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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魘:恐怖大師斯蒂芬京的短篇小說[+左]

童魘:恐怖大師斯蒂芬京的短篇小說

  茜德妮是她的名字,教書則是她的遊戲。
她是個矮小的女人,得墊高腳尖才能把字寫到黑板頂端,她現在就正這麼做。在她身後的學童,沒有人竊笑,沒有人講梢悄話,沒有人低頭偷吃手中的糖果。他們都知道茜德妮小姐的本事。茜德妮小姐總是知道誰在教室後面偷吃口香糖,誰的口袋裏有玩具槍,誰藉故到洗手間去賣棒球明星卡而非上廁所。就像上帝一樣,她總是知道一切的把戲。
  她正日漸衰老,在她的衣服底下,明顯可見到背部支撐帶的痕跡。她是個矮小、時常生病、眼細如絲的女人,但是他們都怕她。她的伶牙利齒是學校出了名的。她的眼睛,當她注視一個竊笑或講悄悄話的學生時,再大膽的人也會嚇出尿來。
  現在,她正在黑板上寫著今天的造句練習。像這樣每天例行的時刻,最能反映出她多年來教書事業的成功:她可以很有自信地轉身背對學生。
  “放假,”她說:“愛德華,請你用這個詞造句。”
  “我放假的時候去紐約市玩。”愛德華很謹慎地說。很好,愛德華。”她開始寫下一個詞。
  當然,她有她的辦法。她堅信,要成功壓住小孩,就要從小處著眼,她在教室裏堅守這個原則,從來就沒失敗過。
 “珍妮,”她很快地說。
珍妮正低頭偷看課外書,一臉做錯事的表情。
“請把書收起來,”書收起來了;珍妮臉色發白,以憎恨的眼神看著茜德妮小姐的背。 “下課後罰你留在位置上十五分鐘。”
 珍妮的嘴唇微微顫抖。“是的,茜德妮小姐。”
  她還有另一個本事,就是善用她的眼鏡片。整間教室的情況都能反映在她厚厚的鏡片上,當學生在下面偷做壞事,她一眼就能從他們臉上害怕和罪惡的表情看出來。現在,她又透過鏡片,看到第一排的羅勃正皺著鼻子。她暫時不動聲色,時候還沒到。再給他一點繩子,羅勃就會把自己絞死。
 “明天,”她咬字清晰地說:“羅勃,請你用這個詞造句。” 
 羅勃蹙額沉思著。在九月末的陽光下,整間教室一片沉睡般死寂。門上的電子鐘發出滴答聲響,距離三點下課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讓學生不致于昏睡的,全靠茜德妮小姐的背。
“我在等你造句,羅勃。”
“明天將有壞事發生。”羅勃說。這句話雖然沒什麼,但是有著訓練有素的第七感的茜德妮小姐可不喜歡。羅勃造完句後,雙手交疊在桌上,又皺起了鼻子。他還微微咧著嘴笑著。一時之間,茜德妮小姐覺得羅勃好像識破了她從鏡片中看人的計略。
  很好,非常好。
  她開始寫下一個詞,不給羅勃任何評語,然而她的背卻傳達出不滿的訊息。她眯起一隻眼睛仔細看著鏡片,;心想羅勃很快就會伸出舌頭,舉起手張開五指在她背後做出醜陋的鬼臉,到時就可以好好懲罰他。
鏡片反映出的影子很小,如鬼魅般地扭曲。她一邊在黑板上寫字,一邊用眼角餘光注意鏡片裏的動態。
羅勃的影像變化了。
她瞄到一眼,瞥見羅勃的臉變得有點.有點不一樣。
她猛然轉身,臉色鐵青,完全忘了自己的背痛。
羅勃一臉無辜地看著她,雙手仍老老實實地放在桌上。他的捲髮蓬亂地垂在背上,臉上毫無懼怕的表情。
“是我的幻覺嗎?”她心裏想。“因為我一直在等,所以事情沒發生時,我的腦海才會出現幻覺,然而.”
