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历1354年7月11日大约有两百多名龙骑兵重新回到了捷艮沃尔,归到我的麾下,从这一天开始,北方的商路才正式打通,东大陆的丝绸、瓷器,兰帝诺维亚的武器,捷艮沃尔的龙角不停流通在这条商路上,巨大的利润由此产生。
据当时的统计,光是边贸税费,怀顿诺尔在一年里就捞了整整一百万金币,而透过对这条商路的投资而一夜暴富的人,在怀顿诺尔以千计。那些达官贵人更是捞到数不尽的好处,名义投资、权利参股等等,凭空让他们的资产翻上数倍。
一时间朝野上下,对流浪兵团、兰帝诺维亚的好感与日俱增,“怀顿诺尔最亲密的盟友”、“永远的兄弟”、“最好的邻居”等等的称号如雪花般飘到我们头上,而还在去年,流浪兵团还是怀顿诺尔头号通缉,我的额头上更是印着十万金币的悬赏。
另一方面,我们重新拥有了龙骑兵的事早早的传到怀顿诺尔的朝廷,克鲁索在审时度势后,飞快做出了决定。第二军在回廊处晃了一圈,在释放了象征友好的礼花后,又转道南下,布置到金山阿登方向,似乎对南方的艾尔法西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19日,一则消息透过重重关卡,送到了我的桌子上。
“第三王子势如破竹,第二王子节节败退。”一共十六个字,不过已经将意思说的很清楚了,不过字面外的意思,却要通过更多的情报才能知晓。
“第三王子布拉西尔在11日已经攻破了北方的重镇——德拉洁,基本上他的军队由仆兵组成,在得到自由的承诺后,仆兵异样骁勇,甚至可以和北方死囚团的人硬对硬。按照这个进度,用不了一个月,艾尔法西尔的战乱就可以结束。”
梅尔基奥尔分析了现在的情况,事实已经超出了我原来的预料,想不到仆役民的力量是如此的巨大,按照这个趋势,我布置的北方迁徙路线可能会被废弃掉,当然,只要对仆役民有利,白辛苦趟也算值得。
“恐怕很难哦,一旦艾尔法西尔的战乱结束,势必要南下重新控制特拉维诺一带,到时候,南边的商路就会重新开通。有了太多北方商路的利益关系,当然会有人不愿意再开一条商路来分金子,一定会做出适当反应的呀。”德科斯摸着胡子,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从来没想过,开通北方的商路还有这种用处,如果这样的话,怀顿诺尔难保不南下,或许在朝野的要求下,就已援助部队的名义加入艾尔法西尔的战局。只要能维持这个状态,就能继续从北方商路中摄取利益。这种想起来就让人呕吐的利益关系,却是我一手导出来的,现在的我感觉不像是拯救国家的英雄,更像是肆意把战争往无限制方向发展的恶魔。而且还要从这个拖一个国家进战斗的丑恶里捞到自己的实惠。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有时候我不得不这样问自己。
“不过这样的话,我们就得到难得的休整时间,只要有三个月,我们就可以组建一支三百人的火枪队,再加上捷艮沃尔的部队,我们完全有能力在寒冬来临前南下,只要控制一个到两个城市,我们就可以扯出公主的大旗,用忠义来号召更多的人加入我们的部队。如果顺利的话,明年的开春,我们就可以踏进亚鲁法西尔圣城!”美好的未来一下摆到了我们的面前,而以前,这个不过是个梦想。
梅尔基奥尔、塔特姆……这些原来的亚鲁法西尔军人忍不住含上了眼泪,真是漫长的等待呀,好不容易终于把这个希望给盼到了。
“不过大家还是要多多注意,万一南下,我们就要受北方和南方的双面压力,到时候怎么来缓解,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大问题了。”我还是要提醒下军官们,抱着太多的希望,可不能打好后面的战斗。
“是!”
“从现在开始,就是我们宝贵的时间,各部队加紧休整,必要的话,就扩充部队。军师,尽量派人到南方去,我想那里还有很多人愿意北上,来捷艮沃尔或者兰帝诺维亚。”
“这个容易。”德科斯笑着点头。
“还有,万一怀顿诺尔真的南下,第三王子的部队未必能抵挡住那么多敌人,很有可能战败……到时候辅助第三王子的仆役民肯定会被株连,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我希望动用一切可能的力量,尽力帮助仆役民逃难。”我挥了挥手,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在会场中的军官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后,齐齐点了点头,这种事情多少带上补偿的味道,虽然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清楚,这种补偿是多么淡薄。
“大人——”就当准备散会的时候,一名卫兵跪在门外,高喊了一声。
我站起身来,现在看见这种人,心里就一阵发虚,天知道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卫兵上前了几步,递上一张大红封面的信笺,我扯开封口,从里面露出一张纸条来:“
王历1354年8月8日,兰帝诺维亚新君正式登基,望贤弟做好准备,到时务必参加。”
将纸条传给旁边的德科斯,我露出笑容:“如果没有什么事,尽量去兰帝诺维亚吧,军部做几件漂亮点的礼服,还有出几个像样的仪仗兵。怎么也要让艾丽兹的登基典礼热闹点,也可在各国使节面前露露我流浪兵团的脸。”
“哈哈——”议事厅中一阵欢笑,军官们纷纷起身,向我敬礼后离开。
“真是辛苦呀,在这个时候还要隐藏自己的感情。”德科斯并没有离开,将那张纸轻轻放在桌子上。
我重新拿起了它,将它贴近我的胸口,声音一下哽咽起来:“对不起,艾丽兹……”
8月8日,她就要正式成为兰帝诺维亚的象征,那个时候,也是她丧失自由之日。唯一能对她做出的补偿,不过是跪在她面前,对她行君下之礼。可是这个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又有什么意义?
“我要结束这场战争,然后让兰帝诺维亚人自己选择自己的统治者吧。”放下了纸条,我突然对德科斯道,这一刻,我的心中充满了坚毅。
德科斯似乎还有点诧异,在看了我半晌后,突然笑起来:“哈哈,不错的志向,让百姓来选择统治者,还真是个让贵族们怨恨的想法,不过,万一兰帝诺维亚选择你呢?你做还是不做?”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来当什么统治者的事情,当德科斯问起这个时,我一下呆住了:“我来当统治者?不可能的,我只是个战士,但时候自然有出色的政治家来引导他们的,我的理想并不在这里。”
“呵呵,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呀。”德科斯一边摇着脑袋不停嘀咕,一边背着双手站起身来,然后慢慢走出这个大厅,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就只剩下我一个。我无力的跌坐回凳子,喃喃道:“难道我也要有所觉悟了吗?”
王历1354年的7月,真是个变幻多端的月份,未来的一切在这个时候更让人感觉到无法琢磨,大陆的动荡已经陷进了难以收拾的境地,人心的崩溃或多或少已经影响到了我。
是继续举着大旗南下光复亚鲁法西尔呢,还是在北方建立自己的理想国,今后的道路到底应该走向什么地方呢?第一次,在我心底泛起了疑惑……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时钟摆到了8月8日。
这一天,夏日的阳光异常热烈的洒在大地上,大街小巷里都悬挂上了象征节庆的大红灯笼,欢快的气氛笼罩在兰帝诺维亚的上空。
“嘟——”站在城头的长号手吹响了庆典开始的声音,紧接着城头处就降下了大大的一块地毯,上面绣着兰帝诺维亚的国徽,纸花撒下,片片飘到我的头上。
“万岁!”街道两边的百姓兴奋的挥舞着手,发出了欢快的喊叫声。
流浪兵团入城式开始。
最先列的是百人旗手,举着各色战旗,花花绿绿的甚是好看,接着是二百人步兵队、二百人长枪队……排着整齐的阵型,踏着有力的步伐通过中央的广场,当全身套着青色战甲的五十人龙骑兵和身着灰色制服的五十人火枪手出现在人们视野中时,仪式的高潮也就到了。
“看呀,是我们的龙骑兵,我们的火枪手!”
“真威武呀,光靠他们,我们的旗帜就可以插遍整个大陆呀。”
“兰帝诺维亚万岁,流浪兵团万岁,法普大人万岁!”
……
德科斯远比我热情的回应百姓们的呼喊声,看着他频繁挥舞着手臂,我居然产生了这位老先生会不会把手挥断的错觉。“喂,法普,怎么也要给百姓们一个好印象,不要让他们感觉到你冷冰冰的像块木头,缺乏亲合力的家伙可没人喜欢。”乘着间隙,德科斯突然对我说道。
我呆了一下,连忙挤出了笑容,异样灿烂的对着两边的百姓,然后挥起手来。下面的回应更加猛烈,间杂着一两个女声的尖叫。就这样在热烈的欢呼声中,我们来到了举行加冕典礼的主会场,在那里,鲁素大哥早就一脸笑容的迎接着我们。
“鲁素大哥!”我翻身下马,上前了几步,一把将他抱住。
鲁素在拍了拍我的背部后,轻声道:“艾尔法西尔第二王子、第三王子的使节、怀顿诺尔、萨登艾尔、布莱克诺尔……差不多所有的势力都派人过来了。到时候需要给他们看看我们的实力,对我们有好处。”
我点了点头,再次整了一下制服,然后跟随着鲁素大步走进了会场。
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看见会场中的景象,我还是大吃一惊,不大的地方拥挤着上百个人,穿着各国的高级礼服,其中还夹杂着十数个花枝招展的女性。浓郁的香水味和同样浓郁的体味混杂在一起,熏的我有点发晕。
“这个是怀顿诺尔的使节,克拉季沃子爵阁下……这个是布莱克诺尔的使节,奥拉•达克男爵……这位是……”
在鲁素的介绍下,我尽力保持着温和,和一个个使节亲热握手,在他们的脸上,几乎能看见所有的表情,从鄙视、到仇恨、一直到献媚……不过这里的诸人涵养工夫均是一流,就算摆明了是对手的布莱克诺尔使节,也能从脸上挤出点笑容,做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在一个接一个的寒暄中,我们很快迎来了正式登基的时间。
“吉时已到!”司仪用略带尖利的声音高声喊道,原本喧哗的会场一下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让出中央红色地毯铺就的大道,将目光放到了大门口。
大门打开,几个侍童举着仪杖走在最前面;接着的是后面的卫兵,都是身着银亮盔甲的高大战士,手中举中代表王家权威的仪仗专用斧矛,在踏完近乎机械的步伐后,左右转身,将中间的大道和宾客们隔开,这个时候,一身华丽洋装的艾丽兹在数个使女的陪同下,走进了会场。
今天的艾丽兹看上去比以往漂亮多了,虽然少了一份身为王者的尊严,但是在眼光流动中带出一股自然的天真,粉红的脸蛋看上去吹弹欲破,更是让人倍感怜惜。
我的心揪动了一下,带着一丝愧疚,单膝跪地,然后低下了头,这个算是行君下之礼,也表示了流浪兵团对艾丽兹国君的承认。身后的军官们陆续跪下,庄严的气氛在这一刻浮现出来。参加典礼的各国使节一时间不知所措,有些人跪下了,有些人还站在那里。直到象征着上神使者的大祭师在无数僧侣的陪同下走进会场时,剩下的人才慢慢降下身子。
“以上神之名义,赐汝统御上神子民之权利;以上神之名义,承认汝为上神之代言人;
以上神之名义,赐汝不可侵犯之身份。”大祭师的声音拉的像唱歌一样,在悠扬顿挫的音调中,他将象征兰帝诺维亚国君的王冠戴在艾丽兹九岁的脑袋上。
王冠太大,而且有点重,艾丽兹在摇晃了一下脑袋后,居然把它给甩了下来。会场中的气氛一下尴尬起来,这个时候,鲁素大哥站起身来:“艾丽兹国君年纪尚小,希望在她成年以前,能有个人能够辅助她,以上神之名义,我想大祭师能再赐福一个人。”
“按照法典,确实可以,但是这个人要被众人推荐,得到想彻九天的呼应声。”
鲁素躬了躬身,然后大步走到门口,伺立的卫兵里面推开了大门,将外面的喧哗放了进来。成千上万的人站在外面,最前面的是身着盔甲的士兵们,明亮的兵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兰帝诺维亚的兴衰现在由你们来决定,辅助艾丽兹国君的守护者,将由你们来推荐,请用你们的声音把希望传给上神,大声高呼吧!”鲁素张开手臂,在做出深呼吸的动作后,猛的喊道:“我,鲁素,推荐捷艮沃尔的第一龙将、流浪兵团的指挥官当我们的守护者!”
在沉寂了片刻后,战士们首先举起了兵器:“法普大人!”
“法普守护我们!”
“法普……”
声音越传越远,无数人举起了手,涨红了脸高声喊着我的名字,在我身边的军官们纷纷站起身来,使劲拍着巴掌,会场的气氛到这个时候达到了顶峰。反而处在最中心的我,有种眩晕的感觉,这个我事先根本不知道,仓促之下我有点茫然的站起身来。
鲁素上前拉住我的手,将我带着走到艾丽兹面前。艾丽兹一看见我,脸上就闪亮出兴奋的光彩,在张开双手后道:“法普叔叔!”这一刻,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将她搂进怀抱里。
“艾丽兹国君也认同了她的守护者!”鲁素大喊了一声,场中的掌声更烈,一杆祭师杖轻轻搭在我的肩头,一个声音有点飘忽的传进我的耳朵:“以上神之名义,赐汝守侯兰帝诺维亚之权利;以上神之名义,赐汝拥有上神代言者之全权……”
8月8日在一系列的庆典中,完成了将兰帝诺维亚的权利移交到我手上的全过程,在大陆的所有阴暗角落里响起了对我的诅咒:“……这个窃取两个国家的恶棍,想要毁灭整个圣陆的恶魔代言者,不得好死!”
而在史书上的记载为:“……8月8日,法普正式成为兰帝诺维亚护国君,成某种意义上讲,拥有百年历史的兰帝诺维亚在那一天画上了句号……”
数日后,在我额头上刻着的悬赏金额又添上了一个零,达到创记录的一百万金币,虽然发出这个通缉的是一个不知名的杀手工会,但是笨蛋都知道在这个工会后面到底站着多少国家,而中间的相当一部分,他们的使节还在我面前挤着虚假的笑容……
“想不到我的脑袋那么值钱。”拿着发黄的通缉令,我苦笑不已,在我面前跪着的是一个不满十五的少年,由于发育不良,看上去比亚尼还要年幼。不过就是这个少年,在今天早上我应酬完那些圣国公使后,在路上伏击了我,所使用的兵器不过是一把生锈的匕首。从他身上,搜出了这张通缉令,也让我清楚了自己到底值多少钱。
“为什么要杀我?”虽然早就知道答案,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少年梗直了头颈,大声道:“只要杀了你,就可以有一百万,就可以买很多很多的粮食,我们的村子就有救了!”
“哦——”略带上点兴趣,我仔细看了眼身前的小刺客,有着特拉维诺式的黄色头发、深蓝眼睛,因为过于消瘦,骨感很强,一双大眼也深凹进眼眶里。不过脸上还是带着点幼稚,是属于那种连一百万是个什么概念都不太清楚的小孩子。
“你们村子在什么地方?”
