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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11

我的腦子很亂,全都是因為穎如給了我一個錯手不及。

筆記本上充滿了零碎的塗鴉,我卻沒有很好的靈感編織一個故事,更缺乏精
密控制「時間流程」跟「空間交錯」的能力。

我的統計數據還不夠多,是事實,但穎如跟一具準死屍給我一個震撼教育,
那就是:「所有人都可能突變」。如果我無法掌握突變的可能程度,我就會被無
法預料的突發事件給擊倒,到時候,即使無意間成就了一齣好戲,卻是跟我毫無
干係。

那只是偶然,然後很有趣而已。

雖說如此,但我心裡明白,像穎如這種外表看不出來的瘋子實在少有。我相
信只要猜到這顆不定時炸彈爆炸的時間,整個劇本就能驚奇地將每個房客,每個
事件都扣連在一起。

沒錯。

這可以說是最近幾年市面上一些「很能表現導演與編劇的設計感」的好電影
的特色。那些電影通常內容雜亂分呈,但在步入結局的幾分鐘內,讓所有的線因
為種種機緣湊巧撞擊在一起,然後迅速在眼花撩亂的掌聲中落幕。

例如偷拐搶騙、愛情靈藥、猜火車等。

但那些電影只是電影,將所有的兵分多路的線全搭在一起,只是戲外導演運
用的、演員不可抗拒的「巧合」。

我所面臨的,則是真實世界。

我必須先構思出幾個一定要達到的「名場面」,然後想辦法去實踐它。

吃著剛剛從樓下冰箱裡端出來的、郭力買的冰淇淋蛋糕,我一次觀看六個電
視螢幕尋找靈感,但主要的焦點還是放在老張跟穎如身上。

最基本的,一個角色原本就具有至少一個特色,而導演我需要將他們的特色
刻劃出來,強化、或甚至賦予更適合他們的特色。

老張嗜愛色情偷窺,我給了他 peeping power&invasionability。

就等他什麼時候蛻變。


穎如截然兩人,一個文靜、一個像變態護士。我該給她什麼?或應該迴避她
什麼?應該積極地讓她變成戲劇裡最辛辣的部份,還是該消極的防止她破壞?無
論如何都很難。

柏彥無聊嗜睡嗜打手槍,我該給他什麼?或想辦法惡整他,讓他變成一個可
笑的戲劇零件?這個主意好。

郭力成熟善交際,算是令狐的主人,令狐則幾乎倒了過來,嗯......應該思
考如何利用他們是同性戀這項特質。

陳小姐縱然看似淫蕩,但她為什麼要交兩個男友?這個原因陳小姐自然不會
無緣無故自言自語讓我聽到。應該想辦法讓這個醜聞被其中一個男友揭穿嗎?

王先生呢?他除了一直在壓抑想侵犯女兒的慾望,他甚至比柏彥還要無趣。
不過他有個女兒。

我看著電視螢幕,穎如剛剛起床。

這是她綁架男人的第五天,男人逐漸在椅子上枯萎,一點反抗的可能都不存
在了。所以穎如大大降低了安眠藥的劑量,我想光是發高燒不退就足以癱瘓男人
,何況這幾天他什麼東西也沒吃,只是被猛打牛奶。

死才是他的解脫吧?我只負責看、還有感嘆。

我走到穎如房間外,這四天以來我一直想不透穎如為什麼要敲我的房門,我
只有幾個無法印證的猜測,因為穎如後來並沒有再找過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備份鑰匙偷偷打開柏彥的房門。他一個小時前去上課
了。

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安眠藥溶劑,我將它倒進柏彥喝到一半的可樂裡面。這小
子邋遢得很,這瓶沒有氣泡的糖水準要繼續喝下去的,我劑量下得不輕,務求他
徹底昏睡。

「我要給你一個了不起的能力,你是起點。」我忍不住竊笑,從門縫中看看
走廊上沒有人後,才鬼鬼祟祟地回到自己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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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12

柏彥晚上七點半回來,正好那時穎如出門,而那男人被穎如拖到浴室裡的馬
桶上,浴室門關上。

我躺在床上吃包子,看見柏彥坐在電腦桌前上網聊天,一邊將可樂喝個乾淨


「快去睡覺。」我說,我可不想碰上穎如回來。

柏彥繼續敲著鍵盤,但幾分鐘過去後,他怔怔看著螢幕恍神的次數越來越頻
繁,而按「del」鍵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但就是不肯去睡。

柏彥結束對話窗,打了個哈欠,螢幕進入連線對戰的第一人稱射擊遊戲畫面
,他面無表情地拿起機槍衝鋒陷陣,沒有平日那樣的激動地搖晃現實世界的身體
閃躲螢幕裡的子彈,漸漸的,柏彥揉揉眼睛,脖子有些搖晃。

