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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陸遜之死(滿感人的一篇抒情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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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1 04: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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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陸遜之死(滿感人的一篇抒情文)
一開始的時候,所有的人都以為,這個國家的輝煌將隨著一個叫周瑜的人一同死去。
周郎去世的時候,你27歲,那時候你的名字叫議,一個華麗高貴的字眼;這個字在我筆下總是變成另一個字︰儀;你就該叫這個名字,當你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袍立於滿堂文武之間時,你身上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族氣;人們銳利的目光穿不透你,空氣中的游塵也無法沾染上你的白袍。
然後我聽見人們的竊竊私語︰
──那是誰?
──是孫伯符將軍的女婿。
──那是誰呢?
──是誰呢。
──總之,不會是周郎。
高堂上的孫權,那年也仍年輕;他悲痛的目光在掃過文武百官身上時,有時也會停留在你身上;然後他背過頭去,不發一言。
我想在那個時候,除了他,並沒有其他人知道,其實你不會比周郎差。
可是,即使他知道,也只是知道而已。
他說,周郎是一只忠心的鷹,他的爪都鋒利到無可挑剔;而你是一把鋒利的劍,閃著可怕的光芒,也許不小心,便會傷了自己。
其實我想說,你只不過是一個流水般敦厚溫和的人,你那襲白袍下掩蓋的不是劍氣,是流水閃爍的光;可惜他並不知道。
這是你和他的不同;你在韜光養晦的時候,他在彈劍作歌;他遠遠比你幸運,因爲他遇上的,是如他般愛笑、愛醉、愛彈劍作歌的策;他們的生命短暫,既輝煌又短暫,但是這一切對他們來說是幸運,而不是無奈;故事在最美麗的時候結束,然後不朽。
而你,必須一如既往地溫和而堅定地笑著,從周郎的年代,到你的年代,到最後,你要面對的,不僅是一天一天無可奈何的衰老,不僅是熟悉的人一個一個的離開,不僅是主上眼中一天多似一天的陰霾,不僅是一個國家悄無聲息的衰敗,你要面對的,還有更多更多別人想也無法想到的東西;我可以理解,但我無法說出,當我想說的時候,我會哭。
火燒連營的時候你已經39歲了,比起那個討山越、伐丹陽時的你來說,歲月已經悄無聲息地在你臉上留下了許多痕跡;當你站在東川最高的山上看底下那一片火海時,你同時也站在了你人生的顛峰。
他們都說那是你的黃金時代,但是我的記憶卻更多地停留在那個年方二十,血氣方剛,領一群散兵游勇在密林和陽光中行走的少年;你的青春丟失在了不為人知的角落,當人們看你的輝煌的時候,他們同時也贊嘆著你恰逢其主的幸運;但是,沒有人看見你二十年的寂寞。
衝進魚腹浦的八卦陣也許是你一輩子做的唯一一件年少輕狂的事;請原諒我仍然執著地在年近40的你身上使用「年少輕狂」這個詞;那是因為,我從未在其他任何一個年近40的人身上,看見如你那樣清澈的雙眸,還有你那種堅定而溫和的微笑;你的年華會逝去,但是你的雙眸、你的微笑依舊。
讓我回到魚腹浦吧,你大笑著衝進那堆亂石,那一剎那,我在你身上找到了周郎的影子;然後橫沙立土,然後江聲浪湧;你在亂石堆中彷徨,你的神情讓你看起來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是的,整整一輩子,我只在你臉上看到過這麼一次不知所措的神情;從你一落地開始,你就注定擁有了與別人不同的智慧,你知道所有的一切,連失敗都知道得那樣清楚,只是除了這一次。
上天是不會輕易懲罰一個人一輩子的唯一一次錯誤的,然後有人來到,將你領出那堆石頭;你一直知道你不如諸葛亮,這一次的困陷,更堅定了你的信念。
我不知道是該為你的豁達開心好,還是難受好,你太聰明,聰明到不去企求幸運;其實你可知道,當曹操的二十萬大軍的燈火將赤壁的夜照得如同白晝時,沒有人想過東吳會勝,包括周郎自己;他只是想,試試吧,或許我該有那個幸運呢?
