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李小龍傳
第一章呱呱落地 滋事生非人堪憂
1940年,日本吞噬了大半個中國。戰火連天,民不聊生,
劇壇肅殺。身為粵劇名伶的李海泉舉家從日軍鐵蹄下的廣東
逃到香港。
香港一隅偏安。然而,日軍對香港已成蟹鉗之勢。粵港
交界的北側,太陽旗獵獵飄揚。日軍的巡洋艦航抵維多利亞
港灣,作焙耀淫威的「外交訪問」。
香港危機四伏,人心惶惶。
李海泉攜妻去了萬里迢迢的美國。當時,美國遠離二次
世界大戰的戰火,是各國難民的避風港。李海泉赴美,與其
說是逃離戰火,不如說是發展他視為生命的粵劇。
這就是李小龍之所以出身於美國的背景。
1940年11月27日,美國舊金山唐人街的中華醫院,住
著一位歐亞混血的婦人。她就是李小龍的母親,名叫格麗絲
‧李。格麗絲是香港已故殷商何金堂之女,何東爵士之侄女,
她的中文名字叫何金棠。何金棠自小生活在上海,19歲時來
港,遇到在港演出的李海泉,遂結為伉倔。
何金棠生下李小龍時,丈夫李海泉正遠在9000裡外的紐
約中國城戲院演出。
紐約的唐人街是美國最大的華人社團區之一。美國是世
界上最大的由移民組成的國家,有世界民族大熔爐之稱。中
國最早的赴美移民,是賣去修築橫貫美國大陸東西鐵路的勞
工。工程峻工後,中國勞工留下來,以其獨特的方式生存——
主要是洗衣業、飲食業。勞工攢下錢,便回唐山(中國大
陸)娶妻帶回美國。這種狀況一直延續到1924年美國政府頒
布移民管制法禁止東方民族移民為止。其時,紐約、舊金山、
洛杉礬、芝加哥等十多個城市已形成穩定的華人居住區,人
口總計35萬。唐朝是古代中國的鼎盛期,華人以唐人自居,
社團區便稱之為唐人街。唐人街極富中國文化特色,早期移
民多來自廣東,這種文化故又極富廣東特色——粵劇便是華
人津津樂道的文化娛樂。
李海泉隨團巡迴演出,將身懷六甲的妻子何金棠留在舊
金山,實出無奈。他不演出賺錢,一家人的生活就毫無著落。
因此,住在醫院待產的何金棠感到孤立無援。
27日這一天,何金棠生下一個男嬰,這距離她上一次生
產僅13個月,這也是她所生的第四個孩子。李小龍呱呱落地,
給寂寞的何金棠帶來一陣欣喜和寬慰。多年後,李老太太回
憶當時的情形說:「小龍是上帝賜給我的守護者,他令我感到
安全。」
何金棠給這個男嬰取名為李炫金。「金」為舊金山,又泛
指美國;「焙」便是名揚和焙亮之意。李炫金這個名字只保留
了幾個月便改掉了。李老太太多年後解釋道:「原因是他的名
字與已去世的爺爺相同。」不過,30年後的李小龍的確應靈了
他最初的乳名,名炫了美國。
當時華人醫院的護士小姐認為應該給這男嬰取個比較美
國化的名字,便為他登記為布魯斯‧李(Bruce lee)。這名
字至何金棠離開醫院便停止使用。李小龍13歲時進入香港的
一所英文學校,重新使用這個「洋名字」。他18歲重返美國
求學謀生,也常使用這個名字。
李海泉趕回舊金山,與妻子商量改掉李炫金這個名字。在
西方人的意識中,後代沿襲祖先的名字是一種榮耀,而東方
人卻認為是犯了大忌。於是李炫金改為李振藩,而在為這個
男嬰申報戶籍時,則用布魯斯這個英文名字。
李小龍在家排行老四,他上面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早
他出生前,有個哥哥生下來,便天折了。按照迷信的說法,是
給鬼魅捉去,此鬼專捉金童。因此,家裡人都叫他小鳳——
一個地道的女孩子的名字。家人還給他戴耳環,穿花衣,扮
成女孩狀。目的是混淆鬼魅的視聽,使其辨不清男女,而僥
幸生還。事實上,李小龍幼時好動頑皮的性格,跟小鳳之名
大相逕庭。
李小龍之名是他回港後做童星時取的。他生在龍年(庚
辰年),恰巧也是生在辰時(生肖與地支對應,辰即龍),一
位漫畫家袁步雲便給他取了個藝名——李小龍。
當時李海泉僅在家中呆了少許日子,又行色匆匆隨團在
美國巡迴演出,妻子和家小仍留在舊金山的唐人街。
翌年——1941年3月底,李海泉舉家返回香港。原因是
粵劇的觀眾多限於廣東籍的華人圈內,天地太小;另外,日
軍與英軍雖呈對峙之勢,香港仍太平無事,日本撒出和平煙
幕,矇騙了眾多的港民乃至港英當局。港民仍按照固有的方
式生活著,李海泉仍忙於演戲。
風雲突變——1941年12月8日凌晨4時45分,日本海
軍航空兵偷襲美國海軍基地珍珠港,太平洋戰爭爆發。
同一天的8時30分,42架塗有醒目太陽旗標誌的轟炸
機及護航機突然出現在九龍啟德機場上空。5分鐘之內,英國
皇家空軍的飛機殘骸遍地。之後,日本轟炸機對港島進行了
轟炸,硝煙彌漫,一片混亂。
李海泉一家躲在屋子的最底層。格麗絲‧李按照天主教
徒的做法祈禱上帝,而信奉佛教的李海泉則燒香拜佛。
日本正式對美英宣戰。在港的500名中國士兵和兩個營
的英軍同入侵的日軍展開浴血奮戰。11日,中英混編的守軍
軍官全部戰死,士兵所剩無幾,被迫從九龍撤至香港島。25
日,英軍投降,香港淪陷於日本的鐵蹄之下。
港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通貨膨脹,糧食匱乏,人們紛
紛逃往台灣、澳門等地避難。香港人口,從160多萬銳減至
60萬。李海泉一家沒走,他已經舉家出過遠門,備嘗顛沛流
離之苦。他相信佛祖,佛會保佑家人的平安。
李小龍的童年是在急劇的動盪中度過的。他年幼,不諳
世事,戰爭對他成年後的成長,末形成什麼影響。當時的李
小龍營養不良,卻活潑好動,且天不怕地不怕。那時大人用
來或嚇唬小孩的靈丹妙藥是說:「日本飛機來了!」再頑皮的
小孩都會嚇得乖乖不動。此方對李小龍則不靈,他照常撒野。
有一次,他竟爬到三樓頂層,站在走廊的牆上,揮拳對著低
空飛過的日機叫罵。據與李家為鄰的長輩回憶,何金棠嚇得
一臉蒼白,李海泉氣惱地打他的屁股。李小龍仍頑性不改。
1945年8月14日,日本裕仁天皇宣佈無條件投降。翌
日,英國太平洋艦隊駛進香港維多利亞港。港督府上的太陽
旗換成米字旗,香港又恢復為英國直轄殖民地。
戰後,香港重建家園,步入經濟恢復期。港英政府對大
米實施配給制,並對主要副食品進行限價。港民生活得到基
本保障,逃離的人們紛紛重返家園。至1949年,因戰局變化,
大批的大陸人湧入香港,造成香港人口急劇膨脹,超出戰前
的總人口數。
戰後,李家在九龍定居下來。父親、母親、姐姐姬格蕾
絲、費芙、哥哥彼得(李忠琛)、弟弟羅勃特(李振輝),全
家共七口人。50年代,父親李海泉成了著名的粵劇丑角,收
入漸豐,加之母親何金棠出身名門,李家屬香港上層社會。家
庭生活穩定且安逸,卻又常因小鳳而鬧得不得安寧。
李小龍的哥哥,後任香港皇家天文台助理台長的李忠琛,
回憶起李小龍童年的生活,有這樣一段敘述:「每當他老老實
實地坐著的時候,人們就會認為他一定是病了。他好玩好動,
永遠在跳著、說著。
他還喜歡惡作劇,耍弄人的花樣層出不窮,對象由家人
至僕人差不多無一倖免。
「他雖然胡鬧,心腸卻很好。曾有一日他憑窗看街景,突
然間發足奔出大門,全家都為他這舉動愕然,當大家走到窗
前看他又在搞什麼新花樣時,卻原來有一個盲人在過馬路,而
馬路前面剛在修路,掘了一個大洞。李小龍恐怕那盲人失足
掉下地洞,故見義勇為,引領他過路。」
尤其使家人擔憂的是,李小龍出門滋事生非,把比自己
大好幾歲的大孩子打得頭破血流。鄰里,還有不認識之人來
李家告狀。李海泉總是訓斥兒子。李小龍倔強道:「我打的是
壞人!」
且不論兒子「動武」是否有理,父母皆是信教之人,恪
守「與人為善,自律其身」的信條。他們不能容忍兒子這般
胡鬧,多方管束。
事實證明,父母無法管束住這匹驁烈不羈的小野馬,便
隨他去。隨著年齡的增長,十九歲的李小龍,漸成了九龍街
頭遐邇有名的「飛仔」(阿飛)。
貼住一章先~~如果有人post過就唔貼喇~待續 **** 作者被禁止或刪除 內容自動屏蔽 **** 第二章
踽踽獨行 初涉影壇好風流
1946年9月,6歲的李小龍進入拉薩爾書院小學部就讀。
拉薩爾書院是小學部至高中部俱全的學校,是香港屈指可數
的名牌學校,學生家庭多為貴族、富商及社會名流。
中國人習慣把望子成龍的希望寄托在讀書上。大兒子李
忠琛勤勉好學,李海泉指望李小龍能像他哥哥那樣在學業上
出類拔萃。
但是李小龍卻使父親大失所望。
李小龍早慧早熟,卻厭惡讀書,校方的紀律使好動的他
比坐牢還難受。他從不肯在讀書上下功夫,學業十分糟糕。比
較而言,他喜歡歷史、美術、文學等科目,對數學等理科則
恨之入骨。他母親何氏說他一直到10歲,算數目還只會數到
十為止。由於李小龍在校的「惡劣」表現,好幾所學校都要
求他退學。因此,李小龍轉過多所學校才勉強讀完初中。
一位教過李小龍的先生回憶當年的情形道,他絕沒想過
李海泉的二公子以後會成大器。李小龍性格孤傲怪僻,喜歡
我行我素,獨來獨往。他學業差而倍受同學歧視,他用拳頭
教訓過塊頭遠比他大的同學,同學們轉而憎恨他,對他敬而
遠之。
因而李小龍在學校沒有親密的朋友。他上課尤其寂寞無
奈,下了課一人獨處,要麼沉思,要麼雙眼耽耽地盯著同學,
如一頭孤獨的狼崽。然而,同學終不敢小艦他,他是童星。隨
著他所演電影的增多,越來越多的同學,尤其是女同學對他
刮目相看。
戰後是香港電影神奇發展的時期,尤其進入50年代,由
於大陸藝員的加盟,香港電影無論數量質量均有長足的進步,
成為大陸外華人世界最大的電影生產基地。看電影是港人娛
樂消費的主要方式,演電影自然是一件十分榮耀之事。
李小龍演電影與讀書截然不同,表現出極大的熱情與良
好的素質。李小龍之所以這般幸運,全是他父親的關係。李
海泉除了演舞台戲,還參與拍攝粵語電影片,跟影壇的人稔
熟。那時,李小龍五兄妹都有機會在銀幕上跑龍套露臉,而
以李小龍表演天賦最高,因此,也只有他後來成為演員,並
且是名演員。李小龍演電影與他上學讀書是同一年,由父親
朋友的舉薦,李小龍進入電影圈演童角。
李小龍首次在銀幕亮相還可追溯到6年前,那是他出生
不久,地點是美國好萊塢。因倫理片《金門女》需要一名東
方嬰兒。導演非常偶然地看到李小龍,便向李海泉商議請他
兒子客串演出。嚴格地說,李小龍不算演電影,而是搬上銀
幕的一件有生命的道具。
李小龍成名後,不少人稱他自小就與電影結下不解之緣,
或說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只能說是其中因素之一。李小龍先
後在20部影片中飾演童角。那時的他,離職業演員之路還十
分的漫長和艱辛,有時非常渺茫。
李小龍作為童星演的第一部電影叫《人之初》。影片由一
戶三口之家而演繹出一個故事。銀幕上的父親,是個誠實、勤
奮的小職員;而母親卻十分輕浮,嗜賭為命,常把家中的積
蓄搬到麻將台上輸個精光。
銀幕上的小主人公與現實中的李小龍同齡(6歲),並且
興趣性格也相仿。這個小男孩立志做一名電影演員,也愛惹
事生非。一天,小男孩跟她母親發生口角,一氣之下離家出
走。他獨自跑到一座偏遠的山上。他曾聽說這是一座魔山,猛
虎和強盜出沒其間,要麼被吃被殺,要麼呆在這裡活下去並
且無恙地離開這裡,那麼倖存者便會擁有10個人的力氣。
這個美麗且驚險的傳說,十分投合李小龍崇武冒險的性
情。銀幕上的小男孩巧妙地避開強盜和老虎(可惜因費用及
時間緣故,這情節在影片中一晃而過)。爾後,他又冷又餓逃
到半山腰一座古寺裡,和尚收容了他,卻要他去干砍柴跑腿
等雜役。他不堪其苦又逃回原來居住的城市,與一群小阿飛
為伍,成了一名小扒手。一天,他碰巧偷他父親錢包時被父
親回首發現,父親追趕他,他拔腿狂奔,被迎面而來的汽車
撞倒。父親抱著奄奄一息的他回家,在他彌留之際,他父親
懊悔地對他說,自己工作應該勤苦一些。他母親則懺悔不已,
求他寬恕她,說她是因為輸了錢而脾氣不好,迫使他棄家流
浪。小男孩在此刻,帶著那個逃離魔山便有萬夫之勇的破碎
夢死去——影片隨即落幕。
和不少的香港商業片一樣,這部影片制作粗糙,觀後如
過眼煙雲。然而,李小龍十分投入而動情的表演,使電影圈
中的人大為贊賞。正因為這點,在其後的10年,李小龍贏得
了近二十部影片的演出。並且大都是沿續《人之初》中的童
角,以小硬漢或小流氓的形象出現。
李小龍參加電影拍攝,多安排在學校的假期。也有的電
影在假期之前就開機,或是假期結束仍末停機,這樣李小龍
就要在課餘參加拍攝。導演為了不耽誤他的學業,盡可能把
他的戲安排在夜間進行。
年幼的李小龍對電影極富敬業精神。李老太太回憶,如
拍電影,小龍吃完晚飯就上床休息。到了該去攝影棚的時辰,
母親輕聲喚他,他立即就醒,手腳利落地穿戴好行裝,精神
抖擻地隨父親出門。若是平時要早起上學,大聲喚他都不得
醒,搖醒他,他還要賴床多時,然後懶洋洋地起來。
李小龍哥哥李忠琛稱,小龍自幼就喜歡裝神扮馬,尤愛
模仿電影中的各色人物。這種模仿愛好,是一名未來演員必
具的素質之一。然而,李小龍扮演的眾多角色,很少光芒四
射。原因是他多飾無足輕重的配角,雖飾主角,影片中又末
加以強化。這便是影評家常說的,好演員應遇上好角色、好
劇本、好導演。
李小龍塑造的銀幕形象,數在《細路祥》與《人海孤
鴻》兩部影片中最為成功。
《細路祥》是李小龍10歲時領銜主演拍攝的,腳本由一
本同名漫畫冊改編,合演有伊秋水、馮峰及李小龍父親李海
泉。
李小龍飾演主角細路祥。細路祥父母早亡,自小由做教
師的叔父(伊秋水飾)撫養,他與堂弟堂妹共四人棲身在一
間破木屋裡。叔父無力支付學費供他上學,只好擺一個出租
漫畫的街邊小擋讓他看管。細路祥由此而結識了一個渾號
「飛刀李」、極富俠義豪氣的黑幫頭子(馮峰飾)。
—天,細路祥拾得一串富翁女兒遭人搶劫而丟失的金鏈,
叔父把這串金鏈送還給那富翁(李海泉飾),並懇求富翁資助
細路祥入校就讀。入校不久,因細路祥是受人恩典而上學的,
常受富家同學的譏諷。細路祥不願在校呆下去,自願到富翁
開設的工廠當童工以彌補家計。正直的細路祥因不願與富翁
的敗家兒子和管工同流合污出私貨,而被罰苦役。叔父勸他
人窮就該逆來順受,倔強的他終於忍無可忍,跑到飛刀李那
兒跟他一道「溫食」。
不久,細路祥隨飛刀李一夥去那富翁開的工廠打劫,剛
巧碰著抗議老板無故解雇工人而留宿進行罷工的舊工友;舊
工友規勸他不要這樣做,他義憤填膺道出全片中最打動人心
的對白:「那些為富不仁的人,不偷他的,偷誰呢?」最後,飛
刀李誤殺那個常常欺壓工人的管工。警察來緝拿兇手,飛刀
李為了不連累罷工工人,把罪名全攬在自己身上。最後,飛
刀李的同伴分了一些錢給細路祥,讓他叔父帶他回鄉下種田。
這影片中,李小龍的演技發揮得淋漓盡致,把不甘貧窮
而又良心末泯的小匪徒演得活靈活現。影片是50年代初香港
貧困的真實寫照,細路樣的行為及對白引起下層港人的極大
共鳴。其他的人物亦是演得血肉豐富,真實可信,影片堪稱
50年代香港影壇的力作。
《細路祥》的公映,使得李小龍成為電影圈中頗有名氣的
童星。
除演電影,李小龍還有兩大愛好:跳舞與練武。
李小龍天生好動,精力旺盛,打架不足以宣洩他旺盛的
精力,便另辟舞蹈的路徑。他14歲開始學跳舞,一跳便嗜舞
成癖,以致聽到音樂便手腳酥癢,忍不住要蹦達。李小龍富
有舞蹈細胞,一學即會,融會貫通,舞姿優雅煙熟,十分精
湛。李小龍尤擅跳恰恰舞(ChaCha),這種熱烈奔放的舞蹈
節奏很對他的脾味,他由此而獲得過香港的恰恰舞少年冠軍。
跳舞,對李小龍練武控制節奏大有脾益;跳舞,也曾作
為他日後赴美謀生的手段。在香港,他曾以教武林前輩邵漢
生學跳恰恰舞為交換條件,從邵伯那裡學來一套寶貴的截拳
功夫。
李小龍在舞場的出色表演,令教過他數學的張老師愕然
不解,在其印象中,此生十分的呆拙。對李小龍抱偏見者,非
張老師一人,他們往往看到李小龍的一面,而忽視了另一面。
縱觀古今名人,十全十美的天才幾乎不存在,他們往往
是某方面特別優秀,而另一方面比較欠缺。李小龍亦是如此,
表現尤為極端。他重文科,輕理科;嗜好表演,而憎恨讀書;
動則瘋狂,靜則沉緬。他性格靜的一面,是促成他在美讀大
學選擇哲學的主要原因,哲學是一門耽於思想的學科。
李小龍演電影賺了不少錢,他末揮霍掉,由他父親幫他
存起來。當時他父親的收入十分豐厚,家境相當富裕,他一
家住進港島半山區的一幢大宅裡。
李小龍養了一條叫「包比」的法國狗。孤癖的李小龍與
人有隔閡,與狗卻親密無間。夜裡,包比睡在李小龍床下;白
天,總是在他馬前鞍後。人狗形影不離。
除了包比,李小龍最要好的少年朋友要數小麒麟。小麒
麟也是童星,倆人在一起合拍過電影,他的才華名氣皆不如
李小龍大。李小龍很珍惜少年時的友誼,多年以後,李小龍
紅極一時,仍念念不忘提攜小麒麟一把。
在親戚朋友中,李小龍被公認為英俊少年。而他也清晰
地意識到這一點,非常注重修飾自己。他每天早上總在鏡前
泡個十幾分鐘,把發型梳理得一絲不亂,把衣服折撫得整整
齊齊。他的衣著發型,既趨時,又不顯花哨,走進學校,便
會引來各色的目光——他喜歡這樣。
在李小龍的潛意識中,天生具有表現欲。有意無意,他
都不會錯過表現自己的機會。
甫入青春的李小龍,深得少女的青睞。在課堂上,不時
有女生向他暗送秋波。這是些和他一樣學業糟糕,又好想入
非非的女孩子。李小龍在她們面前表現得很高傲、根冷漠。
李小龍交的女友多是校外的。在這些女孩子的心目中,李
小龍不再是差學生,而是大名鼎鼎的少年影星,是叱吒風雲
的武林英雄,是風度翩翩的舞場高手,還是傢俬萬貫的富家
子弟。這些女孩子大都學業不專心,愛好虛榮。她們以能與
李小龍跳舞、能與李小龍講話為榮。有的甚至乎被李小龍多
看了一眼,也會欣喜不已,激動萬分。
李小龍早熟,15歲便有了性體驗。他把女孩子悄悄帶到
家中,房門關得死死的,一任歡愉。事情被他父親發現,嚴
厲地批評了他。李海泉竭力反對兒子荒廢學業,沉湎於聲色
之中。況且他帶來的女孩子舉止多輕浮,不適宜做李家未來
的媳婦。
於是,李小龍便和女孩子在外面昏天黑地。
李小龍本無意在與他要好的眾女孩之中擇妻,他是逢場
作戲。他在女孩子中間顯得異常的活潑,談笑風生,放浪形
骸。他喜歡裸露上身,叫女孩子用拳頭捶打他發達的胸肌。他
曾做過一次這樣的游戲,在卡片上寫道:「我想要你,如答應,
請笑一笑。」然後分送給眾女孩。有的女孩對他媚笑浪笑大笑;
有的女孩羞容滿面,竟笑不出來。結果,博得李小龍偏愛的
是後一類女孩。這有點出人意料,其實,與他內心深處的喜
好相吻合。
熟悉李小龍的人,常見少年美女與李小龍相伴相歡,皆
認為李小龍是個情種,桃花運獨鍾於他。李小龍去了美國,娶
了個美國姑娘為妻,皆又認為其妻美貌非凡,嬌艷之極。李
小龍攜妻回港,眾人愕然吃驚。其妻蓮達雖端莊素雅,卻絲
毫談不上絕色。
蓮達正是李小龍理想之中的妻子。在他心中,娶妻與交
女友是兩碼事。交友擇其外貌,而娶妻取其心靈。他一生中,
認識的美女無數。他偏執地認為,漂亮的女人多輕挑,輕佻
便會有登徒子打主意,便就會淪為大眾情人。此乃後話,李
小龍與蓮達的戀情,將另有詳述。
待續~ 係咪真呀 第三章
如癡如狂 執著習武顯身手
李海泉是李小龍第一位武術老師。
李海泉會太極拳,有意將這種既練性情,又健身的拳術
傳給兒子。每日清晨,李海泉便牽著小龍去附近公園練拳。李
小龍初學興趣盎然,沒太久便顯出不耐煩。這種拳比較適宜
好靜性溫之人練習,而不切好動性烈的李小龍之票性。李海
泉放棄了教兒子習太極拳的努力,但這段短暫的習拳生涯,對
他日後學習其他拳術大有好處。太極拳的核心是以柔克剛,這
是中國武術普遍融會並推崇的原則之一。
李小龍看電影看演出,對銀幕和舞台上那些高於精湛的
武藝驚歎不已,五體投地。在他拍電影閒暇時,甚至在家裡,
他都要纏著他父親的同事朋友教他幾手。這一來,李小龍便
以為自己很了不起了。
李小龍自幼好動好強,好勝好鬥,是一個天生的鬥士。那
時的李小龍是個千面人,人們很難將他的種種表現統一起來。
在課堂,他神色呆癡,反應遲鈍;在校園,他是個孤傲的獨
行客;在攝影棚,他虔誠之至,萬分投入;在家中,他或是
一個頑童,或默如打坐習禪的小和尚;在街頭,他便是個徹
頭徹尾的小惡棍、小霸王。
李小龍動輒拳打腳踢,不懼惡,不畏大,因此,許多年
紀個頭比他大得多的青少年都伯他。李小龍還有領袖慾,頗
具領導才能,他常把附近的街童惡少組織起來,自任統帥,身
先士卒與另一幫街童惡少混鬥惡戰。得勝的常是李小龍。只
要得勝,即使落得遺體鱗傷,他也無比酣暢快慰。
13歲那年,李小龍遇到一個真正的敵手。對方的個頭較
他矮,身軀較他瘦,黃黃的臉色顯出營養不良。他冷漠地,甚
至帶有輕蔑地瞪著李小龍。其時,李小龍率他的蝦兵蝦將咋
咋唬唬招搖而來,聚集街頭玩耍的頑童紛紛避讓,他卻毫不
知趣地戳在那裡不動。
李小龍怎會把他放在眼裡?揍扁他如捏死一隻臭蟲。李
小龍還不想這麼快收拾他,先得戲弄戲弄他。李小龍自然而
然搬出在演藝圈學來的招術,動作優美瀟灑,博來街童大聲
喝彩。
只見他抬腳輕輕一絆,李小龍如一沙袋重重摔在地上。他
出招太快,以致李小龍末做出任何反應就落個敗局。李小龍
唯有這一次深刻體會到他在演藝圈裡隨意學來的招術是多麼
的不實用,那不是防身克敵的武術,而是做給觀眾欣賞的
「舞術」,招式花梢悅目,實則不堪一擊。
此刻,街童仍大聲喝彩,都以為小龍是像武夫演員那樣
玩一個噱頭,佯居下風,頃刻間便會反「敗」為勝。
李小龍旋即爬起來,眼含惲恨和茫然。李小龍放棄了舞
台「花術」,拿出街頭斗毆的看家本事,重拳如雨點般地快速
砸去。
對方形如鬼魅地躲閃,只出了一招。李小龍給打得彈起
來,撞到一堵牆上。
街童膛目結舌,方知李小龍確實不是他的對手。他那一
拳,如鐵錘一般。
李小龍好一瞬才回過神來,羞辱懊喪之至。他也曾吃過
敗仗,可以前的對手是真正的大人。這小矮個是誰?是受欺
負的街童搬來的復仇者,還是像他一樣的惹事生非好斗之徒?
李小龍學電影中俠客模樣雙拳一抱,道:「請問尊姓大
名?」
小矮個傲慢地睇李小龍一眼,末正面回答,只是說:「試
試學的功夫。」不慌不忙,消失在街市的人海之中。
「他原來是會功夫的?」街童驚詫又景仰地議論紛紛。李
小龍默不做聲,苦澀地咀嚼他那句話。
這個小矮個,是改變李小龍人生命運的少有的幾人之一。
他促使李小龍鐵下心來認真學武功。李小龍再也沒見過他,但
忘不掉他。
1967年,當紅功夫明星李小龍接受功夫雜誌《黑帶》的
記者采訪時說:「在香港,當我正是小孩時,我是一名小阿飛。
總愛四處撩事斗非。我與我的夥伴曾用鐵鏈及藏有小刀的筆
作為武器。偶爾有一日,我問自己:如果我的夥伴不在我身
旁,而我卻陷入一場打架中,這會有什麼後果呢?於是,我
決定要學習如何保護自己。就是這樣,我開始學武術。」
訪談錄刊載在10月號的《黑帶》上,道出他習武的動機
和目的。就當時的李小龍來講,他鐵心習武,更多的是好勝
心理的驅使,而較少防身意識。
這次斗毆後,李小龍陷入沮喪和沉思中。母親認為他病
了,他說他在學校裡受到欺負,他想學功夫自衛。母親對兒
子的處境很同情,答應出學費成全他學功夫。
父親知道李小龍一定是滋事斗毆吃了虧。他無法改變兒
子的性格,也只有成全兒子的念頭,使他更強大。
李海泉通過朋友的關係,為兒子找了一位武林高手——
把詠春拳自大陸傳來香港的一代宗師葉問,作為他的師父。葉
問是廣東佛山人,40年代後期因戰爭遷來香港,開設武館,專
門傳授詠春拳,是香港武壇德高藝精、令人祟仰的一代名師。
葉問擇徒甚嚴,絕不會為多收學費而濫收門徒。他要求
前來求師的門徒素質好,品行正,且亦文亦武。他對李小龍
的「惡名」略有所聞,但他又認為:「豎子可教。」
李海泉帶兒子去拜師。葉問跏跌坐於蒲團上,老態龍鐘,
言話溫和,面容和藹。李小龍卻被他那雙炯炯灼人、深邃如
淵的雙目吸引住。葉問的眼神,分明含有一種力度,一種凜
威,一種風范。說白了,就是一雙利劍。
李小龍的敬畏之情油然縈胸。
葉問起身出招,與假想之敵相博。此刻,李小龍簡直就
要把師父敬為神明。老態龍鐘的葉問,似龍,似虎,如風,如
影.身手比20歲的後生還要輕盈矯健、快捷、凶猛。李小龍
看得眼花繚亂,一個意念卻格外的清晰,他驚歎武術對人的
巨大作用,暗下決心:堅貞不渝以武道作為未來的人生道路,
畢生竭力,九死不悔。
自此,李小龍學習詠春拳,到了如饑似渴、廢寢忘食的
地步。
相傳,詠春拳是少林寺至善禪師(武林高手方世玉的師
父)的師姐五枚尼姑所創。與男子相比,女子個小體衰,不
可強拼硬打。中國古代武術的女拳流派,皆是以柔克剛見長。
五枚尼姑另辟路徑,獨創一門全新的打法,迅猛凌厲狠辣,在
出手之瞬重創敵手。這是因為體力遜於強壯男子的女子,如
果不能瞬息間打敗敵手,根本無法跟壯漢糾纏鏖戰下去。
五枚尼姑以女兒身為喻,創下的這套拳術又並非女子獨
鐘,亦為眾多的男拳手所喜愛。經過後人的改進演化,詠春
拳成為一門獨立的拳派。
詠春拳去繁就簡,套數簡扼明瞭,每一招都可用來搏鬥,
目的就是迅速克敵制勝。因此,詠春拳沒有花巧及大幅度的
動作,強調點點(拳點腳點)到位,實用第一。
詠春拳推崇「打手即消手」的原則,這就是通常所說的
「以攻為守」。普通拳法所用的檔格(化解)招數,通常是當
敵手一拳或一腳打來時,以臂擋之,然後再用另一臂或雙腳
反擊敵手。在次序方面,檔格必在反擊之前,檔與擊不是同
時進行。而在詠春拳的招數中,在檔格敵手的同時又用拳腳
擊敵手,甚至不去檔格,就直接攻擊放手。是為「消打」或
「以打為消」。
詠春拳的這一原則,人們在體育競技中也能常看到。如
乒乓球國手鄧亞萍。鄧亞萍個子矮小,腿短臂短,無法顧及
偌大的台面。她父親教她放棄防守,只講強攻,並且是一味
地強攻。近年來,鄧亞萍打遍天下無敵手,便是這般道理。
詠春拳招數還有一大要點是「手留中」,即出招發招,均
由中路突進。具體做法是將自己的橋手(臂肘腕拳)變成一
個核心——兩拳不分散,不管敵手如何向自己攻擊,都可使
敵手的橋手在自己的雙橋手的外邊。這樣,就能使自己處於
攻守上的優勢。同時,詠春拳出擊之拳路走的是「弓弦」線
路,不事拐彎抹角出拳。這就像一把弓,詠春拳的拳走勢是
繃直的弓弦,而其他拳法的走勢多為弓之背。詠春拳拳路走
勢與「兩點之間,直線最短」的幾何原理相吻,力求最快最
省力地擊中敵手。
葉問教徒,主張少而精。徒弟中,除李小龍,僅有葉正
(葉問的兒子)、黃淳梁、楚原、張卓慶等八九人。李小龍在
武館,與師兄弟的關係很融洽,不似在學校,形影單吊如一
只孤雁。李小龍的一些基本動作多由師兄黃淳梁傳授,而年
事己高的師父在一旁指點教化。葉問不主張一味地下死功夫、
笨功夫,強調悟性,教法靈活不呆滯。
李小龍對師父的點化之辭或示範招數銘記在心,時常反
復回味領悟。據葉正回憶,有一回他同李小龍上街,行走之
時突然發現李小龍不見了。葉正趕忙踅轉身去找他,只見李
小龍坐在路邊,如禪師入定般地冥思默想。良久,李小龍站
起來,依照悟及的心得當街練起來。
許多年後,李小龍成為功夫大師仍念念不忘師父的教誨,
他常與他人談及師父對他的點化之辭:「小龍,放鬆一點,自
然一點,注視敵人的動作,你就會自然適當地做出反應。」
「遇到敵手,千萬不要拘泥套數,這樣只會捆住自己,怎
樣方便怎麼出手,目的是盡快將敵人擊倒。」
「我們不要太虛偽地說:『我們學武只是為健體強身。』我
們學武基本上是用來打架的,只是不要輕易出手。」
葉問是個極寬容之人,他不像有的教頭那樣,禁止弟子
學習或演練其他門派的指數,並認為這是離經叛道的逆行。葉
問看李小龍最初的招式。就知道他曾向演藝界的叔伯學過功
夫。葉問認為這不是壞事,因為藝人的招式雖是表演給人看,
但畢竟是從武術流派中演化來的,仍有可取之處。因此,李
小龍除在武館學詠春拳,仍利用拍電影的機會,向其他叔伯
學功夫。在李小龍離港赴美時,他已掌握了多種拳術。這為
他在日後獨創一門「截拳道」,提供了厚實的基礎。
據他的兄弟忠琛、振輝回憶,小龍練武到了瘋狂的地步。
他為了學好詠春拳的粘手功夫,在家中設了一座木椿,每天
對著木椿勤練不輟。他為了練就強大的體魄,沒有新式的西
洋健身器械,就用沙包石塊來健身。他就是吃飯時也不願停
止練功,一邊吃飯,一邊以拳擊打板凳,以練就拳頭的硬度。
他的旺盛精力,使得每一個對他稍有了解的人大惑不解,
他除了練功,還要拍電影、跳舞、跟女孩子尋歡逗樂。
他的功夫長進非常之快,父親既喜又憂,道:「他只要從
練武的精力中拿出二成,學業也不至於如此。」
父母仍念念不忘兒子走求學發達之路。兒子的行為,使
他們這一希望愈來愈渺茫。由於李小龍在學校的「惡行」,不
得不停地轉學。因此,李海泉的朋友同事與其見面時,第一
句則問:「令郎到學校未?」使李海泉十分的難堪。
更要命的,是李小龍為練武,一度荒廢中斷了學業。
1956年,16歲的李小龍勉強讀完初中,進入聖查米耶爾
書院讀高中。這是一所英文學校,有不少外籍學生。校內有
一支西洋拳隊,拳手幾乎是清一色的外籍學生。外籍學生普
遍比本港學生長得高大,拳隊是為這幫外籍學生特意組建的。
好出風頭的李小龍自然不滿那些洋學生的一統天下,他
主動發起挑戰。牛高馬大的洋學生自然不把矮小的李小龍放
在眼裡。結果,他們一個個被李小龍凌厲而又不規範的拳法
打得落花流水,甘拜下風。
1957年,李小龍代表聖查米耶爾書院參加全港中學生校
際拳擊賽。他一路過五關斬六將順利地進入決賽,他的最後
對手是連獲三屆冠軍的洋學生。此君高大魁梧,壯實如牛。李
小龍戴的是西洋拳套,打的卻是中國的詠春拳法。這位洋拳
手不知如何招架還手,給李小龍打得暈頭轉向,最後敗北。
事後,李小龍洋洋得意地說:「西洋拳講究的是閃避,攻
擊只是一下一下的,而詠春拳以『粘手』見長,可貼緊對手
連消帶打。交手時,我以『粘手』格開番鬼仔的來拳,對方
手腕酸軟時,我就用另一隻拳猛擊。」李小龍又道:「我的詠
春拳還沒使出一半,主要是怕犯規受罰。詠春拳講究速戰速
決,如果放開來打,我一個回合就能把他擊倒。」
練武和演電影,是李小龍在港期間的兩件大事。隨著年
齡的增長,他由童星向小生過渡,所飾角色仍以歹徒和流氓
為主——只不過年紀不同而已。他離港前拍的最重要的一部
影片叫《人海孤鴻》,他在片中擔任主角,展示的是在日本軍
占領後香港的街頭故事。
李小龍扮演一名在日本軍統治下的香港的孤兒,他經歷
過日機的狂轟濫炸,經歷饑餓的煎熬,他最終倖免於難,流
落於香港街頭。
在他生活的那個地區有幾個流氓頭子,一個叫「十四
K」,一個叫「和勝和」,還有一個女流氓叫「十八姐」。這個
孤兒跟流氓混跡一起,他的專長是打荷包(扒錢)。一個慈善
家向他伸出援助之手,但他依然以扒竊為業。不久,他因犯
案被捕,那位慈善家再度伸出援助之手。他面臨兩種選擇,要
麼坐7年牢,要麼進學校讀書,結果他選擇了後一種。然而
在他讀書期間,流氓找到他,軟硬兼施說服他干最後一次
「扒錢」勾當,他答應了下來。在欲行動前他突然反悔,執意
不去,流氓老羞成怒,割下他的耳朵。經歷了這事,他徹底
看清流氓的殘忍毒辣,從此痛改前非。
葉問對李小龍所拍的電影不甚關心,他關心的是弟子能
否成為武林中德高藝高的大器。他常向弟子闡述德與藝的辯
證關係——德高必藝高,作為武林中人,且不說除暴扶弱、鏟
惡救孤之俠行,最最起碼的一點,就是切不可向不會武功的
弱者動武。
葉問同時又極力鼓勵弟子與人「講手」。講手一詞,最初
是武師在一起探討切磋武藝,常常會由口說引發到手動,故
「講手」一詞,實為交手或比武。葉問注重的是招數的實用性,
不講手,就不知自己所練功夫的優劣長短,就不知自己下一
步該如何練。葉問認為,功夫最終是打出來的,而不是練出
來的,只有在講手中,才能不斷地完善和強大自己。
按照李小龍的性格,不用師父鼓勵講手,他自己會主動
找人講手。這就像一位久練弓法的箭手,急欲把一隻飛鳥射
下來。
那時的李小龍,經常在街頭「行兇鬧事」。他捕捉的講手
對象,是他認為比他強的人。李小龍主動挑釁,激怒對方。對
方一旦動武,李小龍便旋風般地使出詠春拳法,直到把對方
打得鼻青臉腫、趴倒求饒方輟手。因此李小龍的講手,帶有
濃烈的炫耀武力的色彩(這是他一慣的好勝心理所決定的),
一旦動手,便把師父教誡的「講手須適可而止」的訓條拋到
九霄雲外。
李小龍的名氣愈來愈大,得罪的人也愈來愈多。有時在
街頭,他能在瞬息間把四、五個對手打倒。
李小龍尋人講手,也有人尋他講手。這是些像他一樣的
學過武功的好勝之徒。這種人不是那種行於街頭、外強中乾
的龐然大漢。他們與李小龍旗鼓相當,各有所長。但是李小
龍憑著勇猛和過硬的拳腳,總能夠克敵致勝。
有時對方是幾個人,在這種情況下,李小龍往往是師兄
弟幾人與之應戰或挑戰。
後來去澳大利亞開設武館的李小龍的師兄兼把兄弟張卓
慶,在接受一位武術雜誌記者采訪時回憶道:
那時候,與小龍及師兄黃淳梁,為了印證所學功夫的實
效,四處向人挑戰……起先只不過是雙方三幾人,約定時間
秘密舉行。想不到後來越搞越厲害,時常會雇了汽車到新界
去打。
「我那時被人稱為『大龍』,而他當然是『小龍』了。我
們樂於迎戰任何挑戰者……
「我們很不受對手歡迎,特別是小龍。因為我們是有名的
搏擊能手。小龍更特別惹人非議,因他很狂傲地認為他能打
敗任何對手……」
除拍電影,李小龍基本上不務正業,這使他父母為他的
前途非常擔心。很有可能,李小龍將來會開武館做武師,那
不是他父母所希望的。他父母希望的是他完成大學的學業。
李小龍混到18歲。18歲是中國人界定成年人的年齡。因
此,他母親極力主張他去美國讀書。她認為小龍是美國公民
(按照美國法律,出生在美國皆是美國公民),理應接受美國
教育。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小龍四處講手樹敵太多,再這
樣下去,會遭到不測,父母為兒子的安全問題深感憂慮。
李家的親戚也極力主張李小龍離開香港。他們認為,小
龍的學壞,是結交了社會上不良少年的惡果。只有離開香港,
才能隔離不良的環境與不良的朋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李小龍終於決計去美國,盡管他捨不得師父,捨不得師
兄弟,捨不得他小有成就的電影事業。有消息傳說——黑社
會的人正醞釀把他幹掉。他知道那些人的毒辣與殘忍,他們
或許不會堂爾皇之地講手對打,而采用非常手段——使槍暗
殺。他的師兄弟一致奉勸小龍離港避避風頭。
於是,18歲的李小龍,揣著希冀,又抱著迷茫,漂洋過
海,踏上了生他的,而又那麼陌生的國土,開始了新的人生
旅程。 第四章
漂洋過海 浪子回頭金不換
1958年11月,李小龍乘坐克利夫蘭總統號郵輪,開始了
漫長的海上旅行。
李小龍身上僅揣有100元美金。他不想依賴家庭的資助,
只想憑自己的體魄意志在美國站穩腳跟,半工半讀完成大學
學業。他在港拍電影賺了不少錢,他很少揮霍,大都由父親
為他存起來。他沒有動用這筆錢,他想完全自立。
李小龍坐的是三等艙,這裡的旅客大都是回港省親後重
返美國,年紀大都是中老年。李小龍從他們購買三等舖位這
一點,猜想他們並非特別富有。他們或是出身美國,或是頒
布新移民法之前移居美國的。他們在美國這麼多年,卻還跟
李小龍一樣在餐廳裡吃普通餐。「美國遍地是黃金」的神話,
在李小龍心目中開始動搖。當初,他不肯帶更多的錢赴美的
另一個原因,是認為在美「搵錢」很容易。
李小龍急欲了解美國的一切情況,向這些居美多年的叔
伯問這問那。他還想驗證自己的英語水平,用英語同這些叔
伯對話。李小龍發現,他們對美國,並不都是很了解,有的
連起碼的常識都不懂。李小龍學過世界地理,動身赴美時,還
看過《美國便覽》之類的小冊子,對美國概況大致有個了解。
有位鬍鬚花白的老伯,連紐約、華盛頓的位置都會搞錯。他
們的英語水平參差不齊,大多數還不如李小龍,有的僅會講
三兩句生硬的廣式英語。
在甲板上,一位在芝加哥做針炙中醫的先生告訴李小龍,
那些叔伯一輩子居住在唐人街裡,很少接受美國教育,也很
少像地道的美國人那樣四處遷徒和旅行,對外面的情況知悉
甚少。他們大多從事餐飲成衣業,有的一輩子做跑堂和雜役,
入夜就睡在小閣樓或餐廳裡。這種人,在香港普通市民眼裡,
或許算一個小闊佬;在美國人看來,只是最下等的異國移民。
「我的未來,也會像他們一樣?」李小龍在心中,不斷地
重複這個問題。
郵輪途經神戶、橫濱、夏威夷,前往舊金山。天高地遠,
海水無邊。看不見陸地,也很少遇見船,只有孤寂的海鳥,在
眼簾裡默默飛行。李小龍望著茫茫的大洋,心中亦一片茫然。
踏上美國國土,李小龍並沒有故地重遊之感,一切是這
麼陌生。除口袋裡的出生證界定他是美國公民外,他心目中,
仍把自己當做異鄉客。
他現在的名字叫布魯斯‧李(Bruce‧Lee),這是18年
前。他出生在舊金山華人醫院所取的名字。而李小龍這個名
字,只是在特殊的場合才會使用。
除了他父親在舊金山的老友,偌大的美國,沒人知道李
小龍抵美。在香港,他是小有名氣的童星和赫赫有名的打手,
走到哪,都會有人把他認出。在美國則不能,在美國人眼裡,
他只是千萬個來美淘金的華人之一,一個默默無聞的窮酸小
卒。現實使李小龍明白,美國是個輕歷史、重現狀的國度。一
個人,不論他過去如何輝煌,來到美國,一切還得從零開始。
李小龍住在他父親的老友家。那是位垂垂老人,且體弱
多病,他自己都需別人照顧,自然無法照顧李小龍。他要李
小龍自己去找工作,說,他當年就這麼過來的。李小龍覺得
他有點絕情。但很快又諒解他,美國是個推祟自立的社會,誰
也靠不住誰,唯有靠自己。李小龍雖諒解老人,但跟他幾乎
無話可說。
李小龍去當地的華人團體,以求他們幫介紹職業。這裡,
數廣東人的團體最大、成員最多。他們見到李小龍,並末表
示出異國遇同胞的熱情。他們介紹了當地的情況,及如何在
美國生存,他們答應幫李小龍介紹職業,但又說理想的職業
只有靠自己去找。
李小龍後來知道,像他這樣有求於他們的青年太多。
李小龍找到一些零星的活干。他在香港,生活上完全依
賴家裡,因此,他盡管有強健的體魄和旺盛的精力,仍不能
使僱主滿意。
李小龍只是粗通英語,因此,他求職的範圍只能在華人
聚集區內。他好動的性格卻驅使他四處游逛,他跑遍了舊金
山,以期不久能進入真正含義的美國社會。舊金山的繁華遠
非香港所能比擬。那時香港仍處在經濟騰飛的孕育階段,雖
也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但在繁華景象後面,是大片破舊擁
擠的貧民區。
舊金山最引為自豪的是宏偉壯觀的金門大橋。李小龍站
在橋上,倚欄眺望碧藍的大海。大洋的彼岸,是香港,他由
此想起他那「望子成龍」的父母。他決計洗心革面,發奮自
強,做出成果來證實自己是一條龍!
