
,她的嘴脣微張,露出二個可愛的兔牙。就在我們的嘴脣要接觸的那一瞬間,她推開了
我。那是我與師姐僅有幾次近距離接觸之一,卻讓我心悸至今。
我到了學校,把摩托車停在了圖書館門口。那幢老宿舍樓在圖書館旁邊顯得十分的破落,這就是當初陪我度過幾年大學生涯的地方,因為有了新宿舍樓,這裡就成了年輕
、未婚的留校老師宿舍。也就成了一直陪師姐走到生命盡頭的地方。
『哎,你找誰呀?』
『王姨,我是原來96級的學生,我想找406的張倩。』
老太太聽完,猛地抬起頭,摘掉眼鏡使勁地看我。然後從傳達室走出來,把我拉進了屋子。
『我想起來了,你是這的學生。怎麼你還不知道嗎?』
『怎麼了?』我明知故問。
『張倩她死了。』
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心還是像被錘子敲擊一樣疼。
『怎麼會呢,前段日子還和她聯係過呢。』
『就是上個禮拜的事情,對了,同學你和她很熟嗎?這二年很少有人找張倩的。』
『沒有,只是原來是同學。這次正好有事回來就順便想來看看她。我能去她寢室看看嗎?』
『不行呀,她那屋子是二個人的,那個女孩嫌有點晦氣,已經回家了,這個週末纔回
來呢。』
『哦,那好,那我以後再來吧。』我走出宿舍時回頭問老太太。
『王姨,張倩是怎麼死的。』
『自殺的,上吊……』
我的頭沈沈的,汗水順著額頭向下流。和手術時一樣的感覺——眩暈,我扶住宿舍旁邊的柳樹,不停地嘔吐。
[[i] Last edited by crap on 2005-5-21 at 11:20 PM [/i]] (二)
校園裡還是一副死氣沈沈的老樣子。即使又增添了幾幢新樓,卻還是有著腐敗的味道。
師姐,你聽到風聲中怨靈的哭聲嗎?
怨靈?
嗯,所有被我們殺掉的白鼠、青蛙還有狗的靈魂,那些因為得不到埋葬的而不能轉生的屍體的靈魂都在我們學校上空盤旋。
是呀,不幹不淨的學校。
師姐衡量事物的標準很奇怪,只有乾淨與不幹淨。我和她坐在天台上遠遠地看著下面時,有時會評論在地面上來回蠕動的芸芸眾生,被我評論的人林林總總,在師姐眼裡卻只有一種人——不幹淨的人。我指長相漂亮的女孩子,她也會很快地指出,眼神不幹淨,我讓她看長樣帥氣的小夥子,她也說那樣的掃帚眉看上去就不幹淨。那你眼裡有誰是乾淨的?你!師姐不加思索地說,但卻馬上躲開我的目光。那師姐你自己呢?師姐低著頭不說話。師姐,你看那個人呢?師姐看了一眼,然後我們倆個人一起吐出一句。垃圾!!
那胖子就是我們學院解剖教研組主任,後來成為師姐領導的王連璞。
王連璞的卑鄙全校皆知,活脫脫是金庸筆下的岳不群。他年年擔任新生的解剖學講師,聽說他年年靠考試賺學生的紅包錢就達數萬元。但總有人就算送錢也難逃他的魔爪,因為他在課堂上很明白地跟我們講過,他評分標準完全看他自己,不順眼的就給不及格。誰拿他也沒辦法,院裡明知道他這樣卻一直不敢動他。沒有人知道他與院長什麼關係,也沒有人可以被他看中而逃脫,我最後能拿到畢業證可謂奇跡中的奇跡。大一第二個月,我就把系統解剖學教科書隔著五張桌子扔到了他臉上。
王連璞為人委瑣,講課時總針對書中的東西用一些露骨的問題為難女生。當時一百二十多人的大教室裡,一個女生在那裡被他問得面紅耳赤,手足無措,他卻不依不饒,眼看那同學就要哭了,我順手把書扔過去,說你有完沒完呀。也許他沒有想到會有人敢這麼對他,站在那裡尷尬了好一陣。然後從地上撿起我的書,你是96麻醉的杜明吧,我記住了。就這樣第一學期我系統解剖學考卷離奇失蹤,當然被認作不及格。接下來,補考也如我預計的一樣不及格,於是我系統解剖學被『大掛』。師姐聽到我說這時歪著頭看著我的眼睛,說真想親眼看見當時的情景,當時的你一定很帥。對了那個女生呢?我挺奇怪地說,誰知道,以後我就很少上課了。早就忘了是誰,反正不是我們系的。師姐笑得花枝亂顫,好好的一個英雄救美,被我們杜明裝酷弄丟了。也許那個女孩早已經愛上你了呢。女人就是喜歡這種幼稚的幻想,師姐也不例外。其實我很喜歡師姐的笑,那麼純真,完全沒有傳聞中的樣子。每次看到師姐笑我都有想問她關於那些傳聞的衝動,但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師姐畢業後決定留校時,我驚訝了好久。因為她要留到解剖教研組做助教,而且就
是做王連璞的助教。我問她為什麼這麼做?師姐告訴我,既然不喜歡當醫生,就留校好了落得一身輕閑。那也不用當那個老王八的助教吧。她拍拍我的臉,學校只剩這一個位置了。而且你最後補考系統解剖不也及格了嗎,至少王連璞也給你畢業證了,這已經很難得了。
我無話可說,想了想纔對師姐說,師姐今天也是我第一次許願,為了師姐你我對陽光許願。王連璞那個混蛋會在師姐工作之日自動消失。師姐猛地在我臉頰一親,杜明你真可愛。可是在她轉身時卻有一顆晶瑩冰冷的東西落在我嘴脣上,是咸咸的。 (三)
我在手機裡找到給我打電話的同學的電話號碼,他接電話的時候多少有些感到意外。我問他知不知道張倩自殺的原因,他說他也不清楚,聽說局也查了,但是張倩平時一直都一個人,就連她父母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兒的事情。而且從種種跡象看都是自殺,所以當天就定案了。我哦了一聲,那朋友開始有點興奮,你說張倩那麼漂亮的人怎麼說死就死了呢?咱們醫學院還真是邪門,王連璞失蹤以後,張倩又自殺……我沒等他說完就掛了電話。
其實我和師姐是同一年畢業的,我學麻醉專科只有三年,用師姐的話說是比她少浪費了二年青春。
『 青春是什麼?』我問師姐。
師姐被我問得結巴起來:『青春?青春就是可以生活在乾淨的陽光下,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吧。』
『那現在陽光有了,師姐你有喜歡的人嗎 !』
『也許有吧!』師姐似乎很不喜歡談論自己的事情,每到這個時候,她就會以不說話來拒絕回答。我們倆已經習慣這樣。
『杜明,你聯係好醫院了嗎?』
『嗯。』
『是嗎!』師姐的語氣顯得很高興。『不錯呀,在什麼醫院!』
『哈,就在那邊,對,就是那座山。』我站在天台中椅子上,遠遠的指過去。
師姐不解地看著我,我從椅子上跳下來,坐在地上玩著手裡的書。
『還有三個月就畢業了,我是一個連畢業證都沒有可能拿到的人,還找什麼醫院呀。』我沒有等師姐說話就繼續自言自語說『其實也沒有什麼,反正我又不喜歡醫,? 我討厭醫學。』
『那你每天還會拿醫學書上天台來?』師姐盯著我看。
『我只是在讀我喜歡看的東西。』我躲開師姐的眼睛。
師姐拂了拂我的頭髮:『這樣吧杜明,我從不許願,為了你,我今天對著陽光許願,杜明你一定能拿到畢業證,所以你也要保證有了畢業證一定要做一個好醫生。好吧?』
我以為師姐只不過是在逗我,但是人的第一次許願好像真的可以現實。我拿到了畢業證,理由是那一年解剖大掛的人太多,所以全部赦免,只不過需要交一些『手續費』。
可是當我告訴師姐時,她卻只是好像早在意料之中一樣笑笑。
『什麼時候離校?』我以為她還是會像前二次那樣摸摸我的臉,幫我拂拂頭髮。
可是她那天卻異常的冷淡。
『過二天吧。』
『哦…… 』
又是好長時間不說話。。。。
『給我寫信吧』師姐突然對我說。
『嗯,師姐我教你發email吧。』
『不,只要寫信』 師姐像個任性的孩子,我只好答應了她,她笑了。
但是那時我感覺到師姐的笑是那樣的不真實,突然整個人好像進入了夢中,身邊的一切都開始不真實起來,也許是因為我大學畢業了吧。
早晨八點,我剛來到醫院。主任就把我拉到一旁:『杜明呀,你想考研這個想法是好的,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做好平時的工作。咱們醫院小,麻醉師不多,雖然手術不多,但如果你不做,我們工作分配上就很緊張的。』我應付了主任二句,就換了無菌衣去看手術室裡看王瑤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手術檯上的王瑤總是出錯。神色也不好,在帽子和口罩下的眼睛看上去沒有一點明亮的感覺。看她空閑時,我悄悄走到她的身後,她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我進來。我用手指輕輕在她腰上一劃,啊的一聲,把手術室裡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還好病人是全麻沒有把他嚇醒,胸科主任狠狠瞪了王瑤一眼,護士長也嚇得跑進手術室。