“我不会说的,你一定会派人血洗我的村子!”少年拼命摇头,一脸的断然。
“那总让我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仰起了头,略带点自豪道:“我叫法利斯•拉列。”
南部特拉维诺的姓氏,凭着这个名字绝对可以追查到他的村子,少年根本不知道他的话已经把他的村子给暴露了,脸上还带着那么一点骄傲。不过我根本没有兴趣去报复什么,只是在心寒一件事情,如果一个村子里需要未成年来寻找机会的话,那么那里的生存条件之恶劣,简直难以想象。战争已经开始产生崩溃式的恶劣后果,再不加以收拾,后果难以想象。
“亚尼!”我喊了一声,今天应该是他轮值我的安全,在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回应后,亚尼站到我的面前。那个法利斯颇有兴趣的看着亚尼,显然被他身上那闪光的黄色盔甲给迷住了,“好好照顾他,还有,这个人是危险分子,可别给机会伤害你了。”
亚尼敬了一个礼,然后转向法利斯:“跟我来吧。”
我只看见法利斯眼珠转动了一下,似乎做出什么决定,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肯定是想打亚尼的主意,不过他大约要失望了,亚尼什么本事我清楚的很,对付这个小孩子,绝对不会费力,在两个人消失后,我拉了一下铃铛,几分钟后,梅尔基奥尔出现在我的面前。
“南方的情况很糟糕吗?”我劈头就问了这么一句。
梅尔基奥尔在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去年的粮草大部分被征收到军队去,而且为了镇压暴乱的特拉维诺人,正统王国军动用了上万人的部队,大部分特族村落的男丁被杀戮。今年的春耕因此受到很大影响,许多村子已经出现饥荒现象。”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这种事情……军师的意思是现在根本不是南下的机会,万一告诉你这个现象,怕你又要……所以暂时没有上告。”梅尔基奥尔没有直视我的眼睛,只是喃喃道。
我当然知道德科斯的初衷很好,但是为了一己私利,总不能见死不救,任由南方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不过我也很清楚,现在流浪兵团的军力一旦南下,恐怕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找到,就已经全军覆没。
“可是,我不是已经开放了南边的边关了吗,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还守着那已经荒废的土地?”
“这个吗,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离开自己的土地。更何况,最近正统王国军已经有在南方集结的迹象,若不是在特拉维诺东部地区还和叛乱军陷入胶着状态,很有可能,我军还没南下,他们就开始北上了。”梅尔基奥尔一说完这个话,就露出后悔的表情。
我瞪着他看了半晌,叹了一口气:“德科斯和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
梅尔基奥尔挺直了上身,大声回答道:“大人,我们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实在是看你最近太过操劳,有些事情实在没必要惊动你了……”
我一时无言,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责怪他们,只好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道:“梅尔基奥尔,假如我累趴下的话,由德科斯顶上;德科斯不行的话,就由你顶上……自己找好自己的后继人吧,用我们的辛苦去换胜利还是值得的。”
梅尔基奥尔看着我,突然跪在地上:“大人,我知道怎么做了。还望大人原谅在下以前的隐瞒。”
“好了,我们的敌人在外面,不在这里,没必要搞的那么紧张。还有……”还没等我想起下面该说什么,一只速报鸟扑棱着翅膀从窗口飞了进来,落在梅尔基奥尔的肩膀上。
梅尔基奥尔从速报鸟的脚上取下了纸条,飞速扫视了一边后,脸色大变,没有多少言语,直接把那张纸递到我手里,只看见上面写着几个字:“怀顿诺尔……南下……”
我抬起了头,直楞楞的看着梅尔基奥尔,然后从口中滑下了一句话:“好快……”
8月13日,怀顿诺尔大军南下,先锋为舍尔诺夫的第二军一部,其后跟随着第二军本部、第一军一部、后勤军一部以及临时征召的部队,总计三万人,连绵出一道数十里长的银色洪流。在翻越了金山阿登后,和北方的第二王子部队会合。
艾尔法西尔的战局在这一刻完全改变,大陆的战乱似乎更加混沌,未来的日子被笼上了一层浓浓的黑色…… [color=Red]第六集 第七章 抉择[/color]
王历1354年8月17日捷艮沃尔第一龙将宅院“怀顿诺尔的使者?”我站在走廊中,望着跪在廊下的亲兵。
“是,身上有怀顿诺尔王家的批文,说是有重要事情要会见大人。”亲兵抬起头,大声回答。
“怀顿诺尔的人,现在来干什么?”我望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夏日的阳光很明媚的洒在大地上,四周有点白呼呼的感觉,远处的一棵庭院柳耷拉着树枝,一切都让人昏昏欲睡。在这个时候,怀顿诺尔的使者来到这里,多少带上点蹊跷,“还是先去看看吧。”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服,我大步向亲兵所指的房间走去。
房间在宅院的最深处,是一个独立的小阁楼,看上去就像是那种商量私下事情的地方。
在小阁楼的四周没有任何的装饰物,就连一棵青草都被很小心的拔走。十几名亲兵散布在周围,一脸的戒备,显示着这次会谈的非同小可。
当我踏进房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大半的军官都在里面,一脸严肃的分坐两旁,而在最中央,则端坐着一个身着怀顿诺尔王家白色制服的人。走到他面前后,我盘腿坐下,仔细看着他。这是一个四十上下的男子,穿的很整洁,脸上永远带着温和的笑色,一看就是外交官出身。
“你是……”做出一副并不知道他是谁的表情,我注视着他的眼睛。
男子的眼睛流露出和善,从身上接下一个包裹后,递到我面前:“在下是怀顿诺尔王家外交官,戈登•怀顿,仅代表吾王陛下,来传递我方的善意。”
戈登•怀顿,怀顿诺尔众多王族甲胄中的一员,也是唯一一个放弃身份,当外交官的王族,旁人的评价是一个疯子,不过现在看来,绝对是一个令人尊敬的优秀外交家。
我接过戈登递过来的包裹,慢慢打开,一道耀眼的光亮从里面射出来。
“啊——”四周一片惊叹,那是几十颗斗大的珍珠,个个浑圆晶亮,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瑰宝,“这是怀顿诺尔王家密藏的二十六颗北海斗珠,象征着怀顿诺尔的二十六个州,是王家权威的体现。”戈登笑眯眯的解释这些珍珠的来历,比起它们华美的外表,其象征意义更为惊人。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要送到我们这里?”
戈登脸山堆满了笑容:“因为怀顿诺尔想和兰帝诺维亚、捷艮沃尔两个国家结成兄弟之邦。”
我顿时感到有种受宠若惊,怎么说在几个月前,我们还是怀顿诺尔的支属,还要向他们进贡,眨眼之间,他们的使节主动上门,说什么要和我们结成兄弟之邦。变化之快,颇出人意料,实在让人有中如梦中的感觉。
戈登挪上了几步,轻声道:“当然,怀顿诺尔会放弃对兰帝诺维亚的宗主权,转而承认捷艮沃尔对他的宗主权,兰帝诺维亚已经交纳的贡金,我们会尽快把它退回贵国。”
条件越开越优厚,我并没有做声,静看着这个外交家还有什么话说。
“列出那么丰厚的条件,不会就是想和我们达成同盟协议吧。”在一旁的梅尔基奥尔沉声道。
“当然,我们不会那么肤浅,同盟协议在现在的乱世,根本不能证明什么……”戈登挺直了上身,朗声道,旁边的人脸上冒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还没等我开口回答,他用更响亮的声音继续道,“我们想和贵国结成姻亲,将圣王陛下的爱女许配给法普阁下。到时候,你我两国就是真正的兄弟之邦。如果有可能的话,法普阁下的子嗣还能继承怀顿诺尔的大业,将两国真正统一起来。”
犹如晴天霹雳,震的我张大了嘴巴,一时合不拢,好半晌才道:“你是说政治婚姻。”
“哪里,阁下言重了。”戈登一脸笑容。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军官们的脸上难掩惊异,在片刻寂静后,德科斯打破场内的沉寂:
“戈登大人,这个事情关系到我国之未来,需要慎重考虑,还望你暂在行馆中休息两天,等到有所决议后,我们必定通知你。”
戈登嗑了一下头,然后躬身退下,会场中就只剩下那二十六颗明珠散发的光辉,以及那略显压抑的呼吸声。
在经过短暂沉寂后,德科斯叹了一口气,道:“看样子,怀顿诺尔下定决心要吞并艾尔法西尔了。”
“你是说,怀顿诺尔可能举全国之兵力南下。”我皱了一下眉毛。
“有可能哦,现在艾尔法西尔的局势,就像是两个孩子为了一块大饼打架,被怀顿诺尔这个饥饿的大人看见了,嘿嘿,换成我也会去把那个大饼给抢过来的。”德科斯一脸坏笑,“不过那个大人还要顾虑一件事情,因为他在烤着一只鸟,可是在他身后的又有一只流浪狗,万一在他离开的时候,那只狗把鸟吃掉的话,就有点得不偿失的味道了。”
“那只狗不会是指流浪兵团吧。”
德科斯并没有理会,只是继续道:“那个大人有两个选择,要吗就抱着那只鸟去抢,要吗就扔一根自己吃不了的骨头给那只流浪狗,显然那个大人选择了后者。”
“那根骨头还很诱人是吧。”我算听明白德科斯的意思。
“什么骨头、狗呀……现在是讲要不要娶那个公主的事呀!”雷帝斯一脸茫然,然后露出不满的表情。
“法普呀,这件事一定要慎重,毕竟我们也面临着南下的问题,如果处理不好的话,就可能无限制的在北方拖着。”德科斯望着我,一脸严肃。
我点了点头。
“其实法普现在还是单身,娶个公主也不错呀!”玛古拉突然大笑起来。
“那迦兰怎么办!让她做妾室呀!怎么说,她也救过法普的性命!”雷帝斯大声嚷道,“我坚决反对这门亲事,那个什么怀顿诺尔的公主,不来最好,来了我让她爬着回去!”
“喂,雷帝斯,想事情能不能用点脑子呀,你那么干,是想让我们和怀顿诺尔全面开战呀!”塔特姆喝道。
雷帝斯瞪了塔特姆一眼,道:“怕什么!大不了再打一次回廊战争。”
……
屋内的喧哗很快转化成波动的声浪,不停冲击着我的耳朵,我只感觉到脑子里有如蚊虫嘶鸣的痛楚,在闭了一下眼睛后,我猛的站起:“这个事情,我会做出决断,不过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屋子里一下鸦雀无声,原本已经要跳起来打架的各个军官纷纷坐回了原位,在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低下了头:“是,大人。”
夏日的暖风透过窗户卷了进来,吹拂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只感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如果是原来的我,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但是现在……我不能凭着自己的好恶将捷艮沃尔和兰帝诺维亚拖进一个危险的境地。上位者的悲哀莫过与此,很多时候,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行事。
“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挥了挥手,我跌坐在地板上,露出了疲倦的神情。
“是,大人。”军官们躬了一下身,然后起身退出,在一阵沙沙的细响后,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对着天花板发着呆。白色的天花板不停在我的头顶旋转,将我扯进了一个虚空的世界里……
四周是一片白色,我全身飘着,根本不能使出半点力气。这种失重的感觉让我有点呕吐,在颠倒了数下后,我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巨大身影。
“圣龙,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声音好像不是从我嘴里冒出来的一样,飘渺着传出去。
还是那个戏谑的眼神,就算是死了,这头老龙也不会改变自己:“吾在汝之灵魂中,从吾将吾之血脉传承给汝开始。”
就知道这个家伙不会那么好心,虽然搞不懂灵魂是怎么留存在这个世界上,不过对于能活一千年的老怪物来说,应该也不是太大的难题。“为什么现在突然来见我?”
“不是吾现在来找汝,是汝到这个时候才感觉到吾之存在。命运之子呀,有什么疑惑能让汝察觉到这个在汝灵魂最深处的地方。”圣龙眨着眼睛,继续说道。
“命运之子,我?……没那么严重吧。”我摇了摇头,露出不解。
“是呀,从吾看见汝那一刻起,就知道汝是命运之子,是推动整个转轮之关键;所以,吾将血脉传承给汝,并见捷艮沃尔的未来一并托付与汝。”如果龙有笑容的话,应该就是眼前的这张脸,圣龙的眼睛闪动着耀眼的红光。
突然间,我捕捉到一丝真实,或许离车的叛乱还有这个幕后者的推动。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圣龙道:“汝想的没错,是吾推动离车之叛乱,捷艮沃尔的血已经浑浊,必须用新鲜之血液让之恢复活力。至于那些阴暗者,只不过是跳梁小丑。”
“用那么多血也值得吗?”我想起了在兰帝诺维亚的战斗,多少战士呀,就那么长眠在大地。
“汝没有超脱肉体之束缚,自然还不能理解;不过吾只想说,命运之转轮比汝想象的还要残酷,当汝布下整个大陆之棋局时,汝也成为命运之棋子。”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一直以来,你都在影响着我呀。”
“不,汝之血脉只是一个契约,不会对汝有任何影响,一切的一切还是由汝做出决断。
吾没必要去改变什么,因为汝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影响着命运之转轮。”
“感觉上我好像很伟大的样子,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抉择,只要我选择错误,会把整个大陆带进毁灭喽。”我笑了笑。
圣龙再次露出笑容:“不,汝影响着命运之转轮,但不能决定命运之转轮。汝之决断无所谓对错,即便整个圣陆之毁灭,也与汝没有丝毫干系。”
“这样呀……”
“吾要睡了,在汝有生之年将不再苏醒,下一次,汝再见吾之时,就是汝超脱肉体之束缚,进入精神世界之时。不过在那之前,汝还是好好照顾汝之同伴,一起将命运之转轮拨动下去吧。”
言必,一道白光将我整个包裹起来,当我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回到那个阁楼里,四周还是那么寂静,夏日的知了在外面揍起了欢快的音声。
虽然圣龙没说什么,但至少让我有点松弛的感觉,我所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有时候真的没必要去背负那么多东西。
“好吧,在做最后的决断前,再去见一个人吧。”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站起身来,大步向外面走去……
迦兰安静的坐在我边上,双手覆盖着自己的膝盖,头低垂着,银白的头发散落下来,将她的面目全数掩盖过去。即便是夏日里,迦兰也穿着一套黑色的紧装,在勾勒出她的身体曲线时,也将她的肌肤一丝不漏的藏起来。
“我要结婚了。”坐在她身边,我望着窗外的景色,突然道。
迦兰的身子略略颤抖了一下,头垂的更低:“不知道是哪位小姐有幸嫁给主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怀顿诺尔的一个公主,在结婚的时候,也正式缔结我们和他们的姻亲联盟。”用尽量平静的口气,我说道。
迦兰轻轻将手挪到膝盖前的地板上,然后伏下身子:“恭喜主人了。”
虽然没有听见迦兰的哽咽声,但在那几个字里,我感觉到迦兰尽力在控制自己的感情。
我转过头,眼睛直直的望着她:“迦兰,你救过我的性命,而且……难道你就不觉的气愤吗?”
