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文明隕落
[color=#810081]生產力過剩,消費市場免不了續漸萎縮,然而高昂的租金又冷酷地搶奪了一整月的收入。沿中環至筲箕灣的電車路軌走,別過多少幅「租貴迫遷、最後清貨」的大字報,下角細字無力寫上「搬至後街,繼續為你服務」。生意難做,難在入不敷支,有些微落袋,已是萬幸,僱主聲稱與勞工共渡時艱,也只限於凍薪,斷無早糧花紅。從在職朋友口中提及,公司精簡架構,事在必行,由五轉一,望以一個人的薪水換來五倍的工作效率,理所當然是斷不超時補水;這件機器操勞多機件壞,維修費也省過來,市面多少效能高的機器一直空置,任勞任怨的勞工,依依是手到拿來。試想像,大街只剩下道道鐵幕,與連鎖超市便利店與台式茶店穿梭其中,這是怎樣的都市景觀?
人情寄生於物件之上,建築物與其形成的景觀往往是感情的居所,都市人沒多少能憑空想像感情。情人示愛,要透過金錢換取更高的感情價值,再純潔無瑕的感情都逃不過物化的危機,生活走得太前,像這一代人被訓斥內心往不留人情味一點生存空間,享受過太豐盛的物質生活,慣以數字反映實力與幸福的社會形態,若要走回頭路,其實步步艱難,他們的菱角都被磨平了,情感的觸覺變鈍了,景觀緩緩變遷,人大多察覺不了。
雖有說從過去幾回保育運動間,我們感受到人們開始為居所被推倒,走路愁眉苦臉;從剛過去的公投運動中,我們感受到人們開始為公義消失於人間,生活索然無味,彷彿我們的感情與城市互相牽引,我們會為社會上無形的暴力振振有詞。但怎麼說這都是少數,一旁只皮膚之隔,都市的大多數依依大魚大肉,舒暢快活過日月,縱見自殺、暴力洩忿的事件愈見頻繁,但都市容貌依舊,由建築物而生的安穩,是顯而易見的心靈填補,慰藉了都市人的寂寞。他們要買的始終買到,要以物件傳遞的感情始終傳到,但社會走向崩潰的危機,卻意識不到,就如一般災難電影所描述,烏飛蟲遁,只人類後知後覺,未到天崩地裂之時,也不知文明隕落之日已到。
電影有術語「麥高芬」,則有助推展劇情的人、物與事,大多見缺於本地的電影或電視,要觀眾憑空重構情感,往往吃力不討好。近有電影以血作麥高芬,受不了的人--他們大多是教育家--皆說過於血腥暴力,似是以血嘩眾取寵,要推展劇情,其實有別的方法。這不就是把想法、意念與創意限制於框架內的結論嗎?當下不少藝術產物往往是市場導向、側重技巧、簡單複雜化,以大量的雕琢與可有可無的訊息,試圖去填補作品內在的空虛,以為人觸覺遲鈍,不會察覺,根本違背了藝術追求簡潔之美的原意,就如這裡的文字,連基本的傳訊也辦不到。
過去電影一般以建築物為「麥高芬」,其實與歷來政府興建偉大的政治核心建築、紀念碑與博物館無異,皆以勾勒出人類自卑的感覺,震懾他們乖乖地當個好公民為目標。這文化政策的目標,也是電影一般發揮到的效果。其中《天空之城》於我心留下了最深刻的文明創傷,她其中人類對天空的恐懼與挑戰的描述,至後來以超高度文明的衰落去震懾人類,從文明隕落的悲傷中告誡人類過度發展的後果,由天空、飛行石、機械人到浮於空中的大樹型都市,其實象徵意義深刻之餘,又連結到人對「麥高芬」的預期反應;感情物化,始終較易尋覓共鳴,但要到天崩地裂一刻,我們才意識到嗎?
誠然,這種元素也限制了創意,但有法可依,總優於無章亂描。說《歲月神偷》用了麼?不可說無,不過用不得其所,至少於我心只見街景,不見其與人情連絡的象徵意義,更不見人情。中村雅也的《東京鐵塔:老媽和我,有時,還有老爸》與山崎貴的《永遠的三丁目的夕陽》都以東京鐵塔為其抒情的重要物件,與木村拓哉本身是一個對時代追憶的象徵一樣,是一代人的回憶與夢想,造物本身是一個喚醒都市人的行為。
日本電影愛詠古是八九十年代的事,這年代與黃金的六十年代的分野可從電影入場的人數中看到,五八年高峰時期年入場近有十二憶人次,至九零年只剩下一憶多,消費市場萎縮之勢其實單從電影業也略見一二。
《永遠的三丁目的夕陽》描述的正正是五八年,就是東京鐵塔完工的一年。電影由她建到一半開始與人物角色同步平行發展,至終以黃昏與剛建成的鐵塔作圓滿的收結,旨在勾起黃金年代的人情與一代人對未來展望的寄語,與《東京鐵塔:老媽和我,有時,還有老爸》一樣,為子的雖都是上京人士,但對東京鐵塔沒半點依戀,反而老媽卻是望著東京鐵塔成長、看著日本由衰轉盛的一代,東京鐵塔於她有特別的意義,所以故事就變成為老一輩圓夢的發展,將新一代要修復關係的行動寄諸於登上東京鐵塔之上。試問當下,多少遊客會上鐵塔?或許新樹的建成,會吸引到部分人前往,但所象徵的意義根本大有差異,那分寄生在物件的感情,又會在新的鐵塔上找到嗎?已變成消費行為了。
這兩部電影的特點在於情感與建築物結合,而非單單描寫町人的生活與一條街,也非單單描寫母子的感情關係與一座塔,而是兩代人對建築物,兩個不同角度的詮釋。觀眾或許不解一座建築物有甚麼大不了,他們會更在意重現古物的特效如何。
當然看在當下,那種人情的描寫由關係、街道到走東京鐵塔,經濟能力演進了,但卻是人情上的退步,有感染力卻是人感情物化的轉捩點。一代日本島國情、武士道精神與嚴謹道德的滑落,到今天可謂盪然無存,要人間有情,難免走到詠古之路,然而表達方式卻是為了滿足現代人的退化的感觀,真諷刺。
除此,有一點不得不提,《永遠的三丁目的夕陽》對電影人別有一番意味。其片頭映出東寶舊標誌,效果有如在銀幕上再見邵氏。配合故事以五八年作起點,與對電視機續漸普及的描述,其實也是對電影黃金年代的追憶。如上述,入場人數由盛轉衰,其中的原因就是六四年的電視機普及,當然另外也由於幾家主要電影公司也只投資於大賣系列,又不斷翻拍舊作,人才流失之勢,走到今天,其實顯而易見。傳統的崩壞,或許就是經濟發展帶來的反效果。
《永遠的三丁目的夕陽》巧合地描繪這個年代,又用上東寶的舊標誌,電影本身是一部分人推展生活的「麥高芬」,如我一些追憶八十年代的人,追憶這個行動本身是維持今天能繼續生活的必要元素。批評現代,勉強自己要落後於潮流,自成一角地享受於昔日的文本之間,一切一切都是不忍今天人間冷漠的控訴。
將至的都市景觀,感性的人都不忍看到,他們不願看到幻想走出頭顱,變成事實,可惜他們會預視到。當下都市人冷漠,遲鈍,把感情放載於文明的物象之上,卻不知文明隕落之期將至,而這正正是隕落的原因;我們關心身邊的事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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