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娜的鬼故事16《陰陽眼系列》-陰陽
人哪,分很多種,多到我講三天三夜也講不完,所以當然也有我這種人。唔?我是什麼人?我是陰陽人…不…說得太快,我是有陰陽眼的人,我能看見一般人看不見的『東西』,而我也盡量不和它們打交道,畢竟是不同世界嘛,但是現在…
「喂,小鬼,妳還要跟著我多久?」我不耐煩地看著這個小個子,三天了,她跟著我足足三天了,搞得我快火大了。
她低頭不語,仍然拉著我的衣角。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眼光定在走過去的辣妹俏俏的屁股。
人來人往的熱鬧大街上,我靠著一家店門口的柱子,色眼瞇瞇地望著穿著清涼的小短褲美眉,嗯,夏天真是個好季節。
她仍拉著我,似乎不死心。
「我說,」口氣開始不善了起來,「別再跟著我了,我不知道妳有什麼要求,我也不會幫妳,我又不是道士。」
小個子終於抬起頭來看我,那張異常蒼白及發紫的嘴唇做著可憐兮兮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不是人,至少不是個活人。
唔…一陣發冷。臭小鬼,別人不去纏,就偏偏選上我,都怪我太好心了,那時看見她就當做沒看見就好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陰陽眼有時還真不是件方便的事。
「救媽媽…」這三天,她只會講這句話。
「小鬼,妳死的時候是幾歲啊?國語聽不聽得懂?我說,別再跟著我!」
她欲泫欲泣,眼淚好像快飆出來了。
唔…把一個小女孩弄哭不太好,尤其是個小女鬼,她好像還不清楚做鬼的本事,纏功倒是一流。
「救媽媽…叔叔,救媽媽…」她還真的哭了咧,我的天啊。
「小鬼,我才二十二歲,不是叔叔,是哥哥。」動不動就哭,難怪我討厭小孩,不管是死的還是活的。
「呃…阿尚,你從剛剛就在幹嘛?你在跟誰講話?」死黨兼泡妹敢死隊隊友李政達,諧音”你真大”,所以大仔就變成他的外號。
「呃…沒啦,只是在練習等會的把妹台詞。」我連忙打哈哈,要是跟他說我身邊跟著一個女鬼,他鐵定騎著他那台號稱可以飆到180的野狼號小綿羊一路飆到墾丁去。
「是喔…」他還是滿臉不相信地看著我的周圍。
「救媽媽…鳴鳴…媽媽…」她的哭聲只有我聽得見,所以也特別地大聲煩人。
我決定把她當空氣,繼續跟著大仔往辣美眉天堂中衝鋒陷陣。
可是,當第n個美眉掛著可愛的微笑跟我們說抱歉時,我不免懷疑是不是這個帶衰的小鬼害我今天要鍛羽而歸了。
「好啦,別哭啦!」當我和大仔在西門町捷運車站分開後,我忍不住吼了她一聲,她畏縮了一下,哭聲是變小了,可是卻像蚊子在周圍飛一般,既趕不走又令人惱火。
「怎麼了?小妹妹怎麼在哭呢?」一個穿著粉藍色套裝的上班族女郎蹬著高跟鞋叩叩叩地走來。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哇塞!美艷的大姐姐!而且還是那種天使臉孔,魔鬼身材的那種。
我呆掉的表情一定很可笑,她的視線從小鬼移至我的臉時,不禁輕笑出聲。
哇~像風鈴一般清脆的笑聲,真是如沐春風。
「這位先生,把小孩放著哭不好喔。」
「啊?嗯!」我趕緊回神,馬上拿出考研究所口試時的標準正經八百的阿呆表情。
「這位小姐,」不管幾歲,叫小姐準沒錯,「她不是我的小孩。」
等一下,她看得見這小鬼?她該不會跟我一樣是陰陽眼吧?
她蹲了下來,長長的直髮披洩而下,既動人又美麗。
「小妹妹,怎麼囉?怎麼在哭呢?」
「救媽媽…鳴鳴…」她還是只有那句話。
「媽媽怎麼了?」她繼續有耐心地問。
「媽媽…在水裡…睡覺,都不起來…」這還是我三天來聽她說最多的話,我開始好奇了。
「這樣啊…小妹妹妳叫什麼名字?」她撫著小鬼的頭,一點也沒有因為她白得嚇人的臉而有所退縮,看來是個道行高深的高人。我心中對這個美艷的大姐姐有點欽佩了。
「曉曉…」她這時倒撒起嬌來了,看來鬼也是會感到寂寞的。
「嗯…曉曉知道家住在哪裡嗎?」
小鬼搖搖頭,意料中事。我有點辛災樂禍,看這個美到不可方物的大姐有什麼辦法幫助她,這樣我也才好擺脫這個小鬼。
她站了起來,用她那水亮清澈的大眼看著我說:「這位先生,看來她跟你有緣,你就幫幫她吧。」
我張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她剛才說什麼?這小鬼跟我有緣?我又不是故意要撿到她的。
「不不不…」我連忙拒絕,就算是美人拜託也一樣,「我又不知道她是誰,只知道她是隻孤魂野鬼,怎麼幫?我又不是靈媒還是什麼道士之類的。」
「你只要幫她救她媽媽就好了啊,她又沒什麼要求。」
看妳說得跟吃香蕉一樣咧,救她媽媽?怎麼救?用網子撈嗎?
我一臉不贊同,但看她是個美女的份上,我用最紳士最溫柔的語氣說:「我不知道這小鬼是誰,也不清楚她的來歷,我要怎麼個救法?」
她朝那小鬼點了點頭,示意我看著她,她指著小鬼身上的衣服,我這才發現她穿了件幼稚園的圍兜兜。
「這下總可以查了吧?交給你了。」說完,她扭著美好的腰身,屁股一搖一擺地走了。
「喂…喂…」哇咧,一句有緣就可以推得乾乾淨淨,看來涉世未深的我不是看盡紅塵的上班女郎的對手。
小個子又拉著我的衣角,還是那副掛著鼻涕的臉孔。
好吧,我認了。我坐在捷運站裡的椅子,把小鬼衣服上的圍兜兜拉起來看,康乃馨幼稚園,咦?這家幼稚園的名字有點熟。李甄曉,哇咧,跟大仔的名字有得拚,一個你真大,一個你真小,有夠莫名其妙。
「小鬼,我認啦,我們先去妳的幼稚園好了。」
我帶著那小鬼到第一次我看見她的地方,一根電線桿底下。
那天晚上天氣很詭異,明明是夏天,我走向便利商店的路上卻像是在下雪一樣,就在我住的地方轉個彎,盡頭是便利商店,路中間有一根電線桿,我就是在那裡撿到這小個子的。
那小鬼蹲在路邊哭,三更半夜的,我倒也沒想太多,雖然天氣冷得很怪異,我一時也沒跟什麼怪力亂神牽扯在一塊。
「小妹妹,怎麼不回家呢?很晚了耶。我送妳回家好不好?」我發誓,這話聽起來很像怪叔叔,但我當時真的是好心想送這小女孩回家,沒想到她一抬頭,我就想打自己一巴掌。
小鬼一開始的臉是佈滿驚恐及困惑,蒼白得不像是人間應有,空洞的眼眶全是紅色的曈孔,血痕一股一股地流在她小小的臉龐。
「哇啊!!」我一連退了好多步,雖然不是第一次見鬼,但我從來不招惹任何的鬼魂,也把它們當做不存在,但這次卻破了我的例外,那小鬼像是找到救星一般,一把撲住我的腳一直哭著:「救媽媽…救媽媽…」
之後她便纏上我了,亦步亦趨地跟著我,好像我可以幫她似的。
「好吧,現在呢,我去找妳唸的幼稚園,妳可別再吵了,這樣我會分心的。我一分心就救不了妳媽媽,知道嗎?」我囑咐她,她不知道是不是真聽得懂,倒是很乖巧地點點頭。
我滿意地拍拍她的頭,走進我每天都要來光顧的便利商店。
「歡迎光臨。」正是下午時分,今天值班的是有著兩支小虎牙,像個日本AV女優的君君。
「君君啊。」我擺出最帥最痞的姿勢,「問妳一件事喔。」
她馬上把三十年後才可能出現的晚娘臉孔祭出來,「如果你不買東西,就把問題吞回去,然後滾吧。」
「哎喲,別這樣啦,今天真的有正經事啦。」
「你會有什麼正經事?又要問我今天穿什麼顏色的內褲?還是要問我這裡有沒有賣榴槤口味的保險套?快滾啦,免得我看了就想揍你。」
呃…看來平時素行不良被她深深地記恨了下來。
「不不不,真的,真的有一千八百萬分的正經事。」
她瞪了我一眼,「有話快說,不要妨礙我工作。」
「這附近有沒有一家叫『康乃馨幼稚園』的啊?」
「啊?死人,你再耍我,老娘就算拚著工作不要也要你好看。」平時看她還算可愛,怎麼發起火就像個夜叉。
「哎喲,真的啦,我是正經的,有沒有啦?」
她怒氣沖沖地自櫃檯走出,揪著我的衣領,直指著便利商店的正對面那家幼稚園,招牌寫著『康乃馨幼稚園』。
「呃?就在那裡?」我錯愕不已,難怪我第一次看見小鬼身上的圍兜裙會這麼熟悉,原來我每天都會看見它,只是從來都不記得。
她把我扔出便利商店外,用著讓我頭皮發麻的磨牙聲說:「下.一.次!你要是敢再這樣,我絕對會讓你再也走不進這家店!」
唔…看來還是暫時乖乖地好了,真惹火她就不好玩了。
我走向那家幼稚園,心裡想著如何打聽出小個子家的地址。
「妳好。」我打著招呼。
「你好,請問接小孩嗎?」一個看起來有夠適合當老師的女人走出。
「呃,不,我只是想問…」
「嗯?」
「我只是想問一下李甄曉家的地址。」
「曉曉?她已經好久沒來上課了,你要她家地址做什麼?」
「呃…我…我…」我腦中飛快地轉著,把平時三寸不『死』之舌的看家本領給展現出來,「我是甄曉的爺爺的兒子的表姐的妹妹的堂兄的小兒子,換句話說,我是曉曉的遠~房表哥。」
「啊?」她看來有點亂了,「你要地址做什麼?」
「是這樣的,曉曉的爺爺最近過世了,留下一~大筆遺產,這些遺產要全部留給曉曉,曉曉的媽媽嫁人後搬了好幾次家,我是一直打聽到這才知道曉曉唸這間學校,想說如果妳們可以幫忙的話,我也就能早日完成任務,讓曉曉領取這龐大的遺產啊。」我說得天花亂墜,口水飛噴。
那老師聽得一楞一楞地,看來這種超乎她想像之外的事讓她覺得很刺激,她馬上很入戲地說:「原來是這樣,難怪曉曉都不來上學了,原來是她有了大筆的錢了啊,我馬上去拿給你。」說完,她轉身就跑。
這老師平常生活可能太無聊了吧,這種破洞百出,像詐騙集團所編出來的謊話她也能聽得這麼入神,而且曉曉不上學跟她有錢有什麼關係?真是…
沒一會,她拿著紙條出現,「要是你看見曉曉的媽媽,請務必告訴她,我們很用心在照顧曉曉,請她一定要讓曉曉再來我們幼稚園就讀。」
「好…好…」我擺著虛偽的笑容,急步走出她的眼線範圍,小鬼要小跑步才能跟上我的腳步。
「林老師平常都會打我。」這小鬼倒跟我告起狀來了。
「嗯?放心吧,她再也打不到妳了。」人都死了,怎可能還打得到?
我專注在紙條上的地址,走著走著,一棟有點老舊的別墅聳立在我眼前。
「小鬼,這是不是妳家?」
她點點頭,快步穿過那深鐵色的欄杆,一下子就穿進門內。
「喂…」這小鬼就這樣丟下我?她媽媽是在什麼狀態底下都沒說清楚耶。
我搔搔頭,伸手推開鐵欄杆。這獨棟別墅雖然有點年代了,但小小的院子裡還看得出主人曾經悉心照料,只是現在草有點長了。
我繼續前往走,站在那雕刻華麗的木門前,感覺我的到來有點突兀。萬一這小鬼只是死了無聊想找人玩,萬一這小鬼耍我呢?
我猶豫著,決定先看看情況再說,我按了門鈴,思忖著要是小鬼的爸爸還是媽媽來開門,我要怎麼說呢?
可是,五分鐘過去了,門板的另一邊沒有動靜,我再度按下門鈴,並在上面多壓了幾秒,就算睡得再死也該醒來了。
依然沒有動靜,除了幾輛摩托車騎過的聲音,周圍可真說是一片安詳。
正是傍晚時分,夏天的白晝長得多,雖然還是很亮,但我卻覺得照在這房子的陽光有些朦朧薄弱。
錯覺吧,我安慰著自己,唔…該死的臭小鬼,這下我非得要想辦法進去不可了。
我握住把手,反正一定是鎖著的,但試試也沒差吧。
咿呀~,門鎖竟然是開的?這是什麼狀況?
「小鬼?」我將頭伸了一半,用眼睛確認裡頭的情形,不過我什麼都看不到,一片黑暗。
好吧,既然答應那小鬼了,說什麼都要走一遭才行。
我懷著壯士斷腕的決心,進入黝黑的房子。
屋裡雖然很黑,但倒還不是完全不能看見,從窗簾的縫隙中透過的光來判斷,這裡應該是客廳,我找尋電燈的開關,在離門不遠處摸到了電源。
啪,啪。咦?沒亮?再試了一次也一樣,這房子到底多久沒人住了?居然已經被斷電了?
我只好無奈地摸黑走,「小鬼?」我再度叫喚,在黑暗中叫一隻鬼出來還真討厭,雖然我心臟還算大顆,可是這種黑暗的環境中讓我有股奇異的壓迫及潛在的不安。
「小鬼?」我又叫了一聲。好啊,纏了我三天,一到這裡就讓我自己一個像個瞎子一樣的摸索。
我心中不斷地臭罵著小鬼,一邊穿過客廳,摸到了一個門框,外面的夕陽更弱了,我無法判定這是間什麼地方。
我小心地走入,隱隱約約看見一個檯子,上頭好像擺了個東西。
是什麼?一股嗆鼻的臭味直衝腦門,混著食物腐敗的強酸。
「嘔!」我的胃液差點灌進我的鼻腔裡,努力強迫自己不要吐出來,一定有食物壞掉了,真受不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開始感到事情往我無法想像的地方發展,周圍的詭譎多變的氣氛讓我心中原本不安的情緒漸漸轉成了深切的恐懼。
我終於看清楚檯子上的東西,那是一隻雞!一隻爛透了的生雞,蛆蟲已啃蝕掉牠大半的肉,牠的頭被剁下,掉落在洗碗槽裡,一把刀像是一柱香似的刻意插入雞身中。
看著這個怪異莫名的東西,我退了一步,看來這裡是間廚房。
我繼續往前走,這時走道的盡頭竟出現了一個人影!
我一顆心臟差點被嚇爆,「誰?」我抖著聲音說,忘了這裡可能會有人住。
但那人影卻不動,一副被嚇呆的姿態,我定神一看才發現那是一面貼牆的大鏡子,鏡裡那個笨蛋根本就是我自己。
我呼了一口氣,再繼續待在這房子我會起肖,我決定打退堂鼓。
就在我轉身時,一聲悶碰聲阻止了我抬到一半的腳。
那是什麼?好像是重物落地的聲音,我凝神細聽,「小鬼,是妳嗎?」我用像蚊子叫的聲音問著。
我等了一會,終於抵不過好奇心在腳底呵癢,好吧,死就死了。
在給自己做了一點屁用都沒有的心理建設後,我走向盡頭的那面鏡子,唔,真是面鏡子沒錯,我看了看鏡中臉色發青的自己,從小看鬼看到大的我竟也會被嚇成這副鳥樣子。
鏡子的旁邊是一座樓梯,上面的光線似乎更暗了,簡直是伸手不見五指。
咿咿…,踩著樓梯時發出的那股吱嗄聲讓我感覺更不舒服了。
靠!我真是上輩子一定欠那小鬼很多錢,這輩子才要用這種方法來還她的債。
在我一邊不斷咒罵的同時,我也走到樓梯的盡頭了。
二樓比一樓更暗,外面天色也已完全進入黑夜。我只好再度啟用瞎子摸象法沿著牆往前走。
又是一個門框,我吞了口口水,在又靜又黑的屋子裡,心底那股深潛的疑懼像是洪水猛獸一般的襲捲而來,不會又看見什麼爛爛的東西了吧?害怕歸害怕,我還是推開虛掩的門。
一進去我就踩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讓我差點滑倒,慌亂中我抓住了一個東西,一張小床的床架。
這裡是一間小孩子的房間,剛才我踩到的東西是一隻布偶,它的臉被我踩得扁扁的,在這小房間裡走了一圈後,既沒發現小鬼,也沒發現她所說的在水裡的媽媽。
倒是看見了那小鬼生前所畫的圖,一張一張地被貼在牆壁上,裡頭全是三個人,唔…看得出來是一個男人、一個女人跟一個小孩,那一雙男女是她的父母吧,每一張總是和樂融融的樣子。
我不感興趣地掉頭,看見了小鬼的書桌。唔…看來這小鬼家境還不錯,這小房間裡處處看得到父母溺愛孩子的昂貴品,她到底是怎麼死的?我的好奇心已經不可收拾了,這小鬼太神秘了,連帶她曾所說過的字字句句在此時都隱含著不可言喻的暗示。
我又發現了一樣東西,一本剪貼簿,小孩子專用的那種,這小鬼還真愛畫畫,我順手翻開本子,又是一雙男女和小鬼畫的她自己。
我愈翻愈覺得不對勁,裡頭稚拙的筆畫不再是歡樂的家庭,而是一些莫名奇妙的人物交織。
我試著解讀畫中的意思,黑暗中這些笨劣的筆觸表達出小鬼生前想說的話。
男人開始…唔…打女人?應該沒錯,從推倒的姿態來看,小鬼畫的是她爸爸打她媽媽,家庭暴力嗎?
我翻著下一張,又是差不多的構圖,背景畫上深深的黑色,筆觸焦慮且無助,男人帶著一支瓶子,她爸爸酒後施暴嗎?女人倒地。
第三張,觸目驚心的鮮紅色佔了整個版面,畫中男人的手多了一把刀,上頭還流著血,女人又是倒地姿勢。畫中的小鬼則是在一旁哭泣。
那小鬼親眼目睹她爸爸殺了她媽媽?我驚駭不己,難不成小鬼到處跟人求救是因為她媽媽因為被殺受重傷嗎?在水裡又是什麼意思?
我既迷惑又震驚,這房子可能發生過命案,而且沒有人發現,所以那小鬼才以鬼魂姿態出去求援,我想她還不清楚自己是個鬼,只想讓自己的媽媽醒過來。
我蓋上剪貼簿,剩下一間房間了,那裡應該是她父母的臥房。
我心跳不斷地在加快,已預想可能的畫面和狀況,她母親很可能已死在裡面,她父親也可能因畏罪早已不知去向,雖然還不知道小鬼怎麼死的,但一切答案有可能都會在這扇門後。我的思路像打過結的錄音帶發出斷斷續續、不確定的聲音。
在小鬼房裡摸到一支玩具手電筒,而且還有電,雖然幫助不大,但總比沒有好。
我呼出一口氣,扭開門把,濃烈血腥的屍臭味在我還來不及反應時便咬住了我。
我無可避免地吸入一大口污穢噁爛的氣味,那蝕人心肺的臭味自我口中吐了出來,我一直不斷地吐出我能吐的東西,那屍臭遠比我想像中的更駭人。
我靠在主臥房外的牆壁,大口大口地吸著混著細塵的空氣,想把胸中那股黏稠、像層網般包住我的味道驅散。
我不太確定我是不是要進去了,我無法想像我將會看到什麼,可是…萬一不是人的屍體呢?我要是冒然跑出去報警,結果一狗票警察來發現裡頭只是一頭死野狗還是一大窩死老鼠怎麼辦?所謂沒有屍體就沒有命案,警察當然也不會相信有個小女鬼來向我求助這種動人的故事。
恢復正常呼吸後,那美艷的大姐姐說的話浮出我的腦中,她跟你有緣呢。
那小鬼哭泣的臉也浮出我腦中,救媽媽…我心一緊,咬著牙。
「小鬼!我來啦。」我再度鼓起快要被嚇破的膽子,不再遲疑地步入臥房。
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頑固地佔據房內整個空間,我拿著玩具手電筒,快速掃過房內,凌亂的被褥,打翻的擺飾,被掃到地上的化妝品,看樣子曾有一番激烈的爭吵。
我照到梳妝台上已然破損的化妝鏡,鏡中反射出我殘破的印象,還有一個人。
一個人!?我猛然轉身,那高大且陰冷的男人正用著我這輩子看過最讓人顫慄的殺人眼神瞪著我!
我嚇得直退到那梳妝台前,破裂的鏡子碎片因我劇烈的發抖而叮叮咚咚地開始剝落。
『…你…是誰?』他乾裂黑紫的嘴唇蹦出這句話。
我寒毛直豎,從腳底板到頭頂每一根毛全都張開了來,一股惡寒猛搧我的臉。
我無法言語,我怎麼跟他解釋我是誰?
「我…我…」我只能一直”我我我…”
『你…是誰?』他再度用那可以讓我結冰的語調詢問著。
我拚命搖頭,除了他那令人喪膽的說話聲,他的全身上下散發出一抹死氣沈沈,彷彿他才自墳墓中爬出來似的,還有他身上大片暗褐色的印子,感覺像是鮮血噴灑在他的衣服上,最重要的是他手上的那把砍了很多次,已經有許多細小缺口的刀正不偏不倚地往我方向直指。
我在生命倍受威脅之際,瞄到了通往浴室的門,若他一刀砍過來,我只能躲在那裡了…
我的想法像是透明的一樣,他一邊舉起手,一邊口中嘶叫著:『你是那女人的情夫對不對?對不對!』
我眼睛大得像湯圓,逃生本能讓我閃過了這一刀,我想都沒想地衝進只離我兩步遠的浴室,迅速落了鎖。
外頭安靜了下來,我的心臟仍在急遽地收縮,處於瘋狂的跳躍狀態中。
這男的是誰?他在說什麼?我腦中一片混亂,只能靠著門板來鎮定我的呼吸。
但是,就在這時我看見那小鬼了!
她不是我先前看到的可愛模樣,她全身乾癟地像隻曬乾的蘿蔔,她的口仍舊張著,她的屍體跪坐在浴缸旁,缸緣伸出一隻已爛得剩下白骨的手,小女孩的臉貼在白骨的掌心。
浴缸中可想而知會是誰,就是她媽媽,看來是被殺害後丟在裝滿水的浴缸中。
忽然一個劈裂聲把我從眼前的震驚拉進另一個更讓人嚇破膽的處境。
那刀口已一刀劈進來,不時夾雜著那男人瘋狗一般的狂笑聲:『死吧!統統去死吧!妳這人盡可夫的女人,現在我要殺了妳的情夫給妳陪葬了!哈哈哈!』
那惡毒的狂言,他瘋了!他是個神經病患!我只能這麼想,他殺了自己的妻子和小孩,再把自己和屍體關在一起,天啊!我簡直無法想像!
碰!
碰!
那一刀又一刀強力的劈砍,再要不了多久,這扇門就會被他給劈開,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我被困在一個有著兩具屍體,外頭又有個瘋子追殺我的浴室裡,難不成我會變成第三具擺在這的屍體?
不!我不要!
我急得比熱鍋上的螞蟻還恐慌,腦中一直反覆想起以前的事,我就要死了嗎?我真的會死的在這裡嗎?
碰!
門終於被他給劈開了,我手上卻只有一隻玩具手電筒!
『你想要我把你劈成幾塊?八塊?十塊?還是更多塊?』他的嘴裂到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簡直就裂到他的耳朵了!這時我才發現他的左頸上有一道深深的傷口。
「你…你是…鬼?」天啊!這男人居然是隻鬼,一隻拿刀瘋狂砍人的惡鬼!
『呵!呵!怕了?很快你也會變成鬼…』他抽著破碎的氣聲,眼神淒厲無比。
「你為什麼要殺你的老婆小孩?」狂亂之中我衝口而出。
他停止前進的腳步,『因為她背叛我!她在外面有了男人!她給我戴綠帽!』他充滿痛苦及悲哀地吼出。
『曉…曉曉是無辜的!你竟然連自己的女兒也下手!』這招有效,引他說話就能讓他停止砍人。
『不!我沒有!我沒有殺曉曉!沒有!我沒有殺她!』這含滿怨恨的鬼魂竟雙手掩面,跪地而哭。
我估計著門口的距離,若我撞倒他,逃出去的機會有多大?
『雖…雖然她不是我親生女兒,可是我疼她啊!我沒有殺她…我沒有…』
「她死了是事實,誰能相信你的話?」我慢慢移動腳步,一點一滴地接近門口,只要…撞倒他,用最快的速度奔下樓出大門,他總不可能追到大街來吧?
『我沒有!』他突然發狂,憤恨的臉一時扭曲痛苦。
就是現在!我低下身,直直朝他的腹部撞去,但我失敗了,我竟直接穿過他的身體,怎麼會這樣!?
那惡鬼馬上轉身,我再度拔腳就跑,雖然沒撞到他,但也達成一半目標,我這時只有逃的念頭,逃得愈遠愈好!
我想我應該是把在火場中遇難的潛力給發揮了出來,我在奔逃的過程絆到了腳,剛好在樓梯口,我一連滾了好幾圈下樓,那惡鬼居然沒再追出。
我一刻也沒猶豫衝向大門,才一打開門,幾道強力的光線自外頭一起照在我身上。
「就是他!」一個女人的聲音,我睜不開眼,強光讓我眼淚直流。
幾隻有力的手臂將我緊緊地抓住,「不要亂動!」其中一個聲音說。
「我們接到報案,懷疑有可疑分子侵入民宅,請跟我們到局裡一趟。」
「都好,」不知為什麼,我就像溺水的人在最後一刻抓住了那救命的繩子般充滿感激,「還有,這房子裡面有屍體,請快派人處理。」
我看向剛才說話的女人,原來是下午那個幼稚園老師,看來她終於覺得不對勁了。
「你怎麼知道?」另一個警察說。
「嗯…這是個很長的故事…」我說。
我坐在捷運站裡,翻閱著最近大幅報導的新聞,有關一個疑心病重的丈夫殺了妻子後自殺,留下幼女活活餓死的人間慘劇。
「咦?又遇見你了?」
我抬起頭來,那個美艷的大姐姐,今天她還是那套粉藍色的套裝。
「真巧,看到新聞了吧?我幫那小鬼救她媽媽出來了。」雖然是很窩囊的過程,但也算是不負所託,總可以獲得一點小小的獎賞了吧?例如說:美女姐姐的行動電話?
我志得意滿地看著她,她瞄了瞄我手上的報紙,臉上浮出安心的表情。
「都說她跟你有緣了,這樣也是做好事喔。」
「嗯,是啊,好人是不是應該得到一點鼓勵…」
「啊?我的車來了,我要走了。」她彷彿沒注意我的暗示。
捷運站地板上閃著列車即將入站的警示,再過兩秒就會到達。可是她的腳步卻堅定地向前走。
「喂…」等一下,再走過去妳就會被車撞了耶!
她回頭朝我的方向嫣然一笑,一個抬步,直接穿入呼嘯而至的列車裡。
我目瞪口呆,她…她也是隻鬼?
天啊!!什麼時候我才能遇到活的女人啊? 哈娜的鬼故事17--女演員
「妳是白痴啊?」一陣瓶瓶罐罐落地的清脆破裂聲夾雜著女人飆尖的叫罵,休息室裡的工作人員紛紛看向騷動的來源,同情那被罵的可憐小助理,看樣子這個新助理也快要幹不久了。
「妳腦袋到底是什麼做的?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葉婍刻薄的臉孔像頭響尾蛇一般的陰冷,與她平時螢幕上溫婉形象大成反比。
小助理才來一個星期,上一個助理走的匆忙,根本沒教她什麼,她此時低下頭,接受這無理的責罵。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弄痛妳的。」她畏畏縮縮地,手上還持著軟毛木梳子,只能盯著葉婍一雙塗了丹的腳指甲。
「除了這句,妳還會說些什麼?」葉婍破口大罵,「我上戲上得這麼累,下了戲妳還給我搞這種東西?」
休息室裡的工作人員早就習慣這樣的場面,沒辦法,誰叫原來的女主角出了意外死了呢,而且諷刺的是這戲因為原女主角死於非命,收視率反倒還因為有了這刺激性的話題而節節高昇,真不曉得是見了什麼鬼。
叫罵聲還沒斷,小助理已經淚眼汪汪地邊收拾邊挨罵了。
「哎喲喲,我的葉大小姐是怎麼了?今天火氣這麼大啊。」一個已有了歲數,肚子整整是葉婍兩倍大的中年男子走入。
「導演。」葉婍不愧是女演員,收放自如的眼淚,當場哭得比委曲的小助理還慘,「我說啊,演員有時還真不是人幹的,想睡的時候不能睡,想吃的時侯不能吃,連想喘口氣時都還得忍受助理的笨手笨腳,您說我可不可憐?」葉婍眼淚汪汪,把一旁的助理給嚇得呆楞呆楞。
「助理不合用辭了她就是了,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別忘了,現在這戲可不能沒有妳啊,要是有了什麼閃失,看看這戲要怎麼繼續?」導演肥胖的手指不停地輕捏葉婍的手臂,軟言安慰著。
葉婍一聽他這麼奉承著,原本漲了滿肚子的氣也消了大半,只是她還是故做矯情地說:「我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哪裡像您說得這麼重要?要是真再有什麼意外,導演頂多再去找個像我這樣的人就是了,我算什麼東西啊我?」
「呸呸呸!真不吉利,看妳說的像真有一回事似的,可別再來一次啊,我可受不了還要重拍一次,妳現在可是紅透半邊天啦,我上哪去找像妳這麼風華絕代、才華洋溢的演員來替啊?」
葉婍總算是笑開了臉,沒錯,現在沒有人能替得了她,這角色已經完完全全屬於她了,再也沒有人想起溫翡依,媒體和觀眾的話題也慢慢從溫翡依的死轉到她所代演的女主角身上了。有什麼比這更快樂、更有面子的呢?
