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職教師吊鳩:球員球證都係佢嘅人,點投訴?,元老點評?
天水圍東華三院李東海小學女教師林麗棠上周三(6日)在校內跳樓身亡,有指與校長羅婉儀儼如土皇帝、長期欺壓教師有關,全城嘩然。然而,事件或只屬冰山一角,教師為保飯碗,只能對校長專橫跋扈的行徑忍氣吞聲。究竟是誰造就了土皇帝出現?
曾於某直資中學任教五年的張老師(化名),對林老師離世感受至深,「林老師的離開對我很大衝撃,因為我都經歷過。犧牲一條命都太多,不應該再犧牲下去,不要再磨滅我們的教學熱誠。」本來與校長關係甚好的張老師,因為一次反抗,落得被校長連番針對的下場,「校長要求我和其他同事簽署一份空白、未完成的考評表,聲稱『我未填晒啫,唔會有事』,但我事後取回考評表,卻發現我被評為不合格。」原則上,考評表應由上司與員工共同完成,或員工在同意上司評語的情況下,方會簽署作實。「我在校內投訴,結果換來一句『成年人要為自己嘅簽名負責』,自此我亦開始被針對。」
網上有「老師心聲」等專頁供教師匿名分享工作辛酸,涉事校長曾多次被人於此聲討,他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一口咬定是張老師所為。「我從來沒有寫過。他當時沒有直接責備我,不過就不斷向同事和學生抹黑我,指我在網上散播流言蜚語、人格有問題。」張老師自言在校內深受同學愛戴,有不少同學不相信校長的說話,前來直接問他真偽,其他同事亦因此不敢與張老師說話,怕被校長誤會一同講是非。「全學校彌漫着白色恐怖的氣氛,別人怕我,我亦怕自己的一字一句,會成為繼續被針對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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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對的行徑比比皆是,如張老師為學生添置書本,曾被責問:「你明知學生唔睇書,買嚟做乜?」偏偏每日第一節課就是閱讀時間,目的為培養學生閱讀興趣。明明學生在學期末的教師評分上給予張老師高分,家長又不時寫感謝信答謝他,校長卻經常對他說:「學生唔鍾意你,你教學質素好唔掂。」就在兩年前某天,張老師又被召進校長室辱罵,「其實你根本唔適合呢間學校,你自己辭職啦,你呢啲人唔適合留喺教育界!」情緒崩潰的張老師跑上學校天台,「我有想過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但我跳下去的話,我又可以得到甚麼?」他慶幸自己當時想起太太,而太太又接了他的電話,方未輕生。
張老師形容,每日上班猶如精神折磨,受盡虐待,「有同事說知道我的情況,但愛莫能助。」他說並非只有他一人被校長針對,任職五年間,已有三至四名同事因此離職,「可悲的是,作為直資學校的員工,大家都只是合約制,即使同事遇到相近經歷,大家都不會發聲、不會幫你,大家都要保住自己的飯碗。」教師分為常額教席與合約教師兩種,前者受聘的首兩年為試用期,期滿即作永久聘用,毋須每年重新續約,若解僱要按《資助則例》程序進行。而直資學校全部教席均為合約制,校方可按照教師表現,決定合約期後是否續約,而校方要解僱教師的話,只要給予適當通知期或代通知金即可。雖然張老師臨崖勒馬未有輕生,但他的精神狀態已嚴重受到困擾,曾多次向精神科醫生求助,至今仍未走出陰霾,不時會發噩夢,夢見被校長辱罵。張老師說:「我想跟教育界的所有同工講,你也有關心你的人,不值得為一些人事或職位,逼自己走上絕路。」
事情嚴重到如斯地步,為何還不投訴?張老師說:「基本上是投訴無門,不同中小學都有此情況,大家都敢怒不敢言。」根據教育局網頁,局方曾於2011年成立「處理學校投訴臨時委員會」(又稱「優化學校投訴管理委員會」),惟到2018年2月,因「所有公營及直接資助計劃學校自2017年9月1日起,已全面實行優化安排」,而解散此委員會,又表明「學校應制訂其校本機制及程序以處理學校事務,包括與學校有關的投訴」,言即教師若對學校有任何投訴,應向學校提出,並由學校或其法團校董會處理。張老師投訴空白考評表一事後何以被針對,不言自明。
現時中小學有三種管理架構,資助學校由法團校董會管理,官立學校則設學校管理委員會,而直資學校則可選擇設立法團校董會或普通校董會。一般而言,法團校董會由辦學團體校董、校長、教員校董、家長校董、校友校董、獨立校董所組成。曾在另一所學校出任校友校董的張老師說:「其實法團校董會部份成員,未必是教育界人士。」以辦學團體校董為例,根據《教育條例》,並非辦學團體成員才可出任,只要該人由辦學團體提名,他們便可出任辦學團體校董;又如家長校董,他們未必對學校內部運作十分了解。張老師補充說:「因為不了解,不知道哪裏出現問題,他們通常就會選擇相信學校、相信校長。」
因為校董有機會不諳校政,令他們在一年數次的會議中淪為橡皮圖章。張老師憶述開會情況說:「這些校董出席會議,聽過校方匯報,然後就會簽署、贊成、通過。」即使教員校董想在會議上表達相反意見,亦有很多顧慮,「誰能擔保他離開會議室後不被針對?」而就大型辦學團體而言,「要同時管理多所學校,他們認真聽訴求的可能性有多大?大多是叫學校自己查自己。」對於校長權力過盛,張老師說:「已經沒有其他權力可以監管他,校監、辦學團體都站在他的一方,球員球證都是他的人,還能怎樣投訴?」
被折磨多時,張老師終在另一學校覓得教席,毅然離開。他說:「幸好我現在工作的學校沒有這些情況,不過坦白講,我對教育界已失去信心。」九年前入行,全因兒時一位恩師春風化雨,令他發奮向上,萌生繼承作育英才使命的念頭,他感嘆道:「從來沒想過是如此複雜,我只是想教書而已。」他選擇蒙面受訪,並非怕學校算賬,而是要保護學生,「其實我已經豁出去,該校長聽到我的說話,一定會知道我真正身份。校長之間有校長會議,而教師轉工也有reference check,他們很可能會唱衰我,不過我還是要保護學生,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老師有如此經歷。」他直言已開始進修其他專業,希望離開教育界,「因為制度製造出土皇帝,而這些土皇帝並不覺得自己有錯。無人能夠指證他們,因為要保住飯碗,絕大部份同工都選擇沉默。」他語帶憤慨又帶幾分無奈續說:「其實是一種共業。我們養成的,就是這種怪物制度。奈何作為一個最前線、最卑微的員工,我們又可以怎樣?」
記者:李煒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