“羅勃?”她語帶威嚇地說,想用淩厲的口氣逼迫羅勃露出馬腳。但是,這招並不管用。
“什麼事,茜德妮小姐?”他的眼睛是深棕色,像極了一條緩慢流動的小溪底部泥土的顏色。
“沒事。” ; ;
 她回身面對黑板。教室裏卻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安靜!”她吼了一聲,然後又轉身面向學生。“再有人說話,就全班留下來陪珍妮!”她的目光掃過全班,但多半直接看向羅勃。他一臉天真無暇的表情,似乎說:誰?我嗎?不是我,茜德妮小姐。 .
她又轉身回黑板,繼續寫字,不再看鏡片了。她開始覺得下課前的這半個小時過得很慢,而這都是羅勃的表情造成的。這個表情像在說:我們之間有秘密,對不對?
這個表情未曾離開她的腦海。它牢牢吸附在那兒,就像串燒牛肉時落在肉上的一點煤灰般——雖然只是一點點,但卻讓人感覺像整團的煤炭渣。

五點的時候,她一個人獨自吃晚餐(水煮蛋加麵包),腦海裏仍想著這件事。她知道自己正逐漸老化,也能接受這個事實。她不願像一些老師,到快退休的年齡仍在課堂上大吼大叫。對她而言,她們就像不到輸光不肯離開賭桌的賭徒。而她是不會輸的,她永遠是個贏家。
她低頭看著盤中的水煮蛋。
她是嗎?
她的腦海閃過她教的三年級班上的學生的臉孔,結果發現羅勃的臉在其中最為突出。
她站起來,扭開另一盞燈。
而後,在她快入睡前,羅勃的臉又浮現她眼前。他在黑暗中不懷好意地笑著,然後,臉孔開始起了變化.
但是,當她想看清他的臉時,黑暗卻又覆蓋掉了一切。
茜德妮小姐一夜沒睡好,隔天的情緒變得更差了。她等著,希望有人說話、竊笑,或是傳紙條。但是今天班上卻十分安靜,安靜得有點異常。他們都冷冷地注視著她,他們的目光,就像隱形的螞蟻,爬滿了她的身上。她幾乎能感受到目光的重量。
“好了!”她嚴肅地對自己說: “瞧你現在的樣子,就像剛從師專畢業的小女生!”
又是個漫長的一天,不過,她想至少在下課鍾響前,她會過得比學生快活一些。孩童們已在門邊排好隊,男男女女以高矮排序,手牽著手。
“下課。”她說道,然後聽著他們尖叫著沖出教室,奔進燦爛的陽光之中。
(當他動的時候,我到底看到的是什麼?有東西鼓起來。有東西在發光。有東西在看著我,沒錯,看著我,還笑著,根本不是孩子的臉。這張臉又老又邪惡,而且.)
“茜德妮小姐?”
她猛抬起頭,一看到面前的人,便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這個人是漢甯先生。他一臉抱歉地笑著說: “不好意思,嚇著你了。”
“沒關係。”她說,儘量控制住心中的情緒。她到底在想什麼?她到底是哪里出錯?
“你能不能幫我檢查一下女洗手間,看看還有沒有衛生紙?”
“當然。”她站起來,雙手背到腰後。漢甯先生同情地看著她。“省省吧。”她想著: “男人老了更好笑,到時你就知道了。”
她離開漢甯先生的視線,往樓下的女洗手間走去。幾個抱著棒球用具的男孩唱著歌過來,一看到她便噤住聲,像做了錯事,飛快溜出門。一到屋外,又開始大唱大叫起來。
茜德妮小姐皺眉看著他們,覺得這些孩子今天有點不太對勁。不是較有禮貌——孩子絕不會花時間在禮貌上,也不會更尊敬師長;他們起來有點虛偽,這是過去不曾見過的。他們的臉上似乎有種成人才有的虛偽的笑,這是未曾見過的。他們的臉上帶著一絲輕蔑,足以令人沮喪和緊張。他們好像.
戴上了面具?是這樣嗎?