「五、四、三、二,Action!」拍板地一聲。
『求求妳,媽!不要趕我走,我照做就是了,請您讓我留在這個家。』葉婍聲淚俱下地演出劇中所要求的角色─一個備受丈夫冷落、又得不到婆婆歡心的媳婦。
『我早就說過了,這個家有妳就沒有我,既然我兒子選擇的是另一個女人,妳就沒有留在這個家的必要!』演她對手戲的另一個資深女演員洪珠玉毫不留情地照著劇本中動作的要求─一腳踢開葉婍。
「導演!」葉婍突然叫了起來。
「卡!卡!」導演緊急喊停,一大群工作人員臉色再次不耐煩了起來,這次又怎麼啦?已經NG十多次了。
「怎麼了?為什麼忽然中止?」這個鏡頭已經拍了一下午,導演情緒正處於惡劣中。
「劇本中沒有她踢我這一段!」葉婍不客氣地指著年資比她長了二十多年的女演員洪珠玉。
「沒有?我的劇本上明明就有註解!」洪珠玉在演藝圈少說也有三十多年了,雖然不是天后級的地位,但演過的戲不曉得有多少,小她幾歲的都還得稱她個姐字 輩,這個剛竄起的小明星敢當著她的面指責她?
「我的就沒有,」她氣沖沖地拿了自己的劇本來對質。「妳看!」她把劇本翻到剛才演出的那一幕。
「哼!這就怪了,大家的劇本全都有,就只妳沒有?」洪珠玉哼著鼻音說道,神情充滿了不屑。
「導演。」葉婍轉而向著導演求助,畢竟他可也是她的背後支持者之一,支持著她的勢力和金錢。
「劇組!」導演大吼著,終於受不了而爆發,但他可沒將氣往葉婍身上發洩,要是她一個不高興,少不了晚上就得在床上安撫她。
一個不知哪裡犯了錯的年輕人急忙跑來。
導演抽走葉婍手上的劇本往他臉上丟,「第一天幹這行啊?劇本隨時會更動,要做好連繫是不會啊?你看,這下要我怎麼拍?你要來拍是不是?」
那年輕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看著劇本上的封面寫了個”7”,是第7版沒錯啊,他不可能會弄錯的。
「導演,我…」
「我什麼我?不拍了不拍了,今天到此為止!」他丟掉執導筒,離開了氣氛尷尬的現場。
葉婍一見導演離開,一臉得意地向洪珠玉看了看,也拿起她的東西走了。
洪珠玉轉頭問那個倒楣的年輕人。「小趙,你是不是真的沒把葉婍的劇本做註解?」
「我有啊,她脾氣這麼大,要是犯了錯我還有命啊?我還特別檢查了一次,怎麼就沒了那段註解?」小趙急急辯解。
洪珠玉也看了看自己手上那本註有”給我狠狠地踢”的動作提示,上頭紅色的墨水字可還清楚地寫在上面。
「寫這字的人是誰?編劇不可能自己一本本地加註吧?」
「嗯?我也不知道,要是劇本有更動,通常都會把版本編號啊,放在劇組的休息室裡。妳看,妳手上那本是第7版,葉小姐手上的也是第7版,怎麼會只有她的沒有加註?」
「小趙,你說這字…像不像…翡依的字啊?」洪珠玉看著自己的劇本,總覺得這字熟悉得緊。
「洪媽,翡依小姐已經去世兩個多月啦,我們都知道她是您乾女兒,您要看開一點啊。」小趙反倒安慰起她來了。
「我在跟你講東,你在跟我扯西,我和翡依都會在劇本上塗塗寫寫,有時劇本會互看,她的字我早看熟了,真是愈看愈像啊…」洪珠玉歪頭研究那疑似溫翡依字跡的劇本。
「說到這個…」小趙突然小了聲音,「最近啊…做道具的阿本仔說這間攝影棚鬧鬼啦…」
洪珠玉瞪了他一眼,「哪間攝影棚不鬧鬼?」
「這…也是啦,不過呢,剛好就跟翡依小姐有關啊。」
「怎麼說?」洪珠玉一聽到鬧鬼之說竟跟她的乾女兒有關,關心不在話下。
「就是啊,前幾天晚上,阿本仔在做拍女主角要跳井自殺那幕戲的大道具時所發生的事。」
「所以呢?到底發生什麼事。」
「就在他們一組人三更半夜趕工時,道具組的人在棚內的天花板上看見一個女人。」小趙悄聲說話,神秘得不得了。
「女人?什麼樣子的女人?」
「唉,我就直說了,阿本仔說他也看到了,就是翡依小姐的鬼魂直挺挺地站在天花板上的燈架上,那模樣如真似幻,猛一看好像有實體,但再仔細一瞧竟然模模糊糊地不見了!」小趙說到這,眼睛瞪得跟顆柳丁似的。
「真是胡說八道。」洪珠玉啐了一下,翡依才落葬沒多久,怎麼就有這些個風聲細語呢?
「真的真的!我發誓,我說的全都是真的!」小趙舉起手來,指天畫地的,好像見鬼的人是他似的。
「翡依雖然是死在這間棚,但她是意外死亡的啊,為什麼她要變成鬼魂的樣子來嚇大家?」
這時小趙又突然降低聲調,就好像收音機被轉到最小音量的聲音,「洪媽,妳真的覺得翡依小姐是『意外』死的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妳想嘛,翡依小姐是多紅的明星啊,她的一切都有人打理的,照道理說當時她所坐的椅子上那條要她命的電線根本不應該會在那裡,而且還剛好破了洞,又更剛好潑了水?導致她因為觸電而心臟麻痺死亡,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但當時警察也來了啊,也封鎖現場,檢查了好一會,怎可能什麼都沒查出來?」
「唉,台灣的警察辦事妳也知道,能省麻煩就省,要是對外宣佈翡依小姐是被謀殺的,這會引起多大的震撼啊?說不定社會輿論跟廣大支持翡依小姐的民眾就會搞掉一個警政署長也說不定。」
「瞧你說的真有這麼回事似的,唉,別管了,下次你小心點,得罪了她小心沒了飯碗。」洪珠玉忠告他,小趙只是吐了吐吞頭。
「導演,把洪珠玉辭了好不好?」葉婍一隻細白的手臂在他肚子游走,似有若無地輕觸他身上看不見的敏感處。
「這可不行,她是這戲的要角之一,很多中年觀眾是衝著她來的,而且她先前跟溫翡依是乾母女的關係也製造了話題,雖然溫翡依死了,但…」他忽地收了口。
葉婍一雙原本水波流轉的美目,已轉成凌厲的目光。「溫翡依!溫翡依!溫翡依!!為什麼大家開口閉口都是她?我做得還不夠多?為什麼大家總還是記得她?你們到底要我怎麼樣嘛!」說著說著,她又開始眼角帶淚了。
「別哭別哭,妳一哭啊,我就六神無主啦,好好好,不提不提,提個死人做什麼?」導演連忙軟言,但她還是不領情。
她裸著身子站起來,「我要去洗個澡!」這意味著她今天跟導演之間的『交流』已經結束了。
「哼!豬玀。」葉婍打開水龍頭,皺著鼻子朝門口嫌惡地吐了口口水。
要不是為了這部戲,她怎可能跟這頭色豬上床?她好不容易買通溫翡依的前理助幫她神不知、鬼不覺地解決掉溫翡依,然後她用盡各種手段接近導演,甚至答應跟他上床才得來的這個角色,說什麼她都不會放手。
嘩啦嘩啦的水流,自葉婍的頭淋下,洗去了導演在她身上留下的口水及體液,她按了些許洗髮精在她的短髮上搓揉,水仍不停地流,她閉起眼睛,快活地享受著。
嘩啦嘩啦…
嗯?不太對…
葉婍用水沖掉臉上的泡沫,拿了毛巾擦掉水滴。
「這…這是什麼!?」葉婍突然驚覺到沖刷在身上的水流裡夾雜著許多黑色的長頭髮,那些頭髮像一絲絲細細的蟲子,緩慢地、順著她的身體交纏,像是有生命似的一層又一層地包裹住她整個人。
「怎麼會有頭髮!?」她連忙撥掉那捆在她身體上的烏絲,噁心極了!
但她愈是撥動,那頭髮卻愈是緊縛住她,而順著水流而下的長頭髮也纏住了她的脖子。
葉婍急急地將水轉大,卻是怎麼樣都不能把那不知從何而來的髮絲給沖掉。
那頭髮將她的頸子縮得更緊了,她幾乎無法呼吸!
「救…救命啊…」她吐著舌頭,耳中蜂鳴大作,勉強擠出聲音。在水氣迷霧及嘩嘩水聲中,她竟聽見了一陣陰冷的嘲笑聲。
「救命…救…」她站不住了!碰咚一聲,她摔倒在浴缸內。
那碰咚聲驚動了浴室外的導演,他急忙衝進浴室。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他神急驚慌。
葉婍四腳朝天,姿勢可笑地跌在缸內。
「有…有頭髮…」她喘著氣,困難地呼吸。
「頭髮?妳的頭髮?」他看著葉婍發青的臉孔,她像是撞了邪。
「不…不是我的…」葉婍低頭看著自己裸露的身體,那些見鬼的頭髮不見了!
「啊…剛…剛剛…有頭髮纏住我…」她仍驚魂未定,明明有,剛才真的有頭髮,而且還想殺死她!
「啊,妳太累了…乖…我們去睡一下。」他將她自浴缸扶起,用浴巾包住她。
不…一定有…她心思雜亂地翻轉,真的有頭髮,還有笑聲,一個女人的笑聲!
「葉大小姐今天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安靜?」小趙輕巧地挨近洪珠玉的身旁。
「我怎麼會知道?你不會去問她啊?」洪珠玉在鏡前仔細端詳自己待會要排練時的服裝。
「我哪敢啊?她這樣陰陽怪氣的更可怕,搞不好她要一發起飆來,我就得包袱款款回家賣水果去了。」
大夥今早臨時接到通知要排練,雖然不是正式拍戲,但一切還是要照規矩來,而葉婍也一反常態地提早進棚,並且低頭專心地讀她的劇本。
「好,三、二,Action!」
『這下妳總該明白,這個家是沒有妳能立足的地方了吧?』洪珠玉中氣十足地說出對白。
『媽,我…我真的很愛仲文啊,為什麼妳不幫我?我才是這個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啊。』葉婍一邊看著劇本,一邊演出苦命的媳婦。
『哼!明媒正娶又如何?要是妳連顆蛋都生不出來,我照樣可以休了妳,仲文外頭那個女人已經給我添了個孫子,要不了多久,我就會要仲文娶了她。』
『媽!我…』葉婍忽然頓住,楞楞地看著劇本。
大家看著她,奇怪她怎不接下去。
「我…我…」她似乎無法理解她手上的劇本為什麼突然一片空白,字呢?剛才她所背的台詞呢?怎麼上頭一個字都沒有?
「葉婍,快接下去啊。」導演手指篤篤篤地敲著椅子的把手。
「我的台詞不見了…」葉婍茫然地將她手上的劇本攤給大家看。
「什麼?又是誰的惡作劇?你們存心讓我的戲拍不下去是不是?」導演大吼。
「不…剛剛還有的,剛才上頭還有台詞的,怎麼才一下子…我一直拿著這劇本…不可能的…不會的…」葉婍張大的雙眼搜尋在場的眾人,希望看出是誰在惡搞她,可是大夥跟她一樣莫名其妙。
她透露出不安的恐懼,是誰…到底是誰…為什麼上頭會忽然沒有了字呢?
工作人員亂成一團,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怪異莫名的事。
葉婍再度望著空白的劇本,本子上竟流出鮮紅的血液,一股一股地自書頁中的夾縫湧出,很快地沾滿了她的手、她的衣服。
「血…!有血!」葉婍尖叫地丟掉那本子,它還不停地冒出血流。
「血?」小趙走近那本子,什麼都沒有,只有白白的頁面。他疑惑地看向葉婍,不止是他,連同導演加上在場的工作人員都被葉婍這種神經兮兮的舉動給弄得訝異不已。
「它在流血!它在流血!」葉婍情緒激動地又哭又叫,「她來找我了!不要啊!!」
「葉小姐,冷靜點。」一旁的工作人員連忙將她按住,但她尖銳的哭喊聲還是引起了騷動。
「你們都看不見嗎?」她緊抓住其中一個工作人員問道,「它在流血啊!真的在流血,為什麼你們會看不見?」
「冷靜點,休息一下。」他們連拖帶拉地將她按在椅子上。
葉婍一直看著那股不斷冒出的血,那血已經汪洋一片了,甚至已經流到她的腳邊了,她尖叫地縮起腳來。
“嘻嘻嘻…怕嗎?”那笑聲,昨天那個女人的笑聲!
「啊…妳…」葉婍空洞地望著攝影棚挑高的天花板,那聲音忽遠忽近,忽高忽低,感覺就像在她的身邊飛繞。
“怕嗎…葉婍?”
「呀───!!」她摀住耳朵,但那陰沈的冷笑聲還是從她的指縫中鑽入她的耳中,還有她的腦中,一直迴繞不去。
她一直往半空中看來看去,大夥也跟著她的視線移動,卻是什麼都沒有。
「葉小姐,妳別這樣…」
「她來了!她來了!」葉婍連站都站不穩,只能用手抓爬,哪裡都好,她要快逃!她要來了,溫翡依要來向她索命了!
「發生什麼事了?她為什麼一副中邪的樣子?」小趙大是吃驚地看著跪在地上的葉婍,洪珠玉也同樣不知所以。
但同時間,棚內的冷氣像是突然降了十多度,毫無預警地像是突然掉進了冰河裡。
「怎麼會變得這麼冷?」
「是啊?冷氣怎麼會忽然降了這麼低?」
「誰快去看看空調是怎麼回事…」
話還沒說完,攝影棚內的燈光就一閃一亮地忽明忽暗,引起一陣怪叫聲。
「電力有問題嗎?發生什麼事了?」
一時原本混亂的眾人,這下就更亂了,整間攝影棚像是遭受不明攻擊似的兵荒馬亂。
「有鬼!」不知是誰喊出的這一聲,引起了更多的尖叫。
但是葉婍的一聲尖細地驚叫讓大家都住了口。
在那殷紅的血泊,一具被血浸透的人形浮出,燒燬的頭頂、焦黑的面容,腐壞的雙手正一步一步地走向動彈不已的葉婍。
葉婍一句話都說不出,她驚駭地連逃命都不能,她只能看著溫翡依被焦得面目全非的臉孔向她靠近。
“怕嗎?葉婍?”她已成白骨的牙齒和她的臉只離了兩吋遠。
「啊…啊…」在忽明忽暗的閃爍中,溫翡依的鬼魂更添詭異,葉婍混身發抖,「求…求妳…我…對不起妳…」
“怕了嗎?葉婍?”她再度開合她的牙齒,同時噴出一股難聞的焦味,她不斷地重覆著葉婍的恐懼。
「怕…怕…對不起…我不該…害妳的…」
“來不及了…”溫翡依將一條電線纏繞在她的頸子,電線的一頭正負兩極互有火光跳動著。
「不…不要…」葉婍看著那條電線上的火花,抖得像是風中的落葉。「不要…放過…唔!」
那條電線已塞進她的嘴巴裡,電流迅速灌進她的喉嚨,葉婍全身發狂似的劇烈顫動,電流立刻取代她的神經系統,她的頭頂不止地冒煙,兩隻眼睛因受不住強大的電流而蹦跳出來,整張臉面容半毀,體內的血液和體液也因皮肉的裂開而奔竄著,她的身軀則是因燒焦而呈現扭曲乾縮。
啪!整間攝影棚也因此而跳電,再發現葉婍的屍體則是搶修後的事了。
「唔?妳再說一次,我不太明白。」一個刑警拿著筆在做筆錄,不過實在太怪異了,每個人的說法都怪得讓人無法相信,但卻又很一致。
「就是葉小姐她突然說她的劇本有被人惡作劇,把劇本上的字全給消掉了。然後…」
「等等,妳剛才不是說她一直拿著劇本嗎?怎麼消掉的?」刑警打斷那個工作人員的敘述。
「我不知道,反正她就是這樣說,還把本子攤給大家看。」
「還有啊,她還說本子冒血,可是我們全都沒有看到。」另一個插了話進來。
「血?」刑警打量一下現場,除了葉婍的血,那本被她丟得好遠的劇本乾淨地像是沒用過的衛生紙。
「還有呢?」
「還有冷氣突然變好冷。」
「這跟案情有關?」刑警不耐煩地問。
「不知道,應該是沒有吧。」
「還有嗎?」
「再來就是棚內的燈光突然不受控制地一閃一閃地,好可怕喔。」那女工作人員臉上還有餘悸。
「說些跟案情有關的。」
「嗯?其實我們都只看見葉小姐一個人尖叫著,一直叫她來了她來了,可是沒有人看見到底是誰來了。」
「這麼一大群人在這裡竟然沒有人看見她被殺?」
大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很難理解,但事實就是這樣,大家都跟那刑警點點頭。
「難道你們是要跟我說,這一切全不是人幹的?」刑警很是受不了。翻著白眼,只想盡快結束這荒唐的問答。
另一個警員走來,「筆錄做得如何?」
「嗯?大家都說是溫翡依的鬼魂幹的。」
「呵呵,真的假的?」
「管他是真是假,反正溫翡依的案子也是意外死亡結案的,我想葉婍這案子也是吧。」
「那好吧,收工收工。喝一杯去吧。」 哈娜的鬼故事18--同事
看見他的第一次,窗外正下著近年來罕見的大雷雨。
他不多話,只是默默地在椅子上坐著,人來人往的,誰也沒多瞧他一眼,她也從沒見過誰和他聊過天或打過招呼,似乎是個很冷僻的人。
但她也才來這公司上班沒多久,自然不敢和其它同事打聽他的事,只能無意間去感覺他的存在。
「嗯…鄭小姐?這個文件麻煩妳了。」這個人是業務部的…誰來著?她努力回想他的名字。
他看穿了她的疑惑,主動為她解答:「我是宗家淇,妳是鄭音梅對吧?」
她微笑,點點頭,他的帥氣和爽朗給了她一個好印象。
宗家淇也回了她一個笑容,「這些請幫忙一下。」
她接過他的文件夾,剛好看見從不與人接觸的他向她這邊看來。
他帶著憂鬱的眼神看著她,半開的眼皮似有說不出的愁苦。
她的心微微驚楞了一下,不明白為何他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
「怎麼了嗎?」宗家淇好奇地看著她不尋常的反應。
「不…」她收回視線,假裝忙碌。宗家淇聳聳肩離開。
接下來幾天,雷雨一直沒有停過,天氣一直是灰濛濛的,實在讓人打從心裡覺得煩悶,尤其再加上他的視線。
她一直感受到他無所不在的凝視。不管是她在工作中,或著送文件,還是在茶水間,他總會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著她。
那讓她很不自在,有幾次她幾乎想要衝動地去問他為何盯著她瞧?那眼神不像愛慕,反而像是請求,或者是期望?
而她也因為好奇,會用餘光偷偷瞄他,但,只要她一正眼瞧他,他就會不知跑哪去了。
怪人。音梅想,但還是忍不住心中的那股好奇。
有天,大家一起吃中飯時,音梅終於向同事們發問了。
「嗯?妳是說,一個高約175公分,臉頰削瘦,脖子有點長的人?」公司裡年資八年的會計王姐說。
音梅回想了一下,點點頭,「對,他穿著一件藍白條紋的襯衫跟一件深灰色的長褲,對了,他戴著一副金絲邊的眼睛,感覺很斯文。」
「嗯…印象中好像有這個人…」同部門的小樂歪著頭努力思索著。
「有嗎?他是哪個部門的?」音梅急急地問。
「呃?妳說得這麼模糊,我怎麼知道會是誰?公司有兩百多個員工耶。」小樂說。
音梅失望地垂下頭,小樂說:「怎麼?喜歡上人家了?怎麼急著打聽?」
「不…他…一直看我。」音梅紅著臉,這話聽起來多眛啊。
果然,小樂叫了起來:「原來是兩情相悅啊?好,我幫妳把他找出來。」
「不…妳誤會了,我不是…哎呀,我覺得他有話想說,但是每次我真的要走過去跟他說話時,老會一眨眼他就不見人影了。」
「嗯嗯,這麼神秘?好吧,我把妳所說的特徵記下來,我跟人事課的課長很熟,找個機會去人事課看一下。」
「小樂,妳別多事了,小心被妳們課長逮到。」會計王姐喝了一口味噌湯說。
「安啦,放心放心。」她拍著胸脯保證。
但就在當天晚上,音梅夢見他了。
夢中的他跟白天的他一樣,藍白條紋襯衫及深灰色長褲,金絲邊的鏡框在她的夢裡發著黯淡光亮。
『幫我…』他伸出一隻蒼白的手,『求求妳…幫幫我…』
「幫你?你…」夢中的她看著他向自己飄近,雖然很荒謬,但她感到害怕。
『幫幫我…找到我…』他削瘦的臉更顯尖刻。
「你…你要做什麼?」她後退,卻發現退無可退,這裡是哪裡?
『幫幫我…』他張著嘴,流下黑色濃稠的血液,他抓住她的手腕
「不要過來!」她摀住臉,驚聲叫出。
「怎麼了?小梅?」睡在隔壁床的音蘭開了燈,她才發現她做了一場惡夢。
呼,她嘆了一口氣,感到放心,她在安全的現實裡,但…
手印!!她的右手手腕上清清楚楚地印著黑紫色的掌印,每一根手指分明地在她纖細的手腕上。
音梅呆住了,剛才是夢?是真?他想要告訴我什麼?
「呀!」音蘭輕呼了一聲,「小梅,妳的手怎麼黑青成這樣?是誰抓妳了?」她執起音梅的手端看著。
「我也不知道…」她有些茫然,明天是否該去問問他?
但要怎麼問呢?問他為什麼出現在她的夢中,又為何向她呼救?
這一夜,音梅失眠了。
「哎喲,是怎麼啦?眼睛帶黑輪,昨天沒睡飽喔?」小樂已成為她來公司上班後最親近的朋友。
「呃?昨天是沒睡好。」她該不該把昨晚的夢告訴這個剛交的朋友?
「對了,」小樂突然神秘兮兮地左顧右盼,然後從抽屜裡拿出一張A4大小的紙,「我去幫妳調查了,原來是業務部裡的大帥哥啊…」
「嗯?妳在說什麼?」音梅自她手上接過那張紙,上面的資料詳細記載著宗家淇的身家資料。
「不是他…」音梅看了看紙上宗家淇的照片,感覺是有點像夢中的他。
「不是?呃…那我就找不出來了。」小樂很是洩氣,原以為可以湊成一對佳偶。
「謝謝妳,還讓妳這麼費心。」她還是將那紙小心翼翼地收好。
然而他卻沒再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原本他一直都會在她的周圍出沒,但自從她夢見他之後,他改而從她的夢中出現。
每個夜晚,他總是不斷地向她呼喊著:『幫幫我…救救我…找到我…』
那呼救愈來愈真切,也愈來愈急迫,每過一晚,他的樣子也有了轉變。
他蒼白削瘦的臉孔漸漸內凹,他的手像是被吸乾似的,成了枯爪,他的腳步蹣跚且顫抖著。
他的血甚至滴到她夢中的容顏。
她快受不了了!!
「你是誰?要幫也要明白地告訴我!」她在夢中喊出,他仍緊抓住她的手腕。
『上面…來找我…我在上面。』他簡直就像一具包著皮膚的骷髏,偌大的眼球懇求地向她哭訴。
「上面?什麼上面?」她追問,夢中的地點她仍然不知道是哪裡。
『就在上面,來找我,救救我!』他悲吼出來。苦楚、悲切、以及一些音梅無法理解的情緒全混和在他哀傷的聲音裡。
「不要!」她張開眼睛,喘息聲在黑暗的房間中格外清楚。
「又做惡夢了?」這些日子,音蘭每天被音梅的尖叫聲吵醒。
「嗯…」她仍心有餘悸。
「要不要…找個道士或什麼的?」她問,雖然她們一家都是基督教,但她們心裡明白,有時這類的怪力亂神還是得借助必須拿香拜拜的神明。
「有用嗎?他要我幫他。」音梅靠在姐姐的肩上,每當她自夢中驚醒,那揮之不去的傷愁像是她的痛似的,對於夢中的他總感到一股濃濃的悲哀。
「試試也好,每天這樣做惡夢,妳會受不了的,明天是星期天,我打電話給朋友,看看有沒有什麼人可以幫助我們的。」
「嗯…」她再度疲憊地閉上眼睛。
「小姐,這種情形多久了?」眼前這個目光灼灼的靈媒有點兇狠,音梅只能稱他叫做靈媒,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
「快…十天了。」
「為什麼拖到這麼晚?再晚一點,妳的生命就有危險!」那靈媒突然大喝,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我…我…」音梅握住胸前的十字架,主啊,幫助我。
「要解決可以,可是費用…」他正想開出價碼。
「不必了。」音蘭一把拉起她,「我想我們自己可以解決。」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真是的…什麼都還沒做就要收錢?分明是神棍!」她氣憤地說。
外頭正下著傾盆大雨,姐妹倆急忙奔到一家咖啡廳避雨。
「咦?鄭小姐,好巧。」是宗家淇,她猛然一看,夢中的他與宗家淇的身影重疊,他們真的好像啊。
「是啊,好巧。」她低下頭,潑了潑頭上的雨水。
但當她再抬起頭時,她竟看見夢中的他!
