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最東後花園 芬蘭移動桑拿
每次外遊,總有人問我香港回歸後的情況,題目雖然老土,對話卻每每有新意。上月底我去到芬蘭最東的地區,也是歐盟最東之地——北卡勒里阿區(North Karelia),坐在流向俄羅斯的河流邊,民宿老闆娘又問我這個老問題,那時正值港府硬銷新界東北發展,她一聽東北有機會變成內地富豪後花園,要伐木滅村,綠油油的農地將被破壞,驚訝地說:「捍衞本土,何錯之有?」住在北卡勒里阿區的人大都是東方匈奴後裔,與匈牙利人有血緣關係,他們以前受瑞典管治,後被俄國接管,二戰期間又與蘇聯開戰。原住民時刻謹記捍衞領土及傳統,不被外族佔領和消滅原有文化,他們自稱是住在芬蘭共和國的卡勒里阿人,沒有人感覺不妥,也不會被標籤搞獨立。因為當地人深明在世界一體化的大勢下,保留傳統文化,不被模糊掉面孔,才是真正的出路。
記者、攝影:梁佩芬
自創桑拿船 焗完就跳湖 芬蘭曾受瑞典管治,從前名為Österland,意即東陲土地,現時是歐盟諸國最東部的地方。在芬蘭地圖上,有北卡勒里阿和南卡勒里阿兩省,早於十三世紀時,這兩省連同今天俄羅斯的卡勒里阿自治共和國,本是一個小國。小國後來歸入芬蘭,直至本世紀四十年代初,芬蘭與蘇聯爆發冬季戰爭(Winter War),芬蘭雖然戰勝,但為免蘇聯再度侵略兼且收縮東部邊界,政府把現時卡勒里阿自治共和國的土地割讓給蘇聯,並且駐重兵於南部與聖彼德堡接壤的地區,從此北卡勒里阿成為芬蘭最東邊的地區。
北卡勒里阿區隸屬東芬蘭省,首府約恩蘇(Joensuu)是著名湖區,土地肥沃、背山面湖、地靈人傑,孕育出多名芬蘭藝術家。最近十年,這裏出了一個發明家,只有二十多歲的電機工程師Santeri Hiltunen,他與家人合力製作了多艘桑拿船(Floating Sauna),把家裏的桑拿浴室遷移到有如小木屋的船上,這樣就能一邊焗桑拿,一邊遊湖,欣賞北卡勒里阿的風光。
Santeri是卡勒里阿人,祖先是匈牙利人,當年在瑞典政府管治下,卡勒里阿語被消滅,所以他一句也不懂。「北卡勒里阿的風景與芬蘭其他地方略有不同,我們特別多森林和湖泊,樹木密密層層,永沒盡頭。我們沒有大城市,但資源豐富,盛產石頭、樹木和鐵器。」傳統上,卡勒里阿人愛住在湖邊,旁邊定有桑拿屋,每次焗到身水身汗,就跳進河裏游個爽快。Hiltunen家族經營快艇業務,有見及此,就造隻桑拿船,有得焗之餘,還有個地方燒烤和聊天,最重要是焗到熱一熱也能隨時跳湖降溫。
由一百度瞬間跳到十一度 十年前他與家人構思建造桑拿船,因船身不能太大,如何把重甸甸的桑拿房平穩地建在小船上是個難題,再加高桑拿房增設休閒用地更是難上加難。以往他們建好了船就會賣給買家,去年Santeri決定開放一隻桑拿船供人租借,名為Saunalautta。此船一出,歐洲各大報章相繼報道,使本是商業性質的活動變成推廣約恩蘇旅遊。