王瑤回頭看著我,沒有像以前那樣瞋怪我,眼裡都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我雙手扶著她的腰,用額頭輕輕頂了頂她的背,小聲說對不起呀,我感覺到她的身體在顫抖,我連忙溜出了手術室。
中午的時候,我一個人跑到醫院天台上發呆。醫院的天台很小,我把白大衣撲在地上躺了上去。仰望天空,那片深深的藍,看得久了就好像慢慢地向你壓來。就我的思想開始游離時,突然一個人從旁邊的跳下來,屁股重重地坐在我肩膀上。哎喲,王瑤一手扶著我的肩膀,一邊整理自己的裙子。我歪著頭去看她,她也在看著我,她一下子撲到我身上,哭了起來。
離開學校那天,全班吃散夥飯。結果吃到一半,男生就喝醉了十幾個,女人們也醜態百出。到這時我纔知道,女人與女人是不同的,沒想到丑的女人醉了更丑。飯店裡好像群魔亂舞一樣,我跑了出來,一個人在校園裡閑逛。校園裡黑黑的,六月時分應該是快九點了吧。有些期待地爬到天台上,卻意外地發現心裡想的那個人還在燈火闌珊處。
幾許夜光籠罩在師姐身上,師姐的頭髮一如平常的飄揚著。她雙手扶著欄杆揚起頭,我站在師姐的背後,學著她的樣子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做出在這個大學裡唯一的一個決定。我走上去抓住了師姐的雙肩,師姐的身子猛地一顫。張倩。這是我第一次沒有想到也是最後一次面對著師姐叫她的名字,她沒有回答我,只是靜靜地站著,只是靜靜的。我把頭放在她的肩上,用脣去吻她的頭髮,師姐剛剛洗過的頭髮有著清晨露水的味道,我的雙臂環繞住師姐,第一次感覺到師姐的雙肩是如此弱小。師姐低下頭,我的手臂上感覺到有水滴流的過。
『跟我走吧。』
師姐突然笑了起來,撥開我的手,轉過身對我說:『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是怎麼評價我的嗎?』
『那些都是別人說的,你幹嗎要在意。』
師姐一步步走近我,那好現在我告訴你真相。她蹲了下來,雙手在我兩腿間摸索。
仰起頭看著一臉驚詫的我說:『今天我會對你**。』
我一把推開了她,她坐在地上,雙手向後扶,面對著我打開了雙腿。
『看,我就是這樣的婊子,怎麼樣還有興趣嗎?』她的臉色是那樣的蒼白,她的笑聲是那麼刺耳。她揚起頭,笑聲也開始顫抖,身體也隨著抽動『杜明,你太乾淨了,我是不能和你在一起的。』
我再也不能聽下去了,我沖出了天台……
面對女孩子的哭,我總是手足無措。我輕輕拍著王瑤的背,過了一會王瑤肩膀抽動的幅度越來越小,我摸著她的頭髮,她的頭髮和師姐的頭髮很像,一樣的光滑。
王瑤從我的身上爬起來,看著我說,『杜明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哭?』
我用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如果你想讓我知道你會告訴我的。』
王瑤嗯了一聲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為什麼那時你不在我身邊,為什麼要發生那樣的事?』
我稍微向下坐了坐,這樣會讓王瑤靠得舒服些。
『杜明你知道嗎?前天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我誰也不能告訴,但這種痛苦我一個人根本受不了,我痛苦得要死,我應該怎麼辦呀?』
我拍拍她的臉,她緊緊抓住我的胳膊,兩手的指甲好像要嵌入我的肉中。頭抵著我的肩膀。
『我被**了。』
『什麼!』她的身體向後藏了藏。小聲地說,『不,應該算迷奸吧。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是誰做的。』
『怎麼會這樣呢?』
『我也不知道,就是在前天晚上,我值班的時候。晚上五點多剛吃完飯,護士長和彭大夫在休息室聽評書,我不喜歡聽嫌煩就拿著小說去了你們男休息室,躺在外屋的床上看了一會就睡著了。結果醒來就……就……』
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只有看著王瑤。
她抽了抽鼻子繼續說,『我頭昏昏地,開始沒有感覺。可是等我清醒過來發現自己下面很不舒服,還有點疼。這時我纔發現自己的內褲已經被人脫了下來,就放在我身邊,上面全是血和精液。』
『王瑤,會不會是你的錯覺?』
『怎麼可能,難道自己被**了都沒有感覺呀。』 王瑤大聲地說,這讓談話突然顯得尷尬起來。
好一會,我問她:『王瑤,你說會是誰乾的呢?』
『宋洋,只有宋洋,那天晚上值班,整個三樓只有他一個男的。這二天他還一真跟我嘻皮笑臉的,我真想一手術刀捅死他。』王瑤恨恨地說,她上身直直的,目光裡滿是可怕的東西。
又過了好一會,我又問。『王瑤,幹嗎把這些告訴我?』
王瑤的身子軟下來,靠在我身上。
『我不知道,我不敢跟我爸媽說,也不敢去報警,太丟臉了。我就是想把這件事忘了,可是我根本忘不掉,這是我的第一次,卻在這種情況下失去了。』王幽幽地說,『杜明,不知為什麼,看見你在我身邊我就會好受些。我想對你說這些,也許你會從此瞧不起我,但我還是想讓你知道。因為我一個人實在是太難受了。』
我把手從她背後繞過去把她摟住。
『王瑤讓我幫你分擔吧。』
王瑤從我的肩滑到我的懷裡, 『杜明,你喜歡我嗎?』
『嗯,』我動了動,把她抱得更緊了。
杜明從你進我們手術室開始我就喜歡你了,可是現在發現了這件事,要不然我會和你在一起的。我輕輕搖晃著王瑤,慢慢地她睡著了,睡在了我懷裡。 (四)
畢業回家以後,我一直以為事情也許就這樣結束了。可是不久,我就收到了師姐的信。這讓我著實激動了許多。只有一張信紙,師姐的字很公整,信寫得也是規規矩矩,規矩得好像沒有任何感情。在信裡,師姐告訴我,她已經開始工作,每天都是坐在解剖實驗室裡等著夕照從窗戶透過射在自己身上那一瞬間。師姐說她有空還是會去宿舍的天台,那老宿舍已經變成她和一些留校老師的宿舍了。天台上再也不會有那個穿天藍牛仔、桔黃t恤,光著腳的大男孩了。信的最後師姐寫著,杜明想聽見你的聲音,想和你聊天。還有告訴你,你的第一次許願也實現了。王連璞真的消失了。
晚上把王瑤送回去,我剛回到家,王瑤的電話就打了過來。王瑤在電話裡的聲音像個孩子,她說想聽我的聲音。我告訴她,我去洗澡,等一會再打給她,她很高興地掛了電話。躺在床上,整理著我從醫院拿回來的東西。我把電話夾在頸窩中,往王瑤家撥了過去。那邊電話剛響一聲王瑤的聲音就傳過了來,聲音有點怪,王瑤一定拿著分機貓在被窩裡。和她閑聊了幾句,我沒有怎麼說話,王瑤又哭了起來。我不知道該不該勸她,突然電話那邊傳來狠狠地一句,我恨宋洋。你確定是宋洋乾得嗎?嗯,我這二天反復地想,一定是宋洋。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我會睡那麼死,竟然在那時候……那時候也沒有醒。
『是醚吧,上個月宋洋跟我要了些異氟醚說是要給狗做手術用的。我一邊擺弄著手裡裝異氟醚的瓶子一邊說。』
王遙的情緒開始不穩定起來,『我要告宋洋!』
『又沒有證據,就算我幫你做證也不起作用,只會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
王瑤想了好一會說我再也不能和宋洋呆在一個醫院裡了。
『那就讓宋洋離開醫院吧。』 我隨口說了一句
王瑤問:『怎麼讓他離開,他家衛生局有人呢。』
『那就讓他消失,他一消失,所有事情都解決了。』
王瑤這時已經不哭了,她重複著我的話,他一消失,所有事情都解決了。
我收到師姐的信,馬上就打電話給她。師姐的聲音有些平靜,這讓不禁多少給有些激動的我澆了些冷水。師姐問我工作的醫院怎麼樣,我說很好,醫院在郊區。院部後面全都是山,整個院子中十幾棵一米多粗的大樹,常常有松鼠在上面跑來跑去。很美吧?