金門大橋於1937年7月7日落成,已有300多人從這裡
跳海輕生,故又被人戲稱為「殺人大橋」。李小龍在一張陳舊
的華人報紙上看到,一個富豪的兒子,18歲時上著名的加州
大學,前途坦蕩光明,卻因「厭倦人生」而跳海自殺。李小
龍很不明白這位青年的行為。美國是個自由而富庶的社會,充
滿了機遇,充滿了希望,成功者的神話層出不窮,到處流傳。
李小龍渴望成功,盡管眼下,他連生計都成問題。
李小龍在舊金山,幹得稍長、稍有點起色的職業是教人
跳「ChaCha」(恰恰舞),他的收費低廉,學員稀少,這與他
精湛瀟灑的舞技很不相稱。在香港,他是跳舞作樂;現在,他
卻以舞藝權做維持生計之手段。美國人不鄙視從事任何職業
的人,可李小龍總覺得有些無奈。
三個月後,他去了西雅圖。他跟那位老人合不來,同時,
他對自己所處的境況表示失望。
西雅圖位於美國本土西部最北端,是華盛頓州的最大城
市,市郊有聞名於世的波音飛機制造公司。當時正值隆冬,自
小生活在熱帶地區的李小龍頗感不適。他找到周露比女士開
的中餐館,周女士很熱情地接待了他,並收容他在餐館打工
以賺取生活費和學費。
周女士是李小龍父親的舊友,她在政治上很活躍,是當
地華人社團的代言人,她經常接待各色人物或參加各種社交
活動。她樂助好施,表現出一位女政治家的風范。
李小龍進了當地的愛迪生高級工業學校(相當於中國的
職業高中),這是他英文水平不夠格的緣故,不能夠直接進大
學。也因為這點,李小龍在周記餐館只能從雜役做起,而不
能做能賺取額外小費的跑堂。按照輩份,李小龍該是周女士
的侄兒。但是,李小龍父親的面子,到李小龍正式打工的那
天,給無情地撕掉——周女士儼然一副老板面孔,她毫無表
情地對李小龍指指點點,稍不滿意,便厲聲訓斥。
李小龍怒火填膺,他來美已三個月,雖也知道「朋友歸
朋友,生意歸生意」這一信條,但他覺得太突然,簡直就受
不了。但李小龍還是把火氣強行壓下,按照周老板的意旨,把
活計做得她滿意。李小龍的行為跟在香港時大不一樣,依過
去的脾氣,他會摔掉盤子不干,或拿盤子砸她個滿臉開花。
李小龍本不愚笨,再加上他天生好勝,精力充沛,他沒
多久就能把派給他的活做得又快又好。洗盤子是雜役最基本、
量最大的活,李小龍的動作就像在跳快節奏的恰恰舞,快速
而優美,如山的髒盤子,頃刻間就洗得乾乾淨淨。可周女士
總不放心,拿餐巾紙擦,放燈光下照,試圖發現污漬。周女
士吹毛求疵一番,便開始褒獎,然後是一番人生哲理。李小
龍對她的話十分反感,覺得就像政治家在發表演說。
李小龍白天在愛迪生學校讀高中。美國的學校,跟保守
的香港學校很不相同,完全是開放性的,紀律松懈散漫,在
李小龍看來,美國的學生簡直就在玩。此時的李小龍,父母
再不能督促他,老師也不會約束他,同學更不會因學業的優
劣而崇拜或鄙視一個人。
李小龍完全可以無拘無束,放浪形骸。然而,此時的李
小龍完全成了另一個人。他一改在港厭學逃學的作風,一絲
不苟,如饑似渴地學習。他深知學費來之不易,逆境中的他
悟醒了許多人生的哲理。他知道理科一直是他的弱項,他曾
對它恨之入骨、厭之如蠅。現在,他盡管仍不喜歡,卻比文
科下了多倍的苦功。他對英語,更是到嗜學如命的地步,他
知道;來到美國,無論進大學深造,還是進社會就業,語言
是最最重要的。
其時,李小龍的哥哥李忠琛,在西雅圖念大學。他寫信
給父母,報告小龍的學業狀況,他父母驚喜萬分,又難以置
信。
李小龍的英語水平得以很快地提高。由此,周女士派他
做餐館跑堂。餐館的生意很好,常常賓客盈門,出現排隊現
象。餐館的菜,並不優於唐人街的其他中餐館,而是憑藉周
女士在社交圈裡的名氣。她為人排憂解難,往往都能得到回
報,受其恩的人,會帶人或介紹人來她的餐館用餐。就這點,
李小龍不以為周女士是位社會活動家,而是個精明的商人。
賓客中,有不少白種人,他們大都富有,出手也大方,用
過餐後,總忘不了留下小費,並且說一番感激和贊美之辭。相
比之下,華人食客要吝嗇許多,盡管其中也不乏富有者,他
們覺得侍者就該侍候他們,他們對菜也分外挑剔,而不像吃
慣西餐的白種人那麼好糊弄。
做跑堂的收入較雜役大有改觀,李小龍心中仍十分壓抑。
他從小就有做首領的欲望,希望駕馭他人,而不被他人所駕
馭。李小龍正處於被人人所驅使的境地,食客、老板、廚師
都可以驅使他一一—當然侍女貝茲除外。
貝茲年齡雖比李小龍稍小,卻是李小龍的師姐,她教李
小龍如何應酬客人以及相關事宜。貝茲是個華裔姑娘,性感
而迷人,因模仿美國民歌手瓊‧貝茲(Joan Baez)的發型,故
而被稱之為貝茲。貝茲在李小龍面前,沒一點師姐的架子,她
只知道李小龍的父親跟周女士相識,而不知李小龍曾是香港
小有名氣的童星和武術高手。她為李小龍英俊的外貌和獨特
的氣質所吸引,盡管此時李小龍的處境很糟糕。
貝茲看李小龍洗盤子的動作,說他像在表演跳舞;看到
他發達的肌肉,說他是功夫小生;有時端詳李小龍好一陣,說
你可以去拍電影。李小龍總是無奈地一笑,沒有告訴貝茲他
那段還算輝煌的歷史。
李小龍漸漸對外表有些俗氣,並且沒文化的貝茲產生好
感。他那時非常孤獨,孤獨之人尤需要愛的滋潤。他們在餐
館常常竊語細談,眉目傳情——當然是不太忙的時候。
李小龍和貝茲的變化,引起大廚的極大妒嫉。他原本對
貝茲就有所圖謀,常常用鉤子一樣的眼神盯住貝茲誘人的部
匠。他的行為很不檢點,經常趁貝茲下廚端菜之機,摸一摸
貝茲細膩的手背,或捏一捏她豐滿的臀部,然後就放肆地浪
笑。
李小龍看在眼裡,心中十分不快。大廚是周老板的紅人,
他技術好,賣力肯干。大廚祖籍大陸北方,人生得牛高馬大,
整天在火爐邊燒烤,火氣也特別大。餐館的僱員都怯他,他
發起怒來,周老板都要讓他三分。對於大廚的非禮,李小龍
只能往心頭忍,又愈發忍無可忍。
這一天,大廚突然把剛入內的貝茲攔腰一抱,一隻大手
搭在她胸脯上,又摸又捏。貝茲叫起來,李小龍飛速闖進去。
憤怒地斥道:「放開她!」大廚放開貝茲,貝茲躲到李小龍背
後。
大廚蔑視地瞪著個頭小他許多的李小龍,道:「你骨頭癢
了不是?」捋出粗壯的胳膊,揮拳朝李小龍擊來。李小龍見他
招式,知他曾練過功夫,急忙伸手格住。幾乎是同時,另一
只拳如重錘砸在他胸口。
大廚如一頭公牛頹然倒在滿是水漬的爐台下。貝茲叫了
一聲好,轉瞬一臉煞白,她看見大廚爬起來後,手裡操著一
把砍肉的刀。貝茲扯著李小龍,叫:「快逃!」李小龍如鐵樁
一般釘住不動。
大廚揮刀劈來,李小龍身子微側,一腳把菜刀踢飛,拳
頭便砸在大廚多肉的臉上。
李小龍很快就罷手,他並不想炫耀武力,只是想教訓一
下不可一世的大廚。
周女士從外面辦事回來,看見大廚極狼狽地坐在過道的
板凳上。周女士問大廚發生了什麼事。大廚說是兩個黑鬼來
店裡鬧事。說完,慢吞吞入廚房去。
周女士的目光在僱員們的臉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李小
龍臉上停留幾秒,回到收銀台。她知道大廚顧面子,也料到
大廚和李小龍之間遲早會發生衝突。周女士是個聰明人,她
雖不知李小龍在香港的作為,但她料定沉默寡言的李家公子,
絕不是等閒之輩。
是夜,貝茲敲開李小龍租住的地下室的門,撲進李小龍
的懷裡,瘋了似地把他親個夠。
貝茲對李小龍的功夫贊歎不絕,問他在哪學的功夫,為
什麼不早露幾手。李小龍幾句就把他的武術生涯掠過去,說:
「我過去是見到看不順眼的人就拳打腳踢,以此取樂;現在,
我的功夫是對付跟我過不去的人,不到萬不得已,決不動手。」
貝茲瞪著眼,聽李小龍說話,心目中,把他當英雄崇拜。
李小龍和貝茲的艷情非常短暫。原因也是出於大廚。大
廚遭李小龍羞辱後,忿恨之極又不敢公然復仇,便把怨氣無
端地發洩在小廚子身上。事情已愈來愈明朗,李小龍和大廚,
必須讓一人開路。李小龍或許早料到那一天,因此,不管老
板的臉色如何,一有閒空,就在餐館裡練功。
這一天,周女士把一名上門找工的台灣留學生打發了。她
望了望他的背影對堂裡的僱員說:「我現在要的是廚師,而不
是侍者。現在願來做侍者的人,天上掉一塊石子下來,都會
砸到一個。而廚師,尤其是像我餐館這樣好技術的廚師,跑
遍美國都找不到幾個。」
聽話聽音。打烊時,李小龍不等周女士炒他既魚,便提
出辭工。
李小龍離開了周露比的餐館,他還在貝茲不知的情況下
搬了家——為的是斬斷與周記餐館的是是非非,一心做他目
標中想做的一切事情。他不否認他喜歡貝茲,但在女人與事
業的天平上,他終歸是把砝碼壓在事業一方。一年後,李小
龍曾回過周記餐館,貝茲早就離開這裡,不知去了何方。李
小龍對周女士已不再心存芥蒂,他理解周女士在競爭社會中
所有的作為,他並且承認周露比是美國華人社會中一位優秀
的女性。
周露比後來也談到過李小龍,那是他在美國已有點小名
氣的時候,周說:他應該離開這裡,去更適宜他的地方去施
展他所欲做的一切。他是個不甘平庸,不願受他人支配的人,
而我作為一個商人,必須對我的餐館負責。
李小龍離開周記餐館,發誓不去任何一家餐館打工——
那樣太束縛自己的個性了。他想獨立從事一種職業,哪怕收
入僅夠糊口,也比受他人約束要心情舒暢。
就他當時的狀況,他能做的,也是他情願做的,是開一
間武館。李小龍在餐館打工時,曾多次萌發此念頭,使這念
頭變成現實的,是他在練功時結交的幾位朋友,其中一位名
叫木村的美籍日本小商人對他的幫助最大。
木村和李小龍的友誼是以功夫為紐帶的。木村是個日本
柔道的愛好者,每日勤練不輟。當有一天,他從李小龍住處
附近的草坪路過,看見李小龍正在練習詠春拳,招式迅猛潑
辣,令他歎為觀止。木村謙虛地拜李小龍為師,並且放棄他
所喜愛的柔道,跟李小龍改學中國功夫。此時,木村已36歲,
而李小龍才19歲。懸殊的年齡,並沒有妨礙他們成為至交。
並且按照東方人的傳統:能者為師——木村甘願做李小龍的
弟子和追隨者。
木村年紀較大,經歷坎坷,心理上較李小龍成熟。木村
曾在集中營裡關過,吃盡了苦頭。他一家早在20年代就移居
美國,並且成為美國公民。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本偷襲
珍珠港,引起了美國人民的公憤,這種仇恨也就轉移到移美
的日本僑民身上。在學校讀書的木村常常遭受毆打和襲擊,以
致躲在家中不敢出門。1942年,美國當局把木村一家關入一
座專為日本人設立的集中營,那一年,木村僅18歲。5年後,
木村從集中營裡釋放出來,又墜入失業的困境。作為戰勝國
的美國人,對日本人的仇恨仍未消失。木村去求職,當對方
得知他是日本人時,馬上予以拒絕甚至攆他出來。
木村只好做街頭小販維持生計,並且通過學柔道而恢復
對生活的信心。木村認識李小龍時,已是一位根基較穩、收
入較豐的的小商人。他和李小龍,都有著東方民族遭受歧視
的感受,就這一點,倆人的友誼又更深了一層。
木村在李小龍成大器後回憶道:「即使小龍他當時那麼年
輕.卻已經是個首領人物。他有一種特殊氣質,他一進屋,每
個人就會自然地注視他。」
當時已有好幾個武術愛好者跟在李小龍周圍轉。李小龍
對建立武館招收學員把握不大。木村鼓勵李小龍,說你有真
功夫,沒設武館就有我們做你的弟子,你樹起旗幟,不愁沒
人投奔你門下,怕就怕沒有功夫而牛皮吹得天樣大的人。木
村還引用了一條東方諺語,大意是樹高自然會招來小鳥,水
深自然會引來魚兒。
李小龍的武館設在西雅圖唐人街的一個地下室裡。武館
設在唐人街的原因是,武術堪稱中國的國術,淵源極深,家
喻戶曉,也必然會為移居美國的華人所喜愛。李小龍設立武
館,初衷是以此為謀生手段,但絕非以盈利為目的,他的理
想是將中國武術發揚光大並獨創一支門派。
因此,李小龍不想把自己的武術淪為一種商品,他反對
為自己的武館做廣告宣傳——他認為會給人誇大其辭、華而
不實的印象。他甚至最初連招牌也不肯掛出來。他篤信古老
的武俠傳說,若是一名大師,他隱居山林,也會有崇拜者千
裡迢迢、不辭勞苦地去尋找他,求他收己為徒。
李小龍的想法,在美國這種社會裡不太行得通;人們對
他的武館反應冷淡。當然,這也與李小龍太年輕、名氣太小
有關。此時,李小龍的性格比在香港時要穩重得多,他不會
以講手為名四下挑釁,而把自己的名氣鬧得很大。他由此而
想起葉問師父的教誨:武德與武功,是一位武師必不可少的
左右兩臂。
面對這種境況,李小龍並未氣餒,他是個認準目標,就
要奮鬥到底的人——哪怕碰得頭破血流。他跟木村商量後,就
和木村帶幾個學武的學生,去西雅圖的幾所大學做示範表演。
李小龍每次都要親自示範,以博得對新事物持有好奇之心的
大學生對他的武術產生興趣。事實證明,他這種笨拙而古老
的方法行之有效,他的表演越來越受大學生的歡迎,每次都
有一兩個學生放棄他們原有的愛好,而改學中國功夫。
那時試圖在西雅圖打開局面的東方武師並非李小龍一
人。有一次,李小龍在表演前作了一番講演,宣揚「截拳
道」(李小龍對自己的武術取的新名詞)的優點,也分析了其
他武術門派的弊病。李小龍的言論激起一名在場的日本武師
山本的強烈不滿,這名武師屬日本空手道黑帶三段,在另一
所大學就讀。他走到場邊,以污言穢語羞辱李小龍,將正在
表演的李小龍置於除接受講手而別無選擇的境地。他戳著李
小龍叫道:「你的截拳道這麼了得?敢不敢接我的空手道?」
李小龍原想將他的招數表演完畢,卻不得不中止,他忍
無可忍,接受了對方的挑戰:「空手道是從中國武術演變而來
的,豈有怕空手道之理?」雙方擺下架勢,李小龍像豹子似地
貼近山本跟前,攻勢迅猛凌厲,在短短的11秒內就結束了這
場比武。山本被打得鮮血滿臉,臥地不起。
後來李小龍到這所大學表演,聽一位華裔學生說,那名
自詡為日本大武師的學生整整一週沒來上課,待他返回學校
逢人則說他遇到車禍。李小龍聽了一笑置之,在演說中沒有
提及跟山本比武之事。
這名日本武師的功夫上乘,名氣頗大。李小龍輕而易舉
將他擊敗,名聲鵲起,不脛而走,如做了一次成功的廣告。慕
名投到李小龍門下的學生越來越多,武館大見起色。
李小龍初嘗成功的喜悅,把武館的招牌掛了出來,招牌
名稱是「Jeet‧Kum‧Do」、「Bruce‧Lee」(直譯為「截拳
道」、「布魯斯‧李」)。他已經下決心獨創一門武術,並終於
使他日後成為名震中西方的一代功夫大師。
李小龍在悉心進行他的功夫事業的同時,並沒有荒廢學
業。赴美的第3年,他順利地完成了愛迪生學校的高中課程,
成績均在優良以上,使他能夠如願以嘗步入大學。如果是在
3年前,這樣的事實,他父母怎麼也不敢想像。 第五章
大學春秋 初露鋒芒羽漸豐
1961年秋季,李小龍進入離西雅圖有近百公里的華盛頓
州立大學,學的專業是哲學。
在美國,熱門專業是醫科、法律、商科以及隨市場變化
而走俏的學科,這些專業的畢業生,就業易,收入高。美國
人講究實用,而興趣則排其次。哲學在美國從未形成熱門,美
國人不像德國人,是個耽於思考的民族。
李小龍為什麼選擇就業面狹窄的哲學專業呢?哲學是沉
思者的精髓,與生龍活虎的他應屬無緣。但是,熟悉李小龍
的人,都會發現他性格的兩個極端,極動與極靜。於是,極
動,他選擇了武功;極靜,他執迷於哲學。李忠琛對弟弟的
選擇一點也不覺意外,他說:「他從小就會一個人獨處呆想,
起初大家都以為他是病了,後來才知他在想事情,卻不知他
想些什麼古怪事情。他學哲學,可以把他那些想不透的問題
弄個透徹。」
李小龍自己曾解釋道:「進了大學,我所以選擇讀哲學,
這與我童年時的好勇鬥狠很有關聯。我常問自己,勝利了又
怎樣?為什麼人們會把榮譽看得這麼重要?什麼才是榮譽?什
麼樣的『戰勝』才是光榮的?人生到底為了什麼呢?是不是
就是為著光榮而生存?於是,導師協助我選系的時候,他認
為以我的發問精神,最好修習哲學,他說:哲學會告訴你為
了什麼才活著。」
李小龍沉緬於哲學的海洋裡,他崇拜的東西方哲學家,有
中國的老子、莊子,德國的尼采,法國的薩特。他發現,葉
問師父的教誨,以及古代俠客故事所包容的意義,皆可從老
莊哲學中找到印證。而尼采、薩特的哲學,又與李小龍好斗
好強、無拘無束的天性驚人地相似。「真人不露相」是中國古
代大俠的行為準則和追求境界,而年輕好勝的李小龍,總在
不斷地推銷自己,張揚自己,以證實自己是個「超人」。
東西方的哲學觀同時作用於一個人。正因為李小龍的不
懈努力,才使得古老而神秘的中國功夫,在鮮為人知的美國
掀起熱潮。
李小龍不是沉溺其中而不可自拔的人。他從哲學的象牙
塔中下來,便腳踏實地,風風火火干他想做的一切。
他在大學裡選修了好幾門課,來提高自己尚不過關的英
語水平。他喜歡文學課,喜歡美國當代作家海明威的作品,他
被海明威塑造的「硬漢」形象而深深打動,更對海明威的傳
奇經歷和冒險精神而由衷傾服。海明威曾獨駕救護車在炮火
連天的歐洲戰場搶救傷員,他身中數百彈片,而大難不死。他
獨去非洲原始森林獵獅,其勇猛,連終身與猛獸相棲的黑人
向導亦自愧弗如。他獨駕一葉扁舟在茫茫的加勒比海獵鯊,凶
殘的鯊魚,肆虐的颶風,都不能將他擊垮。
李小龍在作業中寫道:「海明威才算得上一位真正的作
家,他把自己的經歷和靈魂寫進自己的作品裡……」
李小龍的作業,得到教美國文學的教授的贊賞,李小龍
與這位教授的關係也很好,教授向這位叫布魯斯‧李的華裔
學生介紹歐美文學,希望他在這方面有所造詣。他終於發現
布魯斯僅僅是喜好,而無這方面的志向。布魯斯喜好文學是
為了完善自己,汲取力量,並且他的喜好十分偏執,他鄙薄
歐洲先鋒派文學的先驅和巨匠卡夫卡,他認為卡夫卡筆下的
人物皆可憐可笑:庸庸碌碌,戰戰兢兢,惶惶不可終日。他
同時也輕視卡夫卡本人,認為他在世時默默無聞,少樂寡歡,
還不如做一隻大甲蟲(卡夫卡代表作《變形記》中的非人非
蟲的主人公)。
李小龍的喜好厭憎十分鮮明,他在很多場合下,都會將
他性格的某方面無遺地表現出來。
李小龍在港期間喜歡美術課的習慣也帶到大學裡來。美
國的大學,科目極廣極雜,只要有學生願學,就會有先生開
設這門課。來修美術課的學生,僅僅出於愛好或是為了消遣。
李小龍缺乏美術天賦,但很惹師生的注目。他自以為是以中
國畫的技法,繪了許多中國古代俠客或將士圖。他故意將畫
面弄得很誇張,譬如他畫一名劍客,跳到三丈高的房頂與敵
手搏殺。這在寫實的西方人看來簡直無法想像,縱使世界跳
高冠軍,也只能跳躍兩米多高。
李小龍把他的繪畫作品分贈給同學和老師,但他的作品
大部分已遺失。然而,教李小龍繪畫的老師至今仍很好地保
存著一些,掛在他的工作室裡。他回憶道:「布魯斯‧李喜歡
畫東方勇士,他自己就是來自東方國度的勇士。布魯斯‧李
沒畫過仕女圖,那不是他性格所在。」
大學裡彙集著各色人種的學生,種族歧視顯而易見。美
國只是從法律上廢除了種族歧視,而實際狀況令那些有色人
種學生感到憤懣、壓抑和自卑。白人學生,在他們面前總會
流露無法掩飾的優越感。
李小龍的心境,自然跟眾多的有色人種學生一樣。但他
反對美國黑人中的極端分子采取暴力的手段來對抗,尤其反
感傷害無辜的白人婦女及兒童。李小龍認為,要消除種族歧
視,最好的途徑是使自己強大,顯示出比白人更優秀。比如,
30年代美國著名黑人短跑明星歐文斯,至今人們仍把他視為
英雄。美國黑人拳王阿里,摘取了1960年奧運會重量級拳擊
金牌,所有的美國青年都為他歡欣鼓舞,由衷地崇拜他。
李小龍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比白人學生差,他要以行動來
不斷證實自己,他渴望出人頭地,要使所有的美國人,甚至
全世界的人對他刮目相看。
他非常注重自己的身體狀況,只有強大的體魄才是旺盛
精力的不竭源泉。他身高5英尺7寸半(約合1.73米),體
重140磅(約合63公斤)。他在中國人眼裡,體格屬中等;而
在美國人看來,卻顯矮小。李小龍練功或表演時,喜歡穿緊
身背心,甚至赤裸上身,以展示他發達結實的肌肉。他動作
的力度,尤其是一瞬間的爆發力,使眾多高大的美國學生再
不敢小覷。李小龍勤練不輟,以求使身體達到最佳狀態。他
不吸煙,不飲酒,也極少服藥,即便得了炎症,也盡量避免
服用阿士匹靈。
美國本土的學生學習大都不用功。學校實行的是學分制,
幾乎沒任何紀律約束。學生們大多時間是在玩,或打工賺學
費。這種狀況,對李小龍做自己的事,提供極大的便利。他
應付學業綽綽有餘,主要精力放在功夫上。
李小龍在學校附近的停車場租用了一個角落,每月20美
元租金,用作他的武館。李小龍和木村對這塊地方非常滿意,
較唐人街那個地下室,空間和光線都要優越得多。
李小龍招收學生的方式跟以往一樣,只是現在他的名氣
頗大,是校園裡引人注目的華裔學生。李小龍的某些性格,跟
土生土長的老美非常相像,他好出風頭,擅長演講,樂意推
銷自己,絕不故作謙虛。李小龍最初的門徒,大都是亞裔學
生——他們對中國功夫有先入為主的了解,尤其是見識了李
小龍的功夫以後。隨著影響的擴大,不少地道的美國人也加
盟到門徒的行列。
李小龍總能如願地招滿學生,每位學費每月15美元。對
囊中羞澀的李小龍來講,這是一筆不菲的收入。但李小龍絕
不會為金錢而濫招學生,他總是根據場地和自己的時間安排
控制在一定的數額內。
十多年後,中國功夫風靡世界,正是從這間不太起眼的
武館開始的。有這樣的結果,即使是當初野心勃勃的李小龍
也不曾料到。
李小龍入校沒多長,就逐漸成為華盛頓州立大學的一顆
小明星。與李小龍相比,那些在儒文化熏陶下的,來自港台
澳及新加坡的華裔學生,甚至出生在美國的華裔學生都比較
拘謹沉靜,默默無聞。他們欽慕李小龍,常常以他為中心,並
把他視為自己的保護神。
而李小龍,也以保護這些華人同胞為己任,容不得洋人
半點欺辱。如果發生這樣的事情,李小龍隨叫隨到,除了授
課,再大的事情也會放下。李小龍這樣做,自然也不排斥張
揚自己的目的,那時,他在學校裡已沒對手。有時,有的華
裔學生受了洋學生的欺負,事情不大,也就不願勞駕李小龍,
由自己忍著而不聲張。李小龍知道後,必定會找那個洋學生
而為自己同胞出一口氣。事後,也會用言語教訓這個同胞一
頓。
「中國人就知道忍,忍到何年何月去?」李小龍常這樣說
道。
李忠琛的前妻林燕妮曾在一篇文章裡,說到李小龍為她
出面而教訓欺負她的人的故事:
「很多年前的一個下午,小龍氣沖沖地拿著手槍來幫我們
的忙。我們正在和屋主鬧得不可開交。屋主見我們是幾個十
七八歲離鄉別井無親無故的中國女孩子,哪有不乘機欺負的
道理?在十幾歲的女孩子眼裡,被屋主欺負是一件很嚴重的
事,在20多歲的小龍眼裡,朋友被人欺負也是一件很嚴重的
事,所以連槍也帶來了。」
那天屋主不在家,因此就沒發生與持有槍支的屋主之間
的槍戰。那天,林燕妮除叫李小龍外,還叫來其他援兵。其
中有一人主張忍讓,而李小龍則堅決主張狠狠教訓屋主一番,
不惜以命相搏。李小龍罵「主和派」是「笨蛋」、「懦夫」,雙
方鬧得很不愉快,但最後還是化解了。
事後,這個洋人屋主知道這些中國女孩身後有一大幫中
國男孩做後盾,其中有一個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功夫教頭李
小龍,便再也不敢造次,作出不軌行為。為此,這些中國女
孩很感激李小龍,李小龍卻非常懊悔。因為他帶了槍支,而
真正的功夫大師,是鄙薄傲視一切火器的。
李小龍在美期間,曾多次遭黑社會的槍手偷襲,但李小
龍從不帶槍護身,僅僅帶雙節棍。
李小龍的祟武行為,並未像在香港那樣給他帶來惡名。他
那時是惹事生非,而現在是鎮邪扶弱,頗有俠客之氣。李小
龍在學校裡頗受人敬重,他跟同學相處得很融洽,同學們也
都樂意跟他交往。
李小龍大學的同學,洋學生(當時華裔學生對白人學生
的習慣稱謂)米歇爾在一篇文章中談到:
「1962年在『二年級中文』的課上,我注意到一個整天笑
嘻嘻的中國人,這人就是布魯斯‧李。當時我奇怪一個中國
人還要選修什麼中文課呢?3個月後,我開始跟他熟悉起來。
「他是班上花樣最多的一個學生,他頭腦靈活,愛說笑話,
尤其擅長說不怎麼正經的笑話,往往令人聽後捧腹大笑,他
非常有幽默感,又善諷刺,上課時喜歡表演功夫。」
「中國課基本上是十分沉悶的,但因為他在場,使每個同
學上課時都覺得多采多姿,生動活潑。他常常帶來許多小玩
意到教室裡來,如玉器、中國畫、古董等等。使老師也不得
不改變話題,討論起他的寶貝。而班上因有了他,變得生氣
盎然,富有朝氣,一年的時間眨眼就過去了。
「開學後不久,同學們就發現他是一個非凡的人物,他在
學校附近開了一間武館。他非常之忙,每當同學相邀一道去
喝咖啡、飲啤酒聊天湊熱鬧時,他卻沒有時間來參加。
「當我離開大學,又因為我的職業需要東奔西跑,再也沒
跟布魯斯‧李聯絡。偶然一天,我們在路上邂逅,他告訴我
他已經結婚,並且拍完了電視劇《青蜂俠》。他說話時,沒顯
露出一點了不起的神情,口氣仍十分謙虛。他說拍《青蜂
俠》不覺得有什麼值得榮耀的,他打算將來回香港拍電影。當
時,我還以為他是在吹牛,後來他果真回丁香港,並且成名
立業了。」
李小龍在大學期間,正值美國政府對越南的事務越捲越
深。美國派出大批軍事顧問,直接參與西貢軍政府跟越共游
擊隊作戰。美國以世界憲兵自居,而眾多的美國青年,則樂
意充當這樣的憲兵。
李小龍作為美國公民被征入伍,據說將開派到越南去打
仗。李小龍從小崇武好戰,卻沒有一般美國青年所具有的
「政治熱情」。美國青年對越戰的態度,經歷幾個時期的變化:
肯尼迪執政時期的好戰,約翰遜時期的厭戰,尼克松時期的
反戰。
那時,正值肯尼迪總統當政。
李小龍不怕打仗,卻厭惡當兵——嚴厲的軍規軍律會使
他無比束縛,不甚忍受。因此,他在大學就讀期間參加軍訓
表現不佳。他常常溜課,以逃避刻板的行軍步伐訓練。最後,
李小龍被罰凌晨4點鐘起床,行軍數小時來彌補逃課的時間。
李小龍態度很不嚴肅,一邊行軍,一邊樂滋滋嚼著口香
糖。班長命令他吞下去,可他沒服從命令,把口香糖噗嗤吐
了出來。班長非常惱怒地瞪著他,他咧開嘴笑瞇瞇說:「吞下
去對我健康有害。」行軍結束,班長走到李小龍跟前,板起臉
孔警告道:「下次我說要你吞下去,你就得服從命令吞下去!」
李小龍露出慍色叫道:「你再這樣整治我,我就要叫你躺下!」
班長心怯了,知道他功夫厲害,十分懊喪地搖頭走開。他無
法管束住李小龍,覺得他不可救藥。
李小龍作為預備役軍人留在美國本土,末被派往越南作
戰。如真去了,該會怎樣?他或許會得勳章,或許會因違反
軍規而導致不光彩退役,或許會戰死……那樣,中國功夫東
傳西洋的歷史將會改寫。 第六章
戀情戀愛 女友妻子兩兼得
李小龍是華盛頓州立大學的名人。
他英俊瀟灑的外表,高超精湛的功夫,風趣幽默的談吐,
懾人心魄的陽剛之氣,莫不使大學裡的女生心旌搖曳、想入
非非。
他的事業並不算太成功,他也不算富有,他還來自貧窮
落後的東方國度,這些,都沒有阻止姑娘們對他的好感。
李小龍是個性情之人,他樂意跟姑娘交往,有佳麗相隨,
會使他的英雄氣慨更足。據說李小龍有個怪癖,表演功夫時,
有漂亮女性在場,他會顯得更亢奮,更賣力,妙相環生,絕
招無窮。他的這種怪癖其實並非反常,美國大學生的校際球
類比賽,啦啦隊是清一色的美女。
李小龍唯美是求,把姑娘的容貌作為他的擇友標準,而
不管她們的性格、家庭、經歷。李小龍對她們所需求的,是
一段歡愉的露水情緣,而不是人生伴侶。李小龍生活在性開
放的美國(美國的西部較中部、東部更為開放),加之在香港
有過較頻繁的風流艷事,他的這種行為,並不為怪。
李小龍交往的女性,多是來自東方,這是李小龍與她們
在血統、文化、地域相同或相近的緣故。
王小姐來自香港,年齡較李小龍小兩歲,她幾乎是看著
李小龍的電影長大的,《細路祥》及《人海孤鴻》尤其給她留
下深刻印象。她進入華大,一眼就認出這個叫布魯斯‧李的
哲學系學生,就是香港電影圈的藝名叫李小龍的人。在一次
華裔同學聚會的社交場合,坐在李小龍旁邊的王小姐悄悄把
她在電影中認識的「李小龍」告訴李小龍。李小龍大為感慨,
深為感動。因為在西雅圖,知道他叫「李小龍」的人極少;而
知道他在香港從影歷史的人就更少。
李小龍跟王小姐,有一種久逢知己的感覺。他們一道去
游奧林匹克國家公園,一道去佈雷默頓喝咖啡,一道去普爾
曼李小龍的住處長聊……王小姐逢人就說李小龍在香港演的
電影如何了得,如何地紅得發紫;又說李小龍如何地喜歡她,
幾乎到了迷狂的地步。話語中水份極多,不乏誇大其辭,為
的是借李小龍抬高自己,因為李小龍無論在香港、在華大,都
頗具名氣。李小龍理解一個除了容貌再無驚人之處的姑娘的
虛榮,李小龍更喜歡漂亮的姑娘為他吹捧。但李小龍實在是
太忙,抽不出閒暇來奉陪王小姐。他素以事業為重,只是把
漂亮的異性作其點綴。
王小姐來武館跟李小龍學功夫,沒多久便洩氣了,她實
在無法忍受練功的勞累辛苦。李小龍有著大多數男人交往異
生好新鮮之通病,初交時捨得功夫奉陪,久之便會興趣大減
決乏耐心。王小姐跟李小龍交往月疏日淡,她認識了一名富
有美國同學,同居——結婚——後又離婚。她跟李小龍好些
年後都保持聯繫,末同歸於好,卻不存芥蒂。
李小龍跟喬的交往,是「英雄救美」故事模式的翻版。喬
是菲律賓姑娘,家族在菲的南部極有權勢財富。然而,作為
地方軍政要員的父親卻庇護不了遠在太平洋彼岸的女兒。喬
長得小巧玲或,眼睛卻大大的,波光靈靈,加之獨身一人,來
自遙遠的異國,自然會有男人視其為獵物。
那是個月色朦朧之夜,空氣中揉雜著濕潤的海風,李小
龍身著緊身牛仔褲和黑色夾克,騎一輛二手貨的本田125CC
摩托車,從他的東方哲學導師家出來。李小龍騎摩托車總喜
歡高速行駛,以模仿他欽佩的摩托賽手雷。此刻,已沒有交
直管制,摩托車如一匹脫韁的野馬在快車道上風馳電掣。
他眼簾急速掠過兩個黑人和一個東方少女。他的車已越
過近一百米。他完全是憑直覺意識到會發生什麼。美國的強
奸案堪稱世界之最,報紙常以聳人聽聞的標題渲染報道這類
案件。耳邊風聲呼嘯,他隱約聽到姑娘尖厲的呼救。
李小龍調轉車頭,事實驗證了他的直覺。他們三人正朝
一輛老掉牙的福特車走去,姑娘一臉煞白,驚恐萬分。其中
一個黑人的手扶著姑娘的腰間。李小龍猜測他手裡捏著一把
彈簧刀。李小龍將摩托停在福特車的一側,擋住他們的去路。
兩個黑人腳步遲緩下來,他們大概知道這位矮小的中國功夫
高手。
姑娘突然喊一聲:「布魯斯‧李!」朝李小龍奔來,摩托
末熄火,姑娘跨在摩托的後座。李小龍卻熄掉火,朝那兩個
黑人走去。突然李小龍一腳踢飛一個黑人手中的彈簧刀,另
一腳踢中另一個黑人的胸口,速度之快若閃電一般。黑人哇
哇大叫,落荒而逃。
被李小龍救下的姑娘就是喬。
摩托車載著李小龍和喬在大道上奔馳,前往喬的寓所。喬
抱著李小龍的腰,以臉貼著他的背。李小問喬怎知道他叫布
魯斯‧李。喬說,她看過李小龍來她就讀的華盛頓大學(跟
華盛頓州立大學是兩回事,在西雅圖市區裡)表演功夫,她
一輩子沒看過這麼精彩的功夫。喬的話,說得李小龍熱乎乎
飄飄然的。李小龍喜歡聽女崇拜者說恭維話,盡管她們是外
行看熱鬧,道不出他武功的獨到精妙之處。
他們進了一家韓國人開的餐館,這是喬的建議,她說要
感激李小龍的救命之恩。他們席地坐在熒熒的燈光下,李小
龍這才認真地看了喬。喬皮膚微黑,卻楚楚動人。喬給李小
龍看得很不好意思,喬說她那時覺得自己要完蛋了,過去好
幾輛車,沒一輛停下,我後悔當初沒報名參加那個叫布魯斯
的中國武師開的功夫班,沒想到真遇著布魯斯。
李小龍用中文脫口道:「這叫緣份!」英語中找不到對等
的詞,便解釋好一番。喬終於會意,一臉緋紅,開心地笑起
來。
李小龍跟喬的緣份沒維繫太久。主要原因是喬對「緣
份」認真了起來。有段時間,李小龍跟喬朝夕相處,形影不
離。喬協助李小龍創辦了一期女子防身功夫班。緣由是喬遭
到暴力襲擊,因不會功夫,只能束手待斃,若不是遇到布魯
斯,後果不堪設想。李小龍和喬向學功夫的女生現身說法,引
起她們學防身術的極大興趣。同時,「英雄救美」的故事由這
些女學生之口流傳開來。
喬突然提出要跟李小龍結婚,一放暑假即去菲律賓度假,
她父親便會把海邊的一幢別墅送給他們。喬把未來的生活描
繪得十分美妙,奴僕成群,布魯斯形如國王,她就是王后。
李小龍對這段「緣份」並末太認真,也就不會往婚姻上
想。他不想傷喬的自尊,口裡說,好哇,那要等我在美國的
事業小有成功之後。
李小龍已決定在美國發展他的事業。他事業有兩大支柱:
一是功夫,二是電影。他的功夫,已算是小有成就,而電影,
只能做一名虔誠而又不滿的影院觀眾。他沒想過再回香港去
發展他的事業,而菲律賓在香港人眼裡,還是個不甚開化的
地方,那裡缺乏發展他事業的土壤。也許,喬所描繪的圖景
不是夢幻,那會使李小龍感到更難受,他天生喜歡奮鬥,而
不是倚仗他人的蔭庇。
喬曾問過李小龍,你事業小有成功具體到哪一步。李小
龍不暇思索,要使他的功夫得到美國武術界的承認,我還要
打入好萊塢拍電影,並且起碼是配角。喬則認為李小龍是白
日說夢話,因為她從未聽說過好萊塢有什麼華人演員,更何
況現在李小龍所做的一切跟電影毫無聯繫。
喬認為布魯斯過於執迷,也許當一件東西即將失去,他
才會從迷霧中走出來。第二天,喬帶了個美國青年來見李小
龍,喬指著美國青年說:「他已經決定做我的丈夫,並且不待
他畢業就隨我去菲律賓,我還沒有最後答覆他,只等你最後
一句話。」
李小龍望了望這未脫稚氣的美國男孩,不知他是為喬的
美貌所傾倒,還是為喬所描繪的前景所誘惑?李小龍過去拍
了拍他的肩,說:「祝你好運!」
這美國青年高興得蹦起來,而喬則淚水瀅瀅。
喬的故事是李小龍生活之河的一朵浪花。那個美國青年
最終也沒成為喬的家族的乘龍快婿,喬最終定居美國。在此
之間,喬更換了好些個異性朋友,只是沒有誰能像李小龍那
樣震撼她的心靈。喬的行為不算「浪」,在美國校園,此類事
司空見慣。
李小龍亦是較頻繁地交往女友,他從不墮入感情游渦之
中而與她們糾纏不休。他所需要的是露水情緣,而作為另一
方,也不會對李小龍有太多的奢求。
60年代,是美國性解放運動風起雲湧的時代。佛洛依德
的著作,幾乎成了美國大學生必讀的教科書,並有進一步發
展。男女之間的情感愛情等社會學範疇的內容被掏空,而還
原為赤裸裸的性。李小龍作為一名哲學系的學生,佛洛依德
學說更是他們的必修科目之一。
露易絲(1Jewis)是地道的美國姑娘。當美洲大陸還是英
國殖民地時,她的祖先就從英國北部的牧場漂洋過海移居北
美新大陸。她的家族曾十分顯赫,曾祖父曾做過議員。她的
家族在二三十年代那場世界性的經濟危機中遭受過毀滅性的
打擊。由於羅斯福的新政,家族免於破產,其後漸漸恢復元
氣,她父親是富裕的機器制造商。
李小龍真正注意到露易絲是在校園舞會上。李小龍第一
次進入這裡,這裡是白人學生的世襲地——雖然校方未作這
樣的規定。一位跟李小龍學武術的同學邀他一道來,李小龍
便進了這幢紅樓。
極少有其他膚色的學生,李小龍靜靜坐在一個角落裡,看
那些男女同學狂歌狂舞。沒人理睬李小龍,那個同李小龍一
道來的同學物色到一個舞伴,就再也沒分離。李小龍感到冷
落,在亞裔同學圈子裡,李小龍常常會受到眾星拱月的殊榮。
依照李小龍好動好強好出風頭的性格,他會主動邀請一
位他所喜歡舞伴,他擅長跳舞,而且還有舞癮。此時李小龍
心中縈纏著一股弱小民族倍受歧視的感覺,他自卑而又自負,
他想應該有姑娘來邀請他,然而沒有。
李小龍忿忿地盯著舞池裡的男女。
他捕捉到一雙眼睛,其實那姑娘也正在看他,這就是露
易絲。露易絲眼極藍,皮膚白哲,滿頭金髮,頗有一點好萊
塢艷星的味道。
李小龍覺得這姑娘有點眼熟,想起前不久一位富商向校
方捐贈一批設備的儀式。李小龍帶學生准備去草坪練功夫,便
站著看了一瞬儀式。富商的女兒也在場,就是正在跳舞的姑
娘。之後,學校的一份報紙以圖文的形式報道了這件事。露
易絲出了一陣子風頭,便又被大多數人淡忘——美國是個新
聞層出不窮的地方。
李小龍覺得應該帶露易絲跳舞,他認為舞池裡的所有姑
娘就數她出身最高貴,長得最美,他所要選擇的目標就該是
她。一曲舞終,李小龍勇敢地朝露易絲走去。那情形,就像
平民出身的於連去征服高貴的市長夫人瑞拉太太。
與此同時,一個美國青年也正走向露易絲並發出邀請。李
小龍不等露易絲作出任何表示,粗暴地捏著露易絲的手,順
勢往懷裡一拉,應著甫起的舞曲翩翩起舞。這美國青年知道
李小龍,雙手一攤,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退到一邊。
李小龍嘴角露出一絲擊敗敵手的喜悅。
李小龍帶著露易絲瘋狂地旋轉,從來沒哪次舞會像今天
這樣盡興。李小龍覺得事情僅開了個頭,於是,不等舞會終
場,就在那些自以為高貴的美國青年睽睽目光下,捏著露易
絲的玉手得意而去。
李小龍駕摩托送露易絲回她的寓所。李小龍問:你家那
麼富有,為什麼不讀那些名牌私立大學(這些大學收費昂
貴)?露易絲說:我為我男朋友而來的,不過,入校第三天就
跟他拜拜了,他把我的車開了走……李小龍說:現在你可以
轉學了。露易絲說:我不希罕名牌大學,那裡管得死,不好
玩……說罷大笑,李小龍喜歡她的坦誠。
在她寓所的樓口,李小龍猶豫一瞬。她說:「不想上去看
看嗎?」李小龍就上去了。
他們很快就發生了通常美國青年也須兩三天時間的舖墊
才發生的事。那一剎那,李小龍的征服欲望得以徹底的張揚
和宣洩,赴美數年來積郁於胸中的有色人種倍受歧視的怨氣
一古腦傾瀉出來。他將他的行為上升到一種哲學、社會學的
高度,似乎為他的民族完成了一項神聖的使命!
事後他們重溫最初接觸的情形。露易絲哈哈笑道:我一
個眼神就把你給勾上了,我體驗過各種人,就還沒跟中國的
功夫師上過床……她這語氣,這神態,彷彿是她將李小龍征
服了——並且不費吹灰之力。令李小龍驚愕不已。
接下露易絲又說她13歲就發生性關係,跟過的男人無
數,還有過私生子……李小龍如看怪物打量依舊美艷的露易
絲,他小艦了她,總還以為她是個天真浪漫、涉世不深的富
家姑娘。露易絲的坦誠不再使李小龍感到心喜,而像美食之
後吞了一隻蒼蠅那樣大倒胃口。
李小龍離開了這間晦氣氤氳的屋子。他為自己的行為感
到可笑,他又重新回到佛洛依德信徒的思維窠臼中:性就是
性,把性與情感、民族捏合在一起是極愚蠢的想法。
與露易絲的一夜情緣,既使李小龍剝離了對姑娘的神秘,
又使他對洋姑娘持有偏見。他認為洋姑娘只合做情人,而不
能做妻子。做情人,她們性感而熱烈;做妻子,最要命的一
點是對丈夫的不貞。
李小龍發誓不娶洋姑娘為妻。
然而,李小龍的最終選擇,又使他違背了他最初的誓言。
那是李小龍讀大學三年級的時候,李小龍的武館在大學
中間已經很有名氣。門徒,由最初的亞裔學生、黑人學生、漸
漸擴大到白人學生中。這是一個很大的進步,而在美的其他
中國武師,卻固守功夫不傳外人的古訓,人為地使美國人與
中國國術無緣。
當時慕名來李小龍武館學功夫的女生不少,蓮達‧艾米
莉(Linda‧Emery)是其中之一。蓮達是華盛頓州立大學醫
學院的學生,是一位具有英國和瑞士血統的美國姑娘。在美
國,醫科和法律最難讀,最難畢業,對學生的要求也最高,不
是學業優秀者不敢讀這兩門學科的,而蓮達卻是其中的佼佼
者。
學業優異的蓮達在外貌上卻沒有驚人之處,她身材苗條,
臉形略長,皮膚微黑,她不事打扮,不知以化妝品和時髦的
衣服來彌補自身的不足,是一個夾雜在眾女中不受人注目的
一位。
因此,李小龍與蓮達的故事,不如跟那些靚女那般驚心
動魄,浪漫濃烈,而顯得平淡無奇,但仍能叫人回味。
來學武的女弟子動機五花八門。有的是出於好奇,當然
也有眾多的是為了健身強體。美國人天性浪漫,不受拘束,學
武的場面一點不像在中國那樣嚴肅緊張,一絲不苟。
有位女弟子把自己養的愛犬帶來;有的女弟子上課總不
忘帶上索尼半導體,一邊練功,一邊聽她喜愛的節目;還一
位穿著極性感的女弟子,上課公然向老師求愛,言辭肉麻且
放蕩,惹得眾弟子哄堂大笑,一堂課全給她攪了。
老師的相貌、氣質、功夫和性格,很能投合這些青春期
的女孩子,因此,女弟子的目光,自然而然會透視出對老師
的好感。老師也不是吃素的,他一慣對女性,尤其是漂亮性
感的女性持有好感。老師的目光也會在眾女的眉目間徜徉。然
而,他一旦進入狀態,就會無視和忘卻這一切,如沉浸在無
人的境界。
他畢竟是一個視事業為神聖的人。
動機不純的學生,很難把需要經過刻苦練習的功夫堅持
下去,剩下的都是真正想學功夫的人。李小龍是這個時候才
真正注意起蓮達來,並為蓮達所吸引。其時,蓮達跟隨李小
龍學功夫已快一個月。這之前,李小龍只把她當一名平庸的
功夫愛好者。這種情形就像老師批閱學生作文,最初會為漂
亮的書寫,華麗的開頭所迷惑,最後能深深打動老師的,卻
是實實在在的內容。
蓮達正是憑她的內涵而征服李小龍的,她壓根就沒想過
跟李小龍發生什麼師生戀。蓮達貌不驚人,卻端莊素雅,落
落大方。她溫婉嫻靜,略含羞澀,頗似一位來自東方古國的
大家閨秀。她的性格、氣質,以及她練功時全神貫注,勤勉
好學的態度,莫不使李小龍產生濃厚的興趣。
除了雨雪等惡劣天氣,練功一般在戶外,中國功夫講究
天人合一,喜歡在深山老林的自然環境中練功,李小龍教學
生練功通常在校園較僻靜的草地上——這是為了方便學生的
聚合,課程結束,李小龍便在學生的簇擁下去餐館吃飯。爾
後,或分手,或一道去看電影。
蓮達不是與李小龍相處密切的一位,她不會像其他女弟
子,吃飯和看電影時,熱情而活潑地主動坐在功夫老師身邊。
受寵的老師卻有點心不在焉,在燈光下,或黑暗中,他會用
眼神去關注一聲不響的蓮達。有時倆人目光相遇,蓮達會顯
得有些羞澀忸怩,臉頰微紅,垂下眼險。
李小龍覺得蓮達不像人們成見中的美國姑娘,美國姑娘
通常表現熱情奔放,輕佻而又張狂。蓮達除了膚色和臉型是
典型的西方女子,性情活脫脫就是典型的東方女子。正因為
這點,蓮達猶如一塊磁鐵,吸引住在異性交往中態度輕率的
李小龍。
一天,練功完畢,弟子們風風火火欲邀老師去餐館。李
小龍說:「你們先去,我跟蓮達‧艾米莉有話要說。」
偌大的草坪只剩下李小龍和蓮達兩人,蓮達亮著眼睛等
老師發話。李小龍卻說:「我請你去中國餐館吃飯。」
在美國,一般同事、朋友、師生,甚至異性朋友之間在
餐館吃飯,都是分別付帳買單。請客是一件較鄭重的事,尤
其是邀請學生。蓮達感到意外,她愣住沒說話。少女固有的
敏感又使她幡然明悟:老師已對她產生好感。這些日子,李
小龍在她面前愈來愈顯得心神不定。蓮達也對李小龍產生好
感,她對中國功夫興趣不減的最大原因,是老師自身的魅力。
當然,文靜內向、素有教養的蓮達不會輕易外露出來。
蓮達含蓄地點點頭,隨李小龍去了一家名為「祥瑞」的
中餐館。蓮達靜靜地,略帶羞澀地坐在那,出神地看李小龍
點菜。無論李小龍點什麼菜,她都淡淡地一笑,表示同意。蓮
達的這種風格,反而使一貫在姑娘面前表現出放肆,甚至放
蕩的李小龍「規矩」了起來,李小龍收斂起那些「千錘百
煉」的奉承並挑逗女性的話,一本正經介紹中國飲食的品種、
特色及流派,儼然一位美食家。
蓮達興致盎然地傾聽,漸漸放鬆了自己。李小龍天生健
談富有幽默,他能把一道菜化解為一則有趣的故事說給蓮達
聽,蓮達忍俊不禁,吃吃地笑出聲來。
這是一頓十分愉快、值得紀念的晚餐,是他們「拍拖」
(粵語:戀愛)的起點。
這以後,單獨與功夫老師吃飯、看電影、逛公園,成了
女弟子蓮達的專利,他們幾乎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這使得
功夫班,乃至華大認識李小龍的女生極為妒嫉和不解。她們
自以為比蓮達漂亮或性感(性感(Sexy)是美國運用頻率很
高的一個詞,與漂亮大致是兩層含義)。而獨具魅力、嗜好靚
女的李小龍,卻與既不漂亮,又不性感的「人體模型」(對刻
板的醫科學生的戲稱)蓮達搞上了。
墮入情網的李小龍把他不娶洋姑娘為妻的誓言拋到九宵
雲外。他把蓮達當成他理想中的妻子,而絲毫沒有露水情緣
的成份。在他們拍拖期間,仍有自命漂亮且性感的姑娘向李
小龍射出丘比特之箭,皆被蓮達強大的愛情力量所擊潰。
李小龍曾拿蓮達與他原本抱有好感的東方女子相比較。
他覺得美國是個摧殘東方傳統美德的大染缸,大部分來到美
國的東方姑娘,很快就染上美國姑娘輕浮張狂之德性,在性
方面,有過之而無不及。而土生土長的蓮達,卻能在這種文
化的熏陶下出淤泥而不染。
李小龍把交女友與娶妻子區別對待。
那些對李小龍持好感的洋姑娘,自然羨慕蓮達與李小龍
的密切關係。當她們知道蓮達是要嫁給李小龍時,就很不以
為然,甚至嗤之以鼻。那時,美國人仍對中國人抱以偏見,認
為是個野蠻落後,未開化的民族,剛剛割下豬尾巴似的辮子
(這種偏見,很大程度來自以義和團運動為背景的電影和書
籍,他們濫殺無辜,信神拜鬼,把腦後的長辮子當圖騰崇
拜)。種族歧視和民族偏見,也確實是蓮達下嫁一個「落後」
民族的青年的巨大障礙,但崇拜和依戀李小龍的蓮達義無反
顧。
蓮達從小失去父親,是在沒有父愛的環境下長大的。她
跟李小龍相處一起,會有一種依靠大山的安全感。李小龍知
道蓮達不漂亮,但他希望蓮達漂亮。因此,他破天荒地擠出
寶貴的時間,去陪蓮達上商場挑選衣服,讓蓮達打扮得漂漂
亮亮坐在他身邊,全神貫注聽他敘述古老中國的故事。種族
之間的隔閡已蕩然無存。
蓮達在李小龍去世後曾著文緬懷他們的戀情:「今天,當
我再回想起我們之間交往的情形,我相信是由於我們在種族、
文化、教養、傳統和風俗習慣等等方面的差異,才越發使我
們倆彼此互相接近。
「我想我可算是典型美國中產(階層)文化的出品;從小
我就到基督教教堂做禮拜,而小龍家卻是天主教徒(只有他
父親是佛教徒)。雖然當我遇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不信教了,
不過他還記得小時候念過的禱文。所以,至少在宗教信仰上
不會妨礙我們談婚論嫁的事。在婚嫁這一點上,種族和文化
的差異也毫不構成影響。事實上,我相信婚姻生活中所謂種
族的問題,都是人為地制造出來的。我和小龍卻正好相反,我
們都覺得我們文化的相異之處正足以增加生活的情趣,彼此
都因對方而得到很多新的知識。
「我母親從我5歲開始守寡,對我與小龍的關係很不樂
觀。她對我抱有夢想,希望有一天能看到我成為一個女博士
(小龍自己以前也想得個博士學位)。她聽說我在跟一個美籍
華人來往之後,就不禁擔心起來。她倒不是對小龍有什麼意
見,而是怕我們之間關係會認真起來,那結果就會粉碎了她
對我所抱的希望。再者,就如她在小龍死後向記者所說的:
『我不太贊成異族通婚』。所以,我們只好對我們單獨來往的
事保密,因此在我母親眼裡,我只不過是跟其他一大群學生
在一起跟小龍學功夫而已。
「到了1964年6月,我面臨一項重大的選擇。小龍發覺
西雅圖是一個比較保守落後的地方,通常什麼事都會比別處
慢一點,尤其功夫、空手道這一類的東西在當時還遠不如後
來那麼受歡迎。他認為開設武術學校的最佳所在是加州,那
是個在很多方面都是開全美風氣之先的地方。他同時對功夫
在美國的發展極端看好,決定不等大學畢業就把他發展自己
武術的計劃,立即付諸行動。在他動身之前,他告訴我如果
一切順利的話,他可能要在加州耽好一陣子,所以我們實在
該決定一下要不就結婚,要不就分開。
「不久,小龍從加州探路回來,同時帶來了嚴鏡海太太
(嚴鏡海為旅美中國武術界前輩)借給他的結婚戒指向我求
婚,倉卒中,他卻忘記帶套西裝來,結果只得去租了一套,來
與我舉行婚禮。
「當我把婚訊告訴母親時,果然不出所料,她為此大感難
過,尤其想到我們的兒女們將來可能碰到的各種問題(當年
異族通婚所育的子女,在美國的日子真不怎麼好過)。雖然她
那麼擔心(在美國人的心目中,李小龍只算是美國公民,而
不算美國人,尤其是他的中國血統),但還是很勇敢地參加了
我們在當地教堂舉行的婚禮。一切都來得太快,我連結婚禮
服也沒來得及准備,也沒有請攝影師到場拍照。
「那天夜裡,我母親含淚送我們上路,她不但不再反對小
龍,反而十分喜歡他,也像我一樣相信他將來有一天會得到
他所追求的一切。
「我不久之後就發現大部分女人都難以抗拒小龍那鬼靈
精的奉承話,我母親自然也毫不例外,尤其是他常常用充滿
愛意的眼光看著她說:『您知道嗎?媽,我看到跟您一般年齡
的女人中,就數您的一雙眼睛最漂亮了!」』
蓮達為了李小龍的事業,做出了巨大的犧牲——放棄學
業(李小龍也因武術而末念完大學)而隨他去了加州。 第七章
以拳會友 武功情誼兩相長
不可想像離開了武術李小龍將會是什麼樣子。武術對李
小龍來說像空氣和水一樣重要,是他生命的有機組成部分。武
術為他贏來了聲譽、財富;贏來了與他同命運、共患難的妻
子蓮達;也贏來了鼎助他事業更上一層樓的朋友。
美籍日本人木村與李小龍的友誼,一直保持到李小龍生
命的終結。
木村長李小龍十多歲,卻心甘情願做李小龍的追隨者。跟
木村情況相仿的,還有一位美籍菲律賓人——達尼‧依魯桑
杜。
依魯桑杜40出頭,身材矮壯碩實。他跟木村不同的是,
木村是位武術愛好者,而依魯桑杜卻是個武功高手,他極具
武術天賦,並且有精深獨到的研究。
依魯桑杜出身於菲律賓的武術世家,他10歲起就跟叔父
學習琉球手(空手道的前身,流傳於與菲律賓隔海相望的日
本琉球群島,故叫琉球手)。其後,學習過柔道、擊殺術、空
手道、杖法、腿功、菲律賓拳等等。他年輕時旅美,後成了
大學的體育教師。他不斷地尋訪武林中人,虛心求學,廣涉
武術書籍,他將各國的武術融會貫通,試圖創立一種新的武
術。
然而,當他看到李小龍的武術表演後,大為吃驚。事後,
依魯桑杜極謙虛地要求跟李小龍私下講手,切磋武藝,李小
龍扎實的硬功、大膽的見解,使依魯桑杜深深折服。他放棄
了打算創立一種新武術的計劃,把自己的經驗所得及廣涉的
資料毫無保留地奉獻給李小龍所創立的截拳道。
好些年後,依魯桑杜回憶他與李小龍的交情,他說:「在
我40歲時,大有可能為自己創出一種拳術來。但因緣際會,
我得以認識小龍,所以我准備終生習藝於其門下。」
依魯桑杜甘願以李小龍的門徒自稱,他同時又是李小龍
的摯友和兄長,他教李小龍武術,幫他出謀劃策,在李小龍
人生的重要關頭為他拿主意。在李小龍成了功夫紅星後,他
不像有的人極力吹捧李小龍,也在吹捧自己。他不恭維,不
奉承,而是客觀評價。
依魯桑杜說:「對我來說,小龍並非完人,他有著不少缺
點,但無可否認,他確實是一個非常突出的天才。
「小龍最使我難忘之處,並不只在於他的體能及武藝的不
凡,而是他廣博的知識,不論對人生還是對武術。」
依魯桑杜卻沒有提及他為李小龍做出的巨大犧牲和無私
奉獻,這正是他精神的可貴之處。李小龍後來使用雙節棍,玩
到爐火純青的境界,以及他在電影《龍爭虎斗》中施展的令
人眼花繚亂的魔杖,都是依魯桑杜傾心傳授的結果。其中魔
杖是菲律賓自古相傳的國技,已經成為一種功夫技巧,它不
僅適合於杖,還適合於拳,以及矛、棍、斧等多種武器。在
美國,依魯桑杜有菲律賓棍王之稱。
李小龍對依魯桑杜非常感激和尊敬。七八年後,李小龍
已是紅透半邊天,性格變得狂妄傲慢暴燥,很難與人相處。但
在依魯桑杜面前,他不敢張狂,而是尊敬如舊,把他視為大
哥。
在李小龍不多的武友中,還有一位父輩式的人物——這
就是旅美華人國術界首領級的人物嚴鏡海。
李小龍有緣認識這位武術界的前輩嚴鏡海,是因為嚴鏡
海的至友祖亞倫的緣故。那時李小龍雖名氣頗大,但多限於
西雅圖的大學和唐人街。別說美國各地,就是美國西部其他
城市的人,也壓根不知李小龍其人。
一天,來西雅圖訪故友的祖亞倫看到在寓所前練功的李
小龍,驀然驚歎,這個亞裔青年身手是那麼遒勁快捷,靈巧
流暢!祖亞倫末見識過截拳道,不知是亞洲哪國的拳法,便
上前探問。原來還是個來美沒幾年的、地道的中國人!