但柏彥竟不肯放棄,他將整張臉都快貼著螢幕開槍。

「你這小子就是不肯合作點。」我蠻不高興,但話才剛說完,我發現柏彥的
下巴早就頓在鍵盤上,臉貼著電腦螢幕一動不動。

成功了。只要動作快些,就不至於遇上神出鬼沒的穎如。

「扣扣扣,扣扣扣。」我敲著門,確定柏彥是否真的昏睡。

沒有回應。

「柏彥開門,叔叔有話跟你說。」我說。依舊沒有一點動靜。

我輕輕將門推開,沒鎖。柏彥的嘴巴張得好大,快要流口水。

「柏彥,柏彥?」我揉著柏彥的肩膀,但柏彥睡得跟死豬似的,於是我拿出
塑膠手套戴上,免得我亂用劑量,要是柏彥一覺不醒後屍體居然留下我的指紋。


我將柏彥的拖鞋脫下,然後將他抱在地上,脫下衣服後,我讓他右手勾著衣
服,短褲連著內褲一齊拉下至膝蓋,露出他的陰莖,然後讓他慣用的左手放在陰
莖上;我站著俯瞰柏彥狼狽的滑稽樣,狠狠地恥笑了一番。

轉過身,我打開他珍藏A片的抽屜,拿出一片他沒看過幾次的大埔安娜的色
情片,放在電腦光碟裡播放。

但我立刻愣住了,既然我打算這麼做,那精液呢?

難道我要抓著他的老二,幫他打一泡出來?我光想就覺得噁心。

「算了,看你這蠢貨應該死不了。」我蹲在柏彥身旁觀察他均勻的呼吸,於
是拿下塑膠手套,坐在電腦前。

我看著大埔安娜柔軟巨大的豪乳套弄著老二,越想越覺得好笑。難道我真的
不怕柏彥因為藥劑過量死去嗎?不,我還是擔心的。

但因為太有趣了,使得我無法抗拒這麼做的誘惑。

來了!我的腹肌繃緊。

我急忙站起來,跪在柏彥身邊,瞄準他裸露的陰莖噴射,沾得他的龜頭跟陰
毛都是乳白色。

但他仍舊酣酣地睡著,我簡直快笑死了!

我抽起一張衛生紙將自己擦乾淨後,從門縫確定沒有人,便從容地走到一樓
客廳看報紙。

「這小子醒來後,不知道會怎麼想。」我大笑,用大笑將一些無謂的擔心掩
埋起來。

「什麼事那麼開心啊?」老張打開冰箱,隨口問我。

「有件新聞好好笑,哈。」我笑著隨意回答,陳小姐也正好下班回來,向我
點頭示意。

陳小姐的手牽著那個較矮的男友,那男人也向我微微笑。

我注意到老張跟著陳小姐和他男友後面上樓時,眼睛一直沒離開過她的小屁
屁。

「有種就潛進去插死她啊?或是躲在衣櫃裡看她被插啊?」我在心裡碎碎念
著,老張這個人目前真是軟腳蝦一隻。

我看著報紙,將所有的新聞都看過一遍,兩個多小時過去了,剛射精完的疲
憊讓我有些想打個盹。

但我不能睡著,因為我也想打擾一下那顆炸彈。

穎如出去那麼久了,已經超過一般買東西、買書的時間,她到底去買什麼東
西?去幹什麼?

總之,我想反擊。

別以為只有妳可以嚇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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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13

我乾等著穎如回來,想同她說幾句話嚇死她,一直卻等不到穎如。

「難道穎如逃跑了?不再回來了?」我多疑起來,但心中的遺憾感竟大過於
擔心。

也許我很期待穎如會變出什麼新把戲似的?

我抬起頭看時鐘,十一點半。

「這麼晚?」我心道。

此時,升降梯傳來喀拉、喀拉的聲音。

我猛然醒覺,卻已來不及修正自己愚蠢的行為。

真笨!穎如要是從屋子後的升降梯上樓,我怎麼會遇得上穎如?而且.....
.

「穎如一定還帶著另一個人!」我大驚,趕緊快跑上樓。

穎如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從來不曾使用過升降梯,而且她晚上出門前將那昏
迷的男人丟到浴室的馬桶上,可見她一定還在打什麼壞主意!

我聽著升降梯轉動的聲音,後悔莫及地跑到房間裡,打開電視。

走廊。

穎如打開房門,身後跟著一個滿臉稚氣的男子,看他穿衣服的樣子好像是個
未滿二十歲的小滑頭。

他笑得很開心,說不定他以為今天是他跨破處男的黃金之夜。

「白癡。」我竟然忍不住笑出來。

接下來,又是同樣的劇本。

咖啡還是水,然後穎如接過笨男孩的杯子,笨男孩暈倒,五花大綁。

我想,有問題的不是咖啡豆,而是水。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穎如接下來
想做什麼。

穎如躺在床上看書,一本關於星座占卜的書,一看就是兩個小時。

這讓我非常不能忍受,我的好奇心已經強烈到不斷地自言自語,對著螢幕亂
給建議。

「拿出那隻死老鼠塞在他的嘴巴裡啊!教訓教訓這自以為是的小鬼!」

「那個蛇毒!打在小雞雞上!」

「不是聽說打一小截空氣在血管裡就會死人的嗎?試試看無妨吧!」

「還是要玩活體解剖?讓他吃多一點安眠藥,邊睡邊死也就是了。」

我胡思亂想地快瘋了,但穎如就是乾耗著,還看書看到打盹,我的心情開始
變得很惡劣,連陳小姐跟他男友在浴缸裡做愛我都沒興趣看。

直到半夜兩點,穎如才把書放下,我精神一振。

穎如首先進了浴室,沖了個熱水澡,就在那坐在馬桶上的男人旁沖澡,那畫
面之詭異令人提不起一點性慾,而穎如洗完澡後,披著浴巾、將針筒灌滿牛奶後
,連血管都不瞄準就直接插在昏厥的馬桶男的大腿上,針筒一壓到底,我摀著眼
睛幫喊疼。

那男人真的很慘,我猜他發燒依舊,但穎如洗完澡後,一點也沒意思幫淋溼
的男人擦乾,就這麼讓他半死不活地坐在馬桶上腐爛。

但穎如對剛剛擒到手的小男生就溫柔多了,她拿出幾顆安眠藥搗碎,然後小
心翼翼地餵他吃了,接著拿出剛剛用來注射牛奶的針筒,灌入黑漆漆的醬油,端
詳著熟睡的男孩。

想些什麼呢?