師姐在話筒對面嘆了口氣說,王連璞失蹤了,整個人就不見了。我哦了一聲,師姐繼續,他老婆報了警,說他一天沒回家,也沒有打電話回去,打他傳呼也沒有人回。從那以後,王連璞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那不是很好,你也不用做他的助教了。我雖然這麼說,但是我感覺師姐並不開心。為什麼?我也不知道,我開始發現自己從來都不瞭解女人。
王瑤的眼睛紅紅的,顯然是昨晚沒有睡好。中午的時候我帶著她在醫院後面轉,她像是一個受了驚嚇的小動物,用手指緊緊地勾著我的袖口。緊張地問我,杜明,我們到後院幹嗎呀。
『帶你轉轉呀,你看你現在樣子。』我拉過她的手,握在了手裡。帶她走上山坡向醫院樓背面指了指,『看那邊的菊花漂亮嗎?』她顯得十分高興。
『嗯,我去摘幾朵。』
『喂,最好別去,知道為什麼這些野菊花會長得那麼好嗎?』
王瑤搖搖頭
『因為那連結核樓裡的病人總是把他們的胸水和帶血的痰水從樓上倒在那些菊花上面。』
『好惡心呀。』王瑤使勁捶了我一下,我假裝很痛似的大叫,我和她走到了山坡的更一面。
『王瑤你知道那個是什麼嗎?』
『爐子吧。』
『對,那個是我們醫院焚燒爐,每個星期一都會把用過的一次性器具還有手術切下來的大腿肉什麼的放在裡面燒。』
『我說的嘛,星期一醫院裡總有一股怪味。杜明走吧,這地方太背了,我有點害怕。』王瑤往回拉著我。
我一邊跟著她往回走一邊說,『那個焚燒爐可是高溫焚燒,什麼放進去都一下子就燒得無影無蹤了。』
快走到醫院的門口,王瑤突然說:『對了杜明,我這個星期天夜班。外科好像又是宋洋,你能和彭大夫換一下,陪我上夜班嗎?』
『沒問題。』我點了點頭。王瑤笑了,然後輕輕從我手裡抽出她的手。我把兩隻手插進白大衣口袋裡說。
『對了,王瑤你能給我拿一套普外器械嗎?我星期六給朋友家的狗做手術。就好別讓護士長知道。』王瑤嗯了一聲就蹦蹦跳跳地跑上了樓。看上去好像根本沒有什麼煩惱了。 (五)
星期六一早,我就騎著摩托車回到了學校。一路上風從耳邊吹過,我的腦子裡重複著過去的總總。我在學校對面的住宅樓前停住了摩托車,當我跨下摩托車時,發現自己竟然興奮地勃起。我用衣服壓了壓,背起車上的書包走進了學校。因為上個星期我來過這裡,所以這次我沒用說什麼宿舍守衛大媽就讓我進去了,臨走時我向她問了那個與師姐同住女孩的姓名,便走上樓去。
這幢老宿舍只有三層,從前是以樓梯分界,左面為男,右面為女。現在左面的男寢已經成為了倉庫。走在木質地板上,不時會傳來嘎吱的響聲。樓裡到處都彌漫著霉味,樓道裡的牆上總有著一層似有似無的水氣,二樓的正廳上還貼著原來我在校時的尋物啟事。拐角處敞著門的廁所裡還是堆集如山的衛生紙,水房裡的壞掉水龍頭依然還是沒有得到解決,只是隨便用幾條塑料布將它纏住,水還是不斷地從縫隙中淌出。我走進水房洗了把臉,我看見水池裡臉盆裡泡著一條女人的白色內褲,似乎已經被穿了很久,上面已經有了洗不掉的黃色痕跡。
我敲了敲406的門,沒有什麼反應,但門沒有鎖。我推開了門,一個穿著紫色睡裙的女人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今天我穿了一條深藍色的歐版牛仔褲,班尼路的小花格襯衣,下襬沒有掖在褲子裡,外面是淺色外衣沒有拉拉鎖。斜肩背著一個銀灰色包。我沖著那個女孩笑了笑,你是趙穎吧。雜便讀算,我接著說,你不認識我,我今天來是想問問你張倩的事。趙穎沒有好氣地說,你誰呀?人都死了有什麼好問的。我叫杜明,是張倩的高中同學,張倩突然出事了。讓我感到挺意外的。趙穎對我的話並沒有懷疑,哦了一聲便又坐到床上了。
然後指了指上面:『上鋪就是張倩床,她的東西也全在這,她家人來時也沒有拿走,我準備讓守衛把這些都扔了,沒問題吧。』
我站在床頭,手輕輕從枕頭一直拂到床單。上面的褶皺都是師姐留下的,每次師姐都是從這張床上跑下來去接我的電話。我把頭埋在被子裡,已經有了灰塵的被子讓我有些窒息,我的淚慢慢把被面浸濕。
過了一會,我感覺有什麼在碰我的腿,我低下頭去看,趙穎人整個人大八字地躺著,用垂在床沿下的右腳踢著我。
『喂,你真的是她同學嗎?你們倆什麼關係?』
『其實我在高中時追過張倩,可是她不同意。然後我就出國了,今年纔回來。結果一回來,她卻死了。』
『是嗎?』聽到這,趙穎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認真地看著我。
『不會吧,你這麼帥,張倩怎麼會不同意?』
『因為我比張倩小兩歲。』
『是嗎,我說你看上去挺小的嘛。到現在還想著張倩嗎?』
趙穎看著我紅著臉不說話,以為我是在害羞。她站起來沿著床邊蹭到我身邊。
笑著說,你還是把張倩忘了吧。就算她不死,她不也值得你這樣了。
我的呼吸越來越沈重,汗已經開始流了下來。我的耳朵裡都哄鳴聲,眼前的東西也開始模糊起來。趙穎注意到我的變化,問你怎麼了。我說可能有點暈車吧。趙穎不失時機地扶住我,胸有意無意地貼到了我的手臂。
『我想到床上躺一會行嗎?我指了指張倩的床』
『那可是死人床呀。』趙穎不可地望著我。
『沒有關係的』,我脫下鞋爬上去,床有些小。
『你膽真大,你真應該學醫。』
『也許吧,你不也一樣不怕,連房都不換還是住在這嗎 ?』
趙穎哈哈了一聲,『學醫的就這樣,有什麼好怕的。再說這宿舍這麼緊張,難得自己一個房間呢。
我問趙穎,張倩死那天是怎麼樣的?