“迦兰只要在主人身边,就心满意足了,至于主人到底迎娶哪家小姐进门,迦兰不会多管。”迦兰头垂的更低,似乎在刻意回避我的注视。
“迦兰呀迦兰,你付出那么多,就只为了能在我身边那么简单吗?”长叹了一口气,我站起身来,“我不善长表达自己的感情,不过有你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开心。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一辈子在我身边。”
迦兰慢慢抬起头,将她的脸显露出来,眼眶中满是晶莹,这是迦兰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也是第一将她的感情真实的表达出来。
“我会给你一个名分的,从现在开始,就由我来保护你。”胸口中充盈着一股难以言明的冲击,我突然大声嚷嚷道。
“主人……”迦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处滑落下来。
……
“什……什么,你决定推掉这门联姻!”德科斯张大了嘴巴,一时没办法合拢。
“不错,我知道这门联姻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但是我不想牺牲一个女人来苟合我们和怀顿诺尔之间的关系。”我点了点头,加快的步伐,我已经通知怀顿诺尔的使节在阁楼处等候,我要去宣布这件事情。
“法普,你有没有考虑清楚呀,要是硬推掉的话,我们就不得不把精力转移到北方去了,到时候,不要说南下光复什么亚鲁法西尔,就是自保都有点吃力。万一……”德科斯拉高了声音,一脸的焦虑。
我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对德科斯道:“军师,我亏欠迦兰太多了,我想给她幸福。如果因为这次政治联姻,而让她没有机会的话,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自己。”
“值得吗,为了一个女人……”德科斯道。
“是为了两个女人,另一个是被当作商品的怀顿诺尔公主,她也有自己的思想吧,也会有自己的追求。如果为了我们的利益,而去剥夺她的幸福,我们和贵族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个……”德科斯找不到其他说辞,摸了摸胡子,一时无言。
我突然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白云,然后道:“军师,我算不上什么王者,最高的目标也不过是光复亚鲁法西尔。但是,我不想为了这个目标牺牲太多人的幸福。”
“法普呀,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要想清楚,我们已经死了多少同伴,如果这个时候放弃,你怎么对得起他们呀!”
我的心抽动了一下,确实,成千上万的人为了我的理想,战死沙场,他们的价值就能够被忽略吗?
“我知道,不过除了和怀顿诺尔联姻外,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更何况,娶进一个怀顿诺尔的公主,也就和放一堆间谍在身边一般,军师你也应该有所顾忌。”
“你说的是没错……喂,你还是再想想清楚,不要那么快走呀!”
“哗——”拉开木门,我走进房间,里面早就端坐着戈登和诸多军官,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到我的身上。德科斯在狠狠瞪了我最后一眼后,也归坐到军官队里,一时间,沉闷的气氛笼罩在整个房间里。
“法普阁下是不是已经想清楚了?”戈登笑眯眯的说道。
我看着他,重重点了点头:“不错,我已经做出决定了,我准备……”
“法普大人——”一名侍从猛的拉开木门,低着头跪在那里,屋中的人颇有点诧异,毕竟在外面有诸多卫士把守,怎么就让一个侍从窜进这么重要的会议厅来,军官中的数人按向了腰间的配剑。
“什么事!”
侍从缩了一下脑袋,懦声道:“大……大人,是迦兰小姐要属下传一个口信给大人。”
“口信?”我转过头去,略带诧异。
“迦兰小姐说,很感激大人对她的承诺,但是她不想成为大人的阻挠,所以她……”还没等侍从说完,我呼的一声就窜出房间,将身后满屋的诧异人们丢在那里……
“迦兰,迦兰……”我发疯式的推开了居所的每扇门,除了受到惊吓的仆役外,根本没有迦兰的影子,她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在推开最后一扇门后,留存在心里的希望如泡沫般碎裂,我全身无力的跌坐在门口,喃喃道:“为什么,迦兰,你以为你离开,我就会娶那个怀顿诺尔的公主吗?你真是笨蛋呀!”
“法普……”不知道何时,德科斯走到我的身边,喊了我一声。
带着点茫然,我转过头去,看着德科斯道:“迦兰走了……”
“她会回来的。”德科斯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安慰着我,“不过她真是个重情义的女中豪杰,关于和怀顿诺尔联姻的事情,我不管了,一切由你自己做决断吧。”
“我知道了,麻烦你通告一下怀顿诺尔的使节,就说我已经有了妻室,不可能再娶。”
我点了点头,回答道。
德科斯欲言又止,然后摇了摇头:“不过这次真的送了一份大礼给怀顿诺尔,假如以后他们想攻击我们的话,完全可以扯出受到污辱的旗号,大义凛然的冲到我们这里来。”
“迟早都会打一仗的,也就不在乎他们用什么名号。”我叹了一口气,然后挥手道,“
让我静一静吧,我想考虑一些事情。”
“哦——”德科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轻细的脚步声在回廊里回荡着,敲击到我心头。这个时候,一股难以言明的寂寞笼罩住我,我张目望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呆呆的出起神来……
与怀顿诺尔的联姻到最后以失败收场,戈登带着点惋惜离开了捷艮沃尔,临走前留下了那么一句话:“假如能够同意的话,我们之间就可以少流很多血,不过现在……我只能祝福你们,来日再见的时候,可能我们已经在完全对立的立场上。”
大陆的历史似乎在我不经意的触动下拐进了更加血雨腥风的年代,不过我很清楚,靠牺牲一个女人的幸福换来的和平并不能维持多久。流浪兵团和怀顿诺尔之间,迟早会发生战争,在克鲁索•怀顿的眼里,不会容忍我太过长久的存在。只不过现在,他的目标还不是我们,怎么消灭艾尔法西尔,才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情。
在此后的数天里,怀顿诺尔王室并没有太大的震动,只是由礼仪官发布了惋惜的声明,不过在最后,他们还是发来了善意的和解愿望:“……虽不能结姻亲之牢固关系,还望为两国之福祗能结兄弟友谊之邦……”
在得到我方允诺后,怀顿诺尔和流浪兵团正式签定互不侵犯的条款,时为王历1354年8月21日,三天后,怀顿诺尔的主力兵团急不可耐的南下,加入了在南方的战斗。
艾尔法西尔的战局陷入更加白热化的状态,得到怀顿诺尔资助的第二王子军重新拿回了德拉洁。据说,当时的战况异常惨烈,负责守城的三千名仆兵虽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无人投降。北方联军是在付出近万条性命的代价后,才获得胜利。
不过在此战后,第三王子的主力受到大创,德拉洁以南六百里地完全赤裸在北方联军的铁蹄下。在短短的五天时间内,第三王子的部队主动向南撤退八百里之多,在圣城附近才稳下了脚跟,与第二王子的联军陷入对峙阶段。
而另一面,正统王国军大量从东部的战线里抽调部队到特拉维诺,一边是为了镇压越来越激烈的特族叛乱,另一边则在捷艮沃尔的边境上囤积人马,大有翻越护龙山,一举侵攻捷艮沃尔的气势,所打的旗号为:“恢复捷艮沃尔之正统,剿灭窃国之逆贼。”
而原本的逆贼德拉科普却不得不在更南的地方与蛮族对抗,虽有布莱克诺尔军的大力支援,但是在面对人数众多的蛮族兵面前,异常的脆弱,战线被压制的一缩再缩,蛮族的先锋甚至都能望见亚鲁法西尔的圣城。
大陆的战乱似乎在秋收前进入了一个高潮,谁都想在那个时候能获取更多的土地,收获更多的粮草,虽然在这时候,大部分的土地都荒芜着,甚至连马的饲料都未必能够提供……
自从失去迦兰后,我多半用工作来麻醉自己,几乎是不吃不眠的处理着各项事情,从捷艮沃尔重新振兴计划,到兰帝诺维亚的秋收安排,然后铺盖到商业、农业、军事、政治、民生……在短短的十天时间里,我所批阅的宗卷以千记。
当时的一个侍从官在后来的回忆录中写到:“……凡法普大人一日所做之事,可顶我等年余;十日之事可及终生……”这份回忆录多半被列为记录“法普大人光辉一生”的重要参考文献,在学术上拥有难以言明的价值,也是诸多“拥法派”历史学家用来抵制“倒法派”
历史学家的利器。
第十天,我基本已经处在恍惚之间,这个时候,我们未来的女王殿下,不知道为什么推开了我那久闭的房门。在看到蓬头土脸的我时,她留下难得的笔录:“……头发蓬乱,身上散发着难闻的异味,因为营养不良导致身体极度虚弱,需静养;精神介乎崩溃状态,需随时有人照料,恐自杀……”
字迹十分清秀,如果是亚鲁法西尔王家院士或者历史学家得到,一定会视为瑰宝,这可是亚鲁法西尔目前唯一之血脉——米娜维亚的墨宝。在她一生中,也仅仅写下过一本记载当时流浪兵团状况的日记,和一本记载着我大部分受伤记录及身体状况的书,无一不是被奉为国宝级典藏的珍品。
而处于事中心的我,在看见她的身影后,喊了一声:“迦兰,你回来了……”后扑倒在书桌上,失去了知觉……
“主人……”迦兰的轻声呼唤,在一片白茫茫的幻境中犹如仙乐指引着我。
在走了数步后,终于看见迦兰的身影,她还是穿着那一身黑色的劲装,银白的头发在雾境更显得柔亮。我踏上了几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带着梦呓般的声音道:“迦兰,不要离开我。”
迦兰略带羞涩道:“主人,迦兰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然后闭上了眼睛,她的唇在这一刻显得那么鲜嫩欲滴,一抹淡红似乎在召唤着我,忍不住,我慢慢将脸靠了上去……
“叭——”清亮的耳光声,四周的一切如同四碎的镜片般散去,在恍惚了片刻后,我才发现我握着米娜维亚的手,忙不迭甩开,我一脸涨红:“我不是故意的!”
“大蜥蜴、大色狼!”连续又抽了我几个耳光,米娜维亚气冲冲的走出房间,将一脸愕然的我留在那里,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坐在一张整洁的病床上,四周是一片的雪白,这里应该是米娜维亚照顾病人的地方。
病房外一脸尴尬的站着几个军官,直到米娜维亚走远后,才敢如贼般窜了进来。
“想不到你这么大胆呀,连我们的公主都敢去吻!”玛古拉一脸的笑色,“怪不得不想娶怀顿诺尔的公主,本来还以为是迦兰,现在看来是有个更好的目标呀。”
“别,别乱说!”我涨红了脸,但又不好意思说是梦见了迦兰,突然间,我醒悟到什么,抽着鼻子吸了几下,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味道,但是有两个很特别,一个是米娜维亚身上的体香,带着点药水味,另一个就是带着淡淡兰花香的味道。
“迦兰来过了!”我喝了一声,猛得跨下病床,突然间一阵眩晕涌上脑子,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上。亚尼连忙跨上了几步,将我搀扶住,在他的帮助下,我走到了窗台前。一个细小的脚印淡淡的留在那里,这种身手,也只有迦兰能够做到。原来她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左右,只是在暗中默默的保护着我。
一丝暖意涌上了心头,我摸着胸口悬挂的晶坠,默念道:“用不了多久,迦兰,我会让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的。”
“玛古拉!”回过头去,我突然对玛古拉道,“给我安排一个房间,不要让人打搅的那种。”
“你不是吧,才刚苏醒过来,又要工作!”玛古拉一脸的惊讶。
“不,我想好好睡一觉,快点恢复自己的体力,我的路还很长,可不能操劳死呀。”感觉到迦兰就在附近,我的心情一下开朗了很多,哈哈笑了出来。
玛古拉在抓了抓头发后,大喜道:“我这就给你准备去,保证还给你一张又大又舒服的床!”
夏日的阳光还是那么火辣辣的,但郁闷的心境却没有了,对着太阳,我露出了笑容…… [color=Red]第六集 第八章 向南[/color]
王历1354年9月随着秋收的日子更加接近,捷艮沃尔和兰帝诺维亚的工作也日见繁重,不过有着优秀的政治官,和同样优秀的基层干部,工作的开展还是比较顺利。特别是在兰帝诺维亚,今年预计可以征收近十万石的粮食,完全可以满足流浪兵团未来一年的需求。
在一片大好形势下,南方的威胁越来越提到日程上。
九月三日,发生了第一次正统王国军越境偷袭。
在山梁上躺着几具尸体,穿的很破烂,就连一件像样的盔甲也没有。看上去比一般的土匪尚且不如,不过这些确实是正统王国军的部队。
“一共十四人,杀了六个,逃了四个,其他被看押在附近。”梅尔基奥尔沉声道。
我用脚将一具尸体拨到正面,这是一张普通的脸,好像还很年轻,不过胡子是几个月没有刮过了,让他看上去更苍老点。原来应该是个贵族士兵吧,现在更像是盗贼兵,正统王国军混到这个地步,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把他们都埋了吧,免的暴尸荒野。”
“是,大人。”
“对方的俘虏交代了些什么吗?”
“那些俘虏说辞比较含糊,但是基本可以排除大规模进攻的前哨战这个可能,因为根据供认,现在的正统王国军正忙着抢掠村子里的新粮,再次完成集结,至少也要到十月份。”
“哦——这样呀。”在言语间,我们已经走到了护龙山的山顶,在这里早就开始修筑防御工事,不过由于最近的秋收,很大一部分劳力被抽调到农地去了,在这里只有负责警戒的一个中队卫兵。在应付小规模的偷袭时,人数太过稀少,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已经下达命令,临时再抽调捷艮沃尔的卫军一个大队到这里驻守,基本上可以杜绝这种小规模偷袭的可能性。”梅尔基奥尔补充了一句。
我点了点头,将眼光放到山下的广袤平原上。
特拉维诺大草原,一望无际的绿色,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激荡感觉。几条白色的河流像锦带一般铺在上面,数百头麋鹿悠闲踏步在河边,就像是锦带的蕾丝花纹。风卷起,将那种大草原独有的清新刮进我的鼻子中。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激动,我转头对梅尔基奥尔道:“一旦秋收结束,一定要第一时间把部队调集到这里。在这种大平原上,敌人可能在一夜之间,就集结完毕。仓促之下,这里一旦失手,后面可就是我们的根本了。”
“是,大人。”
“还有,我们到底有多少骑兵?”
梅尔基奥尔的脸上露出盘算的神色,好一会才告诉我一个数字:“包括御用骑士在内,我们也只有三百二十名骑兵。当然,如果算上龙骑兵的话,真正战斗力应该能顶上对方一千五百名骑兵。”
“一千五……实在太少了呀,布莱克诺尔的一个冲锋阵差不多就是这个数目了,我们可是有希望和他们对决的呀。到时候,我们能靠什么?”我摇了摇头。
“可是,现在南边基本上都被正统王国军给占据了,我们根本没办法从那里招募骁勇善战的骑兵,光从本土解决,就连马匹也是个问题呀。”梅尔基奥尔眨了眨眼睛,一脸无奈。
“看样子,这个问题要到南下以后才能解决了。”
“是的,大人。”
我转过身去,不再言语,身后是捷艮沃尔的土地,这个被大山环绕的谷地,在这时候,被笼罩在一片雾气中,白茫茫的。远处是高耸的圣龙山,现在看来,真的很像是一头从波涛中窜起的巨龙。
“真是讽刺呀,以前我还怀着对捷艮沃尔的厌恶,现在却要为它举起弯刀了。”在这个时候,我才想起了一个人:“差点把那个刺客给忘了,现在正好拜托他几件事情。”
一旁的梅尔基奥尔一脸愕然,在紧盯着我看了半晌后,费力道:“大人,你想干什么?