穎如撫摸著男孩的手臂,像是在尋找較明顯的靜脈。

「妳真是太難猜了,打下去的話,順序就都亂掉了啊......難道妳等不及他
開始脫水,就想亂打東西進去?」我看得頗有興味,因為這次我可是相當贊成穎
如快速整人的作風。我一樣等不及了。

穎如微笑,果然將沒有消毒過的針孔插進男孩的手臂裡,讓醬油慢慢漬入血
管,我的嘴巴隨著醬油越灌越多,張得越大。

「好鹹啊。」我差點沒笑死,雖然我並不認為血液裡有這麼多醬油會死掉,
但一定不會有樂觀的下場。

男孩睡得很死,任勞任怨地讓穎如連續灌入大約一千五百毫克的醬油,我想
過不了幾天,他也會被扔進浴室裡。

穎如睡了。

我也閉上眼睛。

她不曉得是隨性整人?抑或是早有步調不一的安排?總之我非常難以估計她
的行為,但我已經不覺得這是一面倒的悲慘情況。

穎如的捉摸不定,她還有什麼隱性瘋狂即將暴露在我的眼前,這都讓我感到
興奮與好奇。

當然,我並不準備認輸,也不會輸。

因為我看得比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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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14

「早!」我向早起上班的王先生打招呼,愉快地在客廳吃早點看報紙。

「早。」王先生向我點頭示意,他的可憐女兒睡眼惺忪地向我揮手道別。

我睡得少,但睡得可好,只比被迷倒的柏彥稍差一點。

愉快極了。

我吃完燒餅豆漿後,陳小姐才跟她那矮男友匆匆下樓,我想跟她說句早安什
麼的,但她的臉色十分疲憊,於是我將話吞進肚裡,幹罵了幾句。

「早啊!房東先生。」郭力不久後也下樓,拎了一個褐色小皮箱。

「早!早上有課啊?」我寒暄。

「是啊。」郭力站在我面前,不急著開門出去。他總是不急著做任何事。

「令狐弟還在睡啊?」我裝作不知道,其實我什麼都看得見。

「不啊,昨天只有我在這裡過夜,他小子值大夜班,等一下才會回來。」郭
力笑笑,這才開門出去。

我聽著郭力開著他那台BMW離去的引擎聲,上樓塗鴉筆記本。

我的靈感飛湧而出,白紙在頃刻間洋溢著不可思議的幻想與佈局。

柏彥十二點醒來,那時穎如已經餵了那年輕人又一次安眠藥,然後又一劑醬
油,而馬桶男則被針筒從下腹部打進五百毫克的牛奶。

柏彥很錯愕,甚至還躺在地上賴了半小時才真正醒來。

摸著將陰毛黏成一團糟的乾掉精液,柏彥並沒有那麼驚訝,但坐在地上的他
似乎陷入百思不解的情緒:打槍打到幾乎一絲不掛、立刻睡著倒地,這是前所未
有的怪事。

「幹。」柏彥失笑道,這是他白癡的結論。

柏彥站了起來,腳步有些踉蹌,顯然藥力持續奪取他的平衡感。

「你媽的,幹你媽的!」柏彥揉著太陽穴,表情猙獰地打開電腦螢幕,然後
才拿衛生紙試圖把精液擦掉。

當然擦不掉,衛生紙的碎屑黏在陰毛上。

「我怎麼會看這隻大奶媽?」柏彥一直旋轉著腦袋,就是想不起來昨天晚上
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事。我是這樣解讀他的表情。

柏彥又罵了幾聲「太誇張」後,去浴室拿起漱口鋼杯裝水沖陰毛,用肥皂搓
搓搓搓搓搓,就是不肯乾脆洗個澡,一點衛生概念都沒有。

「再去突擊檢查你一次吧?這次嚇死你!」我得意洋洋地看著柏彥憤怒地清
理我的精液,盤算著應該怎麼打擾他,但穎如喝完一杯咖啡跟一小片麵包後,就
蹲在馬桶男的面前,量體溫、看瞳孔、搭脈搏,然後就開門出去。