「啊,」她高張著眉毛,感到一股冷氣罩來。
他就站在宗家淇的背後看著她。
「啊…你…」音梅抖著手指,險些站不住。
他又露出無助的表情,多麼哀傷,多麼痛苦啊。
「你要做什麼?你要我幫你什麼?不要這樣折磨我。」她突然失控,情緒處於惶惶然的不安,她快被逼瘋了。
『幫幫我…找到我…』他流下鮮紅的淚,還是在求著她。
「小梅…妳怎麼了?」音蘭看到音梅忽然變得神智不清,慌了手腳。
「鄭小姐,妳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宗家淇也發覺到音梅的不對勁。
『我在這裡…這裡…』他緩緩走出咖啡廳的大門。
音梅像是著了魔似地跟著他奔出。
「小梅,妳要去哪裡?」音蘭連忙跟上。
宗家淇急忙結了帳,也跟著她步入大雨中。
音梅的腳步愈走愈急,她身後的音蘭和宗家淇追著她跑。
「你在哪裡?我要怎麼找到你?」音梅口中唸唸有詞,追著兩人都看不到的影子。
『找到我…找到我…』他已離她好一段距離了,但他的聲音卻像是跟在她身邊,音梅全身被大雨淋得濕透,卻從未停下腳步。
「小梅!」
「鄭小姐!」宗家淇竟追不上音梅。
他來到一棟建築物,穿入裡面。
音梅發覺這裡竟是平時上班的公司,她毫不猶豫地進入這棟辦公大樓。
「今天還上班啊?真是辛苦了。」大樓管理員向她打招呼,她視而不見地越過他。
不一會,音蘭和宗家淇也來到。
「有沒有看見我們公司的鄭小姐?」宗家淇急忙向管理員詢問。
「有啊,她剛搭電梯上樓了。」
他們急忙也按了電梯,發現其中一部停在最高樓層。
「她在上面!」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音梅看到了什麼?疑問和焦慮在鏡中的他們臉上顯見。
然而當電梯開啟的那一瞬間,音梅的尖叫聲自頂樓的樓梯間傳來。
「小梅!」音蘭拔腿就跑。
當宗家淇和音蘭衝到樓梯間時,赫然發現頂樓的樓梯間一具穿著藍白條紋襯衫與深灰色長褲的乾枯死屍,以及昏倒在地的音梅。
兩個星期後。
清脆的門鈴在早晨響起。
「來了。」音蘭邊問邊打開門,「喔,宗先生,歡迎歡迎。」
「嗯,小梅…」宗家淇有些神色緊張,不時拉拉自己的衣角。
「她快好了,你等一會喔。」音蘭笑著說,一邊迎著他進門。
「呃,不用這麼客氣,我在這等就好。」
「沒關係,女孩子嘛,要去約會…」
「姐姐!」音梅的聲音嬌嗔地阻止她,以免她說出讓兩人尷尬的話。
「不要亂說,我們是要去祭拜,什麼約會…」音梅的臉蛋粉撲撲地紅成一片。
「好啦,快出門吧。」音蘭推著兩人出門口。
「抱歉喔,我姐姐真是的。」坐上車子後,奇妙的氣氛已經在兩人之間滋生。
「沒關係,我不在意。」宗家淇微微笑著。
「嗯…沒想到他是你哥哥…」音梅轉變話題,分散一下彼此的注意力。
「嗯,我也沒想到,父母離婚後就沒再見過他了,也沒想到他改了媽媽的姓還跟我同一個公司。」宗家淇有些感傷地說。
「我不明白為什麼他會找上我。」
「或許他一直在,只有妳看得見他,所以才會向妳求助,他死在樓梯間快半年了,竟然沒有人發現他。」
「他怎麼死的呢?」這兩個星期以來,音梅一直沒敢問出口。
「他有心臟病,據說是被上司責罵後就跑出去,之後就沒再來上班,我想應該是那時他想透透氣,才會選擇到沒人上去的頂樓。」
「嗯…幸好發現了他,否則他不知會孤伶伶到什麼時侯…」音梅跟著感傷了起來。
「我們到了。」
簡單的葬禮,肅穆的氣氛,空氣裡淡淡傳來幾聲吸鼻的聲音。
「來,小梅,鄭重跟妳介紹,我母親。」
宗家淇的母親微微地向音梅點頭,臉上摻雜著又悲又喜的神情。
「我哥哥,何家彬。」
音梅看向靈堂上酷似宗家淇的他,雙手閤上,感覺照片上的他十分安詳。
「小梅…我想…」
「嗯?」
「如果妳也願意的話…」宗家淇看了一眼何家彬的遺照。「我們交往好嗎?」
在她又驚又喜的同時,她聽見了在她夢中出現的家彬的聲音,"謝謝妳…"
天氣終於放晴了。 哈娜的鬼故事19--罐頭
沒有人會否認他曾是一個成功人士。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輕易地當上麻省理工學院的生產製造研究室主持人,也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擁有三個世界知名大學的機械工程博士學位。
但,只要是人,就跳脫不出不完美的框框,有誰能例外呢?
然而近幾完人的他卻沒有工作、沒有家庭、沒有老婆、也沒有錢,什麼都沒有,還是一個即將槍決的死刑犯。
令人疑惑?是不是?
剛才說了,人沒有完美的,而他只是有個怪癖──他只是特別愛罐頭罷了。
愛罐頭?這算什麼癖好?讓人不禁打從心底覺得怪。
是啊,怪。怎麼不愛錢、不愛女人、不愛正常男人愛的東西,偏偏只愛罐頭?
這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關於這個,就得要說個小故事才能說得清楚了…
「嗯…范先生…」工廠老闆忍不住臉上的扭曲表情,從他開工廠以來,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情形。
范之圖一動也不動地看著眼前這個老闆。
「我們要找的,是一個會操作機械的工人罷了,您…這等學經歷前來應徵…」老闆姓黃,故且叫黃老闆。他拿范之圖定裝成冊的履歷表,有些不知所措,連帶稱呼上也用了敬語而不自覺。
「請別在意那些表面東西,我只是想討口飯吃罷了。」他語氣沉著,帶著學者特有的書卷氣質。
「您要混口飯吃何其容易?何必屈就我們這種小罐頭工廠?」
「唉…不暪您說,我已經被好幾家工廠拒絕了,我…無法習慣在學術界那種死氣沉沉的環境裡工作,加上本身的嗜好,我才會選擇了罐頭工廠,我不要高職位,我只求能讓我在工廠裡當個工人,讓我看著罐頭被製造出來的過程,那樣我就滿足了。」
黃老闆懷疑地看著眼前這個有著高學歷的他,他的理由簡直是狗屁不通,有誰會只想要看罐頭怎麼製造出來而放棄高薪高優渥的待遇?他心中不停地打著轉,該用他嗎?我們只是要個工人罷了…
「我們的薪水…」
「薪水不是問題!我孤家寡人一個,沒有父母也沒有家庭,只要讓我一個人吃得飽就行了。」他眼神透著懇求,使人覺得拒絕他是件不道德的事。
「既然這樣…范先生…」
「叫我阿圖就好,老闆。」范之圖馬上就顯出熱絡的模樣,希望能讓黃老闆不要拒絕他。
「那…好吧,你明天來上班吧。」
范之圖工作很努力,也非常認真,而且絲毫沒有學者特有的傲慢性格,他所負責操作的機械也在幾乎不需人教導的情形下運作順利。為了能使罐頭生產量提昇,他甚至自行研發了一個模組,加快生產的速度,工廠的訂單竟因他新研發的模具直線上昇,這讓黃老闆樂不可支,直呼撿到寶。
范之圖的作為不但沒有引來同工廠的人的側目,反而因為他的貢獻,讓大家都能工作輕鬆,而且黃老闆因為公司營運順利,賺了不少錢,大方地發放開廠以來的工作獎金,人人有份。
所以,大夥都尊稱范之圖為『工人博士』,博士也成了他的外號。
很完美,是不是?大家都這麼想,一個原本在各方面看來都不應該會在這個地方出現的人,竟奇蹟似的變成了大家的英雄。
這個讓旁人一看,也是十分不可思議,他拒絕昇遷,拒絕挖角,只求能在工廠這個小小的位置,做他覺得喜歡的工作。
但他還是很怪。
據黃老闆日後的說法是:「到現在我還是不敢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黃老闆年近五十,頭髮都已經泛白,拿著香煙的手指微微顫抖,似乎不願想起恐怖的回憶。
「他第一次拿著設計藍圖到我辦公室來時,我還以為他是來賣設計的,沒想到他什麼都不要,免費提供他的設計,並且教我如何降低成本,改善工作流程,把原本一些多餘的人手給剔除掉,你相信嗎?我的工廠原本要56個人來讓整個生產流程進行,他的計畫一提出,我把夜班人員給全部裁撒了,生產量竟還比原來提高了五個百分點。」
啊,又是一個完美的例子,這樣耀眼的數字怎能讓人拒絕他的要求?
是的,他有要求。
「他要求晚上機械設備借給他使用。」黃老闆閉起眼睛,後悔當初為什麼要答應。
但范之圖的貢獻是如此的大啊,他又不要求什麼,夜班就算不生產,日班產量也夠讓這個工廠順利經營好幾年,有什麼理由不答應他?
於是一到下班時間,工人們全都準時下班,因為大家都知道,博士晚上要在廠房內進行『研究工作』,至於在廠房能研究什麼東西則不在他們的知識及興趣範圍內了,只要能領固定薪水,工作平順,誰還管博士晚上在廠內做什麼?
日子過了三個星期,什麼事也沒發生,自從范之圖晚上使用機器後,機器的狀況保養地非常好,連原來販賣設備給黃老闆的廠商都不好意思收保養費,這機械設備的狀況比新買的還要棒!看來范之圖連機具保養也接了下來。
但,若只是這樣,又怎麼會有怪事發生?
怪事就在那天早晨發生。
「早啊,博士」一如往常,工廠的老員工阿菊又是第一個上班的,也毫不意外地看見總是比她早到的范之圖。
「早安,阿菊姐。」他抬起略帶疲倦的臉,溫和地打著招呼。
「你還是這麼早,自從你來上班後啊,我就從來沒早過你,不過也是啦,你就住在工廠旁邊嘛。」阿菊笑著,一邊打開塑膠袋,準備開工前先吃飽。
范之圖在工廠旁邊搭起了一個工寮,是廠內的大夥為了感謝他而幫他搭建的,裡頭什麼都有,冷氣、電視、沙發、還幫他挖了個洞裝馬桶呢。要是不在意木板構成的牆壁,算是一個相當舒適的地方。
「是啊,這還要感謝你們呢。」
阿菊在他平時晚上『研究』的工作坐了下來,邊吃著早餐邊和范之圖閒話家常,話題不外乎她兒子和媳婦,還有最近剛添的小孫子。
就在她吃完早餐,準備拍拍屁股走人的時候,她發現她坐到了某樣東西。
牙齒,她坐到了兩顆人類的牙齒。
「哎喲,這是什麼?」阿菊撿起了那兩顆牙,牙的末端還絲連著些許肉屑,血腥味在這食品罐頭工廠本來是沒有什麼,但阿菊卻覺得這兩顆牙齒上的肉屑新鮮得有點奇怪,好像才剛拔下來不久。
范之圖一看見她手上的牙齒,表情明顯閃過驚慌,但他很快恢復鎮定。
「怎麼會有那個呢?我昨晚沒看見呢。」他說。
「哎呀,髒死了,是誰牙齒掉了不丟掉,還放在這裡惹人噁心?」她把那兩顆牙齒順手丟進垃圾桶後走開,范之圖則是一直看著那個垃圾桶。
鈴聲響起,一天的生產線開動。今天要生產的是牛肉罐頭,工人們依照規定流程先是洗滌,再來是選別、去皮、剔骨、殺菁、漂水、裝罐、注入保存液及副原料,牛肉罐頭是相當平常的訂單,幾乎每個月都有幾萬個罐頭自這裡出去。
范之圖負責的是剔骨的工作,把一頭已切除頭部跟四肢以及去皮掏臟的牛屍,藉由半自動的分離刀來分開生牛肉跟牛骨,那刀一在手必須十分專注 否則很可能會發生意外。
然而今天的范之圖卻沒有專心在工作上,工作進行間,握在他手上的刀差點從他的左手大姆指給切了下去,他及時回神,但刀已不受控制,帶著電力的刀脫出他的手,胡亂地在牛屍上割劃,一時牛肉的肉屑及碎骨在整條生產線上飛噴,把那條生產線上的工人們給噴得滿是牛血及肉末。
「哎喲!好噁心。」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
「肉啦,全都是牛肉!」
抱怨和叫聲不停四起,生產線大亂,黃老闆急急忙忙跑來察看騷動。
「這裡是怎麼啦?」黃老闆呆看著廠房內滿地的肉屑和血跡,以及他那群倒了楣的工人。
「是我不小心,對不起,老闆。」范之圖站出來,他的頭髮、臉上、雙手全都沾粘了紅紅的肉末,看了讓人退避三舍,血腥味一時濃得讓人想吐。
「阿圖?」黃老闆有點不敢相信,博士也會犯這種平常人犯的錯?
「我讓刀不小心離了手…」他有點無奈地看著遭殃的其它人。
「哎哎,沒關係,去清洗一下,大家也都去,意外難免嘛。你一定是太累了,要不要請個假休息一天?」黃老闆拍了拍范之圖的背。
「不…」他想拒絕。
「不行,休息去,不準你再碰這東西。」黃老闆恩威並施,強迫他要休息。
他只好離開廠房,回到他在工廠旁邊的工寮。
「博士今天怪怪的呢。」
「是啊,平常他做這工作可是得心應手,怎今天有點恍神?」
「讀書人果然還是不適合做這種粗活。」
大家耳語紛紛出籠,阿菊這時插了話。
「今天早上啊,我到工廠時,博士已經在啦,真不知道他晚上到底在工廠做什麼?」
「是啊,真奇怪,他沒父沒母的,怎不認真點去找個女朋友好成家,看他老大不小了,怎就愛罐頭?真是個怪人。」
「誰知道?不過今天他的確有點奇怪,今天早上我撿到兩顆牙齒,就在他平常工作後面的子上,他一看見啊,眼睛直得跟什麼似的,我看他的眼神哪,分明就知道那兩顆牙齒是誰的,他還跟我說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東西呢,我就把它丟進垃圾桶裡去啦,結果他就一直注意那個垃圾桶,好像很想把那兩顆牙齒撿起來的樣子。」阿菊把她今早的事跟大夥說。
「有這樣的事啊?果然會唸書的人頭腦都怪怪的。」
一陣嘻笑,誰也沒把它放在心裡。除了黃老闆。
他聽到了阿菊她們的對話,心裡不禁起了疑惑,是啊,范之圖晚上到底都在工廠做些什麼呢?當初范之圖給他的理由是他要進行研究,但,到底是什麼研究,為什麼會有牙齒?黃老闆愈想愈奇怪,決定暗中觀察他。
「我也不知道那時我做的對不對,我就是覺得他不對勁。」想到這裡,黃老闆瞇起眼睛,「從一開始就怪,一個高學歷的知識份子竟來這種小地方當工人,一開始就該猜到他有病。」
但誰能一眼看穿他誠懇的外表,窩藏著不為人知的心?
當天下班時分,黃老闆特地走到他的住處,想去看看他的情形。
「阿圖,你好一些沒?」黃老闆敲了敲門,沒有回應。
他順手拉開木板門,沒有鎖,於是他便走了進去。
「阿圖?」黃老闆看了看這個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工人該住的住所,一大堆的書籍、機械藍圖、簡單的傢俱,還有罐頭。
范之圖不在,應該是外出了。黃老闆隨意在房內瀏覽著,重點放在他到處可見的罐頭上。
身為一個罐頭工廠的老闆,什麼樣的罐頭沒見過?玻璃、鋁罐、鐵罐、塑膠佔據著能放的空間,但這裡竟有些連他都沒見過的罐頭材質,他暗自稱奇,這個范之圖到底是什麼來歷?這個疑問在他看見了一樣東西後便迅速消失。
他看見了一瓶眼珠子。
是眼珠嗎?黃老闆楞在當場,那一顆顆圓渾黃白紅的球體,混在褐黃色的液體內,約三十公分高的玻璃瓶內裝滿了許許多多的眼睛,每顆失去神采的眼球都好像在瞪著黃老闆看。
他忍不住發了個寒,打自腳底板麻起來,全身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戰慄,或是恐懼?他不知道,當他認知到那是一瓶眼球,不管是什麼『東西』的眼球,都使他有著前所未有的恐怖感!
這個人有問題!
不管怎麼說,會收藏這種東西的人一定不正常,黃老闆整個人慌了起來,奔馳而走的想像力也隨之爆發,他是誰?為什麼會有這種噁心又怪異的東西?他不敢想,更不能想!再想下去他可能會因為這樣而血壓昇高,當場中風!
黃老闆急忙離開,連滾帶爬地奔回工廠,急忙將廠房關閉,開著車子逃回家去。
但隔天一早,他到工廠時,發現范之圖已經坐在辦公室等他了。
他吞了口口水,掩飾他的緊張。「阿圖,這麼早?」
「昨天廠房關起來了。」范之圖表情帶著詭異的責怪,語氣冰冷。
「喔,抱歉,我一時忘了。」他找藉口搪塞。
范之圖的臉色並沒有好轉,「你差點中斷我的研究工作。」
「真是抱歉,昨天我走得太急,想說你休息,應該晚上也不會來。」
「今天,請務必開放讓我使用。」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黃老闆決定今天晚上偷偷躲起來看,范之圖晚上到底在工廠做些什麼?
或許他太專注於范之圖的一舉一動了,竟沒注意到今天工廠少了一個人,阿菊。
下班時間,大家一如往常地魚貫走出工廠,范之圖等到大夥下班後,回到了他的工寮去,由於工廠的通風口及窗戶都接近屋頂,沒辦法從外頭監視,黃老闆決定躲到離生產機械的另一頭,並找個掩護的地方躲好,在他確定范之圖不會看到他時,范之圖推著手推車進來了。
手推車在這無人的空曠工廠,激起了輪軸轉動的回音。手推車上疊放著三個箱子,大小不一。
他打開開關,讓機械空運轉著,一時工廠就像白天一樣吵雜,只是少了人聲鼎沸的背景。
范之圖將箱子一一放在工作上,喃喃自語著:「就快好了,妳再等我一下。」
他在跟誰說話?黃老闆努力張著耳朵。
范之圖把其中一個箱子打開,拿出了一樣東西。
一顆已化成白骨的頭顱!
黃老闆倒抽一口氣,驚駭地咬住自己的下唇。那是一顆人頭,天啊!這個人…這個人…他竟然收藏著一顆人頭,還對著她講話!
「昨天本來要進行最後一道手續,沒想到被中斷了,今天等我處理好這具屍體,我馬上幫妳做好妳所要求的東西。」他憐愛地看著那個白骨一眼,又從另外兩個較大的箱子中奮力地拿出裡頭的東西。
范之圖穿著塑膠圍裙,抱出了半具屍體,那是一個人的上半身。
黃老闆原本半蹲著的身體差點跌坐在地,那…那是阿菊!那具半身屍是阿菊!
他將赤裸裸的屍身放在運送帶上,用分離刀將阿菊的頭部切除了下來,把阿菊的頭放在那顆枯骨旁邊,之後把沒有頭的身體像牛屍一樣用刀切開了胸腔,把裡頭的肺、心、胃、碎臟全給掏扯了出來,然後把這些血淋淋的臟器給丟進垃圾裡去,范之圖動作俐落,沒一會,那具屍身分成了骨頭和肉塊。
接下來,他又自另一個箱子裡取出阿菊的下半身,同樣迅速地處理。過程中,范之圖的表情一直冷漠,彷彿他所切的不是一個人,只是平常他在工作時的動物屍體,他把阿菊的肉去了皮,那堆肉塊再也看不出那原來是一個人了。
他將那堆肉一小批一小批地放進了蒸汽槽去,排氣管冒出了陣陣白煙。
他想把阿菊做成罐頭!黃老闆噁心地想吐,他的五臟六腑全在翻攪,咬著的下唇因忍住過多的恐嚇已滲出血來,但他走不了,他一走出,范之圖馬上就會殺了他!
范之圖啟動他所研發的模具,機械運轉的聲音更大了,聽在黃老闆的耳裡簡直是阿菊在哭號著,他似乎可以聽見阿菊的聲音:不要把我做成罐頭!
一個個鐵罐紛紛掉落在輸送帶的末端,阿菊成了一堆堆製造標準的罐頭。
「好了。」范之圖鬆了一口氣,轉頭對著那個枯骨說:「妳不用擔心,不會有人知道的,妳的身體很快就會被保存完整,妳要對我的發明有信心啊,我的模具造得出能裝得下妳的罐頭容器,只要再給我多點時間去收集鈦合金,這樣妳的身體就能永不腐敗了。」他語氣像個最溫柔的情人,並且伸手去摸摸那已化成白骨的臉頰。
黃老闆看著范之圖這種顯然是心理變態般的行徑,但他此時竟也看見那顆枯骨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我先去把這些東西處理掉,看來我得快一點完成,早晚他們會發現的。」他把阿菊的頭提起來,丟進被他丟棄的臟器和骨頭堆裡,把它們全包在一個大的黑色塑膠袋裡。
他提起了垃圾袋,又跟著那顆頭說:「垃圾車要來了,妳等我一下喔。」
范之圖脫掉圍裙,邊走邊哼著歌,離開了廠房。
黃老闆終於碰咚一聲,跌坐在地,報警!他想起要通知警方,抖著手按下了110,牙齒發顫地咯咯作響。
電話接通的那一時間,黃老闆簡直是哭叫地出來:「快來啊,這裡發生命案啦!」
警方在范之圖的住所找到了黃老闆所供稱的眼珠子,也在房間裡被當做沙發的木箱底下的空間裡找到一付女性骨骸。
范之圖被捕後一直很合作,以下是他的自白。
「她是我女朋友,但她死了。她死前告訴我她不想離開我,我也不想和她分開啊,我想到了白雪公主裡的那副水晶棺,要是我能做出一副可以永久保存她身體的容器,若有一天科學發達到能讓人起死回生時,她或許可以醒過來…但有一天,我發現她就在我身邊,她告訴我,她支持我的實驗,也滿心盼望有一天能活過來跟我一起生活,她就在這裡,你們看到沒?這裡,在這裡啊!」他一邊說,一邊指著空氣揮舞著。
他說得是如此真摰感人,多麼痴心的一個男人啊。雖然沒人看見他所說的『她』。
為什麼要殺阿菊?
那兩顆牙齒是怎麼回事?
「她知道了,她一定知道我殺了很多人,為得是實驗生肉能在一般罐頭裡儲存多久,她一定知道我晚上在工廠做的事!」
范之圖殺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我殺了人就把他們全做成罐頭,全部流到市面上去了,除了阿菊。」
故事大約到這裡就結束了,下星期就是范之圖執行死刑的時間,黃老闆的工廠也因為出產『人肉罐頭』而關閉。
悲劇,是不是?更可悲的地,沒有人敢保證,每天隨手可見的東西到底是不是我們所認知的,就像罐頭。
對了,順道一提,黃老闆目前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療中。 哈娜的鬼故事20--妓女
華燈初上,眼前的街景是如此矇矓,感覺像是醉了。煙囂為這忙碌的城市覆上了一層灰色的陰鬱。
「哼。」她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潮,有些憤怒。
為什麼生氣?她說不上來,只是心煩氣燥罷了,或許是八月的天氣太過悶熱,容易讓人胡思亂想。
她踩熄了根本沒抽上一口的煙,考慮著是不是要離開這片牆,站了半個多小時了,看來今天不會有合適的人選了。
才剛站直,一個穿著花俏的男人便向她走來。
「嗨。」輕佻的招呼,假裝熟稔的表情,她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我和我的同伴,想找個女人。」他指了指離他們不遠的一輛跑車裡的男人。
「我不做這種生意,我比較保守。」她想都不想地拒絕。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保守的妓女,怎樣?我兄弟出三倍的價錢?」他用手指抬起她的臉,想仔細端詳她濃妝下的容顏,但她甩開他的手。
「我也不缺這種錢。」她的髮尾拂過男人的胸襟,彷彿聽見男人輕視的嘲諷:「呸!妓女還擺架子!」
她咬著牙,感覺比剛才更憤怒,她在作賤自己!她明明什麼都不缺,為什麼要自甘墜落做這種職業?
都是為了他啊,她站在街頭,熟悉的心痛快速地攫住了她,無助地流下絕望的眼淚,她是這麼愛他,但是…
「雪兒。」有人在喚她,那是她做妓時的名字。
她擦了擦眼淚,深呼吸了一下,轉身對著喚她名字的人。
「今天生意如何?」愛琳,一個年紀比她小很多,卻看得比她還開的十六歲女生,她根本還沒成年!
「不怎樣,找不到喜歡的。」她無所謂的聳聳肩,挑客是她的原則。
「唉,我說妳唷,真不知道妳是怎麼想,哪有做我們這行還挑客人?有錢賺就好啦。」愛琳親暱地攬著她的手,雖然有些不自在,但她並沒有縮回手臂。
「妳明白我的規矩,我不缺錢用。」是啊,她什麼沒有?錢多得三輩子用不完。
「是是,找到符合妳條件的才接,而且只要妳滿意,免費都行,妳還真是這行的奇葩,真不曉得是妳玩男人,還是男人玩妳?」
她沈默著,她選擇做妓女也是因為他,她必須贖罪。
當她還是個無知的千金大小姐時,為了好玩及刺激,在朋友的慫恿之下而叫了他。
初見他時,她被他俊美的外表,強健的體格及溫柔的言語還有那道盡千言萬語的雙眸給震得說不出話,這世上竟有此般男子?彷若不是人間應有,她被他迷得神魂顛倒,雖然他是個牛郎。
他有她要的,而她也有他要的。於是高價的交易變成了昧的調情,她陷入了無法自拔的迷戀旋渦裡。
她自認她能供他一切所需,畢竟航空鉅子的掌上明珠可也是豪門深府,一個牛郎再怎麼能花,也花費不了一間航空公司吧?
但她想錯了一點,男人,不管是什麼職業,他不會只甘於一個女人,即使他是個男妓。
「大小姐…」他總是這麼叫她,柔柔地、低低喃吟著,讓她覺得在他心裡,她是真的大小姐,因為他是這麼溫柔貼體,這麼傾心迷人。他不會忍心傷害她,在他的懷抱中,她軟得像灘泥。
那一天,他一如往常在每個星期三來到她的私人別墅,她照舊支開了所有佣人,只留她和他。
他還是溫柔,眼神裡好像全世界只剩她一個女人,她放縱自己沈溺在這無法想像的感官世界裡,不管是她的人還是她的心,或者她的錢,全都是他的。她漸漸不能滿足這種每週一次的約會,她要他完全屬於她,真正的。
「影,你不要再做這個了好不好?」影是他的代號,她從來不知道他的真名,也不想知道,在俗世紅塵中,相遇彷彿是一件奇蹟,能遇上他,是老天給的,她何需多問?
「我給你錢,看你要做什麼生意,我全部支持你,只要你別再做男妓,我什麼都答應你。」她裸身趴在他的胸口,一隻手指在他胸膛恣意輕畫著。
影突然身體一僵,「妳想買下我?」
「不,我只是不想你再做這職業,我…想獨占你,不想你去跟別的女人…」她咬著嘴唇,嗓音甜膩。
「我欠了別人很多錢,更何況我也簽了約,走不了的。」他疲憊地閉上眼睛,好像每個女人都提過相似的條件?他就像件物品,用錢就能買得到他的人,或是他的一切?或許吧,他的笑容苦澀。
「沒有什麼事是用錢解決不了的。影,答應我。」她爬起身,美麗的胴體在黑暗房間中的月光下顯得莊嚴,即使這樣的結合是一種買賣。
「不,我有很多理由不能答應妳。」面對這樣的誘惑,他不為所動地拒絕,他只是摸了摸她的臉龐,表情悲傷。
「大小姐,我配不起妳,妳值得更好的。」他還是最完美的情人,面對客戶,他的真心也可以廉價出售。
「不要說這種話!影…我…」她再度趴下來,被他自卑的字眼惹得眼淚無法抑止,「我…我愛你啊,為什麼你不了解?」
愛?他暗自嘲笑她的天真,若是愛能使一個人富有,那他可能是億萬富豪了。
「時間到了,大小姐,我該走了。」他輕輕扶起她的身子,往浴室走去。
他的拒絕使她蒙羞,不是他拒絕了她的錢,而是他拒絕了她的心!
她混身發抖,感到一股又一股強大的羞恥及悲傷猛撞擊她的胸口,使她無法呼吸,他不要我…他拒絕我!
但,可悲的是,她竟然還是無法恨他?為什麼…為什麼…她真的愛他啊,她再也不能忍受有別的千千萬萬個女子在他懷中呢喃呻吟,她會受不了的!她會發瘋的!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留住影?她亂成一團,閃過無數她能思索的念頭,再想辦法用錢留住他?他脫不了身就是因為他需要錢,她會幫他的,不管花多少錢,她一定會幫他的!
影自浴室中走出,令人屏息的身形再度融化她的意志,可是,他就要走了啊,或許他下次就不再來了?這想法使她全身一震。
「影,我們再談談,你要什麼我統統都可以給,只求你留在我身邊。」她抓住他線條分明的肌臂,又哭又叫地求著他。
從小到大她要什麼就有什麼,這還是她第一次開口求人,而且還是用這麼難堪的方式。
「大小姐,妳不明白嗎?對我來說,這只是換了一個主人罷了,而且還是專屬的主人,我要的是自由,沒有人可以給得起。」他將她的手抽離,表情冰冷且複雜,對眼前這個淚流滿面的女人似乎感覺不再可愛,甚至有些可恨。
「不不,我說真的,我不會干涉你的自由,我只求你留在我身邊,我不能失去你啊。」她無法可想了,她能想到的只是用錢解決,這是她唯一能想,也唯一能做到的。
「不要再說了,或許我們的交易可以劃下休止符了。」他咬著牙,痛苦地嚥下被遺忘已久的自尊心。
呵!自尊?在他踏入這個世界後,他便將它拋棄,為何聽她說要買下他時會覺得羞恥?
「不…」他真的要切斷他們的關係…他就要離開她了…即使有再多的錢也不能留住他…他就再消失在她的世界裡了…
不!不!
她腦中一片空白。想都不想地抓起房間內名貴的水晶雕刻花瓶,猛力往他的腦頂砸下。
背對著她的影冷不防地被她一砸,倒地不起並且一動也不動。
鮮血立刻從他濃密的黑髮中緩緩流出,染滿了純白色的長羊毛地毯。倒在月光下的他與散落一地的暗紅玫瑰及血泊,竟構成一副不可思議的詭譎美感。
他彷彿是睡著了,血色迅速消失在他的臉上,蒼白的唇含著痛苦的顫抖。
她做了什麼?
她楞楞地看著地毯上的他,她做了什麼!
她殺了影!她竟然殺了自己最心愛的男人?