勝利屬於幸運者,但是維持勝利卻只屬於智慧者;在荊州駐守時,你的沈默你的謙遜依舊,不同的是落在你身上的是整個東吳,乃至整個中國的仰視的目光。
6年後,你又一次用輝煌的勝利,證明了這種仰視並非浪得虛名;武昌城下,孫權親自用他的華蓋,遮住了屬於你的陽光,也遮斷了你以後的路;他向你笑著,笑容深不可測,如同魚腹浦的江面,平靜如鏡,卻隨時可以掀起無限殺機。
你能清楚的看他的笑,但是你不會有別的選擇;陸遜這個名字將作為東吳最穩固的一道城牆毅然聳立;你登得太高,已經不能回頭。
那一仗奠定了你的地位,也奠定了吳主對你的言聽計從;當他把大事小事一件件地說給你聽,然後徵求你的意見的時候,他的臉上滿是最誠摯的信任與倚賴;我也有理由相信他的信任他的倚賴,因為在那樣一個動亂的時代,他除了依靠你,別無他法。
你在轅門射戲的時候,年邁的諸葛瑾正在焦急而滿臉不解地向你營中趕來;你把一支又一支箭平穩地射入靶心,然後笑著看那些血氣方剛的將領們,哇啦哇啦地叫著說陸大人你快把我的晚飯贏走了~~~;當諸葛瑾一頭大汗地出現下你面前時,你甚至笑著問他要不要也玩上一場;與他的慌張比起來,你的平靜從容使你彷佛身處另外一個世界。
沒有人知道那一場戰役對你意味著什麼;如果,你的書信不被截獲,你當時就應該在合肥點收戰利品了;那是你有生之年平魏的最後一次希望,可是你什麼都沒說,只是一如既往地溫和地笑著;「如果」這兩個字,本來就不該出自你的口中。
後來,你開始無可挽回地衰老;你回到了建業,然後作為一個忠誠懇至的諫臣存在;人們都顧著讚嘆你的軍事才能,但是他們都忽略了其實你在治政方面也是一流的,再也沒有任何人能擁有你那樣清澈的雙眸,只需一瞥,便把事情的是非對錯弄得一清二楚。
你清楚,並且把你清楚的一切俐落說出,你從來不在乎把黑白分得太清、把清濁分得太明,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麻煩;是的,你已經完全不在乎;當你一步一步登上拜將台,在此同時你也在把自己送上一個國家的祭壇。
當上丞相的時候,你已經62歲了;那年是赤烏七年,吳宮上下彌漫著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氛;晚飯時間,除了你,沒有別的大臣會留在家中,他們分成兩派,紛紛湧進太子或者魯王的宮中;那裡總是有著盛宴,酒麻醉著人也收買著人,他們微醺的眼睛在杯中看見了前途無量。
與此同時,你在家中安靜地寫諫書,你的兒子在一旁給你磨墨;你寬大而潔淨的案上,總有一杯熱茶在暖暖地蒸騰出白色的水霧,那是這個簡陋的屋子裡唯一施放出暖意的東西;你的身體已經很單薄了,單薄到讓我擔心它能否抵御這個冬天的寒冷;但是你從來不曾擔心過;你的沉靜,讓你看起來像個君王,儘管你的宅子看起來遠遠不配屬於一個丞相。
你一封接著一封的諫書,終於讓孫權找到了將他的忌憚附諸實施的決心;其實這種忌憚,從他第一眼看見你那襲白袍下掩蓋不住的光芒時,便已經存在了;40年,40年來他看著你一天一天沈默又一天一天輝煌,他在需要的時候用上了這把劍,但是在不需要的時候,他便想把這種鋒利除去。
他和你一樣聰明,不過你的籌碼上沒有自己;一開始沒有人想到他能夠超越他的父兄,但是實際上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超越,甚至遠遠勝出。他走得比英雄更遠,他是梟雄。
那是個繁華的年代,比起40年前的江東,這裡的田地更茂密,城市更繁華;一條寬闊的長江,和你的名字一起,作為東吳最穩固的城牆存在;人們在這道牆後面,福祉地生活著,觥籌交錯,天下太平。
那是個彷徨的年代,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終有一天這個天下將收入誰的囊中;戰爭之間的等待是最可怕的,沒有了廝殺,人們開始有更多的精力去思考別的事情;這種等待已經太長,於是他們將一腔熱血灑在牆後的人身上,將殺敵用的劍架在自己人的脖子上。
當你對著中使送來的詔書吐出第一口鮮血的時候,孫權在白玉的池子裡泡著,有御醫將一條一條黑色的水蛭貼在他身上,據說那樣可以醫治輕微的中風;你們都老了,死亡不過是朝夕間的事情,但你們都不可以就這樣死去;因為他是君王,他要控制一切包括他死後的世界;而你的結局,不過是所有功高蓋主的人都會有的。
可是非如此不可嗎?