我緊張地看著走廊上的針孔畫面,自言自語:「妳不是要去找獵物,不是,
不是,不是,因為妳沒有藏好小男生。但妳要去做什麼呢?去買新的有趣東西嗎
?」

我的神經發燙,因為穎如不是下樓,而是上樓。

來找我?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雙腳好像不存在似。

穎如慢慢、一步一步輕輕踩在階梯上,我嘴唇一痛,這才發現我的牙齒已經
將下嘴唇咬出血來。

「糟糕!」我快步走出臥房,緊張地將臥房門關上。我絕不能讓她發現我祕
密的眼睛。

我深呼吸,調節著情緒,但一種很畸形的恐懼正凝結在門的另一面,我甚至
可以感覺到有個黑沉到著火的影子正燒燙著門。

「嗯。」我點點頭,好想對著門大吼大叫滾開。

「扣扣扣,扣扣扣。」

我不能立刻應門,不然就太刻意了。我轉轉脖子。

「扣扣扣,扣扣扣。」

我慢慢呼出一口氣,雙手按摩著肩膀。

開門。

「嗯?啊!穎如!」我佯作驚喜,站在門口。

「嗨,房東先生。」穎如輕輕的聲音,臉上微笑。

「什麼事啊?記得房租過兩天才需要繳的吧,哈。」我真是不知道,仍是站
在門口。

「是這樣的,我房間有個盆栽要修,但缺把大剪刀,不知道房東先生有沒有
剪刀可以借我?」穎如說謊臉不紅氣不喘,語氣甚至更加輕柔。

「是這樣啊?大剪刀......我想想......」我抓著頭,腦子一片混亂。

跟我借剪刀幹嘛?

我有大剪刀嗎?

我應該借嗎?

「比普通大的剪刀再大一點就可以了。」穎如的聲音很溫柔,溫柔到瞬間鬆
懈我的神經緊繃。

「我找找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回答,總之我話出口後,我才隱隱約
約覺得有些不對。

我轉過身,在一個又一個的抽屜裡尋找大剪刀,而我的眼角餘光一直注意著
穎如的動靜,我實在很怕她從我後面突襲,到時候我可沒有一天吃好幾次安眠藥
的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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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15

打定主意。

「有嗎?」穎如關切問道。

「這一把行嗎?」我拿起一把實在不能算是大剪刀的剪刀,故意忽略抽屜的
角落裡躺著另一把更大的裁縫刀。

我打心裡不想借給這顆炸彈任何東西。尤其是這東西沾滿了我的指紋。

穎如瞇著眼,看著我手中的剪刀。

拒絕吧!

「可以。」穎如伸出手,高興地說:「謝謝。」

十秒鐘後,我呆呆地看著穎如的白色洋裝隱沒在樓梯口,十足的勝利者姿態


「有妳的。」我憎恨地說,對這次對決的落居下風感到羞恥。

我回到臥房後,便深深感到後悔,而不只是毫不足道的羞恥而已。

當時戰敗的感覺,有如戰場中的士兵被迫將手中的步槍借給敵軍槍斃自己。


很糟恨糟。

穎如走進房間,褪下身上雪白色的洋裝,解下粉紅蕾絲內衣褲,一絲不掛,
粉紅色的乳頭微微隆起,乳房下方鼓起的弧度,恰是男人的手最想捧起的角度。
然而,穎如勻稱修長的身段並不會使人充滿邪念,而是令人想抱著親吻一整個下
午的純潔。

她在笑,看得我有些痴了。

穎如從床上拿起那把剪刀,走進浴室,輕輕蹲在馬桶男面前,將他的衣服跟
褲子全剪開,讓男人衣不蔽體地坐著,接下來,剪刀刃口輕輕扣住男人的左手小
指。

我的眼睛大得不能再大。

「別......別這麼幹!」我慘叫。

男人的脖子抽動了一下,穎如的臉上噴上極細的紅點。

但她的眼神專注到發出光芒,在螢幕裡閃閃發亮。

「住手...住手......」我只能作這樣的旁白。

剪刀刃口打開,重新扣住男人的左手無名指。

我透不過氣來,兩手手指緊密地纏在一起。

紅色流滿浴室,以及穎如的雙手。

我的手指也滾燙起來,我連忙甩它一甩,但不可能出現的痛楚以象徵、以隱
喻、以病態、以抽象的速度,沿著手指裡的神經直達我的心臟,像針一樣。

我抓著胸口,五指指甲深深插在肋骨的縫隙之間,依然無法逃避電視螢幕中
那把剪刀。

十根手指掉在瓷磚地上,然後都給穎如扔進馬桶裡。

沖掉。

馬桶男默默承受著,無怨無尤,好像之前就簽下「絕不喊痛」的切結書,也
或許他早已因為發燒過度將幾千條神經全都給燒糊了,連他的老二、陰莖跟陰囊
,被鈍鈍的剪刀分成二十幾次剪掉,他也只是微微拱起背、晃著兩隻腳,表示「
他知道了」。

但我卻透過電視螢幕,被迫吃食著、分享著馬桶男的尖銳痛苦。

他感受不到的,我被迫扭曲五官及四肢作回應,彷彿化身為馬桶男的末梢神
經。我甚至痛到流下眼淚。

一股氣直衝到胃裡,我捏緊拳頭,試著將痛覺反芻出來。

「有妳的。」我氣急敗壞地用頭錘砸向床被,吐了一床。

「扣扣扣!扣扣扣!」

門過了一分鐘才打開,穎如已穿上剛剛的白色連身洋裝,若無其事地站在門
縫前。

動作還真快!

「妳瞧,我剛剛找到的。」我揚起手裝的裁縫刀,溫暖地笑著。

「太好了,我正覺得那把剪刀有些不稱手,謝謝你。」穎如笑笑,接過我的
裁縫刀。

「別客氣,大家有緣才會住在一塊嘛,相互照應照應才有道理啊!哈哈!」
我笑著,不肯離去。

馬的妳這個賤人,老子非要妳緊張到拉尿不可!