祖亞倫回到洛杉磯,向嚴鏡海敘述他的驚人發現,稱李
小龍是「功夫奇才」、「不平凡中的不平凡」。嚴鏡海具有寬容
大度的長者風范,他逾越門戶之見,擯棄年長及首領的尊位
而親來西雅圖,去拜訪這位尚屬無名小輩的功夫奇才。
李小龍對嚴鏡海的「駕到」,並末受寵若驚,而是淋漓盡
致地將自己的功夫展示出來,並且毫不留情地將與其講手的
嚴鏡海大弟子擊倒在地。嚴鏡海絲毫未流露出責備之色,而
是欣賞李小龍的性格和追求。在以後的場合,嚴鏡海不存門
戶之見,總是向他人推祟李小龍。
李小龍與嚴鏡海結為忘年交,李小龍敬他為義父。而在
功夫面前,奉行能者為師。李小龍教嚴鏡海詠春拳;嚴鏡海
幫李小龍完善截拳道。嚴鏡海年輕時曾是舉重冠軍,他把舉
重技巧改進為健身法,無保留地傳授給李小龍。李小龍依法
苦練不輟,肌肉更發達,耐力更強韌,爆發力更凶猛。
李小龍是旅美中國武師中,第一個公開招收外國人為門
徒的。在古代中國,功夫被視為傳家至寶,傳授範圍只限於
家族之內。若授與外人,必須結為父子般的師徒關係。李小
龍悖逆古訓的做法,自然引起持保守觀念、格守門戶之見的
中國武師的不滿。他們認為,國術外洩,華人將會失去在美
賴以生存的資本。
嚴鏡海很贊賞李小龍離經叛道的做法。他認為華人在美
生存,靠的應是智慧和勤勞。功夫的防身禦敵功能畢意有限,
因為美國人普遍擁有槍支。他不相信刀槍不入的古老神話。
1964年8月,婚後的李小龍攜帶妻子蓮達移居洛杉磯。
李小龍常能與嚴鏡海見面,倆人商議台伙開辦武館,並馬上
付之行動。前來武館習武者不論種族、民族和國籍,只要對
中國功夫持有興趣和熱情者一慨歡迎。嚴鏡海年邁事雜,武
館的教頭和管理實際上是李小龍一人,而蓮達則做李小龍事
務上的助理。
武館一設立,便引起西部眾多武師的竭力反對,他們放
出風聲,請李小龍「好自為之」、「信守中國國術的行規」。
自負好斗的李小龍當然不會懼怕這些威脅,但為了避免
同胞間的傾軋,對自己的計劃作出修正。開初,李小龍為了
擴大影響、吸引更多的學員,學習的內容包含多種中國武術,
以滿足不同學員求學的興趣和需要。現在李小龍在與學員達
成共識的情況下,只教他們截拳道。因為截拳道是李小龍獨
創的,不會引起將中國其他門派武術流洩之嫌。李小龍天真
地認為,這樣便可平息那些武師的怨言,從而避免「踢館」之
類的不愉快事件。
結果,李小龍仍收到一封挑戰書。挑戰書的落款是來自
舊金山的一名姓黃的功夫教頭。他在書中以嚴厲的言辭抨擊
李小龍的「叛逆」行為,並譴責李小龍執迷不悟,一意孤行。
其「行徑」引起舊金山國術界的強烈不滿,導致他迫不得已
下此戰書,與李小龍講手見個高低。如果李小龍被打敗,只
有兩條路可選擇:「一是將武館關閉,二是停止將功夫授予外
國人。」
戰書末提到「如果李小龍勝了,他們將如何」之類的言
辭。這已不再含有講手的公平競技的意味,而是討伐異己的
檄文。
黃教頭在戰書中稱:「我是代表三藩市(舊金山)國術界
的!」這封戰書可以說是舊金山整個國術界對李小龍下的最後
通碟。據洛杉礬幾位保持中立的武師分析,黃教頭等人的用
意是嚇退李小龍而關門大吉,而不是以功夫作最後一博。結
果出乎他們意料之外,李小龍見戰書怒髮衝冠,他回札的答
復是:「好!這又怎麼樣?」
回札由信使傳到黃教頭手中,黃教頭和師兄弟及門徒已
經住在洛杉礬的一家華人旅館裡,他們自己將自己逼進維谷。
龍虎相鬥的訊息很快在洛杉礬國術界傳開,嚴鏡海趕到武館,
他說他雖末跟黃教頭講過手,但早巳耳聞他的名氣,是舊金
山國術界的絕頂高手。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告誡小龍切
不可掉以輕心。
講手在一處廢棄的倉庫裡舉行,觀戰者早已把空曠的倉
庫擠個水洩不通,除了國術界的教頭弟子,更多的是來自唐
人街的華人。黃教頭那方,站有三十幾人,除他的弟子,不
少是從舊金山趕來的黃的同仁,來為黃助威。這天,嚴鏡海、
祖亞倫帶他們的弟子站在倉庫西側。木村和依魯桑杜專程從
西雅圖乘飛機趕來——不知他們怎麼得到的訊息。李小龍心
中十分感動,如被擊敗,不但自己的事業嚴重受挫,而且愧
對了這些兄長父輩般的朋友。
蓮達站在李小龍身後,她已身懷六甲。按照中國人的習
慣,懷孕的婦女是不宜隨意亂走的,但她堅持要來。蓮達具
備中國女性的傳統美德,但又不是那種守舊的,將自己囿於
家務中的賢內助。她樂意參與丈夫的事業,做她所能做的一
切,並為此付出代價。當丈夫功成名就、萬眾矚目之時,她
又悄悄地退到一邊。
黃教頭先聲奪人,義憤填膺大聲數落李小龍的種種罪狀,
以期在氣勢上壓倒敵手。李小龍一言不發,他不屑跟黃教頭
唇槍舌戰,而是要以拳腳論輸贏。
黃教頭脫去上裝,袒露出胸膛紋的雙虎(黃教頭生肖屬
虎,渾號黃老虎)。李小龍也脫去上裝,穿著緊身背心,他沒
有紋身,他生於龍年,性情似龍,就是一條龍。
李小龍側目看了嚴鏡海、木村、依魯桑杜一眼,目光在
蓮達身上停了一瞬。蓮達溫柔坦然地一笑,目光含著必勝的
期望。這是蓮達的聰明之處,雖然她此刻緊張得渾身冒汗,心
兒崩崩跳個不停。
竹節響了三聲,黃教頭猛嘯一聲,如虎躥撲到李小龍跟
前。接著他揮拳朝李小龍臉部重重砸去,又倏然變招,五指
攥如鐵鉗,去掐李小龍心窩的要穴。招式變化太快,李小龍
只得應招化解,顯得有些倉促。舊金山來的武師,大聲喝彩
助。
黃教頭將多種拳法融為一體,變化多端,形如鬼魅。李
小龍那時的截拳道尚未完善,他以從小練就,並且得心應手
的詠春拳與之相拆。在黃教頭凶猛而詭譎的拳法面前,李小
龍暫處下風,未能把詠春拳的精髓充分施展出來。李小龍的
眼睛盯著黃教頭出招變幻,被黃教頭牽著鼻子跑。
李小龍挨了黃教頭幾下拳腳,雖末被重創,敗相已顯露
無遺。自然。黃教頭也吃了李小龍幾拳,但李小龍的拳路滯
阻,中有停頓,似在患得患失,不敢貿然順勢攻擊。
此刻,蓮達幾乎緊張得不敢以眼正視,但她仍努力保持
鎮定,臉上掛著勉強的微笑——盡管她知道小龍這時根本無
暇目睬自己。而李小龍的朋友和門徒此刻亦如蓮達一樣心懸
若絲垂,手心都捏出汗來。
嚴鏡海肅穆而立,不動聲色。他熟悉並相信李小龍的功
夫,看過黃教頭的招數,對他的功底也有個大約的了解。李
小龍屈居下風,是為了窺視體察對方的招數。
龍爭虎鬥,雙方已搏鬥了三分鐘。好幾次,李小龍險被
逼到場圈之外。
突然,李小龍叱喝一聲,聲音末落,鐵拳已砸黃教頭胸
膛,吟地作響。黃教頭踉蹌後退,不待站穩,拳點已接踵而
來,驟雨冰雹一般。忽聽眾口驚叫一聲,黃教頭碩實的身軀
給李小龍一腳踢懸,如巨石重砸墜地。黃教頭就勢一滾,翻
身而立,不料一拳又劈打而來,黃教頭狼狽倒地。李小龍跟
上就是一腳,黃教頭仿如筋骨寸斷,氣機阻塞,哀喚「休
戰」。
黃教頭認了輸。他畢竟是武門中的好漢,仍不失風度地
向李小龍拱手辭別。他身子晃顫幾下,正欲倒地,門徒急過
來將其扶持,懊喪而沉默地撤離。
李小龍的朋友和弟子把他簇在中央,向他祝賀。蓮達站
在圈外,滿眼星星的喜淚。
李小龍卻末流露出絲毫贏家的驕色,他懊惱悔恨不已。他
不滿自己的表現,認為這場比武時間拖得太長,而末在數秒
之內決出勝負。
事後,李小龍與嚴鏡海、依魯桑杜和木村等人一道回憶
比武的經過,尋找比武時間拖拉的原因。首先是黃教頭招數
多變詭譎,使李小龍感到迷惑,而不敢貿然出擊,速戰速決;
其次是李小龍受詠春拳固有打法的局限,詠春拳最初是五枚
尼姑創立的女子拳,女子受體能的限制,在重擊敵手之後,就
要後退或避閃,以防被敵手糾纏鏖戰。這次比武,暴露出詠
春拳在追擊敵手方面的弱點,因為李小龍是強漢,而不是弱
女,要像最後那樣乘勝連擊,痛打敵手,使敵手無以喘息,無
可招架。
這以後,李小龍注重加快自己的進攻節奏,以不變應萬
變,不管對手招數如何,都果敢地迎頭痛擊,將防禦置之腦
後,一直到擊倒擊敗放手為止。
這次交鋒,是李小龍在美國華人國術界的正式比武,使
得李小龍名聲大振,那些對他不滿的功夫教頭,再也不敢貿
然向李小龍挑戰。
蓮達是李小龍生活上的忠實伴侶,同時也是輔佐他事業
成功的有力幫手。蓮達自從嫁給李小龍,放棄了做一名女功
夫師的初衷。她以李小龍為中心,悉心盡意做一位中國人所
要求的賢妻良母(她次年生下大兒子李國豪)。李小龍是一艘
在驚濤駭浪中顛簸行駛的船,他一回到家中,恍如進入寧靜
港灣,無限溫馨。
中國古代功夫哲學講究「戒色」。一個功夫師,若要想進
入最高境界,就得徹底戒色,遠離妻妄,甚至不看女人,獨
隱深山.足不出戶,一心修煉,方能修得正果。李小龍的行
為。自然跟古訓相去甚遠。他原本就有嗜好女性觀其表演功
夫的「怪癖」。因此,知夫如己的蓮達常常伴隨李小龍去做功
夫表演,甚至李小龍在屋前的草坪練功時,蓮達也盡可能放
下手頭的家務,腆著臃腫的孕腹站一旁觀看,待李小龍停下,
便說一些熨貼激勵的話。
李小龍常帶蓮達去逛街,逛街的含義只有蓮達一人諳知,
那是逛書店的代名詞。除書店,李小龍對其他店舖一律不感
興趣。他們常去的是一家舊書店,那裡常會出現舊版的中國
古代哲學及功夫之類的書。李小龍很快建立起私人書庫,他
稍有空暇就一頭埋進書海裡,迷不釋手。他練就出不受干擾
的本事,不論戶外如何喧吵,孩子如何哭鬧,他都能安安靜
靜地看書,並且久久沉思。他出外,也必帶一本書在旅行袋
裡,一有機會就拿出來看。那時他們的生活不安穩,經常搬
家,如山的書籍成為他們的累贅,盡管如此,李小龍對購書
仍樂而不疲。
正是因為李小龍吸取了豐富的養料,為他日後成為功夫
大師而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李小龍大戰黃教頭的故事在美國西部的唐人街廣為流
傳。然而,出了這圈子,李小龍的名字仍鮮為人知。他渴望
成功,他迫切希望有朝一日成為像拳王阿里式的人物,人們
可以不知總統是誰,卻不會不知阿里。
中國古代功夫哲學,推崇淡薄功名,「真人不露相」、「無
為即有為,無名是有名」。李小龍熟諳這些箴言,卻又將其棄
之一邊。這一方面出於他好勝的天性,另一方面是美國文化
對他的影響。我們難以想像李小龍生活在封閉的古代中國社
會將會是什麼樣子,但我們可以肯定,如果李小龍在開放的
現代美國社會仍恪守古老的箴言,就不會有叱吒全美武術界
的李小龍。
李小龍決定在美國作巡迴表演,以擴大他的影響。他把
他的想法告訴蓮達,立即得到蓮達的支持。蓮達為李小龍收
拾行李,同時,也把她的衣物放進旅行箱裡。李小龍很詫異:
「怎麼你也去?」蓮達亦詫異地反問:「怎麼我不能去?」李小
龍向她解釋,在中國,妻子懷了孕只能安安靜靜躺在家裡。蓮
達笑道:「我雖是中國人的妻子,卻是生活在美國,醫生告誡
孕婦,懷孕期間要多做健身運動,生下的孩子才會健壯。」
李小龍攜妻愉悅上路,他們在人生的道路上經常發生這
類因民族、風俗等差異造成的「小磨擦」,而撞擊出來的火花
卻是和解和睦。李小龍這次巡迴表演的地方是美國中部的城
幣,以後再找機會分別去美國的東部和南部。
他們坐在橫貫美國東西部的列車上,眼簾裡是一望無際
的中部大平原。李小龍的思緒飄得很遠,他在香港及美國的
唐人街,常聽到老輩人敘述早期華工的悲慘故事。那時美國
為了開發中、西部,決定修築一條貫穿東西的鐵路,因勞力
缺乏而去中國招募勞工,早期華工像「豬仔」似地賣到美國,
他們干最苫最累最險的活,拿最低的報酬。鐵路修完了,美
國不再需要華工,開始了慘無人道的排華。早期華工作為第
一代移民雖在美國生存下來,卻毫無地位和聲望。真正使美
國人改變偏見的,是二次世界大戰後的新移民,他們大都進
入美國的中產知識界,出了李政道、楊振寧這樣的令全世界
矚目的人物。他們是旅美華人的驕傲。
「中國人必須靠實力證實自己!」這個頑強的概念始終激
蕩於李小龍胸中。
正是如此,促使他毅然參加全美空手道大賽。
當時他正在中部城市芝加哥作功夫表演。效果不如他設
想的那麼成功,觀看其表演並產生濃厚興趣的仍是亞裔移民
(尤其是東亞等國的移民),而真正的美國人卻很少問津。在
表演過程中,他不時受到挑戰,並且多是一樣膚色的中國功
夫師。李小龍雖然輕而易舉將他們擊敗,但卻有股難言的悲
哀。他覺得旅美華人特別喜歡內耗,喜歡在同胞之中充好漢。
而不像日本人那樣齊心協力擰成一般繩,以證實整個日本民
族的力量。因此,旅美的日本武師在公開場合表演,幾乎末
聞有日本武師上台去挑戰。即便會有,也是抱著弘揚日本武
術的目的,使之影響更大。
李小龍不忘自己是個中國功夫師,卻不抱狹隘的民族觀
念,因此他交的功夫朋友是多民族、多膚色的。李小龍在表
演中,結交了一位從事記者職業的法裔美籍武術愛好者西蒙,
他年輕時曾在法國殖民地越南呆過,對中國武術產生興趣
(中國武術在越南頗流行)。西蒙在與李小龍的交談中突然說
道:「你功夫這麼高強,怎麼不去全美空手道大賽顯顯自己的
實力?」
李小龍中止了中部的巡迴表演,與蓮達趕回加州。賽場
設在一所私立學校的體操館裡,去時,已開始比賽。
空手道是日本的國術,又是當時在美國流行最廣的東方
武術之一,美國人對東方武術的認識僅限於空手道。這是日
本人善於推銷自己,采取開放式授徒方式的結果。在美國,有
全國性的日本國術大賽,卻沒有全國性的中國國術大賽(日
本國術是由古代中國流傳過去,爾後才自成一體的)。中國的
功夫師仍將自己封閉在華人圈子裡,並且瓜分地盤、不越雷
池一步。
賽場彙集了各種膚色的空手道選手(這是中國武術地域
性比武難以見到的),其中最引入注目的是金髮碧眼的九段高
手羅禮士。羅禮士曾蟬聯三屆全美空手道大賽冠軍,奪標呼
聲最高。
李小龍過去雖與日本空手道拳手較量過,但對空手道的
比賽規則卻很陌生。因此,他不急於報名參賽,而是觀察比
賽規則及選手的身子。李小龍發現,選手的身手皆平庸,這
使他興趣大減,他幾乎想拔腿而去。
羅禮士出場了,羅禮士凌厲的拳勢,第一回合就將對手
擊敗。
原來這裡是藏龍臥虎之地。李小龍素來喜歡與強者較量。
他按捺不住。跑到記分台前報名參賽。
李小龍遭到拒絕,理由是比賽已經開始。
是羅禮士成全了李小龍參賽的願望。羅禮士雖不是大賽
的組織者,卻聲譽極高。結果,最具冠軍相的羅禮士因其善
舉而痛失金牌。
起初,李小龍參加第二輪淘汰賽,取勝如囊中探物。愈
往後,難度愈大,但李小龍仍以絕對優勢戰勝對手。最後只
剩下李小龍和羅禮士進入總決賽。最後對手是羅禮士,這在
李小龍意料之中;而李小龍最終與他爭奪冠亞軍,是羅禮士
開初不曾料到的。
兩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李小龍並不因為對方的善舉而
手下留情。李小龍守的是空手道規則,打的卻是詠春拳,凶
狠潑辣異常。羅禮士不曾遇到過這種訂法,雖頑強拚搏,卻
難以對李小龍造成威脅,最後仍落敗局。
羅禮士非常惱怒,他甚至後悔自己的善舉,如不這樣,金
牌怎麼會給這矮小狡詐的中國人拿去?
羅禮士很快從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他冷靜地分析自己
失敗的原因,認為自己確實技遜一籌。對手怎麼練就這一身
硬功?於是,羅禮士尋到李小龍住處,作一次禮節性拜訪。
素來討厭客套的李小龍見到羅禮士,隻字末提是由於羅
禮士的幫助才使他獲得參賽資格一事,更末流露出感激之情
(他的這種件格常使人產生誤解,認為他忘恩負義),而是馬
上拉羅禮士去講手切磋武藝。
不打不相識,李小龍和羅禮士成了好朋友。兩人的功夫
各有千秋,便取長補短。李小龍教羅禮士詠春拳,以鍛練攻
擊速度及力度;羅禮士教李小龍高踢法,使李小龍的腿擊技
法更全面。這以前,李小龍只采用低踢法,攻擊對手腰以下
的部位,而擯棄高踢法,以為這種踢法威力不夠。結識了羅
禮士後,李小龍改變自己的看法,練就一套過硬的高踢功法。
李小龍是美國第一個把功夫帶進銀幕的東方人。電影中
常見李小龍凌空一踢,就是羅禮土教的技法。李小龍對朋友
的恩德,不喜歡口頭表示,而是以行動報答。待他在影壇站
穩腳跟後,便把對拍電影抱有興趣的羅禮士拉了進來,與他
在影片《猛龍過江》中演對手戲。
羅禮士是這樣回憶他們的交往的:「當時,李小龍是不太
喜歡高部位踢法的,但我對他提出我的看法,我認為可以從
任何角度及任何高度起腳進行攻擊,踢出來的威力完全不會
減弱。
「自認識李小龍,我們常常在一起研究武術,我學他的中
國功夫,他學我的高踢法,這樣,大家都有了顯著進步。
「李小龍是個很『自我』的人,他很看重自己,常常向人
誇耀自己的長處,很多人不喜歡他這種作風,於是人們便說
他驕傲,我想他招人妒忌就是這個原因。但對我來說,我完
全不介意,因為我明白這是他的個性。
「不論我的想法對不對,總之我覺得他是個強人,是個值
得自負的人,也是世界上武功最好的人:這就是我個人的看
法。」
全美空手道大賽結束不久,李小龍又遇到一次充分證明
自己的機會 長堤國際空手道大賽。時間是1964年的初
冬。
這次大賽是美國空手道協會主辦的,嚴鏡海與該協會理
事長艾伯嘉相識,向他推薦李小龍。於是艾伯嘉便邀請李小
龍作為表演佳賓出席這場大賽。
在大賽開幕式上,李小龍表演了他的詠春拳,令所有選
手及觀眾歎為觀止。因為李小龍動作太快,令人眼花目眩,只
知其精妙,而不知其精妙所以然。所以,應選手及觀眾的要
求,李小龍在大賽閉幕那天,將詠春拳化解為單項進行表演。
其中以「蔽目粘手」、「寸勁拳」、「無影拳」,最令人叫絕。
「粘手」是詠春拳的基本功法,在香港,李小龍曾以木樁
練粘手功法。赴美後,李小龍常跟依魯桑杜、木村等人對手
練習。具體動作,是兩人互相搭住橋手(指、掌、拳、腕、肘、
臂等協調運作為一整體),做互相攻擊和擋格。「蔽目粘手」是
粘手中的高難動作,雙方把眼睛蒙住,完全靠手的觸覺和第
六感覺。
第六感覺是功夫哲學中玄之又玄的東西,古代認為是神
的昭示或人神感應,現代多認為是人的潛意識,是天賦或特
異功能。李小龍似乎有天生的敏感,他在美期間曾多次遭敵
手暗算,他都是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及時避閃或反擊,從而
化險為夷。
這次表演,李小龍跟依魯桑杜搭檔,雙方都蒙住眼睛,靈
巧而敏捷地進行攻擊和擋格。因李小龍跟依魯桑杜是老朋友,
故應觀眾的要求,讓他們推選了一名會中國拳術的韓國拳師
上來。這回是李小龍單方面蒙住雙眼,與韓國拳師演習粘手。
韓國拳師「欺」李小龍「雙目失明」,多次試圖攻擊,卻連連
被李小龍擋格住,同時又受到李小龍的攻擊。在場者膛目結
舌,彷彿李小龍手上身上都長滿了眼睛。表演完畢,觀眾報
以雷鳴般的掌聲。
「寸勁」是詠春拳獨有的發勁方法,指的是在短到數寸甚
至一寸的矩離內所爆發的勁道。詠春拳主張近距離貼身快速
攻擊放手,寸勁尤其重要。按照力學原理,物體在加速度之
後產生的力量最大。如打鐵,錘必須高揚後落下;如一顆石
子從十米高落下,擊起的水花肯定比一米高處落下的大,因
此,拳的勁道要大,也必須屈臂後猛擊,以保證有足夠的距
離加速。而寸勁反其道而行之,要求在最短的距離內發出大
的力。這是因為詠春拳講究快速,若屈縮橋手再出擊,勢必
造成空隙給敵手擋格或反擊的時機。
李小龍表演寸勁拳時,請一名拳師站守馬步,他後面放
一張椅子。李小龍在距他四寸處,手臂也不用後屈出拳,那
拳師如重錘猛擊,後跌坐椅子上,椅子也隨之後移數尺之遠。
最精彩要數「無影拳」。與李小龍臨時搭檔的是一名空手
道黑帶高手。李小龍向他講明要攻擊他哪個部位,連續八次,
李小龍拳拳都擊中。這高手雖招架擋格(不能以掌貼在該部
位之上),但因為李小龍出手太快,拳路無影跡可辨,這高手
猝不及防。
李小龍當場解析他得手的原因:一是速度快若閃電;二
是近距離;三是拳路講究變化;四是面部不帶任何表情,因
為老練的對手可從表情中窺破你的圖謀;五是眼睛不要盯住
所要攻擊的部位,這實際上是給對方以暗示。將此五點揉為
一體,突發快拳,待對方意識到時,已來不及化解擋格。
李小龍表演完畢,眾多觀眾湧了上去,高喊李小龍的名
字,把他抬了起來。
這次表演獲得極大的成功,意味著李小龍的功夫得到美
國武術界的承認,是他功夫事業的一次飛躍。美國空手道協
會理事長艾伯嘉稱他的拳術「簡直太神了!」
觀看表演的,還有一位美國武術界頭面人物——美國跆
拳道之父李俊九。李俊九也是作為特邀佳賓出席大賽的,他
對李小龍的功夫折服不已。他說:「在長堤國際空手道大賽中,
我開始認識李小龍,那次我和他分別在會中作示範表演。從
那次開始,我們便成了好朋友,常常互相拜訪。
「我無法再遇到一個像李小龍那般對武術狂熱的人了。他
能夠成功除了一半是天賦外,其余都是他肯去努力的結果。他
實在非常努力。發拳快、準、勁,足以令他雄視武壇。此外,
他對各種武器的認識及純熟,可以稱得上是專家,就是這些
已沒有人及得上他。
「李小龍是個充滿歡樂的人,我常常對人說他像個7歲的
孩子,充滿活力地到處跑來跑去。他談話時顯得非常忠直,當
我每見到他的時候,我內心總是這樣對自己說:『我從來沒有
遇到一個像他那樣坦白的人!』由於李小龍太坦白的緣故,有
些人會很不喜歡他。
「李小龍證明了武術家亦可以是一個優秀的演員,他是第
一個東方人在美國領導功夫片走向白熱化,替其他武術人士
舖了一條從事電影的道路。」
李小龍在長堤國際空手道大賽中的出色表演,使他的名
氣在美國武術界不脛而走,炙手可熱。不少武師從千里萬里
之外趕來拜訪他——日本武術家和裡積就是其中之一。
和裡積是一位大學體育系副教授,跟菲律賓裔的依魯桑
社一樣,也是位學者型的武術家。他與李小龍講手切磋之後,
認為李小龍的功夫見解比他們先進了100年,大有相見恨晚
之感慨。和裡積在一篇文章中追憶他們的交往:
「我那時在一所大學教授拳擊,我常常對學生說,如果你
要發拳快的話,一定要減輕出擊的力量,但當我看見李小龍
發拳的閃電速度,同時又強有力地擊倒對方後,我的理論便
告粉碎!
「同時我又發覺他的腰力運用得甚好,一切動作都很有規
律,那時我才知道李小龍的確是個有真才實學的年輕人,我
開始對他產生敬意。
「李小龍對我也很佩服和尊敬,他喜歡聽我述說我怎樣努
力而獲得成功的,在他寄給我的信中,他經常流露感動和自
我鼓勵的字眼。有幾次我為了籌募基金,找他幫我作表演,我
答應替他付機票,但他不接受,其他酬勞也不肯收,後來我
說得多了,才勉為其難地收了機票費。他說:『我為了你的義
舉而表演,是不應該收酬勞的!』
「李小龍是我的摯友,世上再沒有一個人像他那樣博學、
真誠、具有勇氣。他是一顆不滅的星!他和一般的人是不同
的。」
李小龍以拳會友,結交了不少著名的武術師,在交流切
磋之中不斷地豐富自己,受益匪淺,日後創立截拳道,水到
渠成。
長堤國際空手道大賽,是李小龍人生道路上的轉折。正
是因為艾伯嘉把李小龍的表演拍成資料電影,成為李小龍躋
身美國演藝界的一次契機。
是年,李小龍僅24歲。 第八章
從影之夢 虛無綜渺終為實
李小龍來到美國,一直跟電影無緣,卻又一直忘不掉電
影。
在美國,李小龍跟電影無緣;是中國人與電影無緣的緣
故。盡管30年代,中國的電影已是那般輝煌,出品的影片已
達到相當藝術化的高度;盡管自50年代起,香港的影業以驚
人的速度發展,遂成為東方影都,並在相當程度上遏制了西
方電影的沖擊。然而這一切,美國人皆抱著無視的態度。』
李小龍未曾聽說,有哪位華裔演員躋身好萊塢,並佔有
一席之位(圈內公認的資格,是加入美國電影演員工會,50
年代,後任美國總統的裡根曾任該組織主席)。盡管有黃面孔
在銀幕上一晃,在字幕上,再也難找到他(她)的尊姓大名。
美國人對本國以外的世界相當陌生,甚至狂妄自大。李
小龍在大學二年級時,選修了一門電影鑒賞課。一次課堂討
論,論題是蒙太奇。李小龍發言,列舉香港的影片中鏡頭來
說明蒙太奇的作用。此時,好些個美國同學驚詫地插話道:
「香港也有電影呀?」
「有!」李小龍肯定說道,「有的影片並不比好萊塢影片遜
色。」李小龍的話,立即遭到一片噓聲。這使得李小龍十分的
惱火,他說:「你們盡可以不承認,但事實卻存在!我所說的
那部影片(指《人海孤鴻》),我還擔任過主角,就在我離港
赴美前拍攝的!」
李小龍的話,使這些美國同學愈加驚詫費解,隨即,幾
個美國同學不懷好意地連連話問:
「我們怎麼不知道有這部電影?」「你怎麼不帶拷貝來美國
公演?」「你怎麼沒留在香港拍電影?」「怎麼好萊塢不把你這
大明星請去?」健談善辯的李小龍一時語塞。或許他們並不抱
有惡意,在美國人的心目中,電影演員和體育明星是最受人
羨慕或祟拜的兩類人。他們真不明白,這個中國學生,為什
麼要放棄電影演員不做,跑來美國念什麼連混飯都成問題的
哲學(公共選修課,是由各系的學生湊攏合開的)?豈不荒唐?
「別以為好萊塢有什麼了不起!」李小龍指著幾個年齡小
於他的同學說:「在你們遠沒出世的時候,我就在好萊塢演過
電影(指的是《金門女》一片,作為嬰兒的李小龍實際上是
作為一件道具搬上銀幕的,但畢竟亮過相)!」
課堂掠過一陣訕笑,又有同學請問李小龍。這部過眼煙
雲的影片久末公演,就算能看到,演職員表上,也找不到
「布魯斯‧李」的名字。
李小龍尷尬而憤怒地瞪著同學,攥緊拳頭,真想朝那一
張張可惡的白臉揍去。他到底沒這樣做,他橫掃了同學一眼,
狂妄而自信地說:「我會打入好萊塢的:我還會成為好萊塢明
星!」
李小龍忿然離開課堂。
李小龍再也不願和這些狂妄無知的「美國佬」一道上電
影課。然而,他從影的念頭一直沒渦息過。自從一踏上美國
國土,他總是千方百計擠時間去看電影,他喜歡的電影多是
張揚暴力的,如西部片、警匪片、戰爭片等。他崇拜那些身
手不凡、鎮惡救良的英雄。他覺得西部片中的牛仔,極似中
國古代的俠客,可惜他們使的多是槍,而不像中國古代俠客
赤手空拳,最多攜帶短兵器。這使得西部牛仔英雄氣不足,若
美國電影能展示中國古代俠客的形象,一定會使美國觀眾眼
界大開,興致陡增。
自然,以中國為背景的電影,李小龍也是必看不可的。好
萊塢極少出品這類電影,他們展示的世界都是以歐美為中心。
這類電影雖少,卻都能給李小龍留下深刻印象,但這印象很
不愉快。
他在舊金山看過一部描寫美國人在遠東生活的影片,影
片刻意美化美國傳教士拯救東方、傳播文明的「不朽業績」,
隱含著強烈的殖民主義色彩。片中穿插義和團運動的場面,中
國人皆一個個扮成魔鬼模樣,求鬼祭神,揮舞大刀長矛,濫
殺無辜。影片極誇張地表現中國人的長辮和裹腳,觀眾哄笑
不已,有人喊:「中國豬:中國豬!」
李小龍血湧腦門,感到莫大的恥辱。他初來美國,不便
貿然闖禍,他站起來,捏了捏前排那個謾罵的觀眾,憤然退
場。
在美國呆的時間愈長,李小龍愈深深體會到美國人對中
國人的誤解和偏見。在公共場合,李小龍常被人當成日本人。
李小龍總是說:「不,我是中國人(他只是在遇到華人的場合
下才稱自己是香港人)!」這時,對方會以探究的眼光打量李
小龍,說:「嗅,你是中國人?」在他們的意識中,似乎中國
人的形象就該呆頭呆腦,土裡土氣,而不像李小龍這麼現代。
在李小龍與美國人的交談中,美國人常會提一些莫名其
妙的問題:「中國的男人還留不留長辮子?女人還裹不裹腳?」
「中國人是不是還躺在雕花大床上抽鴉片?」等等。
李小龍明白,美國人對中國人的印象,基本來自電影。應
該有反映中國人真實面貌的電影——李小龍的這種設想,在
當時無疑是白日做夢,別說中國電影打入美國市場,就是中
國人在影片中扮個跑龍套的角色,可能性也幾乎是零。
李小龍總是忙,不太可能常去看電影,他把興趣漸放在
電視上。在西雅圖,他用的是一台拾來的菲利浦14英寸黑白
電視機,等婚後搬來洛杉礬,才買了一台18英寸的黑白索尼。
電視裡有固定的電影節目,放映的影片多是被淘汰的。
有一次,李小龍和蓮達看一部由賽珍珠的《大地》(《The
Good Earth》,該長篇為賽珍珠的代表作,賽珍珠因此而獲諾
貝爾文學獎)改編的電影。李小龍先前曾看過小說,雖不讚
同賽珍珠的民族偏見和部分失真描寫,但仍承認它是一部渾
厚的寫實主義巨作。電影比原著要遜色得多,賽珍珠畢竟在
中國生活多年,而這些導演演員,壓根就不知中國是怎麼回
事!
李小龍尤為反感的是,由洋人來演中國人。好萊塢演員
保羅‧莫尼和路易斯‧雷納化裝成中國農夫,盡管衣衫是中
國化的,臉色也塗得黑黃,卻無法削去高聳的鼻子和改變臉
部輪廓。他們拿筷子的動作,勞動的姿勢,笨拙似熊。李小
龍覺得既可笑,又噁心,他啪地關掉電視,一臉慍色沖蓮達
叫道:「他們為什麼不讓中國人來演中國人?難道在美國的上
百萬中國人,就選不出能演中國農夫的人?如是我,就比他
們要強一百倍!」
「你會成功的,你的願望會實現的。」蓮達望著發怒的丈
夫。「美國人已經接受了你的功夫,也將會接受你的表演才能。
當然,凡事得有個過程,開初承認你功夫的,只是一些武術
愛好者,可現在,美國的武術界權威都贊同你的功夫。這也
就像移居美國的中國人,最初只是賣苦力的勞工;後來做上
餐館和洗衣店的小老板;再後來,美國的知識界,有了愈來
愈多的華裔教授、科學家、作家,有的還獲得諾貝爾獎金,引
起全世界的矚目。我看不用多久,美國的電影界就會有華裔
演員,有的還可成為大明星,一點也不比白人明星遜色。我
想這樣的人,首先會是你……」
李小龍的火氣慢慢平息下來,蓮達說的這番話十分得體。
自從跟李小龍拍拖,蓮達開始了解中國,了解中國人。美國
的華人移民史,蓮達多是從李小龍嘴裡獲得的知識,可現在
經蓮達的口道來,功效神奇。
蓮達善解人意,但她也不是盲目恭維李小龍。她相信李
小龍的才華和毅力,只要他認準的事,就會百般努力化為現
實。她不止一遍聽李小龍講述他在香港的從影經歷,也不止
一次看他推廣功夫而做的種種講演和表演。蓮達佩服李小龍
的表演天賦,她認為他缺的是機遇。
冷靜下來的李小龍重新開電視,他摟著蓮達,心平氣和
地評價電影。蓮達說:「雖然莫尼和雷納所扮的中國農夫四不
像,簡直糟糕透頂,但他們至少有一點比你強,這就是他們
純正的美式英語。」
李小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此刻他的神情,就像一位天
真的大孩子。外國演員難以躋身好萊塢的原因之一,就是對
白不過關。李小龍拜妻子為師,努力使自己的口語更美國化,
逐步消滅掉已經形成習慣的發音或語法錯誤。
洛杉礬是個花園式城市,城區很少高樓大廈,多是兩三
層的別墅式建築。所謂城區,實際上是50個分散小鎮的組合,
人口二百多萬,而城區範圍驚人之大。美國是個汽車上的民
族,對洛杉磯來說,沒車之人,無疑沒腿。
李小龍買了一輛克萊斯勒公司50年代出廠的老爺車。
李小龍和蓮達第一次開自己的車出門旅遊是去好萊塢
——這離他們居住的小鎮差不多有100裡路。好萊塢在本世
紀初尚是一個荒漠中的小村。這裡陽光充足,帶原始意味的
景色特別適宜電影的外景拍攝,吸引了越來越多的電影工作
者。於是,美國的電影中心遂從東部陰冷多霧多雨的紐約漸
移到好萊塢。到20年代,好萊塢已成為繁華小鎮,戴上了世
界影都的桂冠。
好萊塢以其獨特的魅力吸引著全世界的影迷,自然也吸
引著以電影作為自己奮鬥目標的李小龍,以及他事業上的伴
侶蓮達。盡管李小龍曾來過這裡,好萊塢在他眼裡,仍光芒
四耀,並且蒙著一層神秘的面紗。
一路上,兩人心情極佳,歡聲笑語,談起他們各自所知
的好萊塢的故事。
然而,好萊塢並沒有高舉花束迎接這位未來的功夫影星,
他們和眾多的影迷一樣,只能做好萊塢的旅遊觀光者。他們
能去的地方十分有限,也極少有人有機會看到他們所崇拜的
大明星。
那時候,美國電影雖面臨著電視愈來愈有力的挑戰,上
座率下降,內部出現財政危機。可綿延了近半個世紀的鼎盛
煌赫依然景象不減,八大電影公司仍然令影迷,甚至令明星
們肅然起敬。「電影的魅力在於神秘」。電影公司是絕對不許
影迷參觀拍攝現場和親睹拍攝過程。這種情形到70年代後有
很大的改觀,陷於財政困境的電影公司利用影迷的好奇心理,
發展電影旅遊業,吸引旅遊者去參觀一般的拍攝現場,或向
他們展示昔日電影所留下的場景和道具。
李小龍對電影的拍攝不覺神秘,但對美國電影高超的特
技和恢宏的場面仍驚歎不已。李小龍和蓮達只能在該轉的地
方轉轉。他無法見到能主宰他命運的電影界要員。李小龍不
是神,他和眾多渴望從影的影迷一樣抱有幼稚的想法,毛遂
自薦,說服這些要員派一個角色讓他(她)一試,從而一炮
走紅。
如雲的美女是好萊塢的一大景觀。她們絕不是在銀幕上
拋頭露面的艷星,那些影星生活在特有的圈子裡,深居簡出,
竭力保持與公眾的距離,而使公眾永覺神秘。這些美女自然
是渴望從影的影迷,她們自薦未遂,便留在好萊塢,姑且從
事秘書、招待甚至應召女郎之類的職業。她們祈禱有一天,會
被坐在豪華房車,或在餐館酒吧用餐嗜酒的電影導演和制片
人發現,引她來到水銀燈下,開始輝煌的演藝生涯。就像當
年夢露那樣,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平凡少女,一夜間變成飲譽
世界的艷星。
能如願以償者極少極少。日理萬機的電影界要員根本無
暇垂目顧盼這些浮艷的美女(漂亮並非做女星的唯一要素)。
有的美女,甚至在影業人士出沒之處徹底裸呈,以引起要員
們的關注,也未能實現夢想。於是,不少青春消褪或徹底絕
望的美女沮喪而去。同時,又有不少美女被好萊塢的成功神
話吸引而來。好萊塢永遠保持美女如雲的奇景—除非它的
支柱產業電影在一夜之間消失。
其實,來好萊塢追尋夢想的俊男也呈潮湧之勢。他們不
像美女那樣更引人注目,也不像美女那樣能靠姿色姑且生存。
服務性行業能提供給他們的工作極少,並且多是少拋頭露面
的粗活。他們缺乏女性的那種耐心,也就容易死心,他們眼
看在好萊塢從影無望,便就打道回府或流落他鄉謀生。
他們中不乏素質優良的佼佼者,在這些佼佼者中,能實
現夢想的僅是少數,而多數人會被埋沒。這就是好萊塢的美
麗神話與殘酷現實。李小龍自然是其中高素質的佼佼者,可
與他們相比,他卻有個明顯的劣勢——這就是他是矮小黃皮
膚的中國人。
李小龍和蓮達在好萊塢街頭和外景地匆匆轉了一圈。他
和眾多影迷一樣,渴望能在好萊塢獲得立錐之地,從而嶄露
頭角。但他絕不會像他們那樣去崇拜明星,對大明星住過的
房屋、坐過的餐桌、用過的器具或留有手印的碑石激動景仰
萬分,或摸一摸,或坐一坐,或拍下照片以資永恆留念。
他跟蓮達說:「我們真不該這麼忙於跑到這裡來。」
好萊塢是個極排外的地方。這是白種人的一統天下,並
且絕大多數是美國人。歐洲非英語國的演員想打入好萊塢也
絕非易事,他們必須像褒曼那樣出類拔萃,並能講一口純正
的英語。故而亞裔演員在好萊塢寥若晨星。
他們離開好萊塢,蓮達駕車,李小龍靠在座椅上,情緒
低落。
汽車穿過城區,蓮達把車停在路邊,指著一幢陳舊的公
寓樓說:「壁克馥(好萊塢早期影星)曾在這裡住過,但最後,
她還是給房東攆走了。房東的後代,現在以此為壁克馥的故
居而自豪。」蓮達知道李小龍沒有瞻仰的興趣,又驅車前進。
蓮達是個一切以丈夫為中心的東方式妻子,李小龍喜歡
的東西,她都努力培養自己的興趣。她看過不少功夫書,也
能說出個道道;她努力使自己適應中國菜,並嘗試烹任;她
原本就喜歡看電影,現在卻是偏重這方面的修養。他們談起
美國的電影史,話題一直延續到他們坐進租住房的小客廳。
在本世紀初,電影演員是一種為君子所不齒的下等職業。
在洛杉礬,房東為杜絕電影演員租房,紛紛在門口掛上這樣
的牌子:「電影演員與帶狗者謝絕租房」、「電影演員與妓女止
步」,等等。電影演員為保全自己的名譽,都不敢在字幕上打
上自己的姓名——大明星卓別林就曾這樣做過。僅過了半個
世紀,電影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電影演員成了人人企羨、
引以為豪的職業,電影的品種不斷增多,題材日益廣泛。
蓮達說:「我看用不著多少年,好萊塢就會出現表現中國
功夫的影片,並逐漸發展為一種故事片模式。」
「你真是這麼認為的?」李小龍問。
「是的。」蓮達說道:「一件事物有了影響,自然是全國性
的影響,好萊塢的影片必然會反映,電影公司的老板也必然
會獲得利潤。這就是美國的法則,就像美國西部的牛仔,影
響了整個美國民族的性格,才有了西部片,並且久而不衰。中
國的功夫日益為美國人所接受,影響越來越大,電影公司的
老板不會熟視無睹。」
蓮達不僅是李小龍事業上的輔助者,並且是他事業上的
預言人。蓮達是個聰穎的女子,讀大學時成績優異,在成為
人妻之後,她仍顯示出含而不露的聰穎。1971年,已被港人
視為好萊塢明星的李小龍在一篇文章中說道:「在我這一生
中,最大的收穫,我以為並不是武道上、電影上或是電視上,
而是娶得了一位外國籍的好妻子。」
可見,蓮達在李小龍生活與事業上位置的重要!