”
“走吧,去看看那个把匕首伸向我的孩子吧。”
“啊——”
……
法利斯•拉列一脸悠闲的坐在床上,在他面前堆着许多食物,看样子,我们的亚尼对这个少年颇有好感,才几天工夫,就把他养的白白胖胖。当看见我走进牢房的时候,法利斯将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擦掉上面的油污后,跃下床,眼睛直视着我。
“在这里呆了很久了吧。”我笑着坐在他的床上,拨弄着那些堆放的食物,多半是不易腐烂的食品。
“二十六天!”法利斯的声音很响,真不愧是特拉维诺的子民。
在诧异这个孩子在这种枯燥环境中,居然还能那么清晰的记住被关押的时间后,我点了点头:“真的是很久了。”
法利斯眼睛中闪过一丝喜悦,很敏锐的把握住我的口气变化,不过他没有多说,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这个孩子不简单呀,从心里闪过这个想法后,我站起身来:“我决定让你回去。”
“放我回特拉维诺吗?”
“是的。”
“你不觉得唐突吗,就这样把一个刺客放回去了。”法利斯的口气不太像是个孩子,颇有点成熟的味道。
“你没伤害到我什么吧。更何况,对于为了救助别人而做一些危险工作的孩子,我还是比较敬重的。”我笑着说,然后走到他的面前。
法利斯眨了眨眼,然后道:“你一定有什么目的吧,不然不会那么大方!”
“不错,我想拜托你几件事情。”
能够感觉到法利斯的震惊,在迟疑了片刻后,他道:“什么事情?”
“帮我传个口信给你的族人吧,就说……算了,要说的话,你可以自己估量,反正就是我军即将南下,到时候会帮助你们抵抗贵族统治这个意思。”
“你不会想利用我们特拉维诺人吧。”
“利用?或许吧,不过在你们没有自愿拿起武器跟随我之间,还谈不上那个。我只是想在我们南下后,你们不要把我们和贵族军同样看待,既而攻击,那就可以了。”
法利斯沉默了半晌,然后抬头看着我的眼睛:“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我呆了一下,这么大胆的俘虏还是第一次看见,不过还是点下了头:“说吧。”
“能不能给我足够份的粮食,我想总要有人,有力气把你的话传开去吧。”
看着他,我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没问题,若不是现在南方到处是流窜的贵族兵,送你几车也不要紧,你看着办吧,你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吧。”
在这个时候,法利斯才露出少年的天真,在欢叫了一声后,扯下了床单,将那些食品包裹起来,我忍住笑,转头对早在外面等候的亚尼道:“亚尼,你帮助他吧,再给他找些不容易腐烂的食品。”
亚尼一脸兴奋,在敬礼后,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带着至少三十人份的粮食窜了进来……
“真的拜托那个孩子吗,由我们的斥候把消息传出去不是一样吗?”望着远去的两个人,梅尔基奥尔突然道。
“我可是在拜托未来的王国双翼呀。”
“未来的王国……双翼……”梅尔基奥尔费力的吞咽下这句话,眼中透满了迷惑,“大人,你是不是太看重这个小孩子了。”
“雏鹰看上去和小鸡不会有太大的区别,不过长大了可是在天空中翱翔的。”我拍了拍梅尔基奥尔的肩膀,笑着说。
梅尔基奥尔脸上越发的迷惑,我不再言语,望着远处的两个人,一身金黄色盔甲的亚尼,和背着比人还大包裹的法利斯,或许很久很久以前,兰碧斯将军和瓦伦西尔将军也如此惺惺相惜过。
“在小鹰长大前,给它留下个良好的印象,对我们可没有坏处。”我低沉道,声音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听见。
“紧急情报!”凄厉的喊声划破早上的宁静,一名骑手像风一样卷过我的视野,一直到我面前时才勒住了马。骑手穿着特拉维诺人的衣服,身上满是血污,高举的一只手上握着象征特别通行的黑色令牌,一看就知道是被派遣到南方去的斥候。
一把抓住马的棕毛,我大声喝道:“发生什么事了,那么慌张!”
骑手翻滚下马后,趴在我面前,突然嚎啕大哭:“特拉维诺人完了,大屠杀!那些正统王国军在大屠杀!”
“大屠杀!”我颤抖了一下,一阵寒冷从脚底升起,然后和梅尔基奥尔相顾骇然,这个时候,居然传来这种消息,毫不犹豫,我大喝道:“梅尔基奥尔,快去把亚尼他们叫住,还有,立刻通知所有人,马上召开紧急军议会!”
“是!”梅尔基奥尔连忙应了一声,快速去唤住尚未走远的亚尼他们,那名斥候则飞速站起,重新跨上战马后,一边喊着:“紧急!”一边飞奔向捷艮沃尔的圣城,夏日的宁静在这一刻被完全打破,热闹的喧哗声如波涛般从捷艮沃尔一直卷到兰帝诺维亚。
议事厅里一片沉寂,良久没有人说话,铺在我们面前的特拉维诺地图上标注着遭受屠杀的村落,密密麻麻的红点在我眼前无限制扩大,好像血染过一般。
“拉切维斯、巴布杰卡、纳拉斯……到目前为止,被毁灭的村落达到一百个,被杀害的人超过一万。”梅尔基奥尔的声音很低沉,敲击到每个人的心头。
“我要报仇,我要杀了那些王国狗!”雷帝斯重重敲了一下桌子,第一个起身,眼睛里喷出愤怒。
“坐下!”我喝了一声,雷帝斯看了我一眼,闷声坐回原座,然后我转过头,示意梅尔基奥尔继续说。
“王国军已经失去耐心继续和神出鬼没的南特拉维诺游牧者捉迷藏了,从这一点上看,对方也是急于北上,所以,我们和正统王国军的一仗难以避免。到秋收以后,我们或许可以积累足够的力量南下,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没有这个时间。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在一个星期内南下,乘着对方部队还没有集结时,给他们以打击。”
这个时候,我站起身来,将弯刀放在地图上:“我知道仓促应战意味着什么,但是我更知道,我们慢一天,对南方的百姓意味着什么。所以我命令,各部队必须在两天内完成补给,三天后,我们就南下!”
军官们在面面相觑后,齐齐站起:“是!”
“解散!”
在向我敬礼后,军官们陆续离开,在房间内剩下了德科斯、亚尼和法利斯三人。
法利斯走到我面前,脸上一片平静,在沉默了片刻后道:“能不能给我一把刀,我想用自己的力量给族人报仇。”
我看着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桌子上的弯刀递到他手里:“这是我第二把弯刀,第一把作为补偿,我送给了一个孩子;这第二把,我送给你,希望它在你手里能发出更多的光芒。”
握住我递过去的弯刀,法利斯说了声:“谢谢。”
当日,夜捷艮沃尔的晚上有点寒冷,从山上卷下的阴风让人瑟瑟发抖,我披着外衣站在外面,抬头望着天空。月亮被云遮去了大半,细微的亮光洒在大地上,刻出了一块块的白色斑点。
“咚——”打更的敲下了今夜的第一更,声音很悠扬的传开去。
“法普,在看天色呀。”德科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站在我身边一起仰望天空。
“军师呀,今天晚上应该算什么天气。”我突然问道。
德科斯低头看了我一眼后,道:“月黑风高,好天气,绝对是偷袭的好天气。”
我笑了,扯下了外衣,露出里面的盔甲,并没有穿象征黄虎的金色战甲,而是一件青色的鳞甲。这个时候,曼陀罗骑着一匹地龙来到我的身边,递上了被打造成飞龙样式的头盔,以及一把长长的龙枪,四周的阴暗处突然闪亮起地龙的红色眼睛,一阵阵低沉的呼吸声从那里传过来。
我仰天呼啸了一下,“闪”发出一声嘶鸣,降落在我面前,在跨上它的背后,我对着德科斯道:“后面就拜托你了!”然后扬起了手,“出发!”
“闪”摇动着翅膀,率先飞上了天空,在下面只听见曼陀罗的一声呼号,数百名龙骑兵在高举了一下龙枪后,飞速调整方向,紧跟在“闪”的后面。
……
特拉维诺北部村落骑着“闪”在上空盘旋了一下,能看见数个篝火,以及几十个正统王国军打扮的人,村子里一片死寂,偶尔有女子的哭声从屋子里传出,此外,就是躺在地上,不知道死活的几个村民。似乎有点察觉到我,有几个士兵抬起头,然后直指着我,发出了惊异的怪叫。这个时候,我压了一下“闪”的脑袋,“闪”振了一下翅膀,突然如箭般直掠而下。
“是飞龙!”凄厉的惨叫,没等那些人握起兵器,“闪”就像风一般卷过他们的面前,一个士兵转了个圈,扑倒在地上,背上多出了一个洞,不停的喷涌出鲜血来。
第一次骑在飞龙上作战,完全能感受到龙枪刺中物体时传上来的巨大冲击,这个速度,就连一块钢铁也能刺穿。晃动了一下有点发麻的手,我指挥着“闪”回去,准备第二次冲击。地下一片混乱,许多人逃进屋子里,不时有几支箭射上来,没有理会他们,骑着“闪”急追上一名拼命逃窜的士兵,然后出枪。
一支血箭标上天空,那人尸体飞出了很远,扭曲着扑倒在地上,这个时候,“闪”鼓动着翅膀,落在地上,而我慢慢从上面跨了下来。
比起上空,我更能看清楚周围,很多屋子被焚烧了,残垣上还冒着几缕青烟,再远处,十几具尸体堆积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一些没有战斗能力的老人和孩子。
“呀——”看清楚只有我一个人,那些士兵顿时重新涌上了勇气,在发了一声喊后,从各个地方窜了出来,挥舞着兵器直向我冲来。这个时候,大地开始震动,从四面八方,龙骑兵用惊人的速度冲了进来。
血雾在我面前弥散开来,站在那里,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哀号声。
一名敌兵或许昏了头,直向我跑了过来,手上的兵器早已不知道扔在什么地方,在他身后,一名龙骑兵急速追近,然后挥刀。血喷涌而出,身体还冲上几步,扑倒在我眼前,看着脚下的尸体,我触动了一下,然后扬起了手:“停止攻击!”
声音不大,但是龙骑兵们似乎都能听得见,纷纷勒住地龙,立在那里。短短的一刻钟,村落里的大街上就满是正统王国军士兵的尸体。
呆立的幸存者不足十人,面色苍白的被带到我面前。
“附近还有什么部队。”懒的和他们多说,我直接进入主题。
几个士兵在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的把所知道的都供认出来,然后涕泪满面的哀求我留下他们的性命,那种卑微的姿态让我一阵恶心。正打算把这些人全部放掉,进入下一个战场的时候,一个半裸的少女失神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月光洒在她身上,将她那娇嫩的肌肤映衬的分外迷人,周围的龙骑兵一下屏住了呼吸,直楞楞的看着她。带着点摇晃,她一直走到那些俘虏面前,在这个时候,从她的眼睛中闪出了灼人的目光。
“是你,是你杀了我父亲!”少女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一柄剑,在发出这声如鬼泣般的喊声后,猛的捅进了一名俘虏的背心,血溅出。那名俘虏挣扎了一下,扑倒在地上,咽下了气。
“啊——”发出了一声惨叫,原本还跪在地上的俘虏猛得站起,作势就欲向四周跑去,附近的龙骑兵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是一刀,一刹那间,所有的俘虏伏尸当场。
看着眼前的,那在尸体堆中站立的癫狂少女,还不停的将剑捅进早已冰冷的尸体,在她的口中不住的喃语:“还我母亲、还我父亲、还我弟弟……”声音听在耳朵里,是那么的凄厉,让我的手也不禁颤抖起来。
“从现在开始,不需要留活口!”从我的齿缝里透出了这个命令。
龙骑兵们高举起龙枪,齐声应了一下:“是!”
重新跨上飞龙,我大声道:“出发,现在由我们替无辜百姓报仇!”
王历1354年9月3日夜捷艮沃尔的龙骑兵奔袭四百里,连续冲击了分布在北部数个村落里的正统王国军,一夜之间,十八个驻点,八百五十四人中仅活下一人,因为极度恐惧已经陷入癫狂的他从那时起就不停的喊着:“龙来了,龙来了!”
恐惧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在整个正统王国军,原本还分散着四处抢掠的部队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合流,再也无心去屠杀那些特拉维诺人。
数天后,流浪兵团南下,正式宣布和正统王国军开战。
大陆的风雨在1354年的夏末,突然猛烈起来,流浪兵团也在这个时候,加入了整个大陆的战争,在我们面前,首先是为数近三万的正统王国军,其次是兵力超过六万的叛军,再接着,就是整个大陆,总计约六十万的贵族部队。
1354年,这个燃烧的年度,似乎要在最后的岁月中,将整个大陆点燃…… [color=Red]第七集 第一章 袭[/color]
“知了,知了……”
夏蝉不知疲倦的奏鸣着,撕开午后那近乎凝固的空气。时近初秋,似乎特别的闷热,天空中看不见一朵云彩,直射下来的阳光将原本青绿的草地抹上一层白芒,让人一阵晃目。
仆兵们用幕布围起一片空地,充当临时议事场所,四周插着的主帐旗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在地上拉出几道斜斜的影子。
“开会、开会,老是开会,直接杀过去不就得了!”
咋呼着,雷帝斯第一个走进议事场,找到座位后,猛然坐下,然后扯开了衣襟,将结实的胸肌暴露在空气中。在他不耐的擦拭额头的汗珠时,其余的军官陆续走了进来。
自从南下后,先后与正统王国军进行了六次小规模接触战,王国军似乎还没有下最后会战的决心,数个大的贵族集团又时有分歧,近半个月的战事基本上是由流浪兵团压制对方展开的,现在,我们已经推到了北丹鲁一线,在我们的前面,就是那座特拉维诺的圣城--丹鲁。
守军两千,守将是一个默默无名的贵族,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人是世袭的大公爵,不过比起四处抢掠的其他贵族军来,一直守在丹鲁的这支部队,倒还能称得上是一支部队。
依靠现在的军力,一举攻下丹鲁并非难事,问题是,前线斥候已经传来了距离丹鲁三百里的地方有大部队调动的消息。
“总兵力超过两万,其中包括瓦伦西尔将军的银龙骑士团!”
在一片沉寂中,我们的军师优雅的放下茶杯,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和敌人硬拚是找死,带着他们在特拉维诺草原上兜风才是上策。”
多数的军官翻起了白眼,也只有这只老狐狸才能提出这么没骨气的建议,雷帝斯异样激动的率先站起,额头的汗水如瀑布般淌下:“我们特拉维诺人绝对不做缩头乌龟,那些混蛋,杀了我们那么多族人,我绝对不会把背露给他们!”
雷帝斯的发言顿时引来一阵附和声,塔特姆在随后发表了意见:“不错,雷帝斯这个傻瓜脑袋不行,但至少不是懦夫,那些败类杀了那么多平民,是时候让他们为这个付出代价!”