醫學院出身的,不論男女對生死看都很淡,趙穎只是像閑聊一樣的對我說著。但如果死將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是否還會這樣平靜嗎。
『其實挺奇怪的,張倩死的當天也沒有一點反常的。還是一樣整理衣服,看書,寫筆記,下午出去一次。晚上我和男朋友出去以後回來,她還是靜靜地在床上躺著。結果第二天我早晨起床發現她在床上坐著,等我到上完廁所,打開窗簾纔發現她已經死了,她是坐著上吊死的。』
她停了停,似乎在等著聽我驚訝的聲音。
可是我只是轉了個身把身子放平,說:『怎麼可能呢,人怎麼可能坐著上吊呢。』
趙穎有些失望,但還是講下去了。
『她用屋頂棚上放蚊帳的環上穿好繩子,然後二隻腳互相盤起來,坐在床沿上,繩子的長度也正好是使她身體前傾又不會從床上掉下來。警察說她在上吊著吃了不少安眠藥,她一定是等到感覺自己要昏迷時套上繩索,就這樣一點痛苦也沒有的就死去了。』
趙穎又停了一會,見我不說話,就說:『怎麼樣,嚇傻了吧。』
我看著頭上的那個鐵環問:『張倩死時穿的是什麼衣服。』
『咦?你怎麼會問這個。她那天是穿的一條白色紗裙,坐在床上,謎罩在她的頭上,我開始都沒有看到上吊的繩子,她的頭那麼低著,頭髮把整個臉都擋住了,二隻手很自然地彎曲放在腿上。沒想到那個婊子,死了還那麼聖潔。』趙穎可能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就又停下不說話,然後悄悄站起來看看我,她以為我已經睡著了就不再說話了。 (六)
『師弟,真的有這麼多種方法上吊嗎?』
『嗯,對上吊方法解釋最全面的是我們中國第一版法醫書,中國人似乎對上吊這種死法很迷信。特別是農村,書上寫甚至有人認為以坐或者躺著上吊死去,可以保住元神,也就是所謂的元神出竅,得道成仙。』
『可是怎麼可能坐著上吊呢。』
『其實只是角度問題,我把左手放在頭上,你看,這就是繩子綁著我的脖子,然後我是這樣坐著。這時你只要前傾,在重力作用下,繩子就會產生拉力。你只要不破壞這個平衡,也就是保持你坐的姿勢就行了。』
『喂,杜明,你天天研究這些,晚上不做惡夢嗎!?
從那天起,師姐就嚴禁我再說這些。師姐對於生死沒有太多的看法,
『活著沒有什麼意思,但我也沒有死的理由。如果理由充分我會自殺的。』這是師姐對我說過的,我曾經對師姐說過,我之所以研究死亡,是以為我怕死,看著這些無非是讓自己對死亡的恐懼有更真實的認識,但結果卻總是不近人意。我也曾經追問過師姐,什麼樣的理由可以讓師姐失去生活的信念,但是師姐沒有回答我。
躺在師姐的床上,我用一隻手擋住自己的眼睛,因為它又開始流淚了。另一隻手無意識地在身邊的牆上摸索,牆上坑坑窪窪,隨著我手指的觸動,又落下好多牆灰。我的手行進到我腰的位置停了下來,這裡一道一道的有很多劃痕,是指甲劃過的痕跡。很新,斷茬還是雪白的。這是師姐的指甲痕,我能想像師姐像我現在這樣躺在床上,左手在牆上使勁劃過,臉上卻是漠然的表情。
朦朧間,我看見了師姐,那個第一次爬上天台的師姐,第一次走進我生命的師姐。
她穿著那條白色紗裙,粉色繫帶涼鞋,師姐的腳趾很白,透過晶瑩的皮膚可以隱約看見一條條青色血管, 與第一次見面一樣,她坐在我的身邊,抱著雙腿,頭枕著膝蓋歪著頭看我,裙子的下襬輕輕搖曳,我卻聽不見她對我說 什麼了。
我知道趙穎正在盯著我看,我睜開眼,正遇上她的眼。她絲毫沒有回避,正相反,她眉毛一揚說,帥哥你睡相還挺好看,本來想偷吻你一下的。哦,那現在補上吧。我伸出手去摸她的耳朵,趙穎一下子撲了上來。一陣熱吻過後,雜喘了口氣說,下來,我可不想上那個死人床。
醫學院的女人不是性冷淡就是蕩婦,這句話我們醫學院男生的一致觀點。我有好幾次都想去堵趙穎的嘴,怕什麼,現在又沒有開學,別的老師都沒有回來呢。她毫不在乎地甩開我的手,然後從床頭櫃子上拿出一個保險套讓我帶上。一但撕去偽裝,人的本性就表現的淋漓盡致,趙穎一邊誇張地動作著,一邊喘息著大叫。我按著她的肩膀叫她蕩婦。她停下來看著我說,你知道嗎,張倩也和我一樣是個蕩婦,是個婊子。她在我身子下面憤憤不平的說,從我進學校我就知道這個婊子,雖然表面上裝得清高,可是骨子裡*得很。那時全校的男生都注意她,那時看她不可一世的樣子我真是不服氣。和她住在一起我更不爽,現在沒有男人追了還裝什麼呀。趙穎吃吃笑了起來,她抬起身子緊緊抱住我,咬著我的耳朵,就在那張倩自殺的那天下午,我還和男朋友就像現在這樣躺在張倩的下面做愛來著。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我臨走時要了趙穎的電話。趙穎很高興地給了我,然後告訴我她男朋友一般總是在週三和週五纔找她。下樓時,我跟守衛室的大娘打了聲招呼,老太太看著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也許是剛纔聽到什麼聲音了吧。
我在校園裡轉了轉,還有一個星期纔開學,校園裡只乎沒有什麼人。我走到解剖實驗樓,樓下的ic卡電話還在那裡,還記得二年前我也曾經在這打過一個傳呼,我拿起電話。趙穎在電話裡聽到我的聲音有點意外,我說我想你了。她很放肆地笑著,說你們男人都是一個德行,然後問我在哪裡,我說就在你樓下。她說你等著我便掛了電話。我站在解剖樓裡向外望著,不一會趙穎就從宿舍裡樓裡走了出來,她穿著綠色八分褲,白色t恤,趙穎雖然算不上很漂亮,但是身材很好。她一邊向學校大門這邊走來一邊四處張望著。
當她走到解剖樓時,我一把將她抱住。她啊的一聲,但看清是我時又抱緊我吻了上來。我說你怎麼沒穿胸罩就出來了,她調皮地眨了眨眼,多麻煩,反正一會還要脫。
我拉著她的手往樓上跑,她一邊被我拉著,一邊說,喂,你知道這是哪呀,你就往上跑。
我回頭問她,這是哪呀。
她走到我前面,沖我做了一個鬼臉,『這可是我們學校的解剖實驗樓,裡面都是人體標本。』
『真的嗎?』我吐了吐舌頭。
她很得意地拉著我,『來,帶你見識見識。』
二年了一切都沒有變,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氣味。就連那壞了的鎖也一樣沒有換。
趙穎推開門說,『怎麼樣,沒見過吧。這裡的東西都是百分之百真的,桌子上的都是小件標本,旁邊那個小屋子裡鎖著一個大池子,裡面泡著的可都是屍體。』
我笑笑,抱住了她。趙穎把門口掛著的白大衣鋪在了桌子上,她躺那裡雙腿緊緊夾住我的身體。
我看著趙穎的眼睛,『趙穎,你知不知你錯在哪兒。 』
她詫異地看著我,我一邊用手上放好異氟醚的手帕捂住她的口鼻,一邊對她說,『你錯就錯在不應該和張倩住在一起的。』