「嗯。」穎如點點頭,笑容絲毫不減。

「嗯。」我微笑,我當然要微笑,死賴著不走,眼睛打量著屋子內。

「還有別的事嗎?」穎如輕輕說道,身子微微一傾,自然而然擋住我的視線


「喔!只是想拿回剛剛借妳的小剪刀,哈,說不準我最近就會用味道,妳有
養小貓小狗嗎?味道好像有些......有些鹹味啊。」

「嗯,我的小狗剛剛死了,我等一下就會把牠處理好的。」穎如微笑,她甚
至懶得裝出替寵物惋惜的樣子。

「最好快些處理,哎,不是我的關係,我是怕其他的房客會抱怨啊!」我裝
出豁然大肚的樣子。

「好,等我一下,我去拿剪刀。」穎如也笑笑,將門關上。

我頗為得意地看著關上的門,嘴裡還留有剛剛吐過的酸味。

緊張吧!還不快去洗老子的剪刀!

門打開。

我的胃揪了一下,警覺性地往門後退一步。

「謝謝你,裁縫刀我用完了會還給你。」穎如笑意不褪,她遞過剪刀的手背
白皙光滑,我忍不住摸了一把。

穎如也沒不高興,只是想關門。

「對了!」我假裝猛然想起:「那個盆栽!是啊!我可以看看妳養的盆栽嗎
?我對那個很有興趣,說不定也想自己養一盆喔。」

我興高采烈地看著穎如,等待她露出驚慌失措、語無倫次的大失態,那就可
以一報害我吐床的大仇。

穎如看著我,看著我。嘴角微微牽動。

我笑笑,手心卻湧出大量的汗液。


「請進。」穎如微笑,我突然間竟忘記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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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16

穎如點點頭,居然沒有回絕。

我的心臟卻停了兩秒鐘。

妳瘋了嗎?

妳在打什麼主意?

妳竟然在一分鐘以內就將一切佈置妥當?

妳難道一點都沒有一個犯罪者應該有的樣子嗎?

難道,妳打算連我也一起......

我瞥了穎如手中的大裁縫刀一眼,竟隱隱生懼。

微笑在臉上僵成了一張灰白的面具。

「馬的......」

柏彥的聲音出現在我身後,我感覺到一股很悶的憤怒夾雜在開門的風中。

我趕緊往後一看,柏彥皺著眉頭,穿著短褲、藍白拖鞋,將門摔上,朝下樓
的樓梯拖步走著。

「柏彥啊!小心把門給摔壞啊!」我嘴上埋怨,心中吁了一口氣。我假裝熱
絡地搭著他的肩,回頭看著穎如說:「穎如,下次再去參觀妳的房間啊。」柏彥
也回頭。

穎如點點頭,微笑,進門。

「最近心情不好?是學校的功課還是女朋友的問題啊?哈哈。」我乾笑,柏
彥簡直就是我快溺死前偶然抓住的浮木。

「沒事。」柏彥的語氣很差,根本與當初求我讓我搬進來住的時候判若兩人


他甩開我的手,快步下樓出門吃飯去。

我慢慢地跟在柏彥後面,舒緩剛剛跟穎如對峙的緊張情緒。

這次,我可沒有心神感受到戰敗的屈辱了,我抱著死裡逃生的心情感恩著。


甚至,還佩服著。

犯罪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精神活動。

犯罪使人與人之間有了高下之分。

犯罪使人強大。

這就是犯罪者。

罪的本身,就是一種專業,一種浪漫,一種迷人的憧憬。

一種必須克服自身恐懼,與不斷壓抑道德才能完美實踐的、對人性的逆向操
作。

逆向總是使人深深著迷,這點,我原本從偷窺一事中漸漸體會。

但,穎如讓我見識到另一種迥異於偷窺,迥異於航行於陰暗處的鬼鬼祟祟的
,的一種乘風破浪。

她的罪,使她即使弱小、即使孤獨,卻瀰漫著叫人嘔吐與戰慄的鬼氣,叫我
這個低階犯罪者完全失卻了被偷窺餵養的犯罪精神,我無法久站在她的面前。我
試了兩次,兩次都徹底失敗了。

罪帶給了穎如強大,卻也相對萎縮了我。

也許,我該慢慢訓練自己,讓自己在螢幕中觀看穎如變態地展演犯罪的荒謬
藝術,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從模擬與學習中,逐次接近犯罪的、更高的精神狀
態。

那樣,我就可以不必懼怕穎如,我就可以跟她並駕齊驅地成為高檔的犯罪者
了。但,我的意思可不是要學她,我對狂餵安眠藥跟剪手指之類的事絲毫提不起
勁。

我坐在路邊的行道樹下的長椅子上,看著柏彥走進附近一家燒臘店,他的肚
子可餓壞了。我的腦子被震撼的視覺暫留強迫回憶著穎如一剪一剪喀斷男人手指
的模樣,如果我現在回去,大概可以趕上男人的脖子被剪斷吧?

如果我要沾染犯罪的氣息,我最好趕快回家守在電視機前。

「咦?」

老張騎著機車,從街角一轉而過,騎進我那棟老房子旁邊的小巷子。

「下午一點半?」我看著手錶,看著老張將機車停好,東看西看地開門進屋


老張星期二根本沒有這麼早回家過。

你要行動了嗎?