  她揮開思緒,逕往洗手間走去。這間廁所不大,呈L型。進門的一端較長,排列著一間間的廁所,轉過去的那端較短,洗手槽就安置在那邊。
她走到洗手間底的洗手槽,檢查紙巾架。無意中,她在鏡子裏看到了自己的臉,於是便再把臉更湊近鏡面。她並不在乎自己的相貌,不會太在乎。倒是鏡中反映出的,是一張帶點恐懼、緊張的臉,這是兩天前不曾出現的。她吃了一驚,突然明白她在鏡片上看到的羅勃那張臉孔,已深深植入她的腦海,而且開始發炎潰爛。
洗手間的門打開了,她聽見兩個女孩咯咯笑著進來,輕聲聊著一些私密之事。她原本想走出去,但是忽然聽見自己的名字,便又退回後面的洗手槽,繼續假裝檢查紙巾架o
“然後他.”
咯咯竊笑。
“她都知道,但是.”
笑得更大聲了,就像肥皂溶入水中,不斷起泡。
“茜德妮小姐是.”
(不許說!不要再說了!)
這兩個女孩慢慢走進來,從窗戶透進的光線中,她可以看到她們的影子了,看見她們咯咯竊笑的身影。
此時,一個念頭侵入了她的腦海。
她們知道她在這裏。
(是的,她們一定知道。這兩個小賤人一定知道。)
她想沖過去,掐住她們的脖子,用力搖晃,搖到她們的牙齒鬆動、搖到她們由笑變成哭。她想拿她們的頭去撞牆,直到她們承認她們知道她在這裏為止。
她們的影子變了,看似拉長了些,變得像奇形怪狀的蠟燭。詭異的模樣,使得茜德妮小姐不由得後退了兩步,心臟。蔔通通地狂跳著。但是,她們還在吱吱喳喳講閒話。
聲音變了,不再是女孩的稚嫩的聲音,女性的聲音淡去了,變得有些空靈,有些安靜,有些邪惡。緩慢而誇張、無意識的呢喃,回蕩在整個洗手間每個角落。
她看著那兩個奇形怪狀的影子,尖聲高叫起來。她像個瘋子般尖叫著,叫著,而後,她昏過去了。女孩的咯咯私語,像惡魔的笑聲,陪隨她倒向空無的黑暗中。
當然,她不能說出昏倒的真正原因。
茜德妮小姐很清楚,她絕不能說。即使在她睜開眼睛,眼前是漢甯先生和克羅森太太焦慮的臉,她也不能說。克羅森太太正拿著急救箱裏的嗅鹽,湊近她的鼻子。漢甯先生轉身對那兩個一臉莫名其妙的兩個女孩說話,叫她們可以回家了。
那兩個女孩對她笑了笑,緩緩地,露出一個“我們有秘密”的笑,然後出去了。
很好,她會讓她們永遠守住這個秘密的。很快就能,她會讓大家不敢提及她發狂的事,只要有人膽敢提起,她就會用她的本能將他揪出來。她要繼續玩下去,直到找出他們污穢的計謀,並且完全連根拔除為止。
“我大概是滑倒了,”她平靜地說,不顧背部的劇痛奮力坐起來。“一定是地上太滑了。”
“真可怕,”漢甯先生說:“嚇死人了,你有沒有.”