「租借此船的用家暫時以公司居多,用作員工下午的消閒休息之地,另外就是很多人用來做bachelor party。」船不大,只有四米高和兩米寬,上到第二層BBQ的地方,還有點搖搖欲墜之感,加上沒有欄杆,若然在上層玩得太激,隨時一個鯉魚翻身跌下湖。下層是桑拿浴室,採用傳統煙熏式,每次開船前兩小時,Santeri要上船把木頭放入火爐燒至溫熱。我嘗試進內焗一焗,竟充滿樹木香,室內溫度約攝氏九十至一百度,唯一缺點是地方淺窄,每次只能容納八個人,所以要分階段焗桑拿,無法全條船廿二人齊齊焗。焗了十五分鐘,當全身冒煙之際,正是跳湖降溫之時。時值六月,芬蘭夏天,湖水水溫只有約攝氏十一度,我們生活在熱帶的人,跳下一刻需要無比勇氣,狠下心閉目跳落湖,頭一分鐘感覺肌肉和毛孔同時收縮,心臟跳得飛快,後來習慣了就漸漸沒有寒冷的感覺,還浮游於湖上,面朝藍天,欣賞芬蘭最東之美。
保育游牧文化 循環編織舊衣 約恩蘇雖是省府,但以歐洲標準而言,規模最多屬小鎮,人口只有約六萬人,卻是歐洲主要的木材轉運港。鎮內有全國第四大湖泊Lake Pielinen,因與俄羅斯相近,不難發現東正教堂。當地的古建築大都在冬季戰爭時遭摧毁,能夠保留下來而最歷史悠久的建築物,是由十九世紀富商大宅改造成的手工藝天地Taitokortteli,一連四幢的全木製建築物,內含café、商店、studio和workshop四個部份。
卡勒里阿人本是游牧民族,他們愛編織地毯,用的不是羊毛,而是把舊衣物撕成一條條循環再用,非常環保。地毯的花紋多是幾何圖案、雪花或動物。用紡織機編織屬於傳統的做法,惟五年前,芬蘭文化局不想此傳統手藝失傳,決定再度振興編織文化,尤其希望不同家族的祖傳圖案能流傳下去。雖則圖案可以用電腦複製,但總覺得失去了一點人情味。
在Taitokortteli的編織班,我認識了Heli和Ana,兩人都是約三十餘歲的家庭主婦,主力相夫教子,稚子上學後生活清閒,決定到此學編織。「我們都是卡勒里阿人,世代都住在約恩蘇,但都不懂傳統編織,有點慚愧。」像她們一樣閒來無事學編織的主婦多得很,偶爾也有男士加入。用機做編織其實很簡單,決定好要織的圖案後,導師會調校機弦的排列,一條一條交錯有序,只需將布條縛在上面,依樣左穿右插,再用力推機一兩下,如是者,不難做出一張三、四米長的傳統花紋地毯。
因要保育傳統文化,並將它推廣到外地,文化局增設五日班予遊客體驗,時間不多的遊客如我,也可逗留一兩天在此學習。正在學做雪花圖案的Heli說,上星期遇到來學編織的日本遊客,他們玩了兩天,編了一塊三至四十厘米長的小地毯,編織是耐性的考驗,我覺得最難是要長時間集中注意力,惟有一路聽強勁音樂,一路跟着節拍織布,感覺似乎容易得多。
古長琴演奏 老式驅魔音樂 離開約恩蘇駛上公路七十四號,不到十分鐘車程,又回到森林裏,馬路兩旁全是大樹,幾乎十五分鐘才遇上一架對頭車,慢慢駛到距離俄羅斯最近的地區Ilomantsi,今晚留宿的地方正是歐盟成員國中最東的民宿Möhkön Rajakartano,只需沿着旁邊的Anninkoski河游兩公里,就能去到俄羅斯邊境。Ilomantsi是卡勒里阿人的重地,以前盛產鐵器,並運至俄羅斯和東歐一帶販賣,故一直出產很多工匠,直至今天,不少芬蘭鑄鐵工都是卡勒里阿人或來自Ilomantsi附近的Möhkön鎮。
前往民宿前,先到Parppeinvaara Bardic Village欣賞卡勒里阿音樂,每日下午二時都有古長琴演奏,坐在二千呎的傳統木屋裏,毋須擴音器,回音已經很響亮。表演者穿着傳統民族服feresi,拿着古長琴坐在我面前,雙手按弦彈奏輕快音樂,越彈越快,聽眾都不禁用腳輕踏地板打起節拍來。一曲彈畢,再來一曲,同樣是輕快而又重重複複的音節,兩曲奏完,表演者解釋卡勒里阿的傳統音樂往時是用作驅魔的。