「啊…啊…」她跪在依然俊美的他身邊,扶起了他的頭,「影…醒醒…影…醒過來啊…」
他閉著眼睛,對她的呼喚沒有反應。
他死了嗎?她看著自己染血的手,她殺死他了嗎?
不…不會的,怎麼可能?
鈴…鈴…電話此時竟驚異地響起,她猛然蹤跳,電話?誰的電話?
在這要命的時刻,怎會有電話打來!?
她慌亂尋找,全身止不住地搖晃,終於在床頭邊找到她的行動電話。
「喂…?」她大氣不敢喘一下,她根本不知道現在自己在做什麼。
『女兒啊?妳在哪?』是她父親!她毫無預警放聲大哭,讓她的父親嚇了一跳。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電話那頭急急追問。
「爸…我殺人了…」父親一向是她的避風港,不管什麼事,她父親會救她的。
電話那頭一楞,沒有停頓太久。
『妳在別墅?我馬上到。』
三十分鐘後,別墅起了熊熊大火,不知從何而起的大火狂燒了一天一夜,由於位於山區,且樹林聳立,消防車搶救不易,整棟建築物全部付之一炬。
事後,消防人員在餘燼裡發現了一具已燒得碳化的男性骨骼,此案在背後某強勢集團的操弄下,以宵小入侵民宅,不慎引起大火為由結案。
「…兒,雪兒!」愛琳忽然在她耳邊大叫。
「怎…怎麼了?嚇我一跳。」她被愛琳的叫聲拉回現實。
「我在說話妳都不專心。」她不依地嘟起嘴,塗著今年最流行的唇彩,愛琳顯得青春美麗。
「對不起…剛才我失神了,妳說了什麼?」
「我說,最近發生的怪事。」
「怪事?」
「就是我那幫姐妹淘嘛,有個JoJo記得嗎?」
好像有這個人,她點點頭。
「她前天晚上接了個客人,她說那個客人有個怪癖。」愛琳拂了拂染著金亮的長捲髮,一陣人工香味傳繞在四周。
「什麼怪癖?」她不感興趣,有性怪癖的人一大堆,否則她們這種不被世俗標準接納的行業怎能生存於人類社會千千萬萬年?而且對她來說,已沒有什麼事能讓她再有興趣去探知。沒有影的日子,她過得比一具會說話會走動的死屍還要不如。為了禮貌,她還是勉為其難地問了。
「嗯,JoJo被叫到一家五星級的飯店裡去,一進去房間就發現裡面全都是黑暗的耶,連盞小燈都沒有。」
她有些無奈地笑了,這樣也能算怪事?這種人到處都有,連她自己都是。
「JoJo說進去之後,她就聞到一股很好聞的香味,是種從來沒聞過的古龍水味道,她感到有點陶陶然,之後在黑暗中有一隻手摸著她的臉,依她的經驗,那一定是個年輕男人,而且他的手冷得像冰似的,JoJo還發了個冷。但那男的才一碰到她馬上就說:『這個也不是。』之後就給了她一疊鈔票,一疊耶,什麼都沒做就可以拿到錢,妳說怪不怪?」
這個也不是?聽起來好像是在尋找什麼,她也只是在腦中略過這個問題,愛琳又插了話。
「JoJo完全沒有看見這個男人的臉一眼,即使她說要為他做些什麼服務之類的,對方說什麼都沒再碰她一下,然後門就像自動打開的一樣,她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推出門外。」
是有點奇怪,但這也沒什麼不好。不須肉體付出,就憑空有錢拿,對於做妓來說是可遇不可求的好運氣。
「但是,」愛琳突然暗了聲調,並且縮頭縮腦看了看周圍,「JoJo把那疊鈔票拿回去跟媽媽桑分完了利之後,昨天早上發現那疊鈔票竟然變成了冥紙!」愛琳似乎也被這個消息給嚇到了,說這話的同時,聲音還發著顫,「是真的喔,早上我就有在場,從保險櫃裡拿出來的就是整整齊齊的銀紙,媽媽桑整張臉都綠了,JoJo則是被她自己手上那些冥紙給嚇傻了,一度還神志不清呢。」
她暗自稱奇,自己雖不信鬼怪之說,也從來沒有碰過,有時她甚至在想,若影變成了鬼,會不會來找她?
但始終沒有,只剩她自己一個人孤伶伶地活著,自她殺了他之後,她就用這種做妓的方法來懲罰自己。
她要贖罪,若她太痛快地死去,她會對不起影的,她要感受影在生時的那種痛苦,彷彿這麼做,才能夠減輕一絲絲她殺了愛人的煎熬及罪惡。
「還有啊,JoJo身上有一張名片,上頭只寫了個『影』,什麼都沒有,呵呵…很怪吧?」
「妳說什麼!名片?」她竟然從愛琳的口中聽到影的名字?他還活著?會嗎?他真的還活著?天啊!
「唔…雪兒,妳弄痛我了。」愛琳掙扎著,她從沒見過雪兒有皺眉跟落莫以外的表情。「妳怎麼啦?那張名片怎麼了嗎?」
「JoJo在哪?我要見她。」
「唔?應該還在媽媽桑那裡吧,要去嗎?」
她沒再回應愛琳的話,舉手招了輛計程車,迅速趕往媽媽桑的住處去。
「咦?雪兒?還真是稀客。」媽媽桑做這行也有二、三十年了,什麼樣的小姐沒見過?什麼樣的場面沒碰過?就偏偏有人讓她跌破眼鏡,雪兒就是少數其中之一。
她第一眼看見雪兒就知道,她一定出身在富有人家裡,不管是氣質、談吐、還有那張即使悲傷也依舊驕傲的臉孔。
雖然雪兒是自願做這行業,但媽媽桑一切依照她的要求,只接她想接的客人,即使她常常因對方不符合她的條件而讓交易失敗,她也從沒責怪過她。
更何況,她根本不收接客後的錢,只要符合她的條件,錢可以全數都給媽媽桑也沒關係。
「媽媽桑,JoJo在哪?我要找她。」她因為緊張及興奮而漲紅了臉。
「怎…怎麼了?妳怎麼這麼慌張?」
「愛琳把JoJo發生的事告訴我了,她不是收到一張寫有『影』的名片嗎?」
「名片?妳是說這張嗎?」媽媽桑從她的皮包裡拿出一張淺藍色的名片,她馬上搶了過來,上頭殘留著淡淡的古龍水香味。
「影…」是他嗎?會不會真是影呢?他沒死嗎?神啊!
「雪兒妳怎麼了?」媽媽桑看著她竟把名片貼在胸口,然後兀自哭泣,她感到詫異。
「媽媽桑,JoJo是怎麼接到這個客人的?」她擦了擦眼淚,她要找到他,她已經認定名片上的這個影就是她的影了。
「嗯?這麼說也怪,電話是打到我的私人手機裡,但除非是熟客,一般客人是不會知道這個號碼的。那時我喝多了在睡覺,迷迷糊糊地接了手機,對方聲音我好像聽過,對方說要一個長直髮,皮膚白晢,感覺秀氣的女孩子。那時我實在很累,沒心思去應付他,拿了電話隨便亂撥了一個小姐的電話,我應該是打到JoJo的手機,她就照我說的飯店及房間接客去了,但沒想到…」想到這裡,媽媽桑突然想起某件事,又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不對啊,我睡覺時私人手機一定會關掉的,那麼…那麼…」那麼根本就不可能會有人打到一支未開機的手機裡去!
她失望地垂下頭,是她在作夢嗎?這個影不是她的影嗎?
「唉,雪兒,這麼說起來,我覺得那…那個『客人』要找的女孩子類型跟妳好像耶。」媽媽桑決定不再想這件事,活了一大把年紀了,撞鬼就撞鬼,反正『他』又沒對她做什麼,只是叫妓罷了。
「我?」
「是啊,我記得很清楚,雖然人在睡夢中,可是我的職業本能可還是記下他要的條件,不過派JoJo去還真是個錯誤,她昨天才把頭髮染成紅色的,不…不會因為這樣被『退貨』吧?」
「媽媽桑,要是他有再打來,請妳一定…務必讓我服務。」她抓起媽媽桑的手,她一定要見到他,不管這個人是不是她的影。
「雪兒…妳…還不明白我剛說的話嗎?那個人很有可能不是個人耶。」媽媽桑有點被她異於平常的樣子嚇到,從沒聽過想要接鬼客的。
「無所謂!我一定要見他!」那個人一定是影,他在找她,不管怎麼樣,她一定要找到這個人。
「呃…好,我會幫妳注意的。」
她沒有等太久,隔天晚上,媽媽桑就接到那通謎樣的電話,所要求的仍是一樣的條件。
「雪…雪兒,我…我又接到了,是那個男人打來的,妳…妳真的要去?」媽媽桑這次接到的電話跟上次一樣,雖然她已經努力了,但還是沒辦法讓聲音維持平穩,那是一隻鬼啊。
「我要去,在哪?快告訴我!」
她依照媽媽桑給她的地址,還特地打扮了一下,她就要見到影了,她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男人。
1104,她站在房門口,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是影嗎?會是他嗎?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她才上按門鈴,房門卻自動地打開,裡頭一片漆黑。
她走了進去,就像JoJo所描述的一樣,真的連一點光都沒有。
一隻冰涼的手掌沒有預警地貼上了她的臉頰。
她抽了口氣,啊,好熟悉的觸感…
「大小姐…」他的聲音自黑暗的房中傳來,她猛然震了一下。
「是你嗎?影…?」她的淚水因聽到他再親暱不過的呼喚而溢滿。
「我找到妳了…」他的古龍水香味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因為這是她特地去找歐洲知名的調香師專門為他量身而做的,是影!真的是他!
「影…」她想向前撲去擁抱他,卻落了個空。「影,你在哪裡?我…我好想你…」
「我也是…自從…我死了之後,我就沒有忘記妳…」他的聲音一直在她身邊,但她不確定他到底在何方。
「對不起…我…我只是想留住你,我不是有意殺你的…」她沒有害怕的感覺,他是人也好,是鬼也好,她都不在意,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怎麼樣都沒關係。
「都過去了…這樣也好,至少,我不必再忍受在人世間那種痛苦。」
「影…」
「來…來這…」他牽起了她的手,引導她走到床邊。
黑暗中,一切顯得那麼不確定,影在這裡,但又好像不在,眼前什麼都看不見,她卻感到影的唇貼上她的,是那麼冰冷卻又柔軟,他撫上她的腰,動作輕巧地將她推倒在床上。
就跟以前一樣,他還是溫柔,還是她最愛的影。她的心在這一刻全都化成了一池水,靜靜地、緩緩地充滿了她對影的愛。
「影…不要再離開我…」
「大小姐…妳願意跟我走嗎?我們去一個沒有人會找到我們的地方廝守…」
「願意,帶我走,我再也不能過沒有你的日子…」她毫不猶豫,不管要去哪裡,她都要跟著他。
「我愛你…」在那一刻,是她人生中最滿足的時光,此後她將永遠過著這樣的日子。
「我也愛妳…」
夜,更深了…
本台特別報導:
T市的知名五星級飯店內發生命案!死者已證實是國內某航空公司的千金,死亡時間不超過二十四個小時,死因不明。據本台獨家採訪得知,死者的表情安詳,疑似自殺,但現場沒有遺書,沒有打鬥掙扎的痕跡,本案疑雲重重,目前由專案小組深入調查中,本台將隨時為您報導最新狀況… 哈娜的鬼故事21-25完
哈娜的鬼故事21--丈夫
我和阿慎是三年前結婚的。單身的日子久了,被窩裡總是睡得不暖。在父母和眾多親友的強力推薦下,我和阿慎的交往在短短三個星期內就快速步入了禮堂。
開始了我們平淡且安靜的生活。
阿慎是個木納的丈夫,不多話而且沈靜,感覺很像他的名字一樣,朱定慎,安定且謹慎。
雖然在結婚前那三個星期的約會沒有什麼火花擦出,但過了三十的女人在沒有才華且存款少少的情形下,是沒有太多選擇的。
約會時,不管我有多準時,他總是比我早到,這也讓我感到心安。有著好像不管妳在什麼地方,發生了什麼事,都會有個人在某個地方等著妳的錯覺。
是錯覺嗎?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帶給我的不只是心安而已,或許沒有戀愛的熱情,卻有著穩定的淡淡幸福。
於是我明白,這樣的男人不會帶給妳如煙火般燦爛的愛情,卻能沒有怨言地牽著妳走過一生。於是他在耶誕節前夕向我求婚時,我一向不易滿足的心竟被他感動得無以復加。
他唯一一次的遲到,是在我們的婚禮。
我是個基督徒,婚禮是在教堂舉行,當會場人員在幾次催促我們之後,阿慎才姍姍來遲。
「發生了什麼事?」我吃驚地看著阿慎純白的禮服上大大小小的破洞,以及臉上的血痕及擦傷,先前等待的怒火因他的傷而消失無蹤。
「沒事,來的途中發生了一個小車禍,抱歉讓妳久等了。」他滿臉歉意地說。
「你受傷了,還是我們延期呢?」我一時沒想太多,只掛念著他的傷勢。
「不,我不要延期,我等著娶妳已經等太久了。」阿慎臉上出現少有的堅決,好像誰如果要阻止這場婚禮,他就要跟誰拚命似的。
這孩子氣的行為把我惹笑了,「真是的,沒事貧嘴。」我輕輕打著他的胸膛,甜甜的感覺漲滿著我的心口。
他握住我的手,「走吧,時間不等人的。」
婚後,我們搬到了一棟老公寓,阿慎父母早逝,一間小房子兩夫妻倒也愜意快活。
阿慎是個自由作家,平時在家裡寫稿,由於他的作息是晝伏夜出,通常是我在床上安枕深眠了,而他還挑著燈字字刻劃。
因為收入不穩定,我也必須出外工作,兩夫妻通常見面時間就是在晚餐時刻。
阿慎不愛接觸人群,他的一切細瑣事項便由我代為處理。
現在想想,總不知道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對,在繁忙的大都市裡,這樣的夫妻可說是見怪不怪。
但…我卻還是感到有些遺憾。
為什麼呢?因為缺少生活中的刺激吧,就好像一股細細的水流,一點一滴磨圓了菱石的尖銳,阿慎慢慢地以時間為刀,一塊一塊地切割著我不再多餘的青春,我的心或許安穩,但卻無味。
阿慎沒什麼不好,只是太悶了。身為一個作家,他悶得令人發慌,結婚三年多來,幾乎沒有人打電話或有人登門拜訪,快要讓我懷疑我是不是嫁了一顆石頭?
這樣的阿慎和這樣的我,一直是相處得很好,直到我有了『外遇』。
事到如今,我不知道該不該感謝那次『不完全的外遇』,否則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發現阿慎的秘密…
「喂?」我壓低了聲音,同時探了探在書房的阿慎是否正專心工作著。
『喂,妳能出來嗎?』他說,他是我的上司─張司海,一個離了婚帶著小孩的單身漢。
「現在?」我略有難色地望著壁上的鐘,快十點了,我要用什麼理由出去?
『麻煩妳一下,我女兒在發高燒,我一個大男人不知怎麼辦才好,現在我只能拜託妳了。』平時嚴厲精明的男人一遇上這事就笨得很,我突然覺得好笑。
「我想辦法出來,你先用毛巾沾水放在她額頭讓她退熱,我等會到。」
掛上電話後,我輕步走到書房門口,阿慎背對著我,我正想著理由。
「要出去?」他平板的聲音自桌前傳來,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我嚇了一跳,阿慎有時就像這樣,好像我會做什麼他了然於心,「嗯,我…」
「又是妳同學?又怎麼了?被老公打?」他還是沒有動,語氣不急不徐。這是我上次外出的理由,這種芝麻綠豆大的事,阿慎總是比我細心。
「呃,是啊,女人真的不能嫁錯人,嫁了一個會打人的老公還不如嫁一根木頭。」我連忙接續他的話,心裡因為這不存在的謊言,暗暗對著阿慎道歉。
「早點回來,最近天氣轉冷了。」他終於回過頭來看我一眼,眼神中有溫暖的關懷。
我放下心,他沒有懷疑我什麼。「嗯,我會的,你要不要吃些什麼宵夜?我順便帶回來。」
「不用了,妳一個女人家這麼晚要出去,我已經不太放心了,妳早些回來就好。」
我點點頭,穿上他前年冬天為我買的長大衣,出門去了。
一踏入寒冬中的夜色,那股冬天特有的蒼涼氣息便將我從頭到尾包了起來,我像個趕路的歸人,行色匆匆地招了輛車,趕到張司海的家。
「她怎麼樣了?」一到他家,我連外套都還來不及脫下,急急地來到他女兒的床前。
「我照妳的話幫她冰敷了,可是還有點燙。」張司海臉上的焦急顯而易見,天下父母心啊。
「我來煮些薑湯,讓她暖暖身子,蓋著被子看能不能讓她流些汗,這樣會好得快一點。」我轉身進入廚房,刻意忽略張司海眼裡那股特殊的波光。
我知道,很早就知道了。我的上司對我有好感。
工作時,我雖然還是一樣笨手笨腳地,他一向嚴格,卻不吝給我一次又一次的機會。
張司海這樣的男人可以說是十分標準,負責、認真、踏實,加上對家庭有一種近幾偏狂的固執。
如果我還是單身的話,如果我在遇見阿慎之前先遇見他,我可能會嫁給張司海。
但,命運就是這樣,我先認識阿慎,而張司海就成了我的遺憾。
也許我和張司海的緣份且深,他似有若無地頻頻表示好感,讓我不知所措地心動,而我那木納的丈夫卻毫無所覺。
一次公司餐聚,張司海喝得有點多,應該說,大家都喝多了,包括我在內。
「吳姐,老大就…麻煩妳了!」公司裡平常戰戰兢兢、必恭必敬的同事們在黃湯三杯下肚後就全變了樣,但他們可還不敢造次,把喝得迷迷糊糊的張司海丟給平日最敢接近他的我。
「你們小心點,別太晚回家。」我提醒著他們,心情因酒精有些亢奮。
他們走後,我招了輛計程車送他回家。
叮咚。清脆的門鈴聲,提醒了我此刻的身份,一個送酒醉上司回家的女職員。
「找誰?」一個輕巧的小女孩隔著鐵門問。
「小妹妹,我是妳爸爸的同事,妳爸爸喝醉囉,快開門。」
她看著自己的父親被一個陌生女人扛回家,有些猶豫,但還是開了門。
我吃力地將他放在沙發上,呼了口氣。小女孩站在旁邊,顯然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妹妹,去拿條被子給爸爸蓋好嗎?他今天可能要睡在這裡了。」
「嗯。」她跑進房間,拿出自己的卡通毯子。
我將那條毯子蓋在他身上,抬頭看見牆上的時鐘,十一點了。
「嗯,那我走囉。」我對她親切地微笑著。
她欲言又止,「嗯…謝謝。」眼睛卻一直巴巴地望著我。
我想起一件事,「妹妹吃飯了嗎?」
她突然眼眶泛紅,淚水打著轉「媽媽…今天沒有來…」她哭了,我嚇了一跳,
「妹妹怎麼了?說給阿姨聽。」
「媽媽今天本來要來接我去吃飯,可是臨時打電話說不能來了…」晶瑩的淚珠滴滴掉落,多惹人憐愛。
我坐了下來,將她拉到一旁,「妹妹不哭喔,媽媽可能有事不能來,阿姨做炒飯給妳吃好不好?」看來張司海那離了婚的前妻沒有遵守今天的約定。
她點點頭,望了張司海一眼。
我進了廚房,從冰箱中翻出還能使用的材料,幫她弄了點吃的,之後又哄著她睡覺。
回到家時,已經快一點了。
阿慎還在桌前奮戰著。「今天這麼晚?」他問。
「呃…嗯…今天公司聚餐,我送一個喝醉的同事回家,擔擱了一會。」
「喔,那妳也累了,早點休息吧。」就這樣,沒有任何追問,沒有任何疑心,更沒有不悅。
雖然鬆了口氣,但是心裡卻有著無法抑止的失落。
他到底愛不愛我呢?
此後,張司海對我的態度便不同了,我還是因為小事挨責,但他的態度軟化了許多,我想,他女兒可能說了我不少好話。
接下來的日子,張司海用著各種不同的理由,不管是公事還是私事,他幾乎都會跑來問我個幾句。
於是,我跟他於公於私,接觸次數頻繁了許多,或許在我心裡,張司海的刻意接近是我不想去避免的。
可是我有阿慎了啊,這樣的想法像個影子,好像離我很遠,但低頭一看,它就在我腳邊,不曾離去。
就這樣陸陸續續過了一年,我和張司海並沒有再進一步的越軌,可是我卻覺得我已經背叛阿慎了,罪惡感腐蝕著我,而阿慎還是沒有對我的行為過問一句。
「今年…」阿慎在餐桌的另一頭停下筷子。
「嗯?」我抬頭看著他,平時吃飯時他總是不說話。
「今年的聖誕節,妳…有事嗎?」
聖誕節?阿慎突然提起這個詞,使我有些吃驚,畢竟他跟浪漫的耶誕節扯不上一點關係。
「聖誕節…」我推掉了教會的活動,並且答應張司海跟他的女兒吃個飯。「我…」
「不管有什麼事,答應我今年跟我一起過好嗎?」今天的他感覺有些不同,特別溫柔,而且…還有些悲傷,為什麼?
我不解,疑惑地看著他,「怎麼了嗎?你今天有點奇怪。」
「不…我很好,只是今年想跟妳一起過。」他苦笑著,笑容比剛才更悲哀。
「你生病了嗎?」我起身走到他的身邊想摸他的額頭。
他握住我的手,無限柔情地對我說:「我愛妳,」他突然語出驚人,一時轟得我無法反應,「妳只要記得這點就夠了。」
他放下吃沒幾口的晚餐,「我有點累,先去休息了。」留下因他忽然的表白而呆楞的我。
自從他向我說出從沒有說過的愛語後,我幾乎忘了跟張司海之間那份奇妙的情感,而阿慎也表現地好像從沒說過那些話一樣,一直到聖誕節來臨。
我推掉原先跟張司海的約會,而且中止了我們之間這種奇怪的曖昧,滿心期待這天的來臨。
我想,我終於知道,在內心深處,阿慎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心,只是我太愚昧了,忘了阿慎原先就是這樣的人,而我也是因為這樣而嫁給他的。
「妳今天好漂亮…」他拗口地說著不拿手的讚美,一直看著我,好像我會消失似的。
「真是的,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會說甜言蜜語?」我挽著他的手,踱步在夜晚的寒風中,我們從來沒有像這樣散步。
「嗯…對不起。」
「我又沒有怪你,只是不習慣罷了。」三年前那種淡淡的幸福重新圍著我和阿慎,這一刻的平靜及安心是在別人身上感覺不到的,我知道,也感受到了。
「阿靜…我有件事要告訴妳…」他的口氣嚴肅了起來,我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正經。
「其實,我都知道,妳時常半夜出門,妳不是去妳同學家吧?」
我全身僵硬,無法動彈,他知道…?阿慎都知道了?
「我也知道那男人是妳的上司。」
我張著口,不能言語,他什麼時候知道的?他明明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
「我…」
他仍牽著我的手,「我們的緣份…已經到盡頭了…」
什麼?阿慎在說什麼?他要和我離婚嗎?我感到全身發冷,就像掉入了冰河一樣。
「不…阿慎…你…你聽我解釋…」
「我都知道…」
「不不,你不知道!你只是知道表面…我沒有…沒有…」我沒有對不起你!我沒有跟張司海做出任何羞辱你的事!
「我知道。」他的表情充滿著哀傷,天啊!我怎麼這麼愚蠢?阿慎是我的丈夫啊,是我這輩子最該愛的人,我為什麼會一時迷惑了呢?
我想要再解釋,但阿慎說出來的話讓我震愣了。
「我在他家的窗外都看見了妳和他的行為。」
「窗外…?」張司海家住在十四樓啊!阿慎怎麼可能在窗外看見我們?
我震駭、驚訝且團團疑猜,怎麼阿慎在說什麼我都聽不懂?
「我早就已經死了。」
什麼?阿慎在說什麼?我呆呆地望著他
「三年前,我在那場車禍發生時就已經死了。」他的臉慢慢模糊,並且發出一圈像是焦距不準的光圈。
「你…在說什麼啊…你怎麼可能死了?我們在一起生活了三年耶…」我抖著聲音,腦中則不斷浮出阿慎的日常行為,除了足不出戶,除了晝伏夜出,除了無人來訪,除了遠離人群,除了…除了…不可能!我拒絕接受阿慎的說法,他…他只是想嚇我而已,他只是…只是…
「妳心裡很明白不是嗎?」阿慎的身體像褪色的照片漸漸淡化,「他們說…我跟妳只有三年的緣份,時間一到,他們就會來接我了,而今天就是期限。」
「阿慎…阿慎…」我腦中嗡嗡叫,像是有千百萬隻蜜蜂在盤旋著,我有種時空交錯的幻覺。我的眼淚糊了他的樣子。
「阿靜,我捨不得妳,但我希望妳幸福,那個男人是個好人,我可以放心地走…」阿慎流下眼淚,光圈將他整個人包圍,只剩下一個輪廓,他的手消失在我的掌心。
「妳要好好堅強,好好活著,連我的份一起活著,我會守護妳…」阿慎的聲音消散在風中。
「阿慎…阿慎…」我已分不清此時是真是假,是夢是幻,我只知道,阿慎…永遠地離開我了。
「他就是妳死了三年的丈夫?」張司海為阿慎獻上了一朵花。我點點頭。
阿慎消失後,我瘋狂地在他的書房尋找他曾經跟我一起生活的事實,除了一本日記。這間房間就好像許多年沒人進來過一樣,所有的跡象都暗示著這三年其實只有我一個人住在這裡,阿慎好像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那本日記載著阿慎這三年來的點點滴滴,以及他想對我說,卻從沒有說出口的話,包含他的遺體被當做無名屍一樣地冰在殯儀館裡。
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場我做了三年的夢,而我現在才醒過來。
「妳辭職後有什麼打算?」張司海問我。
「阿慎當作家時有存了一些錢,這些夠我生活一陣子。」呵呵…他總是這麼為我著想,對於我的事他也都安排得好好的。
「妳丈夫不是在妳們結婚的當時就死了嗎?怎麼可能留錢給妳?」張司海像在看一個瘋子一樣地看著我。
「他…他永遠都會在我身邊…他會永遠守著我…永遠愛我…」沒錯,阿慎就是這樣的人,總是默默地為我付出,不求回報。
「妳…還好吧?」張司海皺起眉頭,他不了解,他怎麼可能會了解?阿慎所給我的一切是沒人能取代的,我一直都很幸福…
我抬頭看了張司海一眼,手不斷地來回撫著肚子,輕輕哼唱著搖籃曲。
"寶寶睡…趕快睡…媽媽陪著你到天明…寶寶睡…快快睡…長大做個好寶貝…"
張司海往後退了兩、三步,眼中帶著驚恐。「妳…」
「阿慎留給我的…不是只有錢而已…」
是啊…還有一個生命漸漸地…在我身體裡滋長著… 哈娜的鬼故事22--同學
黑暗,在人的潛意識裡表示著不安及孤獨,也代表著危險,所以人類特別不喜歡待在黑暗的地方,好像隨時都會有什麼莫名奇妙的東西跑出來。
也由於是在這樣的環境中,人類的第六感在黑暗中特別敏銳,即使是每天都喝得醉茫茫的老王也一樣。
他聽到一些聲音,悶悶地,像是有東西在碰撞,老王撐起沈重的眼皮,吃力地集中精神在傾聽著。
碰,碰。好像是從裡頭傳來的。他決定去看看,拿了手電筒,掛上巡邏中的牌子,腳步蹣跚地向前走去。
深夜裡的校園,處處透著黝暗的神秘。明明是跟白天一樣的教室,一樣的場景,怎麼現在從手電筒的光看出去,感覺眼前的景物都在微微晃動著,並且低低呻吟。
「它奶奶的。」他啐了一口,當年抗戰時的膽子哪去了?真是人老了就不中用。
碰,碰。
老王停住腳步,在靜得像墳墓一般的走廊盡頭,聲音就從那裡發出。
他吞了一口口水,盡頭是廁所,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恐怖電影裡那些嚇人的情節。
鬧鬼?不會吧?這裡他每天都要來巡過一遭,從來就沒發生過什麼事,他連忙揮去快要不可收拾的胡思亂想。
難不成是小偷?學校教室有什麼好偷的?但為了萬一,老王還是提著膽子,腳步謹慎了許多。
碰,碰,碰。
老王的腳步聲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叩叩叩的迴音,他每踩一步,那碰碰聲就顯得愈急。那敲打聲把他的心跳都給催急了。
老王走到聲音的來源,在烏漆抹黑的女生廁所裡有一扇門被雜物抵住,裡頭被關著一個全身濕淋淋的女學生,她雙手被綁住,嘴巴還塞了條髒抹布。
老王連忙將她救出,並替她鬆了綁,他操著濃厚的外省腔說:「妳怎麼會在裡面?發生什麼事了?」
女學生臉上佈滿驚恐,一語不發,只是一個勁地搖頭,並且低聲哭泣。
「哎,這麼晚了,我打個電話給妳父母,要他們來接妳。」
女學生還是只會哭,顯然是被嚇壞了。
「思雅,妳發生什麼事了?」女學生的父母在接到警衛的電話時,急急忙忙地衝到學校來。
她還是一句話都不說,只是一把抱住她的母親,哭得更大聲了。
高太太氣急敗壞地打電話叫思雅的導師火速趕往學校。
「您是說,思雅被學校同學欺負?」導師面有疑色地說:「不會吧,她在學校時一切正常啊,和同學的互動也很好,從來沒有聽過有這樣的事。」
「我們思雅剛才被學校警衛發現關在廁所裡,而她被嚇得到現在還不肯說一句話,一定是被欺負了。」思雅的媽媽高太太激動地拍著桌子說。
「她被關在廁所?」導師似乎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高太太是學校的家長會會長,若此事屬實,他可要吃不完兜著走。
「是啊,你一定要查出是誰欺負我們思雅,要不我就要告上教育部去!我們家思雅一向很乖巧,怎麼老是不幸的事都發生在她身上?上次校舍失火時,我們思雅還被嚇得失去部分記憶,到現在都沒有好轉,怎麼現在又…」高太太緊緊抱著思雅,只要一看見女兒飽受驚嚇的臉,她的心就好像被扭成一團似的心疼。
「高太太,您別激動,或許是另有內情,我會查清楚的,您先稍安勿燥。」
「明天我親自帶她來上學,老師你可要好好地查清楚到底是誰在整我們思雅。要不然…」她將接下來的話隱沒,留下一個威脅似的眼神。
「我會的,您就放心吧。」
「妳還敢來學校?」一個留著短髮的女孩擋住她的去路,思雅抬頭看著她,退縮了一步。
「沒想到妳膽子還真大,還真不怕死。」短髮女孩身邊一個略矮的女生也幫襯著。
「只是關在廁所裡還不夠呢。」另外一個長得有些胖的女孩跟著惡狠狠地說。
「妳們…別這樣…」思雅看了看周圍,為什麼沒有人經過呢?為什麼沒有人看見她被眼前這三個人欺負呢?昨天就是她們把她關進廁所裡的。她只要一想起昨天在廁所裡又黑又暗又潮溼的斗室裡,她就混身不自在。
「哼!別忘了,我們還有帳要跟妳算,我不會這樣放過妳的,我會慢慢地、慢慢地折磨妳,直到妳死為止。」短髮女孩逼近思雅的臉龐,帶著足以令人齒寒的脅迫,欣賞她流露害怕的表情。
「高思雅,妳來了?」導師在走廊另一邊看見她,「怎麼還不進教室?」
「嘖,算妳走運,妳最好一個字都別說,下課後別逃跑,我們會找到妳的。」三人回頭看了老師一眼後就離開了。
「怎麼了?妳還好吧?」導師向她走來,發現她混身冒著冷汗。
「老師…我…」她想跟老師報告,但她們的警告猶言在耳,「不…沒事…」
「真的沒事嗎?」
「嗯…我進教室了…」她連忙跑開,她好怕,不知道為什麼,她真的好怕那三個人。
該怎麼辦?她們會殺死我的,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她有種死到臨頭的感覺,她知道那三人絕對不是說說而已!