“愛蜜莉,你的背有沒有傷到?”克羅森太太打斷漢甯先生的話,一臉焦急地看著她說。
茜德妮小姐站了起來,脊椎傳來一股錐心刺痛。
“沒有,”她說:“事實上,跌了一跤好像對我的背痛有幫助,這真是奇跡,這麼多年來,我的背從未像現在這麼舒服過。”
“我們送你去醫院.”漢甯先生說。
“沒有必要。”茜德妮小姐冷冷地對他笑著說。
“我幫你叫輛計程車回家。”
“不必了,”茜德妮小姐說著,推開洗手間的大門走出去。“我還能坐公車回家。”
漢甯先生歎了口氣,看了克羅森太太一眼。克羅森太太眼珠滴溜溜地轉著,一語不發。
第二天,茜德妮小姐把羅勃一個人留下來。他並沒做什麼錯事,因此她只簡單地說他胡思亂想。她一點也不會不安;他是個怪物,而不是小男孩。她必須讓他承認。
她的背疼痛難挨。她認為羅勃一定知道;他期待她會因背痛而放過他。但是,這是不可能的。背痛是她想報復的另一個原因,她的背已經痛了十二年了,然而從未像現在這麼痛過,這都是這個壞蛋造成的。
她把門關上,把她和羅勃關在屋內。
一開始,她靜默地站著,眼神嚴厲地看著羅勃,等他低下頭去。
但是,他沒有,他回看著她,嘴角保持著一絲笑意。
“羅勃,你笑什麼?”她和緩地問。
“不知道,”羅勃說著,臉上仍掛著笑容。
“告訴我。”
羅勃閉口不語。
他只是繼續笑語著。
教室外面傳來學童嬉戲的笑鬧聲,聽起來有些模糊,仿佛夢囈。惟有牆上時鐘的滴答聲是真實的。
“我們在這裏的人數不多,”羅勃突然說,好像談論的是今天的天氣。
現在換茜德妮小姐不說話了。
“在這間學校只有十一個人。”
“真是惡魔!”她驚訝地想著: “非常.不可思議的惡魔。”
“說謊的小男孩會下地獄,”她清楚地說:“許多父母不願意讓他們的孩子知道這件事,但我得告訴你這個事實。羅勃,說謊的小男孩會下地獄,說謊的小女孩也是一樣。”
羅勃笑得更開了,而且變得有些狡猾。“你想看我變身嗎?茜德妮小姐?你真的想好好看一看嗎?”
茜德妮小姐覺得背上的刺痛加劇了。 “少來!”她很快地說: “明天叫你爸爸或媽媽和你一起來學校,我們要好好談談。”說完,她等著,等著看他的臉開始扭曲,等著他開始哭出來。
然而,羅勃的笑容更大了,大到足以看見他的牙齒。“這會像電視上的大驚奇喔,茜德妮小姐,你說是不是?羅勃——另一個羅勃,他喜歡大驚奇。他仍躲著,躲在我的腦中。”他笑著說,嘴角向上翹起,就像燒焦的紙張。“有時候,他在我腦子裏跑呀跑的,他想要我放他出去。,
“少來了,”茜德妮小姐無意識地說。時鐘的滴答聲變得十分吵雜。
羅勃變身了。
他的臉突然皺成一團,就像融化的蠟;他的眼睛慢慢變平、流動,像蛋黃從蛋殼裏流出;他的鼻子漸漸擴張,而後撕裂成一條深溝,嘴巴也不見了;他的頭整個拉長,頭髮突然一根根豎起,還不斷筆直生長著。
羅勃咯咯笑了起來。
笑聲低緩而空洞,從原來應該是鼻子的地方傳出,然而鼻子已整個陷入臉部下方的深溝中,深溝越裂越大,變成一張漆黑而巨大的嘴巴。
羅勃站起來,仍咯咯笑著。在他身後,她看見另一個羅勃的殘影,那個被這個怪物纏身的男孩羅勃,正害怕而狂亂地哭叫著,尖叫著放他出去。
她拔腿逃跑。
她尖叫著,在走廊上狂奔,一些晚下課的學童都瞪大了眼睛看著她。漢甯先生推開辦公室大門,探頭出來一看究竟,而此時正好她推開正門的玻璃大門沖出去;他看見一個狂野、衣衫不整、揮舞雙手的黑色人影,沖進九月明亮的天空底下。
他追了上去,不斷在後面喊著:“茜德妮小姐!茜德妮小姐!”
羅勃走出教室,滿臉疑惑地看著他們。
茜德妮小姐什麼都聽不見,什麼也都看不到。她踉蹌跑下臺階,橫過人行道,尖叫著跑上大街。一輛巴士飛馳而至,巴士司機一臉驚恐,猛然踩下刹車。輪胎發出一陣尖銳的擦地聲,像一頭兇猛巨龍的嘶吼。
茜德妮小姐倒下了,而巴士的巨輪冒著煙,停了下來,離她瘦弱、戴有支撐架的身軀不到八寸。她倒在街道旁,渾身發抖,而人群開始慢慢聚集過來。
她轉身回頭看,‘孩童們全站在那兒看著她。他們圍成一圈,就像圍在墳墓旁悲悼某人。為首的是羅勃,此刻他變成了教會的小執事,正準備鏟起第一鏟泥土往她臉上扔。
  再過去些,那個巴土司機仍驚魂未定,沒頭沒腦地說著:“.一定是瘋了.我的天,只差半步.”