“不过现在我军加上临时招募的义勇队,也不过区区六千人,如果是总决战,兵力稍嫌不足。根据情报,对方有大约八千人是精锐的贵族私兵,此外还有三千名骑兵。从分析上看,我们没有胜算。”梅尔基奥尔在一旁沉声道。
“分析、分析,等你分析好了,我的族人差不多都变成尸体了!”雷帝斯重重敲了一下桌子,犹如愤怒的狮子般冲着梅尔基奥尔大吼道。
梅尔基奥尔抹去脸上的吐沫星子,抱手不再言语,只是将视线放到我身上。
一刹那,喧哗的议事场寂静了下来,夏蝉的低鸣重新窜进我的耳朵。所有人的目光注视着我,似乎在静等着我下达最后的命令。
我抬起头,让那有点灼热的阳光铺在脸上,在那丝热透过皮肤直渗到心底时,我低下了头,然后站了起来:“给我准备一套最华丽的盔甲。”
“啊--”
“要在战场上都被众人注目的那种,我要穿着站在丹鲁城外。”
“好极了,这才是我们的大人。”雷帝斯猛得站起然后扬起了手:“让那些混蛋下地狱!”
“大人……”梅尔基奥尔一脸惊愕的站起:“这个决定……”
“你有办法准备这套盔甲吗?”我看着他,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梅尔基奥尔的眼神一阵闪烁,然后抬手敲了一下胸口,在发出一声沉闷的回音后,他点下了头:“是,大人。”
“各自准备,明日,全军开拔,目标,丹鲁!”
“是!”军官们全数站起,在敲击了胸膛后,发出了响亮的回应。
※※※
王历一三五四年九月十六日
在秋收前的十数日,流浪兵团对丹鲁发起了攻击。
还是那黑色的城墙,“狂龙战争”的痕迹似乎并没有从这片土地上消褪,时至今日,当年被龙焰扫过的地方还是寸草不生。
不过在丹鲁的城头,却是飘着正统王国军的旗帜,此外,就是数面绣着昂头麋鹿的贵族私旗。
面对城墙的一面已经展开了数个方阵,以先导的持盾士兵,加上后续的楼梯队、特殊用冲车队在内,总计有四千人,几乎是所有的士兵都布置到对方的眼皮底下。
再后面,就是各色的彩旗,在阳光直射下,在地上拉出了长长的黑影。
骑着白色的骏马,我异样耀眼的出现在彩旗队前。身上是一色的黄金战甲,无数夸张的装饰物使它异常的笨重。头盔沉沉的压在脑袋上,两侧的盔沿一直触到肩膀上,前沿则做成龙头状。
也亏得梅尔基奥尔能在短短的两天里搞到这套装备,穿在身上,走到那里都是众人注目的焦点。
“万岁!”每经过一处,那里的战士纷纷举起武器,高声呼喊,声浪一波波散开,将整个战场笼罩起来。
到达中央的时候,我勒住了战马,一只手缓缓扬起,声音一下子停息下来,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并没有如以往般发出战斗前的号召,我握紧拳头,在停顿了片刻后落下,直对着丹鲁城,伸出一根手指。
“咚--”战鼓响起,悠悠的掠过整个战场,几乎同时,数十个火球翻腾着从我军的阵营里飞出,在划过亮丽的弧线后,撞击到丹鲁的城墙上。
火花四溅,只看见从城头跃下几个燃烧的人形,接着,几声凄厉的哀号窜进我的耳朵中,战争开始……
“真是大手笔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头矮脚马,德科斯骑着来到我的身边,然后发出如此的感叹,顺着他的视线,士兵们推着数十面巨大的橹盾向前,从丹鲁城头射下了无数的箭石,在天空中拉出一道道白茫茫的弧线后撞击在橹盾上,“乒乒”的声音密响着,混合著战士们的呐喊声,奏响了战场的交响乐。
“是呀!”从我嘴角淡淡滑落这句回应,心中不禁一阵抽动,我很清楚,这次进攻不会有结果,但是我必须这么做,只有这样才能让敌人感觉到我下决心要强攻丹鲁城,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敌人露出空隙来。
德科斯转过头扫了我一眼后,不再言语,将目光重新投回战场,这个时候,第一队冲锋已经越过了橹盾,飞快的穿插到城头下。
城头射下一阵箭雨,大部分被盾牌挡住,但是依然有些穿过盾牌的间隙,直插到人身上,那阵破肉的闷响瞬间窜进我的耳朵里,几十个士兵在摇晃了一阵后,扑倒在地上。
这个缺口被迅速的弥补上了,后继的部队高举着盾牌,踏过他们的尸体,将无数的登城梯靠在墙上,一片黄色开始在黑色的城墙上蔓延。
“咚--”沉闷的声音从丹鲁城门处传来,我军的冲车开始发动进攻。冲车上的挡板挡住如雨般落下的箭矢,保护里面的人和马把这巨大的机器拖到城门口。
敌人开始投石,试图打破木头挡板,但是这个时候,火枪的声音响起。
“乒乒乒--”
白光划过,紧接着在丹鲁城头上倒栽下数十个人影,在溅起一片尘土后,静伏在城脚下,敌人的血和我们的血在这一刻混合起来,再也不分彼此。
但是新的身影替代倒下的人,石头如雨般倾泄而下,在数声清脆的响音后,冲车的档板断下了一块。
“想不到守城的部队这么顽强呀!”德科斯感叹了一句,敌人比想像的还要厉害,在这种情况,与其说给敌人心理上的压力,还不如说是给自己。
虽然在计划中还没有一举拿下丹鲁的打算,但是在精细安排的交叉弓箭抵抗下,我军伤亡实在过于巨大,看上去几乎没有可钻的空隙,这个不知名的贵族还真是个扎手的人物。
在我闪念间,“轰--”的一声巨响,丹鲁的城门被撞开了。
即便是最前线的士兵也想不到城门会被冲开,在错愕了片刻后,负责城门的士兵们发了一声喊,挤过冲车,飞速向城里冲杀进去。
“不会就这样攻下丹鲁吧!”附近的军官面面相觑,一脸的不相信,就在这个时候,一缕火烟蹿上了半空。
火红,在瞬间炙痛了我的眼睛,抢先冲进城的士兵来不及发出一声喊叫,就扭曲着消散在城门处燃起的大火中。
就在这个时候,从城头处砸下了数块巨大的岩石,原本已经破碎的冲车在发出无力的呻吟后,四分五裂。
再勇敢的士兵在这个环境下,也会失去判断,而在这时,箭如雨下。在白茫茫的一片后,就是血红,浑身插满箭矢的战士踉跄着跨前了几步,然后伸手扑倒在地,从背心处喷涌出数股血箭。
“城头!”玛古拉大喊了一声,把我拉进了另一个惊骇,数道燃烧的火油从城头飞泄而下,所触者顿时发出了凄厉的喊叫,飞掠过纷乱的战场直刺进我的耳朵里。
数个人形的火球就这么在半空中绽放,翻滚着落在地上,然后不断的晃动在我的视野里。
“啊--”就算沉默如速也发出了一声惊叹,不得不承认,就算我有心强攻下丹鲁,所要付出的损失,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巨大。
声音在我喉咙处翻滚了一下,然后越过嘴巴,无力的跳进空气中:“撤退……”
“嘟--”牛角声响起,前线的部队互相掩护着撤了下来,战场中只响着稀稀拉拉的枪击声,敌人没有追击,在扑灭了城门处燃烧的火焰后,将巨石垒起,冰冷的将丹鲁再一次隔绝于我们之外。
战死者一百五十四人,负责突击城门的百人队无一幸免,流浪兵团打了那么多的仗,还是第一次死伤人数比敌人多。
太阳渐渐西沉,最后一抹红光洒在丹鲁的城头,火已经熄灭,绣着昂首麋鹿的贵族私旗和正统王国军的旗帜重新立起。
没有欢呼,也没有哭泣,双方在沉默中拉开距离,只留下城墙下那一具具的尸体。
“真是惨痛呀,我们的指挥官还真只有在平原上打仗的本事。”摸着胡子,德科斯站到我身边。
我看了他一眼后,叹了口气,略带点沉重望着丹鲁。
“不过这个结果也算不错,对方的指挥官那么能干,我们就没道理硬攻了,将他们包围起来就是个合理的办法。毕竟现在是秋初,去年的收成快吃完了吧!”
德科斯没有理会我的表情,继续道,这个老狐狸似乎看出我的想法:“然后,那两万大军不知道做何想,现在可真是好机会呀,流浪兵团的锐气已失,四百里地
也不过是几日路程罢了。”
还没等我回答,一个粗亮的声音就已经窜了过来:“大人,今天晚上由我领军,我要亲自把我们特拉维诺人的圣都拿回来!”
看着赤裸着上身,握着长柄战斧的雷帝斯,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避过他那逼人的视线,我转过头去对梅尔基奥尔道:“今天晚上戒备,不准出击。”
“是,大人。”梅尔基奥尔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不多久号令声传遍了整个军营。
“为什么不出击!敌人不就两千个人,拼也和他们拼光了!”雷帝斯暴跳如雷,眼看着自己的圣城就在眼前,却不能进去,这种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我们的敌人可不仅仅是丹鲁城里的两千人呀!
“放心吧,雷帝斯,过不了几天的,会让你第一个进入丹鲁城。”做出安慰的表示,我继续将眼光盯在丹鲁城上。
玛古拉惊讶的抬起头,直望着我:“你说什么?”
“军中只有你是我的同族,闪族的容貌在外人看来都差不多的吧!”
“这个倒是,可是为什么不让我一起参战……”
我摇摇手,制止了他下面的话,然后拿起头盔,在观战了片刻后道:“可惜的是,这套盔甲实在太沉重,穿在身上并不太舒服。不过华丽的东西总有它的好处,让人更容易重视它而忽略了穿戴它的人。这样的话,丹鲁城里的人至少不会那么快发现我已经率队离开,玛古拉,多拖一点时间,对于我来说不亚于给我千万军呀!”
玛古拉张大了嘴巴,在急喘了几口气后,点下了头。
我笑了笑,然后转头对梅尔基奥尔道:“虽然这里有玛古拉顶着,但难保有丁点消息走漏出去。从现在开始,丹鲁的附近,不要有任何一样走动的东西,就算是丹鲁城里飞出的一只小鸟,也要给我射下来。”
梅尔基奥尔拍了拍胸,点头应是。
“曼陀罗!”将视线注意到龙骑兵指挥官身上,曼陀罗正了正身子,火红的眼睛直视着我。
“现在你手上只有一个中队的龙骑兵,怎么让别人看着像一个大队。”
曼陀罗想了想,然后正色回答:“我会动,我会让我的部下分成小队不停的动,从这里到那里。这样的话,不要说一个大队,就是一个战团也可以掩饰过去。”
我点了点头,将最后的视线投到军师的身上。
德科斯还是一副疏懒的神情,捧着茶杯做事不关己的模样,在面对我的视线后,露齿笑了出来:“我老了,当然不可能跟着你跑那么远的地方。到时候,万一你们不幸,为了保全所有人,我会留下签几份合约的力气。”
“啊--”似乎德科斯的话太过出人意料,多半的军官张大了嘴巴,只差没抽出兵器劈在这只老狐狸的脑袋上。
看着德科斯半晌,我笑了出来,然后道:“多谢了,如果真的那样,保全北方民众比什么都重要。”
“呵呵,你能了解最好,不然我可要听太多的诅咒了。”德科斯大笑道,将帐中沉闷的气氛冲散:“不过,想不通,你到底要在什么地方埋伏敌人,特拉维诺的草原上可真是一眼能望到底呀!”
摸着下巴,我微怔了一下,确实,特拉维诺可是一个草原,在搜索了脑海中圣龙留下的记忆后,我想起了一个地方:“就在那里吧,一片小树林,一条贯穿特拉维诺草原的河流。”
德科斯露出思索的表情,好半晌才道:“南丹鲁,特拉维河……”
“不错,南丹鲁,特拉维河,应该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漏夜奔袭两百里,抢在敌人前面到达那里……法普呀,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白痴呀!”德科斯感叹道。
“很多事情做了才知道结果。”站起身来,我拉开了帐子,月光如水银般洒在我身上,在外面,笼罩在月色中的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们,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
南丹鲁,特拉维河
传说中特拉维河是由特拉维诺人共同的母亲,女神特拉维的乳汁汇聚而成,也是贯穿特拉维诺草原唯一的河流。
河流的两岸有数片不大的树林,但足够掩藏上万人的部队。让我庆幸的是,如果从正统王国军的集结地赶到丹鲁城,横渡最狭窄,也是最浅的南丹鲁段特拉维河是最佳的选择。
“真是辛苦呀!”我挥了挥手,示意前进的部队暂时休息,为了早一步在敌人前赶到这里,我们在途中根本没有停顿,其间掉队的士兵估计也占了一成左右,不过最主要的两千人均已经达到,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如火般的晚霞洒在我们头顶。
“大人,你过来看看。”塔特姆突然在队前喊了出来,跨下战马后,我连忙跑到那里。
湿漉漉的河岸,数片青草已经被蹂踏进泥浆里,上面清晰显示的是变了形的马蹄印,从深浅来看,其中大部分是轻甲骑兵。
“是刚刚留下的,敌人的骑兵队看样子是脱离本队,直接驰援了。”塔特姆皱起眉毛。
一股凉意从心底泛起,上神保佑,幸好我们没有和这队骑兵撞上,不过这么重要的消息前线斥候居然毫无反应,敌人的保密工夫也做到家了。
“立刻放速报鸟,要德科斯他们小心,按照这个脚程,今天晚上,敌人的骑兵队就有可能袭到我们阵营!”
当机立断,我对着塔特姆道,塔特姆点了点头,立刻下令准备,不一会,数只速报鸟震着翅膀飞上了天空,直掠向北方。
“除了龙骑兵,其他部队都留在这里,塔特姆、速,你们商量一下怎么布防!”
“是!”
“还有,已经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战士们都已经疲惫不堪,能休息的尽量安排休息。不过现在已经是秋初了,要注意身体。”
“知道了,多谢大人关心!”领命的塔特姆眼角一阵湿红,在郑重的敬礼后,一路小跑着下去传达指示。
“我们过河!”翻身越上战马,我挥了挥手,率先冲进特拉维河,龙骑兵们举了一下龙枪,紧跟了上来,平缓如镜的河水立刻被击的粉碎,一波波的涟漪荡漾开去,哗哗的破水声在半空中回荡久久。
秋初的林子,多少有点掉叶。当跃下战马,踩在大地上时,能感受到脚下的松软,扫视了下四周,林子并不稠密,有着很多的空隙,如果不是一些低矮的灌木,不要说藏两百个龙骑兵,就是藏我一个都有点困难。
“给地龙抹上泥土,不要让龙的气息太过弥漫了。”皱了皱眉头,我下达了命令。
“是!”龙骑兵们简短的应和了一声,立时有人跑向了河岸边。
再看了看林前敌人将要通过的道路,我又想起了一事:“通知对岸,派一队弓箭手过来,还有,把所有人身上带的火油集中起来,洒在路上。”
“是!”
太阳西沉,当最后一丝光线消逝在西边时,一切都归于安静,只有夏蝉的低鸣还在耳朵边奏响着。
盘腿坐在地上,我仰望着天空,透过树枝的空隙,月色柔和的洒下,不过看上去有点凄淡。
每一次看着两轮月亮,多半没有什么好心情,在冥府,夏亚将军、兰碧斯将军、夏尔克……他们在这个时候,是否会聚在一起,一边喝着酒,一边俯视着这片血色大地呢?