趙穎的身體完全軟了下來,出於人道主義,我還是先掐死了她。如果不麻醉直接掐死她,人在垂死掙扎時會造成括約肌失控,也就是大小便失禁,會很髒,所以我不會做那樣的蠢事。我不用給她脫衣服,因為她根本沒有穿衣服。人死在激情之中,這也許會是很快樂的事,至少我沒有讓趙穎有一點痛苦。我把她放在地上,然後從包中拿出硬膜外針,針的一端連著醫用膠皮管。我將管順到實驗室地上的下水道裡,然後將針對準趙穎的頸動脈直刺下去。也許我應該再拿一支針插到她的股動脈上,那樣她的血會流失得更快些,這樣一會不會有太多的血流在外面。我脫光了我的衣服,祭奠儀式正式開始。師姐,這一切都是為你所做,我不要你一個人孤獨地活在那個世界裡,我找到了人陪你。
趙穎的皮膚很光滑,充滿彈性與光澤,只是現在已經沒有了血色。冰冷的身體摸起來好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我的手在她的乳房上停留了好久,我知道自己有點不忍心這樣的尤物。
人沒有選擇生的權力,這是我們永恆的悲哀,無法自己選擇死的人是更大的悲哀,可是為什麼自己選擇死亡卻還要給別人留下悲哀?我用手術刀在趙穎的下頜劃下,一直劃到了她的陰阜,然後又在她脖子、腋下、胸肋以及構溝和腳踝兩側做了幾?橫切口,接下來的工作首先從頭開始。我先用拉鉤住趙穎下頜?切口然後用力上提,將她頭部皮膚與脖子的皮膚分離,然後用剪子從背後將她的後腦皮剪開,我跪在趙穎的身上抓住趙穎的兩個耳朵用力一扯,趙穎活著時的面具就這樣被我拿在了手裡,看著她那滿是肌肉纖維與鮮血的臉,我哭了。沒有了眼皮,趙穎的眼睛大大地瞪瞪著。我看了看,拿起身邊的針頭紮了下去。
當我將屍體軀幹的皮下組織完全游離下來時,天已經開始發黑了。也許是因為白天的二次做愛吧,我感覺很累。身邊是剝下來的人皮,趙穎的屍體上還有四肢的皮膚沒有剝掉,看上去有些滑稽。我決定先不做了,躺在地上睡著了。如果你那天經過那間解剖實驗室。你會看見,月光下,實驗室的地上,二個赤身裸體的人,一個是只剩下四肢皮膚的屍體,另一個人緊緊抱著自己,頭向腿的方向低著,雙手縮在胸前,姿勢就像是孕婦腹中的胎兒,那個人就是我。
半夜的時候我被夜裡的風吹醒,身上凍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讓人很不舒服,但我卻還不能穿衣服,我的身上全都是趙穎的血。我開始有些煩躁,草草地將屍體上的四肢皮膚全部剝離了。還好趙穎很瘦,身上幾乎沒有多少脂肪,這樣泡在福爾馬林裡就不會浮起討厭的顆粒,看看自己的作品,手法沒有屠夫的完美,但是速度還是那樣讓外科醫生望塵莫及,我用手術刀將趙穎屍體上殘留的大塊脂肪和淋巴割了下來,但趙穎胸前始終還是有少許乳腺和淋巴清理不幹淨,割的不小心已經劃斷好幾根胸大肌,我乾脆放棄。滿是脂肪塊和血跡的屍體看上去很不幹淨,我找到實驗室裡橡皮管接在角落裡的水龍頭上,冷水打在身上,我不禁渾身一抖,我把水流關小,讓水順著屍體的臉上流下來。紅色的鮮血、白色的筋膜還有黃色的脂肪的水流的旋渦裡一點一點旋轉不見,我心灰意冷,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我的手上、胸前都是鮮血,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下腹上也滿是血跡,陰毛被血粘成一片,陰莖縮成一團緊緊貼著身體,異常的冰冷。腿上的血跡已經乾成了一片,邊緣已經翹起來。我輕輕地把它揭下來,放在脣邊,粘粘地化成一塊,還是腥腥的味道。水澆在身上有一點冷,我從包裡拿出鑰匙,打開小間的門。塑料皮衣、鉤子都在,因為新的實驗樓的建成,這邊東西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人用了。但是厚厚的灰塵還是留下了有人來的的痕跡,福爾馬林池子的蓋子沒有蓋牢,難怪福爾馬林的氣味在樓下也聞得到。我挪開那死沈死沈的蓋子,向池子裡探了一眼,hi,我來看你了。
穿上皮衣,用鉤子鉤住趙穎的屍體,讓我們最後讀一次這具屍體原來的名字吧,因為現在的它,只有通dna測驗纔能知道她是誰了。但警察永遠無法想到失蹤的人會脫掉人皮外衣躺在屍體池子裡。所以是我杜明依據法律宣佈,趙穎已經失蹤。我把屍體抱起丟到池子中,屍體果然不爭氣地半浮著。我跳進池子,翻起下面的幾個屍體,把下面屍體蓋在趙穎的屍體上面。最上面的屍體好像故意似地翻了過來,把他的臉露給我看。由於已經泡了一年多,肌肉早就沒有了鮮紅的顏色和光澤,眼框裡只是一個深深的大洞。他的嘴好像被人撬開過,嘴邊的肌肉纖維斷了好多,我用腳把它的頭踢向一邊,借著晨起的陽光,我看見它的口腔內側有什麼在發光。是一顆鑲過的金牙,那顆金牙發著和屍體一樣土黃色的光。我用鉤子使勁地戳下去,將那具屍體的下巴給戳爛了。
完成了這一切,我草草地用水沖了沖身體和實驗室的地面,我把剝下來的皮膚用刀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地分幾次扔到了馬桶裡,一按下水開關,那些碎塊很暢快地就進入下水道。剩在手裡只有帶著頭髮的臉部皮膚還有二塊沈甸甸的肉——趙穎的乳房,我拿起那個頭套好一陣看,想起了武俠小說裡的東西。站在鏡子前,我左右比量,但似乎找不到可能易容的結論。這樣的人皮面具應該不會是假的了吧,看來金庸也不能理論聯係實際呀。把趙穎的臉拿在手裡太久,有點奇怪的感覺。我把她的乳房還有臉皮放在塑料袋裡和我的工具還有趙穎的衣服一起放進單肩包,然後穿好了衣服。很小心地從實驗樓裡走出去,我沒有從正門走,是從實驗室樓旁邊的牆跳出去的。走到學校旁邊的住宅小區裡,我發現我的摩托車後座被人用刀劃了二個口子,輪胎旁邊有人的嘔吐物。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情十分好,我感覺昨天晚上有人做了和我相同的事情,只不過他是醉的,而我是清醒的。 (七)
師弟,送我一份禮物吧。
嗯。
為什麼不問為什麼要送我禮物?
你的生日吧,是下個星期。
師姐笑了笑,『沒想到你竟然知道。』
『其實師姐我知道的遠遠比你想像的多,你的生日、三圍,就算你的月經週期我也知道的。』
當我說完這話時,師姐在電話裡久久沒有說話,然後小聲地說,『杜明,我很高興,是真的。以前很討厭別人問我這些,可是還是會想讓人知道,那個人就是你。』
聽著師姐的話,我感覺師姐很殘忍,因為她不但折磨自己還在折磨我。
『那你那天……』師姐聽到這,馬上打斷我,『杜明別在說了,我不會和你在一起的。』
為什麼?