茜德妮小姐看著這些孩子。他們的影子蓋住她。他們的臉上毫無表情,有的甚至還偷偷竊笑,而茜德妮小姐知道她很快
就會又開始尖叫。
漢甯先生推開人群走進來,揮趕學童離開。而茜德妮小姐開始虛弱地哭泣起來。
她暫時停止教職,一個月沒有回她教的三年級班上。她冷靜地告訴漢甯先生,說她覺得身體不太舒服,而漢甯先生建議她找個好大夫,把問題全告訴他。茜德妮小姐贊同他的看法,同時還說,若校務會議決定要她辭職的話,她會馬上來辦手續。漢甯先生很不自然地說,他想應該沒有這個必要。結果,茜德妮小姐十月份又回來了,再度開始玩她的把戲,而且這次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第一個禮拜,她就像往常一樣,儘管全班學童都以懷疑、防衛性的眼光看她。羅勃仍坐在第一排,仍然以討人厭的微笑看著她,而她再也鼓不起勇氣詢問他。
有一天,當她帶領學生在操場做戶外運動時,羅勃拿著躲避球向走來,微笑著。“你一定不相信,現在這裏都是我的同類了。,’他說:“幾乎沒有人例外。”他的目光閃爍著無比狡猾的光芒,使她受到相當驚嚇。“看你有沒有辦法分辨出我們。”
一個坐在操場那端秋千上的女孩,遠遠地對著茜德妮小姐笑著。
茜德妮小姐嚴肅地對羅勃說:“你說什麼?你想告訴我什麼?”
  羅勃沒有回答,笑著轉身回到在操場遊戲的同伴那裏去了。
茜德妮小姐把手槍放在皮包裏,帶到學校。這把手槍是她哥哥吉米的,他十年前就過世了。過去五年來,她都沒打開過裝這把槍的盒子,這次當她再拿出來時,手槍仍泛著黝黑的油光,子彈也都還在。她照著吉米過去教她的方式,小心翼翼把子彈裝填進手槍。
她對著全班愉快地笑著,尤其是對羅勃。羅勃也笑回來,她看見在他的皮膚下,屬於異形的骯髒血液,正汩汩湧動著。
她不知道在羅勃體內的到底是什麼怪物,她也不想知道;她只希望真正的羅勃已不在了,她不想傷及無辜,成為殺人兇手。她說服自己:真正的羅勃要不是死了,就是已完全喪失人性。眼前的這個羅勃,是只會在課堂上對她奸笑,嚇她尖叫跑上街頭的骯髒怪物。因此,即使真正的羅勃還活在這個怪物體內,殺了他也可算是對他的慈悲。
“今天我們要做個測驗。”茜德妮小姐說。
班上沒有人呻吟,也沒有人做出反應;他們只是呆呆地看著她。
她能感受到這些目光的重量,壓在她身上,壓得她透不過氣。
“這次的測驗很特別,我會把你們一個個叫到印刷房,到那裏把題目告訴你們。之後你們會得到一個糖果,然後就可以回家了。你們高不高興?”
沒有人回答,他們只是呆呆地笑著。
“羅勃,你第一個來。”
  羅勃站起來,帶著他一貫的笑。他皺皺鼻子,鼻孔張得大大地對著她。“是的,茜德妮小姐。”
茜德妮小姐拿起皮包,和羅勃一起走在空蕩無人的走廊上,走過一間間關著門的教室。印刷房在長廊底部,比洗手間 還要遠。由於印刷房的機械太舊,噪音太大,因此校方兩年前 在這個房間裝上了隔音設備。
茜德妮小姐關上門,把門反鎖。
“沒有人能聽見你了,”她掏出手槍,冷靜地說:“聽不見 你的聲音,也聽不見這個聲音。”
羅勃一臉無辜地笑著。“你最好想清楚,這裏我們的同黨 太多了,多到你無法想像。”他伸出一隻瘦小的手放在印刷機的紙匣上。“你還想再看我變臉嗎?”