从亚鲁法西尔的郊外开始,我也走过了快两年的路了,这两年里,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的死亡和悲痛。
而现在,没有迦兰在身边陪伴,更让我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孤寂,手不禁摸上了胸前悬挂的晶坠,口里流出了呢喃的声音:“迦兰,如果现在你在我身边,至少,我能更坦荡的面对死亡。”
声音很轻,只能有秋虫的低声回应,在“嘟嘟嘟”的鸣叫声中,特拉维河的沙沙细响欢跃着窜进了我的耳朵里。
“嗯--”突然一头地龙打了个响鼻,似乎嗅到了什么,最旁近的几个龙骑兵抽出了龙刀,紧张的站了起来,这个时候?我带上了点疑惑,不可能是敌人来袭,更有可能是斥候前来报告近况。果然,不多久,几个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们……”在看清来者后,我不禁惊讶的张大嘴巴。
“法普大人!”年轻的战士在看到我后,发出了喜悦的喊声。
亚尼和法利斯,但是更让我吃惊的是另外一个人,他应该在德科斯的指挥下,站在丹鲁城外!
雷帝斯大声道:“我自己来了,等着消灭了那些该死的贵族后,降职也好,关禁闭也好,我都认了。”
真有点苦笑不得,降他的职?狂战士大队的编制都没了,现在的雷帝斯,头上顶着的官衔大约是法普近卫侍长,再降也不过降到近卫兵,只要能打仗,这个家伙哪里在乎这个;关他禁闭?只怕用不了几天,就会有人冲到我面前说,浪费那么好的战士,实在可惜之类的话。
这个雷帝斯,什么时候聪明到会霸王硬上弓了,多半还有某只老狐狸在后面推波助澜,只可惜了我的计划,看不见这个有着鸟窝般杂乱头发的魁梧男子,丹鲁的守将多少会起疑心吧!
“算了,都到这一步了,还能赶你回去呀!”我挥了挥手,雷帝斯听闻后,裂开了嘴巴,一脸的笑容。
“但是……”将眼光定格在两个少年的身上,这次行动太过危险,没道理让未成年者来充当先锋队。
法利斯似乎看出我的用意,突然跪在了地上,从腰际抽出了我赠送的弯刀:“法普大人,请给我这次机会,给我报答不杀之恩的机会,万一……不能报恩的特拉维诺人永远都是被遗弃的人。”
看着他眼里闪耀的坚毅,我叹了口气,有些时候,身在指挥官这个高位上,多半和刽子手没什么区别:“这次战斗十分凶险,很有可能就会丧命,如果你们有这个觉悟的话,我不会拦你们。”
“多谢法普大人!”法利斯用成年人的口吻回应了我,霍然起身,在他旁边的雷帝斯笑色更浓,一副真不愧是我们特拉维诺人的表情,当我的眼光盯着另一边的亚尼时,他挺直了上身,大声道:“死也要死在法普大人身边!”
月光笼罩在近乎凝固的我们身上,这一刻,我感觉到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
“知道了,死也死在一起吧!”
“是的,法普大人!”
似乎在回应着少年的誓言,数只夜枭掠上了天空,在我们头顶发出了鼓噪的声音,在摇晃的月光下,少年的脸分外的坚毅。
“留下吧……”
此时已近午夜,再过三个时辰,就是决定命运的九月十八日…… [color=Red]第七集 第二章 奔雷[/color]
王历一三五四年九月十八日
就如同很多记载在这个动荡年份的重要日子一般,这一天是在一缕晨曦划破迷雾,洒在我们头上开始的。
也和往常无数个普通日子一般,太阳依旧从东边升起,唯一有点异样的是,今天的太阳显得有点苍白,天空中也飘着数朵秋日不常见的黑云。
“不可能在这种日子下雨吧!”抬着头,我自言道,临近秋收的日子下雨的话,还真是一场大灾难,一年的收成都会毁于一旦的。不过在担心秋收之前,我更应该担心接下来的战斗,远处,一匹快马卷过我的视野,冲进了林子里。
“大人,敌人动了!”斥候的声音宣告了战斗的开始……
林立的旗帜,除了正统王国军的大旗外,还有无数的贵族私旗,花花绿绿的遮掩了半边的天际。
“两千对两万……”看着贵族军那压倒性的兵势,我不禁自言了一句,在我身旁的雷帝斯倒是火红了眼睛,一脸的兴奋,背后埋伏的龙骑兵略带骚动,几声低闷的地龙响鼻划破了空寂的森林。
一缕汗水滑下了我的额头,幸亏没有惊动林间的飞鸟,不然什么偷袭计划就成了单方面被追杀的惨剧,连忙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在轻细的几声响音后,四周立刻笼进死一般的寂静。
这个时候,第一阵的旗手队已经跨进了林子间的通道,哗哗的响音如波浪般卷过整个森林。
在旗手后面是一阵轻装步兵队,持着盾牌一路小跑着,将旗手踏平在地的青草碾碎成细小的粉末,在抬腿前行的刹那,将这层粉末扬起到空中,使四周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尘雾。
栖息在林间的飞鸟被嘈杂的声音驱赶着掠上天空,在头顶盘旋着发出鸣叫,乘着这个机会,龙骑兵们慢慢仰起了身子,半蹲着静候着我的命令。
这个时候,第三阵的重骑兵队跃入了眼帘。
全身盔甲,就连战马也套上了骑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高耸的骑枪几乎触到天顶,虽然人不多,但是给人带来的却是那种窒息般的压力。
但是,他们并没有吸引我太多的注意力,因为在不远处,在无数长枪兵的簇拥下,身着华丽战服的贵族们,志高气昂的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咦--怎么脚上有点滑呀!”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穿过了重重的战阵跃入我的耳朵,在那瞬间,我全身都僵硬起来。
一名前阵的步兵,在等待着下水的前夕,抬起了脚,伸手摸了一把,正欲凑到鼻前嗅一下时,一匹快马从后阵急冲过来:“混帐东西,立刻下水,不要管什么阵形了,今天傍晚前一定要赶到丹鲁,说不定现在,骑兵队已经给北方逆贼惨重打
击,今天就是竖立我们正统王国军声誉的最好时间!”
“万岁!”在高喊了一声后,原本整齐的阵列顿时散乱开来,前阵的上千人如同一群鸭子般冲进了特拉维河,紧跟在后面的重骑兵混杂在步兵队列中,一起下了水,哗哗的水声就如同胜利的赞歌欢跃着跳进我的耳朵里。
这个时候,我扬起了我的手,一部分弓箭手搭上了箭矢,张开了弓,另一部分则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凑到了包满油布的箭尖上。
晨九时,贵族的本阵进入了我军埋伏的地点。
“放箭--”
九时十五分,战争开始……
火箭划过短暂的路程,落到了地上,“轰--”的一声,由落点开始,数道火龙急速蔓延开来,在眨眼的工夫就将贵族本阵和后阵部队隔离开。
还没等他们缓过神,从雷帝斯口中发出的第一声嗥叫划破整个战场。
“杀--”
雷帝斯如出闸的猛虎一般扑进了敌人密集的地方,战斧在头顶旋舞了一圈后,猛地横扫出去,数名长枪兵就像被飓风刮过的树苗般,硬生生被劈成了两截,上身轰然落地的瞬间,从断口处喷涌而出的血泉将我的视线染成了一片红色。
“啊--”发出了一声惊呼,直对着雷帝斯的敌兵齐齐后退了一步。
“护驾!立刻回来保护大人们!”传令兵凄厉的喊叫在这个时候响起,拥挤在河中央的敌人在片刻错愕后纷纷掉转了身子,另一声呼喊,从对岸响彻了起来。
“乒乒乒--”
火枪的声音后紧接着传来一阵马嘶,身披重甲的骑士被人立而起的战马掀翻到河里,在溅起大片大片水花的同时,也发出了凄惨的喊叫。
还没等其他人回过神,从对岸林子里飞射出遮蔽半边天际的箭矢。
后世有一本书是如此描写当时贵族军的惨状:“……根本无力从水中站起的重甲骑士,有半数活活淹死在仅及膝盖的河流里;轻装的步兵在第一波箭雨后,就损失了三分之一,大部分人是背部中箭,当场殒命;而残存的部队在水中来不及组织有效的防御阵形,在随后掷矛队的凌厉攻势下迅速走向灭亡;特拉维河在短短一个时辰内,漂满了尸体,而在此后的一个月内,没有消退它的血色……”
“杀呀,杀呀!”法利斯发出一声呼喊,从我身边冲过,高举的弯刀在挥舞了一下后,狠劲劈过了一名有点茫然的敌兵脖子,那名敌兵失神的捂着不断喷涌血浆的伤口,跪倒在地上,随后冲上的亚尼将致命的一剑捅进了那人的胸膛。
一切的动作是如此缓慢的呈现在我眼中,看着亚尼拔出了剑,然后挥舞着冲向了另一个敌人,在他身后,那名敌兵颤抖了一下,扑倒在地上,口中最后吐出了一句话:“妈妈……”然后一双眼睛巨睁着,再也没有阖上。
所有的声音好像从我身边滑过,踉跄着走到已经冰冷的尸体前,我跪在地上,这个人看上去很年轻,恐怕和亚尼一样的年纪,额头还是那么的光洁,皮肤也如初生婴儿般的稚嫩,但是血污已经掩去了他的下巴,不停涌出的血慢慢在他身下蔓延,渗进那片泥泞的土地。
这个就是乱世,磨灭一切人情的混乱世界呀,我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那名敌兵的眼睛阖上。
“呀--”一声嗥叫,一名敌兵挺着长枪直冲过来,没有犹豫,起身抽刀,断枪翻滚过数圈后插在地上的同时,一蓬血淋在我身上,偷袭的敌兵从额头处划下一道触目的伤口,摇晃了片刻后,扑倒在年轻敌兵的尸体上。
没有什么好犹豫了,这是乱世者的命运,甩掉了弯刀上的血珠,我直冲向混乱的最中央……
“呜……”眼前的敌兵低鸣了一声,然后转了个圈,倒在地上,在他身后,是一个苍白着脸的贵族,颤抖着握着长剑,对着我。
那张脸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见过,略略思考了下,一个名字就跳进我的脑海里:“夏拉代议官,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阁下。”
曾经迫使兰碧斯将军离开的那个可恶贵族,原本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早被仓皇和恐惧替代了,死鱼一般的眼睛在盯着我看了半晌后,居然露出了一丝生气:“是你,你这个叛乱的低贱闪人,瓦伦西尔这个笨蛋,当初为什么没把你给杀了。早知道今日,那时候我就应该亲自调军,把你这只可恶的蟑螂踩死!”
并没有理会夏拉的恶毒辱骂,我沉默着盯着他看了半晌后,举刀对着他的颜面:“夏拉代议官,为了不再有无意义的战斗,就借你的首级一用。”
夏拉的血色迅速消退,环顾一下四周后,突然跪在我的面前:“不要杀我,要我干什么都行,承认你的正统之位,奉你为王,什么都可以!”
我叹了一口气,道:“夏拉代议官,至少在最后,保留点作为贵族的尊严吧!”踏上了一步,轻轻挥刀拉过了夏拉的脖子,一蓬血远远的喷射出去,在地上铺下了一幅樱红的图案。
捂着自己的脖子,夏拉满口血沫的吐出最后一句话:“死……在这里……不甘心……”然后软倒在一地的泥浆中。
正统王国军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夏拉.德.凯尔,在他四十六岁的辉煌岁月时,终结了一切的幻想,成为南丹鲁,特拉维河附近,肮脏泥地上的无头尸体。
他的首级在数分钟后,被挑在龙枪上,供所有人观瞻。
“夏拉代议官战死了!”凄厉的喊声瞬间飞越了纷乱的战场,在片刻后,更多的首级被挑在枪尖上。
北方的大贵族,拥有“公爵中的公爵”称号的梅布尔.德鲁艾德被一杆龙枪刺穿了胸部,当场毙命;拥有大片领地,被称为“富庶的纳巴罗”的纳巴罗.德鲁伊艾侯爵的脑袋上插了一枝箭,尸体被战马拖了数百米,模糊的首级上只有那双大耳朵能够被辨认;“骑士贵族”德拉修斯,这个和德拉科普沾染亲戚关系的侯爵,大义灭亲的豪举换来了正统王国军的重装甲骑兵指挥官的高位,身中十余弹后,栽倒在特拉维河中,窒息比流血过多更快的终结了他的生命,挑在枪尖上的首级,看上去有点肿胀的感觉……
敌人后续的部队好不容易扑灭了大火,在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后,禁不住发出了惨叫。混杂的小贵族第一个动摇,在发了一声喊后,带着自己的私兵逃窜向无尽的荒野。
惊恐在这刻彻底熄灭了贵族军的战斗心,犹如一群群惊慌的麋鹿,奔跑在特拉维诺的原野上。
“灾难的九一八”毁灭了正统王国军六成以上的贵族,“北方名门的血脉在一日间沦丧”,同时陪葬的包括特拉维河中近千具浮尸,以及败军自相践踏后留下,不可计数的尸体,两万大军就这样烟消云散,站在那里,我感觉像是飘在半空中。
“畅快,畅快,杀的舒服!”雷帝斯提着满是血污的战斧出现在我面前,脸上已经刻了满足两个字,不愧是特拉维诺的狂战士,在战争结束后,也就只有他们还能在脸上挂着笑容。
稍稍回到了现实中,我扫视了一下四周,空气中还残留着灼烧的焦味,贵族兵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数十匹无主的战马不停嘶鸣着,各色的贵族旗帜漂在水里。
这就是两万大军唯一剩下的东西,战争还真是创造奇迹的地方,不管怎么说,我们胜利了,而且没有付出太多的代价。
在晃动了下脑袋后,我大声喊道:“亚尼,通知速他们,让他们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回丹鲁去!”
现在就只剩下那些偷袭的骑兵了,只要消灭了他们,特拉维诺草原上,在短期内,流浪兵团将没有对手。
“是,大人!”抹去脸上的血污,亚尼飞快的冲向对岸,在溅起哗哗水声的同时,也让浮在水面上的尸体翻滚了一下。
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晒在我脸上,闭上眼睛,我低叹了一句:“把所有的尸体都埋了吧!”
“那些贵族的……”
“安葬他们吧,怎么说,他们曾经也算是个人物。”
“知道了。”
在天际边隐隐传来了一阵雷声,秋初的时分却有如夏日,如果下起雷雨来,今年的秋收恐怕有大问题了。
在心里转过这个念头后,我摇了摇头,然后默立在充满血腥味的战场中,注视着战士们将一具具尸体收集起来……
“前方斥候急报!”
一匹快马穿越过前行的部队,裹带着风冲到我面前,黑衣的斥候滚落下马,在踏前几步后跪在地上,双手递上了一张急报的纸条。
此时已经为下午三时,处理完战场打扫的我们急冲在归途上,增援在丹鲁城外的玛古拉他们。
“千万不要出事。”略带着颤抖,我接过了纸条,玛古拉他们可是面对三千之众的骑兵,火枪队和精锐弓箭队全数投入了这边的战斗,凭着雅修的两百名骑兵和曼陀罗的一百名龙骑兵,以及人数也不甚多的轻装步兵,对付那么多敌人实在吃力了点。
抖开了纸,只看见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字:“敌军骑兵队一部溃散,一部进入丹鲁,我军胜利。”
眼睛在这瞬间失去了焦距,这个可是大胜利,一点都不逊于我们的偷袭,敌人的骑兵溃败了,在特拉维诺的草原上,我们再也没有像样的威胁!