上課中,思雅一直感受到她們的視線,她就像被盯上的獵物一樣充滿惶恐,不時轉頭張望著,坐立難安。
「思雅,妳沒事吧?」下課後,有個女同學向她走來,「妳臉色發白耶,還在生病嗎?」
「妳…妳是…?」思雅想不起她是誰,腦中瞬間閃過某個身影。
「我是文文啊,妳忘記我了?」文文做出傷心的表情,十分假意。
「對不起,我…現在還不太記得…」不只是她,思雅根本就記不住任何一個人,對她來說,他們全都是陌生人。
「唔,沒關係,」文文有些驚訝她的道歉。「妳沒事就好,發生那種事誰也不願意,只是妳現在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要不要去保健室休息一下?」
「不…我…很好…」思雅低著頭,她們的眼光無所不在,她甚至覺得她們貼著她的臉瞪著她。她怕得連眼睛都不想張開。
「妳很奇怪呢,以前妳不是這樣子的,一定是病還沒好,還是請假回家呢?」文文支著雙手,覺得思雅真的很怪異,好像在害怕什麼。
「我沒事!妳別管我!」她突然吼叫出聲,接著怔楞了一下,她為什麼會對文文吼叫?她明明…就沒這意思的。眼前這個好像跟她很要好的人讓她覺得很煩,為什麼她感覺就是很不對勁?為什麼她會覺得這個叫文文的人話中有話?而…剛才又為什麼那種異樣的熟悉又浮出她的心頭?好像她曾經做過這種事?
「唔…好吧,如果真的有事,一定要跟我說喔。」文文似乎習慣了她的無禮,向她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但一轉頭過去,臉上的關懷之色便由鄙夷取代。
「高思雅怎麼了?」另一個同學向文文問起,並且看了看在座位上發抖的思雅。
「我不清楚,剛才問她,她還很兇呢,看來失火那件事只改變了她的記憶,而其它的倒底沒有變。」
「她失去記憶是真的還是假的啊?自從事情發生後她的精神狀態就怪怪的,那次失火聽說是阿虎學長…」
「噓,她還不知道那件事。」文文連忙轉頭看了一下思雅,壓低了嗓子。
「嗯?妳是說思雅還不知道阿虎學長死了?」
「應該還不知道吧,她之前快要一星期沒來上學了,阿虎學長前天才死的。」
「是喔,阿虎學長的死因還是不清楚嗎?」
「對外說法是幫派械鬥,可是事實上聽常跟阿虎學長在一起的那些人說,阿虎學長的屍體在公園裡全身著火地用鋼絲吊在樹上,怎麼看都像是變態做的,而且依照阿虎學長的身形加上他會拳擊,我倒想知道是誰殺了阿虎學長的。」
「會不會有什麼內情啊?妳看思雅那個樣子,好像是被嚇壞了一樣。」
「天曉得?她跟阿虎學長不是傳出有緋聞嗎?那時阿虎學長的女朋友還為了這事鬧得學校人盡皆知耶。反正她啊,」文文再度轉頭看了思雅一眼,「會搶人家男朋友的人,心裡一定有鬼。而且阿虎學長的女朋友還…」文文愈說聲音愈低,神情鬼祟,還不時往她的方向指點著。
思雅看著文文跟別人竊竊私語,她在說什麼?說我的壞話嗎?她一方面疑心著,另一方面又躲避著那噬人的眼光,而她壓根兒一點也不曉得到底哪裡得罪她們了,她在失去記憶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周圍的人看她的眼神為何都帶著一股不可言喻以及審判的神情?
「高思雅。」是她的導師,太好了,她正愁放學後那三人會找她麻煩,不知如何是好呢。
「老師。」她停下來,同時小心注意著周遭。
「妳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發生了什麼事?要不要老師幫忙?」導師為了不讓家長會找麻煩,就算被說偏心也沒辦法了,飯碗重要。
「沒什麼事…只是我什麼都記不起來,很…不安。」她只記得那場火災,但為什麼會起火,為什麼她會在火場裡被救出來,以及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她完全都忘了,忘得一乾二淨,甚至連之前在學校發生的事也全都記不得了。
「沒關係,妳可能是看到同學慘死的屍體,才會被嚇得什麼都忘了,那是一種潛意識的自我保護,時間一過,那件事對妳的傷害慢慢淡化後,妳可能會記得也說不定,現在妳只要好好休息,別想太多。」加上順利從這裡畢業,之後就不關我的事了,我可不想吃妳老媽的排頭。老師在心裡加上這一句。
「有…有人死了?」思雅聽到老師這麼一說,腦中突然就像被錘子擊中一般,眨眼之間,有幾個模糊的身影在閃動著,她有些暈眩。那是什麼?那些身影是什麼?
「嗯,妳父母沒告訴妳?」該死,說不了該說的,要是高思雅跑去問她母親,他免不了一頓挨罵。
她搖搖頭,自從她從醫院回來後,她母親恨不得她只要乖乖在床上躺著就好,什麼事都不要做。更別提起火災這件事了。
「那…妳聽過就算了,這事跟妳一點關係都沒有。」
「死的是…什麼人?」她問,總覺得事情不是單純意外,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呃,這妳就別問了,事情都過去了,妳快放學吧。」為了避免她的追問,導師三步併成二步走。
「等等…」她還沒問清楚呢,老師為什麼像逃命一樣地跑掉了?
「想告狀?」冷不防地,短髮女孩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她們什麼時候來的?
思雅打了個顫,這三個人竟像個幽靈一樣地冒出。
「沒…我什麼都沒說…」思雅咬著牙根,忍住那股打從心底的慌張,上次受虐的情景歷歷在目。「妳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明明…不認識妳們。」
「妳忘了?」短髮女孩睜大眼睛,似乎又驚訝又憤怒,「妳竟然忘了我們是誰?」她震怒的吼聲,嚇得思雅閉起眼睛,她要被揍了!
「雅雅!」高思雅恍神之中聽見高太太的聲音,轉過頭去看見高太太正踩著跋扈的步伐向她走來。
「媽咪!」太好了,她從來沒有這麼想見到她媽媽,以前她只要能從她身上拿到錢就好…咦…等等…她為什麼會這樣想?這想法竟像是自然而然般地由她的腦袋中浮出。
「媽咪來接妳了,」高太太不知有多久沒感受到女兒這麼黏膩著她了,她總是很忙,忙到無法專心照顧女兒,才會讓她發生意外,高太太決定從今而後要守著女兒,「走吧,媽咪帶妳去買衣服。」她拉著高思雅的手。
高思雅此時感覺很不真切,有許多的錯覺交替著,有幾次她像是要想起一些什麼,卻又在緊要關頭想不起來,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回頭去看那短髮女孩,但她們早已不見蹤影,看來今天自己是逃過一劫了。
「剛剛…媽咪看見我旁邊有人嗎?」高思雅小心地問,她母親是否看見自己正要挨揍了呢?
「妳旁邊?有啊,不是很多人走來走去嗎?」高太太為思雅繫好安全帶,在豪華房車裡,她不必擔心女兒會有事發生,「怎麼啦?為什麼這麼問?」
「不…沒有…」
高思雅不斷思考著,那三人從她一來上學後就一直找她麻煩,也一直惡作劇…不…那已經不是惡作劇了,她們口口聲聲說要她的命,而她也直覺地清楚,她們絕對會付諸行動!她怎麼想都不明白,可是…若她們真的想殺她…那她也不能夠乖乖地等著被宰…高思雅一想到這裡…原先擔憂的神情轉為陰沈。
隔日放學後,高思雅來到校舍失火的地方,那裡圍起了一圈黃色警戒線,並且立上『禁止進入』的牌子,高思雅無視那標語,直接進入了被燒得只剩下一座空空的架子。
她拿著繩子,觀察著目前所在的地方,她獨自思索著,該怎麼引她們來這裡,好讓她們一腳踏入她所佈下的陷阱?
一隻蒼白的手搭上她的肩。
「呀──!」她驚叫著,並且向後退了好幾步。
一個高大的男孩子聳立在她前面。
「你…你是誰…?」這個人怎麼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她居然沒發現他的接近。
「快逃…」他的聲音空洞,冷得讓人毛骨悚然。
「你是誰…?要做什麼…?」她又退了幾步,此處所在位於校園的裡側,夕陽的光線微弱,她根本無法辨認對方是誰。
「快逃…她會殺了妳…快逃…」那男孩的模樣隨著夕陽沈沒而漸漸消失。
高思雅喘著一口一口的氣,她剛才看到什麼?一個幻覺?又是幻覺嗎?這…這…
「妳還想再殺我一次?」短髮女孩自這堆被燒得面目全非的餘燼中走出。
她從哪裡走出來的!?剛剛明明什麼都沒有!高思雅瞪大眼,這也是幻覺?不會的…不可能的…
高思雅想要逃,但才一轉身,另外兩個較胖跟較矮的女生阻擋她的去路。
「妳從前就這樣…只要自己好就好,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短髮女孩擒著陰森的笑容,「妳仗著父母是學校家長會會長,到處欺負比妳弱小的人,只要看誰不順眼,妳馬上就給誰好看…妳一直是這樣的人…」
她在說什麼?她在說我嗎?她口中的那個人是我嗎?高思雅無法相信,不會的,她才不是這樣的人,她說謊!
「其實只要妳不理阿虎就好了…為什麼…他偏偏對妳鍾情?我跟他已經交往三年了啊…他竟然會為了討妳歡心,答應了妳隨口說說的戲言…我好恨!我不能原諒!」
「不要過來…」她想起了一些片段…一樣是在這裡…一樣是眼前這個她…可是她還是想不起她是誰,阿虎又是誰?
「阿虎真笨,他沒想到妳只是在耍著他玩,為了讓妳這個千金小姐開心,他什麼都願意做…我恨妳…為什麼死的不是妳?」她尖吼出聲,周圍的餘灰起了陣陣冷風,將她們全都包在風圈裡頭。
高思雅陷入了記憶錯亂的漩渦裡,那片片斷斷段落像是一小塊一小塊的拚圖,逐漸在她腦海中拚湊著,她的臉…還有剛才那男孩的臉…
啊…她…我想起來了…她是莉安!她是阿虎學長的女朋友!
「妳是…莉安學姐…」不!她想起來了!全部都想起來了!她應該死了,連同其它兩個學姐一起被燒死在這個校舍裡!
「妳終於想起來了。」莉安像個奪命死神般地,一伸手就掐住高思雅的脖子。「那妳想起來妳為什麼該死了嗎?」
高思雅被她緊緊扼住,記憶卻沒有停止翻騰,那一天…失火的那一天…
「喂,學長,怎麼還不動手?你不是說你做得到嗎?」高思雅坐在廢棄的課桌上,像個女王一樣地凝視著他。
「阿虎…你不是真的要這麼做吧?」莉安和惠君及小愛被阿虎及高思雅帶到這個等待拆除的老舊建築物裡,並且將她們三個綁在一起。
他手上拿著一瓶裝有汽油的保特瓶,她一直盯著他手上的瓶子,存著一絲愛他的心盼望著,希望他可別聽那個魔女的話。
「莉安,我早就要妳跟我分手,妳偏偏要纏著我,這只是一個教訓,以後妳別再來找我了。」他口氣硬冷,過去交往時的甜蜜在他身上早看不見了。
「不要!阿虎!」莉安看著阿虎將汽油緩緩倒在她的裙襬,她尖叫著。
「閉嘴!妳真吵。」高思雅一巴掌甩過去,莉安咬到了自己的舌尖,血流立即噴出,臉上出現了紅熱的掌印。
「髒死了,這下妳可不會再跟我過不去了吧?」高思雅得意地看著縮在地上的莉安。
「惠君跟小愛沒有惹到妳,為什麼妳也要把她們一起抓來?」莉安顧不得口內的傷,仍然向她嘶吼著。
「唔?沒為什麼,只是她們老跟妳在一起,我看了就討厭罷了。」高思雅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妳別擔心,我不會真的燒死妳的,頂多只是個小燙傷,留個可愛的小疤,讓妳一輩子記住,千萬不要和我作對。」
「阿虎…你別這樣…這不是開玩笑的,這是犯罪啊!」她再度哀求著,汽油浸透了她的裙子。
阿虎彷若無聞地繼續將油給倒在她們四周,高思雅點起了一根煙,吸了兩口,「學姐,小心燙。」她把香煙丟到那油圈裡,轟然一聲,火焰迅速燃起。
「好痛,好痛!救我!阿虎──!」莉安及惠君、小愛的雙腳燒了起來,疼痛得到處亂踢,將一旁的桌椅給踢翻了,周圍堆積起來的課桌椅像骨牌效應,一堆接著一堆倒下,連帶壓到了高思雅及阿虎。其它原本還有兩、三個跟在阿虎身邊的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火勢蔓延地比想像中還要快速猛烈,濃煙滾滾地圍繞在這間教室裡,他們的眼鼻全被煙給嗆得無法呼吸。
「阿虎…救我…」莉安在昏厥前,發出了最後一聲呼喊。
阿虎不顧身上的傷以及被壓在桌椅堆下的三個人,抱著被濃煙嗆昏的高思雅逃出了火場…
高思雅冒著冷汗,所有一切的一切她都記起來了,那麼剛才的男孩子是阿虎學長,難道他…他也…
「沒錯,他也死了,為了向妳和他復仇,我從地獄裡爬回來了。」
天啊…她什麼都不能想…莉安學姐來報仇了…高思雅已無力再掙扎,她腦中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死期已至。
「還有什麼話要說?」莉安的手收得更緊了,高思雅早已翻著白眼,口吐鮮血,什麼話也說不出。「那麼…跟我們一起到地獄去吧…」
「雅雅!」高太太淒厲的哭聲,惹得在場的人陣陣心悸。
「死者確定是二年級的高思雅,死因…」法醫來到現場做初步的驗屍,只是他的表情十分困惑。
「怎麼了?」偵辦的刑警一看法醫的表情就知道,這個女孩死因不單純。
「唔…初步判定是窒息而死,但你看…」他拿著原子筆指著高思雅的脖子。
「沒有…什麼痕跡都沒有。」
「是啊,連是什麼東西讓她窒息的都不清楚,可是…」他將高思雅的脖子微微扶起,她的頭頸立刻折成直角。
刑警倒吸一口氣,「頸椎斷裂,這…」
「很怪異的死法,通常頸椎斷裂是因為從高處墜落,而且是頭部著地時的可能性較大,但她身上沒有其它外傷,而且我剛才略為摸了一下她的後頸,已全部鼓起,表示裡頭已充滿血液,並且是碎骨的狀態。感覺好像是有股強大的外力扼住她的頸子,並且硬生生地將她的骨頭崩碎,可是…外觀卻沒有任何被掐住的痕跡…」
「看來…又是一宗懸案,怎麼這間學校老出事?」
「是啊,接二連三地死了五、六個學生。」
「不會是被詛咒了吧?」
「別開玩笑了,好了,將遺體運到殯儀館裡去吧。」
詛咒停止了嗎?怨恨停止了嗎?或許吧…誰知道呢? 哈娜的鬼故事23《陰陽眼系列》--花魂
「阿尚。」李政達,外號大仔,泡妹敢死隊隊友,不過現在他有點卒仔地躲在我背後,而且還有一下沒一下地拉扯著我的衣袖。我手機的鏡頭也因此抖了又抖,弄不好焦距。
「你別吵啦,我就快好了。」這星期剛買的照相手機都還沒拍到一個美眉,好不容易看到一個,當然要把握機會給它照下來列入我的收藏。
「阿尚,你這樣很像變態耶。」大仔一邊沒種地哀哀叫,卻又一邊繞過我的肩頭去偷瞄我相中的目標,虧我還尊稱他為”大仔”,竟然做這麼無恥的事?
「什麼變態?我這叫藝術鑑賞,一個美眉就算再怎麼漂亮,如果沒有人去看她、誇她,她怎麼會知道自己漂亮?」總算我『喬』到一個賞心悅目的角度,才剛按下拍照鈕時,就聽到背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們在偷拍我女朋友?」頓時我和大仔瞬間石化,我連回頭都不必,光是看到映在我們前面的巨影,我就可以想像這男的可能跟摔角選手是拜把的,為啥美眉總愛這種看起來全身都好用,實際上只有一個地方用得上的男人?
「呃……」我用很慢、很慢的速度轉過頭來,對上那一雙燃燒著怒火的小眼睛,「這位大哥,您誤會了……」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對付這樣的人要用智取,千萬不要拿自己的生命來賭他的拳頭有多硬。
「其實呢,是這樣的。」我又畏縮著看了他一眼,讓他覺得我很誠懇,絕對不是個色狼,大仔這個名符其實的卒仔則是連個屁都沒放過,「我們是雜誌社派出來尋找街頭美眉的,就像日本新宿街頭那樣有沒有?我們把在街上拍到的美女刊登在雜誌上讓讀者票選,若是讓讀者選出名次來,想要進入演藝圈絕對不是問題!」天啊!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三秒內就能想出這麼鬼扯蛋卻又臨時找不到漏洞的藉口。
「是喔?是這樣的?」這個豬木男竟然還懂得懷疑我?看他全身的肌肉跟腦袋成反比,這麼突然的神來一問,我暗暗責怪自己識人的功力還是一點進步都沒有。
「是啊是啊,」我連忙狠狠地往大仔的腹部撞去,他吃痛地眼珠子都凸了出來,不愧是兄弟這麼久了,他馬上很配合地連連點頭附和著。「我們的雜誌出過很多明星喲。」
「是喔?有誰是這樣出道的啊?」他的小眼睛像用放大鏡給放大一樣地大睜,哇咧,跟我聊起來了?喵的,再不想辦法開溜,等下愈扯愈大,謊言馬上就會被拆穿。
「啊就那個誰……」大仔居然還跟豬木男回話,有時我真它媽的想把大仔的腦袋用刀給劈開看看裡頭裝的是不是餿水?
「喂!喂!主編喔?」我拿著手機裝模作樣,馬上打斷大仔的胡說八道,扯著又大又響的嗓門,「找我們喔?馬上回去,是的!」我拉著大仔的衣領,像拖袋垃圾一樣地把他拖離豬木男的攻擊範圍內。
「真的不好意思,這個大哥,我們今天的工作結束了,要是有消息的話一定會通知你的。」我對著豬木男遙遙對喊。
我再也沒回頭去看豬木男的反應,趕快拎著大仔這個死笨蛋逃進了捷運站。
「阿尚。」大仔有一下沒一下地喘氣,靠著牆,臉色因為被我又拉又揪地白成一片。「主編是誰啊?」
我想我真正要懷疑的不是豬木男的智商,而是大仔的智商。
「大仔,」我吞了口口水,總算心跳沒那麼急了,「你的研究所到底是怎麼考上的啊?為啥你這麼笨還能考上研究所?沒有主編這個人!我如果不那麼說,我們不是去醫院睡幾天就是去殯儀館吹冷氣。」
「呃……」大仔抓抓頭,這動作看起來真的有夠蠢。
突然他的電話響起來,「喂?」
我看著大仔的臉由痴呆轉為更痴呆,當下明白電話是誰打來的。
「嗯,好,就這樣,明.天.見。」他的眼睛跟嘴型呈現愛心符號,這種符號只有在漫畫上看得見。
「那隻小狐狸精?」我挑著一邊眉看著他。
「小倩才不是狐狸精。」只要我跟大仔一提起她,他就一副誓死保衛佳人名譽的模樣。
「隨便啦,看樣子明天你要騎你的野狼號去接她上學?」
「是啊,她都開口求我了。」他就是這副死樣子,讓人看了火冒三丈。
「那我呢?你不是要來載我?」果然是有異性沒人性,禽獸!
「阿尚,兄弟不是做假的是吧?我要把妹你要全力支持才對啊。」大仔搭著我的肩,臉上那賤到無法形容的表情,真想給他來個過肩摔。
「有你這種兄弟我還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算了,明天我自個兒想辦法。」我揮揮手,明天只好坐捷運上學了。
呿,這個小倩上星期才對我又拋媚眼又搔首弄姿地,這星期竟然轉而對大仔示好,女人果然是謎樣般的生物。
大仔騎著他的野狼號回家後,我只好去搭捷運,心裡開始叼念著大仔的不忠不義。
下班時間,放眼望去全都是人,呃,也有的不是人。我看著一個中年老頭站在捷運車軌上左搖右擺,一節節穿梭的車廂自他的身上穿來穿去,這隻老鬼在幹嘛?人都死了,他還一直不走,不會是在享受被車撞的滋味吧?我百般無聊地看著他。
「嗨。」清脆悅耳,像風鈴般的聲音,是她。
我懶洋洋地抬起頭,對上她如流星般的晶亮眼眸,她還是那麼美麗,賽雪般的肌膚,有如雕刻出來的鼻樑,配著殷紅的小嘴,充滿異國情調的風情萬種,仙女下凡也不過如此。
「嗨。」我不太搭理她,再怎麼漂亮也碰不得。
「今天一個人啊?」她坐了下來,傳來一股令人迷醉的香味,粉藍色的套裝裙向上微微拉起。
「我常常都是一個『人』啊。」我一手支著椅背,音尾拉得有點長,眼皮無力地半張。
要是她是活人,我說什麼都不可能這麼冷淡,可惜啊……,這個美艷的大姐是隻鬼。
「你對鬼真是沒禮貌。」顯然她也感受到我的不耐煩,似有嬌嗔,神情微微皺眉,一隻冰清玉潔的手指不時玩繞著她豐厚亮麗的髮絲。
「我說大姐啊,」我正坐了起來,看來她今天是不準備放過我了。「妳人都死了,早些去投胎吧,幹嘛老賴在捷運站,更重要的是,別老是在這裡跟我講話,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一樣。」
才說著,兩個穿著綠色制服的北一美眉走過,莫名奇妙地看著我對著空氣比手劃腳,我急忙低下聲音,「看,人家都把我當做瘋子。」
「我也想離開啊,可是我不知道該到哪裡去,捷運站是我覺得最像我家鄉的地方。」她的一雙美目黯淡,周圍的空氣突然冷了起來。
「別又來了,妳只要心情一不好,我就會冷得半死,求求妳行行好,別再靠近我好不好?」我哀求她,自從上次小鬼事件後,她只要在捷運站看見我就會飄來跟我說話,躲都躲不了。
「不行。」她淚水晶瑩,美人就是美人,連哭泣也能哭得這般梨花帶淚。
「不行?」我叫了起來,「為什麼?」
「我不能這樣死得不明不白,我都還不清楚我是怎麼死的,這叫我怎麼去投胎?」
「我又幫不了妳。」
「你能幫曉曉,為什麼不能幫我?」
「我……」我一時語塞,當初是妳叫我幫那小鬼的耶,現在居然拿這個來堵我的嘴?
「我只能拜託你了……」她哭了,真的哭了。不會吧?為什麼只要是女人一哭我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喂喂,別這樣啦,上次我是湊巧幫了曉曉,事情經過我也告訴妳啦,我只是去她家繞了一下,根本什麼忙都沒幫上。」上次的可怕記憶是我這輩子最不想記起的事之一,不但被鬼追殺,還惹了一身臭味。那股屍臭味我連洗了兩個禮拜都無法完全去除。
「不管,你要幫我。」
「不。」我鄭重地拒絕,「我只是個普通人,我真的幫不了妳什麼。」呃,如果把陰陽眼加上容易被鬼纏上這兩點去掉,我真的有夠普通的了,比路邊賣沙威瑪的阿伯還普通。
「如果你不幫我,我就纏著你,一直纏到你死。」哇咧,發狠了?軟的不行來硬的?看來這位大姐生前也是用這招把男人吃死死的。
看著她的眼睛由懇求的淚光變為怨恨的綠光,我屁股嚇得夾緊了好幾下。
「我怎麼幫啦?妳自己也說了,妳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要從何幫起?」我邊嚷嚷邊後退著,她看起來好像想掐我脖子。
「嗯,你要先找出我的遺體,現在沒人知道我死了,大家都當作我失蹤了。」又是那種吃香蕉論調,上次我就是這樣被拖下水的。
「啊?為什麼妳連自己的屍體在哪都不知道?」
「我就是不清楚啊,我只知道我突然失去意識,之後再醒來就是現在這樣了。」她委曲地嘟起嘴,好像我不該怪她不了解狀況。
「那我該怎麼辦?」我十分無奈,看樣子我不是被她嚇死就是被她煩死,要不更討厭的,就是會被她給纏到發瘋。
「先去圖書館。」
「幹嘛?」
「去找報紙啊,我失蹤一定會有報導的。」
原本我還在想,只不過是個失蹤人口,這事每天在台灣隨時在發生,若把失蹤檔案疊起來起碼也有一○一大樓一般高,這位大姐充其量也只是漂亮得過份了點而已,總不會漂亮到失蹤就會有報紙刊登吧?