我起身,慢慢走向老房子。

我盡量使自己腳步輕盈,像個優雅的犯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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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17

我躺在床上,看著電視螢幕。

令狐躺在床上睡覺,果然如郭力所說的那樣。

柏彥大約半小時後回到了房間,打開電腦東摸摸西摸摸,就是不曾翻開過書


穎如躺在床上看書,浴室的門關上,那個馬桶男已經不見了,他已經變成一
只黑色塑膠袋,靜靜地窩在浴室的角落;而年輕人癱在椅子上,石膏似的。

開始行動的老張,挑選的對象果然是陳小姐的香閨。

他足足觀察了走廊的動靜十四分鐘後,才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打開陳小姐的
房門。

老張是個比我還要下層的犯罪者,他所有的動機與行動全都指向「色情」兩
字,所以他理所當然將眼光瞄準了床;他誠惶誠恐地輕趴在床上,聞著、嗅著、
捏著、呼吸著。

「別儘做些無聊的事。」我說。

老張不敢躺太久,他很快就起身研究房間其他有趣的部份。

梳妝台前的香水,他拿起來聞一聞。

放在桌上的髮梳,他拿起梳一梳。

浴室裡的香皂,他握在手裡再三把玩。

吊在掛鉤上的浴巾,他將整張臉埋進去深呼吸。

放在杯子裡的牙刷,他擠了一點牙膏,興奮地刷了自己的牙。

最後,他趴在馬桶上,用撫摸美女的姿勢與神情,手指一次次滑過馬桶的塑
膠坐墊,將整張臉貼在上頭。做白日夢。

「你應該開始想想應該怎樣擁有這一切,而不是光貼在馬桶上啊!」我嘀咕
著,深怕老張辜負我賜予他的peeping power。

但老張終究是個初窺犯罪殿堂的生手,他在螢幕上的表現像第一次看見駱駝
的印第安人。

老張足足幹了一個多小時的無聊探險,然後才依依不捨地關上陳小姐的房門
,忐忑不安地出現在走廊上。

我原本想像打擾柏彥與穎如那樣、去干擾老張的變態行徑,但我生怕會摧毀
老張剛剛才萌發的一丁點犯罪天分,或說是膽子,於是我只得作罷。

不過主要的理由,仍是終於起身伸懶腰的穎如。

穎如放下剛剛正在看的「都市恐怖病」小說,站在年輕男子面前,撫摸著他
的額頭。

死了嗎?

從螢幕中我實在看不出來,也實在沒有關心的動力。

穎如拿出針筒,灌滿了放在桌上的牛奶,彈一彈針口。

「不會吧?妳不會忘記這個人......這個人是醬油男吧?」我張大嘴巴。

穎如顯然不在意,她拿起針筒,插進年輕人的頸子,硬是將牛奶推送進去,
牛奶有的被灌進去,有的則不停漏出來,乳白色的漿液現一樣流下。穎如根本沒
有瞄準頸動脈,看來我必須習慣她的大而化之。

針筒拔出來的時候,鮮紅色像一條細線噴出,穎如沉吟了一下,打開抽屜,
拿了一塊金絲膏布朝傷口啪一聲用力貼上。

啪一聲,顯然太過用力,因為年輕人摔在地上,椅子傾倒。

穎如將他扶了起來,拍拍他的臉,年輕人當然沒有一點回應。

過了幾個小時,黃昏了,穎如拿出一塊紅色的布整個蓋上年輕人後,拿起桌
上的大塑膠袋跟那瓶該死的醬油,打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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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18

去做些什麼呢?

我趕緊拿了一頂帽子跟了下去,卻見穎如走進一樓的廚房,打開瓦斯。

「?」我一愣,看見老張跟下班的郭力正在客廳瞎扯淡,令狐安靜地坐在一
旁翻著男性服飾雜誌。

「房東先生!一起聊天啊!」老張熱呼呼地吆喝。

我點點頭,坐了下來,眼睛仍不時張望著在廚房變魔術的穎如,老張跟郭力
在扯東扯西扯什麼蛋我都聽不見。

此時王先生跟王小妹開門進屋,跟大家微笑點頭,立刻便要上樓。

「王先生,請在客廳坐一下,我煮點東西給大家嚐嚐。」穎如笑咪咪從廚房
走出來,手裡還拿著醬油與鍋鏟。

王先生呆呆地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卻見老張鼓掌叫好:「好好好!我就奇怪
廚房怎麼那麼香啊!原來是妳這小妮子在耍把戲,哈!該不會是要嫁人了,找我
們練習廚藝吧?」

穎如溫溫笑著,說:「才不是,只是看到新食譜,想試試看罷了。」說完就
轉身回到廚房,留下我們在客廳裡等待著意外的、免費的、美味的晚餐。

除了我。

「該死。」我坐立不安。

那些食材該不會就是那位馬桶男身上的東西吧?