从来没有感觉到光复亚鲁法西尔离我有那么近,喜悦如同奔泄的洪流般卷过我的心灵。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身边的亚尼提了一下压在头顶的盔帽,一脸紧张的靠了过来。
我转过头去,然后递给他纸条:“玛古拉他们赢了,赢的很漂亮。”
亚尼一脸错愕,在接过纸条后,看了半晌,然后抬起头,脸上挂着的疲倦被兴奋给挤掉,他用颤抖的声音对我说:“大……大人,我可以宣布这个消息吗?”
我重重点了点头,挥手道:“去吧!”
亚尼点头:“是,大人!”声音十分的响亮,然后他跳下马,冲进了士兵堆里,高声宣布了这个喜讯:“大胜利,敌人的骑兵溃败!现在只剩下丹鲁,特拉维诺马上就是我们的了!”
一脸疲倦的人们在听闻这个消息后,沉默了片刻,顿时如火山爆发般发出了喜悦的喊叫声。
“太好了,那些该死的贵族军,那么多骑兵都打不过我们同样多数目的步兵!”
“这样我们就可以安心收割麦子了,不用担心那些混蛋再来骚扰我们。”
“是我们解放特拉维诺的,马上我们就可以解放亚鲁法西尔了,我们快成英雄了!”
……
一瞬间,士兵早把远在东边的德拉科普叛军扔到了九霄云外,对于他们来说,眼前数倍之敌的溃散意味着我们流浪兵团的无敌。
并没有制止士兵们有点狂热的兴奋,对于在不停战斗的人们,现在的兴奋比什么都难得珍贵,谁知道下一场战斗,是不是我们的敌人这么欢呼呢?
“塔特姆,现在已经不需要增援了,安排士兵们休息。”转过头,对着塔特姆道。
塔特姆拍了一下胸膛:“是,大人。”
“还有……挑选几匹马,我先回去。”想了想,我唤住了正欲传达命令的塔特姆。
惊愕的转过身,露出不解的神情,塔特姆道:“大人,这个时候,有必要这么急着回去吗?”
我笑了笑,道:“我想好好夸奖在丹鲁城外的战士,而且,我急着想知道,玛古拉他们怎么着就把三千骑兵给击溃了,骑兵指挥官可是瓦伦西尔将军呀!”
塔特姆一脸恍然,然后露齿笑道:“不错,不错,我也很想知道,那些家伙可把我们的风头给盖过去了,光明正大和三千骑兵对着干可比偷袭没什么准备的贵族蛀虫们难多了。我会为你准备几匹最好的马的,大人……只是,就带几骑回去吗?这路上很可能有一些溃兵,万一……我们的胜利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低头沉思了下,然后道:“再安排一个小队的龙骑兵吧,溃兵什么的,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塔特姆点头道:“知道了,大人。”
“还有,你们这里也注意一下,可千万别让溃兵给占了功勋去,到时候,流浪兵团就没什么脸面了。”
塔特姆哈哈笑了出来,大声回答:“放心吧,大人,这么去偷袭敌人过了,士兵们对没防备是什么下场可清楚的很。”
“呵呵,也对,去吧!”挥了挥手,塔特姆回礼后,小步跑开,在他的号令声中,疲倦的士兵们干脆席地而坐,一边交换着兴奋的话题,一边取出食物,开始迟来的午餐。
看了他们一眼后,我把视线转到丹鲁的方向,有几朵乌云飘在那里,不过在太阳的照射下,却闪耀出五彩的斑斓,第一次感觉到连乌云都是那么漂亮。
“老狐狸,真想知道你是怎么干的。”低声自言了一句,笑意滚落下我的嘴角……
※※※
九月二十日凌晨
披着清晨的露珠,我重新回到了丹鲁城外。
兵团的军营上飘着几缕炊烟,数队巡逻兵来回走动着,对着丹鲁城的一面,几名负责警戒的哨兵打着哈欠,然后开始按摩自己的脸部。
看上去,根本没有经过大阵仗的样子,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
但是穿过淡淡的薄雾,我还是发现了与离开时的不同之处,被马蹄踏过的地方裸露出赫色的泥土,仅有几根青草还顽强的生存着。
在粘满血迹的地上,到处是散落的兵器,大部分刻着亚鲁法西尔王家骑兵的纹路,光是从这点上看,敌人的骑兵队遭到的是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什么人!”一声呼喝打断我的思路,身边的龙骑兵抽出了龙刀,紧张的护到我身边,此时只看见附近几处草皮一阵松动,然后爬起了数人。
披着草皮的他们看上去有点怪异,但是手中握着的弓箭上可都搭着闪动绿色光芒的箭矢,一看就是喂过毒的,紧接着十几个挺着长枪的士兵穿过薄雾,冲到我们面前。
“啊!大,大大人!”最先一个看见我后,失声喊了出来,似乎过于兴奋,短短的几个字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完,然后涨红了脸,一把扔下手上的长枪,欢跳着冲回营帐。
“法普大人荣归!”
这个声音远远的飘散开去,划破清晨的宁静,不一会,整个军帐都沸腾起来。
“欢迎呀,欢迎,我们的英雄指挥官。”挂着满脸的笑色,德科斯靠近我搂抱了一下我,在他身后是玛古拉、梅尔基奥尔……留守的高级军官没有战死者,多少让我有点开心,在挣脱了德科斯过于热烈的拥抱后,我走上两步,重重拍了拍玛古拉的肩膀:“辛苦了,让你穿戴那么重的盔甲。”
玛古拉裂开了嘴巴,笑了出来:“我挺喜欢的,重是重了点,不过一想到几万枚金币就穿在身上,感觉也挺不错的。”
旁近的军官们顿时哈哈笑了出来,德科斯更是笑的夸张,在抹去了眼角的泪花后,他道:“这个玛古拉呀,我还真看错他了,说起来,闪族人搞不好还真是个战斗的民族……”
我连忙制止了德科斯进一步的言语:“军师,关于战况等下再说好吗,我快两天没阖眼了,你们能击败瓦伦西尔将军的骑兵队,那一定十分精彩,我想养足精神,一口气听完它。还有,雷帝斯、亚尼他们都还在路上,他们也想听听你们的战绩吧!”
德科斯怔了怔,然后笑咪咪的道:“不错,不错,如果让我们的指挥官劳累过度,那我们可帮了那些无能贵族的大忙了。”
又是一阵笑声,梅尔基奥尔向我敬礼后道:“大人,休息的地方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吧!”
总算能睡上一个好觉了,这个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皮突然沉重起来,久被压制的疲倦卷过了全身……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晨曦滑过了帐篷的缝隙,洒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感觉从心底泛起。
“大人,你已经醒了呀!”端着水盆,亚尼走了进来。
接过亚尼递上的手巾,我擦了下脸,冰冷让初醒的头晕一下从脑子里飞散出去,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亚尼已经是个小队长,不再是我的侍从:“亚尼呀,你已经是个战士了,不用再做这些事情。”
亚尼抓了抓金黄的头发,傻笑道:“法普大人,现在你身边都没一个服侍的人,我怎么说也是法普大人带出来的,不管以后做什么,我都是法普大人的侍从。”
我笑了出来:“傻孩子,再被你这么服侍着,我和那些贵族就没什么两样了。再说了,你以后可是要当将军的人呀!”
亚尼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另一个人掀开了我的帐子,探进脑袋来,金黄的乱发在晨曦的映照下分外的耀眼:“啊!你已经醒了呀,那最好!那个德科斯非说什么要等指挥官来了再介绍情况,那些个士兵更是恼人,只是笑,一点都不肯透露,我都快憋死了!”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一边回应着雷帝斯的催促,一边穿起衣服,还没等我套上外衣,被雷帝斯一把扯着向军中的大帐冲了过去。
大帐中早早坐满了人,从特拉维河下来的军官们一个不少的在里面。
“好了,我们的指挥官来了,我也可以讲讲怎么大破敌骑兵的事了。”放下茶杯,德科斯摆出了一副说书先生的模样,开始叙说着我们所不知道的战况。
九月十七日,在接收到我们飞传的消息后,德科斯立刻做出了调整,当夜,所有的部队撤离了原来的驻地,在留下了诱饵后,静伏在离驻地半里的地方。
但是瓦伦西尔并没有采取偷袭的方法,三千名骑兵在距离丹鲁三十里之地驻扎下来。
在听闻这个消息后,德科斯当机立断,迅速委派了雅修的骑兵队冒充瓦伦西尔的前锋队前往丹鲁城,在诱骗敌人开城后,隐伏在暗处的上千名士兵一涌而入。
丹鲁的守军做出了顽强的抵抗,然后在午夜时分护着守将撤离,尾追的曼陀罗部就像驱赶一群鸭子般冲进了瓦伦西尔的驻地。
“青色的剑”,这个是后来据俘虏所传述的瓦伦西尔将军的感叹,虽然做了迎战准备,但是在先期自军的冲击后,原来的布防就出现了缺口,而这个时候,曼陀罗的百人骑兵队乘着这个空隙,把伤口拉得更大,很像是夏日的闪电划破云层一般。
难怪后来有人传说著“流浪兵团里可有不得了的人物,说不定是雷神传世的呀!”
“迅雷之曼陀罗”就是在这个时候闻名在乱世中,同时出名的是“翔天之鹰”雅修的部队,比起曼陀罗部如奔雷般的迅捷,雅修的部队就和风一样的轻灵,盗贼的骑射在这场战斗里发挥的淋漓尽致。
乘着夜色而来的雅修部,像风一样刮过了敌人的驻地,在他们身后,留下了一个大队的尸体。
一夜之间,三百人的部队制造了上千人的伤亡,特别是瓦伦西尔的马匹,在夜色中被惊乱走散的大约超过四分之一。
但是王国双翼终究是王国双翼,在遭受如此的冲击,瓦伦西尔硬是重新整合了部队,十八日,也就是我们偷袭贵族军的日子,继续向丹鲁开进,并做出决一死战的架势。
这个时候,德科斯放弃了在丹鲁城的防御,将城里的粮草搜刮一通后,大摇大摆的向北方撤退。
不费一兵一卒拿回丹鲁,这份伟绩并没有让瓦伦西尔将军开心,在调集了所有能够战斗的骑兵后,他对北撤的流浪兵团进行了尾追,此时,在他麾下,就只剩不到一千人的部队。
十八日下午,后世被称为“卑劣逃亡大作战”的战斗上演。
一路追杀的瓦伦西尔部首先遭遇的是德科斯任意丢弃的粮草车,并没有理会这些东西,在他发出:“粮草车自己不会走,等消灭了敌军后,可以慢慢搬回城”的号令下,骑兵队直接冲进了有点散乱的流浪兵团后阵。
初一交战,流浪兵团军纪之散漫足够让任何正规士兵侧目,在发出了一声“快跑呀!”的嘶喊后,后阵的步兵就慌乱的逃向原野,直接将中央的本阵卖给了瓦伦西尔的骑兵队。
而本来应该负责指挥官安全的直属本队步兵更为不济,丢下所有的负重后,撒开脚丫子就背弃了指挥官们。一眨眼间,在瓦伦西尔骑兵队的眼里就跳跃着几匹载着军官打扮人物的战马。
“擒贼先擒王!”瓦伦西尔将军是一个正规的骑士,他不会去做无意义的杀戮,在控制了准备大追杀的部属后,他发出了这个命令。
而这个时候,替代我穿着那身华丽盔甲的玛古拉,为了加快奔跑的速度,已经开始丢弃起身上象征身分的盔甲来。
在一追一逃数刻后,瓦伦西尔的部队被带着绕了个大圈子,回到了丢弃粮车的地方,在那里整齐队列的流浪兵团士兵,竖着明晃晃的长枪静候着。
疲倦的骑兵,对上数倍的长枪兵,一开始就决定了胜负,瓦伦西尔的部队在损失了半数人马后,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逃回了丹鲁城。
而这个时候,贵族军大溃败的噩耗也传到了那里,当日,贵族的战旗没有立在城头。
“德科斯你这个家伙,还真是……”我摇了摇头,连对方的正义心都要利用,这个老狐狸还真不是一般的狡猾,也难怪下面的士兵都不肯宣扬这场大胜利,甚至多少还带上了点羞耻的感觉。
“真是混蛋呀,用这种手段对付那么正直的老爷爷,兰碧斯将军要是知道他的同僚被这么无耻的前属下给耍了,还真是死不瞑目。”塔特姆叹息道:“流浪兵团的恶名现在又多加了一条,毫无廉耻心和光荣感的部队,和卑劣的偷袭者正好凑一对。”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们胜利了!明天,就把我们的圣城拿回来,特拉维诺就彻底回到我们特拉维诺人的手中!”雷帝斯站起身来,一脸的兴奋。
“军师,对方还有多少部队和粮草?”想着丹鲁城里至少还有两个让我头痛的家伙,瓦伦西尔将军和那个神秘的贵族守将,我可没那种豪情要发动总攻击。
德科斯歪头思考了一下后道:“大约还有三千人,但是剩余的粮草不会太多,但如果宰杀马匹的话,至少还可以支撑一个星期吧!”
低着头思考了片刻,我道:“如果对方能够投降,那是最好的,但是万一要决战,就定在一个星期后吧!秋收的时候就快到了,我们也没什么时间无限制拖在这里,毕竟在北方的劳力有很多都参军了,收割麦子的人手恐怕会不足。”
“是!”
“各部队从现在开始准备吧,之前的胜利可不全是我们的实力,这次攻城我们可能遇到难以想像的顽强抵抗。”站起身来,我大声道,应和我声音的并不是军官们,而是外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原本晴朗的天空变成黑压压的一片,一声闷雷撞破了厚积的乌云,紧接着一道闪电划过我的视野。
秋初的第一场豪雨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倾泄而下,雨滴打在帐子上,发出了滴滴答答的响声……
[转贴][魔幻长篇]骑士的战争 (续)
[color=Red]第七集 第二章 奔雷[/color]王历一三五四年九月十八日
就如同很多记载在这个动荡年份的重要日子一般,这一天是在一缕晨曦划破迷雾,洒在我们头上开始的。
也和往常无数个普通日子一般,太阳依旧从东边升起,唯一有点异样的是,今天的太阳显得有点苍白,天空中也飘着数朵秋日不常见的黑云。
“不可能在这种日子下雨吧!”抬着头,我自言道,临近秋收的日子下雨的话,还真是一场大灾难,一年的收成都会毁于一旦的。不过在担心秋收之前,我更应该担心接下来的战斗,远处,一匹快马卷过我的视野,冲进了林子里。
“大人,敌人动了!”斥候的声音宣告了战斗的开始……
林立的旗帜,除了正统王国军的大旗外,还有无数的贵族私旗,花花绿绿的遮掩了半边的天际。
“两千对两万……”看着贵族军那压倒性的兵势,我不禁自言了一句,在我身旁的雷帝斯倒是火红了眼睛,一脸的兴奋,背后埋伏的龙骑兵略带骚动,几声低闷的地龙响鼻划破了空寂的森林。
一缕汗水滑下了我的额头,幸亏没有惊动林间的飞鸟,不然什么偷袭计划就成了单方面被追杀的惨剧,连忙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在轻细的几声响音后,四周立刻笼进死一般的寂静。
这个时候,第一阵的旗手队已经跨进了林子间的通道,哗哗的响音如波浪般卷过整个森林。
在旗手后面是一阵轻装步兵队,持着盾牌一路小跑着,将旗手踏平在地的青草碾碎成细小的粉末,在抬腿前行的刹那,将这层粉末扬起到空中,使四周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尘雾。
栖息在林间的飞鸟被嘈杂的声音驱赶着掠上天空,在头顶盘旋着发出鸣叫,乘着这个机会,龙骑兵们慢慢仰起了身子,半蹲着静候着我的命令。
这个时候,第三阵的重骑兵队跃入了眼帘。
全身盔甲,就连战马也套上了骑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高耸的骑枪几乎触到天顶,虽然人不多,但是给人带来的却是那种窒息般的压力。
但是,他们并没有吸引我太多的注意力,因为在不远处,在无数长枪兵的簇拥下,身着华丽战服的贵族们,志高气昂的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咦--怎么脚上有点滑呀!”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穿过了重重的战阵跃入我的耳朵,在那瞬间,我全身都僵硬起来。
一名前阵的步兵,在等待着下水的前夕,抬起了脚,伸手摸了一把,正欲凑到鼻前嗅一下时,一匹快马从后阵急冲过来:“混帐东西,立刻下水,不要管什么阵形了,今天傍晚前一定要赶到丹鲁,说不定现在,骑兵队已经给北方逆贼惨重打
击,今天就是竖立我们正统王国军声誉的最好时间!”