蓮達的預言,沒多久便顯露出端倪。這一年冬季,李小
龍作為佳賓出席在長堤舉行的國際空手道大賽,作了極成功
的示範表演。所表演的項目,被大賽主辦人艾伯嘉錄成16毫
米的資料影片。那一天,艾伯嘉的空手道徒弟雪伯靈也在場
觀看,為李小龍高超的武技所深深傾服。
愛好東方武術的雪伯靈,是好萊塢的著名發型設計師。他
見識李小龍的絕頂功夫後,便有心結交李小龍。於是,經艾
伯嘉引線,李小龍和雪伯靈在一家中餐館見面。兩人一見如
故,談得十分投機,由功夫談到人生。雪伯靈這才知道,這
位功夫大師曾在香港做過電影演員,赴美之後仍未泯滅拍電
影的念頭,只是覺得這念頭有幾分荒誕和渺茫。
雪伯靈很贊許李小龍的志向,他認為李小龍的素質適宜
飾演硬漢。他由此談了不少李小龍去好萊塢洞悉不了的內幕。
他說:「機遇對一個人來說實在太重要了,你不要抱什麼奢望,
盡管我認識一些導演和制片人,你仍然去發展你的中國功
夫。」
李小龍應一位朋友之邀,去奧克蘭合辦武館,同時把家
遷到那裡。稍稍安頓後,便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告訴他的朋友,
自然也包括僅一面之交的雪伯靈。
這年冬天,是李小龍最焦慮、最榜惶的時期,武館不景
氣,從影的希望依然渺茫。蓮達一方面與李小龍分擔焦慮,一
方面鼓勵他潛心練武。事實證明,沒有李小龍武道的成功,也
就不會有他電影上的成功。
雪伯靈是個事未成不先誇海口的人,他把李小龍的事暗
暗記在心上。他的發型技藝出色,常有好萊塢的要員、導演
及演員光顧他的發屋。雪伯靈竭力向他們推薦李小龍,說他
的功夫如何了得,並誇大其辭說他是香港最著名的影星。可
他們聽說「布魯斯」是個華人便搖頭,說:「對不起,暫時還
沒有適合他的角色。」這使得雪伯靈很失望,覺得很對不起李
小龍。他熟悉好萊塢的情況,他們寧可讓美國演員化裝成中
國人而不啟用中國人演自已的同胞,在他們眼裡,只有歐洲
來的演員方能在好萊塢重塑。
60年代,是美國電影業向電視業大調整的年代。在50年
代,好萊塢對電視采取輕蔑和關門態度,鄙薄這門年幼尚不
成熟的藝術,拒絕合作,更不會向其出賣電影播映權。這迫
使電視網自謀出路,模仿電影故事片拍攝電視劇,電視劇發
展驚人,愈來愈受觀眾歡迎,把大量應屬影院的觀眾拉到家
室的電視機前。這使得好萊塢的老板感到莫大的威脅及恐慌,
他們不得不調整策略,向電視靠攏,組織電視劇攝制機構,向
電視網出賣電視劇,並將一些過時的電影拷貝賣給電視網。於
是,好萊塢出現影視合一,或者獨立的電視制片及演職人士。
一天,「20世紀福斯公司」的電視制片人威廉‧杜西亞來
雪伯靈的發屋理髮。健談大概是天下理髮師的共有特性,「心
懷鬼胎」的雪伯靈做出漫不經心的樣子跟杜西亞閒聊,頻頻
掏出守口如瓶的杜西亞口裡的話。杜西亞說到他正在籌拍電
視連續劇《陳查禮》,幾個重要的角色已定下演員,還就差
「長子」一角懸在那裡。「長子」是個帶有歐洲血統的中國青
年,他擅長古老的中國功夫。
雪伯靈說:「找這樣的亞歐混血的演員是不容易,又要懂
中國老古董功夫,又要會腔正字圓英語對白,還要擅長表演,
至少得具備這方面的潛能。找一個會徒手格鬥擒拿的白人演
員倒也是可以,就是化妝師無論多麼高明,扮出來的角色形
象總覺得失真和別扭。」
雪伯靈抑制住心頭喜悅,慢慢地修飾杜西亞的發型,精
益求精,旨在拖延時間。突然,雪伯靈一激靈,說:「我想起
一個人,這人演這個角色再適宜不過,他便是個混血兒;曾
在香港拍過幾十部影片,屢屢獲得世界華語電影大獎,有東
方少年影帝之稱。可這些年,他走火入魔,一心想做功夫大
師,就不知他還有沒有興趣重返影壇。」
雪伯靈料想杜西亞跟眾多的好萊塢人士一樣,對華語電
影狀況的了解是個白癡,便將「布魯斯‧李」胡吹海誇一通。
果真,杜西亞的胃口給雪伯靈呼嚕吊了起來,他聚精會神地
聆聽,理完發還呆著不走。杜西亞問:「有他主演過的華語片
沒有?」雪伯靈說:「上哪去找?除非飛到香港去看。美國總
是向別的國家傾銷自己的影片,從沒想過要進口別人的拷
貝。」杜西亞說:「其實東方國家也能拍出好電影,比如日本
的《羅生門》,印度的《流浪者》,就是我們對華語國家和地
區的電影關注太少。」
雪伯靈告訴他:「我的空手道老師艾伯嘉跟布魯斯是好
友,聽說艾伯嘉曾把布魯斯的功夫表演拍成資料電影。」杜西
亞急切地說:「那你去把資料電影借過來看看,我錄用了布魯
斯,會付給你佣金。」
雪伯靈答應試試看,又說我們是朋友,佣金一事就免提。
雪伯靈送走杜西亞,現在顛倒來,成了杜西亞有求於雪伯靈
了。
這是件雙方意投之事。最後的事實證明,雪伯靈最初對
李小龍的「吹捧」,不含任何水份。
雪伯靈沒將消息告訴李小龍,而是先與艾伯嘉取得聯繫。
艾伯嘉帶上李小龍在長堤國際空手道大賽中功夫表演的資料
電影趕往好萊塢,在放映室將資料電影放給杜西亞及有關人
士看。李小龍的精彩表演,使得「審查官」杜西亞像一名熱
情的觀眾一樣拍手叫好。杜西亞激動而鄭重其事地托付艾伯
嘉將李小龍請來。
雪伯靈和艾伯嘉共同掛通李小龍的電話,話說得很含糊,
說好萊塢的一個電視片需要一名會一些功夫的亞裔演員,他
們打算推薦。
李小龍放下手頭之事,立即趕往好萊塢。
雪伯靈將事情的大致經過講與李小龍聽,盼望已久的李
小龍此刻顯得異常激動。雪伯靈連向李小龍潑來幾桶涼水,他
說:「合約還沒簽,現在什麼都不算數。」又說:「簽了合約也
可以毀約,好萊塢常有這種事,了不起賠償一部分錢,這不
是你所希望得到的。」還說:「你曾是東方的少年影帝,就得
有影帝的派頭,不可在杜西亞面前唯唯諾諾、畢恭畢敬。就
像推銷商品,急於將商品脫手,卻還要做出不想成交,留以
日後漲價賣得好價錢的姿態。當然,你不是商品,你是寶貝。」
雪伯靈的美式幽默說得三人哄堂大笑。
於是,李小龍心定而從容地跟杜西亞洽談。他不像初涉
影壇的年輕演員那樣,什麼都不詢問就把一切應允下來,甚
至連自己要扮的角色是什麼都不明白。李小龍仔細問過劇情
及他所紛的「長子」角色,沉思良久,說他願意扮演「長
子」一角。爾後洽談合約的細節,鄭重其事在合約簽上「Bruce
‧Lee」(布魯斯‧李)。
李小龍趕回奧克蘭的家,把喜訊告訴蓮達,蓮達自然高
興萬分,噙著淚說:「我早想過,親愛的,我們會有這一天的!
會有這一天的。」他們馬上處理武館的事務,搬家至洛杉磯住
下來。李小龍進了「20世紀福斯公司」的演員學校。這是好
萊塢各影業公司的習慣做法,對來自非英語國家的外籍演員
通常都得進行培訓,以適應好萊塢模式和迎合美國的電影觀
眾的口味。這是成為明星演員的李小龍,一生中唯一接受的
為期一個月的正規表演訓練。
1965年2月,蓮達生下他們第一個孩子,中文名字為李
國豪,英文名字為普拉頓‧李。李國豪在外貌特徵上與父親
有較大的不同,這是因為李國豪繼承了3/4的歐羅巴血統,而
李小龍只有1/4的歐羅巴血統的緣故。在美國街頭,李小龍
會被看作來自遠東的亞裔移民,而李國豪則會被認為是地道
的美國人。
李小龍沉浸在為父的喜悅之中,而還不滿一週,卻從香
港傳來他父親李海泉逝世的噩耗。
李小龍攜帶妻兒飛赴香港奔喪。此時,蓮達的身體尚未
恢復。好在她接受的是美國生育文化,壓根就沒有中國產婦
「坐月子」的概念。蓮達堅持自己行動,這為熱喪之中的李小
龍分憂不少。
波音707客機降落在香港啟德機場,李小龍哥哥和姐姐
在機場大廳接他們。他們分乘兩輛計程車回家。車窗外,是
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一派繁華景象。這情景,李
小龍和蓮達都有些小的吃驚。香港,不像美國人所臆想的那
麼貧窮落後,同時,也比李小龍6年前離港時要好得多。
香港正步入經濟高速發展時期。
回到家裡,李小龍按照中國人的傳統禮節跪拜了父親遺
像,然後跪拜泣淚的母親,接著蓮達也按照李小龍的姿勢欲
跪拜,被李小龍的母親攙扶住,說你在坐月子就免了,吩咐
女兒扶蓮達去休息。蓮達堅持跟李小龍呆在一起,她用在飛
機上學會的唯一一句廣東話向靈堂裡幾十個親戚至友一一問
好。
李小龍立即遭到悲痛中的母親何氏的責備,她說女人坐
月子沒養好身子,就會落下一輩子的頑疾。何氏雖有一半歐
洲血統,從小生活在中國,已經完全中國化。盡管李小龍向
母親解釋,何氏還是把媳婦蓮達勸進臥房躺下。
盡管存在中西文化之鴻溝,加上李家正在熱喪的沉痛之
中,蓮達仍感到東方民族的寬容和溫暖。
李國豪在眾人手中傳來傳去,他的模樣,酷似中國佛經
故事裡描述的「金童」,讓人喜歡不迭。李家的悲痛氣氛,也
為此沖淡了許多。
李國豪給父親李小龍抱去,他們在兄弟李忠琛、李振輝
的陪同下,去擯儀館瞻仰父親的遺容——香港與內地一樣,是
個以男人為中心的社會。
辦完喪事,李小龍少年時的朋友小麒麟來看望李小龍。他
們從小在一起拍電影,成年後,李小龍赴美。小麒麟告訴李
小龍,有一家戲院(香港對電影院的稱謂)正在上映李小龍
離港前主演的《人海孤鴻》,今天是最後一天,願不願帶美國
妻子去睇(看)。
蓮達知道李小龍在香港演過那些電影,對裡面的人物、情
節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就是沒機會一睹為快。李小龍曾無數
次跟蓮達許諾過,若回香港,第一件事就是陪蓮達去看他參
加拍攝的電影。可這次回港卻是奔喪,依照傳統風俗是不能
參加娛樂活動的。然而,李小龍參與拍攝的電影已成為舊片,
除非是傳世的經典之作,香港戲院極少將舊片重映。香港每
隔幾天就有新片面市,或本港的,或進口的。
就李小龍來說,他也極想看《人海孤鴻》。這部影片是他
離港後才公演,在美國一直沒機會看。
李小龍去征求母親的意見,何氏極開通,不待小龍說完
就允許下來。
李小龍陪蓮達去了戲院,觀眾稀稀落落,這使得李小龍
十分掃興。電影開始,連李小龍也跟蓮達一道沉浸在曲折的
情節與人物的命運之中。映畢,蓮達滿眼星星的淚花。出了
戲院,李小龍問:「感覺怎樣?」蓮達沒正面回答,說:「你會
成為好萊塢的明星的。」
當晚,李小龍撥通給威廉,杜西亞的越洋電話,垂詢
《陳查禮》一片的開拍時間。杜西亞告訴他,《陳查禮》因故
延期,你安心在香港的家多呆些日子,一有確定的開機時間,
我立即會通知你。
李小龍一呆就是近半年。
在香港的日子是他最苦悶的一段生活。他等待杜西亞的
消息,擔心錯過電話,他平時不敢跑遠。他想回洛杉礬去住,
可新寡的母親好心挽留他多住。李小龍也覺得應該盡這份孝
心,因為在他少年時惹事生非,給家裡添的麻煩太多,他應
該換這種形式補償。
李小龍帶蓮達去拜渴葉問師父,葉問又衰老許多,身手
卻還那麼矯健。葉問同李小龍練粘手,欣慰道:「原以為你去
美國留洋念大學,娶了美國妻子會荒疏了中國功夫,看來你
不僅末荒疏,還大有長進。」
李小龍會見一些師兄弟,在一起講手,切磋武藝。李小
龍發現,他們的武道仍處在半封閉狀況,變化不大。按通常
的邏輯,發展中國武術,在其發源及繁衍地是最好不過。結
果卻會有另一種詮釋,在美國,各國武術林立紛爭交融,更
利於中國武術的發展。
因此李小龍很少主動去跟師兄弟交往,在一起時,多是
李小龍談在美國的生活及見聞。這使得有人覺得李小龍留美
後眼界高了,變得驕傲起來。李小龍一貫我行我素,不計較
別人會怎麼看他說他。
李小龍也很少參加社交活動。他不習慣這種應酬場面,他
覺得香港人虛偽,當面說的話與背地說的話很不一樣。有一
天晚上,他十分失望地向幾位年長於他的親戚問道:「為什麼
香港人不可以說自己想說的話,做自己願幹的事?這樣做人,
不覺得太累了嗎?」親戚都覺得愕然,他們已習慣於生活在這
種人文氛圍裡,也都覺得,小龍留美幾年,變得太快,快得
難以使人接受。
李小龍和其他中國移民一樣,在很長時期內,陷於文化
定位的仿捏困惑中。在美國人眼裡,他是中國人;在中國人
眼裡,他又是美國人。旅美的幾年裡,李小龍因目睹耳聞體
會到種族歧視,對美國人有股難以名狀的反感。他多想回到
故土的同胞之間,暢暢快快地吐一口怨氣。回到香港,他又
覺不順不滿。他由此而懷念和欣賞起美國人來,心直坦誠,無
拘無束,想幹就干,毫無顧忌。
李小龍沒有在香港客串電影的欲望。盡管電影圈有不少
他父親的同事及他少年時結交的演員朋友;盡管此時功夫片
日趨熱門,功夫師大有施展身手的機遇;盡管他手頭並不寬
裕,父親仙逝,家道開始下滑。李小龍謝絕了好心明友推薦
的角色,他認定,他的電影事業必須在美國。
以後,是蓮達掛通越洋電話,向杜西亞垂詢《陳查禮》一
事,她按照美國人的方式向杜西亞問好,並且說一些能引起
杜西亞興趣的香港新聞,譬如參加越戰的美軍赴香港度假如
何尋歡作樂、醉生夢死,等等。
蓮達在待人交際方面較李小龍聰穎、周全而得體。事實
也證明蓮達較李小龍更勝一籌。通過數次電話後,百忙中的
杜西亞會主動掛個電話來向李小龍夫婦問好,並說《陳查
禮》仍在籌備,李小龍飾的「長子」一角不會變。
等待是折磨人的,李小龍在港滯留的日子大多消磨在練
功和讀書上。他的性格跟少年時大不一樣,他絕不惹事生非,
但有一次,他還是跟人幹了一架。
那是李小龍攜蓮達與褪袱中的李國豪,去九龍飛鵝山踏
青。他們遇著一夥爛仔似的小青年,爛仔朝蓮達指指戳戳,評
頭論足,說這個鬼妹如何如何。鬼佬鬼妹是清代廣東人對西
洋男女的貶稱,現在成了粵語中的習慣用詞,一般並不含貶
意褒意。
李小龍容不得他們把鬼妹之詞,冠於他心愛的妻子頭上,
便怒目而視,道:「你們說什麼?」爛仔欺他一個男子,放肆
指著蓮達和李國豪說:「番鬼妹!」「狗雜種!」
李小龍怒髮衝冠,叫道:「你們再叫一句!」爛仔有恃無
恐,叫道:「番鬼妹!」「狗雜種!」向李小龍撲來。李小龍使
出連環腳,這幫爛仔像狂風折枯樹一樣倒地。
李小龍沒繼續懲罰他們,說:「以後嘴巴乾淨點!」這些
爛仔抱頭鼠竄逃走。
那時,香港雖開始取得喜人的經濟奇跡,但香港人依然
過著簡樸的生活。家裡末裝冷氣機,濕熱溽悶的天氣使得蓮
達和孩子受不了。李國豪渾身長滿痱子,氾濫的毒蚊又使人
不得不睡在蚊帳裡。蓮達給折磨得憔悴不堪。
炎熱的8月,李小龍一家三口離開香港。這是李小龍成
年後事業停滯,比較黯淡的日子。李小龍覺得再這樣呆下去,
會使他的銳氣全無。母親何氏自然希望兒子、兒媳及孫子定
居香港,但她知道留不住小龍的心,小龍認定美國更適合發
展他的個性、天賦及事業。
蓮達忍受不了香港的天氣及居住環境,但對李家及李家
的親戚一直抱有好感。這以後,每逢聖誕節,蓮達都會向他
們寄去精美的祝福卡片,而粗心的李小龍卻會把這些瑣事忘
到一邊。蓮達是美國人,自然更喜歡生活在美國。好幾年後,
她為了丈夫的事業,又隨小龍舉家遷居香港。有記者問她上
一回來香港的感受時,蓮達早已淡忘種種不愉快,她說上一
回來香港她收穫巨大,學會了說簡單的廣東話,還學會了幾
樣拿手的廣東菜。
在洛杉礬國際機場,李小龍夫婦不待安頓下來,就與朋
友通了電話,好決定他們的去向。給杜西亞的電話是蓮達打
的,在電話中杜西亞閃爍其辭,說《陳查禮》的拍攝大概還
會延期,勸李小龍不要著急,旅途疲倦該好好休息休息。
這使得李小龍和蓮達滿腹狐疑。他們商議後,決定在離
好萊塢不遠的街區先安頓下來,因為靠得近,聯絡方便,機
遇相對會多些。
他們住進一幢德式的民宅裡,在二樓占據了一小套,家
具和大件用具是現成的,搬家頻繁,他們也不打算添置什麼。
李小龍佈置他的書櫥,多次搬家,扔掉不少東西,他都末扔
掉被他視為經典的武道及哲學書。
蓮達撥通杜西亞的電話,告訴他住處的地址及電話號碼,
杜西亞支支唔唔,未提及《陳查禮》,似乎在迴避。
李小龍和蓮達疑竇叢生。
這以後,跟杜西亞失去聯繫,因為接電話的是另一個陌
生男子,他說這幢房子,他已委託經紀人買下,原來住戶的
去向,他全然不知。
李小龍火冒三丈,叫嚷明天一早就去20世紀福斯公司,
向杜西亞問個明白,《陳查禮》何時開機,「長子」一角有無
變動!
雪伯靈來了電話,說他已有好久沒見過杜西亞;他不知
《陳查禮》到底怎樣了;他知道不少好萊塢關於未來計劃的決
策是高度保密的,因為各電影公司間競爭異常激烈。雪伯靈
最後提醒李小龍;「你是跟20世紀福斯公司的杜西亞簽了約
的。」
李小龍到底沒莽撞。
可一家人的生活陷於困境。原先辦武館,有一筆積蓄。在
香港賦閒近半年,往返機票,與親友間的應酬,積蓄幾乎消
耗貽盡。重返美國,每一步都得花錢,而又不見一分錢收入
進來。蓮達干方百計節省開支,寧可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
丈夫和孩子。沒幾天,她實在撐不下去了,迫不得已向母親
開口借錢。
在美國,子女沒有贍養父母的義務,而父母也不會成為
成年子女的依賴。當初,蓮達母親就反對女兒的這門婚事,現
在陷入窘境,極難開這個口。
蓮達給母親打電話時,給練功回來的李小龍聽見。他反
對向岳母借錢,他認為完全能夠養活一家人。辦武館,一下
子難見成效,辦起來後,中途因事停頓將是件很麻煩的事。李
小龍去做功夫表演,過去做功夫表演時,常會有功夫愛好者
或熱心人捐錢贊助他的功夫事業。他不以此為目的,但也不
拒絕。可現在,做功夫表演完全是為賺錢,李小龍覺得自己
是在乞討,心情灰黯之極。
好萊塢是一座金碧輝煌的藝術殿堂,欲入內,幾乎都得
經過一番痛苦損人的磨難。李小龍的處境還不算慘。有的人
最後被逼迫得淪為乞丐或妓女,終究末如願以償。
杜西亞不期來到李小龍家,李小龍和蓮達都感到有些意
外。杜西亞首先說:《陳查禮》的「長子」一角已告吹。
李小龍不感到吃驚,但感到憤恨。李小龍沒來得及問原
因,以後也沒再追問過原因——因為杜西亞馬上告訴李小龍
一條足以安慰他的消息,李小龍被安排到《青蜂俠》劇組。此
劇公司總裁已點了頭,開機時間已定,並跟電視網簽訂了首
播合約。
杜西亞向李小龍說明了迴避的原因,事情未最後確定,不
便事先透露信息。李小龍直露地說:「我那時對你恨之入骨,
但是,現在不恨了。」
杜西亞跟李小龍握手言歡。
離開機還有兩個半月。這期間,劇組需完成前一部電視
劇《蝙蝠俠》的制作。李小龍吃了定心九,重新把武館開起
來。由於他在長堤國際空手道大賽的名聲,每名學員每月的
學費增到20美元。李小龍沒有濫招學員,能維持基本生活足
矣。他仍把武館當做他功夫事業的基點,他也相信他很快就
會富裕起來——好萊塢沒有低薪階層。
在《青蜂俠》末開機之前,李小龍還到一些武術比賽會
上或武師聚會上客串功大表演。
《青蜂俠》仍是杜西亞做制片人,主角青蜂俠由威廉士擔
任,李小龍則扮演青蜂俠的助手加籐。加籐是個美籍日裔性
格獨持的新聞記者,他們有勇有謀,武功高強,專門跟罪惡
勢力作斗爭。他不像別的新聞記者那樣,只滿足於采訪新奇
的獨家新聞,將他們的犯罪事實在傳媒上曝光了事,而是直
接參與事件的整個過程。他與青蜂俠利用新聞采訪的種種便
利,事先摸清罪犯的圖謀,便在深更半夜乘車前住制止暴行,
並將歹徒一網打盡。
《青蜂俠》每集30分鐘,每集的故事相對獨立,情節比
較緊湊。全劇共30集,計劃在1966年至1967年間陸續播出。
好萊塢在拍攝電視劇時也往往顯出大家氣派(這勢必導
致攝製成本過高,最後敵不過因陋就簡的電視網劇作中心,現
在美國的電視劇,多為電視網攝制),演員的陣容、場面、燈
光、佈景、道具等等一切,都帶有從電影攝制脫胎而來的痕
跡。加上好萊塢獨具的、無可匹敵的顯赫名聲,因此。常常
會使外籍演員,尤其是新演員產生或多或少的誠惶誠恐之感。
李小龍卻不然,他一進入劇組就顯示出他的個性,執著、
倔強、認真。他不容許在劇情中輕視他竭力張揚的截拳道。
有一次,導演設計一個訂斗場面,李小龍所飾的加籐跟
一名壯實如牛的歹徒搏鬥,加籐重拳擊他,他還挺胸坦然狂
笑。最後青蜂俠和加籐兩人力鬥這歹徒,青蜂俠開槍結束他
的性命。
李小龍不等導演闡述完,馬上表示反對,說道:「這不是
截拳道!東方武術不是老太太吃的奶油蛋糕,是鋼!是鐵!是
颶風!是雷暴!」
導演說:「這是劇情的需要,表現歹徒的頑強,青蜂俠和
加籐最後制服了歹徒,就證明他們比歹徒更勇更強。」
李小龍執拗地跟導演爭辯,他說:「我還沒學會用拳腳跟
敵人搔癢,我只會搏殺!」李小龍的怪脾氣,使得那個欲在鏡
頭中大顯身手的飾歹徒的演員十分不快,他說:「我不信你的
拳腳這麼厲害!」結果,李小龍只一腳就把他端倒在地。
導演不得不修正他的動作設計,強化了加籐驍勇的一面。
李小龍的表現,跟一些初入好萊塢大門的演員很不同,他
從不唯唯諾諾,對導演或明星演員唯命是從。他不斷地制造
「麻煩」,卻又不是無理取鬧。
青蜂俠和加籐都是夜間行動,打鬥多在黑暗中進行。李
小龍對這種黑燈瞎火下的打鬥索然寡味,因為觀眾將看不到
他的精彩功夫表演。李小龍向導演建議要增加黑夜的亮度,輔
以燈光。他還認為要盡可能地把這種場面移到燈光下進行,因
為現實中的黑夜不是絕對的黑,有星光月色,有路燈房燈,還
會有城市之夜的巨大反光。他說:「打鬥場面說到底是給觀眾
看的,觀眾看不清,不如不看,這部電視劇以何魅力吸引觀
眾?如何才叫成功?」
導演雖不快,還是有節制地采納李小龍的建議。好萊塢
實行的是明星制,而不像歐洲一些國家實行導演制,一切以
導演為中心,導演具有絕對權威。好萊塢的機制是圍繞明星
演員轉的,編劇、導演、攝影等等,都圍著明星演員轉。好
萊塢沒有演員絕對服從導演一說。李小龍雖不是明星,但他
的氣質、演技、功夫令人刮目相看,不敢小覷而把他當成初
出茅廬者。
導演和李小龍常常鬧得不歡,最後是制片人杜西亞出面
調解,使得兩人達成共識,還算愉快地合作下去。
李小龍是個功夫大師,同時還是個職業演員。因此,他
不會一味地張揚自己的功夫,而無視電視的藝術規律及商業
需要。李小龍也常常做出妥協。比如依照截拳道的實戰打法,
數秒鐘內就可制服敵手,但這樣會使觀眾看不過癮。因此,李
小龍不得不摻合一些「花哨動作」,既把打鬥場面弄得誇張奇
妙,又延長了吊觀眾口味的暴力場面。
《青蜂俠》陸續播出,沒有引起轟動。但飾演加籐的李小
龍,卻愈來愈受觀眾的青睞,他英俊靈敏,身手不凡,在劇
中的表現,遠勝於飾主角青蜂俠的威廉士一籌。
當時,美國一家電影雜誌分析了李小龍為什麼能夠喧賓
奪主,搶去威廉士風頭的原因:
一、李小龍的演技確實突出,看得出他不是個初出茅廬
的新手;
二、李小龍來自中國,那是個歷史悠久的文明古國,中
國人有其深厚的文化本質,同時又有一股令西方人看來迷惑
的清新神秘氣息;
三、《青蜂俠》電視劇中的武打鏡頭,一部分采用了中國
的「功夫」技巧,在屏幕上,使西方觀眾大開眼界,李小太
使出中國功夫,確實令人歎為觀止。
李小龍雖獲得觀眾和傳媒的贊賞,但他們對電視劇本身
卻不看好。為此,李小龍談了他的看法:「《青蜂俠》之所以
不大成功,主要是劇作的態度太嚴肅了。有時實在該輕鬆些,
但整個劇作自始至終都板起面孔來說教。」
李小龍終於實現了進入好萊塢從事表演的夢想。他沒有
名聲大噪天下知,卻已取得可喜的業績。他的最終目標是做
世界級的功夫明星,這條路不平坦,充滿艱辛,並且漫長。
第九章
第九章功夫哲學 無形無法是為道
沒有「功夫的李小龍」,也就不會有「電影的李小龍」。大
凡看過他的功夫片的人,不禁會問:這小子功夫究竟如何?說
他打遍天下無敵手,只是他功夫的外在表現;窺其內涵,他
的功夫堪稱哲學的藝術。
李小龍13歲起開始習武。這之前,李小龍雖好勝好鬥,
被街童視為拳頭大王,但實際上是武俠小說常提及的下三濫
的「爛仔」伎倆。
13歲至18歲離港期間,李小龍拜詠春拳傳人葉問為師,
苦習詠春拳,並伙同師兄弟四處挑釁講手。他年輕浮躁,滿
足於克敵的招數,很難靜下心來悟道,他的沉思也多限於對
招數的回憶和心演,功夫哲學基本與他無緣。
功夫大師都經歷武術、武道兩大階段,武道是武術與哲
學的神會妙合。而通常的武師,只停留在武術招數的表層。
李小龍的功夫,進入「道」的境界,是多方面因素促成
的——
李小龍自小好沉思,所沉思的內容,也必然隨著年齡閱
歷的增長,由幼稚到成熟,由膚淺到深沉。
李小龍好孤獨,武道是孤獨者的結晶。在中國古代,無
論學文習武,若想悟道得果,通常都得逃避風塵人寰,隱居
苦修。而李小龍一直生活在繁華的香港及美國的城市,一直
與芸芸眾生相伴相息,但他內心卻是孤獨的。
一個人是否孤獨,不是看他周圍有沒有人,而是看他的
思維是否跟周圍的人一樣。
「道」又是逆境中的產物。李小龍赴美以後多坎坷,種族
歧視及事業上的波折使他壓抑且憤懣。他不是個安貧樂道、易
於滿足的人。別人認為他很成功,他卻認為與自己的目標相
去甚遠。他是個勇於向自己、向社會挑戰的人,他的逆境是
在不斷地追求之中產生的逆境。逆境中的他,更渴望自我強
大,沉醉於武道的更新更深的求索。
李小龍在大學裡學的是哲學,哲學是關於人生與世界的
學問,這促使他自覺地對武術進行哲學意義上的思考。
李小龍酷愛中國古典哲學,尤其是道家、佛家哲學。道
家佛家推崇一個「悟」字,李小龍曾在大學裡寫過一篇
《悟》的論文:「功夫是一種特殊的技巧,是一種精巧的藝術,
而不是一種體力活動。這是一種必須使智慧與技巧配合的一
種精妙藝術,功夫的原理不是可以學得到的,就像一種科學,
需要尋求實證而由實證中推得。必須順其自然,像花朵一樣,
由擺脫了感情與欲望的思想中綻發出來。功夫原理的核心就
是道——也就是宇宙的自發性。」
李小龍在此文中談到葉問師父如何啟發他悟道,這極似
佛教禪學中的公案。
葉問對李小龍練功中保持的「緊張」狀態不滿意,要求
他「超然」和「放鬆」。葉問說:「小龍,讓自己順其自然而
不要橫加干涉。記住絕不要讓自己違抗自然;不要直接去對
抗難題,而要學會順勢去控制它。這個星期你不要練了,回
家去好好想一想。」
李小龍在家呆了一星期,百思而不得明悟。他劃了小船
出海,因不得開悟而賭氣以拳擊水,剎那間李小龍幡然醒悟:
「水,這種最基本的東西,不就也是功夫的要義吧?水正好為
我證明了功夫的原理……水,是世界上最柔軟的物質。這就
是了,我一定要象水的本性一樣。」
這是李小龍多年後對往事的回憶,自然帶有自己對武道
的理解。功夫順其自然,人猶如水性,這與老子的「道法自
然」有著同工異曲之妙。
李小龍在他的另一篇大學論文《功夫的藝術》中,著重
強調了功夫的哲學旨義:
「因為功夫大多是和尚道士所練習使用的,所以也被看作
和被教為思想與動作的結合。對他們和很多認真學習的人來
說,功夫不僅是一種打鬥方法,其主要目的也不在殺死或傷
害對方,功夫是—種哲學,也是道家和佛家哲學中重要的一
部分。」
1967年,李小龍在—本武術雜誌上,以語錄的形式闡述
對功夫的見解。其中一段是這樣說的:「單靠功夫在技藝方面
的知識並不能使一個人成為箇中高手;他必須要能深入研究
其內在的精神,而這種精神,又只有在他思想能和生命的本
質達到完全融和的程度時才能求得,這也就是要達到道家所
謂的『無為』。所謂『無為』包括了明心見性,要能讓自己的
思想流動,完全不受任何內在的外在的干擾。」
人們通常只認為李小龍是一位功夫大師,而忽略他作為
學者的一面。他的武道著作,不及他的功夫電影那麼流行,而
看過其著作的人,都會驚歎他是個將武術與哲學融為一體,並
且研究精深的大學問家。
我們很難斷定李小龍是否如佛家所說,修得正果。這是
因為每個人對正果的釋義皆不同,並且功夫與學問皆是無止
境的。
李小龍是中西文化撞擊的產物,他在美國的大學學哲學,
必然又會受西方哲學的影響。
他所崇拜的西方哲學家是法國的薩特、德國的尼采。
他之所以執迷於這兩位哲學家,很大的原因是他的性格
特徵與思想傾向與他們的學說產生共鳴。
李小龍曾回憶道:「我從小就有要發展自己、要成長的本
能。」
他又說:「不知是什麼哲學和什麼力量的推動,從童年到
少年,我對任何看不順眼的人,立刻就湧現一個跟他見高低
的念頭。」
李小龍自小就有的特性,與薩特的存在主義哲學觀頗多
相似。
薩特提出要重新認識人的價值;要認識自我的存在,而
不湮沒在社會的群體之中;要追求自由,而不被理念的、道
德的東西所束縛;要發展個性,自由選擇,以實現人所存在
的價值……
李小龍正是這樣做的,他我行我素,無拘無束;他好表
現自己,張揚自己;他從不滿足自己,總是不斷地選擇更高
的目標,無限度地實現人生價值。
李小龍從小好斗好強好勝,他看了尼采的著作,恍然覺
得,尼采的書就是為他所寫的!
尼采張揚「權力意志」,呼喚「超人」。他的哲學是強者
的哲學,人應該追求權力,要有主宰自己、主宰他人、主宰
世界的欲望。能最大限度實現權力意志的人才能稱為超人,超
人創造了歷史,主宰歷史的潮流,推動著歷史的前進。歷史
上,只有少數天才和藝術家才達到超人境界。
李小龍的行為,充分體現了權力意志和超人境界。他在
任何時候、任何事情上都喜歡以我自為中心;他能夠以他的
行動和魅力,使一些年長他許多,並且功夫高深的人成為他
的追隨者;他渴望並且不斷努力使自己成為武術界的最強者。
他在一篇文章中說:「我絕不會說我是天下第一,可是我也絕.
不會承認我是第二。」
尼采曾石破天驚地宣佈:「上帝死了!」
李小龍繼承了中國傳統武學的精華,可他對中國傳統武
學的反叛,同樣石破天驚,令人駭異。
李小龍在文章中指責中國武學「不切實際的理論與流於
形式的花招太多了。」他繼而說道:「太人工化、太機械化,沒
法真正教學生實際動手所需的功夫。搞那套中規中矩的招式
的時候,恐怕已經給對手打垮了。傳統的這類招式,在我看
來完全不夠實用,把以往活動的一切都僵化了。代代相傳下
來的只不過是閉著眼睛去演練那一套套固定的東西,而絲毫
得不到任何結果。」他得出結論:這些教學方式「令人絕望」。
李小龍在成文的言論中還算節制。他在教誡弟子或宣揚
自己的武道的場合,有時會狂言不絕,放肆無度,把除他以
外的歷史和現在的武學流派貶得一無是處。
李小龍的言論,常常引起眾多東方武師的不滿,他們紛
紛指責李小龍「數典忘祖」、「離經叛道」、「掐死了老祖宗」、
「砸了同仁的飯碗」。他們試圖以武力讓李小龍閉嘴。結果,沒
有一個不敗在李小龍的手下。
李小龍是「功夫超人」,他喜歡,也能夠我行我素。
人們在研讀李小龍的言論著作的過程中,會發現不少自
相矛盾的地方。如果再把他的「言」與「行」作比較,會發
現更多的不一致,甚至背道而馳。
這是一個令人費解和引人興趣的問題。
也許是他英年早逝,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完善他的學說,去
履行他在言論中所構築的風范及意境。
他說過:「美國是一個競爭十分劇烈的社會。」嚴酷的現
實迫使他不能以人格化的面目出現。
人們縱觀歷史上的大思想家,尼采的思想是火花式的,是
反邏輯、非理性的,不少哲學家認為,尼采的著作充滿矛盾,
漏洞百出,簡直是瘋子的□語狂言;佛洛依德的學說偏執,難
圓其說,連他的學生都難以誠服。他宣揚泛性論,主張性的
釋放,這使不少讀其著作的人產生誤解,認為他是個色情狂,
而事實上,他的性生活很檢點,步入中年,他便早早禁慾。
不求完美,但求創新,人類歷史的燦爛文化往往是這樣
創造出來的。
李小龍不是完人,但他絕對是中國武術史上的閃光人物。
談起李小龍功夫的光彩,人們津津樂道的往往是他行遍
天下無對手。李小龍的功夫朋友,及對李小龍有研究的人則
認為,李小龍功夫的閃光點是他創立了截拳道。正是因為截
拳道,才使他的功夫電影異彩紛呈,才使得古老的中國功夫
風靡西方世界。
截拳道的英文名稱是Jeet Kune Do。李小龍一慣反對對
武術流派或招數起名稱的,他認為這樣容易使習練者受束縛,
被誤導,並且囿於門派的狹窄天地裡。譬如鷹爪拳,容易使
初學者的行為、思維受「鷹爪」二字的局限,從而不敢放開
手腳,隨機應變對敵。
但這樣又會帶來另一個問題,即「無名」最後會導致
「無實」,因為新事情如果「無名」,很容易與舊事物混淆,末
能成長為撐天大樹便給舊事物同化掉。因此,矛盾中的李小
蘢還是為他悟識和創立的武術起了個名——截拳道。
接照字面上解釋,「截」就是潛步接近或半路攔截;
「拳」是指拳法或拳的風格;「道」則是基本的招術及方法。
事實上,截拳道不是招術,而是戰術;不是方法,而是
方法論;不是具體的物相,而是抽象的哲學。
截拳道是功夫的哲學,或哲學的功夫。
截拳道沒有規範性的動作,也沒有明顯的動作特徵。這
一飛腳和神拳是截拳道嗎?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說其
是,是因為天下一切實用招式皆可為截拳道所用;說其不是,
是因為截拳道並沒有把這些招式嵌定在動作規範與行動步驟
裡。
「是」與「不是」的原則只有一條——克敵致勝。
李小龍十分反感拳派的動作特徵,他認為不必給人一眼
識別,好的拳法應是出神入化的。李小龍看過一位中國拳師
表演猴拳,模仿猴子維妙維肖,甚至還出現猴子眨眼、搔癢
的動作。李小龍認為,看之有趣,用之無奈,其中花架子必
多,只合上台演《西游記》中的孫悟空。
「善用兵者隱其形」,是為至理。
在比武和電影中,李小龍常使出絕妙絕倫的高躍踢腳。有
一位求教者問:「這是不是截拳道?」李小龍說:「是因為我比
較擅長,如果我掌功好,我就會見機掌劈。」
李小龍在傳授截拳道時,設計了一套規範動作,其中包
括:腳法、手法、步法、擒摔法、消截法、閃避、反擊、回
刺,等等幾十項。這是為初學者設計的,有如傷者手中之拐
棍,一旦痊癒便行走自如,必將拐棍棄之為薪。這也有如中
國的禪宗,禪宗主張「不立文學」、「教外別傳」,而實際上,
禪宗的語錄、公案、典籍汗牛充棟。這一切,是作為初習禪
者啟蒙之用,並非禪義所在。真正的禪,只能悟識。
李小龍在他的武學著作裡說:「截拳道是無任何形式的,
也可以是任何形式的。因其是無派無別的,亦可適於任何派
別。」
李小龍的功夫門徒,劇作家史達靈‧施裡芬做過一個夢,
夢見他駕駛的汽車突然在一個不見人影的街道上爆胎了。突
然,一輛汽車急速駛來,停在他面前。車上跳下四個人,氣
勢洶洶朝他逼來。施裡芬慌忙跑到附近的一面牆下,以免自
己四面受敵,然後擺開了搏鬥的架勢。
施裡芬就這個夢請教李小龍,問:面臨著多個敵人而又
逃不掉,是被動防禦,還是主動進攻呢?
李小龍說他發現敵情後采取的第一步驟就大錯特錯,跑
到牆下,就等於走投無路。他說:「如你確認他們是要與你動
武,就不要跑,你的車壞了,也無路可逃。你應該奮力一博,
並且是主動發起進攻。你指著其中一人的眼睛,而突然飛腿
踢另一人的膝蓋,把他踢倒。動作要神速,聲東擊西,把他
們一一重創。」
截拳道沒有防禦的概念,它是進攻者的哲學。
李小龍常強調「彼不動,我不動;彼欲動,我先動。」截
拳道沒有後發制人,也沒有通常含義的先發制人。
李小龍反對弱者在強暴面前的逃避行為,他在《黑帶》雜
志上發表對女性遇流氓歹徒時的忠告:「我告訴來學功夫的每
一個女性,如果遇到襲擊,那就向對方的下部猛擊,或狠狠
地踢對方脆骨或者膝蓋,然後盡快跑掉。」因為即使學過功夫
的女性,受體力所限,很難與殘暴強壯的歹徒肉搏。
截拳道有三大要素:
其一是效率。速戰速決,最好一出手就擊倒對方,不必
鏖戰,更忌拖泥帶水。
其二是直覺。一個人在實戰中,不是依師傅傳授之法攻
閃避,而應是求生的本能在作用他的行動。有一次李小龍
教學中,向學生講述直覺。他突然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刺
向側邊一學生,該生趕忙閃避。李小龍拿匕首給該生看,原
是錫箔紙做的。李小龍說:「這就是直覺,過去、現在誰也
沒這樣教過他。我不用真匕首,是伯他閃避不及。」
其三是簡樸。李小龍最忌不切實際的花拳繡腿,招數應
簡化了再簡化,最好就是一拳,或一腳。
返樸歸真,武學的最高境界是無技巧。
李小龍說,截拳道是「沒有圓周的圓」,「所有的技巧必
須忘卻,以無意識(直覺)來應付情況。如此技巧可同時運
用自如。以無法為有法。」
李小龍在他的《截拳道》一書的結尾寫道:「一旦有人妄
說截拳道是什麼或什麼,或是與什麼與什麼又有不同。那麼,
不妨就讓截拳道這三字永遠消滅吧!消除掉這虛有的名稱,只
讓它的實質存在吧!截拳道只是個名稱罷了!」
截拳道,無形無法、無名無典是為道。
第十章
第十章叱吒風雲 行遍天下無敵手
1964年秋季,李小龍參加全美空手道大賽,擊敗蟬聯三
屆冠軍的羅禮士而榮登冠軍寶座。冠軍的桂冠給李小龍帶來
名譽,也給他帶來了麻煩。
羅禮土心服口服,跟李小龍交上朋友。
可有的空手道選手卻不服氣,冠軍的桂冠為何給這無聲
無臭、名不見經傳的家伙摘去?大賽采取的是淘汰制,輸贏
往往帶有一定的偶然性。過去也常常發生這樣的怪事,初賽
被淘汰的選手,在非賽事的場合,卻能把進入複賽,甚至是
進入決賽的選手打敗。
武士皆好鬥,非正式比武或私下較量是常有的事。因是
淘汰賽,有許多選手並末跟李小龍交鋒過。比賽只承認結果,
就李小龍的體魄和動作,並不見有什麼驚人之處。一些選手,
有著賭徒般的心理,把輸的原因歸咎於運氣,而不是其他。他
們想:這家伙功夫真這麼了得?他們等不及下一屆大賽就急
於扳本證實自己。
打敗了李小龍,就是世界第一。美國人好狂妄自大,自
以為是,他們往往把全國性的,甚至地區性的賽事冠軍,看
成是世界冠軍。
有三名曾經在其他賽事獲得過冠軍的空手道高手聯名向
李小龍挑戰。這是在李小龍獲得全美空手道冠軍後不久,因
此,這次比武吸引了不少空手道武師,被他們稱為「空手道
世紀大戰」。
比武在加州大學的分校室內籃球場進行。這三名高手帶
了一大幫弟子,而李小龍只有蓮達陪同。這幫弟子搖唇鼓舌,
用不恭的言辭抨擊李小龍的功夫,用頌揚的口氣張揚他們師
傅輝煌的歷史。
李小龍緘默不語,不動聲色看待這一切。
有幾十個大學生湧來聲援李小龍。李小龍功夫的影響最
初是在美國的大學生中。他才來洛杉礬不久,不曾來這所大
學表演功夫。這些大學生親熱地叫喊李小龍的名字,李小龍
認出一張熟悉的面孔,但叫不出他的名字。事後那人跟李小
龍說,他在西雅圖的華盛頓州立大學曾跟李小龍學過20天的
詠春拳,現在來加州大學讀研究生。李小龍是個進入格鬥狀
態就忘乎一切的人,不受外界情緒影響。他朝這些大學生感
激地點點頭,目光注視著對手。
這三名空手道高手事先商議,一個接一個輪著跟李小龍
交手,不管是輸是贏,要使李小龍沒有一刻喘息的機會,體
力得不到恢復又要接上一場惡戰。
這正中李小龍下懷,詠春拳的特點就是速戰速決,視鏖
戰為大忌。李小龍只用了四秒鐘就擊敗第一個對手,他格住
對方凶狠的拳勢,另一拳擊向對方的面額,對方頭冒金星、眼
花目眩之際就給李小龍一腳踹倒了。
就在第一個對手倒地之時,第二個對手一言末發,如猛
豹急躥撲來,掠起一股疾風。因這是非正式比賽,可不受任
何規則約束,只須徒手博擊(此乃空手道的大義)就行。李
小龍未采用其他拳師慣用的「避其鋒芒,攻其不備」之法,他
不曾閃避一下,而是迎其鋒頭而擊。李小龍在擋格對方拳勢
之前,腳就踢中對方的膝蓋。對手踉踉蹌蹌,李小龍不等他
站穩,三記厲拳,外加一腳,對手倒在一丈開外,滿臉鮮血。
第三個對手高聲叱喝一聲,朝李小龍撲來。此刻,李小
龍雖連戰二局,仍余勇可沽、斗志旺盛——全仗詠春拳速戰
速決招數之優勢。大學生啦啦隊情緒激昂,高呼李小龍的名
字,叫喊「用拳擊」、「出腳踢」。
李小龍卻避其拳勢,像泥鰍似地滑到一側。
李小龍擯棄詠春拳的打法,他已不再顧忌與最後一名對
手纏打酣戰。他學過多種拳術,將其中的長處融進詠春拳,而
從未在正式搏鬥中采用過。他想試試整套招數的實戰效果。
李小龍跟對手若即若離,似纏非纏,將柔拳之術悉數施
展。柔拳以化解見長,在「消」之時,趁機擊打對方的要穴。
李小龍未學過「點穴術」,他更祟尚外功,他所處的環境及他
的性格,使他難以靜下心來修煉內功。
李小龍想測試一下自身的敏捷,他連連從對手的掌網下
滑掉。但他不喜歡這種打法,他缺乏這種耐性。
李小龍又分別使出其他拳派的招數。他常常給對方逼死,
危急之中不得不另換招式解救。
這次比武後,李小龍曾長久反思。他認為獨精一門、死
守一門的做法是極其荒謬的,即使是很實用的詠春拳也不值
得固守。這對他日後完善截拳道大有益處。截拳道不是具體
的招數,而是哲學化的戰術。它集東方各派武學之大成,不
屬於任何一派,又可以是任何一派。
李小龍跟第三名對手對拆了十幾分鐘,險象環生,扣人
心弦。兩人的體力都消耗甚大,氣喘吁吁,渾身是汗。眾人
皆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李小龍在耍何種把戲。
對手倚仗體魄健壯,攻勢不減。李小龍喝道:「你還要打
多久?」話音末落,對手就砰聲倒在李小龍的重拳之下。李小
龍出招之快,如閃電驚雷。
每一次比武,結果都是給他蒙上一層耀眼且神秘的色彩。
美國的武術界流傳著不少他的傳奇。「李小龍是不可戰勝的」
之傳說,深深刺傷了一些武師的自尊,從而激起更多的武師
向李小龍挑戰——力圖粉碎那句神話。
李小龍深深感悟到「樹大招風」這句中國古老訓條。但
他樂意接受挑戰,因為只有實戰,方可證實他的截拳道是否
適宜實戰。結果總是李小龍穩操勝券。他大言不慚地認為,他
的截掌道是當今世界最先進的武道。他自信自己是當今世界
功夫第一人。
李小龍態度的徹底變化,是1970年他養傷期間。在此之
前,他對比武已開始厭倦,不想週而復始地以拳腳再一次證
實自己的功夫及武道。確然,他對能與一等一的高手交戰,仍
興趣盎然。只是那時的美國武術界,跟他勢均力敵的對手委
實太少。
李小龍背部嚴重受傷。是在一次練功中用力過猛造成的。
筋脈相連,使得他的手腳都不可伸展自如,他不得不按照醫
生的囑咐躺在床上養傷。醫生告訴他:你休想以後再去搬弄
拳腳。
李小龍足足在床上躺了6個月,這是他一生中最灰暗的
日子。醫生的話使他沮喪無比,躺著的滋味使他度日如年。李
小龍後來回憶說:「我整天呆在房間裡,凝視著四周的牆。武
術是我唯一懂的東西,我不知將來如何是好!」
車小龍開始沉浸在哲學和武學的海洋裡,他的思維進入
新的境界,火花不斷,有時睡夢中也會被突如其來的靈感弄
醒。他不停地看書,不停地書寫——把他的種種心得記錄下
來。他原想花1年時間寫出一部武道著作,後因事務繁忙又
不得不輟止。直到去逝後。他的朋友才將他這些語錄體的筆
記整理成書出版。
當時蓮達是他強大的精神支柱,蓮達總是入其心扉地關
心他、激勵他。他養傷6個月,便毅然將醫囑棄之一邊,在
蓮達的陪同下,慢慢地練功,漸漸恢復往日的身手,也恢復
了往日的自信。
但李小龍的觀念卻有很大的檀變。不是迫不得已,他絕
不會接受對手的挑戰。他和往昔一樣贏得很輕鬆,但他並不
認為自己有多麼了不起。
李小龍說:「很多朋友都關懷我的過去,其實,過去的事
已經過去了。譬如我曾在美國的國際性拳擊賽中,擊敗了曾
經取勝的選手。然而,這是我還未深入哲學領域時做下的傻
事,那時候,確因此使我成為武術界的『強手』,但這到底是
沒有多大的意義,這是匹夫之勇而已,也是僥倖的『勝利』。
因為,中國有一句老話:『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
高』,這是每一位拳師授徒時,總會以這句話作為對弟子的贈
言。」
那時不少武師曾以言語激李小龍向拳王穆罕默德‧阿里
挑戰。阿里是李小龍最佩服的美國職業拳手,阿里叱吒世界
拳壇,保持不敗的紀錄。阿里的每一次拳王衛冕戰,李小龍
必收看不可。
李小龍是這樣回答武師的:「我為什麼要向阿里挑戰?這
就像拿筆的人,不可跟操刀的人在一起比文才和武功的高低
一樣。」
李小龍的回答,自然遭到好滋事武師的噓聲。李小龍說:
「按職業拳擊的規則,我不是阿里的對手,若是民間性質的比
武,我未必就會輸給阿里!」
李小龍的回答,應該說是非常明智和客觀。大部分武師
無言可對。不過,仍有幾個武師纏住李小龍不放,他們想借
此出出曾落敗局的怨氣。直到有一次,李小龍當著這些武師
的面,將一名主動向李小龍挑戰、號稱中西部重量級拳王的
黑人打倒,這些人才無話可說。
李小龍至生命的終結,都末跟阿里交手過。這是因為,他
們都是全美武術界和職業拳壇的頂尖人物,他們只會接受他
人的挑戰,而不可能向他人主動挑戰。
1964年冬的長堤空手道大賽,使李小龍成為美國武術界
的新星。常會有各州的武術團體或武師邀李小龍去表演。這
是李小龍張揚自己、宣傳中國功夫的極好機會。他的名氣傳
到與美國毗鄰的加拿大,加拿大拳擊協會邀請李小龍去作拳
擊表演。
表演的項目,有一項是李小龍以東方拳術與西洋拳手交
手。西洋拳手是加拿大全國輕量級拳擊冠軍。賽前稱過重量,
都戴拳擊手套,只是比賽中,各使各的拳法。李小龍在第一
局結束前5秒時將對手擊倒。對手不等數到10下就爬起來,
但他沒有繼續打下去,他一板一眼的拳路,根本無法招架李
小龍敏捷凶狠多變的拳風。
因是表演,雙方沒有什麼不快的地方。不過加拿大拳擊
協會的不少人士,認為李小龍是憑靈巧多變取勝的。李小龍
去參觀該協會的拳擊館,在健身房裡,李小龍捏緊拳頭向拳
擊計量器猛擊過去,計量器上的指針立即指向355磅!在場
者駭然大驚,因為以李小龍129磅的體重發出這麼大的力量,
堪稱世界紀錄!李小龍不僅是身手敏捷,而且有一身不可比
擬的硬功!