雖然我根本沒有看見馬桶男怎麼被裝進塑膠袋的,但要是穎如割下他身上的
肉還是內臟什麼的,我一點也不會意外。

「王先生坐啊!大家聊聊嘛!」老張哈哈大笑,他顯然還在為今天的房間突
擊檢查感到興奮。

王先生靦腆點點頭,跟王小妹坐在沈默寡言的令狐身旁,有一搭沒一搭地參
加關於國內教育改革的對話,而廚房一直傳來陣陣香氣,我的心中也一陣一陣雞
皮疙瘩。

「房東先生,你最近身體微恙麼?」郭力注意到我的臉色難看。

「是嗎?我只是昨晚睡得不大好,哈。」我乾笑。

「睡得不好,我這道菜正適合補身子。」穎如走出廚房,拿出一個裝滿黑褐
色肉片的小碟子,肉片冒著蒸氣,還有醬油香。穎如將小碟子放在桌子上,還有
一把筷子。

我一看,心裡更驚懼了。

「怎說?」郭力好奇,拿起筷子。

「這人肉肝是餵牛奶後才割下炒煮的,肉鮮味美。」穎如笑笑說:「對身子
疲倦特別有好處。」

我快吐了。

「人肉?倒要嚐嚐!」老張哈哈大笑,夾了一片送進嘴裡,大家嘻嘻哈哈地
各自夾了一片,連沈默的王先生也為自己與女兒夾了放在碗裡,我的筷子遲疑不
決地停在碟子上方。

其實,我原本有很多機會可以離開這個恐怖的宴席;對不起,我臨時有事要
出去,你們慢用;對不起,我今天吃素;對不起,我剛剛吃過晚飯。但我的屁股
偏偏選擇坐下。

為什麼呢?

「房東先生,請用。等一下還有很多好菜呢。」穎如笑得我遍體生寒。

「是。」我夾起一塊肝肉,但就是無法將筷子移動到嘴巴附近。

所有人都在看著我,好奇、不解、茫然、呆滯。

「大家請用啊,我只是比較不喜歡肝肉的味道,真是抱歉。」我尷尬地說,
將筷子上的肝肉放回碟子,滿臉歉意。

「不要介意。」穎如笑笑,走回廚房。她除了笑,好像沒有第二種表情。

老張將我放回去的那塊肝肉吃進嘴裡,笑說:「真是好吃啊,真不愧是餵牛
奶長大的......的人啊!滋味鮮美!」

於是大家繼續討論著教育改革的國家方針,而廚房也不斷傳來陣陣香氣。

這年頭只要提到教育改革,幾乎所有人都能夠插上幾句話,我聽著郭力發表
高見,一邊觀察大家是否有昏厥等異狀。

我可不想吃進含有安眠藥的肉塊,然後變成另一道菜。

此時我覺得很窩囊,雖然小心為上,但我畢竟退卻了,輸得節節敗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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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19

「這是炒人肚、悶燒人雜、蔥爆人腿、醬燒人臂。」穎如一次端上許多菜色
,老張與郭力笑得合不攏嘴,而王先生雖然聽不慣穎如口中的「玩笑」而皺起了
眉毛,但仍捧場地拿起筷子。

「要不要去叫柏彥下來?」我起身,盼著叫柏彥下來自殺後,我就可以交代
他,說我身體不適想睡一下,叫大家盡情享用便了。

但我一起身,就看見柏彥穿著拖鞋趴啦趴啦走下樓,眼睛不斷張望著我們。


這麼巧?拍電影了!

「柏彥!正好要去叫你哩!來一起用吧!」老張最喜歡裝熟,柏彥遲疑了一
下,立刻被穎如的笑容吸引下來。馬的你小子對小妞就是沒輒。

「都是妳煮的嗎?」柏彥裝出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坐在郭力身旁,拿了一
雙筷子笑著。

「嗯,還有一鍋湯在煮著。」穎如說,在我的左邊坐了下來。

我的左臉頓時痲痹。

「好吃,真的是有軟又嫩,新鮮新鮮。」郭力讚許道,柏彥趕緊夾了一大塊
「人腿肉」放在碗裡。

「這肉好鮮,謝謝妳。」令狐跟著郭力的話。

「不只鮮!坦白說我的鼻子對牛奶很敏感的,這肉裡的的確確有牛奶的香味
,一定花了張小姐不少錢吧?」老張一副老饕的樣子。

「嗯,張小姐的手藝真不錯。」王先生有禮貌地回應這頓免錢的晚飯。

「謝謝姊姊。」王小妹的家教不錯。

「陳小姐要是在的話,整棟樓就算到齊了,哈哈哈哈......」老張笑得亂七
八糟。

哈哈哈哈哈,我也跟著發笑。

穎如夾了一大團見鬼的「人雜」,放在我的碗裡,點頭示意。

「張小姐自己不吃嗎?」我已經忘記我當時的語氣,我只記得當時的耳朵燙
得快燒起來,五官也快抽筋了。

「我不吃人肉。」穎如一說完,全場哈哈大笑,尤其是王小妹更是笑得前翻
後仰。

我很想跟著穎如的話後說:「哈,正巧我也不吃人肉。」但我的手居然將那
一團切得稀八爛的人雜放在舌頭上。

莫名其妙的挫折感難道會導致行為錯亂嗎?

人雜果然食如其名,令我心情十分複雜。

「好吃嗎?」穎如微笑。

我點點頭,將碎肉吞進肚子裡。

這就是妳棄屍,不,毀屍滅跡的方式嗎?

我們的肚子,是妳最好的棄屍掩埋場嗎?