但我錯了,她的失蹤事件可還真是很大一幅,而且是頭條新聞呢。
「妳為什麼沒告訴我妳是選美小姐?」我瞪著在圖書館翻找出來的報導,她燦笑如花,而且名字跟照片全刊在上頭,我居然把她當成一般的上班族。
「嗯?你又沒有問,而且這個有幫助嗎?」她偏著頭問,那模樣真是可愛又妖艷,要不是她是鬼,我還真想帶著她到處去炫耀。
我遺憾地想著,繼續看著報導。
她是在一年前失蹤的,報紙密密麻麻記載著她自從進入準決賽後就失蹤,一度懷疑是比賽競爭對手所搞的把戲,選美還因此中止。
其後三個月過去,始終都沒有蛛絲馬跡,連原本可能被綁架的猜測也不攻自破,完全沒有動機,沒有線索,甚至在眾目睽睽之下的會場裡的監視器也沒能拍到什麼可疑的畫面,她不知何時消失,從何消失,她就像泡沫般,啵一聲不見了。
這起一時沸沸揚揚的失蹤案也因為警方毫無進展,媒體沒東西可寫而漸漸沈寂。
我把注意力轉到她的生平資料。羅琪亞.奧克多里,俄羅斯代表。我頓了一下,抬頭問她:「妳不是台灣人?」真是多此一問,可是我還是問出口了。其實不能怪我,她的長相很難判定她是什麼人種,即不是白種人,也不是黃種人,長相介於歐亞內陸的人種,深刻的輪廓卻帶有著屬於黃種人的部分特徵,五官感覺很稚氣,卻混身上下散發致命的成熟魅力,基本上依生物的遺傳基因理論來看,她從頭髮到腳趾頭根本是矛盾綜合體。
「算半個台灣人,我媽媽是阿根廷籍,聽我媽媽說我爸爸是台灣人,所以我才會參加選美。如果我選上了說不定找起我爸爸會容易些。」
「喔……。」我點點頭,等一下,不太對,「可是妳是代表俄羅斯出賽的耶。」
「我是由外公收養的,我外公是俄羅斯的一個將軍,我外婆是阿根廷人,但我外婆跟我外公離婚後就帶著我媽回到阿根廷,我媽在阿根廷遇到我爸爸,但他回國後就跟我媽分手了,但我媽那時竟然懷了我,所以只好把我生下來,我媽和外婆在我十六歲時出車禍喪生了,我就被俄羅斯的外公收養,所以我有兩個國藉,三種血統,我會拉丁文、西班牙文、中文、英文、俄文以及阿拉伯語……還有我的專長是射擊及騎馬,我曾經代表阿根廷出賽……」
「停停停!」我打斷她,這個小姐以為她還在參加選美啊?「講點有用的好不好?例如妳知不知道妳爸爸的名字?」
她搖搖頭,一臉茫然。
「那妳要從何找起?」
她又搖搖頭,表情比剛才更無辜。
我頓時明白美麗的女人不等於聰明的女人,剛剛聽她的自我介紹講得像是個才女,怎現在一問三不知?
我再度把視線移回報導上,上頭寫著她二十一歲,身高一百七十七公分,體重五十三公斤,三圍是三十四C、二十三、三十五,真是迷人的身段。我差點要流口水了。
「等等,」我停了一下,「妳二十一歲?」
「是啊,有什麼問題?」
喵的咧,我還以為她比我大,結果居然還比我小一歲?外表果然會騙人。我嘔得不得了,再一次反省識人不深。
「沒有,繼續。」
她就讀於俄羅斯莫斯科大學社會經濟系,其它就是她的嗜好、專長……等介紹。
我讀著一篇又一篇相類似的報導,找不出任何可用的線索,只有一些可笑的內容,甚至還有寫她是被外星人給綁架了,研究地球上的女人何以如此美貌,真是亂七八糟。
我看得有點累,不經意瞄到照片裡的一個穿著十分正式的老頭。
「他是誰啊?」我指著他,隨口問出。
「他是評審之一,好像是個生物博士,叫什麼名字我記不太起來。」她又偏著頭問,看來裝可愛也是她的專長之一,可惜介紹裡沒寫出來。
「唔?叫連根葉?」我揉揉眼睛,確定我沒有看錯,「真的叫連根葉耶,俗架有春的怪名字。而且一個生物博士跑來當選美評審,這什麼鳥啊?」
「什麼叫『俗架有春』?」她顯然只是懂中文,卻沒懂到精髓裡去,不過我也懶得跟她解釋。
「沒啦,這個妳不必懂。」我找了找其它的照片,發現只要有羅琪亞在裡頭,那老頭也一定在,而且視線一直是盯在羅琪亞身上。
色老頭,我對這個博士嗤之以鼻,但也引起我的好奇,反正也找不出什麼蟑螂螞蟻來,只好翻翻有沒有這老頭的資料,搞不好人是被他綁去的。
「這傢伙居然是我們學校植物系的教授耶,」我驚訝地在少少的資料中發現這個事實,「而且還是研究班的指導教授。」那不就是大仔那一班嗎?
她湊過來看,身上那股香氣若有似無地包住我。
「喂,問妳一件事。」我早就想問了,剛好讓我想起來,「妳身上那股香味是怎麼回事?怎麼鬼也是有味道的嗎?」
「啊?」她連忙攤開手掌瞎聞了幾下,「我不知道耶,我沒有擦香水。」
妳嘛幫幫忙,最好是有鬼魂專用香水啦。我開始把她跟大仔列為同一等級的笨蛋人物。
「聞起來不像是香水……」我也跟著她東聞西聞,像隻狗似地磨磨蹭蹭。「比較像是花香,那種新鮮的花朵發出的香味。」
「哦?」她看起來好像不在意,「不是屍臭味就好。」
噁!這混蛋又讓我想起來了。我腦中突生的畫面跟鼻子的感官忽然有了衝突,帶有花香味的腐屍。
「不要再提起屍臭啦。」我沒好氣地看了她一下,她則是調皮地吐了一下舌頭。「我打電話問我同學這老頭是什麼來歷。」
她沒在聽,好像正在思考什麼事。
「喂?大仔,問你一件事。」
『什麼?』大仔的聲音夾雜著吸食聲,聽起來好像在吃泡麵。
「你們系上是不是有個連根葉教授?」
『喔,有啊,那個植物狂人。怎麼突然問起他?』大仔用力地吞嚥泡麵,含糊不清地應著我。
「沒,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怪人。』大仔竟然這樣敷衍我?
「在我看來,你比他更怪。快回答我的問題啦。」
『嗯……其實我也不是很了他,他雖然是我們的指導教授,但他從來沒真的來上過我們的課,而且他主要是研究生物遺傳基因,專攻植物基因改造,前幾年他曾發表過一個演說,他把老鼠的基因和蔓陀蘿花的基因結合,結果每一隻老鼠都死掉,因為蔓陀蘿花整株都有毒,但他研究的重點不是老鼠,是蔓陀蘿,老鼠死了以後,照理說連帶蔓陀蘿基因也應該停止發展了。』
「結果呢?發生什麼事?」
『其實也沒有什麼啦,只是他把培育出來的老鼠體內裡植入蔓陀蘿種子,老鼠死了之後,那種子竟然直接生長在鼠屍上。聽說那花開得很鮮艷,而且是極少見的鮮紅色。』
鮮紅色?聽起來這個教授的實驗好像是用死屍來培育植物胚體,繁殖這個有什麼鳥用?
「還有嗎?」我問。
『嗯,不過因為這個實驗並沒有任何經濟開發之價值,而且太噁心了,政府也就不再補助他研究經費,聽說後來他轉而找民間財團跟學校單位贊助,沒多久後他就來我們學校啦。』
「哦……。」沒什麼可用的情報,但這老頭還是怪得讓我說不出所以然,任憑我胡思亂想,還是找不出他跟羅琪亞的失蹤有什麼關聯。我掛上大仔的電話,陷入漫無邊際的迷茫裡。
「我記起來了!」羅琪亞忽然在我耳邊大叫,把我嚇了好一跳。
「要死啦?叫那麼大聲?」
「我本來就是死的。」她扁著嘴,似乎被我兇的很無辜。
「怎麼了啦?記起什麼?」
「我失蹤前最後見的人就是這個人。」她邊說邊肯定地點點頭。
「什麼?怎麼現在才說?」
「人家剛剛才想起來嘛,我能記多少事啊?」
哇咧,她的智障程度比我想得嚴重,怎麼跟一般的鬼魂不同咧?電視上不是常演那種被謀殺的冤魂都會記得兇手嗎?
「即然這樣,我們從這老頭下手,妳還記得妳在哪裡失蹤的嗎?」
她想了一下,「應該知道,離這裡不太遠。」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我和羅琪亞站在這棟建築物前,我實在很疑惑。
「我說,妳確定是這裡?」我左看右看,怎麼看都像是我們學校。
「是啊。」羅琪亞用力地點點頭,隨著她點頭的動作,那股神秘的香味也隨之飄散。
「可是,這裡是我們學校耶。」我指著大門口上那個楷書的金色大招牌質問她。
「沒錯啊,當時我就是在這裡比賽選美的。」
「啥?」我們學校也會參與這種比賽?不過算了,一年前我都還沒就讀呢,不去研究。
正當我在想著要怎麼找到那個老頭的研究室時,走來了一個人。
「喂,你。」一個肌肉發達的阿伯向我走來,他手電筒上的光在地上劃來劃去的,周邊的光影也隨之晃動。
「咦?這不是阿魷伯嗎?」我笑著跟他打招呼。這個曾經是海上男兒的警衛阿伯是我的忘年之交。
「喔,你這小子不是走了嗎?」他邊笑邊拍打我的肩膀,哇咧,果然是跑船的,手勁還真不小。
「是啊,有點事到學校來。」
「是喔,那快去快回,我要關大門了。」
「阿魷伯知不知道連教授的研究室在哪?」我問他,我不很清楚警衛的巡邏有沒有包括各個教授們的研究室,但問問總不會死人。
「哪個連教授?」
「連根葉教授。」
「那個滿腦子植物的書呆子喔?」
「噗,」我笑了出來,阿伯就是這點讓我覺得麻吉,爽快得不得了。「是啊,就是他。」
「那個傢伙有病!上次學校交代要我給中庭的植物澆個水,結果那個書呆子跑來臭罵我,說什麼植物不能在正午的時候澆水,說什麼會改變它們的循環什麼屁的,還罵我什麼都不懂,它娘的,我要是懂哪輪得到他當教授?」阿魷伯看起來好像跟連教授不對盤。
「那你知不知道他的辦公室?」
「來,我跟你講。」他把連教授的研究室位置告訴了我,完全沒有多問我要幹嘛。
我向他告別了之後,往他所說的位置前進。
羅琪亞開口問我:「那個阿伯好有趣喔。」
「是啊,人很不錯,以前是出遠洋船捕魷魚的,所以叫阿魷伯。一直都跟學生們相處很不錯。」我漫不經心地回答她,一路往研究室前進。
晚上的學校還真冷清,我一個人還有一隻女鬼在這昏暗的地下室走廊踱著步,一間又一間地尋找連根葉的辦公室。
「有了,這裡。」我借了阿魷伯的手電筒,連根葉燙金的門牌在手電筒的照射下特別刺眼。
「唔?鎖住了。」一時失策,忘記辦公室會被鎖住。
「那怎麼辦?」羅琪亞問我。
「啊災,爻杯好了。」我也洩了氣,難道還得再來這裡一次?「對了,妳穿門進去,然後給我開門。」
「我只是鬼耶,不要把鬼想得太萬能好嗎?」她瞪了我一眼。
「要不怎麼辦啦?」我幾乎要叫出來,突然想到一件事,「有了,妳等一下。」
我蹲下來,翻找我的包包。
「你在幹嘛?」
「嘻嘻,找到了。」我拿起用來鎖眼鏡鏡架的小螺絲起子。
「這個要幹嘛?」羅琪亞仍是不解,疑惑地看著我。
「妳都沒在看電影啊?」我說著,邊把那迷你螺絲起子插入鎖孔左右撥弄。「不管是007還是港片都有演過啊,只要用小工具就能打開門鎖了。」我懷著興奮有趣的心情,我還是第一次幹這種事耶。
「這樣就能開嗎?」她一直在我旁邊繞來繞去的,不停地發出嘖嘖嘖的聲音。
「妳不要走來走去的啦,我會分心的。」她的聲音搞得我好煩,像隻蜜蜂似的,而且這鎖也沒有想像中好開,難不成電影呼攏我?
過了十分鐘,我氣憤地丟開手上已被弄歪的螺絲起子,「媽的,電影都是騙人的。」
「笨蛋。」她吃吃笑著,這下還真是荒謬到極點,也不想想我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她一點忙都幫不上,居然還嘲笑我?
「喂,小姐,我是為了妳耶,還罵我笨蛋?」我氣得叉著腰,活像個歐巴桑似的。
「唔,對不起嘛,電影裡要是打不開鎖會怎麼辦?」她的臉滿是笑意,媽的,她還是在消遺我。
「怎麼辦?拿槍轟開啊,要不就像這樣……」我一腳抬起,用力往門鎖踹去。
碰!好大一個聲響,一直來來回回盪在這長長的走廊上。
我和她都張大口,這門竟然就這樣被我踹開了。
「唔。」她首先發聲,「電影有時還挺有用的。」
我白了她一眼。天啊,真是有夠衰,這下有點悔不當初了,搞壞了一扇門很可能會讓我的學生生涯到此結束,我真是白痴,要踹之前怎不想清楚?
「我們走吧,反正都壞了,待會再去想後果吧。」她倒是樂觀,反正她沒差,可惡可惡可惡!
我氣悶地跟著她進入沒開燈的辦公室,才一腳踏進去就狠狠地撞上了某個硬物。
「好痛!」我摀住鼻子,感覺有些眼冒金星。
「怎麼了?」羅琪亞發出詢問,但在黑暗中我只感覺到她的香味。
「不知道,我好像撞到東西。」我悶哼了一聲,聲音聽起來好像布袋戲裡的秦假仙。「而且我好像流血了。」濃鹹的漿血流進我的嘴巴裡,血腥味讓我感覺有些噁心。
摸索了幾次後,我終於找到電燈開關。
一時大放光明,我則是被眼前這付景觀給震傻了。「這……這是辦公室?」
唉,我是學管理的,從來也沒有到過植物系教授的辦公室,但任憑我怎麼想也想像不到植物系為啥需要把辦公室弄成這樣,這哪裡是辦公室?這根本是植物園!放眼望去,整間辦公室全都是植物,而我剛才就是撞到一棵直頂天花板的樹!
「哇咧,這是啥?」人在震訝之餘通常會做一些不知所以的事,我現在就是這種狀況,脫口而出這種連鬼都答不出來的問題。
「樹。」羅琪亞富有饒味地看著我流鼻血的模樣,這時候還給我耍幽默?我當然知道這是樹。
「我是問,為什麼這個辦公室裡會『全部』都是樹?」我胡亂在臉上亂擦血,鼻樑仍舊隱隱作痛。
她聳聳肩,我怎麼會問她呢?她看起來比我還搞不清楚狀況。那一撞還真不輕。
「算了,我們還是快找找看連根葉跟妳的死有沒有關係再說。」
我找了半天,除了一些文件資料跟眼前這一大堆不知名的植物,找不出任何東西。
「你來看這裡。」
我在跨過一大片上頭浮著看起來像綠藻的水盆,在濃密的樹叢後找到她。
「這是一道門。」她說。
我瞪著這道門,怎麼又是門?我今天跟門犯沖嗎?
「看得出來是一道門。」
「那你怎麼還不進去?」
「又是我?」我指著自己被撞歪的鼻子,一臉抗議。
「難道是我?你不是來幫我的嗎?」看來她一口咬住我了,要是我就這樣抽腿,她真的很有可能會纏死我,唔喔,下次放假我一定要叫我媽帶我去廟裡拜拜。
那道鋼製的門上只有一個L型的把手,我伸手轉動了一下,發現把手異常冰冷,而且沒有上鎖。
我輕輕開啟一道縫,一股冷風自縫裡竄出,感覺好像打開一個冰箱似的,我不由自主打了個寒。
走進去後,是一個長且窄的走道,地上鋪著地毯,遠遠的走道盡頭看起來是座水泥梯,而且只有一支青白色的小日光燈,為這條寂靜的走道加增冰冷且空洞的詭異。
我吞了口口水,為什麼一個植物學教授的辦公室裡會有這樣一個奇怪的通道?
事情愈來愈奇怪了,難不成連根葉是在做什麼變態研究?需要做人體實驗?電影又再度影響我的思路,以前曾看過的恐怖電影總會有這樣類似的情節,那時我還會恥笑別人,而現在我身在其中,才明白那種感覺有多麼詭譎怪異。
我走著,忍著心中的不安,暗閉且狹窄的走道吸收了我的腳步聲,每走一步,我就有種即將走進墳墓裡的錯覺。
羅琪亞自從進入走道後就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她面無表情,散發出一股幽幽的鬼氣,此刻我才有她是一隻鬼的驚懼,但現在想逃也來不及了。
我心中默數著,感覺裡頭的時間緩慢,很難想像我是在一間學校裡的地下室。
終於我來到通道的盡頭,那座水泥梯的上方又是一道門,但它是透明的,裡頭透著柔和且有些虛弱的光亮。
那是一座相當長的樓梯。我一步一步拾上階梯,想像著我即將會看到什麼?連根葉到底在做什麼呢?我的疑惑混著害怕,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害怕。
「我在這裡。」羅琪亞忽然出聲。
雖然明知道她就在我身後,但她此時虛弱且顫抖的聲音仍然嚇了我一跳。
「什麼意思?什麼叫妳在這裡?」我停下腳步,轉頭看她。
但她的臉上是一股異常的專注,好像在感應什麼。「我在這裡,真的,我感覺到了。」
「妳的遺體?」這話一說出口,我的心肺竟快速收縮了起來,因為恐懼!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懼比閃電更快速地打中我。
連根葉真的綁架了羅琪亞?更有可能殺了她?
她不回答我,只是用眼神催促我前進。
我走了兩、三階,那道透明的門頓時讓我明白那裡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那是一間溫室。一間專門培育植物的溫室。
我又再一次地吃驚了,學校裡怎麼會有這樣的一間溫室?
頂上的折射玻璃窗中發出許多繽紛絢麗的色彩,一時之間有種如夢似真的幻影在我的眼前跳動著,玻璃的反射中正發出極其瑰麗的極光,一波又一波地在這半球體的溫室中不斷柔和閃爍著。
周圍仍是植物,有許多我根本連見都沒有見過,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這些植物是活的。
廢話,它們當然是活的,可是那種活著的感覺竟像是動物一樣,正慢慢地一呼一吸,而且正在窺視著我。
我一邊走著,一邊閃躲那些植物,那些植物的姿態每一株都在張牙舞爪,好似我一靠近,它們便會一把捉住我。
那讓我毛骨悚然,我想起大仔曾說過的:他把培育出來的老鼠體內裡植入蔓陀蘿種子。
這些植物的底下會不會也是一具具的死屍?我深吸一口氣,感到吸入的香氣在我肺中隱隱作痛。
那溫室相當大,我估算了一下,大約有半個操場,我更難以理解了,若照我剛才走來的地方,我應該還在學校的範圍內,但我怎麼想就是無法想出學校的哪個地方會有這麼大的一間溫室,而且自我進這溫室後,原本在羅琪亞身上那股花香味便濃郁了起來,那讓我頭暈,眼睛無法對焦。
我一邊前進,一邊沒有方向地到處亂轉,但某樣東西讓我停下了腳步。
「羅……羅琪亞。」我忍不住發顫,真的,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不要發抖,「妳來看……。」
眼前出現了幾株植物,我不知道該不該形容那是植物,因為它們全是人!
正確來說,是人形植物。那植物的根部好似人的腳,深深地沒入了土中,而它的樹身便是人的身體向上延展著,就像是人在高舉雙手一般,而它的手指長長地向高處伸長,上頭還有樹葉,而位於雙手中間的竟然是酷似人類的頭部!每一株都有表情,像是痛苦、像是乞求、更像是絕望!
如果這些還不能嚇倒我,那接下來的事才是讓我嚇得屁滾尿流,因為它們在哭!
它們每株都發出低沈的吼聲,或著哭聲,如此淒涼,如此哀慟,聽得我毛髮直立,我急忙向後轉,想要逃離這些哭泣的植物,卻發現我找不到來時的路了,而且更糟的是,羅琪亞不見了!
不會吧?她什麼時候跟我走散的?這……我再也顧不得那些植物有沒有可能會捉住我,我開始在這偌大的溫室到處奔跑著。
「羅琪亞!妳在哪?」我邊跑邊叫,就跟上次在小鬼家叫她出來一樣,我同樣也是在叫一隻鬼,只是現在情況大不相同,這個花香味濃到讓我想吐的溫室快把我搞得精神錯亂了。
我邊跑邊叫了幾分鐘後,總算聽她在某個方向發出回應,「我在這裡。」
我急忙尋聲趕到,「謝天謝地,我們快走!我快要受不……」
我猛然止聲。
這……我一時之間無法反應,我腦中還無法思考眼前這『東西』該如何分類。
「這……是妳?」我呻吟了一聲。
「嗯……應該是。」她反倒比我冷靜,我要是看見自己被搞成這副德性,我還真不知道會不會變成瘋子當場拿刀砍人。
「不可能……」雖說眼前為憑,可是一旦看見了從未想像過的事物時,人類總會歸類成幻覺,神明是一種幻覺,鬼魂是一種幻覺,但羅琪亞的鬼魂是真的,所以眼前這東西也是真的?
花香味更濃了,我開始出現暈眩的狀況,「為什麼妳會變成這樣?」
羅琪亞只剩一顆頭是完整的,其餘皮膚的部分密密麻麻地長出枝椏,枝上還有花苞及鮮紅色花朵,但除了羅琪亞的頭,那些枝椏、花苞、還有花全都在動!
「這是……什麼?」我跌坐在地上,想找出一個形容詞來形容這東西。
「很美對吧?」一個老成且厚實的男聲硬是插入我混亂的思緒。
我驚嚇地轉頭,一個男人不知不覺地站在離我不遠之處,連根葉!
「你……」
「這是目前為止,我覺得最美的一株植物。」連根葉表情陶醉的望著眼前的『植物』。
「你做了什麼?」我突然感到憤怒,這個神經病!這個瘋子!
「我創造了一個新物種。」他很平穩地回答,語氣卻掩不住驕傲。
「什麼物種!?你這瘋子!」
「無所謂你怎麼叫我,歷史會為我留名的。」他走近羅琪亞的頭,愛憐地撫著她的臉。
「不要碰她!」我破口大吼,真是無法想像這男人究竟是什麼心態。
「唔?我知道你,」連根葉根本不理會我的怒氣,「你是今年的榜首。」
「你到底對羅琪亞做了什麼?」
「你知道她是誰?」他有些驚訝。
「廢話!是羅琪亞委託我找出她的屍體的。」
「你在說什麼?」他嘲笑地說,完全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
「羅琪亞的鬼魂拜託我的!她現在就在這裡。」
這時我才想起羅琪亞,連忙找尋她,她站在她的屍體前面一動也不動。
「羅琪亞?」我叫喚著她,但她沒有反應。
「唔,看來還是有後遺症,會造成幻覺。」連根葉拿出紙筆抄寫。
「你他媽的在說些什麼屁話?」咦?我站不起來?我本想給他一拳的。
「香味對神經系統會造成癱瘓。」他仍舊自言自語著,手上的筆沒有停過。
「喂,你……」真的不對勁,我一點力也使不出來。連帶喉嚨乾得像吞了木炭一樣。
「最早我是受俄羅斯軍方的委託,想研究出一種能延長人類身體機能的藥,俄羅斯軍方想把這種藥用來強化軍人的體能。」他再度望向羅琪亞那詭異的屍首,她的臉感覺不出喜怒哀樂,就像旁邊羅琪亞的鬼魂一般。
「可是,研發到最後,我發現了比名利更重要的事。」他的神情完全不像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人,可是他說出來的話卻十足十是個喪心病狂。「因為我在俄羅斯發現了她。」
「人類……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在我不斷地以各種不同的植物進行人體研究時,人類的潛能發揮了我無法想像的境界。」
我這時已經完全放棄掙扎,那花香味讓我的意識出現一種模糊的影像。連根葉的聲音竟然慢慢催化我的神志,我腦中出現了他口中所描述的世界。
他蒼茫的聲音持續著:「我在俄羅斯的冬天看見過羅琪亞,她美得就像是天使一樣……」
……沒錯,羅琪亞的確是天使……
「或許,在那時候,就註定了她會成為我最偉大、最不朽的藝術。」
……羅琪亞的笑聲以及她的身影在白雪中飛舞著……
「當我在她身上植入第一顆種子時,我已經可以看見她開出美麗嬌艷的花朵,這世上僅有的、唯一的一株『羅琪亞』,對……那自她身上開出的花,我就叫它羅琪亞。」
我陷入一陣似夢如幻的奇異境界,眼前是一片七彩光,與頂上的那片玻璃相呼應,感覺不到自己的重量,就好像與這片奇妙的光彩融合而一。
「但,人類的潛能發揮了我無法想像的境界。」他又重覆了一次,可是他的聲音卻好遙遠。「一直到現在,我仍不敢相信動物及植物是能夠共生的。」
他說什麼……?共生?我勉強拉回已然飄離的意識,試圖弄清連根葉的話。
「你意志挺堅強的。」他低頭看了我一眼,蹲下來用手電筒照我的眼睛。「瞳孔都已經放大了,居然還有意識?」
他的話過了三秒才傳進我的腦中,他想殺我?
「唔?這真有趣,真的很有趣。」他頗有玩味的看著我,「難道腦袋聰明的人意志力也特別強?呵呵呵,這值得好好研究。」
不!他想拿我當實驗品?他也想在我身上植入種子?也想把我變成一棵樹?我不要!
我試圖掙脫他,可是那香味讓我一絲力氣都沒有,我像是一塊俎上肉,絲毫不由我。
但我的神志混亂不堪,我陷入了一種非常不妙的狀況,然而只能眼睜睜任憑連根葉宰割?
誰來救我?誰!
「放開他。」
誰?誰在說話?我不能動,但依稀判定那是一個男人。
連根葉站了起來,走出我的視線範圍。
「你怎麼進來的?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連根葉不為所動,這男人冷靜地讓我害怕。
「我查了這麼久,終於讓我找到了。」另一個男人說,他的聲音讓我覺得很熟悉,是誰?
「查?」連根葉疑惑著,「你不是學校警衛,你是誰?警方派來的?」
警衛?阿魷伯?我再度努力讓自己更清醒一些,好聽清楚他們的對話。
「我半年前進這間學校當警衛,目的就是為了找出我女兒失蹤的原因。」阿魷伯說。
女兒?羅琪亞是阿魷伯的女兒?這是怎麼回事?
「你女兒?」
「她就是我女兒。」阿魷伯的聲音帶著痛苦。
嗖。我聽先羅琪亞的驚呼。「爸爸?」
這情況真是荒謬到不行,現在三個人一隻鬼,而我可能是目前最清楚狀況的人,但我卻一動也不能動。
「她是俄羅斯人。」連根葉不相信阿魷伯的說詞。
「我年輕時去曾去阿根廷捕魷魚,我是在那時認識羅琪亞的母親。後來她有連絡我,告訴我她為我生了一個女兒,但我在台灣已有家庭,無法跟羅琪亞的母親結婚,雖然如此,我還是每個月寄錢給她,做為羅琪亞的養育費。可是就在幾年前,她們母女突然失去連繫,我後來輾轉得知,羅琪亞被她的俄羅斯籍外公收養,而她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在這所學校。」
「啊……」羅琪亞哭泣出聲,「我找到……爸爸了。」
我努力翻了個身,總算看見阿魷伯跟連根葉了,他們面對面著,像兩隻對峙的鬥雞。
「那又如何?」連根葉冷笑了一下,「反正你們都會成為我的實驗品,你能跟你女兒一起成為歷史的一頁,應該感到光榮。」
「放你的屁!」阿魷伯掄起拳頭,對準連根葉的臉。
連根葉不知何時手上多了一只小瓶子,往阿魷伯的臉上噴去。
「啊!」阿魷伯、我和羅琪亞同時叫出聲。「我的眼睛……。」
「這是羅琪亞花提煉出來的,忘了說明,羅琪亞花是用罌粟花的基因與羅琪亞的基因培植的,雖然還有一些小缺點,但……」他聳聳肩,「現在只要有香味就夠對付你,」他轉頭看著我,「還有那小子。」
阿魷伯痛得在地上打滾,羅琪亞一直在他旁邊叫著:「爸爸!」
「你想把我們怎麼樣?」我咬牙切齒地瞪著他。
「唔,我想試試看,若是我在『羅琪亞花』的基因裡植入男性的染色體,會不會造成另一株雄性的染色體,而且有沒有可能還能經由配種植出下一代,如果成功的話,你和羅琪亞將會是新物種的亞當和夏娃,而我呢,就是造物主!是神!」
這人真的瘋了,而且瘋得很徹底!
「你失敗了!羅琪亞死了,你是一個只會在屍體上種花的瘋子,不是什麼造物主!」我想瘋了的人是我才對,這時還去激怒他。
「死了?羅琪亞並沒有死。雖然跟死了差不多。」
什麼?我一臉錯愕,她沒有死?
「我在她身上植入種子,並且不斷活化她的身體組織,但在進行一段時間後,她的生命跡象與植入的罌粟花產生對抗,她的心跳漸漸減弱,直到停止,而腦波還在活動。」
這意思是……是……天啊!