一名黑人教練向李小龍建議,他應該去做職業拳擊手,只
要稍加訓練,改變打法,成為該級別的世界級拳王不成問題。
黑人教練表示願意教他,一旦登上拳王寶座,那收入將會是
做民間武師的幾十倍:
李小龍搖搖頭,說他對這個沒興趣。黑人教練以為李小
龍嫌他名氣不夠大,說他可以推薦一名紐約的著名拳擊教練,
經他的手,曾培養出三個世界拳王。
李小龍謝絕了他的好意,說自己只喜歡欣賞西洋拳,但
不喜歡練這種拳,拳法太死,規則太嚴,他無法適應,他更
喜歡自己那套無拘無束的拳法。
李小龍不僅拳頭的爆發力出類超群,他的腳力亦是十分
驚人。
1968年,李小龍的弟子彼爾引薦李小龍與身兼制片人的
著名導演艾華士見面。彼爾曾在艾華士面前吹噓過李小龍功
夫如何了得。因此,李小龍與艾華士還沒談及拍電影的正題,
艾華士便要求李小龍顯一顯他的功夫。
李小龍叫彼爾戴上大型護具,叫彼爾站在游泳池旁,彼
爾高高大大,體重82公斤,站在李小龍面前就像一座山。李
小龍說了聲:「注意!」便在兩步之處飛腳踢去。一聲噗的響
聲,彼爾感到自己騰空而起,倒著朝後飛去,咚地落到水裡。
彼爾的落點正好是游泳池的中央,也就是說,李小龍一腳把
82公斤的重物踢出了20米!
艾華士當時吃驚不小。他看過一集李小龍演的片子,也
見他起腳飛踢,把敵手踢到近10米開外。艾華士以為,是飾
敵手的演員按照導演的要求,故意後跌那麼遠的。加上特技
拍攝方法,使觀眾相信他是「神話」中的大力士。艾華士這
才相信李小龍確有這種硬功,他表示有合適的機會,一定請
李小龍演主角。
李小龍旅美的十多年間,發生過好多起將會載入美國史
冊的大事,波及全美,震驚世界:肯尼迪總統遇刺身亡;約
翰遜總統下令轟炸河內,美國深深捲入越戰;黑人騷亂及反
種族歧視遊行示威;現代嬉皮士運動及大學生裸跑……李小
龍缺乏美國青年慣有的熱情,更不參與。他沉緬於武功,是
個行走在異邦國土上的中國現代俠士。
1965年的一天,李小龍去洛杉磯唐人街的一間古舊書店
購書。他覓得一冊石印的武籍,倚架翻閱,一下子就迷了進
去。
他出得古舊書店,已是華燈初放時,在一家中餐館前,一
伙人在看熱鬧。四個飛仔向在餐館做招待的台灣姑娘索取地
盤錢。台灣姑娘交不齊他們所勒索的錢額,給他們拉了出來。
她們當眾調戲台灣姑娘,並要台灣姑娘去他們住處陪一夜,一
清百清。這四個飛仔是唐人街的惡少,人們都不敢得罪他們。
李小龍走進圈子,叫他們放開台灣姑娘,李小龍問是怎
麼回事,台灣姑娘泣不成聲。飛仔說:「我們保護了這個妹仔,
她卻一個錢保護費都不肯出,我們拉她去廣東會館(庸人街
是廣東籍移民的天下)論個公道。」
李小龍忍住怒火說:「都是唐山(中國)來的人,還收什
麼保護費?快把這妹仔放了!」飛仔有恃無恐,說:「她是台
灣來的,來我們廣東人地盤,就該收她的地盤費!大哥,聽
爾口音也是廣東人,怎麼幫台灣人說話?」李小龍叱道:「你
們放不放她?!」
為首的飛仔掃李小龍一眼,霍地亮出匕首,旋即,另三
個飛仔也拔出匕首。為首的飛仔丟一下眼神,四人如惡虎似
地撲向李小龍。
李小龍使出連環飛腳,疾如旋風,只踢了三腳,就把四
個飛仔踢倒在地。最後一腳擊中一飛仔的腰,身子飛起來,砸
在另一個飛仔身上,兩人同時倒地。
四個飛仔連踢落的匕首都不敢撿,連滾帶爬,逃之夭夭。
有人認出李小龍,驚喜地喊他的名字。
當地好幾家報紙都刊載了李小龍「見義勇為鬥惡少,赤
手空拳救華女」的消息,並稱李小龍是「李三腳」。自此,
「李三腳」的渾號傳遍美國西部的華人居住區。
1964年,香港當紅影星張仲文來西雅圖表演。她演出後
回到下榻的旅店,一會兒,電話鈴響了。張仲文以為是崇拜
者打來的,甜慵慵地拿起話筒。突然,張仲文的臉色煞白
是當地的黑社會向她勒索保護費,要她兩天內准備5千美元,
交接地點,將會另行通知她。
張仲文顫聲道:「……我沒錢……我剛來……」對方叱道:
「少囉嗦!你若不按我們的吩咐做,我們就要毀壞你如花似玉
的容貌!」
張仲文嚇得花額失色,呆坐在床上顫抖。她是受西雅圖
中華商會之邀來西雅圖演出的,她驚恐不安地掛電話給中華
商會會長,以求保護。商會會長安慰張仲文,說我們會想辦
法,萬一不成,我們會買好機票,你提前回香港。
商會會長几經周折,跟李小龍電話聯繫上,說想請李小
龍做臨時保鏢:「這事很使你委屈,但我們沒辦法。若報告警
察,事情會弄大,會把他們抓起來,他們出來後一定會報復。
這事還是請你出面好,只求張小姐沒事就行。佣金的事,由
我們商會出。」
李小龍立即把商會會長臭罵一通,說:「為中國人做事,
還講什麼佣金?你把我當什麼人?滾你的!」吧嗒將電話掛上。
李小龍正處於與蓮達的熱戀之中,他放下手頭一切事,來
到張仲文的住處。他第一句話便說:「張小姐,你不用驚慌,
你我都是中國人,中國人有難處,我豈有不幫之理?」
張仲文略知李小龍。李小龍是李海泉的兒子,拍過一些
電影,但不算出色。據說是在香港混不下去才來美國的,在
美國如何,張仲文一無所知。張仲文是香港明星級的演員,在
香港受影迷寵敬慣了,一有機會,便會把明星的派頭顯露出
來。
張仲文用懷疑的目光審視李小龍,他行嗎?個頭不高,體
魄不壯,像個書生。張仲文道:「他們為什麼不派警察來?」
李小龍火了,叫道:「你相信警察?你以為你在香港演過
幾部破電影就很了不起?就是東方最偉大的明星來美國,人
家都不把你當一回事!警察只保護白人,他們敢敲詐你,就
因為你是有色人種!」
李小龍說完此話,拉門拂袖而去。張仲文撥通商會會長
的電話,說:「你派來的那保鏢脾氣太大了,我大小也是香港
來的名人,還是美國華人界的特邀演出嘉賓。他,一個下餐
館洗盤子的大學生,一個在華人社團領導下的香港移民,就
是這樣對待我的?你們得好好教育他。」
商會會長啼笑皆非,在美國,誰也管不了誰。張仲文在
電話裡仍要求聯繫警察保護,商會會長解釋說,在美國,不
可太相信警察,有一句非常流行的話,叫「警匪一家」。商會
會長說:「李小龍肯出面保護你是你的運氣,他是西雅圖的華
人中,功夫最好的一位。」
張仲文去中國戲院演出,在旅店大堂看見李小龍,甚感
意外,以為他一氣就走了。張仲文說:「謝謝你來保護我。」
李小龍冷冷地說:「我是來保護中國人的。」
兩天太平無事,再一天就要離開西雅圖。張仲文不知是
歹徒懼懾李小龍的功夫,還是幾個小青年鬧的惡作劇。她向
李小龍提出,想去看看西雅圖的街景。
李小龍與張仲文在潔淨的街道上行走,張仲文道:「西雅
圖據說是美國西北部最大的城市,可街上難得見行人,一點
也不像香港,人擠人,胳膊稍稍擺動大點,就會打著旁邊的
人。」李小龍說:「美國都這樣,紐約號稱世界最大人口最多
的城市,街上也難得見到熙熙攘攘的情景。」
經過兩天的接觸,倆人都熟悉起來,不再計較初次見面
時的不快。
李小龍看到木村,木村向他夾夾眼,又詭秘地走開。李
小龍知道是蓮達弄的「小把戲」,她怕李小龍遭黑社會的人的
襲擊,特地打電話向木村求助。李小龍覺得好笑,他保護張
仲文,而他又被木村保護。昨夜裡李小龍回到寓所,蓮達在
寓所裡等他,扶著李小龍上上下下都看個遍,見他毫毛末損,
才放下心來。
李小龍帶張仲文到周露比開的中餐館吃飯。周女士自然
知道張仲文來美演出一事,她還去看過張仲文的演出。她對
李小龍跟這位漂亮而有名的香港影星「搞」到一起很吃驚,她
熱情地將他倆引到餐桌上。
周女士是位天生的演說家,她介紹她的餐館,也介紹她
的社會活動,並且恰到好處地贊揚了一番張小姐的演出。一
會兒,來了個攝影師,自稱是報館記者。周女士說:「張小姐
名氣太大了,走到哪,都有記者跟隨。」給張小姐拍了照,自
然也把周女士合影在裡面。李小龍心裡暗笑,知道是周女士
搞的名堂,她又有了向外人宣傳的資本。李小龍沒有戳穿她,
因為李小龍初來西雅圖,周女士曾有恩於他。
周女士回到收銀台。李小龍對張仲文說:「你看她像不像
個演員?」張仲文就掩臉吃吃地笑。
張仲文問:「看樣子,你跟這位女老板挺熟的。」李小龍
說:「她是我來西雅圖謀生的第一個老板。」李小龍談起他離
港赴美的經歷。
張仲文對李小龍中斷演藝表示惋惜,她說:「我下一站去
洛杉礬演出,屆時向好萊塢的電影界名流發出邀請,請他們
來看我的演出。我會向他們舉薦你的,說你原是香港前途無
量的青年演員。」
李小龍忍俊不禁。他覺得張仲文年齡雖大於他,想法卻
過於幼稚,簡直就是想入非非。好萊塢的名流,誰把你當一
回事?即使是香港的影后,他們都不放眼裡。李小龍幽默道:
「好哇,我就拜託張小姐了。」
出來,已是初夜。他們沒叫出租車,沿著寂靜的街道走
回張仲文的住處。突然,木村喊起來,六個蒙面大漢從後面
朝李小龍和張仲文逼來。
李小龍已經反轉身。他在木村叫喊之前就聽到異樣的腳
步聲。急速地回首,做好迎敵的准備。
這正是向張仲文勒索的黑社會歹徒。他們知道張仲文有
個功夫師做保鏢,一時沒有下手,但絕不會就此罷休。張仲
文嚇懵了,躲在李小龍身後,渾身戰慄。
木村朝這邊跑過來,李小龍把張仲文推開,說:「你保護
張小姐!」木村抓著張仲文飛跑,又突然停住。他兩人站在不
遠處的雨簷下,木村朝這邊張望,他伯李小龍吃虧,隨時准
備沖過去救助。
李小龍已跟六名歹徒訂起來。木村看見一把匕首飛向天
空。他知道這是李小龍慣用的打法,首先踢掉敵人手中的凶
器。爾後再從容收拾。
李小龍這一仗訂得十分漂亮,不出兩分鐘,把這六個歹
徒全部打倒在地,向李小龍求饒。
翌日,李小龍一直將張仲文護送到塔科馬國際機場。張
仲文對李小龍說了很多感激的話,說她永生永世都不會忘掉
小龍的救助之恩,她無論走到哪,都會記住小龍,保持聯繫。
李小龍目送她進入登機通道,張仲文回眸凝視李小龍,滿眼
瑩亮的淚花。
張仲文去了洛杉礬,卻沒給李小龍通電話,以後也沒有。
或許她不屑再跟當時默默無聞的窮大學生李小龍交往;或許
她受到好萊塢電影界名流的冷遇,不好意思向李小龍通告她
無法實現舉薦李小龍從影的諾言;或許她也有著不少演員慣
有的通病,在生活中演戲,當時所說的一切,只是舞台上的
戲言。
李小龍並未對張仲文寄以什麼期望。他有蓮達,有他的
武館,他同時自信地認為,他終究能夠憑自己的實力打進好
萊塢。
張仲文回到香港,末向任何人透露她在西雅圖受過李小
龍的鼎力保護。
李小龍死後,親人摯友回憶李小龍時,談起了這件事。這
引起美國華人報紙及港台新聞界的不滿,有人著文直言指責
張仲文是「戲子無情」。
也有小報由此而演繹出「張李有染」的誹聞。說張仲文
大概有「難言苦衷」。
張仲文仍是保持沉默。
是什麼原因,張仲文應最清楚。也許,不該這般指責張
仲文。中國人自古習慣寬容死者而苛求生者。張仲文至少有
一點值得稱道。李小龍後來大紅大紫,被華語傳媒稱之為
「天下功夫第一人」、「世界級的電影明星」。有些原本跟李小
龍關係並不怎麼樣的人,聲稱跟李小龍如何交往甚密,李小
龍在何種場合稱讚過他(她)的功夫、演技、品行。這種狀
況在李小龍死後尤甚,反正死無對證。張仲文則不然,她始
終保持緘默,不借李小龍的光輝往自己臉上貼金。
李小龍在美國樹敵多多。
李小龍樹敵的很大一個原因,是他「路見不平,拔刀相
助」的俠義行為。這裡有個有趣的事實,被李小龍拯救的對
象大多是女性。李小龍喜歡重演「英雄救美」的古老故事,這
跟中世紀歐洲騎士救美護花驚人地相似。李小龍認為,女人
是天生的弱者,是應受人保護的,男人有保護女人的義務,至
少是自己保護自己。有一回,一個高大壯實的華裔鞋匠來李
小龍處尋求保護,說遭當地地痞的敲詐欺辱。李小龍質問道:
「你是幹什麼的?你白為男人,不如去死!」當然,李小龍最
後還是幫了他。
李小龍的俠義行為自然會得罪游痞散惡及黑社會勢力,
他使他們的企圖不能得逞,使他們淫威掃地。
李小龍的冤家對頭不少是在武術界,尤其是持保守觀念
的華人武師。他們心底認為李小龍的存在會對他們構成威脅。
李小龍廣收弟子,影響愈來愈大,會侵佔他們的地盤(其實
李小龍毫無獨霸一方之概念,他的眼界要寬闊得多)。加之李
小龍說話不夠檢點,「狂言大話」得罪了不少人。
「同行自古是冤家」,「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因此,
李小龍在同行裡樹敵,不足為怪。
武術是民間的體育,因此,武師跟民間社團甚至黑社會
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李小龍會莫名其妙地遭到歹徒惡棍的襲
擊,卻又記不起何時何事得罪於他們,更不認識他們。
美國是存在嚴重種族歧視的國家,常令人費解的是,李
小龍的對頭大都是跟李小龍一樣倍受歧視的有色人種。這是
因為白人的文明程度要高些,比較寬容大度。而另一方面又
是因為白人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不會把區區的中國功夫、區
區的中國武師放在眼裡。70年代美國終於掀起中國功夫熱。
人們多是出於健身或好奇,較少抱防身之目的,因為美國人
可合法持槍,並且警察首先是保護白人的利益。
李小龍常受到一些武師非友好的挑戰,李小龍最初樂於
應戰,後來是被迫應戰。他們戰勝不了李小龍,李小龍卻愈
戰愈強,愈強名聲愈大。
李小龍也常常遭到暗算,這使李小龍非常憤怒,也使他
多次險險死於非命、拋屍街頭。
他們暗算李小龍多是在夜間,或是警察不太管的黑人區。
他們往往是出動多人,多時有幾十人,用拳腳,或手持凶器。
他們凶猛有力,卻不似那些公開向李小龍挑戰的武師那麼訓
練有素。李小龍往往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能將他們打得人仰馬
翻。他們是要消滅李小龍,李小龍恨他們,卻不想把他們往
死裡打。李小龍不想結仇太深,也不想招惹警察找他的麻煩。
李小龍覺得他已經夠本,被他踢倒的人,十有八九骨折或者
肌肉嚴重損傷。
當然,李小龍能逃則逃。黑暗之中,任何不測隨時都可
能發生,他也實在不願跟這些身份不明的刁徒惡棍糾纏不休。
有一次,李小龍遭到一名黑人刺客的襲擊,事情就在幾
秒之內發生的。李小龍在薩克拉門托去一位朋友的寓所,站
在夜幕寒風中發呆的黑人,突然拔出水果刀朝剛從他身邊走
過的李小龍猛刺去。李小龍天生敏感且訓練有素,能辨別極
細微的風聲。他不待回過頭來看發生了什麼事就忽閃跳到一
側去。待李小龍轉過身,手中已捏著一根軟鞭——動作異常
之快,只見李小龍手腕忽地一抖,隨著鞭嘯之聲,刺客手中
的刀已落地。李小龍一腳飛去,刺客倒地呻吟,寂夜之中,骨
折之聲分外清脆慘人。
李小龍想弄清他的身份,看他是哪個武教頭收買的,或
是屬哪個黑社會組織的人。李小龍拾起一隻腳踏在他身上問
他。他喃喃道:「我失業了……我恨日本人……」
李小龍莫名地失望和懊惱。李小龍冤枉遭暗算,而他也
被李小龍踢得夠慘。李小龍動了側隱之心,扔下30美金,郁
郁不樂離去。
李小龍屢遭暗算,使得蓮達非常擔心,她勸李小龍不要
夜間單獨行走,或隻身去一些治安糟糕的地區。李小龍坦然
一笑,說:中國有句俗話,閻王專收怕死的人。又說:我不
會屈服於他們的,我若貪生怕死,他們就達到了目的。
李小龍曾向他的朋友依魯桑杜學習菲律賓棍術。他首次
在好萊塢電視劇《青蜂俠》中使用雙節棍。雙節棍是兩節圓
形的硬木棍,中間以鐵鏈或皮條相連,既可猛擊,又可絞殺。
美國的一本武術書這樣介紹道:「揮舞著的雙節棍的一端,其
落點可產生1600磅的力,而人骨頭只需八磅半的力就可擊
碎。並且,一旦連接雙節棍的鐵鏈或皮條纏繞到對方的脖子
上,只需輕輕一拉,便足以將人絞死。因此雙節棍是一種非
常厲害的武器。」
李小龍數次遇險後,便攜帶雙節棍防身。李小龍知道雙
節棍的厲害,所以不輕易出手。若遇敵,他往往是擊打得身
旁的器物紛飛,或把樹絞斷,以嚇退敵人。萬一不成,他就
擊打敵人的四肢,而絕不會襲擊頭部或身軀的要害處。
現在,美國的不少州以法律的形式禁止使用和擁有雙節
棍。原因是有些美國青年看過李小龍的功夫片,或耳聞雙節
棍的威力,也玩弄起雙節棍來,結果釀成人命,遭公眾輿論
的譴責。
雙節棍再厲害,也敵不過槍的威力。李小龍的對頭懼怕
雙節棍的威力,就以槍暗殺。最險的一次是1966年在紐約街
頭,一個身份不明的槍手向李小龍射擊,子彈擦著他耳際呼
嘯而過。
蓮達勸李小龍帶槍防身,遭到李小龍拒絕;他說:「帶槍
護身,還算什麼功夫師?」
李小龍靠的是大無畏的勇氣,以古老的功夫與持槍的黑
社會歹徒相搏,自然也有僥倖的成份,但李小龍每次都能化
險為夷,逃過劫難。
李小龍常以輕鬆的口氣,向朋友敘述他足以令人駭異的
險遇。朋友說李小龍是個「嚇不倒、打不垮的人!」 好精彩 @_@ 仲以為無人睇....今晚再post~~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演藝生涯 峰迴路轉多磨難
1965年,李小龍終於實現了進入好萊塢拍片的夢想。
隨著《青蜂俠》在電視網的連續播出,李小龍的名氣漸
漸大了起來。他不僅是一位技藝超群的功夫大師,而且還是
一位性格鮮明的功夫演員。李小龍走在街上,常會有白人小
孩沖著他叫喊他所飾的角色「加籐」,並且比劃加籐的武打動
作。這使得李小龍很興奮,證明他演的角色受到美國白人社
會的關注和歡迎。
當然,最為轟動的,要數美國西部的華人社會。好些個
城鎮的唐人街把李小龍特邀去,或為開業的商店剪綵,或在
慈善募捐活動中表演功夫。他們要求李小龍扮成《青蜂俠》中
加籐的模樣,身穿黑衣,頭戴鴨舌帽,臉套黑面罩。
另外,旅美的日本僑民也不會忽視李小龍的知名度,因
為片中的加籐是日本人。他們同樣要求李小龍扮成加籐,並
且說幾句簡單的日本話。
蓮達說李小龍,你都快成了廣告明星了。
李小龍有些飄飄然,因為好萊塢流行一句話:看一位演
員有沒有知名度,就是看有沒有人請他做廣告。
雖然要他說日本話使他感到別扭;雖然活動的規格不算
高,聘請他的老板不算大,所給的酬金亦不算多;但畢竟有
人請他。
跨進了好萊塢的藝術殿堂,第一步就演活了一個角色,以
後會片約不斷,從電視到電影,從配角到主角,從普通演員
到明星演員。
——這是初入好萊塢的李小龍,為自己描繪的理想前景。
李小龍的理想最終是實現了,但不像他初想的一帆風順。
進入好萊塢,展現在他眼前的並非是一條灑滿陽光的坦途,照
樣有險谷懸崖,荊棘叢生。好萊塢的競爭,同圈外的世界一
樣激烈。這就是進入好萊塢的演員只有少數成為明星,而大
部分名氣不大,甚至默默無聞的原因。表演素質不算差,後
來做過美國總統的裡根,直至離開好萊塢,充其量只算個二
流演員。
最早向李小龍提出忠告的,是《青蜂俠》的助理制片人
查爾斯‧費西蒙。李小龍在拍片中,跟導演常常鬧矛盾,制
片人威廉‧社西亞又不經常在現場,因此,常是費西蒙從中
調解。
李小龍對費西蒙頗有好感,倆人也比較談得來。在20世
紀福斯公司攝影棚拍片時,倆人常呆在一起,並且一道共進
工作午餐。在餐桌上,費西蒙對李小龍提出一些忠告,要他
把好萊塢看複雜些,把自己將會遇到的困難想多一些。當時
連續劇的放映效果漸漸看好,興頭上的李小龍自然聽不進這
些。但李小龍還是聽了其中的一點——關於他功夫的發展問
題。
李小龍是以武道作為他畢生奮鬥的事業,但他又酷愛電
影。李小龍是個熊掌與魚都想要的人,只是有時會遇到先要
哪一樣的問題。李小龍決定先專心致志從影,因為武道經過
數年的努力,已有相當的基礎,並且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和
實力去實施。機遇對一個演員來說太重要了。現在既然機遇
有了,就應牢牢抓住不放。功夫自然也是要勤練不輟,但只
是作為副業,一旦成為好萊塢的巨星,再竭盡全力發展不遲。
李小龍跟費西蒙說,他准備關閉他的武館,一心做職業
演員。
費西蒙很吃驚地看著李小龍。李小龍的想法過於幼稚,做
一名職業演員談何容易?最大的障礙或許不在於他的功夫和
演技,而是他的膚色和種族。費西蒙沒指破這點,他知道李
小龍的火爆脾氣和敏感心理。費西蒙說:「為什麼要關閉武
館?那是你武功的基點。」
李小龍說:「武功在我身上,只要付租金,我頭一天關了,
第二天又可租一個地方開起來。」
費西蒙問他,是不是手頭遇到麻煩?他指出:你的武館
可以照開下去,但不是開設每位每月收費20美金的班,而應
該去從事私人家教,每小時收費50美金。
李小龍說:「這是《天方夜譚》。」費西蒙問:「就你的功
夫,你不覺得那樣的收費太低廉了嗎?」費西蒙講了個故事,
有幅19世紀美國普通畫家約翰的油畫,掛在他後代的客廳,
曾出價2千美元都無人問津,後來他家律師送至著名的紐約
拍賣行,經估價後,以2萬美元的起價競拍,最後以10萬美
元成交。
李小龍說:「你的意思是收費高,反而具有吸引力?可哪
來這樣的傻瓜?」費西蒙說:「有錢有身份的人,是不願屈尊
上那樣的功夫班的,他們才不會在乎多幾個錢。像好萊塢,這
樣的人多得是。自從看過你飾的加籐,他們漸漸對東方功夫
產生了興趣。」
李小龍茅塞頓開。他立即明悟費西蒙所說的「那樣的功
夫班」是什麼意思。李小龍的收徒原則——只要愛好功夫就
行,從不計較對方的職業、身份、膚色、民族。李小龍從不
歧視黑人或地位低下者,但他的公正和好心往往又收不到滿
意的效果。學生魚龍混雜,良莠不齊,有的原本就是犯罪團
伙的成員,有的學會了功夫去做欺詐斗毆之類的壞事。李小
龍總想把他的武道向白人社會推廣,白人的反應總不似有色
人種熱烈。有一次,一個白人青年帶女友興高采烈來報名,見
武館裡有數個黑人學生,他一言不發,扭頭就拉女友走了。
李小龍不得不面對這樣嚴酷的現實:白人社會不承認他
的功夫,就等於整個美國不承認他的功夫。
李小龍的武館,從未有過一個富豪或名人學生。李小龍
出身於富裕的粵劇名角家庭,可赴美後,卻是默默無聞地從
洗盤子幹起。他鄙夷傲視富人名人,他同情憐憫窮人和無名
小輩。然而他又毫不掩飾他渴望成功、名揚天下的野心雄心,
他要使他的功夫傳播美國,他要使陌生的「功夫」(Kung
Fu)二字,在美國家喻戶曉。
李小龍同樣面臨另一個嚴酷的現實:在美國這樣傳播媒
介極發達的社會,名人效應尤其重要。招收了一個名人學生,
其影響超過一千、一萬名普通學生。
李小龍做出痛苦的選擇,停辦未滿期的功夫班,他以退
學費的形式遣散學生,作的解釋是他拍片太忙,無暇進行教
學。有兩名學武心切的拉美裔學生懇求留下,說他們學費照
付,不需要老師另抽時間傳授,只是在老師每日練功時,呆
在一旁觀看模仿著學。李小龍擺擺手,說:「對不起。」
這兩名學生失望地走了。李小龍帳然若失,默默的,目
送他們的身影消失。
李小龍這才發現,功夫班的停辦,,意味著他赴美後開放
式的教學法的結束,這種方式,有利於普及,而難以提高。中
國古老的帶徒方式,卻能保證「名師出高足」,或「嚴師出高
徒」,因為他們擇徒極嚴。有的武師,為了驗證弟子根器之優
劣,或者是對武道、對師父的忠誠,要讓弟子苦等10年之久,
才正式收其為徒。
當初,李小龍為推行開放式的教學法,曾跟保守的華人
武師發生多次糾紛,並演變成生死存亡性質的比武。現在李
小龍卻要將它輕易拋棄,回歸到帶徒的老傳統上。李小龍同
時又覺得,他將要實施的計劃,跟傳統的帶徒方式又有很大
的不同。古代擇徒擇才擇德,現在的他卻要擇錢擇名。
李小龍當時極矛盾,處於兩難全的境地。
李小龍來到雪伯靈的發屋,請雪伯靈為他拿主意。雪伯
靈愣了一瞬,他奇怪李小龍怎麼會有這麼多古怪的想法,李
小龍從來都是敢說敢做,雷厲風行,從不曾優柔寡斷過。
雷伯靈呵呵笑了起來,說:「你早該這樣做,收費昂貴,
跟你功夫名師的身份相稱。我早就不贊成你那樣收學生。就
這樣好,趁機讓那些付不起高學費的黑小子、窮小子滾蛋!」
雪伯靈的話帶有明顯的種族歧視和等級歧視。好萊塢的
人,幾乎個個都這德性,李小龍不覺為怪,但他問道:「如果
一個窮人或黑人,頭發長了想理髮,而又湊不夠理發的錢,你
做理髮師的該怎麼辦?」
雪伯靈捧腹大笑,他覺得曾為他功夫的老師,功夫上堪
稱大師的李小龍,想法有時會比3歲的小孩還幼稚。雪伯靈
說:「來我這裡的都是上等人,我手藝精湛,設施豪華,收費
昂貴他們卻樂此不疲。掏不起這個錢,去骯髒的低檔發舖;還
去不起,就買一把剪刀自己剪去;連剪刀都買不起,就任其
生長做野人——這就是美國的法則!」
李小龍回到家裡,跟蓮達談起雪伯靈。蓮達平靜地聽著,
末了,蓮達說:「雪伯靈說得對,因為,這是在美國。」
李小龍先後在美國呆了十多年,一直未脫去美國人眼中
濃郁的中國味。其實,香港是個接受西方文化很快的地方,但
李小龍在香港,沒有獨立謀生過。他的思維及觀念,很大一
部分來自中國的武學哲學典籍。李小龍同時又接受了不少美
國的東西,因此在中國人看來,他又太美國化。
李小龍的思想始終在中西文化的撞擊中游離。蓮達曾這
樣評價過李小龍,在美國人眼裡,他始終是個中國人;在中
國人眼裡,他是個黃皮膚的美國人。
神通廣大的雪伯靈很快為李小龍介紹了第一位好萊塢影
業的學生史蒂夫。史蒂夫是個明星級的演員,他擅演硬漢:西
部牛仔、警探、強盜、體育健將,等等。他的騎術非常精湛,
也擅西洋拳及西洋式劍術武術。李小龍看過不少史蒂夫的影
片,不佩服他的演技,但佩服他的瀟灑動作。無獨有偶,史
蒂夫看到李小龍飾演的加籐,一下子為他的東方武技著迷。
雪伯靈安排他倆人見面。倆人幾乎沒什麼客套,立即到
雪伯靈住宅外的草坪比武。這是因為李小龍按東方武師的慣
例,要試試弟子的功底,以便量才施教;而高傲的史蒂夫未
必就認李小龍為師,若李小龍功夫不行,他才不會屈尊為徒,
這倒不是吝音學費。
結果,李小龍連續三次將史蒂夫打倒。李小龍沒使出慣
用的拳打腳踢,而是將他掃倒,以顧全史蒂夫的面子。史蒂
夫輸得心服口服,他相信李小龍在拍片中使的是真功夫,而
他自己的功夫只適合拍片,而不宜實戰。
史蒂夫成為李小龍授業生涯的第一位「名人」學生。
史蒂夫是個大忙人,並且缺乏學東方功夫的耐性,因此,
他跟李小龍的「師徒」關係沒有維持太久,在以後的交往中,
他們的關係亦不算密切。但是,史蒂夫卻對李小龍事業的發
展,起過關鍵性的幫助,不言而喻——史蒂夫是個名人。
名人是記者追蹤的目標,是大眾關心的焦點。史蒂夫還
不算好萊塢的頂尖明星,但足以引起公眾輿論的關注。
史蒂夫第一次去李小龍的武館,就有數個記者聞訊闖進
去采訪拍照。史蒂夫很生氣地要攆記者出去。李小龍也認為
采訪會干擾他們專心致志授武練功,停了下來,准備下逐客
令。
聰明的蓮達卻說:「按照東方武道的教義,練功時是不能
怠慢客人的,應以禮相待。」蓮達很有禮貌地將記者引到一邊,
回答記者的問題。其實,東方武道哪有這樣的教義?武師授
武練功最忌外人觀看,唯恐家傳秘訣或絕招洩露。
「好萊塢影星跟中國武師學藝」的新聞及照片出現在十多
家報紙上。文章以過半篇幅介紹史蒂夫,對李小龍只是蜻蜓
點水點了兩下。照片的角度也是極力突出史蒂夫一人。
但實際效果,卻是把李小龍給突出了。因為史蒂夫已經
是明星,屈尊拜一名中國武士為師,不會為他錦上添花。而
對李小龍卻是不一樣,讀者會想,連武藝高強的史蒂夫都肯
拜他為師,這位中國人的功夫那還了得!
李小龍的功夫已經得到美國武術界權威人士的承認,但
那不算數——美國公眾還未承認。當時,武術在美國不熱門,
而電影,有誰不看?電影明星的影響是全國性的、國際性的,
能量無限。不久,李小龍有了好些來自好萊塢影業的名人,這
使得本該出名、不可能埋沒的李小龍,如願以償脫穎而出。
在李小龍門下投師學徒的的好萊塢名人有賽裡方、詹姆
斯‧高賓、利馬榮、詹姻斯‧加納、史達靈‧施裡芬、溫特
勃等等。
李小龍原以為,只要進了好萊塢的大門就可以步步登高,
不等《青蜂俠》拍攝完畢,來自各大影業公司的片約會如雪
片飛來。結果並非如此,就是有過第一次合約的20世紀福斯
公司,也沒有立即履行第二次合約,使得李小龍產生被束之
高閣的危機感。
好萊塢群星燦爛,強手如林。別說是剛剛嶄露頭角者,就
是卓越、資深的演員,也都有淹沒的危險。至於匆匆過客,或
曇花一現者,亦屢見不鮮。
幸虧有這些遍佈好萊塢各業的名人功夫學生,才使李小
龍在好萊塢慢慢站穩腳跟。由於學生的介紹、舉薦,李小龍
得以在多部電視連續劇中客串演出,如《新娘》、《白朗黨》、
《無敵鐵探長》等等。他還應邀在一些電影中擔任武術指導。
李小龍對東西方武術皆熟悉,尤精東方武術。他設計出來的
武打動作常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李小龍得感謝最初為他出謀劃策的費西蒙和雪伯靈。李
小龍能混到這個樣子,已屬不易。這進一步證實了:沒有
「功夫的李小龍」,就不會有「電影的李小龍」。
李小龍在好萊塢的名氣,功夫大於演技。在好萊塢要員、
同仁甚至他的學生眼裡,李小龍只是個明星級的功夫師。
李小龍也深感到功夫對他的重要。因此他在步步涉入好
萊塢影業的同時,一直未疏遠過去的一些功夫朋友。他們經
常保持聯絡,對朋友的邀請,李小龍一有空就會趕去,或為
朋友比武助威壯膽,或為朋友籌辦的活動表演功夫。李小龍
在行程或滯留中,遭受過幾次不明身份惡徒的襲擊,險險喪
命。因此,李小龍出遠門多是獨來獨往。
若是好萊塢的社交活動,李小龍非攜愛妻蓮達去不可。這
一方面是美國的風氣,不像中國,男人出門應酬,把女人冷
落在閨中;另一方面,是李小龍想證實他已經非常美國化,而
好萊塢的人士總把他當成中國味十足的,難以融入美國社會
的亞裔移民。
蓮達不漂亮,但打扮得體;不活躍,但落落大方。內向
文靜的蓮達有時會有驚人的表現,她能較快地結識頭面人物
的太太或情人,由這些高貴女人的引薦,李小龍得以跟頭面
人物見面或碰杯。
李小龍沒有受寵若驚之感,他在心理上與美國的上流社
會仍格格不入,但他又清晰地意識到,這樣的應酬對他的電
影事業很有必要。李小龍的心態有些像於連,一方面渴望躋
身上流社會,另一方面又傲視它。
在這樣的場合,李小龍內心常會覺得孤獨和壓抑,只有
在能充分表現自己的時候,他才顯得格外的活躍和亢奮。
通常的情況,是他的功夫學生建議他表演功夫絕招,好
讓這些好萊塢的人士與應邀來的記者進一步了解李小龍。
李小龍赤手空拳,讓一名客人以劍刺他(當然不是絕頂
劍手),李小龍的閃避範圍非常有限,常常是腳不挪動,而靠
身體的側旋晃仰。這情景,總叫看的人捏一把汗,明明看見
劍頭戳中了李小龍,但抽回的劍頭卻不見血漬,自然李小龍
的身體完好無損。最後李小龍會說:「你看你的劍到哪去了?」
對方尚未反應過來,腳疾手捷的李小龍已把劍奪下捏在手中。
李小龍也常常應客人的要求,重複鏡頭裡的精彩動作,如
高躍踢腳、空中翻騰、連環腳等等。這使得一些對拍攝過程
還不甚了解的客人全然信服:李小龍在片中表演的是真功夫,
而不是靠特技。
李小龍有一個「變硬幣」的保留節目,他把一枚角幣放
在表演搭檔的手心,說:「我要把硬幣從你手心奪去,你多加
小心,只能在我伸手搶的時候,你才能合住巴掌不給我奪去。」
說著,李小龍的手高懸在搭擋手心上方,突然抓過去——但
已經遲了,對方已迅速合住巴掌不給李小龍搶去。
這時李小龍會懊喪地責備自己動作遲緩,而故作驚詫地
誇耀對方:「你的反應真機敏呀!」說得他的搭檔飄飄然的。李
小龍請其他客人來看搭擋手中的硬幣,卻發現那枚角幣已變
成了分幣。正當大家驚奇之時,李小龍笑嘻嘻地張開自己的
巴掌,角幣正在其手心。
有人認為李小龍是在表演東方魔術。結果有人用攝像機
拍攝下來,以慢鏡頭放出,大家看清楚李小龍是在對方急速
合攏巴掌的一剎那,完成這一系列動作的。身手之快,匪夷
所思。
李小龍的這些出色表演,漸漸使他成為好萊塢社交活動
頗受歡迎的嘉賓。李小龍名氣漸著,不少好萊塢的名人做過
他的功夫學生。
李小龍的功夫家教非常成功,鐘點費由最初的每小時50
美金提高到250美金,欲拜師者仍趨之若鶩。因是家教,不
可能開設集體的大課,李小龍只能依據自己和對方的時間來
安排學時(雙方都是大忙人)。這些好萊塢人士本無棄影從武
的打算,因此,拜李小龍做「一日師」的人頗多,會幾下
「三腳貓」的動作,就自詡是東方功夫大師的嫡傳弟子或高足。
李小龍也明智地看到,如此這般,再神再聰明的師徒巧合一
起,也證實不了「名師出高徒」的古老法則。事實上,好萊
塢的功夫學生,無一人在功夫上有大的造詣。李小龍本意不
在於此,也就不抱奢望。
李小龍自1965年到1971年赴港拍片,一直居住在洛杉
磯。最初兩年,頻頻搬家,但每搬一次,房子的標準要高一
檔,房間增多,環境漸佳。李小龍不是個圖安逸、慕享受的
人,但他不能委屈他的妻子和孩子。居住條件的變化意味著
他經濟收入的好轉。
1967年,李小龍在洛杉礬貝爾區以分期付款形式「買」下
一幢帶有花園草坪的住宅,舉家遷去。貝爾區地處市郊,風
景優美,空氣清新,是中產階級以上的富裕家庭樂意居住的
地方(窮人多住市區)。李小龍從貝爾住宅區到市中心和好萊
塢,駕駛的車子是新購買的德產波魯雪牌轎車。這一切是李
小龍開始成功的標誌。
到1970年,李小龍在邁阿密的海濱擁有一幢附設游泳池
的豪華別墅。邁阿密的金棕擱海灘是美國富人的天堂,李小
龍能躋身其間,在華人中是鮮見的。邁阿密位於美國東南的
半島上,與西部的洛杉磯相隔萬里之遙。縱然有現代化的波
音客機,百忙之中的李小龍仍是難得有暇去別墅度閒。李小
龍不是追求奢侈享樂之人,但他要證實自己:好萊塢明星擁
有的東西,他也有能力擁有:
在貝爾區的家,李小龍除了拍片和家教,便是呆在家裡
看書練功。
李小龍的人來客往也比校多,除武術界、影視界的朋友,
再就是慕名而來的崇拜者和投師者。李小龍在對待後兩種人
時情緒不太穩定,他在一般的情況下,還能夠禮貌待人,為
他們的景仰而由衷高興。若李小龍的心情不佳和特別繁忙時,
他會置之不理或生硬地將他們打發走。』
遇到這種情況,總是蓮達出面圓場,以顧全李小龍在公
眾中的形象。蓮達會溫和耐心地向他們解釋李小龍心情不佳
或繁忙,並請他們原諒李小龍不能與之交談或簽名。若光是
崇拜者,蓮達會送他們蓋有武館館微(即太極圖)的紙片,並
說一些李小龍如何喜歡武迷、影迷的話,說李小龍是從你們
那裡得到鼓舞、增強自信和汲取力量的;李小龍常感激地說:
沒有你們,我就不可能成功;說李小龍還常用一句在中國孺
幼皆知的諺語來比喻他和你們的關係,這就是「魚和水」。
蓮達總能使遭受冷遇的崇拜者,比較滿意地離去。蓮達
不是虛偽,李小龍確實是這樣認為的,李小龍說過多次:那
些道貌岸然的大人物常常做出背信棄義的事,只有他的觀眾、
他的武迷永遠記得他,不把他拋棄和冷落。但李小龍一慣不
善於說好話,不知如何做人並且情緒波動。
李小龍跟不少天才人物一樣,在做人方面,顯示出與其
才華不配稱的「弱智」。
難「纏」的是執著的求師學藝者,他們顯得很頑強,並
且有人還抱有古代拜師者的童真——他們把李小龍對他們的
冷遇看成是師傅對弟子的考驗,就像中國古代的一位聖賢把
鞋子拋到橋下,要張良三番五次去撿一樣。
蓮達應付這些人頗費口舌,並且十分內疚。因為按照中
國傳統的武道標準,李小龍高收費收那些名人學生,多半是
作為通向好萊塢明星之路的敲門磚,而不是為了培養高質量
的功夫弟子從而弘揚武道。蓮達十分贊成李小龍這樣做——
「因為這是在美國」,但在這些崇拜東方武道的年輕人面前,蓮
達的「美國法則」會為之動搖。
蓮達知道,這些拜師者是付不起對他們來說是個天文數
字的鐘點費——因為功夫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可以學成的。
就算是有人能出短暫的鐘點費,以求李小龍做他們的「一日
師」,卻會「傷害」那些名人學生敏感且脆弱的自尊。道理很
簡單,如果一位百老匯的歌唱家去了下等酒吧賣唱賺外塊,必
將會給逐出百老匯。
蓮達只能向他們解釋李小龍太忙,再也抽不出時間多教
一些學生。蓮達建議他們去看李小龍演的電視,因為他展示
的都是真功夫。蓮達說李小龍正計劃寫一本功夫書,是專門
為截拳道愛好者寫的,到時候可在書店買到……
有一次,李小龍坐在住宅旁邊的山坡上,沉緬於武道的
哲學思考中。一位韓國籍大學生走到李小龍跟前,像中國古
代功夫弟子那樣跪拜李小龍,然後垂手侍立,用不流暢的英
語懇求李小龍收他為徒。
李小龍的思路被打斷了,思想火花熄滅了。李小龍愕然
望著這位不速之客,他聽不清韓國大學生在說什麼,他為他
的思考中斷而勃然大怒。李小龍跳了起來,像被激怒的獅子
吼叫責令他「滾開」,咬牙切齒揮舞拳頭,就要朝他身上砸去!