不待她開口,羅勃的臉就開始起了怪異變化,於是茜德妮小姐開槍了。只開一槍,射中他的頭部。他往後傾倒,撞上印刷房的擱紙架,而後滑落在地板上,右眼上方被轟出了一個黝黑的圓洞。
他看起來有些可憐。
茜德妮小姐呆站在那兒,喘著氣,臉色發白。
地上的孩子一動也不動。
他是人類。
他是羅勃。 •
  不!
這都是你的幻覺,愛蜜莉,都是幻覺。
不!不,不,不! 。
  她回到教室,一個個把學童帶到印刷房。她射殺了十二個孩子,如果克羅森太太沒有來印刷房拿稿紙的話,她打算把孩子全部殺光。
克羅森太太張大了眼睛,一手捂住了嘴巴。她尖叫起來,而當茜德妮小姐走近她,把手搭在她肩上時,她叫得更大聲了。“瑪格麗特,這是我該做的,”她對驚聲尖叫的克羅森太太說:“這太可怕了,但必須這麼做。他們全都是怪物。”
克羅森太太看著倒在印刷機旁孩童們血跡斑斑的屍體,仍繼續尖叫著。第十三個被茜德妮小姐牽來的那個小女孩,也開始驚嚇地哭出來:“哇嗚.哇鳴.哇哇哇.”
“變啊!”茜德妮小姐兇惡地說:“變給克羅森太太看,讓她看看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小女孩一點也不合作,光是嚎啕大哭。
“該死!快變身!”茜德妮小姐尖聲吼著:“你這個骯髒賤貨,地獄來的怪物,快變!該死,快變身啊!”她舉起手槍。小女孩仍只是哭著,此時,克羅森太太像只動作敏捷的貓,撲向茜德妮小姐。

沒有審判。
地方報紙以頭條新聞刊登了這個新聞,喪子的父母們情緒激動地咒茜德妮小姐,在一陣騷動過後,這個城市又回到往常的麻痹狀態。茜德妮小姐被送進牢房,但沒有審判。州議會計對此事件,決議加強老師的資格審核,為哀悼被害學生,學校也暫時停課數周。茜德妮小姐被送進精神病院,接受各項測驗,給予她最先進的藥物治療,每天都得進行精神複健。一年後,在嚴格監控之下,茜德妮小姐才得以出院,但是仍得接受定期治療。   
  布迪.詹肯是他的名字,治療精神病是他的遊戲。
他抱著檔案夾坐在玻璃牆前,注視著玻璃窗後裝飾成育兒室的房間。在房間正對面的牆上,畫有在月光下跳躍的乳牛和 爬上時鐘的老鼠。茜德妮小姐坐在輪椅上,手裏拿著一本故事書,在她的身旁,是一群流著口水、微笑著、智力有障礙的小孩。他們流著口水對她傻笑,以濕濡的手指觸摸她。而在隔壁的房間,幾個研究人員正聚精會神地看著,防範她有任何攻擊行為。
一開始,布迪認為她的反應很好。她大聲讀著故事書,撫摸一個小女孩的頭,安慰一個被玩具絆倒的男孩。然而,她似乎看見了什麼東西,皺起眉頭,把視線移開那群孩子。
“拜託,讓我出去。”茜德妮小姐輕輕地說,一點也看不出異狀。
於是,他們讓她離開這裏房間。布迪•詹肯看見這群孩子看著她離開,眼睛睜得大而空洞,卻又有些深邃。一個孩子笑了,另一個孩子狡猾地把手指放在嘴上。兩個小女孩湊在一起,咯咯地笑著。
當天晚上,茜德妮小姐用碎玻璃割破喉嚨自殺了。而後,布迪•詹肯便開始越來越注意這些孩子。
到最後,他幾乎無法把視線從他們身上移開了。  

[ Last edited by 左輪仔 on 2005-6-16 at 03:10 PM ]
好靚呀 *楊承琳* .
我唔要做一個俾人睇唔起嘅人
取自Nightmare and Dreamscape 的 Suffer the little child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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