「沒錯,你想得很對,她變成植物人了,名符其實的『植物人』。」他忽然哈哈大笑,跟電視上演的狂人還真像。
「太過份了……」羅琪亞自阿魷伯身邊站起來,他好像昏迷了。「你真的,太過份了。」
喂喂喂,不太對,我怔楞著看著羅琪亞混身發出一股憤怒,極端地憤怒。
但那個不知死活的連根葉還在狂笑著。
她逐步走來,帶起了一陣風,所經之處的植物全都沙沙作響。她的表情冷漠,不是我平時所見那個可愛又帶點傻傻的羅琪亞。
「喂,羅琪亞,不要衝動啊。」
她彷若未聞,只是直盯著連根葉看。
「幻覺還沒停止?看來這新物種的效果比原先物種來得強。」連根葉又拿起紙筆抄寫。
我想大叫,但那花香帶給我的影響還在,我發不出比說話聲更大的音量。
一切都來不及了,羅琪亞一把抓住連根葉的脖子。他突然表情一緊,不明白為何會呼吸困難。
「什……什麼?」他吐出這兩個字。
「我要你付出代價。」羅琪亞的手看似柔弱,但此時扣在連根葉頸上的力道卻又如此之大。這就是鬼魂的力量?
「發生了……什麼事?」連根葉不解地看著地上的我和阿魷伯。
「你該為此下地獄!」她的手收緊了些,連根葉舌頭吐出,唾液延流。
我眼睜睜著看著羅琪亞向殺她的兇手索命!
他的身體顫抖,雙眼翻吊,整張臉呈紅紫色,而羅琪亞完全沒有鬆手的意思。
喀的一聲,連根葉的雙手垂軟了下來,他死了。
「啊……啊……」我在發抖,全身抖個不停,此時的她是厲鬼,一隻索了命的厲鬼!
她放開了連根葉的屍體,表情落莫。
「我殺了他……。」她悲傷地微笑著。
「羅琪亞……。」
「拜託你,我最後求你一件事。」
「什麼?」
「帶我父親走。」
「啊?」小姐,我還趴在地上耶,妳剛殺了一個人,我還得帶著一個比我壯的歐吉桑?「妳在說什麼?」
「我要毀了這裡。」
「可是妳還沒死。」
「不,我已經死了,在那裡的,只是一具不會醒來的軀殼。」
「我……。」
「快走!」說完,她便飄走了。
她想幹什麼?不管她想幹嘛,我必須要離開這裡。
我努力撐起麻痺了一段時間的身體,感覺全身都有針在刺我。可是我不能停止,我知道羅琪亞決定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而她現在就是去做了。
「阿魷伯,你還好吧?」我爬到阿魷伯的身邊,不斷地搖著他,「阿魷伯,快起來。」
終於阿魷伯的眼微微張開,「小子……是你?」
「啊不然還有誰啦,快起來。」我已經可以勉強站立了,這時我看見四處有濃煙竄起,羅琪亞想放火燒了這裡?
哇咧,這女人也太不夠意思了,至少等我們都走了啊。
「這是怎麼回事?」阿魷伯看見地上死得莫名其妙的連根葉。
「出去後再跟你解釋,這裡快燒起來了。」我拽著他粗壯的手臂。
阿魷伯這才看見濃煙中已有火光,「不行,我要帶羅琪亞走!」他甩開我的手。
「不行,她已經被連根葉那個混蛋給種進土裡了,根本帶不走她!」我緊急地大叫著,我已經看見火舌高高地竄出。
「要走你自己走!我要跟我的女兒死在這裡!」
「爸爸……」羅琪亞竟不知何時來到,輕輕抱住阿魷伯的脖子。
「啊……妳……」阿魷伯張大眼,顫抖著。「女兒……。」
什麼?阿魷伯看得見她了?為什麼會這樣?
「爸爸……我終於見到你了。」羅琪亞臉上帶著滿足的表情,美麗的臉龐流下晶瑩的淚水。
「對不起……爸爸對不起妳。」阿魷伯痛哭失聲,從沒見過面的父女,竟在這種情形下見面。
「不,我很高興了,真的。」她微笑著,那模樣就像一個小女孩,一個安心在父親懷中快樂的小女孩。「我要走了,您要保重。」
「不,不!」羅琪亞在阿魷伯的懷中緩緩消散。
可是火勢愈來愈大,我已經看不清周圍了,煙霧將我們團團圍住,「我們再不走就會死在這裡了!」
這個哭得像個淚人兒的阿伯根本沒有聽到我在說啥,我只好邊拽著他邊到處亂跑。
「這裡……」羅琪亞的聲音在某個方向傳來。「這邊,快。」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憑著本能跟潛力奮力往她的聲音奔逃。
門!我看見了!
就在我接觸門把的那一剎那,我聽見羅琪亞說:「真的很謝謝你……」
「你又上報了。」我家附近的便利超商是我每天必須要去的地方之一,今天又是君君值班。她正拿著報紙研究今天關於我們學校的教職員辦公室大火的頭條新聞。
「唉,人紅嘛。」我擺開雙手,做出無辜狀。
「死痞子,只是剛好被你碰到失火,讓你有機會當個善良百姓,居然當作自己是英雄啦?」
「有什麼辦法,老天要我當英雄嘛。」
「聽說昨天失火時,你們學校的警衛偷懶去了,結果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嗯。」阿魷伯一被我拉出火場後,就忽神力大增,邊吼邊叫地跑走了,連攔都攔不住,唉……。
「真怪了,三更半夜的,學校辦公室裡應該沒有人啊,為什麼挖出那麼多具屍體?」君君似乎對這新聞很有興趣,一直反覆看了好幾次。
不過,我也是今早看報紙才知道,失火的那間溫室其實就離學校不遠,火勢沿著那條走道一直燒到了連根葉那間全是植物的辦公室,結果一發不可收拾,不但把校舍燒得精光,連帶不遠處的那間溫室也全付之一炬。
而且連根葉除了綁架羅琪亞,拿她來做實驗之外,好像也抓了不少人,死了之後的屍體就直接埋在土裡當植物的肥料,真的有夠變態。
但我什麼都沒說,說了也沒人會相信吧,所以我只是打電話報了警,反正事情已告一段落,剩下就是警方的工作了。
「對了,」她放下報紙,「我們來了一個新的工讀美眉喔。」
「喔?是美女嗎?」
君君白了我一眼,「小萱,妳出來一下。」
裡頭走出來一個清瘦的小女生,輕輕巧巧地,看起來很生澀,她的後面……咦?
我揉揉眼睛,「妳…好…。」我把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我怎能跟她說,她背後站了一個頭插著刀子的鬼,而且他正狠狠地瞪著我。
「妳好。」她說起話來也是細細的,可是我無心再去把妹了,我要閃了。
「君君,我要走了,掰。」
「這傢伙是怎麼了,每次有女生在的地方,他就像頭猴急的色狼,怎麼今天像是見鬼了一樣。」
我走進捷運站,突然想起羅琪亞,她應該去投胎了吧,不知為什麼,我有點感傷。
「少年仔,有火嗎?」
「嗯?」我轉過頭去「對不起,我不抽……啊!」我跳了起來,「你…你…,」
「啊,選美小姐果然說的沒錯,你真的看得見。」
這個中年歐吉桑,那個每天老是被捷運車廂撞來撞去的那隻老鬼!
「是這樣的,我有件事……」他還沒說完,我就開始提腿就跑。
我不要啊!別再來一次了啊! 哈娜的鬼故事24--食
「這是什麼鬼地方?」張學軍一邊揮砍著手上的柴刀,一邊揹著笨重的帆布袋,汗如雨下地爬上顛簸的山路。
八月的大太陽曬得他面頰潮紅,氣喘如牛。
阿火所說的小房子已經肉眼可見,他再度拿出手畫的地圖,確定自己的方向無誤。
「阿火這……這傢伙……」他拉了拉帆布袋,呼吸沈重。「這地方真是夠隱密了,可是也太累人了。」他不住地埋怨著,阿火已比他早幾天到達,等會看見他,非要好好狂訐他一下不可。
終於那棟山上的小房子已在幾步之遙了。
「阿火!」張學軍對著半掩的門口吼叫,「你它媽的最好是累死老子!」
他不等阿火應門,一腳踢開門板,隨風揚起的沙塵也捲了過來。
張學軍揮擺雙手,看清裡頭一個人都沒有。
「阿火?」張學軍又叫喚了一次,隨手把袋子重重地丟在水泥地上,發出沈悶的碰咚聲。「我已經到啦,你在哪?」
他打開行李,把裡頭的小型收音機拿出來,調整頻道,收音機發出嘰嘰的雜訊,不一會,收音機斷斷續續的播報聲傳了出來。
警方……在現場採集到……的證據中……發現了一隻……手套,疑似為搶犯……作案用的……工具,證實……了搶犯為……有強盜……前科的……張學軍……
……警方的……搜索行動仍然徒勞無……功,追捕已……經進入第三……天,警方的行動一直……停止過……由種種跡象顯……示……
「操!」張學軍呸了一聲,「收訊這麼差,完全聽不清楚。」
……嫌犯有可能……已潛逃到東南亞……嘰──,殺人不……眨眼的……嘰──
「笨條子,老子還在台灣啦。」張學軍對著收音機擺出狂妄的嘲笑。
收音機裡改播放流行音樂,整點新聞已經結束。
張學軍環顧了這房子內部,一張沙發床、一張折疊式的桌子、幾張板凳、一堆雜物,還有木板隔間的簡陋廁所就是房子的全部了。
「阿火是怎麼找到這鬼地方的?」張學軍擰了擰眉心,踢開了一張擋路的凳子。
「算了,能有地方躲一陣子就好了,等風聲一過,老子就要去國外享受了。」想到這裡,張學軍不由自主對著帆布袋發出冷笑。
他打開袋子,把裡頭的東西全數倒了出來,大把大把的鈔票跟幾個易開罐頭以及一個裝著東西的黑色大塑膠袋便散落在水泥地上。
「有了這些錢,要什麼樣的房子就有什麼樣的房子。」他把鈔票緊緊撈抓了一大把撒向天空,小小的空間裡下起了鈔票雨。
「哈哈哈──。」他快樂地沈醉在想像的世界裡,讓落下來的鈔票輕輕撲面。
幾隻肥大的蒼蠅嗡嗡地在那個黑色塑膠袋飛繞,一群引著一群,一下子黑色塑膠袋便密密麻麻爬滿了蒼蠅。
「都忘了這東西了。」張學軍終於發現那些數量多到數不清的蒼蠅,也終於記起那個塑膠袋。
他提起那個袋子,袋口便鬆開幾許,裡頭的腥臭血味馬上破口而出,他走出房子,把那個袋子拋個老遠,裡頭的東西滾落出來。
蒼蠅群馬上一湧而上,隨即將之包圍得密不透風。
「臭蒼蠅就愛吃死人頭。」張學軍往地上吐了口口水,轉身進門。
而他丟掉的,就是一顆被斬首的人頭。
也就是張學軍在計劃搶劫銀行時的內應─王山河,他原本是銀行職員,但因受不了上司對他百般挑剔,加上他每天看著白花花的鈔票在自己眼前來來去去,而自己卻只能領死薪水,一時被鬼迷了心竅。
而他參加這搶劫說來也真是湊巧。
那次,他因為肚子餓了,在離家不遠的小吃攤隨便解決了晚餐。張學軍跟阿火在他隔壁桌高談闊論著。
「軍仔,這一票幹了之後,我們就收山啦。」阿火說。
「那得要看我們能夠順利搶到多少錢再說啦,要是計劃得夠周全,吃喝玩樂一輩子也沒問題。」張學軍咂了一口酒說。
搶錢?王山河被他們的話題吸引,耳朵也微微張大了些。
「只是大多數的銀行地理位置都還挺難跑的,若是我們一搶到錢,警察可能會馬上追到我們。」阿火又說。
「怕什麼?到時挾持個人質,要脫身還會難嗎?」
銀行?這兩個人計劃要搶銀行?王山河心裡碰碰跳,這可是件大消息啊。
「說得也是。」阿火笑得賊兮兮,只要軍仔在,他根本什麼都不擔心,跟著他幹了好幾票案子,警方一直掌握不到線索,全都是拜軍仔事前的仔細規劃所賜。
王山河偷偷離開位置,拿起行動電話準備向警方報案。但才按了一個按鍵,某個模糊的念頭使他停了下來。
搶銀行……王山河想起每天從自己手上流過的鈔票,總是幻想著這些錢會變成自己的,而這兩個人正要去做自己每天都在想的事,難道這是天意?當下他決定了一件事。
他把行動電話收到口袋裡去,堅定地走向張學軍跟阿火。
「兩位大哥,」王山河把自己的聲音壓得不卑不亢。
見他一接近,張學軍的神色馬上轉為警戒。
「你是誰?」張學軍瞇起了眼睛,仔細打量眼前這個看起來有幾分脂粉味的男人。
「我是一個銀行職員,我剛才不小心聽到了你們的談話。」
「不小心?」張學軍跟阿火對看了一下,「你想幹什麼?」
「我只是想……」王山河思索著用詞,沒發覺張學軍的手移向口袋。
「想勒索我們?」阿火接口。
「不不,我怎麼敢?」王山河額角沁汗,這種犯罪的事,他天天在新聞上看見,但若真要自己參與,可還是有幾分膽怯。「我只是想加入你們。」
「加入?」張學軍嘴角牽起了一抹嘲諷的笑容,「這種事我們兄弟幹多了,何必多了一個你?」
「你們或許需要一個人質?我可以扮演那個角色。」
「隨便抓一個都行,我們的目的達成就行了。」
「如果被抓到的人質看見了你們的長相,而告訴警方,那麼你們想要潛逃出去,豈不是徒增困難?」
「大不了殺掉就是了。」張學軍對著王山河恫嚇的一笑。
「那更不妥了。拿到錢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逃出台灣,哪還有時間殺人?只是增加風險。」
「你這麼說也不是沒有道理……。」張學軍撫了撫鬍渣,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所以,若是有個內應,就完全沒有這問題了。」王山河一見他有興趣了,更加大力遊說。「更何況我可以把銀行內部的情形詳細跟你們說,至少比魯莽闖進去搶錢更容易成功。」
「你想分多少?」張學軍提眉向王山河詢問。
王山河比出一根手指頭。
「一仟萬?」
王山河搖搖頭,「一億。」
張學軍跟阿火兩個人睜大了眼睛,「銀行櫃檯會有那麼多錢?」
「沒必要在櫃檯搶,直接搶運鈔車,我可以想辦法打聽到運鈔車的運送時間、日期、人員佈屬以及路線,之後再跟你們通風報信,再從中計劃從哪個環節下手最容易成功。一輛運鈔車的現金少說也有三億,讓我們三人平分,大家都有得拿。」
張學軍不是沒想過搶運鈔車,只是礙於人手只好作罷,這個自稱是銀行職員的男人能夠信任嗎?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阿火說。
王山河把自己的銀行職員證明拿出來說:「你們可以白天來我上班的地方看看,就可以知道我所說的是不是真的。」
張學軍又跟阿火對看了一下,「若你說的都是真的,」他陰冷的笑了一下,「那你就是我們的夥伴了。」
事情順利得就像有老天保佑似的,在張學軍和阿火用電擊器倒了保全人員,並且挾持了當日負責點收的王山河後,他們三個人將車開到事前計劃好的地點,快速地將錢裝袋。
「阿火,你先離開。我跟山河會隨後跟著出境。」
阿火點了個頭,馬上提了一袋錢走。
張學軍跟王山河兩個人從另外一條路,直奔機場。
可是一到達機場附近,張學軍馬上就發覺不對勁。一輛輛警車正在機場附近穿梭,並且架起了路障,警方動作這麼快?
「這是怎麼回事?」張學軍對著王山河大吼。
「我……我不知道。」王山河眼見警方陣仗如此之大,心裡一時著了慌。
「為什麼條子這麼快有了行動?」張學軍一把抓起王山河的領口,但這時他的手機響起。
『軍仔,事情不太對,港口這裡到處是條子,那傢伙出賣了我們!』阿火在電話的那頭大聲厲吼著。
「不要慌!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這邊的事我會處理。」他收了線。
「為什麼警察會知道我們要出境?」王山河完全慌了手腳。
「哼!這就要問你了,」張學軍調轉車頭,將車子駛離了市區,並且扭開收音機。
今天下午XO銀行發生了運鈔車搶案,被倒的保全人員表示,職員王山河被挾持,警方人員馬上展開調查,依現場的情況看來,這有可能是一件預謀精密的搶案,搶犯的行動迅速,乾淨俐落,警方相信這不是一起單純的搶案,嫌犯極可能有內應,目前正在深入調查中……
「看!我沒有背叛你們。這完全是警方的猜測,看來還是躲一陣子好了。」王山河急急地為自己辯護。
但張學軍不發一語,車子已完全離開了鬧區,駛向偏僻、毫無人煙的山路。他有了一個狠毒的想法:不管怎麼樣,王山河都不能活著!
王山河見周圍如此冷僻,心中起了一股不祥的感覺,跟罪犯打交道,怎麼都不踏實。
「我……我們要去哪裡?」
「我要去跟阿火會合,」他把車子停在山路邊,示意王山河下車,他則是跟在後頭,「而你……」他抽出了手槍,「準備去見閻王吧。」
王山河一見他掏槍,馬上衝上前捉住了張學軍的手,扭打之間,他的指甲劃破了張學軍的掌背,他的手立即割出一道深刻的傷痕。
張學軍再怎麼說也是個角色,對付王山河這種人,他豈有打不過的道理?
他一個拐子狠狠地往王山河的門面撞擊,王山河哀嚎一聲,摀著嘴蹲下去。
「再見了。」張學軍冷笑了一聲,扣動扳機,”碰”的一聲,正中王山河的腦袋,子彈貫穿過他的眼睛,成為荒山中的一具死屍。
「哼,想耍花樣就是這種下場。」他踢了踢王山河的腰。
為了不讓王山河的身份太早曝光,張學軍把他的頭給割下,並且將他扒個精光,把他的證件及衣物給放火燒了,之後把沒有了頭的王山河屍首給推落山谷裡去。
與火仔取得連絡後,避人耳目地來到火仔所說的地點。
「火仔!」天色漸晚,火仔還是不見人影。
張學軍心裡起了疑惑,難道火仔已經被逮了?他連忙又扭開收音機。
根據可靠……線報,嫌犯……張學軍已逃入……某山區,警方……準備調動大量的警……力搜山,這起計劃周……詳的搶案盼望能……在警方積極搜捕……下,順利將……搶犯逮捕歸案……
「什麼!」張學軍聽到廣播裡傳來消息,難道是火仔去通風報信?不可能,他跟火仔是好兄弟,一起出生入死了這麼多年,火仔不可能陷害他。
但是……火仔究竟去哪了?自從他到了之後,火仔就沒出現。
「幹!」張學軍憤怒的咒罵,發狂地在小小的房子裡到處破壞,他踢到那堆雜物,露出一袋東西來。
他停了下來,張學軍認得這袋子,這是火仔跟他分開前提走的那袋鈔票。
他打開來看,裡頭果然是白花花的鈔票。
張學軍更疑惑了,如果火仔出賣他,應該會帶這袋錢遠走高飛才對,但錢在這裡,人卻不見了?這是怎麼回事?
外頭已完全暗了下來,為了不讓警方發現,張學軍不敢打開手電筒,只能在黑暗中摸索。
在寂靜深黑的屋中,整群的蒼蠅在小小的空間裡嗡嗡飛舞。
「哪來這麼多蒼蠅?」那聲音吵雜得令他心煩意亂,警方已經搜到這座山頭來了,加上八月的天氣悶得難受,他哪裡也不能去,索性大字形地躺在地板上。
但蒼蠅的振翅聲似乎愈來愈密集,不斷地在他身邊飛繞。
他不斷地思索著火仔到底去哪了?但蒼蠅擾得他不能冷靜,反而愈來愈煩燥。
漸漸地,整天奔波的疲累襲上他,張學軍閉起眼睛,在那整群蒼蠅的鼓譟聲中緩慢入睡……
他睡得很不安穩。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什麼吵醒了,只覺得有點不對勁。
是什麼東西呢?手掌傳來某種異樣的感覺,像是有東西在他手上爬騷著。
他微張著眼,仍是黑夜。
幾隻蒼蠅依舊零星飛舞,嗡嗡聲清晰得像是從腦中發出,那爬騷的感覺還在。
他抬起了右手,那異樣的感覺騷動了起來。蒼蠅正密密麻麻地佔據著他整個右手掌!
「幹!」他終於驚醒,連忙用力甩動手臂,「真噁心!」
一定是外頭那顆王山河爛掉的死人頭所引來的這一大群蒼蠅,他不由得一股強烈的怒火攻心。
那群蒼蠅又來了,一直停在他身上,趕也趕不走,揮也揮不完。
他站了起來,探了探窗外的情形。
很安靜,連隻貓都沒有,他稍為鬆了口氣。
但蒼蠅似乎不放過他,他邊趕邊想著:為什麼這群蒼蠅一直在他身邊揮之不去?
張學軍藉了外頭微微的月光,看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血跡。
對了,就是這些血跡,他身上沾滿了王山河的血,他忍不住又咒罵了一聲。
非要想個辦法不可。他在黑暗中摸索著自己的袋子,拿出火仔在電話中教他畫的地圖,附近似乎有條小河,用那裡的水暫時清洗一下,至少可以避免蒼蠅的騷擾。
反正他也睡不著了,不如趁著夜晚,去找那條小河,警方的搜索不如白天來得容易,應該不會找到他。
主意既定,他把自己的那袋錢跟火仔的那袋藏在原先的雜物堆裡。
收拾妥當後,他輕巧地越出門外,盡量不發出聲音。
他事先記好河流的位置,把手電筒調到最小的亮度,把光照在地上,慢慢前進。
蒼蠅群還是跟著他,一波又一波地飛繞,似乎更多了。那數量多得簡直像是可以把他整個人包圍了起來。
他忍受著,同時在黝黑的林間努力想看見路,可惜徒勞無功。
月亮已沒入雲中,原本尚有微光的山路上,現在只剩下他的手電筒在地上照明。
「到底在哪?」他感到有些冷,夜晚的氣溫降了不少,他的皮膚敏感地起了陣陣疙瘩。
蒼蠅集中在他的右手掌,不管他再怎麼揮動都無法驅逐,到最後他放棄了,任憑煩人的蟲子在他的全身上下到處爬竄。
張學軍已經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可是就是找不到那條河,而他更不能確定時間,是否快天亮了?
樹林感覺更濃盛了,甚至起了霧,細細的水分子沾到他的表皮便化成了水滴,但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他還是得找出那條河。
他迷路了,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真的迷路了。
此時張學軍再兇狠也起不了作用,難道老天要將他逼到絕路?他有可能會死在這個荒涼的山頭裡?不!絕不!我一定要逃出這裡,而眼前也只有等天亮再說。
就在他這麼想的同時,腳上絆倒了某個凸起物,一個重心失衡,他竟往前滾去,那落勢之急連樹幹也擋不了。
當他狼狽地滾落在某個平地時,他受傷的右手掌碰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
水?他跳了起來,真的是水?他陰錯陽差地竟到了他想找的那條河。
「哈哈哈哈哈!」他得意地發出狂笑,「就算老天要絕我,我還是可以得救啦!」
他檢查自己因跌落而造成的傷口,幾道被樹枝劃開了幾吋長的傷痕正滲出血來,連臉上也被劃割出幾道深淺不一的傷口。
無所謂,等下用水清洗一下,他移動到小河邊,用左手舀起水來清洗著,一直到他把水潑在臉上時才發覺,這水是臭的。
他擰起眉心,嫌惡地在身上聞了又聞,就在這時候,他又聽見那嗡嗡聲。
蒼蠅?又是蒼蠅?他還以為剛才滾下來時已經擺脫了那惱人的昆蟲,結果現在又來了?
「操!」他再也受不了,狂怒地在空中對著那群來勢兇兇的蒼蠅揮舞著,可想而知根本起不了作用。
張學軍邊怒罵邊揮拳,腳步混亂地踩入了那條發臭的河水中,河水濕滑,又讓他狠狠地跌了一跤。
但這次他不是跌在水裡,他正面整個人跌入了一個軟趴趴的物體上,好像是爛泥巴,他全身都是臭得不得了的泥水,噁心極了!
「媽的,這是什麼?」他的手沒入了那灘爛泥中,才發覺那根本不是泥巴,他甚至摸到了一根根枝狀的異物。
月亮又自雲層中露出,月光灑滿了平地,也讓張學軍看清了眼前的東西。
屍體!他正一手壓進了一具腐爛多時的死屍中!
「哇啊!」他驚駭地退了好幾步,他再怎麼想也想不到這小河中竟然有具屍體。
他坐在河中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突如其來的震撼讓他腦袋一片空白。
那具不知名的屍體已經爛到不成樣了,上頭全是蒼蠅萬頭鑽動搶食著上面的屍肉,看起來令人怵目驚心,毛骨悚然。
那群蒼蠅在吃死屍……他混身起了抖,不能停止。
但他認得屍體上的衣服,那是火仔的衣服。
「火……火仔?」他不可置信,為什麼火仔會死在這裡?難道他也是跌到這裡來的嗎?
張學軍不能思考火仔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先前的原本盤踞在火仔屍首上的蒼蠅又成群地回來了。
而他也明白,他剛才是用火仔身上流出的屍水在清洗傷口。
想到這裡,他的掌背在發癢,連帶著他的新傷口也跟著癢了起來,張學軍將身上那件帶有王山河血跡的衣服脫了下來,瘋狂地在身上來回擦拭。
「我不能死在這裡!我不能死在這裡!我有錢,我有很多很多的錢,我還要去享受,我還要用那三億好好地享樂,我不能死在這裡!」
身上的傷痕因他猛然的擦拭,傷口撕裂開來,鮮血大量的流出,但他毫無所覺。
血腥味引起了蒼蠅的注意,或許說,是被他身上的屍臭味引來的。
當蒼蠅一波一波地襲向他時,他只能逃,拚命地逃……
牠們走了吧?不再追來了吧?他在這裡幾天了?一天?兩天?他不清楚時間過去了多久,但他知道那群蒼蠅還在找他。
張學軍看了看躲藏的小山洞,陰暗且潮濕,像老鼠住的地方。
老鼠?他自嘲地想,目前的自己倒是很像。
張學軍看了看身上的傷口,已經從昨天就潰爛了,流出白血球殺菌後殘留的褐黃膿汁,右手掌那道被王山河劃破的傷口已發出臭味,他凝視著那道呈灰白色的腐肉,紅白相間的肌肉組織鬆散。
他看著看著,覺得手上的肉不是自己的了,他沒有痛的感覺,也沒有癢的感覺,甚至感覺不到這隻手的存在。
從他的手上灰白的部分鑽出了小小的,白白的蟲子,一隻、兩隻、三隻……從他腐壞的傷口中鑽出,沒多久,他的手掌都佈滿了白色的蛆蟲。
新生的蛆蟲從他的手臂、身體、雙腿鑽了出來。
「啊─────!!!」張學軍跳起來大叫著,奮力地想把自他身上長出來的蛆蟲給抖落,他不顧一切地衝出洞外。
然後,他看見了蒼蠅。 哈娜的鬼故事25--鬼胎
新的一年,新的開始。
嗯,對某些人來說,根本只是換了本年曆。
一切還不是得繼續下去?還不是得為了生活跟老闆玩心理遊戲?
但,也是有人想過點不同的日子,她就是其中之一。
她緊握著包包上的帶子,她毅然決然地推開那扇一直困著她的門。
「經理。」有些顫抖,她此刻的緊張不會有人明白的。
「什麼事?」她的上司留著秀麗的長髮,左眼眼尾那顆細緻的痣不但沒破壞她的美,反而增添一股風韻,身上的香水味一直威脅著她的鼻腔。
「我懷孕了。」她脫口而出,思考太多會讓她失去勇氣。
她自那張大桌子前抬起頭來,眼神帶著令人膽寒的嫉妒。「我知道,前陣子我發現妳的孕吐症狀了。」
「妳要這個孩子嗎?」她的答案決定她的未來。
「當然要。」她想都不想地說出,「妳要多少?」
她比出五根手指頭,眼神堅決。
「五十萬?」她攏了攏頭髮,那股香水味更濃郁了。
「五百萬。」她吞了口口水,「給我五百萬,孩子生下後就是妳了的。」
她的上司帶著精銳的眼光瞇著她,她感覺自己像匹待價而估的馬。
良久,她終於開口。
「可以,但我有條件。」
結婚八年,夫妻倆都是各自過各自的,雖然不能說是感情融洽,倒也相敬如賓。
一直以來,蘇旋認為今日這種結果,她本身要付很大的責任,或許一個無法生育的女人是個不完整的女人,但她試過了啊,努力地試過了,但她的肚皮一直沒有消息。
柏育從不責怪她的不孕,事實上他對於她是沒有喜怒哀樂的,他們的結合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但他沒有阻止這個錯,她也沒有。
她和柏育都是為了工作而擔誤青春的人,對於婚姻,只為能跟家裡有個交代,並不排斥家裡為他們所做的決定。
在婚前他們曾做過一番深談,決定不讓婚姻毀了彼此目前的生活,所以除了多個頭銜,變更身份證上戶籍及配偶欄,他們什麼都沒改變。
至於生理上的『夫妻之實』,她和柏育覺得順其自然就好,畢竟大家都是成人了,也明白兩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有什麼情況,雖然柏育在婚後的幾個月時因喝醉就上了她的床,卻也沒改變他們之間的協議。
就像公事。
對,他跟她之間的『夫妻之實』就像一件為了傳宗接代的公事,是不得不去做的。
沒有人知道她不孕,除了柏育。他只是跟她說:「我會解決的。」
她不明白,怎麼解決?