韓國大學生嚇怕了,臉蒼白,滿眼淚花,忽轉身趔趔趄
趄逃開,上了公路,駕著破爛的二手車歪歪扭扭離去。
蓮達認出這位韓國大學生,他已是第三次登門拜訪,前
兩次沒見到李小龍。他沒遵循美國人的交際方式事先電話預
約,他是冒冒失失來的。或許他不習慣美國的方式,或許他
認為這種方式不足以表示他對這位東方功夫大師的敬意——
而必須「親躬」。
結果他受到了他所崇拜的東方功夫大師粗暴的待遇——
這是蓮達不曾料到的。
蓮達立即駕駛波魯雪牌轎車去追趕他。波魯雪車速極快,
很快就超到他前面。蓮達把車停在路邊,向韓國大學生招手。
韓國大學生認出是李小龍夫人,在他第二次拜訪末遇時,蓮
達很有禮貌地接待了他。
蓮達和他站在路邊,蓮達首先向他道歉,並解釋李小龍
發火的原因:李小龍近來心情特別糟,另外,他有個思考時
不許他人打擾的怪脾氣,就是妻子和孩子打擾了他,他也會
火冒三丈。
韓國大學生表示理解,他上一次見著蓮達,就對蓮達的
真誠和平易近人產生好感。他抱歉地說他不該這個時候去打
擾李小龍;他還說,他也姓李,跟李小龍是一個姓,韓國現
在仍使用漢字,跟中國文化有很深的淵源關係。
蓮達問了他的電話號碼,說她會安排他跟李小龍見面。
蓮達回到家裡,李小龍的火氣己消退。他問那個日本青
年是來幹什麼的,蓮達為什麼去追趕他。
蓮達說他不是日本人,把這位韓國大學生三次拜訪的感
人故事複述一遍。李小龍十分內疚,懊悔自己的衝動,但他
卻又責怪那位大學生未向他講明意圖。
蓮達建議為這些武迷義演義教,視日程安排,不定期舉
行,以滿足他們拜師不成的善良願望。蓮達解釋道,這是體
育界藝術界大明星常用的聰明做法,因為離開了崇拜者,他
們的從業生命等於消亡,並且這種慈善性的活動不僅不會損
及他們的身份,還為他們的名譽增輝……
李小龍不等蓮達說完,便一口應允下來。
不日,截拳道的義演義教在李小龍武館進行。能通知到
的崇拜者蓮達都通知了,另外又來了好些慕名者。那位李姓
的韓國大學生自然也來了。身心投入的李小龍沒認出他,也
忘了這次活動最初是因為他的原因而舉辦的。這位大學生已
很滿足,他和大家一道,聚精會神觀看李小龍表演,跟他學
入門招式,並提問題和請李小龍簽名。
事實證明這是個兩全的辦法,它使李小龍避免了許多善
意的干擾,又不會刺激那些名人學生敏感的神經。這樣的活
動斷斷續續,一直延續到李小龍離美赴港發展。
打進好萊塢的李小龍,其知名度已非在西雅圖時可同日
而語,他的功夫電視劇正日益深入美國社會,在旅美的亞裔
人眼裡,他堪稱演藝武藝高超的雙料明星。
在西雅圖,小有成就但終有幾分落魄的李小龍已深得姑
娘的青睞。現在頻頻在屏幕上露面,春風得意的李小龍更是
會引起姑娘芳心搖曳。
李小龍嗜好跟漂亮女性交往的稟性未泯。
況且,美國西部是全美性觀念最開放的地區,洛杉礬又
是西部最開放的城市,而好萊塢的開放程度又為洛杉礬之最。
好萊塢的俊男艦女們在電影裡演繹浪漫故事,在生活中亦是
不斷地演繹浪漫故事。
李小龍的弟子中,有一個叫莎朗蒂的好萊塢性感艷星,人
們見她跟李小龍單獨在一起練功,然後又一道開車去了某個
地方。富有想像力的影迷們,自然會把他們的交往朝男女演
員的浪漫故事上去詮釋。後來,莎朗蒂在懷孕期間,被嬉皮
士影迷虐殺。
李小龍生活在好萊塢,不可能不受其風氣的熏染,他的
露水情緣較西雅圖未婚前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的交往幾乎
都是公開的,靚女們直接來到李小龍住處,跟蓮達一道觀賞
李小龍練功,或坐在戶外的涼椅上喝飲料說笑。當然,她們
也會打電話把李小龍約到海邊或住處幽會。
但是,李小龍在婚姻觀上仍是傳統的,跟眾多的好萊塢
男女演員視離婚為兒戲截然不同。演員是西方社會離婚率排
第一的職業。李小龍自始至終愛著蓮達一人,蓮達以她深深
的內涵和東方式的美德,使那些外貌嫣麗的姑娘無法取代她
的位置。
然而,蓮達在對丈夫艷遇的態度上,又是現代西方式的。
蓮達豁達、開通、寬容。她不會像中國傳統婦女那樣,因發
現丈夫的外遇而痛不欲生,或大吵大鬧,或將淚水暗暗咽進
肚裡。蓮達對待丈夫的女友,不卑不亢,不嫉不慍,禮貌而
得體。她的博大胸懷反而使那些美輪美奐的姑娘自覺形穢。
李小龍不像不少有身份的中國男性那樣,喜歡掩飾自己,
盡力扮成正人君子狀。李小龍在這方面亦是驚人的坦誠,他
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過:「我承認我喜歡很多女人,但我愛的
卻只有我太太蓮達一人。」
李小龍和蓮達的婚姻,是建立在真誠和互相信賴的基礎
上的。
李小龍在貝爾區的住宅,最初就他與妻子蓮達、兒子李
國豪三人。生活穩定後,他把孀居香港的母親何金棠接來。到
1969年,家裡又添了二人:一位是他們的女兒李香凝,一位
是李小龍的弟弟李振輝。
李振輝在香港暫住在大哥李忠琛家。他是由大哥買的機
票,然後一人飛往美國。在洛杉礬國際機場,李小龍見到久
違的弟弟,不禁脫口道:
「你不可向他人說你是我的弟弟!」
當時,李振輝聽了此話非常愕然,亦是非常的傷心。叫
李振輝赴美是李小龍的主張。在越洋電話裡,李小龍向李振
輝共敘同胞手足情,使得失去父親,而母親又不在身邊的李
振輝落下感動的眼淚。現在,李振輝只有慍怒、不解,而又
心怯地望著異常陌生、異常強悍的二哥。
李小龍拍打著弟弟柴棍似的肩膀,憐憫而又不滿地說:
「你太瘦弱了,太瘦弱了!象根水份不足的豆芽,呼一口氣都
會把你吹倒!你要鍛煉,鍛煉!你懂嗎?」
李振輝點點頭,表示理解。他性格內向文靜,跟剛烈好
動的二哥恰好相反。
李小龍覺得弟弟的贏弱懦軟是他家族的恥辱。他同時也
將華人同胞的瘦小膽怯引以為民族的恥辱。旅美的華人,以
廣東籍的為多。廣東人本是中華民族中較矮小的一支,在高
大的美國人面前就愈顯矮小。
李小龍不認為洋人視中國人為「東亞病夫」是無稽之談。
他常為同胞的不爭氣而莫名地生氣。矮小是天生的,但應該
通過鍛煉使自己結實剛強。李小龍特別瞧不起矮小瘦弱又形
容猥瑣的同胞兄弟。若在有洋人在場的社交場合,有這樣一
位華裔仁兄同李小龍共敘民族情、同胞義,李小龍會臉呈慍
色,甚至拂袖而去。這使得有的華裔人士對他產生誤解,認
為李小龍是以中國人為恥,背叛了民族!
在華人相聚的場合,李小龍往往會以教訓人的口氣告誡
同胞要勤練功強大自己,使得洋人不敢小覷中國人,更不敢
妄加欺辱。李小龍的這套理論,頗似二三十年代留洋歸國的
仁人志士,高擎「教育救國」、「實業興國」的大旗。李小龍
的這套理論不會強加於同胞姐妹身上,因為他認為女人天生
是弱者,理應受到強大男人的保護。
現在,瘦弱怯懦的李振輝正要與二哥朝夕相處,他理所
當然成了李小龍實施「功夫振興民族」的試驗品。
李振輝的英文名字叫羅勃特‧李,就讀於加州史德克頓
的聖喬金中學。在家中,李小龍要大家只叫他羅勃特,而省
去一個「李」字。李振輝跟大多數的留美華人學生一樣,面
臨語言障礙問題,這使得他頗感學業吃力,只能靠早晚的時
間來彌補。
但李小龍全然剝奪了弟弟早晨溫課的權利,晚上的時間
亦被他侵佔去一大半。李小龍是個一意孤行的人,他喜歡強
行推行他的意志,而不管他人是否願意、是否適應、是否必
要。他企盼弟弟早日強壯,雖不能像他那樣成為家族的驕傲,
也要使他人不因其弱小而輕慢李家的人。
於是,每天清晨,鄰居便見李小龍帶著一名「名叫羅勃
特的,香港同事托給李家照料的少年」在山丘上跑步(李小
龍的這一說法,常逗得熟悉李家成員的朋友啞然失笑)。李小
龍每天堅持跑3英里,不論上坡下坡,李振輝哪裡適應得了
這麼激烈的運動。他沒跑上幾步就氣喘吁吁,臉色蒼白,遠
遠落在後面。李小龍跑到頭,然後跑回,見弟弟或坐路邊休
息,或艱難挪步慢似蝸牛。李小龍憤怒地斥喝弟弟,帶著他
跑,直到把他累趴下。
跑步完畢,便是健身運動,以鍛煉肌肉。李小龍配備了
全套健身器械,他先自己練,爾後再責令李振輝練。母親何
金棠站一旁看,看到小兒子吃力的可憐相,不禁淚水潸然。但
是,李小龍才不管這多。這之後,李小龍跟弟弟喝特製的飲
料,以補充所消耗的熱量。李小龍每天必喝不可,視為上等
補品。這種飲料由一定量的牛奶、蛋白質的粉末、香蕉泥、生
奶油、生雞蛋液混合,再加l/4加侖(一加侖折合4.55市
升)的由花生油奶油綜合的果汁製成。這種飲料的味道,李,
振輝曾偷偷向母親描述過:「這鬼東西,全世界就二哥一人喜
歡吃。」每次,李小龍先狂飲而盡,然後再來逼迫弟弟喝,非
喝不可。李振輝形如喝藥,每喝一口,兩眼滾出豆大的眼淚。
晚上,李振輝很難靜下來專心讀書。他先得跟李小龍練
1小時功夫。其後,兩兄弟都坐下來看書,李小龍看的多是武
學書。略有所悟,便在弟弟身後一聲大吼,叫弟弟陪他去演
習新招式。李振輝充當活靶子,給哥哥的老拳老腳打得人仰
馬翻,雖有護胸護膝等物,仍落個傷痕纍纍。
李小龍摳苗助長,終究未將李振輝培養成武士,仍是一
介書生。
總之,在兄弟同處的日子裡,李振輝給李小龍折磨得精
疲力盡,苦不堪言。這種倍受煎熬的痛苦日子,一直到李小
龍離美回港發展才得以徹底解脫。
李小龍離美回港發展,是他在好萊塢發展不順促成的。
平心而論,李小龍在好萊塢站穩腳跟,與他的那些名人
學生有很大關係。但是他要進一步發展,實現影星的願望,卻
不是那些名人學生所能幫助,或所願幫助的。
拜李小龍為「一日師」的學生,幾乎遍及好萊塢各家公
司。但是,美國人絕無中國人「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概
念。就算是親生父親又怎樣?美國人無贍養父母的義務,這
就是:我長大了,能獨立生活了,我再不需要你了。
跟李小龍維持較長較穩固師徒關係的不到10位。大部分
雖有名氣,但無權力。有權勢的有兩位,一位是電影制片人
溫特勞布,另一位是大導演羅曼波蘭斯基。
好萊塢實行的是明星制。但明星只是受寵,而無實權,說
穿了明星是棵搖錢樹。真正有權的是主宰明星制的制片人,一
部影片的策劃、劇本創作、導演風格、演員風格、影片投資
等等均由制片人一人說了算。制片人只對公司的總裁負責
(有的本身就是公司的老板或經理)。溫特勞布在好萊塢的地
位非同小可,他曾做過《泰山》的制片,那是一部極轟動極
賣座的影片。
羅曼波蘭斯基是好萊塢的星級導演,他拍攝過多部賣座
電影,深得老板和制片的青睞。因此,他雖不能對一部影片
說了算,但說出話舉足輕重。羅曼波蘭斯基作為李小龍的功
夫學生,很使師傅風光一回。那是他在瑞士休假,心血來潮,
想在風景如畫的日內瓦湖畔學中國功夫,於是訂好往返機票,
請李小龍飛往瑞士。這件事,使得好萊塢及武術界人士對李
小龍刮目相看。
他們都有能量促成李小龍擔任重要角色而不是串演,但
他們沒這樣做。這裡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一條,是他
們沒有中國功夫弟子報師恩的概念。
在他們看來,他們已付了李小龍的鐘點費,不再欠師傅
一絲一毫的情——這又是一條美國的法則。
同時,李小龍是個硬直的人,不會向弟子開這個口。他
總把成功的希望放在自己實力上,即使很不成功時,他也初
衷不改。
不能說美國人除了赤裸裸的金錢關係,就沒有一點人情
味。李小龍的功夫學生史達靈‧施裡芬、詹姆斯‧高賓在這
方面,就頗有東方功夫弟子的味道。
施裡芬是一位著名的電影劇作家,高賓則是一位資深演
員。他們為功夫老師李小龍在好萊塢所受的待遇忿忿不平,有
意促成李小龍的願望,千方百計為李小龍在電視電影中找角
色。
施裡芬在一篇文章中回憶道:「詹姆斯‧高賓和我從某種
意義上,簡直成了李小龍的私人顧問。即使是如接受一項工
作應該索取多少報酬,或在一部電視劇中拍段戲要多少錢,我
們都為他出謀劃策。」
但他們心有餘而力不足。李小龍的潛力在好萊塢遠遠沒
有發揮出來。
在美期間,李小龍參加拍攝的電視劇都是以配角的身份
出現。其中最成功的一部是叫《盲探神犬》。
《盲探神犬》是施裡芬與李小龍共同策劃的。那是一部多
集電視系列劇,主角盲探貫穿到底,配角是一集換一個,每
集故事獨立成章,李小龍則演其中一集中的配角。
施裡芬刊文回憶道:「那一集的名字就叫截拳道,也就是
李小龍那套獨門功夫的名字。由詹姆斯‧佛蘭斯飾主角盲探;
李小龍飾一個賣古董的商人,在碼頭上救了因辦案而被一些
惡人欺辱的盲探。當然,這個盲探想要知道他到底是怎麼辦
得到的。李小龍演出的那個角色拒絕了他的請求,因為為了
要復仇的動機是不對的。故事接下去就是這個瞎了眼的私家
偵探怎麼決定去學截拳道。李小龍精湛的表現,不僅贏得觀
眾的垂青,也使美國的導演和制片對東方武術產生了濃厚的
興趣和尊敬。第一集《盲探神犬》震撼了好萊塢之後,其他
美國的電影工作者開始找李小龍參加其他片集的演出。」
李小龍在這一片集中,通過東方的古董商人表現出古老
的武道理想,學武為的是行俠,而不是出於個人的目的——
古代的功夫師往往會拒絕為報私仇而來拜師的弟子,俗稱:
「無慾則剛」,「仁者無敵」,「背水一戰」,「置於死地而後生」,
等等。當然美國觀眾不會去深究其內涵,他們看好的是李小
龍表演的功夫。
《盲探神犬》第一集的片名最後不叫《截拳道》,而叫
《窄巷》。
片集在電視網播出,效果出奇之好。美國大小報刊,其
中包括《紐約時報》、《洛杉磯時報》這樣的大報,莫不口徑
一致地叫好。這種贊譽跟當年播出《青蜂俠》所獲得的溢美
之辭迥然不同。評論《青蜂俠》只側重李小龍的功夫,而漠
視他的演技。對《盲探神犬》的評論卻是看好他的表演才能。
李小龍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不無得意地說:「這是我有生
以來第一次聽到有人談論我的演技。」
《盲探神犬》由派拉蒙公司出品,首播儀式十分熱鬧,李
小龍興奮不已。
李小龍是1971年離美赴港的,他初次上熒屏就不同凡
響。這期間,李小龍在好萊塢呆了5年,有足夠的時間讓他
去施展,而好萊塢只給了他很有限的空間。
是好萊塢無視李小龍在前期演出時放射的光芒嗎?不是。
是好萊塢有意壓制這位華裔功夫演員嗎?也不是。
在好萊塢權威人士看來,能讓這位華裔演員呆下去已是
很不錯了。他能不時串演電視,並在電影中擔任武術指導。各
大公司均無將李小龍包裝成明星推出的打算。
各大公司中,數華納兄弟公司和美國國家廣播電視公司
(涉足好萊塢的新戶,發展速度驚人,可與老牌公司比肩)最
賞識李小龍的功夫及演技。他們口頭上許諾在適當的電視劇
中讓李小龍擔任主角,但一提到議事日程上,就被否定掉了。
他們認為,李小龍的個子太小,夠不上美國觀眾所期望
看到的功夫高手。李小龍太中國化,存有種族偏見的美國白
人,能接受這樣一位中國英雄闖入他們的社會嗎?李小龍的
名氣不夠響亮,恐會影響電視劇的收看率。李小龍雖演技、功
夫出色,卻不是久經沙場的資深演員,擔心他支撐不住每周
播映一集的連續劇。
種種考慮,一次又一次扼殺了李小龍冒頭的機緣。
一位影評家說:「一句話,因為李小龍是中國人。不是好
萊塢的首腦對李小龍本人有什麼偏見,而是美國根深蒂固的
種族偏見如無形的手,窒息了他們的思維。」
就連敬佩李小龍的名人學生兼摯友施裡芬也有與好萊塢
首腦相似的看法,施裡芬承認:「我在較長的時間內,認為李
小龍不宜一步登天演主角,那樣會把片集弄砸了。」
李小龍在好萊塢立住了腳,但總是原地徘徊難以前進。李
小龍苦惱過,但從不喪失信心;他不善毛遂自薦,卻好自吹
自擂。李小龍逢人就向好萊塢的同仁宣講自己的宏偉理想。這
使得不少人覺得好笑,認為他是癡人做夢。
可李小龍說得那麼認真,好象宏偉藍圖己在他腳下崛起,
觸手可摸。李小龍擔心他大功告成日,這些同仁已忘卻他對
自己未來的預測。便在1969年年初的一天,把自己的預言寫
在一張白紙上,展示給他的朋友同仁看。
預言的標題是:「我絕對可以達到的目標。」
內容是:「我,布魯斯‧李,會成為美國第一個片酬最高
的東方超級巨星。我能演出最刺激的功夫表演,表現一個演
員所能有的最佳業績。從1970年開始、我會贏得世界性的聲
譽,從那以後,一直到1980年底,我的財產會達到1000萬
美元之巨。我能隨心所欲地生活,能得到內心的和諧與幸福。」
就他當時的情景,這般神吹海誇,誰會相信?
這成為好萊塢一則不見經傳的笑料。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印度之行 山重水復疑無路
60年代,是好萊塢電影業空前危機的時代。
由於電視的競爭,電影觀眾人數急劇減少,迫使影片的
產量也隨之減少。1944年——1951年間,美國故事片的年產
量在350部——450部之間;到1958年下跌為258部,1960
年跌至歷史最低點,為151部;以後略有回升,維持在年產
200部的線上。
面臨這種境況,電影不得不低下高貴的頭顱,出賣影片
版權給電視網,為電視網制作電視片,向電視網出租攝影棚
及制片設備。到1968年,來自電視的收入已占好萊塢收入的
1/3。
陰影籠罩著好萊塢電影業的演職人員。別說是新手,就
是資深演員都面臨失業的危機。作為國際影城的好萊塢素來
瞧不起電視,但在電視的威逼下,陷入生存危機的演職人員
不得不屈服,暫時轉向電視劇的攝制。
這就是李小龍在好萊塢能多次串演電視劇,卻難得在銀
幕上露臉的主要原因。
李小龍在電影中扮的角色遠不及他在電視中那樣「顯
著」。那是真正跑龍套,揮拳蹬腳,匆匆而過,既未在字幕上
留下名字,也末在觀眾中留下印象。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李小龍在影片《醜聞喋血》中扮演
一名中國移民的黑社會殺手。主角神探馬勞是由李小龍的功
夫弟子詹姆斯‧加納擔當。李小龍的戲不多,他所飾的殺手
受一犯罪組織的派遣,去襲擊神探馬勞。馬勞諷刺他是個同
性戀者,使得他暴跳如雷,瘋狂撲向馬勞。在與馬勞的生死
搏鬥中,他跌出窗外,墜地而死,血濺街頭。
此片由米高梅公司出品,攝於1969年。也就是說,李小
龍在好萊塢苦盼死守了5年,才守到一個「帶有醜聞」的角
色。這是李小龍在好萊塢唯一上鏡較多的影片。
李小龍在香港所飾的所有角色皆是在影片中出現,拍電
影是他的夙願,在赴美後定的另一大事業目標是做個電影明
星。拍這部影片,對李小龍來說是痛苦的,他喜歡飾英雄,即
便是歹徒,也應是魯悍驍勇的硬漢。可他飾的角色,是一個
陰陽怪氣的同性戀者。這種性錯位行為,深為中國武師所不
齒。但李小龍還是接受了這個角色,可見李小龍演電影的願
望有多麼迫切——已到饑不擇食的地步。
這部影片反響一般,這個同性戀殺手末給李小龍帶來任
何光彩。因為在美國,絕大部分人是鄙夷這種人的,而不是
李小龍演技不行。
李小龍更崇拜電影,投資浩大的電影是鴻作巨製,而小
打小鬧的電視只能算「小兒科」。
李小龍在好萊塢的發展,電視小有成就而電影前景黯淡。
在60年代,電影公司均被財政困難攪得焦頭爛額。為了
生存,派拉蒙電影公司成了石油托拉斯海灣及西部工業公司
的子公司;聯美電影公司屈尊加盟跟電影毫不搭界的全美公
司集團;環球電影公司成了美國音樂公司的一員;華納電影
公司賣給了加拿大的控股公司;20世紀福斯電影公司落入大
通——曼哈頓銀行的控制之下;米高梅電影公司被迫將部分
地產押給拉斯維加斯賭場的老板。剩下的哥倫比亞電影公司
等少數幾家慘淡經營,維持著搖搖欲墜的自主權。
好萊塢外表依然渲赫,遊人和影迷潮水般地湧來,掩飾
了影業的蕭條。
60年代,好萊塢較少推出新人和新類型的電影。這必須
以強大的經濟為後盾,並且要冒賠血本的風險。手頭拮据的
電影公司是不敢輕舉妄動的。而李小龍,他所能主演的影片
是功夫片(這是好萊塢不曾有的),他還是個美國影壇的無名
小輩。就這兩點,李小龍作為「包裝明星」被推出的機遇幾
乎等於零。
然而,困境中的電影公司又無不在絞盡腦汁,企盼著推
出新人和新的類型電影而再現輝煌。因為電影觀眾久之必定
會厭倦老面孔和老模式,渴望看到新奇的東西。故而電影公
司在謹小慎微的同時,又會孤注一擲冒冒風險,以盼出現奇
跡。那麼,無人問津的李小龍,作為「包裝明星」的可能性
仍是有的。
施裡芬恰恰看准了這一點。
施裡芬的構想跟李小龍不謀而合。
不過,李小龍「要主演一部功夫片」的構思,絕不像施
裡芬那樣是基於周密思考之上的。施裡芬熟悉好萊塢的運作
機制和財政狀況,對電影觀眾及電影市場作過研究和預測。壓
抑中的李小龍想的只是自我張揚:「我要成功,我一定會成
功!」
這是60年代後期。其時,蕭條十多年的好萊塢影業開始
復甦,影片的數量在上升,被電視奪走的觀眾慢慢回到影院。
這個時候,各電影公司都急於推出新人、新片、新題材、
新類型……
施裡芬認為這個時候推出東方的功夫片條件基本成熟。
由於李小龍多年堅持不懈的功夫推廣表演,由於他所拍的電
視劇及傳播媒介的宣傳,功夫熱已開始在全美的範圍裡慢慢
掀起。廣大的功夫迷,自然願意在電影銀幕上親睹一下這位
東方功夫大師祖的風采。
考慮到白人觀眾「頑固不化」的欣賞趣味(他們只崇拜
白人英雄),還考慮到好萊塢的首腦決策的慣性,施裡芬擬定:
在這部東方色彩的功夫片中增加一個洋人,並且他在其中的
位置與中國武師不相上下——以求平衡,彌補白人觀眾看電
影時所產生的遺憾(這種做法在美國職業籃球界尤甚,籃球
是黑人的一統天下,但所有的球隊,都有球技略遜一籌的白
人球員摻雜其中)。
他倆自然而然想到該由詹姆斯‧高賓飾演片中的洋人。
詹姆斯‧高賓是李小龍的功夫學生,還是李小龍從事影
視表演的顧問。詹姆斯‧高賓是好萊塢資深演員,主演的片
子一直很賣座。單就這一點考慮,拍攝計劃容易在好萊塢高
層中審核通過。
況且,他和李小龍是摯友,未來的合作會十分愉快。
他倆把意圖一講,詹姆斯‧高賓猛一擊掌,叫:「你們跟
我想一塊了!我早想跟布魯斯‧李聯合搞一部東方功夫片!」
真是心有靈犀,不謀而合!
原先,施裡芬認為李小龍由演電視劇配角而想演主角是
一步登天。現在,只在好萊塢電影跑龍套的李小龍要領銜主
演一部全新的功夫片,那才真是一步登天了!為慎重起見,三
人慎密策劃:
*這是一部帶探索性質的商業片,形式是李小龍的截拳
道,內涵則是有千年之悠久歷史的中國武道哲學。
*事先不聲張,待拿出腳本再跟電影公司的要員接觸洽
談。因為口說無憑,只有高質量的腳本,才能使要員們怦然
心動,投資拍片。
*腳本創作采用好萊塢特有的模式(這是一種類似工業
生產流水線式的作業方式,根據每位作者的擅長分工合作,一
人搭故事框架,一人完善人物,一個配對白,一個添打鬥,最
後由一人潤飾統稿。其中的環節有三道甚至十道,這種作業
方式扼殺了寫作者的思維和靈氣,故有寫作機器之稱。但這
種方式,卻比較適宜模式化的商業片制作)。
*故事梗概是:一個中國武師(由李小龍飾),一個西洋
拳師(由詹姆斯‧高賓飾),開始勢不兩立,經常發生糾紛格
鬥。最後握手言歡,成為摯友(這是好萊塢商業片常見的皆
大歡喜、大團圓式的結尾模式)。
他們確定腳本由三人完成,第一位寫故事,第二位寫人
物及對白,最後由施裡芬潤飾統稿。故事基本按好萊塢商業
片模式,但要有所創新。施裡芬和詹姆斯出資1.2萬美元,
請一位來好萊塢發展的作家寫第一稿。
但是,這位作家卻把功夫片寫成了科幻片,「滿嘴胡言亂,
語」,「荒誕不經,令人不知所雲,如墜五裡霧中」。他對中國
功夫及西洋拳術均很陌生,盡管有李小龍三人做他的技術指
導,他卻不願虛心請教。要命的是,他自我感覺特別良好,他
說:「在我看來,中國武士就跟天外來客一樣神秘和高超。」
第一稿顯然不能用,於是,施裡芬請他的侄子來操刀。他
侄子也是一位作家,來好萊塢做僱傭寫手才兩年,卻參加了
一百多部腳本的寫作(這種流水線式的寫作流程出來的腳本,
只有少數拍成電影,大部分庫存)。他應該諳知好萊塢的腳本
該怎樣寫,他參與的西部片、警匪片的腳本有變成電影的,而
這兩類片子,跟功夫片有較多相通之處。
然而,好萊塢寫作流水線已完全窒息了他的想像力(這
是施裡芬未曾料到的,他從事這種寫作時間短暫,平時言談
仍靈氣畢露),加之他受前一稿作家失敗教訓的影響,他竟然
把功夫片寫成了科教片!片中兩位東西方武師,滿嘴東西方
武道的哲理箴言。他「創作」的練功打鬥場面,幾乎是原封
不動地照抄施裡芬他們所提供的武術拳術書面資料。施裡芬
三人看後,大失所望,哭笑不得。
他們只得自己來創作腳本,由施裡芬執筆。
施裡芬是一位獨立的職業劇本作家,偶爾也客串好萊塢
寫作程序的寫作,把守最後一關(這一關的作家是所有流程
中地位最高、報酬最高的)。施裡芬創作的腳本質量很高,雖
然有些因不合商業片的要求而難為制片人所接受,卻一致受
到行家的好評。好萊塢的著名影片《月黑風高殺人夜》、《海
神號遇險記》、《沖天大火災》等皆出自他的手筆。
他們商定,每週一、三、五的下午4時到6時匯合,不
得有誤,把此事置工作和家庭之上,全力以赴,直至腳本殺
青。施裡芬在作一個大膽的嘗試,讓李小龍和詹姆斯設身參
與人物的活動中,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商討之後,施裡芬
綜合大家的意見,晚上把這一節梗概寫出交第二天討論。這
樣反復循環,不斷完善。
李小龍和詹姆斯十分投入,並很快進入角色,在各自的
遐想天地裡跟對手鬥智斗法,比武比勇。他們常常爭得臉紅
耳赤,並且磨拳擦掌,到草坪上為未來的鏡頭打一遍,讓施
裡芬在寫作中有個直觀的感覺。
按最初的總體構想,詹姆斯‧高賓飾的西洋拳師只在片
頭列為第一號角色,在片中,則要讓位給李小龍飾的年青的
中國武師,因為這是中國的功夫片。
總體構想,後來有很大的變動。詹姆斯竭力為自己所飾
的角色爭戲,他說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劇作能否通過,能否
為代表美國的白人所接受,因此,不能把第一號角色置於無
足輕重的位置。
詹姆斯的話很有道理,施裡芬采納了他的建議,增加了
西洋拳師的戲。最後故事情節也有很大的變動,這位年青的
中國功夫弟子,拜師求藝,苦練不輟,成為一位武功高強、武
德高尚的人。片中有一段台詞,堪稱全片「戲眼」,形象地刻
畫出一位探求武道真話者的迷憫渴知心態:
「我甚至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樣的路——也不知道我怎
麼走過來的。我還有懷疑,疑竇多多……我怎麼能不經過更
多的掙扎而將疑難解決呢?」
片名的中文譯名叫《無聲笛》,寓意深遠,是李小龍從老
子的「大音稀聲」、「大巧若拙」的含義中化來的。
為了增加李小龍在影片中的份量,施裡芬打算讓李小龍
同時飾演另四個中國武師。他們多是老者,只需粘上鬍鬚就
行。
腳本經過近一年時間的創作和錘煉,三人均十分滿意。毋
須置疑,凝結著三人的心血,最後出自金像獎劇作家施裡芬
手筆的劇作是第一流的。
施裡芬把腳本交給華納兄弟公司的制片人手中,對方很
快讀了腳本,對腳本的評價是:「OK!」
接著,史達靈‧施裡芬、李小龍、詹姆斯‧高賓一道與
華納公司商談。華納公司原本就看好李小龍的武技和演技,說
過要委以李小龍比較重要的角色,直到全面包裝他,而並非
是有意開空頭支票,但是,最後出於多方面因素的考慮而擱
淺。
令華納公司感到意外的是,他們顧慮的種種問題,施裡
芬三人都替他們考慮過,並做出妥善處理。
令施裡芬三人感到意外的是,華納公司居然提出要強化
李小龍的戲。看來,他們對李小龍的擔憂已不再作為一個問
題。
好萊塢確實常做這樣的事,派員到全國各地尋訪美女,一
旦選中,精心包裝(由形象設計一直到後期剪輯),然後再隆
重推出,使這名原本不知電影表演為何物的靚妞在一夜間成
為偶像派電影明星。李小龍一直跟這種榮幸無緣,盡管他已
是相當成熟的硬派功夫演員。
李小龍當時的心情,跟那些雖長得漂亮,但地位低下的
姑娘一經被好萊塢選中時一樣地驚喜若狂。出了華納公司的
豪華會議室,李小龍逢人便說:「我馬上要主演一部偉大的電
影:」他同時不忘重提他曾寫在白紙上的預言:「我,布魯斯
‧李,會成為美國第一個片酬最高的東方超級巨星……」
原來把李小龍的預言當茶余飯後笑料的人,這回真不敢
嘲笑李小龍了。因為原先只能在電影裡跑龍套的李小龍,確
確實實要主演一部被華納公司看好的功夫電影。
然而,施裡芬、詹姆斯卻沒這份狂喜。因為華納公司雖
同意《無聲笛》的拍攝,卻有近乎荒唐的要求——必須在印
度拍攝。理由是華納在印度有筆款子,不能兌換成美元匯出,
如果在印度拍攝《無聲笛》,正好可利用這筆印度盧布。
施裡芬和詹姆斯為他們苦心孤詣策劃的電影深深地擔
憂,李小龍狂喜了一陣,也驟然冷卻下來。把原本該是中國
場景挪到印度去,拍出的影片將會面目全非!且不說在香港
台灣等地拍外景,就是在美國唐人街和利用好萊塢的佈景也
會比在印度強得多!
華納公司的要求是不容更改的,否則就取消拍攝計劃。施
裡芬答應試試看,中國和印度是鄰國,又同是東方文明古國,
該會有相似的人文環境。
詹姆斯‧高賓自嘲道:「看來我們一開始,就該策劃一部
表現印度瑜珈功的影片。」李小龍忿忿道:「什麼印度瑜砌功?
就該是中國功夫!就該是我的截拳道!」
他們三人乘機飛往印度;去作為期三周的外景選擇前期
工作。據最後確定的腳本,不管片頭片尾打上誰是第一主角,
李小龍至少是實質上的領銜主演,他要扮演五個角色,幾乎
代表了整部影片的風格,並左右劇情的發展。
應該說,種種情況的變化,在李小龍與詹姆斯兩個好強
人之間,一開始就心存芥蒂。
印度是個貧窮落後的國家,氣候炎熱多雨,加之時間緊
迫,交通不便,整個旅程異常艱辛。三人均感水土不服,按
照劇情的要求,他們又必須深入荒村僻野、深山老林選擇外
景。他們詛咒天氣,詛咒道路,詛咒旅館的設施和飯菜,詛
咒毒蚊、牛虻和一切可惡的怪蟲……最後,詹姆斯和李小龍
互相把怨氣朝對方發洩;
詹姆斯說:「不是為了你在好萊塢電影中演一個算得上角
色的角色,我們怎會到這個鬼地方來!」李小龍立即反唇相譏:
「尊敬的好萊塢最偉大的明星,在飛機上你還樂不可支,說我
們可以游覽美麗而神奇的印度風光。若不是健忘,你最好是
去看看心理醫生。」
其時,吉普車陷入泥濘,三人正在泥水裡艱難地跋涉。敦
厚的施裡芬岔開話題,說道:「快看,那邊有一頭大象,它鼻
子卷的那根木頭,我看少說也有800磅。」
又有一次,他們在樹林邊沿看見一漢子在練瑜珈功,李
小龍不由地定住,覺得瑜珈功跟佛教禪宗裡的坐禪有驚人的
相通之處。詹姆斯對李小龍說道:「我早說過,我們這部片子
最好是表現瑜珈功,中國功夫大師布魯斯都快成印度瑜珈功
的高足了。」李小龍瞪他一眼,說:「是的,我會成為瑜珈功:
高足,我還會拍一部瑜珈功的電影,但不是現在!我現在是
要拍中國功夫——我的截拳道!」
又是施裡芬岔開話題,談他小時候,第一次見印度移民
婚嫁的新奇感受。
他們倆發生磨擦的地方實在太多。印度雖長期曾為英殖
民地,但在偏僻鄉鎮,外國人仍鮮見。他們每到一地,總有
許多印度小孩團團圍住他們。生性活潑且不知勞累的李小龍
喜歡變戲法逗小孩玩。而詹姆斯則討厭這些骯髒的小孩,喋
喋不休地說:「我們快成了動物園的怪獸了。」他大聲叱喝把
小孩攆走。
李小龍擔心電影夭折,每到一地,總是迫不及待去尋找
外景。而詹姆斯喜歡舒舒服服呆在旅社裡,他說:「我有一個
預感,今天又找不到理想的外景地。」也許詹姆斯實在是太勞
累了,不願跑路;也許他認為這部影片能否拍攝與他不關痛
癢,即使拍成,對他來說也僅僅是數量的增加。
倆人都是自我意識十分強烈的人。這時候,詹姆斯已不
再記李小龍傳授功夫的「大恩」,李小龍亦是把詹姆斯為他鼎
力舉薦角色的「大德」忘個一乾二淨。
施裡芬充當調解人,他年紀最大,行為穩重,也頗有主
見,說話還算靈。因此,詹姆斯和李小龍,雖都是會武性烈
的硬派演員,因為施裡芬的緣故,終未釀成互相謾罵甚至拳
腳相見的地步。
三人的印度之行,是由華納公司在南亞的影片發行人代
理人接待的,他沒有陪同,只是預訂好旅社房間、安排旅程
線路之後便忙他的事去了。也不知是華納公司的安排,還是
代理人自作主張,住旅社時,給詹姆斯定好的房間總要比另
兩人要高一個檔次。在一幢原先英國人開的旅社裡,詹姆斯
住的是原先英國總督才有資格住的豪華套房,而施裡芬和李
小龍則被隨隨便便打發到原先隨行衛兵住的簡易房間。
為此,李小龍忿忿不平。如果說,整個旅程中一切齷齪
都可不計較的話,那麼,唯有這件事他不可不去計較——李
小龍認為,他更應該住最好的房間:
平心而論,李小龍在這件事上,比較典型地表現出他做
人的欠缺。施裡芬年紀最大,應該他住好房間才合適,李小
龍所接受的文化中以中國文化比重更大,他應該知道「尊
老」的道德准則。再者,李小龍和詹姆斯正在鬧矛盾,緩和
矛盾的最好辦法,或是只讓施裡芬一人住豪華套房,或是三
人都不住。
然而,退一步講,如果執著事業的李小龍,在做人上也
學得「圓融」,李小龍還會成其為「李小龍」嗎?
施裡芬在一篇緬懷李小龍的文章裡是這樣說的:
「一天晚上,小龍來找我,他說:『我是主角,不是他。』
(指詹姆斯‧高賓)……小龍並說他將是全世界最偉大的明
星,比詹姆斯‧高賓和史蒂夫‧麥昆更出名。但那時我回答
他:『無論如何,你是白人世界中的一名中國人罷了!』隨後,
他走了出去。從這時起,我第一次意識到我這位師傅不僅是
一個非凡的功夫大師,而且還是一個個性極強的演員。我對
他更為尊重,並且更深入地認識了他。」
施裡芬能寬容朋友的缺點,這正是他與李小龍的友誼始
終牢不可破的重要原因。
三周的印度之行,沒找到一處理想的外景點。最能代表
中國的人文風貌的建築是佛教寺廟。原以為,印度是佛教的
發源地,一定保留有古寺廟。事實上,歷史上的印度佛寺跟
中國佛寺是兩碼事,並且早已隨著佛教在印度的消亡而蕩然
無存。旅居印度的華人建有寺廟,不但格局太小,而且建築
風格不倫不類,根本不宜做背景。
他們回到美國,在華納公司,三人唯一能統一的意見是:
不能在印度拍攝《無聲笛》。
詹姆斯的口氣儼然一名藝術權威:「我認為絕不可在印度
拍片!」施裡芬說:「拍出的片子將會面目全非,腳本原有的
風格會所剩無幾,或許能保持不賠本,但充其量只能熱鬧一
陣子。」
李小龍說:「表現中國功夫的影片只適宜在中國拍,現在
的印度沒有《無聲笛》所要求的場景!」又說:「好萊塢是無
所不能的,可以創造一切包括月亮和恐龍:為什麼就不能在
印度創造《無聲笛》所需的一切?」還說:「一定得把《無聲
笛》拍出來:我有百分之百的自信,因為我是最偉大的東方
明星!我百分之百地保證這將是,不,一定是好萊塢最賣座
的影片!無論是在好萊塢拍,是在中國拍,還是在印度拍!」
李小龍表現得十分執勘和激動,一句話:就是不惜一切
代價也得將《無聲笛》拍出來!
爭執由詹姆斯‧高賓一錘定音:「若是去印度拍,我堅決
不干!你們另請高明!」
結果,華納公司取消了《無聲笛》的拍攝計劃。這對李
小龍來說,無疑是個重大的打擊,他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
這件事,使得施裡芬和李小龍進一步看清了好萊塢和華
納公司的真面目。他們對李小龍主演的影片能否保證賣座仍
持懷疑態度。華納公司有一筆盧布「死」在印度,正好可拿
李小龍主演的《無聲笛》做試驗品,不管能否賣座,反正他
們心目中認為那筆錢已不復存在。而對其他影片,卻沒要求
非在印度攝制不可。
同時,在最關鍵的時刻,也可能是連他們自己也末意識
到的種族偏見重新冒了出來——對李本人,也是對獨具中國
特色的功夫片。他們若真心想上《無聲笛》,就不會最後屈就
於詹姆斯‧高賓的「要挾」。道理很簡單,離開了詹姆斯,好
萊塢至少可以找到十個他這樣的演員擔任片中角色,而集高
超的功夫與演技於一身的東方演員,好萊塢只有李小龍一個!
對詹姆斯的行為,並無多少可指責的,他是個美國人,自
始至終以坦率的方式表現自己。事情鬧成這樣的結局,跟李
小龍本人不無關係。李小龍是個猛將,只知一意孤行,而無
謀略;他應該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句中國古訓,卻把
它拋到腦後;他在好萊塢羽翼並末豐滿,卻要表現「老子天
下第一」,這在白人獨尊的好萊塢,大概除了施裡芬,不再會
有第二個人能夠欣賞他容忍他。
這恰恰就是李小龍!
幾年後,在香港發展的李小龍已是紅透了半個地球,他
的功夫片極為轟動,極為賣座。好萊塢想起了他,想起了夭
折的《無聲笛》,重新納入拍攝計劃而去征求李小龍意見。現
在輪到李小龍一錘定音了,他的最後答覆是:
「我不幹!」
1970年,李小龍攜家眷回香港度假,不久又回到洛杉磯。
李小龍的生活軌跡跟以往別無二樣,教武功、串演電視。
他對好萊塢,對自己的處境有一種無奈。但他對未來的信念
從未泯息過,閒暇之餘,他便構思他的未來的功夫片。
也許華納公司從李小龍香港之行嗅出點什麼,或聽到什
麼風聲。也可能是因為李小龍演的電視片集越來越引人矚目,
許多好萊塢電影公司的制片人對這個中國功夫演員興趣日趨
濃厚,以求一見,為以後的合作建立先期友誼。
華納公司不計前隙,再一次向李小龍拋去橄欖枝,商談
合作一部由李小龍主演的片子。
這是好萊塢常用的策略。因為好萊塢常會發生這樣的事,
一名不被某家電影公司看好的,或者雖看好卻又猶豫末決遲
遲不啟用的演員,會被另一家電影公司拉去簽約拍片,從而
一炮打響,紅遍全國全世界。那麼,這家公司會專門為他
(她)搭一個明星制作班子,以契約的形式使其成為該公司獨
有的搖錢樹。那麼,前一家公司一定會後悔莫及。
因此,好萊塢各公司在獨寵大明星的同時,也不會冷落
那些末出名的演員。只要被制片人看好,便以各種「友好」的
方式先「穩」住;贈賀年卡,送生日蛋糕,邀請參加公司的
社交娛樂活動,作出委任更重要的角色甚至作為明星推出的
種種許諾。這種誘人的許諾,也可能會付諸現實,更可能只
是空頭支票、水月鏡花。
但華納公司的做法絕不會使人感到是在開空頭支票。李
小龍被邀請進了華納公司的豪華辦公室,地位在一般電視制
片人之上的電視部經理湯姆‧庫恩熱情地接待了他。會談認
真而誠摯,庫恩說:「公司正在考慮拍攝一部表現中國功夫的
電視片集,這個功夫師是來自中國的,但活動背景卻在美國,
因為美國的觀眾更關注發生在美國的故事。不用說你也會明
白,這個中國功夫師是由你來演,否則,我們根本不會考慮
拍一部這樣的電視劇。」
李小龍在接到華納公司邀請時已有預感,他沒有表現出
驚喜若狂,但仍以激動的口氣說道:「你們的想法跟我不謀而
合,我正在構思一個中國武師闖歐美的故事。這個武師的身
份很獨特,是一個出自代表中國武術正宗的少林寺的青年和
尚,他因緣出國,漫遊歐美,獨遊美國也行。這個武師,實
際上是個除暴扶弱、見義勇為的武俠。而他的和尚的身份又
使他頗受清規戒律的束縛,他在燈紅酒綠、繁華陌生的美國,
必然會鬧出許多笑話……總之,這將是一部收看率非常高、深
受觀眾喜愛的片集。」
李小龍邊敘說,邊對一些中國化的術語解釋一番。庫恩
很有耐心地聆聽,臉呈興奮之色。庫恩提了一些意見,叫李
小龍先把故事梗概寫出來。他們商議稍許,一致同意把這部
表現中國功夫的電視連續劇就定名為《功夫》。
李小龍沉浸在他的故事天地裡,廢寢忘食地把梗概寫出
來,信心百倍地交給華納公司。
湯姆‧庫恩推說太忙,沒時間看,竟將它束之高閣了。
李小龍等得心焦,施裡芬主動去幫他詢問,這才證實,華
納公司玩的正是好萊塢「穩」住演員的把戲。過去,施裡芬
只是根據零碎的信息,來分析好萊塢不重用李小龍的原因,這
次卻是親自聽到的。
庫恩說:「我們認為李小龍不適宜做每個星期都在電視裡
出現的明星,這和拍一兩集是不同的。盡管我們知道他很想
主演《功夫》電視片集,但我們必須對公司的財政負責,所
以我們還沒有認真考慮過讓他主演。」
他又說:「華納公司、ABC公司(美國三大電視台網之一,
電視片集須電視台網簽約購買才能拍板攝制)和發行商們都
認為李小龍的英語還不夠地道,他在電視觀眾中的名氣並不
算大,他只是拍過單集片,缺乏支撐數十集電視片集的經驗
及能力。」
當時在場的華納公司總裁泰蒂艾斯禮的太太蓮達溫杜布
說:「ABC公司已明確表示,拒絕考慮啟用李小龍飾主角,他
不夠高大,太中國化了,這是美國電視觀眾難以接受的。」
施裡芬竭力說明,李小龍能夠勝任《功夫》的主角,美
國電視觀眾會歡迎他的。
庫恩和蓮達溫杜布夫人均表示:我們個人也是這麼認為
的,我們認為他是好萊塢最傑出的東方功夫演員。他還年輕,
不要操之過急,華納公司會認真考慮為他創造機會擔任電影
電視主角的。我們會為他力爭,使他的願望早日實現……
施裡芬帶著苦笑出了華納公司。他想起李小龍跟他講的
一則中國寓言,一個農夫為了省草料而又要讓驢多於活,在
驢的嘴前半尺處綁懸著一把鮮嫩的青草,驢為了吃到青草拉
著車不停地奔跑,而又始終吃不到它。
被好萊塢美麗憧憬所誘惑的李小龍,就像這頭可憐的驢。
施裡芬為了使李小龍對好萊塢不再抱太多的幻想,把華
納公司的意見原原本本告訴他。李小龍聽後,比取消片約還
憤怒和絕望。
沒多久,李小龍回香港發展。可以說,他是給好萊塢逼
走的。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回港赴泰 柳暗花明又一村
李小龍在好萊塢演藝生涯多舛,明星之夢愈來愈黯淡。他
沒想到,他扮演的電視角色在香港大放異彩,人們已把他當
成世界級的明星。
1970年,李小龍攜蓮達及兒女回香港度假,受到空前熱
烈的歡迎。他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人立即把他認出;親切地
叫他的名字「李小龍」,或叫他在《青蜂俠》演的角色「加
籐」。人們請他簽字,並詢問他在美國的情況。
《青蜂俠》在美國播映,只能算引起小小的轟動。而在香
港和東南亞的華人區,卻引起極大的轟動。這除了李小龍高
超的功夫和演技外,重要的一點,是李小龍與他們有著血緣、
文化的同宗關係。李小龍是華人的驕傲,他是以一個華裔移
民的身份在短短數年就打入世界電影聖殿好萊塢,這在當時,
無疑是天方夜譚(就在現在,也算是神話,能在好萊塢站穩
腳的華裔演員只有盧燕、尊龍、陳沖等寥寥數值)!
李小龍少年時的演藝、武藝朋友來看他,都說:你成了
世界有名的好萊塢明星呀!