因為你太乾淨了。
我乾笑了幾聲說,師姐,我那麼瞭解你,你又瞭解我多少?
師姐說,『很多呀,你很單純,想法總是很美好,你更適合那種像小鳥依人型的女孩子,不適合我的。』
我嘆了口氣,『好吧,那師姐你想要什麼樣的禮物?』
『 什麼樣都好,只要你送的。』
那些天我的確有些煩燥,我開始相信一切皆有因緣。我知道發生過的一切都不可能像以往的聊天那樣一笑而過。這個結果是我造成的,是師姐造成的,我們要承受這所有這些。戲子在舞臺上哭泣,臺下的人卻總是那麼冷漠。我已經不能改變我的臺詞,而我的戲已經到了高潮,哪怕是噓聲一片,我也要繼續。師姐,在你獨幕劇中的王子也許是另一齣戲的小丑,也許在你轉身時就會發現,而讓你轉身的也必定是那王子的召喚。
我開車走到加油站時,從高速路上轉了個彎。走進了窪窪的小路,初秋農村的早晨,已經有了薄霧,打在臉上就像誰的淚水一樣冰冷。一邊牆裡斜伸出半扇樹杈,上面零星結了幾個蘋果,我順手摘了一個放在嘴裡,青青的還是滿嘴的澀。幾隻狗在我腳邊躥來跳去,我的身上似乎有好聞的味道。它們圍著我團團轉,卻一聲不叫。我迴手從背後的包裡拿出一塊肉扔在幾隻狗中間,幾隻狗很有興趣地聞來聞去,然後興奮地大叫。就這樣那個34d的胸部沒出一分鍾就被這些笨狗們吃完了,剩下那點長著鮮紅乳頭的皮膚無法讓狗兒們下咽,二隻狗在拼命地互相扯拽,想爭奪那口飯後甜點。我拿起一隻樹枝朝二隻狗打去,那狗低吠了幾隻,鬆了口訕訕地跑開,我用樹枝挑起那層皮使勁地一甩,就把它甩到小路旁邊地旱地廁所裡了。走的時候順便把趙穎的衣服掛在蘋果樹上,這是作為那個蘋果的酬謝。剩下的一半乳房還有趙穎的臉皮還有她的內褲被我分別扔到了路上經過的糞池還有垃圾箱裡,回到家時天已大亮是上午八點多鍾了,我簡單地洗了個澡就睡了過去。
當我再次睜眼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沒有做夢,這是一年來難得的好覺。可惜電話鈴在耳朵裡響來響去,我不情願地拿起電話。那邊立刻傳來王瑤的聲音,充滿了哭腔。『杜明你怎麼還不來呀,都快交班了。』
『昨天給狗做手術太長時間,有點累了,我纔睡醒。』
『哼,竟然為了一隻狗,你忘了你答應我什麼啦。』拿著電話我都想像出現在王瑤現在撅著嘴的樣子。
『沒忘呀,晚上要陪你嘛。』
『沒一句正經的,你到底來不來。』
我笑笑說,『當然來了,對了,王瑤你今天穿的是什麼顏色的胸罩?』王瑤啊了一聲還是小聲說了,和你上次看見的一樣。我沒有繼續逗她,只是問了她想吃什麼。
王瑤大叫,我要雀巢冰激凌。
來到醫院在守衛室看到我的一個郵包,是師姐寄給我的。我看著那張單子,那是師姐的字,很草。可惜現在今天是星期天,只好明天再去取了。來到樓上,王瑤看到我大呼小叫的。又要喂我吃冰激凌,又要我和她們護士玩撲克,我知道她裝得很勉強,但我還是很努力地配合著她。吃過了晚飯,她偷偷地拉著我的手進了男更衣室,我想今晚你陪我聊天,我有點害怕。行呀,我笑著答應她。她笑得很燦爛,等等我。等她再回來時,手裡拿著杯飲料。特意給你沖的咖啡,我可不想你一會就睡著了,我們要談整個晚上的喲。嗯,我接過杯子喝了一口,等到她回身拿東西時,我順手把杯子裡的東西倒在了窗臺上的花盆裡。王瑤睜著我看了一會,確定我已經睡著了就悄悄從我身上跨過去,打開了窗戶跳了下去。等到她的腳步聲從耳朵裡消失,我坐起來將窗臺上的花盆移到了另一個窗臺上,把她順手關上的窗戶也再推開,因為那扇窗戶外面沒有把手,王瑤她根本不能再打開。
我穿著白大衣睡在床上,天已經開始發黑了。風不斷地傳開著的窗外吹進來,隱約帶來了幾聲蟋蟀的叫聲,在這個季節應該已經不可能再有蟋蟀了。但是事事根本無絕對,其實只要方法正確,你就會很好的生活。當你覺得你無法生活,那只是你的生活方式不對,無關這個社會絲毫。你不相信事實,不應該去逃避,那樣事實還是事實。你只有去改變,那樣事實纔能成為歷史。我左手握著那張郵單,右手不停地在兩股間磨擦。也只有這樣我纔能讓夜晚好過些。我不停地想像著師姐的嘴,師姐的腰身,我不停地自瀆。隨著體液的噴薄而出,我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讓自己哭泣。過了好久,屋子裡的風突然小了起來。身邊多了個軟軟的身體,她的雙手從背後環住我,我輕輕地叫著師姐,然後沈沈睡去。
第二天早會時,坐在對面一起值班的護士孫艷看著我和王瑤一臉賊笑。王瑤有些不好意思,我在桌子下面輕輕握了一下王瑤的手,王瑤對我笑了笑。交完班,還沒等我換好衣服,王瑤就闖了進來。王瑤一把抱住我,我連忙把更衣室的門關上。你幹嗎?王瑤的臉埋在我懷裡不敢看我。
『杜明,一會我去你家吧。我今天不想回家。』
我撫摸著她的頭髮,乖,都挺累的,今天先回家休息吧。晚上我給你打電話。王瑤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好久,然後點點頭笑笑離開我的懷抱,在她回身關門的瞬間,她飛快地在我臉上親了一下。王瑤的嘴脣濕潤,溫熱中又有一絲冰涼。我站在那裡手摸著臉,聽門外王瑤腳上塑料托鞋敲擊地面的聲音越來越遠,耳朵隱約有一種回聲在響,我感覺自己似乎處在夢中,一個自己曾經做過的夢中,那種不真實感再次出現。我走出手術室,樓下外科很吵,好像昨天的值班大夫到現在還沒有出現。
我來到郵局,郵局裡的工作人員,隔著櫃檯遞給我一個鞋盒大小的盒子。上面寫著我的地址,郵包物品一欄寫著:書籍。我接過郵包,轉過身,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回到家裡,面對那郵包,我不知道自己倒底應不應該把它打開。最終還是打開了,那一刻,我的心跳、呼吸全部停止,似乎時間也隨著停止。我的動作很慢,生怕盒子裡的什麼東西會在我的手指間瞬間出現然後消失。打開盒子,最上面是我曾經寫給師姐的幾封信還有二張名信片。在下面的是一個日記本,很漂亮的封面,打開是粉紅色的扉頁,卻是空空的沒有一個字,繼續翻了翻,還是空白的沒有字,只是在抬頭上寫著日期。
我把日記本放在一邊,盒子裡就只剩下了一個黑色傳呼機,按了下開關,傳呼機電池還有一點電。裡面保存著幾條留言,最新的一條留言是:『王老師,下班後速到解剖實驗室,張倩。』我又把我的信翻了一遍,還是什麼也沒有。我只好躺在床上,四週擺放著從盒子裡拿出的東西。我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時間就在我的眼皮下一點點痛苦地流動。天花板上那條裂縫在我的視線裡慢慢擴大,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坐起來打開師姐的日記,數起日記本上的日期,終於我在日記本的最後發現了師姐的字跡。寫的十分潦草,有幾處被水打濕,字被浸成了一片。寫在左上角的日期是七月四號,師姐的生日。 (八)
師弟,這是我第一次記日記,也是我最後一次了。