她無意間在柏育的信用卡帳單中發現了一筆汽車旅館的消費時,她明白了他的『解決方法』。
但她沈默著,心裡覺得不舒坦,她並不愛柏育,但身為一個妻子似乎該為丈夫的不忠生氣,然而她什麼都沒有做,因為她有更好的方法。
她要親自挑選柏育的外遇對象,並且要那個女人生下柏育的小孩,然後她會要那個女人消失,她會好好養育那個孩子,她和柏育的孩子。
於是,當她第一次看見陶穎真時,就決定是她了。
她只有二十歲,從南部北上找工作,二流專科學校畢業,長得十分甜美,脾氣也不錯,做事認真,看起來很單純,最重要的是,她很年輕。
「穎真,妳來公司多久了?」蘇旋點了一根煙,斜坐在高背椅上,不時撫摸著真皮椅墊。
「已經半年了,經理。」陶穎真有點怕她這個美麗的女經理,感覺她好像能一眼看穿自己的想法。
「半年了啊……」她吐出一口薄煙,眼神專注在被空調迅速吸收的煙霧,「為什麼會想來台北工作?」
「呃……」這問題在她應徵時就問過,那時她的回答很幼稚,然而她現在有不同的答案,「我想要賺更多的錢。」
沒錯,錢,活著什麼都要錢。化妝品、衣服、鞋子、生活費……每天一早醒過來就是要錢,而她賺的那些微薄的薪水只夠她維持溫飽,卻不夠她姿意花費。
陶穎真的回答讓蘇旋眼睛為之一亮,果然小女生受不了台北的奢華生活,對於繽紛多彩的世界,小女孩總是難以抵抗。她想要錢,很好,她要的就是這種答案,錢總是能使鬼推磨啊。
「喔?賺錢啊?」她牽起了一抹冷笑,「那麼,我們來個交易。」
「交易?」她的上司想做什麼?陶穎真不安地欠身。
「嗯,交易。」她把煙架在煙灰缸,十指交叉。「我要妳去勾引一個男人,並且生下他的孩子。」
「什……什麼?」她想了千萬種的可能,就是沒想過蘇旋要她去做這種事,勾引一個男人?還要生孩子?
「若妳是能成功勾引那個男人,我會先給妳一筆錢,當然要是妳懷孕了,價錢另算。」就算談生意她都沒那麼阿莎力,但這個交易會為她帶來一個孩子,一個她沒辦法生的孩子,為此她願意付出代價,能用錢解決的事總不是什麼難事。
但陶穎真猶豫了,勾引男人也就算了,但生孩子……她可沒生過小孩啊。
她看出陶穎真的顧慮,她微微地向那張年輕得不明人情世故的臉靠近,低聲說道:「我會給妳一大筆錢,價格隨妳開,只要我負擔得起。」她特別強調一大筆錢,陶穎真為之一動。
蘇旋趁勝追擊:「妳想想,妳還年輕,若是好好保養,根本不會有人知道妳生過一個孩子,拿著我給妳的錢,妳可以遠走高飛,去過快樂的生活,可以無憂無慮好長一陣子。」
陶穎真聽著她的話,想像著自己在加勒比海渡假的模樣。
孩子,只要生一個孩子給她的上司,那麼她就不缺錢用……
「好好考慮吧,如果妳拒絕了我,我一樣可以去找別人,只是可惜了妳賺不到罷了。」她看得出陶穎真只差臨門一腳,她就快要答應了。
「但……但是,」她咬著唇,內心掙扎,這種事是她從沒遇到的,不知如何應付。
「一大筆錢呢,穎真,就算妳在台北工作好幾年都不見得能賺得了那麼多錢,只要一段時間,妳想要的統統都能得到……」蘇旋的聲音低沈沈地,像惡魔的呢喃。
「好!我答應。」金錢的誘惑終究使她屈服。
「很好,這是那個男人的資料。」蘇旋拿出一個牛皮紙袋給陶穎真。
「這……」她有些驚訝,這男人她知道,是某個名醫,但讓她吃驚的不是這男人,是他的老婆,也就是她上司蘇旋。
「沒錯,我要妳去勾引我丈夫。」
「為什麼?」她不禁脫口而出。
「妳沒有必要知道,照做就是了。」煙已經熄了,她又重新點上一支。
陶穎真感覺有點不真實,她的上司要她去勾引她的老公?
但她縱使有滿腹的疑問,她還是拿著蘇旋給她的治裝費,將自己打扮了一番,而蘇旋安排了許多機會,處心積慮地讓她接近關柏育。
她成功了,或者說,她們成功了。
陶穎真與關柏育在一起七個月後,陶穎真懷孕了。
她現在正在跟蘇旋談條件。
她變貪婪了,一口氣就要五佰萬,蘇旋心裡想,陶穎真身上那股原先純真的氣質不見了,取而代之是熟悉的貪心。
是她改變了陶穎真?還是她自己改變自己?
「什麼條件?」陶穎真問,原先她不明白為什麼蘇旋要她這麼做,但後來她知道,蘇旋不能生育,可是她想要一個孩子,而且還必須是關柏育的孩子。
「妳不能再見柏育,妳的任務只到生完孩子為止,妳的生活起居我會找人照顧妳。」
「妳想軟禁我?」陶穎真有些愕然。
「不算是,我只是要妳別再接近我丈夫。」
「這算什麼!?一開始是妳要我去勾引他的!」她忍不住大叫,這女人腦袋有問題。
「我是雇用妳去跟我丈夫生個孩子,既然妳已懷孕就沒再見面的必要。」
「我不可能聽妳的,我要找柏育!」
「他還是我丈夫,妳別忘了。」蘇旋冷冷地說,陶穎真想要的太多了,已經超出她所願意給的了。
「來不及了,我跟他有感情了!而柏育也說過要娶我!」陶穎真對著蘇旋厲聲吼出。
蘇旋楞住了,陶穎真對柏育動了真心?什麼時候的事?她忽然感到妒火中燒,伸手就是一巴掌。
啪!那一巴掌來得又急又怒,快得讓陶穎真完全不能反應。
「妳這下賤的女人!竟然敢愛上柏育!」她第一次感到她的婚姻倍受威脅,要是柏育想跟她離婚怎麼辦?那她不就成了天字第一號大傻瓜?一個送情婦到丈夫身邊還被一腳踢開的笨女人?
不!她絕不讓這事發生!
「我不接受妳的條件!我要和柏育長相廝守,妳等著接離婚協議書吧!」陶穎真撫著被搧紅的臉,惡狠狠地丟下話轉身離開。
蘇旋氣喘噓噓地瞪著被陶穎真甩上的門,冷靜地思索著。
我要冷靜,我不能被這小女生給耍得團團轉……一定還有什麼辦法,想想……仔細地想清楚……
她頹然坐在高背椅上,感覺自己好像忽然老了五歲,蘇旋按摩著眉心,頭好像要蹦開一般。
該怎麼辦?要是陶穎真消失就好了……那麼這些問題就不會存在了。
消失……她靈光一閃,對了,消失,要是她『消失』了……
蘇旋的嘴角浮起一抹詭譎的笑。
可惡可惡可惡!!
陶穎真氣極敗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該死的蘇旋,竟然想囚禁她而且還打她?從關柏育的口中得知,他們之間的夫妻關係是名存實亡,打從一開始兩人就沒有相愛過,一向也是各自過各自的,但陶穎真不明白蘇旋存的是什麼心?先是要生下關柏育的孩子,接下來要她離開關柏育?
不!她決不任人擺佈,她雖然年輕,但可不笨,想要的東西就得自己去爭取才行……
雖然她也不愛關柏育,但當個醫生的老婆應該也是不愁吃穿,至少不會落得人財兩空。
至於蘇旋……哼!就讓她自食其果吧,她懷著關柏育的孩子,她有絕對的優勢。
她拿著行動電話,按下撥號鍵,一邊摸索著鑰匙。
「喂?我到家了,你在幹嘛?」陶穎真甜膩的嗓音,感覺十分小女人「嗯,是啊,我……唔!」
陶穎真的手機掉到地毯上,在黑暗中她被一條繩索緊緊勒住,她手腳掙扎著,感覺空氣被抽離,那股扼住她的力量不曾放鬆一絲。
「去死吧!帶著妳的孩子一起去死吧!」是她!?
「救……」她想求救,但無法出聲,她的手一直想抓住扼她的人,但卻抓了個空。
那力量更加重了些,她終於無力地垂軟了下來。
碰,陶穎真的身體倒在地毯上,黑暗中蘇旋的氣息特別明顯。
她做了,她真的做了!她殺了陶穎真!她親手制裁了那個想搶她丈夫的女人了。
現在她該怎麼做?離開這裡?沒錯,愈快愈好,她連忙收起還纏在陶穎真頸上的繩索,迅速離開現場。
她等著,等著陶穎真被殺害的消息,但過去幾天始終沒有新聞報導,然而她再也不敢去陶穎真的住處確認。
讓她憂心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關柏育。
她殺了陶穎真的隔天,關柏育對她的態度完全不同了,原本她和關柏育之間還能像個朋友一般交談,但這幾天關柏育像是刻意忽略她似的,對她不理不睬,並且用著冷冷的眼神看著她。
他知道?柏育知道我殺了陶穎真嗎?不,不會的。蘇旋不斷地安慰自己,不會的,沒事的,陶穎真消失了,沒有人知道是她殺的,沒錯……不要自己嚇自己……
鈴鈴鈴……鈴鈴鈴……!!!
她自床上驚跳了起來,什……什麼?電話?她慌亂地打開床頭燈,那電話像是一頭憤怒的小獸,怒嚎著鈴聲。
蘇旋抖著手,拿起了話筒:「喂……?」
『哇……哇……』嬰兒的哭聲自話筒傳了過來,伴著陶穎真的啜泣,『妳好狠……妳怎能……殺了我……鳴……鳴……』陶穎真淒厲的哭叫著,像是從地府裡爬出來。
「哇───!」蘇旋嚇得丟掉了話筒,連滾帶爬地逃出房間,逃到關柏育的房間,她猛力拍打關柏育的房門,「柏育!柏育!」
碰碰碰!!「快開門啊!柏育!」但房裡還是沒反應,他不在家?
鈴鈴鈴……鈴鈴鈴……!!!
電話又來了!不不!她尚未平息的心跳又忽然提高,混身顫抖地看著電話,只想逃離它,愈遠愈好。
「柏育!」她尖叫著,祈禱她的丈夫在家。
碰碰,她轉動門把,裡頭沒有開燈,電話聲忽然停止。
一時周圍靜得十分詭異,只聽得見蘇旋的牙齒打著顫,關柏育的房內只有窗外的路燈透了些許光線。
但也夠她看見陶穎真的臉了,那張充滿蒼白、仇恨、且七孔流血的臉出現在黑暗中,她手裡抱著一團血肉模糊的肉塊,正緩慢向她而來。
『這是妳一直很想要的孩子……來……給妳,妳抱抱看啊……』陶穎真毫無生氣的平板語調,鬼氣森森地令蘇旋跌坐在地,她感覺到冷,一股自內心發出的寒冷。
「不……不要過來……我錯了,我會安葬妳的……」
「不……妳也必須死才行……」陶穎真的嘴角兩邊牽動,形成一個新月的弧度,讓人打自心底頭毛。
「來吧……跟我來……到妳……應該去的地方。」她向蘇旋伸出一隻毫無血色的手。
「不要────!」蘇旋奪門而出,衝到車庫發動車子,她要逃離這裡。
轟地一聲,車子像支離了弓的箭直飛出去,她一路橫衝直撞,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去。
鈴鈴鈴……鈴鈴鈴……!!!
電話?哪來的電話?她的車子沒有安裝電話,這鈴聲哪來的?佔據了車內的空間。那鈴聲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也使方向盤打了個滑,迎面而來的,是一輛剎車不及的大貨車……
「請節哀順變。」
「請節哀。」
關柏育低頭不語,靈堂上佈置得十分簡單素雅,弔唁者漸漸少了,靈堂顯得冷清淒涼。
一個全身深黑洋裝,頭戴著帽子的年輕女人向關柏育走來,帽子遮住了她大半部的臉。「請節哀順變。」
關柏育臉色微微一轉,不動聲色地使了個眼神。
那女人走到暗處的角落,等待著關柏育。
「不是要妳這陣子別出現?」他一開口便是責備。
「嗯?我的上司死了,我應該要來祭拜一下才是。」陶穎真抬頭看著這個仍然充滿著魅力的中年男人。她有點明白蘇旋不肯放手的原因,只可惜啊,蘇旋永遠不明白,她的丈夫才是害死她的主謀。
「妳不要忘了我們的協議。」
「是是是,我明白,我會好好地把孩子生下來,我還要感謝你救了我呢。」
「我不是救妳,我是救妳肚裡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關柏育在陶穎真被蘇旋扼住的同時,清清楚楚聽到電話裡所發生的情形,在蘇旋離開後,他馬上趕到,並且為陶穎真急救,總算把她從鬼門關拉回來。
他早就想跟蘇旋離婚,但蘇旋看見他外遇的證據竟然還沉得住氣,於是他救了陶穎真後便想出裝鬼這個法子,讓蘇旋精神耗弱,但結果比他想得還好,她嚇得讓車子給撞死了。
「孩子生了之後,你要給我什麼補償?」陶穎真伸手調整關柏育的領帶。
「妳想要什麼補償?」關柏育拍掉她的手,貪婪的女人像條蛇,永遠想吞進她無法吃下的東西。
「我要當你老婆,反正你現在也沒老婆了。」她戲謔地說,眼尾輕輕一挑。
關柏育也朝她一笑,他只要孩子,其餘的什麼都不要,她嘛……到時候再想辦法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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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娜的驚悚集--月經
『那個』要來了……她知道,她感覺到了。
還有多久?一天?還是幾小時後?她惴惴不安地猜測著,『那個』來的時間不一定,常常弄得她不知所措,她咬著牙,同時伴著一股煩躁,這次該用什麼辦法?
捆綁?不,這招沒有用,手拷?不,這也試過了,囚禁?她嫌惡地想起大得可以關住一頭大狗的鐵籠子。
沒用的,不管怎麼試都沒用的,只要『那個』一來,她就會失去自己,要想辦法……
一定要想想辦法,要不『那個』就要來了……
她焦慮地在房內走來走去,眼睛不時往牆上的時鐘看著,怎麼辦?該怎麼辦?
叮咚!
她驚跳了一下,來了!他來了!
她慌亂地整理好自己的儀容,掛著淒慘的微笑去開了門。
「凱莉,我來了。」英俊的他帶來了一瓶85年的紅酒,在她來不及反應前先給了她一記熱情的長吻。
「唔……」她推開他,差點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你先等一下……」她急忙平緩自己的呼吸,她可不能一時恍神而誤了事,她必須保持清醒地告訴他,否則……悲劇就還會再次上演。
「怎麼了?妳看起來臉色不太好。」他伸手撫摸她的臉,發覺她在發抖。「凱莉,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他嚇了一跳,急忙抱住她。
完了……她下腹傳來一陣劇痛,疼痛來得那麼忽然而且直接,她幾乎站不住腳,感覺天旋地轉,『那個』來的時間比她想的還早,她一定要告訴他,請他救救自己,她不能再這樣下去!
「約瑟,聽我說,有件事……我一定要……」唔!痛!好痛,為什麼每次都這麼痛?這比死還難過……不!不!不!
「妳先什麼都不要說,我抱妳去休息。」強壯的他總是這麼溫柔,所以她只能靠他了。這次的他一定能救她,一定能!
「不……你……聽我說……唔!」又一陣強烈的楚痛把她的話堵了回去,該死!
約瑟再也不管她說什麼,抱著她找到她的臥房,將她安置在床上。
「約瑟……」她微張著眼,那病容如此惹人愛憐,約瑟輕輕把手撫上她的額頭。
「我替妳找個醫生來,不管是什麼病,醫生會幫妳的。」
「不,」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只要聽我說,真的……」她痛苦地閉上眼睛,下腹的衝擊一波又一波地攻向她。
「妳慢慢說,我在這裡。」他在她床邊坐了下來,為她拭去了汗水。
「我的身體裡住著一個怪物!」她吞嚥了一口口水,「……在我初經時就開始出現在我身體裡……」天啊,光是這幾句話就花了她好多力氣。
「凱莉,妳在說什麼?」他苦笑著,這女孩病得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聽我說!」她忽地睜開眼,狠狠地瞪著他瞧,「我說的都是真的!每當我的月事來臨時,我身體裡的怪物就會出現取代我!」
喔!不要……她整個背部酸麻,疼痛從下腹部開始蔓延。
「凱莉,我要妳什麼都不要說,妳是個病人,而且是個可愛的病人,有事等妳好了之後再說。」約瑟將激動的她按回床上。
「我說的都是真的!每一次都是這樣,它取代我!每個月的這段時間它都取代我!約瑟,聽我說……真的……求求你……唔!」
天啊!不要!好痛好痛,她混身發抖,臉色鐵青,再不說就要來不及了,『那個』要來了!
「好好,它取代妳,是替妳承擔痛苦嗎?那也沒什麼不好。」約瑟聳聳肩,根本沒把她的話聽進去半句。
「不不,約瑟,」來不及了,她的視線逐漸模糊,她要告訴他這一切……否則『那個』就要來了……「約瑟……快……逃……」來了……『那個』來了。
她的眼前一片黑,沈沈地墜入無邊的深淵裡。
「逃?」他看著昏倒了的她,重複著她最後一句話。
她昏睡了,表情仍然痛苦,約瑟為她擦拭著汗水,心疼她所受的一切。
還要找醫生嗎?他考慮著。她睡夢中的表情漸漸安詳……甚至微笑了起來。他決定暫時觀察一下。
他看了看凱莉的臥房,不敢相信他真的追到她了。
約瑟辦到了大家都無法辦到的事,他追到那朵高嶺之花──喬凱莉了。
她一向高不可攀,對男同事總是冷眼相待,除了公事絕不多說一句,雖然有傳言她的男朋友一個接過一個,每一個都不會超過一個月以上,但他有自信凱莉的心最後會歸屬在他身上。
約瑟知道凱莉這麼美的一個女人,只給她愛是不夠的,她要的不止如此,她值得更好、更多。
他轉頭看了看睡夢中的她,暗自猜想會不會是因為她的病,才讓每個男人打了退堂鼓?
他不會離她而去,不管是什麼,他會跟她一起面對。
「做了什麼好夢?凱莉?」他看著她閉著眼睛的笑顏,輕聲詢問。
毫無預警地,她睜開眼,並且直視前方,把他嚇了一跳。
她轉頭看著約瑟,表情冰冷。
「怎麼了?凱莉?妳好一點了嗎?」他有些訝異她此時的空洞眼神,像個木納的洋娃娃。
她微張著口,感覺像是要說什麼,卻又馬上閉上嘴巴。
「嗯?妳想要什麼?我去幫妳拿。」
她又張了張口,約瑟把耳朵靠近她的嘴,好聽清楚她在說什麼。
凱莉唇邊浮起一抹淺笑,右手一抬,兩隻手指準確地直接插入約瑟的眼晴裡去,將他的眼珠子活生生地挖了出來。
「哇啊────!!!」約瑟完全沒想到凱莉竟然攻擊他,叫聲淒厲,鮮血自他已呈空洞的眼眶中奔流了出來。
「凱莉真是沒有看男人的眼光,」她把挖出來的眼珠在半空中丟接,「又是一個笨蛋。」
「啊啊啊啊啊────!!」約瑟仍然慘叫著,他沒了眼睛,突失方向,絆倒了椅子,摔倒在地板上,不住地打滾。
「安靜點!」凱莉下了床,往在地上滾動中的約瑟腹部狠狠地踹了一腳。
約瑟的血不停地自他的指縫中流出,一小股一小股,像是自山壁中滲漏的山泉,鮮紅色的泉水。
凱莉走到她的梳妝台前,審視著鏡中的自己,她雙手沾滿了鮮艷的血,手裡還握著他的眼珠子。她倒了一杯伏特加,把約瑟失了神的眼珠子丟了進去,透明的酒液立即渲成了淺紅色。
「為什麼……為什麼……」約瑟的吼叫聲轉成痛苦的呻吟,他不明白,他的天使為什麼突然變成了惡魔?
「嘖嘖嘖……小可憐,怎麼大家都愛問相同的問題?為什麼?」她喝了一口摻有血汁的酒,用手指攪拌著酒中的眼球。「你知不知道什麼是嗜血症?」
「嗜……嗜血症?」他茫然地重覆著,這是一場惡夢,極端恐怖真實的惡夢!
「它的正確名稱應該是『噬血症』,簡單來說就是白血球被某種病毒給感染,被感染的白血球會去吞噬體內的紅血球、未感染的白血球、血小板,造成身體各位器官吞噬細胞活化。」
「什麼意思?妳到底想做什麼!?」約瑟此時感到一種危險,一種冷酷的危險已經找上他了,他能怎麼辦?
「我們的情形不是一般噬血症。」凱莉幽暗的雙眼微瞇,看著悲鳴的約瑟。
「什……什麼?」這個女人在說什麼?她想告訴他什麼事?
「每個月凱莉的月事來臨時就會經痛,而且是痛得不得了,好像是要把身體從裡面撕裂,一分為二的那種感覺,當疼痛到了一個程度,凱莉的精神狀態就無法負荷,之後就會轉變成另一個人格,也就是我。」她微笑著,腳趾輕點著約瑟流出的血池。
約瑟仍然呻吟著,呼吸濁重,感覺他的眼部灼熱,像有一把火在他的眼眶燃燒著。
「我只有在這段期間才會出現,凱莉的間歇性嗜血症也就跟著發作,『我們』的狀況很不尋常,說得清楚一點,我們需要鮮血。」
「鮮……血?」約瑟終於有點明白了,為什麼從來不主動約他的凱莉今天竟約他來她家,因為他是她的獵物!每個月一次的獵物!
他突然覺得好悲哀,這是一個什麼樣的荒謬?為什麼這種事竟會發生在他身上?「哈哈哈……」
「怎麼了?有什麼好笑?」這個男人挺有趣的,或許這次凱莉挑了個好男人?
「所以妳們每個月都殺了一個男人?妳們要用來做什麼?喝掉嗎?女吸血鬼?哈哈哈……」
「不是我們,只有『我』,凱莉根本不想殺人,她的意識在被我取代後依然有記憶,也就是說,她每個月都看著我殺掉她的男朋友。」
「那為什麼凱莉今天還要約我來?她明明知道……」
「因為她要你救她,在她還能控制自己的時候救她,不管用什麼方法。」她一口仰盡那杯紅色伏特加。「她每個月都找人來綁住她或著囚禁她,反正什麼亂七八糟的方法她都試過了,可惜……她找的男人都不夠聰明,包括你。」
「不……不……」失去眼睛的約瑟抱著頭在地上顫動著。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死得很痛苦的,」她走近他,輕輕撫上他的臂膀。
約瑟突然長手一伸,握緊拳頭往她的聲音揮去。
碰,一個悶撞聲,約瑟不知道他打中哪裡,但他的確是中她了。
周圍一陣寂靜。
除了他自己的呼吸聲,他什麼都感覺不到,他把凱莉揍昏了嗎?
「凱……凱莉?」他的手在木質地板上摸索,除了他的血,他什麼都沒摸到。
現在是逃出去的時候!約瑟突然想起,不管她現在是什麼狀態都不會比他還慘,他要逃出去,至少保住自己一條命。
約瑟在地板上跪爬著,不時靠著觸摸來判定方向,在幾經探索之後,他摸到一個門框。
他心中大喜,扶著門框走了出去,但他一踩進去時聞到一陣香味,是芳香劑的味道。
不對,這裡不是房間外,這裡是浴室,他找錯方向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感到一股視線,冷峻地、不帶感情的視線,是誰?凱莉嗎?
出於本能,約瑟一動也不動,等著這股視線的主人接下來的動作。
但什麼都沒有,時間像個流動緩慢的河流,毫無聲息地溜過去。
那視線的主人一直停在那裡,是他的錯覺嗎?
約瑟此刻面臨一個困難的境地,他無法走出這個房子,他憶起凱莉的家位在半山腰,就算他在凱莉醒過來之前逃出去,他要怎麼求救?
喀嚓、喀嚓的聲音……是時鐘在走,約瑟的感覺全部集中在耳朵,總而言之,先出去再說,趁著凱莉還沒醒來之前,那股奇妙的視線還在,彷彿隨著他的每一個動作移動。
他暗自壓下從腹部昇起的戰慄感,咬緊牙,決定忽略那個來意不明的旁觀者,他不熟悉地摸索著牆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前進。
他靠著自己碰撞東西後的聲音判斷他位於何處;剛才他摸到了另一個門框,應該就是凱莉的房外了。
好安靜,約瑟感到這房子太安靜了,安靜到連牆裡頭鋼筋收縮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甚至聽到這房子的某處傳來滴答、滴答的水滴聲。
再度深吸一口氣,約瑟不讓自己在這裡退縮,他要活下去……。
滴答……滴答……那水滴聲更近了,他不知不覺往那聲音移動。
是什麼東西在滴呢?水?從哪裡發出的來?廁所嗎?還是廚房?
他摸到一個平整的面,一道門,他感覺到熱烈的希望,希望門後就是他的逃生口,他要逃離這裡,跟這個女吸血鬼!
但他失望了,他一打開門就知道他弄錯了。
因為他聞到一股難聞的刺鼻味,不是凱莉家外頭的那個小花園。
那陣味道實在太難聞,根本分不出來是什麼味道,反而是那滴水聲壯大了起來,這裡是廁所?
他正要準備退出來,冷不防地被推了一把。
「誰……?!」
「很抱歉,你不能離開。」一個冷淡的男音。
男人?凱莉的房子裡有個男人?
「你是誰?」約瑟的雙手在空中揮動,這個男人是那個旁觀者?
「我是凱莉的醫生。」那男音道,「正確來說,是她的主治醫生。」
「你要做什麼?什麼叫我不能離開?」約瑟的聲音發著顫,感覺生命的希望在他身邊漸漸消逝。
「凱莉沒有說完就被你打昏了,真是太不小心了。」那男人嘆了口氣,「還好她還懂得挖掉你的眼睛,限制你的行動。原本我都不插手管凱莉的狩獵,但她這次失手了,真的很不小心。」他再度嘆了口氣。
這男人……打從他進凱莉的房子開始,就在一旁看著凱莉對他所做的一切。
「凱莉的情形很特殊,每到經期來時,她便開始會劇烈的經痛,並且產生另一個人格,她的經間開始時便會大量出血,血量多到簡直到了喪命的地步,我一直查不出來是什麼原因,我從好幾個地方著手,包含內分泌、荷爾蒙、遺傳基因……這些我都試過了,但沒有任何進展,」那男人頓了一會,似乎在給約瑟時間來消化這一切,而他的確也需要。
「她這種怪病在醫學界沒有任何的前例,但在查出病因之前,她可能就會流血流光了。」
「所以,我就開始狩獵男人,每個月一次,把獵來男人的血輸入到我體內,每個月我的身體裡的血都換過一輪了,我的血……早就不是我的血了。」
「妳醒了?」那男人說。
「我們快開始吧,血已經開始流了。」凱莉身後拖著一條長長的血路。
「你們要……做什麼?」約瑟感覺他被一左一右地拖行了幾步,並且將他強力按在一張床上,動作迅速地為他上了皮帶「這裡是哪裡?放開我!」
那股難聞的嗆鼻味一直沒有散去,那是腐敗的血液混著消毒水的味道。
「這裡是讓凱莉輸血的地方,也是我的實驗室。」
「你們想……啊!」突來的楚痛讓他住了口。
男人分別將兩支粗針頭插進了約瑟的大腿內側,接著是他的頸動脈,最後才是他的雙手,這些血液全部匯流到一條較大的玻璃瓶,玻璃瓶的另一側又接出一條管線,末端就是針頭,它插進了凱莉的手臂裡。
「好了……接下來,你只要安靜的睡著,過程不會很痛苦的……」
那男人的聲音好遙遠,約瑟不明白這個時候他竟然還有睡意,他希望這是一場夢,只是一場惡夢。
醒過來之後,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會存在了……包括被挖掉的眼珠子以及凱莉的臉……
對……這是惡夢,只要醒過來後,他就會忘了這曾發生過的……他好累好累,想這樣就不要再醒過來……
當然他不會再醒來了,也不會知道他終將成為這個房間中的某一具被製成標本的屍體。
凱莉每個月的戰利品。
只要月經不停止,凱莉的狩獵也不會停止……
呼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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