「我去看看湯好了沒。」穎如站了起來,大家一陣歡呼。

「啊!少了酒!少了酒啊!」我驚呼,也站了起來。

無論如何,我決不碰那鍋來路不明的湯。

「這樣吧,你們別等我了,我去買幾罐啤酒回來請客,這樣才夠盡興嘛!」
我大呼。

「不必麻煩了,我開車去比較快。」郭力也站了起來,但我及時搶到門口,
大聲說:「你們先用,別為我留菜啊!等會我順便在買點下酒菜回來!」

我打開門,匆匆逃離現場,一走到巷口,我用手指挖著喉嚨想催吐,無奈我
催吐的經驗少之又少,吃進肚子裡的那團人雜究竟沒能吐出。

我喪氣地走到便利商店,買了兩手啤酒,再繞到滷菜攤前買了三大盤滷菜。


「好噁心,到底我為什麼能一直坐在人肉宴上,撐那麼久?」我生起自己的
氣,此時我倒不是責怪穎如。

我走在巷子裡,遠遠就聽見客廳傳來的歡愉大笑聲。

「一群蠢貨。」我暗自嘲笑。

腳步停了下來。

我發覺我是真的開心。原來如此。

「原來,我是想看看這群蠢貨把人肉吃進肚子裡的蠢樣。哈!」我一想通,
也就不那麼介意回去了,反而對迅速原諒自己感到欣慰。

「加菜了!」我打開門,高興地宣佈。

陳小姐跟她的矮個子男友也出現在客廳,各捧了一碗人湯開心地笑著。

接下來的這一夜,我吃著滷菜、喝著啤酒,大聲訕笑著這群誤吃人肉的蠢貨
,而穎如則淡淡地聽著大家天花亂墜批評國家教育,什麼東西也沒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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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20

當天晚上,我在床上看著穎如回房,穎如掀開紅布,那年輕人的臉色灰灰白
白的,好像已經死透了,因為穎如並沒有再為他施打什麼東西就躺在床上看書、
睡覺,她只是摸摸他的頸子、拍拍他的臉。

而喝了酒的王先生,在陳小姐一波又一波野獸般的叫床聲中,一整個晚上都
坐在椅子上思索著什麼,沒有如往常般抱著女兒睡覺,我想他其實很想選擇了社
會的一端,而不是原始的那部份。但他坐在椅子上發愣了一整夜的行為,只是暴
露出他不敢靠近床的悲哀。

別人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們必須伸出援手。

而我一大早醒來後,就去附近認識的老舊藥局買了許多安眠藥,藥局的老闆
是我國中同學,姓勤,他店裡以前掛的是他老爸的執照,現在他老爸死了,他就
去跟別人租了一張。勤連藥劑生的執照都沒考過,但他賺錢的門路倒是五花八門


「你買這麼多安眠藥,不會是想自殺吧?」勤只是隨口說說,就算我回答「
是」,他也一樣會賣給我。他就是這種人。

「不是,只是想泡妞。」我笑笑,將錢放在桌上。

勤收了錢,商業性地陪笑。

「對了,你這裡有沒有春藥?」我直接問了,反正這裡唯一的語言只有兩種
,「有或沒有?」、「多少錢?」。

「威而剛嗎?要多少?」勤問。

「我不是要威而剛,我要春藥。」我問,沒有商量空間。

「這世界上沒有春藥,只有荷爾蒙、激素這些東西,你要的話,我幫你找。
」勤也不囉唆,手指比了個五。

「我要十,這兩天就要。」我說。

「明天來拿吧。」勤點了根煙,說:「老樣子,這些東西有效是有效,但會
不會出事我可管不著。」

隔天。

王先生的房間裡擺設很精簡,就跟我在螢幕中看到的一樣,我打開熱水壺,
想丟一小包春藥進去,但一聞到藥粉的怪味道就縮手了。

聽勤說,這地下工廠作的春藥裡成份很雜,有傳統的壯陽中藥和西藥威而剛
,還摻雜奇怪的人體激素,一堆成份加起來,唯恐沒有成效似的。我聞聞,氣味
挺奇怪,跟無色無味差多了,加在熱水裡一定會被發現。

我回憶在螢幕中的這個房間。

有了。

我打開櫃子,拿出王先生的肝藥,這藥王先生每個晚上睡前都會吃一顆,我
暗自保佑這藥是膠囊而不是藥丸,因為我從螢幕中看得並不清楚。

所幸真是膠囊。

潛入的時間格外有壓力,所以我不能待在裡面太久,我記住藥名跟罐子大小
後,便走出房間到藥局,想跟勤買了一模一樣的肝藥膠囊。

「你肝有毛病?」勤不以為然看著我。

我搖搖頭,沒什麼好偽裝的。

勤的手指放在鼻子上又揉又捏,像楚留香一樣。

「我這麼說吧,這罐的膠囊很常見,要不要跟我買空的?」勤似乎看透我的
心思。

「好,謝了。」我莞爾,勤這傢伙有時候還真夠意思。

「多來光顧就是了。」勤認真說:「但吃死人也別來找我。」

於是,我買了三百顆空膠囊。

我在自己房間從容地將膠囊打開,換上春藥的藥粉,再到王先生房間裡,倒
出所有的肝藥膠囊,換上我的版本,無一闕漏。

我得扶王先生一把。

接下來是老張。

老張的床底下有大約三十瓶未開封的過期牛奶,還有一瓶已經打開的水果調
味乳,目標非常明確。

我抓起一點點春藥丟下去,搖一搖,希望老張的鐵胃對春藥沒有太強的抵抗力。

「一點一點,不要急。」我微笑,小心走出老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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