直到一九二〇年,Ilomantsi地區仍有老年人懂得Karelian magic,用三個銀幣、三塊麵包和三條手帕驅魔,祝願好運自然來,驅魔者一邊使出魔法,一邊用古長琴鳴奏,口中念念有詞,另一位驅魔人就用一個瓦缽在「病人」頸後轉呀轉,轉得越長久就越成功,而節奏輕快的音樂,其實是用以減輕病人在過程中的恐懼和不安,整個感覺有點像無間斷的disco音樂。
獨享純白小木屋 游水去俄羅斯 在Petkeljrvi National Park旁的Möhkön鎮,居民大都是卡勒里阿人,他們以經營小餐廳、民宿,管理博物館和國家公園為主。戰前這個小鎮是歐洲知名的鑄鐵場,但今天已失去當年的色彩,變成一個寧靜的小鎮,等候遊客到訪。今晚入住的Möhkön Rajakartano是位處芬蘭最東邊的民宿,亦是歐盟中最東之地,旁邊就是俄羅斯。
民宿女主人Elvi Lemmetyinen已過六十歲,亦在一間曾是學校的小木屋開餐廳,她與丈夫從沒想過離開卡勒里阿,就算兩人已讀至碩士,亦沒有意願到大城市工作和生活,因為他們想為家鄉盡點力。「卡勒里阿是一個被遺忘的地區,位處偏僻的東部,就算是芬蘭人自己也不熟悉此區,但我們想讓世人知道,地球上還有一個民族名叫卡勒里阿,我們不是薩米人不是維京人,是地地道道從東邊遷移過來的原住民。」Elvi說得堅定。她一個女人,又做廚師又做行政管理,精力充沛。她擁有兩幢民宿,兩幢互相對望,只有一百步的距離,全由木材建造,髹上白色,比起芬蘭其他以紅色和黑色為主調的鄉村小屋,視覺上甚為突出。
兩幢民宿皆可長租,亦可純粹住幾天,內裏都是以藍和白兩色為主,在日不落的夏季,就算拉了窗簾,陽光也會輕輕透進室內,反射在藍色的玻璃擺設上。因位置偏僻,通常只有周末才有住客,我在星期一入住,一人獨享整幢獨立屋。民宿有餐廳可應付早晚兩餐,飯後當然要在河邊小屋焗桑拿,焗至滿身大汗,又在碼頭一躍而下,河水的水溫比約恩蘇的湖水更清涼,老闆娘頻頻向我大喊:「不要游太遠,就快到俄羅斯了。」不知赤身露體游入另一國度,會有何後果呢?
芬蘭獨立靠詩人激勵 14世紀時,芬蘭的國土受瑞典管治,並命名為Österland(東陲土地),及後19世紀初被俄羅斯帝國接管。直到1835年,一位卡勒里阿醫生兼詩人Elias Lönnrot收集民間傳說和神話,寫成《Kalevala》(卡勒瓦拉)史詩,詳細勾勒出卡勒里阿人這個匈奴後代的故事,從而激發起當年受制於俄國的芬蘭人的反抗心。到了1917年,俄國爆發十月革命,帝國衰落,芬蘭人尋求獨立,最後在1919年建國。
在網上搜尋卡勒里阿,會見到兩個英文譯名,一是Karelia,另一是Carelia,其實兩者皆對,因K和C的發音一樣,歐洲不少地方名都會將K和C調轉互用,如波蘭的克拉科夫,可寫成Kraków,亦可寫作Cracow。
http://hk.apple.nextmedia.com/supplement/travel/art/20140709/18792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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