買這個日記本的初衷是想記住每一個想你的日子,可是每當我拿起筆時卻又不知道如何下筆,很可笑是不是。杜明,每一次想到你時,我都會感到眩暈,很可怕的感覺。每天早晨起床,第一縷陽光照在我的身上,就像是迎接到你的目光,是那麼的溫暖。每天坐在辦公室裡,捧著玻璃環看著窗外,看著對面宿舍樓的天台,看著對面的天空,一切仿佛就在眼前。每天夜晚是我最難過的,躺在床上我都會抑制不住想你,想你那溫柔的笑,你的嘴脣是那麼軟,你的手臂是那麼有力。每天夜裡我都會驚醒,我不停地在牆上刻你的名字,然後再劃掉,可是第二天還是控制不了自己,我把自己的手指想像成你的,我用它撫摸著自己的身體,撫摸著自己的雙腿。我多麼希望你能真的可以在我的身邊,真的親吻我的乳房,用手指撫摸我的皮膚,探入我的身體。杜明,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為什麼要認識你,你那天為什麼要到天台上去,為什麼讓我遇見你,為什麼讓絕望中的我見到一絲光明,卻沒有想到那光卻是死神手中的蠟燭,只是為了照亮我的天堂之路。
我是94年來到這個學校的,那時的我充滿了幻想,想像著自己以後穿著乾淨的白大衣為病人解決病痛的神聖樣子。醫生是我最尊敬的職業,也是我多少年來的夢想。那時的我真是天真呀,我每天都是那麼快樂,為我能在醫學院裡生活而驕傲。就這樣,漂亮活潑的張倩很快就成為了醫學院男人注目的焦點。開始我並不討厭醫學院的男生,他們看上去都是很有朝氣,很健康也很乾淨。好多同學還有高年級的學長都圍在我周圍,讓我感覺自己就像個公主。
公主快樂的生活,王子也就很快地出現了。大一我就參加了宣傳部,在那我認識了當時的學生會主席李,師弟,我不想提他的名字,就叫他李吧。李是我的學長,他是一個很帥氣的小夥子,有著濃黑的頭髮還有陽光的笑容,很像你師弟。那時我們一起組織活動,一起主持晚會,每個人都說我們是天生一對。而我也很快在心裡喜歡上了他,當他在一次活動後送我回宿舍的路上拉著我的手讓我作他女朋友時,我還來不及欣喜和羞澀就連忙點頭了。
那一年是我上大學以來最高興的時間,我和他在學校裡成雙入對,一起去圖書館,一起去食堂。有一陣子我整天都在編織我和他以後在一起結婚生子的美夢,想想是多麼可笑呀。
一切美夢都有它破滅的時候,大一下半年,我和他認識也有半年多了。有一天下午,他突然跑到了我的宿舍,那天很奇怪宿舍裡一個人都沒有,只剩下我自己在看書,開始我高興他能來陪我。就讓他坐在我身邊,可是他卻緊緊抱住了我。
其實那時我已經很喜歡他了,獻身給他也是我一直的希望。可是他卻那麼急,讓我感覺很害怕。所以我拒絕了他,我只是想告訴他不要在宿舍裡做。那時他眼裡露出可怕的目光,像個野獸,他開始打我。我被他壓在身子下面,我想叫,他用枕巾蓋住了我的嘴,我只能一邊哭一邊搖頭,不讓他繼續,可是最終他還是做完了他想做的事。我從來沒有想到在他漂亮的外表下會有著這麼可怕的樣子,我蜷在床頭不停地哭,而他卻摸著床單上的血跡笑著對我說,張倩,沒想到你真是個處女。我跟他們打賭說你早就不是處女了,這下你讓我輸了頓飯。我像個野獸一樣大叫著把身邊的一切東西都住他身上扔著。他一邊躲一邊還說,張倩,你少來勁啦,哭完鬧完,你還不是得跟我。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我會把他告到學校,他知道了以後帶了幾個同學跑到了我的宿舍樓裡,宿舍裡的女生拉住了他們,到那時我纔知道為什麼那天宿舍裡會沒有人,因為他給了我同寢室裡的人二百元請她們去看電影。我的全身都感覺到冰冷,我發現和我朝夕相處一年多的人們卻都是那麼的陌生。家裡知道了我的事,爸爸狠狠地打了我一耳光,只是因為我竟然把這樣的醜事告訴了學校,讓他們沒有臉做人。
而學校也因為種種原因只將李開除而草草了事,在學校宣佈將李開除時講到理由只是一句破壞學校制度。到那時我纔真正的認識了自己,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公主,卻沒有想到自己卻是那麼的無助。
受害的是我,孤立無援的是我,最後受到懲罰的也是我。李在離校後找過我,他惡狠狠地對我說,張倩,你這個婊子,我讓你在學校裡也不會好過。第二天每個教室的課桌上都堆滿了關於我的各種惡毒下流的話,面對這些我倒開始漠然。我開始真正認識到我身邊的這些人,這些未來的醫生,未來的白衣天使,都是偽君子、讓人做嘔的垃圾。他們每個人拿著紙條,看著我的眼神,是那麼的曖昧,充滿了惡意嘲笑的目光。從此我的身邊就只有二樣東西,無盡的流言與男人的目光,我成了醫學院男人意淫的對像。我像行屍走肉一般地行走在他們之間,沒有半點感覺。直到你的出現,杜明。
我一直以為,不會再有什麼打動自己。可是你在天台的樣子卻還是讓我心跳不止,你像個天使從天而降,陽光圍繞著你,我覺得那陽光是天生為你而撒落人間的。你的迴眸一笑,你的輕聲細語,都讓我無法停止心跳,你不知道那時的我故做輕鬆地坐在你的身邊,我的臉是那麼的熱,熱的嘴脣發乾,我不得不頻頻用舌尖去濕潤它,我的心跳的厲害,我不得不抱緊了自己。可是你不經意的一個動作,漫不經心的一句玩笑,還是輕意將我擊碎。那一夜我無法入睡,閉上眼,滿是帶著笑容的臉,滿是你的眼。從那一天起我就愛上了你,杜明。每天都裝作不經意地路過你們教室,每次都假裝不認識一樣走過你的身邊,看見你的眉毛上揚、嘴角輕輕地一撇,我都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自己好像已經中了毒,中了你的毒。
你是那樣的包容,從不問關於我的事情,清澈的目光卻一直鼓勵著我,清洗著我的罪惡。我知道只有和你在一起,我纔能找到那份純潔,那乾淨的感覺。那時只有一個念頭,永遠這樣會多好呀。但你卻不會只屬於我,我也沒有擁有你的權力,多少次在夢中抱住你,在你的懷中痛哭,可是醒來卻還是一樣地偽裝自己。
我害怕你拒絕我,我害怕再不能和你說話的日子。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失去你。
要畢業了,你就將不再是我的學弟了,我不知道是應該替你高興還是為自己悲傷。
我以為我會裝得很高興地為你送行,沒想到卻看到了你的憂鬱。我們都是同一類人,師弟。我們沒有過錯,可是生活卻強迫著我們低頭。生活是個暴君,只有逆來順受纔可以快樂,我們都是不快樂的人啊。於是,師弟我決定為了你向王連璞求情。
我把五百塊放在王連璞的桌子上,說明瞭來意。而王連璞卻笑著說,我不知道你和杜明的關係,也不想知道,只是這錢我不會收的。他把錢拿起來放在我的手裡,手卻一直攥著我的手。他的手心裡全是汗,我的手好像插進了死人內臟,粘粘地我有想吐的感覺。然後他說,今天解剖組會在畢業生裡要一個人,張倩我挺看好你的,張倩只要你會做,留校還有杜明的解剖成績都不成問題。那時纔下午三點多鍾,他辦公室外都是辦公的人,我沒有想到王連璞說這些話時面帶笑容就像在講檯上一樣。我笑笑說,好吧,那王老師,那晚上我去實驗室問你一些畢業答辯的事吧。王連璞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鬆開了我的手。我終於完全看清了男人的面孔,無論怎麼樣的男人,一有機會還是往女人的大腿裡轉。我已經完全沒所謂了,那天晚上,我就躺在實驗室的課桌上,而王連璞就像豬一樣壓在我的身上,他的那張滿了汗水的胖臉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我看見他嘴裡的金牙泛著黃光。我扭過頭,不讓自己哭泣。不為自己,卻是為了你,師弟,杜明是我讓你的畢業證上粘滿了王連璞身上骯髒的體液。