李小龍在並不把他很當一回事的好萊塢,就不懂得什麼
叫謙虛,現在更不會謙虛。李小龍洋洋自得地說:那當然,否
則,我就不會去了美國。
敏感的香港傳播媒介自然不會放過這位來自好萊塢的明
星。報館記者接踵采訪他,紛紛在報上刊出贊譽過頭的「炒
星」文章;電台為他錄製專題節目;電視台請他在熒幕上做
功夫表演。
李小龍在電視中的表演可謂出盡風頭,令人傾倒。他曾
經回憶道:「電視台的人在空中懸掛了幾塊一英寸厚的木板,
我側踢把它們踢碎了。」
李小龍在香港春風得意,在好萊塢受到的種種委屈和不
快蕩然無存。但是李小龍卻無意留在香港發展,這是因為香
港的天地太小,各方面也相對落後。在香港出名,只是地域
性的;在好萊塢出名,則是世界性的——不可同日而語。
另一方面,香港的影業公司是不敢「勞駕」這位已獲成
功的好萊塢演員的。且不說拍攝條件遠不及好萊塢,就是片
酬也要懸殊一大截。這情形有點近似今日的大陸與香港,大
陸雖有良好的外景地等優越條件,卻是不敢貿然聘請片酬動
輒數十數百萬港幣的港星拍片。
自然,香港電影亦有它值得驕傲之處。在60年代,人口
才300多萬的彈丸之地,卻能年產故事片300部左右。進入
70年代,在電視的猛烈沖擊下,香港亦能保持年產近200部
的「堪稱奇跡」的水平。
在世界不少國家和地區,本國和本地電影毫無市場,市
場成為好萊塢電影的一統天下。香港卻不然,港產影片一直
熱門,進口影片作為調劑。港產影片在亞洲,尤其是在華人
集中的國家和地區有著廣闊的市場。在禁錮甚嚴的大陸,除
文革非常時期,也會進口一定數量的港產「左派」影片。
香港有大小電影制片公司上百家,其中邵氏兄弟(邵逸:
夫、邵仁枚)公司、國泰、長城等公司在亞洲頗有影響。香
港有東方影都之稱,當時與亞洲電影的另兩位「大哥」日本、
印度在亞洲成鼎足之勢。
這一切,在一心想做好萊塢頭號東方影星的李小龍眼裡,
是不存在的。曾有記者和影界人士試探李小龍有無留港從影
的志向,立即遭到李小龍嘲弄般的回絕。
李小龍帶著香港之行的美好印象回到洛杉礬的家。好萊
塢對他的態度一如既往,既不敢輕視他,又不敢重用他。在
整個好萊塢的歲月中,李小龍有兩次能成全他獲取巨大成功
的機會(電影《無聲笛》、電視《功夫》),又如絢麗斑斕的肥
皂泡沫,轉瞬幻滅。
李小龍對好萊塢深深地失望,對自己的前景亦感茫然。
在他倍受好萊塢冷落的同時,他回港掀起的「李小龍
熱」仍在激盪。尤其是港人又親睹他另一部非凡的電視劇
《盲探神犬》後,「李小龍熱」繼續升溫,大有汪洋大潮之勢。
一位「異想天開」的電台記者,在越洋采訪中向「正在
好萊塢得意」的李小龍提出這樣的問題:「您雖然加入美國籍,
卻正如您說,永遠是一個中國人。您願不願意回您的祖國,比
如香港;台灣等地方從事您心愛的電影事業?」
李小龍的回答很乾脆:「那當然,如果片酬與劇本都合適
的話。」
事實證明,這位記者並非「異想天開」,「正在好萊塢得
意」的李小龍此刻情緒低落——華納公司直言不諱地談了他
們對李小龍的看法,無疑在較長時間內宣判了李小龍出人頭
地的「死刑」。李小龍是誠懇地回答這一問題的,若稍前,李
小龍或許多少會嘲弄這位不「識相」的記者一番。
李小龍的聲音在港台傳播媒介及影迷中廣泛流傳。人們
翹首盼望這位「民族英雄」早日回來。就這一點,撇開其他
一切不計,李小龍的功夫片肯定賣座。
發自香港台灣的邀請拍片的電話信函潮水般地湧向洛杉
礬,致使李小龍應接不暇,低落的情緒得到極大的安慰。
李小龍非常認真地開列出赴港台拍片的條件:影片制作
投資不得少於60萬港幣,這是李小龍依據好萊塢的投資法則
再降低標準開的價。一般來說,投資大的影片質量相對就高,
可出高片酬聘請名編劇、名導演、名攝影、名演員,場景、布
景、道具皆可顯大家之氣。如果只捨得二三十萬的話,定是
粗製濫造之作。「若這樣你們另請高明,就是單獨為我一個人
開高片酬,我也不干。」
李小龍不要求對方參照好萊塢明星制的做法,一切圍繞
明星轉,賦予他極大的權力(其實好萊塢有權的是制片人,明
星只是受寵)。「我有權修改劇本,因為世界上除了我的功夫
學生施裡芬,不再會有第二個劇作家能寫出真正表現我的截
拳道的劇本。我的權力要與導演一樣大,因為我實在不知道
導演怎樣才能表現出我的截拳道。」
李小龍還有一個條件是他可以聘請外國演員。即是「我
不希望我的功夫片只是在香港上映,而是要風靡全世界的。好
萊塢的演員已為世界影迷所熟悉、所崇拜,有他們參加的影
片,必定會產生世界性的反響(李小龍在這點上,不自覺地
存有純粹華人演的電影缺乏世界性的好萊塢式的偏見)。」
李小龍沒有開列片酬的具體數額。在他看來,拍出一部
高質量、很賣座的電影,比個人的經濟利益更為重要。
李小龍的這些條件,把港台那些影視界的要人們嚇得望
而卻步。港台一慣沒好萊塢鴻作巨製的氣派,多是小打小鬧,
以求最少的成本而獲得最大的利潤。港台也模仿好萊塢的明
星制,可是,演員的權力怎能與制片、導演並駕齊驅?聘請
好萊塢的洋演員更是難以接受,且不說付不起片酬,他們自
以為高人一等的派頭和架子,也是港台制片公司侍候不了的。
不少港台影業人士認為,李小龍的這些要求,簡直是癡
人做夢,無法在港台實現。不到兩年,李小龍果真實現了,這
些人才無話可說。
當時的情形是,初時熱鬧,末了冷清。李小龍一時困惑,
罵這些人是葉公好龍。施裡芬分析說:「可能你的條件苛刻
了。」李小龍承認了,但他說:「他們實在不懂電影。」
真正有意跟李小龍合作的,只有香港邵氏電影公司一家。
這使李小龍感到極大的安慰。李小龍從小就仰慕邵氏公司的
名氣。邵氏公司是香港影業的大哥,財大氣粗,歷史悠久,幾
乎壟斷了香港的戲院,並在東南亞有龐大的發行網——這在
很大程度上決定電影是否能拍攝、是否賣座。
香港的大電影制片公司,習慣以有沒有制片廠來衡量的。
香港100多家電影制片公司,絕大部分有片無廠,攝制須租
用別人的攝影棚及制作設備。不少制片公司,一年難得出品
一兩部影片,若砸了賠血本,關門改行做其他的。邵氏公司
是香港少有的數家擁有自己的制片廠及發行網的大公司。
李小龍不知道眾多聞所末聞的小制片公司,但不會不知
道邵氏公司。
大公司有大公司的派頭,邵逸夫沒有就李小龍開的條件
討價還價,而是開列出自己的條件。他付給李小龍的片酬是
每部兩千美元;每部影片的制作成本計劃在7萬美元左右;最
好是簽訂長期合約。
邵逸夫並沒有因為李小龍是好萊塢演員而特別優惠他,
他給他手下的男女明星也大致是這個待遇。這些明星通常簽
6年一期的合約,其間,並不能經常拍片,收入自然會降低。
邵逸夫不想讓李小龍成為香港的勞倫斯(弗洛倫斯‧勞倫斯,
好萊塢早期當紅女演員,1910年環球公司老板破例給她高片
酬和署名權,使其成為好萊塢第一位明星),那會產生多米諾
效應,使得其他明星紛紛欲與李小龍比肩看齊。邵逸夫認為,
他手下的明星們收入已相當不錯了。
聰明的邵逸夫就憑李小龍在好萊塢影視圈從未飾過主角
這一點,認定「正在好萊塢得意」的李小龍並非得意。他不
會像影迷那樣為李小龍頭頂的光環所迷惑,但他也極欣賞李
小龍的功夫和演技。邵逸夫認為,他開出的條件,以及他公
司的聲望,對夢寐以求飾電演主角的李小龍是有吸引力的。
果真,李小龍有了回音,表示願意加盟邵氏公司,但他
並沒有答應就簽約,而是要邵逸夫把劇本及有關資料寄給他
看,他再考慮後一步的事情。
一直習慣於左右明星命運的邵逸夫怎會被李小龍所左
右?邵邊夫吩咐手下的人:「叫他先到香港來,一切都可以安
排。」
這下可把李小龍惹火了,李小龍的答覆是:「是你們向我.
發出邀請的,請你們來洛杉磯與我談。你們不來,拉倒!」
李小龍與邵逸夫合作之事崩了。
就以後發生的事來看,邵逸夫未網羅住李小龍是一決策
失誤。他或許不須增加片酬,只須稍稍遷就一點李小龍的傲
氣,或只須派員赴美「一顧茅廬」,就能把處境困難的李小龍
「搞掂」。
邵逸夫未能委屈一下至尊之位。在他看來,李小龍加不
加盟邵氏公司,對公司這艘巨艦都不會產生太大的影響。然
而,李小龍對邵逸夫的對手來說卻是至關重要。正是由於李
小龍的加盟,使邵逸夫的對手那艘剛剛下海,隨時有傾覆之
危的小船揚起了風帆,駛向勝利的彼岸。置身於競爭社會裡
的邵逸夫氣度再大,也不會希望對手如此強大,來與他分一
勺羹的。
這個對手,便是嘉禾公司的老板鄒文懷。
1970年,香港影業發生了一件大事。在邵逸夫門下擔任
宣傳部主任,地位僅次於邵逸夫的鄒文懷,毅然決定脫離邵
氏公司另立門戶,創立嘉禾影業公司。邵氏公司是香港影業
的巨頭,邵逸夫和鄒文懷皆是名人,當時的輿論很是熱鬧了
一陣。
當時的輿論對鄒文懷不太有利,不少人指責他忘恩負義,
他是在邵氏公司才會這般有名、這般能干,如今翅膀硬了卻
要遠走高飛。傾向鄒文懷的人則說,鄒文懷為邵氏公司的發
展立下過汗馬功勞,而邵老板始終把他看成一個「馬仔」。持
中立態度的人認為,一山不容二虎,像鄒文懷這樣有才幹、有
野心的人,總不會一輩子寄於邵氏之籬下。
且不說邵鄒二人過去有什麼恩怨,鄒文懷跳槽,使邵逸
夫面子上很過不去,人們會說:赫赫有名的邵氏公司,連鄒
文仔這樣的將才都留不住。為此,邵逸夫心中十分惱火。
鄒文懷初創十分艱難,根底淺,資金短缺,隨時都有被
邵氏這個龐然大物擠垮的危險。當時不少人等著看鄒文懷的
笑話,認為他也會像許多新創立的制片公司一樣,在香港影
壇還沒露一露崢嶸,就關門大吉永遠消失了。
鄒文懷憑著精明能干,憑著待人為善,見風使舵,使這
艘剛下海的小船末給大浪傾覆,仍在飄搖顛簸中艱難行駛。
如果邵逸夫能與李小龍合作,鄒文懷是不敢與其競爭的。
當他獲悉邵逸夫與李小龍聯手之事崩了之時,鄒文懷立即覺
得是個機遇。經深思熟慮,他向李小龍發出邀請。
這件事,使邵鄒對立的狀況蒙上一股火藥味,香港輿論
炒得十分熱鬧。自1970年李小龍回港度假起,他漸漸關注起
香港影壇的信息來。李小龍鄭重表明他的態度,他對香港影
壇的是是非非毫無興趣;他更不會介入邵氏公司與嘉禾公司
或者其他公司的糾紛之中;他不會幫任何一方;他關心的只
是自己的事業、自己的利益。
李小龍的話可作兩種解釋:一、他不會加盟邵氏和嘉禾
中的任何一家;二、只要滿足李小龍事業、經濟上的要求,他
會為任何一家效力。
當時,嘉禾的財政狀況很不樂觀,鄒文懷慘淡經營,求
賢若渴,急待一名資深水手來鼎助他拯救這艘隨時有滅頂之
災的小船。他知道襁褓中的嘉禾,對李小龍是不具吸引力的。
他只有靠高片酬,靠「親善」來拉攏李小龍。
鄒文懷公務纏身,不能親蒞美國李小龍的住處,他也沒
把這等大事借助電話解決。這之前,影星鄭佩佩脫離邵氏赴
美結婚。嘉禾門下的制片人、導演羅維的太太劉亮華追到美
國,試圖拉攏鄭佩佩加盟嘉禾,鄭佩佩最終沒有答應。於是,
鄒文懷就叫劉亮華力爭把李小龍的事「搞掂」。劉亮華便輾轉
好萊塢拜訪李小龍。
這是李小龍接待的第一位遠涉重洋來誠聘他的港台制片
商,這種古老的交際方式比借助現代通信手段顯得更富人情
味。一慣傲慢的李小龍熱情地接待了劉亮華女士,把她介紹
給妻子蓮達、母親何金棠,和兒子李國豪。劉亮華能說會道,
又有女人特有的心細,跟李小龍一家處得很熟。
話題自然會談到嘉禾的老板鄒文懷,談到邵鄒分手一事。
劉亮華沒有什麼隱瞞,也不表現出袒護任何一方。李小龍說:
「都是香港影界的頂尖人物,論才華誰不比誰差,幹嗎一輩子
屈著腰做人家馬仔?」李小龍很贊同鄒文懷另立門戶之舉。他
信奉尼采的權力意志論,欽佩所有向自己、向他人挑戰,極
大限度張揚自己的權力慾望的人。
這種家常式的交談很有成效,李小龍並沒有因為嘉禾規
模太小、名氣不響而輕視嘉禾及嘉禾的老板,從而拒絕加盟
於鄒文懷旗下——這曾是鄒文懷和劉亮華深為擔憂的。
接著,他們又談了嘉禾及香港影業的其他事情,劉亮華
的言談舉止,完全是一個女強人,這使李小龍覺得,嘉禾人
員雖少,卻都很精干。
嘉禾給李小龍的片酬是每部7500元美金。劉亮華表示,
李小龍的其他要求,他們會盡最大的努力滿足。
李小龍沒有為條件之事跟「已交上朋友」的劉亮華討價
還價。這種片酬,按照好萊塢的標準是很低的,但按香港的
標準卻是很高的,尤其是對嘉禾這種小公司來講,無疑是付
出血本。
但李小龍卻沒跟劉亮華簽約,因為他沒看到劇本,他很
想知道他們請他拍的片是怎樣的——這才至關重要。
李小龍口頭答應為嘉禾拍兩部影片。
對於回港拍片的動機,李小龍在獲得巨大成功後是這樣
對媒介說的:
「我所以有這份信心,就是我覺得,我既然在《青蜂俠》
裡以第二男主角的身份,受到廣大英語電視觀眾的認可,既
然在《盲探神犬》裡,輕描淡寫的《截拳道》就得到全美電
視觀眾和評論家的捧場,我幹嗎不可以用中國演員的身份出
任第一男主角主演電影,繼續受到外國觀眾的捧場?不過,也
許我是個練武的人,不習慣毛遂自薦這一套,我只想用行動
使外國人知道中國演員也不乏人才。所以,我回來替嘉禾主
演《唐山大兄》和《精武門》,我相信這樣做一定可以產生強
烈的影響。」
李小龍說的是事實,但他又「巧妙」地掩蓋了他當時在
好萊塢的窘境。李小龍不是有意這樣做,他呈現在人們眼前
的,全然是一個充滿自信、百折不撓的硬漢、他即使在情緒
最低落時,也不會輕易將內心深處的痛苦、抑鬱、彷徨甚至
軟弱顯露出來。只有他妻子蓮達才能感察到他心靈深處的東
西。
蓮達是這樣向媒介解釋李小龍回港發展的原因的:
「小龍並不真太想重歸香港,但畢竟在美國影視圈處處碰
壁。尤其是在電影圈,他雖然參加過幾部電影的演出,導演
也准許他使用中國功夫,可是他被指派扮演的,只是一些黑
社會『大哥』、『爛仔』之類的角色,只准打敗,不准打贏,這
對他這位功夫高手來說,無異是件痛苦而不過癮的事。他已
意識到,他的特有的形象(中國傳統的功夫師)拍片的唯一
機會只有在香港,那裡才意味著他藝術創作的自由及財富的
獲得。沒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他從來不幹,因此他說:『讓好
萊塢和他們的垃圾合約去見鬼吧!』他希望拍出高質量的電
影,而香港的電影界則給他提供了一個可以實現他理想的機
會。」
蓮達中肯地道出李小龍回港的原因,無意因李小龍已經
獲得巨大成功而掩飾李小龍並不輝煌的過去。而當時有言論
說,李小龍離美返港完全是出於古代俠客的仗義豪舉,嘉禾
瀕臨破產,可憐兮兮,於是李小龍放棄在好萊塢飛黃騰達的
機遇而回港拯救。
劉亮華赴美的隱蹤,不久便公之於眾。其時,李小龍還
只是口頭許諾,並未正式簽約。
這是鄒文懷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未最後「搞掂」,總擔
憂別人插一槓子。劉亮華本事再大,也無法封住在大洋彼岸
李小龍的口。「李小龍要跳槽(李小龍並未正式加盟嘉禾,也
就不存在跳槽一說),我們也毫無辦法。」
李小龍依然是港台眾片商追逐的目標。
鄒文懷擔心他人把李小龍挖去,對公眾輿論這樣說道:我
們絲毫不擔心李小龍會接受其他片商的邀請,因為李小龍不
會那樣做。他是個信守諾言的人,如古人所說:君子一言,駟
馬難追。
港台片商並沒有為鄒文懷的煙幕彈所迷惑,仍在鼓動李
小龍加盟他們的公司。他們聲稱可以付出比嘉禾高出幾倍的
片酬,並答應李小龍開初提出的所有條件。李小龍自然為之
心動,但最終沒有拋棄鄒文懷。
其實,鄒文懷最擔心的是邵逸夫插一槓子,憑著邵氏公
司的實力和名望,只須稍稍放寬條件,就足以誘惑李小龍
「策反」。結果邵逸夫並沒這樣做,他大概不屑加入這場「逐
李」的游戲,從而把這個心高氣傲,在好萊塢又混得並不怎
麼樣的李小龍抬到天上去。
鄒文懷常給大洋彼岸的李小龍掛去「關懷」電話。一次
李小龍突然說:「我想看看港產的功夫片,你給我弄幾部拍得
最好的來!」
鄒文懷立即拜託一名正要赴美的港客,給李小龍送去港
產功夫片的傑作。
李小龍看後,在電話裡大發雷霆:「你給我弄些什麼破片
子來?太糟了!糟得不忍目睹!這就是你講的港產功夫片的
傑作?」
李小龍將港產功夫片,大大地嘲諷貶低一番:
「人人都是干篇一律地打來打去,一見面就打,無緣無故
就打,為打而打,不打就不成戲,既不真實,又太過火!
「打法毫無新意,主角也好,配角也好;正角也好,反角
也好;男角也好,女角也好;南派也好,北派也好……統統
是一個打法!好像是一個功夫師傅教出來的。
「功夫片表現的應是功夫,而不是殘暴。見面就打,見人
就殺,出手就鮮血飛濺,缺腿斷臂,陳屍遍地,這是中國功
夫的目的嗎?歷史上的武俠如大刀王五、霍元甲、孫玉峰等,
是以這種殺人如麻的方式來行俠的嗎?片中的這些武俠,只
有『武』,而沒有一點『俠』的味道!
「香港功夫片的編劇、導演、演員們,統統地不懂什麼叫
武功、什麼叫武俠、什麼叫武道!」
李小龍將香港的功夫片貶得一無是處,全盤抹殺。平心
而論,李小龍雖偏激,也還是有一定的道理。鄒文懷亦有同
感。但由於商業的需要和其他因素的制約,港產功夫片總是
流於粗淺和熱鬧。作為鄒文懷本人,他根本無法左右港產功
夫片的導向。
鄒文懷擔憂,李小龍會因看不起港產功夫片和香港電影
圈,而訂消回港拍功夫片的念頭。
李小龍在電話裡說:「看我的!看我回港拍出什麼樣的功
夫片,一定是第一流的!」鄒文懷說:「那好,我們攜手合作,
拍出第一流的功夫片叫他們看看!」
李小龍對港產功夫片的看法,還在其他場合直言不諱地
表露過。這使得李小龍還未回港,已在香港電影圈樹敵多多。
自從劉亮華一回港,鄒文懷傾力於劇本一事。因為李小
龍能否最後回港拍片,得看劇本能否對他有足夠的吸引力。
劇本的具體操作由倪匡和羅維聯手進行,倪匡拉出初稿,
羅維再從導演的角度進行電影技巧方面的處理。倪匡是香港
大師級的武俠小說作家,他與金庸、梁羽生並稱為香港武俠
小說的「三劍客」。倪匡的名氣,決定了他的稿酬不菲。。
就當時嘉禾的財力,一切都得奉行節省的原則。鄒文懷
像當初高價邀請李小龍一樣,不惜血本,毅然聘請名家來寫
劇本。一部電影是否具備票房價值,有時不是看質量如何,而
是看有多少名人加盟。現在鄒文懷有了名導演羅維,特邀了
名演員李小龍,自然要拉一個名作家進來。
劇本的打印稿作為航空件飛到李小龍手中。
喜歡看武俠小說的李小龍自然熟悉倪匡的大名。但真正
引起李小龍興趣的,是劇本裡的人物和故事。李小龍與鄒文
懷談了自己的感想及修改意見,表示可以擔任片中的主角並
跟嘉禾簽了約。
這個劇本,就是後來轟動一時的《唐山大兄》。
在李小龍簽約後到《唐山大兄》正式開拍,其間「逐
李」的游戲並沒結束或降溫。李小龍後來回憶道:「一個台灣
的片商要我撕毀與嘉禾公司簽的合約而幫他拍戲,他給的報
酬比嘉禾所給的還優厚得多,並且已為我毀約後的官司問題
都做好了准備,但我當然不會這樣做。」
李小龍在接受一家雜誌記者專訪時又提起此事:「這些人
並不了解我的性格,以為我會像其他電影明星一樣,貪名慕
利。如果我一旦落筆簽名。一切就定了。」
李小龍的美國律師阿德利安‧馬歇爾是這樣評價李小龍
的:「布魯斯‧李是信守合約的人,他對片約和提片約的人,
他部有說話的權利和控制權。他不會出爾反爾,同時也不會
放過不守合約的人。」
李小龍的這一品質,只能靠他以後的行動來證實。就當
時輿論,都以為生活在自由國度的李小龍是個隨意性很大的
人。因此,有李小龍的簽約在身的鄒文懷仍擔心李小龍會變
卦。鄒文懷跟李小龍約好,他直接由美國飛往泰國,再轉外
景地,以免轉機麻煩,旅程疲勞。鄒文懷的實際用意是:避
免李小龍回港受到不利於嘉禾的干擾。
但李小龍還真的回了一趟香港,在曼谷的鄒文懷知道這
訊息,著實吃了一驚。但很快又被證實是虛驚一場。
李小龍回香港並沒有要事。他只是向外界表明他是個獨
立自主不受他人控制的人。李小龍向記者和朋友說:「我跟鄒
文懷簽了拍電影的合約,並沒有把身子賣給他,我想怎樣,是
我的自由。」
李小龍沒有逗留太久,轉機去了曼谷。時間是1971年的
7月酷暑天。
自此,李小龍踏上了一生中最輝煌的從影之路。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唐山大兄 沉寂之中總爆發
《唐山大兄》取材於一個真實的故事,唐山大兄的真名
叫鄭潮安,生活在上世紀末、本世紀初的泰國。他來自唐山
(華僑對中國的別稱),為反抗當地惡霸壓迫華僑而業績非凡,
旅泰華僑尊稱他為唐山大兄。泰國首都曼谷的一座花園供有
他的銅像,那是旅泰華僑為紀念他捐資建造的,迄今有八十
多年歷史。
電影《唐山大兄》取的是鄭潮安一生中的一個閃光片斷,
拍攝地點在曼谷北部的一個叫柏莊的小村子。
柏莊是個默默無聞、極其原始落後的地方。誰也不會想
到,電影史上富有傳奇色彩的一頁是在這裡寫下的。
當時,鄒文懷在曼谷機場沒等著李小龍,便留下手下的
人在機場恭候,他先趕回柏莊處理一些要緊的事務。不久,接
李小龍的計程車沿著新修的崎嶇泥路顛簸而來,鄒文懷趕忙
放下手頭的事務,跑去迎接李小龍。
他們彼此熟悉,卻是第一次真正見面。他們握著對方的
手,然後一起為李小龍所說的第一句話笑了起來——李小龍
大言不慚地宣佈道:
「你等著瞧吧,我會成為全世界最偉大的中國大明星!」
鄒文懷自然佩服李小龍打入好萊塢的非凡之舉,看好李
小龍的功夫演技,預感他前程遠大,但還不以為他真能這樣
燦爛輝煌。鄒文懷對李小龍有著一種精明者的寬容,他能容
忍李小龍的一切缺點,當然包括李小龍最令人無法忍受的狂
妄自大和喜怒無常。自我意識相權力慾望強烈的李小龍,至
死都沒有與鄒文懷脫離合作關係,這是其中的主要原因之一 。
李小龍一住下,就發現這裡的條件,比他所想像的不知
要糟糕多少倍!沒有現代通信設施,聯絡得靠古老的書信來
往方式,李小龍產生恍然隔世的感覺。食品短缺,除了大米、
蔬菜、水果,幾乎什麼營養品都買不到。氣候炎熱潮濕,這
使在美國自然氣候與室內人工氣候自如調節環境中生活的李
小龍特別不適應。
在好萊塢拍片無疑是一種享受,什麼都安排得好好的。若
拍外景,攝制組會帶去一輛大型生活車,家裡能享受到,那
裡幾乎都可享受到。李小龍如不來柏莊,是沒有這種感受的。
李小龍最不滿意的,還是工作條件極差。許多該有的攝
制器材,嘉禾都沒配備。最要命的是劇本得時時改動,不是
劇本寫得不好,而是沒有劇情所需的場景、道具。嘉禾沒有
足夠的財力僱傭大批工匠臨時造出這一切。
李小龍在給蓮達的信中,向蓮達大倒苦水,說這裡住宿
條件如何差,在飲食方面,別說是營養,連吃飽都成問題。蓮
達每每見信,都淚水潸然,她最擔心的,是李小龍缺乏足夠
的營養和熱能,徹底垮下來。
據李小龍兄弟回憶,李小龍從小就有個「食鬼」的綽號,
「肚子彷彿穿了一個大洞,什麼東西他都吃。他用午餐的錢買
糖果,用零花錢東吃一點、西吃一點。」在美國,李小龍對高
蛋白質的混合飲料有著特別的嗜好。這種飲料,即使是喜歡
吃生食的美國人都常常會作嘔,而李小龍卻樂此不疲。現在
無法也無人為他做這種飲料,李小龍便產生一種體能枯竭之
感。其實伯莊的飲食並不像李小龍所說的那麼差,而是李小
龍不習慣而饑餓難當。
畢竟是他成年以後主演的第一部影片,李小龍怨言歸怨
言,工作起來卻十分投入,彷彿有使不盡的精力和力氣,令
其他疲憊不堪的演職員十分佩服。
在拍攝過程中,李小龍又復發了跟導演搞不好的老毛病。
他顯得十分認真和固執,他拒絕表演他認為不妥的鏡頭,他
甚至對導演為其他演員設計的表情動作也橫加干涉。這使得
在香港影壇享有盛譽的羅維感到難堪,也為日後:「李羅決
裂」埋下伏筆。
李小龍和羅維是嘉禾小船的左右雙槳,鄒文懷不肯失去
任何一支。他的做法是,表面上事事偏袒李小龍,但背後,卻
要大大地安撫羅維一番。其實,鄒文懷奉行的原則是,誰的
意見對,就維護誰。但他做得非常圓融,致使李小龍尤其覺
得受寵,而竭力為鄒文懷效勞。
比如,李小龍從藝術和武術的基點出發,力主少打,或
簡化打鬥的過程。這時,鄒文懷就用關懷和期望的口氣說:
「你不希望你的武迷、影迷多欣賞一下你的絕頂功夫嗎?」或:
「你的太太蓮達正期望你主演的第一部影片賣座,期望你成為
東方最有票房價值的偉大明星。」
李小龍一般能很順從地接受鄒文懷的建議。
鄒文懷沒等停機,提前回港。這時,整個戲已漸上路數,
不會有大的變動。李小龍和羅維的矛盾也沒激化。他們當時
心念一致,為的是把片子拍好。
盡管當時條件艱苦,工作繁忙,精神和體力嚴重透支的
李小龍仍堅持練功。他們住在柏莊附近小鎮的旅館裡,每天
天末亮,李小龍就起來跑步健身,而當時極度疲憊的演職人
員還沉浸在夢鄉中。
女演員苗可秀說:「我想像不出他這個人是什麼樣的人,
每當拍完一個鏡頭,大家累得要癱下來,小龍卻手不停腳不
住地練功。我說:『你真是個鐵人。』他說:『不,我是超人!』
我說:『哦,怪不得你會超過許多人。』他認真地說:『有點這
個意思,但超人的含義比這要深刻得多,
「他跟我談尼采的超人哲學,還談叔本華、薩特、老子、
莊子,我努力做出很有興趣的樣子,他就越說越來勁。我這
才驚奇地發現,我們這位擅長舞弄拳腳的功夫演員,還是個
大哲學家呢。」
在旁人眼裡,李小龍是個充滿自信與樂觀的人。李小龍
只是在給蓮達的信中傾訴自己的痛苦,有時還把並不十分惡
劣的環境渲染得無比可怕,像個十足的孩子。而在那些年輕
的女演員面前,李小龍是個快樂的大哥。
在李小龍逝世後,《唐山大兄》的女主角衣依是這樣回憶
在泰國拍片的印象的——
「說實在的,李小龍給我的第一印象,實在差勁得很。我
真不敢相信,這位高不過我多少的結結實實的小伙子,竟會
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哈!這麼一個穿背心牛仔褲的大孩子,竟會是揚威美國
的截拳道創始人的武術宗師!因工作關係,我漸漸地跟他熟
了,發現他是個風趣幽默的人。
「他有一個嗜好,便是希望人家欣賞他的新裝。我,還有
韓英傑等幾位跟他談得來的人,常常被他拉到他房裡去欣賞
他的新裝。他也很喜歡做衫,在泰國拍片時,他就曾縫製了
好幾條衫褲。
「他還喜歡音樂,在曼谷的一家酒店,有一座點唱機,他
經常跑到那裡點唱。而他的歌喉卻不敢恭維,他的嗓音實在
太低沉,像鴨子一樣難聽得很。不過,他卻非常喜歡唱歌,並
且不會因為人家笑他唱得不好而放棄他唱歌的權利。」
李小龍在泰國拍片,還有一段跟泰國拳王比武的奇緣。
在李小龍末赴泰之前,他的大名已為旅泰華僑界所知,人
們曾競相爭睹他在熒屏銀幕上的風采。不少泰國人也熟悉李
小龍的名字,把他視為好萊塢亞裔演員的驕傲。
李小龍在柏莊拍片的消息傳出,不少武迷幕名而來外景
地或他的住處,請求李小龍指點功夫或拜他為師。
其時,李小龍雖不輟練功,卻一門心思撲在電影上。因
此,這些武迷,無一例外遭致李小龍的拒絕。但李小龍心情
好時,也會跟他們聊聊泰國武術界的情況。
他得知,泰國華僑界拳王陳阿金住在離此地不太遠的地
方。
李小龍在美國,跟各國的、各種流派的拳術高手都講過
手,從中獲益匪淺。他卻沒跟泰國拳的高手較量過,只曾看
過一個泰國留學生打泰國拳,那人功底甚差,是用不著講手
的。李小龍聽武迷談論陳阿金,冒出想見識一下的欲望。還
是在跟葉問師父學徒時,李小龍就聽說過泰國拳是一種很厲
害的拳法。
正巧,陳阿金也想見識一下李小龍的截拳道。
於是,就有了一次秘密講手。李小龍是一個人去的,陳
阿金怕李小龍有什麼想法,把他的弟子支開(實際上,他弟
子躲在隱秘處,或佯扮過路人駐足觀看)。
結果,李小龍輕而易舉就打敗了陳阿金。
陳阿金拜李小龍為師,跟他學截拳道。李小龍一邊演示,
一邊講釋要義。當李小龍提出要拜陳阿金為師學泰國拳時,陳
阿金謙虛道:我不行,我原本是練中國拳,泰國拳是半路出
家改學的,算不得正宗。
陳阿金向李小龍介紹起赫赫有名的泰國拳王察爾‧舖。
他說:像你這麼高的功夫,恐怕這世界上沒人敢稱你的師父,
你要學泰國拳,只有拜察爾。察爾有個怪脾氣,喜歡跟外國
拳師較量,而不像中國武師,奉行「高者隱形」。
由陳阿金安排,他們進行了一場不公開的比武——雙方
都想見識一下彼此陌生的功夫。
雖是切磋武藝的講手,由於都是好勝好戰之人,打得十
分激烈凶殘。一開始,察爾揮拳撲來,李小龍不作招架,而
是飛起一腳,直踢察爾頭部。察爾以手格擋,剎時胸部門戶
大開,李小龍的寸拳迅如閃電,直擊其胸部。
若是一般敵手,早已倒地,但鐵柱般體魄的察爾只略略
搖晃,亦飛腳踢李小龍下盤要害。李小龍動作比他還快,腳
後跟如重錘砸向察爾的腳背。
察爾腳踢不成,又改拳擊,李小龍忽一閃,使出「連環
三腳」,連續擊中察爾的腹、胸、面,察爾一聲怪叫,重重摔
在地上。
隨後,陳阿金請兩人去中國餐館喝酒。察爾雖輸,卻不
憎恨李小龍,要李小龍傳他截拳道。李小龍說:那你要教我
泰國拳。當下,三人又去林子裡講手。
比武的結局,有損察爾‧舖的面子,加之交上了朋友,因
此,陳阿金跟李小龍約定,不向外界披露。喜歡焙耀自己輝
煌歷史的李小龍,果真信守諾言,至死守口如瓶。直到前幾
年,香港功夫協會為紀念李小龍逝世20週年廣泛收集整理材
料,才由一位當時在外圍偷看的陳阿金的弟子披露出來。
拍完《唐山大兄》,李小龍隨攝制組乘機回港。鄒文懷在
機場舉行了記者招待會。呈現在記者面前的,是又黑又瘦,但
又神采奕奕的李小龍。
領銜主演的李小龍當然是新聞媒介關注的焦點,但電影
未公映,提的問題多涉李小龍的功夫。一位記者向他提出個
富有挑逗性的問題:
「李小龍先生,你的截拳道跟王羽先生(台灣當紅功夫巨
星,稱雄於台港影壇,有大俠之稱)的空手道,比較一下,哪
一個更厲害?」
李小龍從容不迫答道:「我不認識王羽,王羽主演的影片,
我在美國也曾看過,是好是壞,我不便批評。空手道是一種
普遍的武術,當然有它厲害的地方,說到截拳道與它的比較,
我認為大家一定看過王羽在影片裡的武打身手,將來《唐山
大兄》上映時,各位不妨看看我李小龍在影片裡的武打身手,
互相比較一下,由各位公平判斷,那不是更好嗎?」
李小龍的回答非常得體和機智,獲得在場記者的熱烈鼓
掌。
李小龍無意跟王羽交手,他的武道境界早已過了事事要
以拳頭證實自己的階段。在美國,李小龍講手最多的要數與
空手道,熟得不能再熟,他料想王羽的空手道不會有什麼奇
絕的招數。若是陌生的拳法,他還是有興趣一試。
李小龍回到嘉禾公司,公司秘書興高采烈地揮揚著一疊
來自美國好萊塢的電報信函,有派拉蒙公司的,也有華納公
司的。
派拉蒙公司曾聘用李小龍飾《盲探神犬》裡的配角,一
位東方的會截拳道的古董商人。在這—集中,李小龍的風頭
壓過了飾主角盲探的詹姆斯‧法蘭西斯。而在該多集的電視
系列劇中,又數這一集的風頭最足。
最初,編劇施裡芬擬定為李小龍在《盲探神犬》裡爭取
演四集。但派拉蒙公司最終只制作了一集,另三集以種種理
由給否定掉。現在的情況是,李小龍演的這一集一枝獨秀。另
外,派拉蒙公司根據港台傳來的信息,李小龍已被傳播媒介
炒得炙手可熱,只要不生意外,定會成為東方大明星。
派拉蒙公司推論,為李小龍加拍三集,必定會使《盲探
神犬》重放異彩。
華納公司的心態跟派拉蒙公司無異,但他們初擬的電視
連續劇《功夫》一直束之高閣,眼看著李小龍會取得巨大的
成功,華納公司電視部急不可待要將《功夫》上馬。
李小龍感到興奮,他初衷未改,和他離美回港時一樣,仍
希望在好萊塢發展。
作為嘉禾,他們不以為派拉蒙、華納態度的改觀會對他
們構成威脅。他們倒希望李小龍回去借好萊塢再把名氣弄大
一些,然後再回港為他們拍攝另一部影片——因為合約簽的
是李小龍為嘉禾拍兩部影片。
李小龍返美前,鄒文懷、羅維、劉亮華及男女明星們為
李小龍餞行。席間,鄒文懷只宇不提何時回港履行拍第二部
影片的合約。而跟李小龍交情頗好的明星們認為,家在洛杉
礬的李小龍,大概會黃鶴一去不復返了。
在洛杉礬機場,蓮達見著憔悴許多的李小龍,淚水瀅瀅。
她給李小龍帶來高蛋白質的混合飲料,令李小龍感動至深。
《盲探神犬》的另三集不是施裡芬寫的,派拉蒙公司的庫
恩卻要施裡芬在已成的腳本裡為李小龍加戲。角色已定,施
裡芬只能將李小龍硬「摻和」進去。李小龍見了腳本頗不滿
意,可時間緊,不可能讓施裡芬重新創作。李小龍只得將就
著力圖演好。
這三集,比第一集大為遜色。李小龍說:一切都給人畫
蛇添足、狗尾續紹之感。
華納公司急於「網」住李小龍,而做了十多年好萊塢的
明星夢的李小龍也甘願自投「羅網」。1971年10月,李小龍
與華納公司草議合約,華納公司電視部為李小龍提供的條件
如下:
一、華納以2萬5干元(美金)購買李小龍的電視劇節
目獨家播映權,並為他安排節目。
二、華納拍攝李小龍主演的電視劇片集第一集「導片」,
付2萬5千元外,另支付片酬:
a、半小時的「導片」:1萬元;
b、l小時的「導片」:1萬2千5百元;
(以下類推)
假如華納因故拍不成「導片」,就用這2萬5千元拍一長
片。
三、片集播出的片酬:
a、半小時:初播3千元,重播再按比例增加;
b、1小時,初播4千元,重播再按比例增加。
華納公司還跟李小龍談了向電視台和他國出賣版權及廣
告收入,李小龍所應獲取的利益問題。這就是說,如果李小
龍在今後主演的電視劇火爆的話,李小龍傾刻就會成為好萊
塢的明星富翁。
無論是派拉蒙還是華納,都還沒有跟李小龍正式洽談讓
他主演電影。但較過去好萊塢對他的暖昧態度,無疑是一大
飛躍。
當時,李小龍處在猶豫、彷徨之中:是留好萊塢長期發
展,還是回港獲取短期功效。
這種矛盾心理,可通過李小龍當時接受美國武術雜誌
《黑帶》專訪的言論中看出。李小龍指責港產功夫片是「亂打
一通,用刀劍來制造大量血漿的功夫片」。他同時指責所有的
港產電影,「國語片裡的表演,都太過火了。」
李小龍對混跡香港影壇,有一種掉價的無奈感。
當然,他也不認為香港影壇就不可救藥,他說:「我希望
能在香港拍出雅俗共賞的電影。你可以僅僅陶醉於表面的故
事情節中,但如果你想仔細回味其中的深妙之處,也可以。
「為了能夠拍出真正精采的影片,就應該多運用橋段(藝
術手段),以及多注意細微之處,但在電影界(指香港影壇)
很少有人肯拿錢去冒險嘗試一下。」
李小龍直到他生命的終止,都頑固地認為好萊塢是個真
正發展電影事業的地方。
那麼,香港的魅力究竟在哪裡?
1971年10月,李小龍攜蓮達飛赴香港,出席《唐山大
兄》首映典禮。嘉禾的所有演職員都出席了典禮,老板鄒文
懷坐在李小龍身邊,他沒就李小龍在港在美發展意向發話詢
問。所有這些都得以影片的放映效果來決定。
那一夜是李小龍一生中最輝煌的一夜。觀眾站起來,大
聲叫喊,拍手歡呼。從開映到放映完畢,整個戲院都沉浸在
海潮般的氣氛中,觀眾時而屏住呼吸,鴉雀無聲;時而高聲
叫罵,攥拳蹬腳;時而朗聲歡笑。掌聲雷動。李小龍更是激
動不已,數次站起來向影迷們招手致意。當鄒文懷、李小龍
一行要離開戲院時,影迷們紛紛離開座位,將李小龍團團圍
住.他們喊著跳著,有人熱淚盈眶,有人叫聲嘶啞,致使李
小龍久久離不開戲院。
這一夜,改變了李小龍人生的一切,他的長達十多年的
努力和艱辛,都在這一夜得到回報。李小龍觀念亦有較大嬗
變,藝術離不開觀眾有如鮮花離不開土壤。
本港各家報紙,均報道了這一夜的盛況。李小龍在一夜
之間成為紅得發紫的明星。
《唐山大兄》的情節出奇地簡單,是由於李小龍的出色表
演,才使影片大放異彩,不少影評家認為這是李小龍主演的
幾部影片中最出色的一部。
李小龍所飾的唐山大兄鄭潮安,為生計所迫,到曼谷投
靠親友,在一家製冰廠找到工作。不久,他發現製冰廠原來
是毒梟的販毒中心及銷贓窩點,他的一些華僑兄弟姐妹倍受
毒販及流氓的威脅和欺辱。
在影片的前半部分,會武功的鄭潮安是個飽受欺辱、忍
氣飲恨的角色。因為他離家時,母親給他一塊佩玉,懸之胸
前,這塊玉提醒他不可隨便動武,「忍」字為重。因此,他數
次遭歹徒侮辱,或見同胞被惡棍欺負,他極憤之下欲出手還
擊,可一捏著胸口的佩玉,便不敢違背母命動手。
影片以忍作為不可再忍的舖墊,將情緒推到了無可復加
的地步。這時候,電影觀眾幾乎要跑到李小龍跟前乞求他還
手,或衝向銀幕為受凌辱同胞狠揍惡棍一頓。
鄭潮安終於動手了,影片旋即進入高潮,鄭潮安一人迎
戰十多個手持刀棍的歹徒。李小龍的功夫得以借鄭潮安一角
發揮得淋漓盡致,大快人心——他大獲全勝,揚眉吐氣。
香港的一位影評家如是寫道:
「所發生的事情真難讓人用筆墨來形容。
「在一連串難以相信的打鬥中,他有條不紊地掃蕩盡所有
對手。有—場戲令人久久回味,那是和大毒梟的嘍囉們打鬥
時,他把其中一人逼得貼在牆上,然後以驚人的臂力猛地一
推,就把那個人打得穿牆而過,把牆上打出個人形的空洞來。」
李小龍在片中,不僅功夫出眾,演技亦堪稱一流,為影
評家叫好。他的表情、動作皆很真實,自然不會有他所抨擊
的港產影片「過火的表演」。尤為行家看好的,是他忍無可忍、
佩玉被歹徒打碎時,他要破戒復仇大展拳腳的一瞬間表情。這
是全片戲眼,是人物性格及故事情節的轉折點。影迷們對這
個鏡頭津津樂道,回味不已。
《唐山大兄》同樣吸引了在港的外國人,一位美國娛樂記
者贊道:「這部影片是李小龍從影來最好的一部動作片。這是
人類出現在膠捲上最卓越的一次。我認為可和克林伊斯威特、
史蒂夫‧麥昆或007號情報員的影片比美。」
李小龍在《唐山大兄》一片中,第一次恢復使用他童年
時的藝名「李小龍」。熟悉他早期影片的影迷說:「李小龍回
來了,小龍卻變成了大龍。」當時和以後的華語片商,在發行
李小龍在美飾演過的電影電視時,一律將原片中的英文名字
改為「李小龍」。
當時,《唐山大兄》的電影海報,主題是李小龍高躍騰空
飛踢的畫面。這一動作成為李小龍功夫的代表動作。在他以
後攝的幾部片子中,各地的發行海報和宣傳畫幾乎千篇一律
采用這一動作的形象。
《唐山大兄》極為轟動,大破紀錄。
當時,保持最高票房紀錄的港產影片是《仙樂飄飄處處
聞》,它在九個星期內賣了230萬港幣。
而《唐山大兄》不滿三星期就破其紀錄,在港埠一地上
映,就賺了350萬港幣。然後,在國語片市場(如台灣、澳
門、新加坡等等),均打破當地影片的票房紀錄。
在對中國文化、中國功夫頗為陌生的羅馬、貝魯特、悉
尼、布宜諾斯文利斯等外國大都市,這部影片也受到熱烈的
歡迎。
《唐山大兄》在商業上的巨大成功,使得嘉禾這只雛鳥,
驟然間羽翼豐滿,成為翱翔國語片市場的大鵬。眾多小制片
公司為之嘔舌驚羨,連邵氏公司這樣的影業巨頭也不敢小覷
了。
在李小龍離美回港參加首映式前,李小龍曾對美國《武
打明星》雜誌說:「《唐山大兄》對我來說是一部至為重要的
電影,因為這是我第一次擔任主角(除了童年時拍的電影)。
我覺得,我可比在《青蜂俠》中演得更好,而且當我剛剛為
派拉蒙公司拍了《盲探神犬》(首集截拳道)之後,我更有充
分的信心。我不奢望《唐山大兄》打破什麼紀錄,但我確實
希望它叫好又賣座。」
面對著突如其來的成功,李小龍又驚又喜,他對香港的
傳播媒介說:「打開始我就知道這部電影會成功,但我必須承
認,我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成功。」
這是一慣狂妄自大的李小龍在巨大的成功面前,道出的
難能可貴的心底話。他同時又認為這部影片並末全然表現出
他對影片的理想。他說:我只是希望這部電影「能在國語片
中代表一種新的趨向」。
「我的意思是說,觀眾喜歡不止是大打一場的電影。如果
運氣好的話,我希望能拍出一部適合於各個階層的電影——
就是那種外行看熱鬧,而內行看功力的電影。到現在為止,大
多數的國語片都非常膚淺,只有一面。
「在《唐山大兄》裡,我就試過我的那種想法。我演的角
色是個非常單純而爽直的家伙。比方說,你告訴他什麼,他
都會相信。但最後當他終於發現他被別人利用之後,就火氣
大發。這不是一個壞角色,但我不要總是演這種人。我寧願
扮演較具深度的角色。」
對於在香港去留彷徨的李小龍心念已決。
於是,就有了他回港後的第二部電影傑作《精武門》。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精武門前 小龍騰空名飛揚
《精武門》一片是在香港拍攝的。
《精武門》的背景是1908年的上海。
李小龍在片中扮演《精武門》首領、大俠霍元甲的高足
陳真。故事以霍元甲之死拉開序幕,陳真趕回去參加師父的
喪禮。在喪禮上,一名日本武士道的代表,送來一塊寫有
「東亞病夫」的匾牌。陳真認為這是日本人對中國人的侮辱,
他也相信日本人必須對他師父的死負責。
全片敘述陳真如何追查師父的死因,以及為師父報仇的
整個過程。
影片突破了報私仇的狹隘觀念,提到民族的高度。片中,
陳真在上海外灘,砸破了中國人引以為恥的「華人與狗,不
得入內」的木牌!電影觀眾的掌聲經久不息。
陳真走進日本俱樂部,痛打東洋人及東洋人的走卒。
陳真把《東亞病夫》的匾牌送還給日本人!
陳真夜踢師父之仇人鈴木寬的武館,橫掃日本眾武士及
俄國打手!