──非如此不可嗎?
昏茫的燈在寂靜的宮中幽暗地浮著,孫權在漂滿了菊花和草藥的池中愜意地躺著;他的眼閉著,可是他仍警惕地注意著太醫的一舉一動;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養成了對身邊人過度的疑心;可是即使這樣,他還是完全相信了你的忠誠。
──那麼,非如此不可嗎?
他可以相信你的忠誠,但他不能相信自己;那一年天下人都知道,魏國有個功高蓋主的臣子叫做司馬懿。他對曹氏表現得絕對忠心,但人們都從他那兩個兒子和只愛遊玩嬉戲的曹芳身上,嗅出了一些不安;他不願意這樣的事情在自己身上重演;所以,你注定要做那塊千秋路上的基石。
我想這個結局你早已預料到,當你從戰場上下來,卻始終不願意離開人生這個戰場的時候,你就注定了要承擔戰死的命運;可是當結局來到的時候,我還是能看見你的憤懣、你的傷心,這一次你還是沒有幸運;整整一生,你都不曾邂逅過幸運。
你死的那晚是個風雨交加的夜,你對著孫權送來的詔書,吐出了最後一口鮮血;然後你清澈的眼睛、你溫和的笑容終於永遠離開;你的身體曾經很美麗,和你的靈魂一樣美麗;可是在那一夜,它猝不及防地衰老,死去的你輕得如一片飄落的樹葉。
你閉眼的那一刻,天邊有流星劃落,那時孫權在宮中也看到了這顆星星;他突然想起第一次把華蓋覆在你頭上,那時陽光如水,你們相視而笑;當他想起這一切的時候,他忍不住嘆息;樹影擋住了他滿布皺紋的臉,因此我看不清他的眼角是否有淚。
你死後五年,他在他尚能像正常人一樣思考說話的最後時刻,廢掉了太子,逼魯王自殺。那一年司馬氏鞏固了他們在魏國的絕對統治;那一年蜀國的姜維在苦苦思索著如何用最後一點殘存的兵力牽制魏,讓那個行將就木的國家苟延殘喘。
那一年,吳國的人們已經不願意想太多,他們寧願以為這個國家的城牆沒了你仍可以屹立不倒,他們寧願躲在寬闊的長江後過著朝生夕死的生活;而屬於你的那個溫和、堅定的時代,掙扎到你死去的那一刻,終於結束。
兩年後孫權也死了,死的時候他已經無法說話,因此沒有人知道他死的時候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歷史在血色與杯掾又蹣跚地走了二十八年,吳國終於被滅。在操著北方口音的士兵出現下江南的時候,沒有多少人覺得意外。
一切的一切都會過去,所有的所有的,無論寂寞繁華,無論紅顏白發,終究歸於風中的游塵、發黃的書頁上的文字;然後沒有吳國,然後沒有晉,沒有金戈鐵馬的年代,沒有那個白衣飄飛、站在東川的山上看著底下火海,有著明亮眼睛和自信笑容的都督;也許偶然還是會有人想起,但是並不代表他們沒有遺忘。
而此刻,我站在江東的土地上,放眼四望,紅塵茫茫,陸遜,陸伯言,你的名字,綻放的光芒,伴隨著眼前的景象,竟是如此不可思議地吐露一種別樣的滄桑.......
作者:
stephenma
時間:
2006-1-12 10:39 AM
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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