師弟,當你抱住我的那一刻,我真的想回過身抱緊你、吻你。可是我知道自己不配,我只不過是為了一個留校工作就可以跟別人上床的女人,我是所有人嘴中的婊子,我的種種只會讓你為了我而在別人面前抬不起頭。我不要,我的師弟是天下最高貴的男人,沒有人可以對他指指點點,他永遠是最乾淨的。我回身譏笑你,師弟,其實那是在譏笑我自己。你不知道,那個坐在天台上的可憐女人曾經哭暈了過去。我以為我就這樣離開了你,可是在那段日子裡,和你在一起的回憶就好像夢魘一樣折磨著我的神經,我在床上不斷地用手指刺激著自己,只是想用片刻的眩暈來忘記你,可是高潮過後卻更是傷心。給你寫了第一封信時,仿佛等待行刑的犯人,每天生活在希望與絕望中,當聽到你在電話裡的聲音時,我拼命抑制住呼吸,不敢說話怕你聽到我的聲音顫抖,我已經哭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我知道我又重新活過來了,師弟你又重新回到我身邊了,哪怕只有你的聲音。
師弟,你為什麼那麼殘忍,為什麼要來打碎我的夢。你在我的心中是那麼完美,為什麼還要讓我失望。
從開始到你把王連璞的傳呼機當作生日禮物送給我,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王連璞的失蹤會與你有任何關係,到現在我纔發現真正單純的只有我一個人呀。王連璞失蹤後解剖組的人背地裡都說這件事與我有關,而我也由婊子變成了這些中年婦女嘴中的會做怪的小妖精。那時我還很樂天的以為一定是老天因為王連璞做孽太多讓他招了報應,沒想到竟然還是和我有關。也許我真是一個只會做怪的狐狸精吧。看著傳呼機上的留言,我感覺我的後背一陣發冷。
那天晚上,我回到了我每天工作的實驗室。我在那裡每踏出一步就伴著一次心跳,直覺讓我打開停屍間的門,打開了那個池子。池子上面漂滿了黃色的顆粒,我忍著想吐的感覺用鉤子,鉤起池口泡著的屍體。那具屍體臉沖著我,死死地瞪著我,我顫抖著打開了它的嘴,裡面的那顆金牙泛著土黃色的光。我再也受不了了,跑下樓不停地嘔吐,眼裡充滿了淚水。認識李讓我認清了這個社會,認識你,杜明卻讓我認清了自己。杜明你並沒有做錯,只是我難以接受。現在我終於知道了,這個世界沒有誰是乾淨的,也許乾淨的只有我自己的靈魂,我知道已經到了釋放我靈魂的時候了。
這裡太污穢了,我感覺到了窒息,我大口地呼吸卻無濟於事。我多麼想忘掉這一切,可是我做不到,一切都已烙在我的腦海里,也許只有一個方法來解脫了。
師弟,我真的不怪你,只怪自己。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現在再沒有乾淨的東西?
只有我自己了。再也沒有了……
[[i] Last edited by yuzhiliang111 on 2005-5-19 at 05:36 PM [/i]] (九)
師姐的字跡到最後已經是模糊一片,我摸著日記本上那不規則的水漬。我的淚水打在手上,濺在日記本上,日記本上的字連成了一片。我輕輕合上了日記本,把那些信還有那個傳呼機和日記本放在盒子裡,再也不敢去看它了。
第二天中午,來到醫院的後山上,我在一棵大松樹上把這個盒子深深埋了。將土蓋實,我把白大衣鋪在旁邊的地上,躺在那裡。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醫學院、天台、師姐與學弟。我在身邊撿來一些石子,輕輕壘在那裡。
師姐你永遠不知道,曾經在你身後有一雙眼睛偷偷地注視過你,他為了接近你而不去上課,偷偷地跟蹤你只是為了想知道你住在哪個寢室,從哪條路去課堂,他每天在食堂買和你一樣的飯菜,他每天去圖書館借你看過的書。每天在你窗口排徊,只是希望風將你掛在窗口上的內褲和絲襪吹落。他每次總是氣喘吁吁地跑到你的對面,讓自己與你可以擦肩而過。與你在天台上的第一次好邂逅也根本不是巧合,
那個計劃已經在他的心裡埋藏了很久,他知道你吃飯的口味,他知道你穿著的品味,他知道你的一切,你在他的心目中就是女神。所以那天在實驗室的門外他看到自己的女神被王連璞壓在身下,他告訴自己為了女神一定要殺了那頭豬。
他現在只想告訴他的師姐,你永遠是他中的女神,永遠的。
剛回到手術室屋門口,就被王瑤拉了出來,二個人來到天台,王瑤拉著我的手,盯著我的眼睛,你中午到哪去啦?我去了後山,王瑤啊的一聲,你去後山幹什麼,不許再去了。我笑著答應了,她又問我,你的眼睛怎麼了又紅又腫的。我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剛纔去後山的時候被沙子迷了。那快坐下,王瑤拉著我坐下,她輕輕拔開我的眼睛,向裡面吹著氣。我的鼻子就要碰到她的襯衣,王瑤的身上有股甜甜的味道,她吹出來的氣濕潤溫暖,讓我感覺很舒服,我的雙手順著她沒有扣住的大衣伸了進去。王瑤,做我女朋友吧。王瑤一下子停止吹氣,抬起身子,看著我,然後一把抱住了我,緊緊地抱住了我。
過了一會,王瑤躺在我的腿上,她玩著我白大衣上的扣子。
杜明,我不是處女了。
我知道。
杜明……
嗯?
今天局的也找你談話了吧,問你宋洋的事了吧?
嗯,我說了那天晚上一直和你在一起。
其實,杜明我不想騙你,那天晚上是我把宋洋叫出去的,是我把他帶到後山……
我知道。
我用手捂住了王瑤的嘴。
不用怕,宋洋早就在星期一燒沒了,警察找不到屍體也沒有證據,你不會有事的。
王瑤握住我捂在她嘴上的手,抬起頭,驚訝地著著我。
你怎麼會知道呢?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握了握她的手,其實我知道的遠遠不止這些。我還知道,王瑤第一次值班的時候天氣很熱,她睡在男更衣室裡只蓋了件白大衣,她的睡相很好看,像個小貓一樣蜷著。頭髮散在枕頭邊,雙手像男孩子似的插在自己大腿內側之間,她解開了自己的襯衣扣子還有胸衣的後背扣,罩杯從乳房上滑落,露出粉紅色的乳頭。
她的屁股使勁翹著,薄薄的裙子下面露出她內褲的花邊。那次我本來想做完就走的,可是還是憐愛地用她的內褲幫王瑤擦了身體。那時的王瑤的身體軟軟的,充滿了魅力。
王瑤躺在我的懷裡,在我的胸口畫著圈。
杜明,我已經不幹淨了,你幹嗎還要喜歡我呢?
我把頭枕在手上,仰起頭,看著天空。
以前有一個人曾經告訴過我,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乾淨的。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