陳真的行動,使觀眾揚眉吐氣,酣暢之極。尤其是李小
龍通過片中的陳真喊出「中國人不是病夫」時,觀眾也從座
位上跳了起來,大聲高呼。
影片的結局是陳真被圍困在日本武館,日本武士向其開
槍,陳真縱身凌空迎接子彈身亡。
這樣的結局遭到眾多影迷的抗議,他們為英雄之死扼腕
歎息並無比憤慨。
李小龍一慣主張以功夫表現武道哲學,而不是凶殘和暴
力。他是這樣解釋陳真之死的:「歌頌暴力是不好的。那就是
為什麼我堅持,在這電影裡我演的兩個角色最後還是死掉了,
他殺了很多人,也必須償命。」
為拍《精武門》,李小龍一家遷到香港暫住。人們目睹到
他那兩個更像美國人的小孩。
《精武門》的拍攝,嘉禾基本兌現了李小龍最初提的一些
條件。他在攝制中享有更多的權力;他還把他的截拳道弟子,
同時又是他武道朋友的美國空手道冠軍羅勃碧加邀來香港,
飾演片中的俄國拳師。
影片是1972年3月16日公映,李小龍同羅勃碧加去看。
李小龍回憶道:「羅勃碧加和我悄悄地坐在戲院的後排,觀察
《精武門》放映時觀眾的反應。
「起初,他們一聲不響,靜靜的;後來,他們狂熱地鼓起
掌來,而且大聲叫好,這說明他們真的被打動了。如果他們
不喜歡這部電影,他們就會高聲咒罵,或者乾脆離場而去。完
場時,羅勃碧加激動地流下淚來,他握著我的手說:小龍,我
真為你高興!」
《精武門》的編劇仍由倪匡、羅維合作。倪匡拉出文學劇
本,羅維再處理成電影腳本。李小龍對腳本大為不滿,常指
責臨拍攝時連像樣的大綱都沒準備好。其實不全是這麼回事,
而是李小龍喜歡自以為是,認為羅維構想的一切根本不行。
李小龍和羅維的矛盾進一步加劇。鄒文懷以大局出發,盡
量為他們掩飾否認,但仍成為影壇公開的秘密。
《精武門》是一個體現李小龍個人風格的影片,導演所起
的作用不大。若換了另一個導演,李小龍塑造的陳真仍是
「這一個」。
《精武門》的武打場面比《唐山大兄》要精彩得多。李小
龍首次在香港表演雙節棍。當時的人們,只是常在武俠小說
中知道有這麼一種武器,卻少有人親眼目睹。片中李小龍精
湛的棍術,令觀眾莫不眼界大開,歎為觀止。
在片中,李小龍在激烈的搏擊中,還會發出獨特的吼叫
聲。據武術行家分析,發力吼叫在打鬥中的實際作用是:一、
可以威懾對手;二、使身體堅實,以致受到意外打擊時也不
會過度損傷;三、可以借此激發體內的「氣」,和外在的力相
結合——即容易使力量爆發出來。
「獅吼虎嘯」是武俠小說家常形容武士叫喊的字眼。人們
在觀看比武搏鬥和體育競技時,也常能聽到對手和選手氣沖
霄漢的高喊咆哮。
而銀幕中的李小龍,發力之聲與眾不同,像貓叫,或象
鳥類攻敵時的激啼。這種聲音,是鄒文懷提議,李小龍參與
設計的。目的就是要與眾不同,顯出李小龍帶鮮明個性的銀
幕形象。一開始,觀眾愕然且有些反感,但很快就習慣了,並
且欣賞起來。因為在聲音的背後,是力量的雷霆爆發,及排
山倒海的攻勢。
據李小龍的親友及弟子回憶,李小龍在比武搏擊中,從
未發出過類似的鳥啼貓叫。在練功中,李小龍常是保持平靜,
偶爾也喊出一些明確具體的字眼。
《精武門》的公映盛況空前。最初兩星期的票房收入已達
400萬港幣,比《唐山大兄》的19天的總收入高出五十多萬。
香港報紙在顯著位置用大標題報道這一新聞,有記者稱:「這
些影迷們簡直就瘋了!」
有位評論家分析為何造成轟動的原因,說影片迎合了中
國人的民族感情,中國在歷史上倍受日本的欺辱,而李小龍
則為中國的觀眾渲洩了壓抑已久的怨憤。
接下來的事實,卻使這一論點難圓其說,證實了李小龍
的成功,仍是基於他高超的武功和演技。
在新加坡,門票時時告罄,影院常常掛出「滿座」的告
示。炒票的黃牛黨大發其財,把15元的票炒到27元。首映
場過後,反響猶如核爆炸,致使第二天,成千上萬的影迷湧
向電影院,造成嚴重的交通阻塞。當局被迫宣佈《精武門》停
映一星期,待重新佈署後,影片才重映。一部影片引起交通
阻塞,這在新加坡歷史上屬唯一的一次。
在菲律賓,《精武門》在影院連續上映了6個月,打破當
地所有影片的紀錄,使得港產影片聲譽陡增,掀起了香港電
影熱,發行商競相購買港產電影的版權。結果,菲律賓頒布
了限制進口影片的政策,以維護本國的民族電影。
在美國,首輪上映也引起轟動。所有的唐人街影院都上
映李小龍的《精武門》,在白人居住區的影院,此片也頗受歡
迎。《精武門》與《唐山大兄》合加一起,取得600萬美元的
巨額收入。這是港產影片首次在美國引起這麼大的反響,為
今後港產影片輸美打下良好的基礎。
最使人感到意外的,是帶有強烈的反日情緒的《精武
門》,竟能在日本大行其道。日本影迷對李小龍的狂熱程度,
並不亞於與李小龍同根的中國影迷。據調查,在日本放映的
幾部李小龍影片中,最受歡迎的竟是《精武門》。該片的拍攝,
邀請了幾位日本空手道高手參加,但他們無一例外在片中成
為李小龍拳腳下的敗將。由此可見,李小龍影片的魅力,已
不是政治和民族的因素所能禁錮。
李小龍在《精武門》中的表演,更顯出他與其他港台武
打影星的不同之處。
台灣作家羅龍治著文分析《精武門》:
「李小龍一身布衣布鞋,土氣十足,卻一腳把番邦一個公
園『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惡狗攔路的招牌,踢得碎片紛飛。
這一腳的威力,其他自詡為王牌的武俠明星能夠踢得出來麼?
李小龍獨自去找日本人一個武術館的館長,說要還他一份
『禮物』。說完就舉起他手上一塊大字招牌,上面寫的赫然是
『東亞病夫』四個字。這四個字的恥辱,就像火焰般地在中國
觀眾的心中燃起,接著李小龍就在長嘯聲中,把日本惡霸打
得東倒西歪。這一聲長嘯,表現了埋藏多久的悲憤與恥辱,其
他武俠明星能夠吼得出來嗎?」
一位筆名為「譚笑」的美國影迷在華文報紙上發表言論:
「真正能代表中國影片特色的數功夫片,有如日本的推理
片,美國的西部片。我是個功夫片迷,凡台港的功夫片必看
不可,對武打明星崇拜得五體投地。自從看了李小龍的《精
武門》,我發現原來的台港功夫片皆沒意思,武打明星們皆幼
稚可笑。一言以蔽之,台港功夫片是『胡打』,武打明星則是
『假打』。只有李小龍的功夫片是『認認真真』地打,『實實在
在』地打。
「功夫片,無功夫之人卻可大演特演,演得名聲大噪,紅
得發紫,如此長往,台港功夫片可以休矣!
「惟李小龍力扭乾坤,向台港影業吹進一股新風,獨樹一
幟。可惜,李小龍只有一個,不會有第二個。」
這位「譚笑」先生褒一貶眾,不知這些武打明星看後會
作何感想——尤其是那些功夫上乘,在片中表演了真功夫的
演員會作何評論。
他們皆保持緘默。
港台的報紙,自然不會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把那些被自
己炒紅了的武打明星又大大地貶臭。他們幾乎眾口一致地舖
張溢美之辭,對李小龍的表演贊不絕口,稱他「貨真價實」、
「登峰造極」、「歎為觀止」,等等。
李小龍在《精武門》打響後,接受了香港記者的采訪,話
題是從他電影的英雄主義開始的,李小龍說:
「我從不演英雄,但觀眾希望我成為一個英雄。我也不會
扮演相同的角色,盡管當我打鬥的時候,都表現出像一頭野
獸的形態,但每個角色都是有所區別的。
「我也從不只依靠打架去完成我的電影角色,雖然東南亞
的觀眾喜歡我這樣做。我更注重自己的性格和形體的展示。我
不是在演戲,只是在進行自我表現。所以,誰要是試圖模仿
我打鬥時的叫喊和表情,那不過徒然使自己變得滑稽可笑罷
了。
「演員基本上有兩種類型,一種是萬能演員,演什麼像什
麼,另一種則只能演固定類型的角色。我認為自己介乎兩者
之間。我有個性,因此我所演的每一個角色都有點我自己的
影子。
「我並不承認我在電影中的打鬥暴力,我稱之為武打。任
何武打片都在某種程度上介乎真實與想像之間。如果我演得
完全真實的話,觀眾就會說我是殘暴而嗜血的人。我甚至可
以把對手撕成碎片或者把他的內髒掏出來,但我不會表演得
這麼刺眼。對我的表演,我是有自信的,我做什麼,觀眾就
會信什麼。
「這種魅力來自我的表演虛實之間。只要我的表演能令人
信服,只要我有這種魅力,那麼—切就可迎刃而解了。
「我沒有制造國語武打片那種滿身血漿的場面,這在我之
前就有了。至少我不宣揚暴力,我有實證說明這一點。一個
(《唐山大兄》與《精武門》的主角)殺了許多人的人總是要
為此承擔責任的。我一直試圖證明的就是,只靠暴力生存的
人會因暴力而死。
「但暴力在我們社會裡觸目皆是,我希望通過我的動作在
某種程度上麻醉暴力,使觀眾稱它為拳腳而非暴力。
「我認為我在東南亞是負有使命的。觀眾需要教育,而一
個教育者就必須承擔責任。我們和群眾打交道,我們得尋求
和他們接近的途徑。我們只能一步步地教育他們,不能指望
一夜之間便大功告成。這正是我現在所做的事,能否成功尚
須拭目以待。」
這是李小龍回港拍片後,首次這麼系統和中肯地面對公
眾談他對電影的看法,他的看法與眾不同,他也盡可避免香
港影業的是與非。
但在許多非正式場合,李小龍會把香港功夫片及武打影
星大肆貶低,言語輕慢且狂妄。李小龍是名人,他的話不可
能不會傳至他們的耳朵。
因此,在香港的演藝圈,除了他幼時的舊友和少數嘉禾
的同事,李小龍幾乎沒有朋友。這一方面是李小龍對他們嗤
之以鼻,另一方面,這些持有自尊的演員也不屑去結識目中
無人的他。
李小龍渴望出名。在美國,默默無聞的他常會做出一些
出風頭的事,以引起人們的注意。
現在他已經功成名就,盡管還未達到他的最高目標,卻
足以讓他狂喜好一陣。
起初,他樂意接受記者的采訪,對報刊上贊美他的文章
愛不釋手。他也樂意到街上走走,人們會潮水般地朝他湧來,
將他團團圍住,爭睹他的真顏,或向他問好,或請他簽名,或
與他握手。這時,李小龍神情顯得異常興奮和愉悅。
但他很快就厭倦了,他發現他不再有自由,甚至連他妻
子孩子的自由也給「剝奪」了。他再也不可能自由自在地在
街上行走,干他所願幹的事。
他家的電話號碼不知怎麼給影迷知道了,一天到晚鈴聲
不斷,吵得不得安寧。這樣的電話一般由蓮達來接,影迷聲
音激動得顫抖,喋喋不休地談他(她)對李小龍電影的感受,
說如何崇拜李小龍,請蓮達轉達對李小龍的敬意。蓮達的中
文程度十分有限,只能說幾句簡單的廣東話。香港普及英文
教育,大都會「洋涇濱」英語。這種半中半英的交談令人別
扭,蓮達心軟,總不忍心先掛電話。
李小龍接過電話,「吧喀」掛上。
蓮達申請了新的電話號碼,沒多久,百屈不撓的影迷又
紛紛把電話打到李小龍家裡來。李小龍在電話中對影迷大發
雷霆,依然擋不住電話潮。李小龍鬧不清如何洩的秘,以後,
他不輕易將電話號碼告訴同事、親戚和朋友。這使不少人產
生誤解,認為李小龍出名後越來越傲。
有一次,蓮達去市場購買食品,被影迷認出,他們圍住
蓮達觀看,詢問李小龍的情況。人越聚越多,蓮達被困了一
個多小時,最後是警察出面,才把蓮達「解救」出來。
李小龍遇到這種情況就更多。他心情好,尚會停留片刻;
心情不佳,他會置之不理,或揚起拳頭示意影迷讓路。
李小龍抱怨說:「我簡直就像失去自由一樣,在香港我無
論走到哪裡,影迷都會如潮水般地把我包圍起來;武林中人
也紛紛向我挑戰。在漆黑的戲院裡,女帶位員會走到我面前,
用電筒朝我臉上照一照,然後請我簽名。在餐廳,我飲的湯
總會冷下來,因為那裡的每一個人從顧客到廚師都排隊請我
簽名,或者僅僅來看我一眼。」
李小龍一直不喜歡消耗時間和精力的社交活動,現在更
令他難堪,他覺得自己成了「供觀賞的貓」。但是,有些他十
分不願去的社交活動他又不得不去。比如,關於他電影的某
些事情;親戚朋友家的婚喪嫁娶之類的大事。李小龍因受到
騷擾,情緒糟極。他是個從不知如何掩飾自己的人,把惱怒
擺在臉上,甚至拂袖而去。這使得主人很失面子,鬧不清如
何得罪了他,便認為李小龍太難侍候。
李小龍在一篇文章中曾談到:「現在,我才明白一些大明
星會迴避社交場合。起初,我對有關我的宣傳並不介意。但
不久,一遍又一遍地回答問題,擺好姿勢作笑臉給人拍照,可
真成為一件頭痛的事。」
報刊還常出現關於李小龍的風流艷事,蓮達每每回憶起
來便苦笑不已。緋聞描述得有鼻子有眼,令人真假難辨。李
小龍對此事一笑置之,他甚至在許多公開的場合直言不諱地
表白他喜歡漂亮性感的姑娘。
1972年夏天,李小龍在九龍塘買下一幢擁有11個房間、
名叫「棲鶴小築」的洋房。李小龍夫婦及小孩、僕人、幾隻
寵物居住在洋房裡。直至李小龍去世,蓮達才攜小孩回美定
居。
李小龍不像有的演員那樣,成名富裕後享受一種豪華奢
侈的生活。他從沒有追求物質享受的欲望,他更重視精神的
追求。他不喜歡擺闊炫耀財富,也不舉行亂哄哄的所謂上流
社會人士的聚會。
李小龍在事業上,有著強烈的自立自強意識,他要靠自
己的努力和實力獲取成功,而不靠機遇或依賴他人的幫助。
李小龍在生活上卻全然依賴蓮達。他外出,連穿什麼衣
服都得蓮達為他預備。蓮達是個出色的家庭主婦,她會做可
口的西式菜及糕點,她烹任的廣東菜也像模像樣。盡管家中
有僕人,蓮達仍常常自己動手,讓丈夫吃得舒心愉快。
那種高蛋白的混合新鮮飲料,李小龍每天必飲不可。拍
武打電影消耗極大,蓮達常去拍攝現場為李小龍送這種飲料。
李小龍赴美時曾在餐館裡打工,因專司一項,他對烹任
完全是外行。他特別不耐饑餓,常常半夜裡餓醒來,於是他
就把蓮達弄醒,蓮達第一反應是為他下廚房弄一碗麵條。李
小龍對蓮達下的面條贊不絕口,仔細詢問烹任方法。但事實
上,他一吃過面條就忘得一乾二淨。
李小龍無論在美在港,都鬧過這樣的笑話,蓮達一旦離
開家,他就得餓肚子。他不知怎樣做熟一碗麵條,甚至連開
水也不會燒——那些煤氣電氣灶具對他來說委實是太複雜太
深奧了。他只能靠吃餅乾糖片充飢,消化力極強的他常處在
極度饑餓狀態下。因此,李小龍出門在外,蓮達在電話中總
忘不了詢問他的飲食情況。
家庭的擺設是中西合璧式的。李小龍收藏了不少中國工
藝品、典籍和兵器。他喜歡把他的兵器展示給客人看,並當
屋演示。
也許是拍片過於緊張和事務繁亂,他在家中追求的是一
種宗教式的寧靜。
他喜歡默默地看書,靜靜地沉思。
他喜歡跟友人談中國的禪。他說的最多的一則禪學公案
——「茶杯的價值就在於它的空」。
李小龍用一種平緩的語氣說:「有一次,一各學者拜訪一
位禪師,想請教禪宗的奧秘。當禪師與他講解時,這名學者
頻頻點頭,說:『對,是這樣的,我也知道。』那位禪師停下
講解,為學者斟茶。杯子滿了,禪師還不停地斟,茶溢了出
來。學者叫道:『不要斟了,茶已經滿了。』禪師說:『你如果
不先把自己的茶杯倒空,又怎能品嚐我的茶呢?』這名學者不
由汗顏。」
李小龍說:「禪師的意思再簡單不過,說那名學者:你不
將自己固有的觀念去掉,如何接受我的禪呢?其實那位禪師
講解的並非禪,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李小龍在求知方面如這位禪師所喻示的,排除自己舊的
觀念,而不斷接受新的東西。通常,影迷只知他是個功夫大
師,而不知他是個淵博的學問雜家。
《龍爭虎斗》影片的美方制片人弗烈德‧溫布社爾回憶
道:「有一天晚上,我與李小龍和加州參議員約翰鄧尼在洛杉
磯共進晚餐,席間談到了中國拳與西洋拳誰優誰劣的問題。李
小龍這時透露他曾讀過約翰鄧尼父親格連鄧尼所寫的兩本
書。席上的客人與我,誰也不知道有這些書。約翰鄧尼隨即
充滿驚異地對他說:你是世界上唯一知道我父親寫過那兩本
書的人。
「這就是李小龍。他能談禪、伊斯蘭教、基督教,諸如此
類。他不信神,但精神上很有禪味。」
弗烈德‧溫布杜爾認為知識對一名演員的作用是無形和
深遠的,李小龍電影為什麼這般獨具魅力,是有深厚的哲學
為底蘊。他說:
「我從未看到任何人有李小龍那樣巨大的精力和魄力,這
正是他使觀眾在銀幕上大吃一驚,以及即使在他於香港拍的
比較粗糙的電影裡,也會使人感到超人力量的原因。這種生
命力是令人驚愕的。」
李小龍曾表示,他過40歲便要停止現在的一切,像古代
禪師一樣,全然過一種寧靜淡泊的生活。
李小龍沒活到40歲,誰也不敢肯定他能否做到這一點。
成為大明星的李小龍,整日處在新聞媒介和影迷的狂熱
包圍之中,但他的內心,卻很孤獨。
他回港發展後,幾乎沒有新交一個知心朋友。他跟女友
的關係可能熱烈,但談不上知心。
曲高和寡。追求層次愈高的人,知己愈少。對李小龍來
說,他朋友少還有另一個重要因素——這就是他的性格。
他的性格愈來愈孤傲,愈來愈無常。他多次用輕蔑的口
氣指點香港的演藝界、功夫界。原本,志同道合之人很容易
交上朋友,結果人們卻都對他敬而遠之。
他也在慢慢失去過去的朋友。他少年時的朋友莫不佩服
他的成功,而不知掩飾自己的李小龍常常在他們面前抱怨香
港人虛偽,這無形中與他們產生了心理隔閡。加之李小龍愈
來愈盛氣凌人,他少年時的朋友雖沒有幹出大事業,卻仍保
持獨立的人格,誰也不願去湊在他面前仰其鼻息。
李小龍與小麒麟的友誼堪稱典範,相好如初,一直到他
們都意外地死去(小麒麟死於車禍)。小麒麟有一個特點,就
是能寬容和理解他的一切。
李小龍在好萊塢的朋友中,數施裡芬與他交往最密。施
裡芬雖是李小龍的功夫學生,但在許多地方,都是李小龍的
大哥或老師。在李小龍在好萊塢彷徨、掙扎的歲月裡,施裡
芬對李小龍的幫助最大,是他的恩人。
施裡芬常為李小龍在好萊塢受到不公平待遇而鳴不平,
他竭力去改變這一切,他為他們三人合作的《無聲笛》夭折
而耿耿於懷。
李小龍在香港獲得巨大的成功,耀眼的光芒同時也折射
到好萊塢去了。施裡芬認為聘請李小龍擔任好萊塢電影主角
的時機完全成熟。並且,李小龍一直認為他發展電影事業的
理想地方是好萊塢,他離美時向施裡芬透露:他還要殺回好
萊塢主演電影的。
《無聲笛》的劇本最終是被華納公司槍斃的,施裡芬找到
20世紀福斯公司,盡力推薦。福斯公司很快就同意投資開拍。
施裡芬立即飛往香港,准備跟李小龍一道分享願望實現
的喜悅。接下的事令施裡芬錯愕且傷心,李小龍不僅沒同意,
而且對久違的老友沒什麼好臉色。施裡芬後來回憶拜訪李小
龍的情形,苦澀多多:
「我以為自己是給他帶來了好消息的。因我取得了20世
紀福斯公司的同意,可按詹姆斯‧高賓希望的方式拍《無聲
笛》,特意再找他合作。
「我以為我與小龍的關係還算密切,我只須向他提出要
求,他是會同意的。但他的反應卻令我吃驚,他說他認為我
們不可能遂他的意。
「他說:『我為什麼要比詹姆斯‧高賓矮一截?』這是『印
度之行』的舊事重提,可能是他的自尊心需要,對那次尋找
拍攝《無聲笛》的外景中所感受到的屈辱進行抗議。
「小龍其實想知道,我們缺了他行不行?我說行。他還想
知道,我們到哪去找可以代替他的人——一個能同時扮演五
個角色的演員。於是我告訴他,我們可以去找五個演員。
「後來,詹姆斯‧高賓與福斯公司的制片人一同飛去香港
找他,想得到確定的答覆,可是他拒絕了。」
李小龍一慣不善做人,在對待施裡芬的態度上,李小龍
太沒有人情味了!
施裡芬是少數幾個與李小龍的友誼一直保持到他死的朋
友。施裡芬寬容大度,不計前隙,與李小龍終又有了一次成
功的合作。這是後話。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盛名之下 是是非非喜亦憂
李小龍拍完《精武門》,意味著他與嘉禾制片公司契約的
終結。稍稍降溫的「逐李」游戲再掀熱潮,港台的制片公司
無一不想把李小龍「逮」到手。
《精武門》公映後,巨額票房收入進一步證實李小龍是棵
搖錢樹。於是,「逐李」熱潮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當時有家報紙,為這些苦於「逮」不住李小龍的片商出
謀獻策,說李小龍放棄世界電影聖殿好萊塢不呆,跑來香港,
為的是日後賺大錢。因此,誰出得價高,李小龍就跟誰幹。就
像當時小公司嘉禾打垮大公司邵氏一樣,邵氏只肯出兩千美
元的片酬,而嘉禾出的是7千5百美元!
其實,「金錢」行動,在《唐山大兄》封機後,早已開始。
這家報紙,無疑又為「逐李」熱潮火上澆油。
李小龍一概拒絕這些不曾有過交道的片商們,合作事宜
面談不成,因此也無法進入實質性的片酬問題。
於是,「金錢」行動提前行動,先期「賄賂」李小龍,只
要你得了好處,就應該施以回報,至少應跟我面談。一些片
商,千方百計接近李小龍,向他饋送禮品和錢款。這多是公
開場合,給記者抓住了,在報上大肆渲染,說李小龍已接受
某某片商的饋贈,已約定日期商談,准備加盟或串演,一展
身手,云云。
李小龍啼笑皆非。
最令李小龍哭笑不得的是,他一次收到20萬元!大概此
公嫌錢少不足以對李小龍形成誘惑,打不動李小龍「待價而
沽」的心。
李小龍對幾個武打演員提起此事:「一次,一些人來到我
家門口,遞給我一張20萬元的支票,我問他們,這是什麼意
思?對方說:『不要擔心,這是一點小禮物。』我並不認識這
些人,他們對我來說,全是陌生人。」
屢屢發生這樣的事,使李小龍變得多疑,他覺得事情的,
背後還另有陰謀,他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李小龍說:「這是
一件非常為難的事,我不知該相信誰,甚至對我的老朋友也
開始懷疑起來了。在這個時期中,我不知道誰會打我的主意。
「當人們出了那麼多錢——就像上面所說的那樣,你不知
作如何想法。我毀掉所有支票,但又很難做到這點,因為我
不知道他要求的是什麼。
「當然,金錢是很重要的東西,可保證我們的生活,但並
不是萬能。」
李小龍自然不會收下這些「企圖不明」的錢款。他聽從
蓮達的建議,按照支票所顯示的銀行,將支票退回給「物
主」的帳號。
其實,李小龍應很明白這些人的「用心企圖」,而這些人,
實在是不了解李小龍。
李小龍想自己干,而不是受雇於他人,這時候,港台片
商出再大的籌碼,都不能改變李小龍的意志。
在李小龍的制片公司末運作之前,李小龍在籌劃一件將
會對香港影業產生巨大影響的大事——組建香港演員工會。
李小龍回港首次拍片,是在泰國的外景地,條件差且不
說,而且香港一慣的拍片制度根本就不把演員當做人。沒有
休假日,沒有日程作息時間,一切由資方隨心所欲,彷彿演
員是不知疲倦的牛馬,是不會說話的機器。一句話,香港的
拍片制度是建立在資方搾取最高利潤的基點上的,壓根就不
考慮勞方的正當權益。
香港演員對此熟視無睹,業已麻木。所以,在拍片中,只
有李小龍一人大發牢騷,說好萊塢拍片演員如何舒服,揚言
再不改觀,他就要罷演抗議。
李小龍沒有這樣做,不是他沒這個膽量,而是他壓倒一
切的敬業精神。他總希望他主演的電影早日封機,早日公映,
牢騷發過,便又全副身心地投入拍攝。
李小龍在一篇文章中抱怨道:
「一拍就是七天,天天都在打,一方面,是會感到疲勞;
另一方面,心情也會不大好。我以為,每個星期應該拍五天
戲,有兩天假期休息。美國拍片就是這樣,而且,每天最多
拍九個小時。」
李小龍對一些香港演員同時演幾部片子頗有微辭。在美
國,李小龍也客串演出,那是在功夫教學之外;在香港,李
小龍一概拒絕片商邀他客串演出,使片商很不理解。
李小龍說:「這裡有些明星一天拍三組戲,日夜不停。我
以為這是一個不合理的制度。在美國,不會有兩部片同時拍
攝的,總是拍完了一部再拍第二部,否則的話,精神不能集
中,無法好好地去表現角色中的人物,一定會影響到影片的
質量。」
李小龍曾多次指出,以這種方式多賺錢,毫無樂趣。演
員應專心致志,全力以赴拍好一部片子。演得成功,片商自
然會增加片酬,演員照樣可以獲取更多的錢。
李小龍對香港拍片制度的不滿,不是單方面針對資方的,
也涉及勞方應盡的義務。
李小龍立志改革香港的拍片制度,宣稱要組織香港演員
工會,並承諾捐出一筆可觀的錢作為活動經費。李小龍的這
一號召,使片商感到不安,因為一旦有了工會,他們面對的
是強大的集體,而不是單個的人。這樣,制片公司獲得暴利
就沒那麼便利。
令人奇怪的是,李小龍這一為演員謀福利、爭權益的倡
議在演藝界反響冷寂。他們只會私下有所抱怨,而不敢站出
來說話;他們寧可被老板認其為義子、干女,而不願直起腰
桿做獨立的一員。他們認為:李小龍是過江龍,把事情鬧大
了,他拍拍屁股就回美國,我們可得遭殃。
不少演員說:「他回好萊塢還可演戲,我們有哪裡可去?」
「我指望的是同時串演幾部片子,多賺幾個錢,李小龍卻管得
太寬,要砸我們的生意。」
當然也有演員指望李小龍搞起演員工會,從中獲得好處。
但李小龍要他們行動時,他們卻說不幹了,這使得李小龍非
常失望。
李小龍的名氣是有足夠的號召力的,但事情終末弄成。
他有著強烈的反叛意識和權力慾望,但不是一個出色的
政治家和社會活動家。再者,他選錯了地方,東方民族深受
儒教的影響,內向而善忍耐,習慣把自己的利益寄托於主子
的身上,自由民主獨立意識淡薄。時至今日,日本及亞洲四
小龍在經濟上已可與西方發達國家比肩,而工會的力量及影
響,還不及西方國家經濟發展的初期。
就算李小龍至今活著,他能把好萊塢的工會模式移植於
香港嗎?
令人奇怪的是,李小龍一旦成立合股的制片公司,一旦
成為資方的一員,便把他昔日竭力為香港演員爭取的東西忘
到一邊。他自然而然地貫徹他曾極為不滿的香港拍片制度,要
求演職員們跟他一起玩命地干。
其實並不奇怪,「存在決定意識」——這永遠是一條至理。
成名後的李小龍,被巨大的榮譽所包圍,也被無所不在
的威脅所籠罩。
李小龍從小就是好斗好勝之徒,他喜歡挑戰,也樂於接
受挑戰,他能從中獲得無以倫比的快感,更重要的是證實了
自己的功夫。
現在,李小龍已被輿論譽為「東方功夫第一人」。他已經
坐上東方功夫的巔峰,對他來說,已不存在向誰挑戰,而只
是「衛冕」。
在美國,他遇到的挑戰無數,結果,都將他們打敗了。經
過武道哲學的大徹大悟,他跨越了「凡事得以拳頭來證實自
己」的階段。他不再認為「老子天下第一」,而是「強中自有
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
他厭倦這種無休無止的挑戰與比武,而渴望安寧。但如
果想得以停止的話,只有他被眾多的對手一一打敗——這又
是他所不甘心的。
他只有維護這巨大的榮譽。在他坐上功夫巔峰的同時,又
坐上了矛盾的巔峰。
李小龍這才明悟:古代的武林高手為什麼常常「真人不
露相」,「隱名埋姓」,「遁跡山林」。他們並非對此有什麼喜好,
或悟識了人生真話,而是環境所迫,隨時都會遇到向其挑戰
的武師。因為打敗了頂尖高於,就證明自己是頂尖高手——
如自己當初一樣。
李小龍已是不可能匿名隱身了,他不再以拳頭來張揚自
己的武道,卻以電影這一形式更大規模地張揚自己的武道。加
之李小龍不懂得謙虛,以唯我獨尊口氣談自己的武道,壓根
就不把香港的武術界放在眼裡。李小龍更以蔑視的口吻評價
香港的功夫片,作為功夫演員該會作何想法?他們本身就是
香港武術界的一員。
李小龍都快把香港武術界得罪盡了。
李小龍四面受敵。他們或想戰勝這「東方功夫第一人」,
以證明自已是「東方功夫第一人」;或想揍一揍這狂妄之士,
出出心中之怨氣。
朝李小龍家訂電話,除了影迷的崇拜電話,就算挑戰電
話為多。挑戰者說:「你截拳道有什麼了不起:敵得過我的正
宗少林拳嗎?!」「我看你在電影裡演的是假功夫,一腳踢穿牆,
那牆是馬糞紙糊的。你想證明你是真功夫,敢不敢跟我比
試?!」「你的功夫是吹出來的:真正有功夫的人,不顯山,不
露水,哪像你這樣!」……
李小龍置之不理,但有時會憤然說道:「大佬,請你不要
如此淺陋,你以為我會答允這無謂的挑戰嗎?請你收線,我
現在需要平靜。」
李小龍曾向一位朋友抱怨說,他現在已無法安寧,他在
街上行走時,都得時時提防從後面突然而至的腳步聲。
李小龍當時的處境,酷似一部由葛萊哥利畢克主演的好
萊塢影片《槍手》。一位西部最快槍手到了晚年,想尋找一處
安寧的地方,享度天年。但由於他過去的名氣太顯赫,使他
每到一地都無法安寧,每個地方的年輕槍手都向他挑戰,希
望獲得擊倒西部最快槍手的榮譽。
李小龍也像這位著名槍手一樣,盡量避免挑戰。但忍無
可忍時,他會反擊。
拍功夫片,常常要僱用一些武林中人做臨時演員(這也
是他們期望成為職業功夫演員的一條可行之路)。他們渴望像
李小龍那樣,先在武術界鬧出名氣,爾後再進電影圈大展身
手。現在,就有個能出大名的機會——就是把李小龍打倒。
拍《精武門》時,一個臨時演員向李小龍挑戰。李小龍
不屑理他,他便以為李小龍怯他,愈加放肆,磨拳擦掌就要
撲到李小龍身上。李小龍只一下,就把他打個四腳朝天。
拍《龍爭虎斗》,僱用了幾百個臨時演員。一個自稱是某
某功夫大師高足的臨時演員頻頻向李小龍挑戰,他叫道:「我
不相信你能做你所說的每一件事!」或說:「我不相信你真有
什麼了不起!」
忙於拍片的李小龍根本無暇理他,一笑置之。後來,李
小龍有些煩了,便回敬他:「你信不信與我無關。」
「就與你有關:」他大聲叫道:「你的截拳道有什麼了不起2
街頭爛仔下三濫的招式:」又道:「你用那般輕慢口氣說香港
武林,欺香港武林無人?!還道:「香港不是美國,香港高手
如林:你有這個膽量,就跟我來比試比試!」
任他如何激,李小龍都不睬他。他便說李小龍實則是沒
功夫,不敢跟他交手。跟他一道來的人一起起哄。李小龍仍
置之不理。
此公愈來愈狂妄,說李小龍「假功夫」,「外強中乾」,
「膽小如鼠」,「不堪一擊」……
終於,李小龍給他惹火了,同意跟他比試。李小龍待對
方站好樁步,還不待對方發起攻勢就出於了,快得對方還未
做出反應就像保齡球跌滾在地上,滿嘴的鮮血。他站起來,正
欲向李小龍反攻,李小龍一飛腳,他有如一根朽木栽倒。
李小龍不想打得太狠,只想給他一點教訓。李小龍問他:
「這樣的拳腳是不是假的?」他忙說:「真功夫……」他向李小
龍告饒。若他說「假功夫」,李小龍「真」的要給他顏色瞧瞧
了。
李小龍對中國武學有著精深的研究,但他卻不懂中國武
師安生處世起碼的禮節客套。他不會在講手或表演前,拱手
拜四方,說一番自謙自貶、多多包涵之類的話;每到一個地
方,也不去拜訪當地武術界的泰斗,求乞對方高抬貴手,賜
予立錐之地。
是真不懂,還是壓根不屑?反正沒這樣做過。
除非你「金盆洗手」(指徹底脫離或不干)。仍在施展拳
腳、張揚武道的李小龍,能不引起港埠武術界的不快?
李小龍口無遮攔,已將港埠武術界多多得罪。但他們表
現得極有涵養,保持沉默。向李小龍發洩和挑戰的,多是弟
子輩人物或武術愛好者。
可這次,他們覺得是忍無可忍了:
李小龍作為特邀嘉賓上電視,他出言不遜,對港埠武術
界評頭品足。他說本港武術界人士只懂講手(特指原始意義
的切磋武藝),不識較手(比武)。
這話引起港埠武術界人士的極大不滿,電視台是個極嚴
肅的場合,電視網遍及千家萬戶,會弄得本港家曉戶曉,這
叫港埠武術界人士面子往哪擱?他們義憤填膺,紛紛譴責李
小龍,傳言要收拾這個狂妄小於。
於是,港埠四屆拳擊冠軍劉大川,通過新聞媒介,公開
向李小龍挑戰。
此事轟動香港,又給媒介炒出漫天滿地的火藥味。人們
急切盼望這場強龍與地頭蛇間的殊死搏鬥。
但是,李小龍卻不應戰。他在接受《香港快報》的采訪
時指出:這樣的比武毫無意義。
李小龍傲慢地說:「我在美國向人挑戰以及遭受挑戰,不
知凡幾,現在我的造詣,已達到不隨便比武的境界。」
李小龍的言下之意,劉大川還不夠資格與他比武。但他
機鋒一轉,說道:「我不知道對方向我挑戰,動機如何?不過,
我尊重他的信心,也尊重他這種權利,只是我也了解自己的
造詣。」
李小龍認為:「挑戰者必定懷有偏見,而我就不會隨便
『成全』他人的偏見。」
李小龍的話,可作多種解釋,但不管作何種解釋,在面
子上還算給了劉大川下台階。一時間,香港公眾輿論眾說紛
壇,莫衷一是。然而,他們在一點上卻驚人地一致,這就是
急切看到兩位頂尖的武術大師互不相讓,愈激愈烈,最後決
一死戰。
劉大川未糾纏不休,兩強終末打起來。李小龍一死,此
事就不了了之,成為欲睹兩強較手者的終生之憾。
李小龍演的電影一部比一部轟動,那時候影迷們都為他
瘋魔了。小伙子舉手投足,甚至叫喊都在刻意模仿李小龍。姑
娘們則大膽地拋棄東方女子固有的羞澀,向他頻送秋波,表
白芳心。
姑娘的大膽,連從小生活在美國的蓮達都感到吃驚。她
們在電話裡對李小龍大喊:「我愛你!」連坐在幾尺遠的蓮達
都聽得一清二楚。她們甚至請李小龍夫人蓮達,轉達對她丈
夫的愛,令蓮達啼笑皆非。
李小龍對女人的態度,跟在美國時無異。只是他英俊的
外貌顯得更加成熟,同時名氣更大,更能吸引姑娘情癡意醉。
李小龍沒有東方式正人君子的道貌岸然,他仍是美國式
的坦誠,他面對公眾說過這樣的話:「如果我說自己沒有跟其
他女人好過,我想你們會不大相信。我正當壯年,又不是聖
人,如果一個非常性感的女人抱著我,你想,這時候我會不
會動心呢?」
跟現在所不同的是,那時李小龍名氣不夠大,不是媒介
追蹤的熱點。美國人性觀念開放,對此見慣不怪。再說李小
龍在這方面跟好萊塢的男女明星比,那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李小龍在香港,不少報刊對他私生活的興趣熱情,遠比
對他的武術電影更盛得多。而作為讀者,對他私生活的興趣,
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因此,李小龍在道學家的眼裡,形
象很糟糕,卻絲毫不影響影迷武迷對他的崇拜,緋聞在他耀
眼的明星光彩中,添上一層浪漫的色調。
一個明星已夠令人矚目了,若一對男女明星湊在一起,該
又是怎樣的情景?只要李小龍跟某女星合拍一張小照,馬上
就會演繹出他跟此女星私通的艷倩故事見諸於報刊。
李小龍對此均抱無所謂的態度。
有關李小龍跟女星的緋聞,炒得最熱鬧的要數苗可秀與
衣依。她們均在李小龍主演的電影裡擔任過女主角,合作得
很愉快,相處也融洽。這足以讓記者和讀者去展開想像的翅
膀。
李小龍跟苗可秀曾合拍過一張這樣的照片,李小龍用手
搭在苗可秀肩上,偎在他一側的苗可秀神態甜媚而幸福。這
張照片曾舖天蓋地地登在港澳台及東南亞的報刊上。與照片
相配的,則是有關他倆人的花邊新聞。
衣依在《唐山大兄》裡與李小龍主演對手戲。衣依在回
憶該片拍攝情形時有一段這樣的話:
「有一件事更是出人意料的,是他(指李小龍)對按摩非
常熟練。外景隊人員很多都被他按摩過,而且都贊不絕口。我
又發覺他的腳——一腳可把兩百多磅的巨人踢倒的腳,竟會
是又白又嫩,像女人般,非常好看。」
有人站出來說話,說衣依完全是情人的口吻,並且癡情
之至。
自然會有記者在采訪中,想證實李小龍跟某女星的關係
深及幾何。李小龍既不惱怒,也不尷尬,常以無可奉告迴避
之。有時也會來點美國式的幽默,模仿政治家的外交辭令:
「你是怎樣看的呢?」「我想聽聽你們的。」反問起記者們來。
李小龍死後,他的「登徒子」形象仍末從某些人的記憶
中抹去。
蓮達也許是出於修正李小龍形象的善意,向記者透露:李
小龍只有一隻睪丸,而另一隻睪丸隱在他下腹裡面,李小龍
在女人面前,其實是很自卑的。
這消息曾使一些影迷無比地傷心,他們沒想到他們崇拜
的大英雄竟會是有生理缺陷的人!
這消息也曾引起人們熱烈的討論,這就是:這種生理缺
陷,會不會影響一個人在性方面的生理和心理的需要?
據醫生稱,這種生理缺陷不會影響人的生殖能力及性功
能。又據心理學家稱,這種生理缺陷,確實會引起男人在女
人面前的自卑,但這種自卑心理在某種條件、環境的誘發下,
會以極端的方式進行轉移和渲洩——試圖通過女人的身體,
不斷地證實自己仍是個正常的男人,甚至還是個無比強大的
男人。
真是這樣的嗎?李小龍的種種緋聞多是捕風捉影,很難
證實是與不是。
丁佩是為港台媒介所認為的,唯一「證據確鑿」的李小
龍的情人,因為李小龍被認定,最後是死於她的閨房的。
丁佩是藝名,她原名唐美麗,祖籍北京,系顯赫的四川
唐門望族。丁佩從小生活在台灣,父親是台灣著名的西醫。丁
佩在唐氏三姐妹中排行最小,最為父母所寵愛。她從小任性,
且活潑好動,喜歡唱歌跳舞。她的容貌,如她唐美麗的名字
一樣美麗動人。
丁佩曾就讀於台灣國立藝專影劇科。李小龍回港大展鴻
圖,丁佩也正在香港演藝圈尋求發展。她沒李小龍這樣出名,
她的出名,多是因為李小龍。
他們初次見面,是1972年暮春,地點是凱悅酒店裡的希
戈餐廳。當時在座的有嘉禾老板鄒文懷,和李小龍的少年朋
友小麒麟。他倆人是來與李小龍談拍片事宜的,為活躍席間
氣氛,便邀了一位活潑漂亮的女演員來作陪。這便成了李小
龍與丁佩相識的機緣。
李小龍與丁佩可謂一見鍾情。平心而論,丁佩在美女如
雲的演藝圈並不顯得美艷驚人,但她的性情、媚態特別能投
李小龍所好。而李小龍鋼鐵般的體魄、成熟男人的氣質,以
及叱吒風雲的英雄氣概,早已深深吸引著丁佩——但她以前
不認為李小龍會獨獨鍾情於她。
據熟悉丁佩的人講,丁佩性格的突出之處是豪爽,並且
又有癡氣。她「做人不拘小節,討厭煩瑣俗套,說話坦白率
直,不喜轉彎抹角。」她的癡氣表現為不愛則已,一愛就愛得
癡迷,不能自已,乃至瘋狂。
她這種性格,不是南方女子通常所具的,有些北方女子
和西洋女子的味道。她這種性格,與李小龍有頗多相似之處,
故而能產生強烈的共鳴。
在席間,李小龍與丁佩已是十分火熱了。鄒文懷與小麒
麟悶在一邊,看他倆人談笑風生。
他們一分手,丁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李小龍掛電
話,向他大膽地表白自己對他的愛,那股瘋狂與熾熱,使李
小龍興奮異常。
其後,李小龍跟丁佩常來常往,有段時間,兩人幾乎形
影不離。當時李小龍在嘉禾廠拍片,丁佩經常駕車而來,看
李小龍拍片,毫不飾掩對李小龍的愛。李小龍上鄒文懷辦公
室,丁佩隨他身邊,儼然他的私人秘書。
還有許多事,不是第三者所能看到的。他倆給人的印象,
是如膠似漆,宛如天生一對。
按照中國陰陽互補的理論,他倆注定是不得長的。陽剛
的男人,需要陰柔的女人與之相配。而丁佩的性格,某些方
面又跟男人相近,這是陽剛氣十足的李小龍最終所不喜歡的。
李小龍斷絕了與丁佩的來往。
關於他們的情斷,當時有種種猜測。李小龍非常非常忙,
沒有閒功夫去陪無所事事的丁佩;李小龍喜新厭舊,大概是
對丁佩厭倦了;丁佩要求跟李小龍結婚,李小龍只願意維持
情人關係,丁佩糾纏不休,李小龍索性不理她;還有一個說
法更嚇人,丁佩懷上李小龍的孩子,丁佩要李小龍給150萬,
她就為李小龍隱瞞,結果李小龍沒滿足丁佩,倆人鬧得很厲
害。
種種猜測,或許都有道理,或許全沒道理。我們試想,如
果丁佩真是李小龍的夫人,那他們的婚姻將會怎樣?人們不
妨拿丁佩與李小龍夫人蓮達相比較,是不難得出結論的。
在他們斷絕來往後的一段日子裡,丁佩常來李小龍家找
李小龍,她常見到蓮達。據蓮達回憶當時的情形,丁佩跟蓮
達說:「我很愛小龍!」語氣傷感且頑強。蓮達等李小龍回來,
告訴說丁佩曾來過,李小龍不高興地說:別再理她。
據李小龍哥哥李忠琛回憶:「小龍生前曾為他與丁佩小姐
的交往感到煩惱。為此,我在他到我家時曾與他談及此事,他
當時曾說:我不否認我喜歡她,但我並不愛她。」李忠琛沒談
他們分手的具體原因,也許是不知。
但李小龍還是跟丁佩重修於好。直接原因是,丁佩傷心
之極,大量吞服藥品,被送往醫院搶救。李小龍心軟了,覺
得此女癡情難得。
一家刊物記者去醫院采訪了丁佩,描述了當時的情形:
「……丁佩靠在床上,又清瘦,又憔悴,真不像我(該文
作者)認識的那個既活潑而又熱情的丁佩……我問:『你是怎
麼搞的?到底怎麼回事?』她歎了口氣,緊閉雙眼,有兩滴眼
淚從眼角滑出……她休息了一會,再張開眼說:『我只是想讀
書,想學好,最近我天天在家,看了不少書,我所做的,沒
有人能夠理解,唉!』……『回想以前,我太好玩了,真浪費
了不少時間,等覺悟時,一切都來不及了。姐姐(指本文作
者),我想你一定明白我的心情,我是一直想學好、想向上的,
可是,誰相信呢?他(指李小龍)……」
據丁佩的話意,大概是李小龍批評了她的淺薄。當時丁
佩母親也在場,記者問丁佩母親:「你最近有沒有發現她(指
丁佩)有什麼不同?」
丁佩母親說:「當然有,我這次回來(由台灣來香港),發
覺她象變了一個人一樣……有時候講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又
是哲學,又是人生……平時,丁佩嘻嘻哈哈,和朋友開開玩
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近來有些變了,對什麼事都認真了
起來,常常聽見她誇贊某個人……十句話中有五句提對方的
種種好處,我從來沒見過她崇拜一個人,像崇拜他一樣。」
丁佩母親說的「他」,自然是指李小龍,可見丁佩愛之深,
愛之狂,愛之癡。丁佩欲愛不得,精神近乎崩潰。
李小龍的死,給丁佩巨大的打擊。丁佩悲痛欲絕,說她
不想活了。她終於沒死,但精神上如死去一次。她寫過一首
詩,以明其志:
長發為君剪,
短發為君留;
發型永不變,
以示長相守。
李小龍死於丁佩的閨房,當時的輿論對丁佩很不利。盡
管官方的結論是李小龍與鄒文懷在丁佩寓所討論劇本,李小
龍因感不適去丁佩房裡休息而發生意外的。但人們仍不相信。
丁佩承受的精神壓力可想而知。
丁佩過了10年近似隱居的生活,才在新聞媒介面前公開
露面,一吐她的種種委屈。1983年10月,一記者采訪丁佩,
根據與丁佩的訪談寫成一篇自述性的文章。
丁佩說——
那是個永遠沒有作完的夢,我在夢中尋尋追追,夢醒後
依然只余下空白一片的無奈……
這些生命的美麗記憶,在別人來看,可能沒有價值,在
我,不如不去想它價值不價值的問題,自由得像空氣一般去
寫我真摯的心靈吧!
佩蒂(丁佩的朋友)說:「那天你在『帝苑酒店』咖啡室
內問我,為什麼會一改初衷,接受『歡樂今宵』邀請,在熱
線人物中談起這件事,朋友們都覺得如此的突然?」
我不知道,只是,我覺得何守信(節目主持人)說得對,
忍,忍了10年,委屈了10年,為什麼不將真相說明,更何
況真相也根本不外是:「李小龍逝世於我家,我床上,還有鄒
文懷同在,那天他們相約到我家談劇本的事,結果他卻出了
意外……」經他一提我也覺得,自己不明不白默默度過10年!
本來平凡的一件事,導致不平凡,當初個人的原則是:「我不
願將我一生來最尊重的朋友出賣,出賣有很多種,在我當時
來說,但凡提及李小龍,就是出賣他、利用他,大多人因他
之死而得到利益。」
直到目前,我還是覺得能找到一位足以和自己分享一個
美好秘密的志同道合者不是易事。
人,要講緣份,而我和他,是有緣相會。
小龍尊重我,照顧我,也對我好,令我站在他面前時,獲
得了前所未有的平穩與安寧。未認識他之前,我很瘋,很愛
玩,任性,更加上我外形很野,以致大家都對我誤解了,只
有他,真正視我為「肝膽相照」的朋友,這就是人常說的他
視我為「紅顏知己」。
人家都愛將男女之間以「情慾」作為中間維繫個體,如
果你問,我和小龍之間那份感情達到哪段程度?我肯定說:
「尊重對方,思想溝通,在我和小龍之間,是發揮了更大的作
用。」
你又問我,我是否愛他?這些年來,我習慣以「回憶」、
「作夢」來滿足我對他的思念。
我常會流淚,也常作那作不完的夢,在夢裡,我努力尋
求,去追蹤那永無結果的無奈。
我也會恨,恨時間來得快,也去得快,對他,對我。
在那短暫的日子中,我們沒有發生過爭吵。愛是什麼?我
愛他,他也同樣愛我,我們都沒有用話說,用行動去揭發出
來,我們只是互相感染到雙方內心那份深情,也許叫做「境
界」。
紅塵十丈,茫茫人海,我想「退出江湖」,還我本來,只
是回心一想,當我穿上袈裟,面對大家說佛學哲理,又是否
等於說:我可以跳出往事紅塵。
男、女、床,不等於風流。
多少年來,度過無數那「明月天涯」一剎那間的感觸和
疼痛,最初,我不會哭,只會抖,見到床就怕,還記得。有
一天,我終於有淚了,那時我對自己說:
「我並不是行屍走肉,媽媽在那段日子,陪我躲在太子道
居住,我有好大段日子不能出門,也不敢出門,那時候,我
不會有勇氣和大家面對面看一眼。」
我覺得小龍是公平的,像他將「財富」給了蓮達——他
的妻子,卻將名譽給了我。
我滿足,在世界任何一個地方,只要有影迷的地方,大
家接受他之餘也接受我。
我們分開過,後來,大家卻更以「理智心態」互望,不
禁仰面大笑,笑世間將男女間定義局限了,在此之後,大家
也就「光明正大」地交往。
你問我,假如李小龍不死,我們的感情又是否會發展到
談婚論嫁的地步?
我不能否定,他對我好,只是來去匆匆,連剎那間像電
光閃爍似的機會也沒有,他又不在了。
生命對我是否還有意義?
這不是個「十全十美的世界」,我個人原則,日日好,今
天能做就要做得最好,明天就由明天再去努力。
我吃長齋,身體好了,精神好了,我結婚又離婚,並不
等於我失敗。
和向華強(前夫)保持做好朋友,這又是簡單的「情
緣」!
能說的能寫的還有什麼?今後,我不會再「公開」提及
李小龍,今次是我的第一次也將會是最末的一次!
丁佩,一位敢作敢為敢愛敢恨的女人。
丁佩這篇自述性的文章公之於眾,使眾多的讀者感動得
落淚。人們原諒了丁佩。其實,原本丁佩又有什麼過錯?
這篇文章充滿哲理和真情。丁佩,已不再是過去那位天
真活潑而又淺薄的少女。
——這,皆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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