“万岁!”在高喊了一声后,原本整齐的阵列顿时散乱开来,前阵的上千人如同一群鸭子般冲进了特拉维河,紧跟在后面的重骑兵混杂在步兵队列中,一起下了水,哗哗的水声就如同胜利的赞歌欢跃着跳进我的耳朵里。
这个时候,我扬起了我的手,一部分弓箭手搭上了箭矢,张开了弓,另一部分则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凑到了包满油布的箭尖上。
晨九时,贵族的本阵进入了我军埋伏的地点。
“放箭--”
九时十五分,战争开始……
火箭划过短暂的路程,落到了地上,“轰--”的一声,由落点开始,数道火龙急速蔓延开来,在眨眼的工夫就将贵族本阵和后阵部队隔离开。
还没等他们缓过神,从雷帝斯口中发出的第一声嗥叫划破整个战场。
“杀--”
雷帝斯如出闸的猛虎一般扑进了敌人密集的地方,战斧在头顶旋舞了一圈后,猛地横扫出去,数名长枪兵就像被飓风刮过的树苗般,硬生生被劈成了两截,上身轰然落地的瞬间,从断口处喷涌而出的血泉将我的视线染成了一片红色。
“啊--”发出了一声惊呼,直对着雷帝斯的敌兵齐齐后退了一步。
“护驾!立刻回来保护大人们!”传令兵凄厉的喊叫在这个时候响起,拥挤在河中央的敌人在片刻错愕后纷纷掉转了身子,另一声呼喊,从对岸响彻了起来。
“乒乒乒--”
火枪的声音后紧接着传来一阵马嘶,身披重甲的骑士被人立而起的战马掀翻到河里,在溅起大片大片水花的同时,也发出了凄惨的喊叫。
还没等其他人回过神,从对岸林子里飞射出遮蔽半边天际的箭矢。
后世有一本书是如此描写当时贵族军的惨状:“……根本无力从水中站起的重甲骑士,有半数活活淹死在仅及膝盖的河流里;轻装的步兵在第一波箭雨后,就损失了三分之一,大部分人是背部中箭,当场殒命;而残存的部队在水中来不及组织有效的防御阵形,在随后掷矛队的凌厉攻势下迅速走向灭亡;特拉维河在短短一个时辰内,漂满了尸体,而在此后的一个月内,没有消退它的血色……”
“杀呀,杀呀!”法利斯发出一声呼喊,从我身边冲过,高举的弯刀在挥舞了一下后,狠劲劈过了一名有点茫然的敌兵脖子,那名敌兵失神的捂着不断喷涌血浆的伤口,跪倒在地上,随后冲上的亚尼将致命的一剑捅进了那人的胸膛。
一切的动作是如此缓慢的呈现在我眼中,看着亚尼拔出了剑,然后挥舞着冲向了另一个敌人,在他身后,那名敌兵颤抖了一下,扑倒在地上,口中最后吐出了一句话:“妈妈……”然后一双眼睛巨睁着,再也没有阖上。
所有的声音好像从我身边滑过,踉跄着走到已经冰冷的尸体前,我跪在地上,这个人看上去很年轻,恐怕和亚尼一样的年纪,额头还是那么的光洁,皮肤也如初生婴儿般的稚嫩,但是血污已经掩去了他的下巴,不停涌出的血慢慢在他身下蔓延,渗进那片泥泞的土地。
这个就是乱世,磨灭一切人情的混乱世界呀,我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那名敌兵的眼睛阖上。
“呀--”一声嗥叫,一名敌兵挺着长枪直冲过来,没有犹豫,起身抽刀,断枪翻滚过数圈后插在地上的同时,一蓬血淋在我身上,偷袭的敌兵从额头处划下一道触目的伤口,摇晃了片刻后,扑倒在年轻敌兵的尸体上。
没有什么好犹豫了,这是乱世者的命运,甩掉了弯刀上的血珠,我直冲向混乱的最中央……
“呜……”眼前的敌兵低鸣了一声,然后转了个圈,倒在地上,在他身后,是一个苍白着脸的贵族,颤抖着握着长剑,对着我。
那张脸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见过,略略思考了下,一个名字就跳进我的脑海里:“夏拉代议官,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阁下。”
曾经迫使兰碧斯将军离开的那个可恶贵族,原本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早被仓皇和恐惧替代了,死鱼一般的眼睛在盯着我看了半晌后,居然露出了一丝生气:“是你,你这个叛乱的低贱闪人,瓦伦西尔这个笨蛋,当初为什么没把你给杀了。早知道今日,那时候我就应该亲自调军,把你这只可恶的蟑螂踩死!”
并没有理会夏拉的恶毒辱骂,我沉默着盯着他看了半晌后,举刀对着他的颜面:“夏拉代议官,为了不再有无意义的战斗,就借你的首级一用。”
夏拉的血色迅速消退,环顾一下四周后,突然跪在我的面前:“不要杀我,要我干什么都行,承认你的正统之位,奉你为王,什么都可以!”
我叹了一口气,道:“夏拉代议官,至少在最后,保留点作为贵族的尊严吧!”踏上了一步,轻轻挥刀拉过了夏拉的脖子,一蓬血远远的喷射出去,在地上铺下了一幅樱红的图案。
捂着自己的脖子,夏拉满口血沫的吐出最后一句话:“死……在这里……不甘心……”然后软倒在一地的泥浆中。
正统王国军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夏拉.德.凯尔,在他四十六岁的辉煌岁月时,终结了一切的幻想,成为南丹鲁,特拉维河附近,肮脏泥地上的无头尸体。
他的首级在数分钟后,被挑在龙枪上,供所有人观瞻。
“夏拉代议官战死了!”凄厉的喊声瞬间飞越了纷乱的战场,在片刻后,更多的首级被挑在枪尖上。
北方的大贵族,拥有“公爵中的公爵”称号的梅布尔.德鲁艾德被一杆龙枪刺穿了胸部,当场毙命;拥有大片领地,被称为“富庶的纳巴罗”的纳巴罗.德鲁伊艾侯爵的脑袋上插了一枝箭,尸体被战马拖了数百米,模糊的首级上只有那双大耳朵能够被辨认;“骑士贵族”德拉修斯,这个和德拉科普沾染亲戚关系的侯爵,大义灭亲的豪举换来了正统王国军的重装甲骑兵指挥官的高位,身中十余弹后,栽倒在特拉维河中,窒息比流血过多更快的终结了他的生命,挑在枪尖上的首级,看上去有点肿胀的感觉……
敌人后续的部队好不容易扑灭了大火,在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后,禁不住发出了惨叫。混杂的小贵族第一个动摇,在发了一声喊后,带着自己的私兵逃窜向无尽的荒野。
惊恐在这刻彻底熄灭了贵族军的战斗心,犹如一群群惊慌的麋鹿,奔跑在特拉维诺的原野上。
“灾难的九一八”毁灭了正统王国军六成以上的贵族,“北方名门的血脉在一日间沦丧”,同时陪葬的包括特拉维河中近千具浮尸,以及败军自相践踏后留下,不可计数的尸体,两万大军就这样烟消云散,站在那里,我感觉像是飘在半空中。
“畅快,畅快,杀的舒服!”雷帝斯提着满是血污的战斧出现在我面前,脸上已经刻了满足两个字,不愧是特拉维诺的狂战士,在战争结束后,也就只有他们还能在脸上挂着笑容。
稍稍回到了现实中,我扫视了一下四周,空气中还残留着灼烧的焦味,贵族兵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数十匹无主的战马不停嘶鸣着,各色的贵族旗帜漂在水里。
这就是两万大军唯一剩下的东西,战争还真是创造奇迹的地方,不管怎么说,我们胜利了,而且没有付出太多的代价。
在晃动了下脑袋后,我大声喊道:“亚尼,通知速他们,让他们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回丹鲁去!”
现在就只剩下那些偷袭的骑兵了,只要消灭了他们,特拉维诺草原上,在短期内,流浪兵团将没有对手。
“是,大人!”抹去脸上的血污,亚尼飞快的冲向对岸,在溅起哗哗水声的同时,也让浮在水面上的尸体翻滚了一下。
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晒在我脸上,闭上眼睛,我低叹了一句:“把所有的尸体都埋了吧!”
“那些贵族的……”
“安葬他们吧,怎么说,他们曾经也算是个人物。”
“知道了。”
在天际边隐隐传来了一阵雷声,秋初的时分却有如夏日,如果下起雷雨来,今年的秋收恐怕有大问题了。
在心里转过这个念头后,我摇了摇头,然后默立在充满血腥味的战场中,注视着战士们将一具具尸体收集起来……
“前方斥候急报!”
一匹快马穿越过前行的部队,裹带着风冲到我面前,黑衣的斥候滚落下马,在踏前几步后跪在地上,双手递上了一张急报的纸条。
此时已经为下午三时,处理完战场打扫的我们急冲在归途上,增援在丹鲁城外的玛古拉他们。
“千万不要出事。”略带着颤抖,我接过了纸条,玛古拉他们可是面对三千之众的骑兵,火枪队和精锐弓箭队全数投入了这边的战斗,凭着雅修的两百名骑兵和曼陀罗的一百名龙骑兵,以及人数也不甚多的轻装步兵,对付那么多敌人实在吃力了点。
抖开了纸,只看见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字:“敌军骑兵队一部溃散,一部进入丹鲁,我军胜利。”
眼睛在这瞬间失去了焦距,这个可是大胜利,一点都不逊于我们的偷袭,敌人的骑兵溃败了,在特拉维诺的草原上,我们再也没有像样的威胁!
从来没有感觉到光复亚鲁法西尔离我有那么近,喜悦如同奔泄的洪流般卷过我的心灵。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身边的亚尼提了一下压在头顶的盔帽,一脸紧张的靠了过来。
我转过头去,然后递给他纸条:“玛古拉他们赢了,赢的很漂亮。”
亚尼一脸错愕,在接过纸条后,看了半晌,然后抬起头,脸上挂着的疲倦被兴奋给挤掉,他用颤抖的声音对我说:“大……大人,我可以宣布这个消息吗?”
我重重点了点头,挥手道:“去吧!”
亚尼点头:“是,大人!”声音十分的响亮,然后他跳下马,冲进了士兵堆里,高声宣布了这个喜讯:“大胜利,敌人的骑兵溃败!现在只剩下丹鲁,特拉维诺马上就是我们的了!”
一脸疲倦的人们在听闻这个消息后,沉默了片刻,顿时如火山爆发般发出了喜悦的喊叫声。
“太好了,那些该死的贵族军,那么多骑兵都打不过我们同样多数目的步兵!”
“这样我们就可以安心收割麦子了,不用担心那些混蛋再来骚扰我们。”
“是我们解放特拉维诺的,马上我们就可以解放亚鲁法西尔了,我们快成英雄了!”
……
一瞬间,士兵早把远在东边的德拉科普叛军扔到了九霄云外,对于他们来说,眼前数倍之敌的溃散意味着我们流浪兵团的无敌。
并没有制止士兵们有点狂热的兴奋,对于在不停战斗的人们,现在的兴奋比什么都难得珍贵,谁知道下一场战斗,是不是我们的敌人这么欢呼呢?
“塔特姆,现在已经不需要增援了,安排士兵们休息。”转过头,对着塔特姆道。
塔特姆拍了一下胸膛:“是,大人。”
“还有……挑选几匹马,我先回去。”想了想,我唤住了正欲传达命令的塔特姆。
惊愕的转过身,露出不解的神情,塔特姆道:“大人,这个时候,有必要这么急着回去吗?”
我笑了笑,道:“我想好好夸奖在丹鲁城外的战士,而且,我急着想知道,玛古拉他们怎么着就把三千骑兵给击溃了,骑兵指挥官可是瓦伦西尔将军呀!”
塔特姆一脸恍然,然后露齿笑道:“不错,不错,我也很想知道,那些家伙可把我们的风头给盖过去了,光明正大和三千骑兵对着干可比偷袭没什么准备的贵族蛀虫们难多了。我会为你准备几匹最好的马的,大人……只是,就带几骑回去吗?这路上很可能有一些溃兵,万一……我们的胜利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低头沉思了下,然后道:“再安排一个小队的龙骑兵吧,溃兵什么的,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塔特姆点头道:“知道了,大人。”
“还有,你们这里也注意一下,可千万别让溃兵给占了功勋去,到时候,流浪兵团就没什么脸面了。”
塔特姆哈哈笑了出来,大声回答:“放心吧,大人,这么去偷袭敌人过了,士兵们对没防备是什么下场可清楚的很。”
“呵呵,也对,去吧!”挥了挥手,塔特姆回礼后,小步跑开,在他的号令声中,疲倦的士兵们干脆席地而坐,一边交换着兴奋的话题,一边取出食物,开始迟来的午餐。
看了他们一眼后,我把视线转到丹鲁的方向,有几朵乌云飘在那里,不过在太阳的照射下,却闪耀出五彩的斑斓,第一次感觉到连乌云都是那么漂亮。
“老狐狸,真想知道你是怎么干的。”低声自言了一句,笑意滚落下我的嘴角……
※※※
九月二十日凌晨
披着清晨的露珠,我重新回到了丹鲁城外。
兵团的军营上飘着几缕炊烟,数队巡逻兵来回走动着,对着丹鲁城的一面,几名负责警戒的哨兵打着哈欠,然后开始按摩自己的脸部。
看上去,根本没有经过大阵仗的样子,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
但是穿过淡淡的薄雾,我还是发现了与离开时的不同之处,被马蹄踏过的地方裸露出赫色的泥土,仅有几根青草还顽强的生存着。
在粘满血迹的地上,到处是散落的兵器,大部分刻着亚鲁法西尔王家骑兵的纹路,光是从这点上看,敌人的骑兵队遭到的是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什么人!”一声呼喝打断我的思路,身边的龙骑兵抽出了龙刀,紧张的护到我身边,此时只看见附近几处草皮一阵松动,然后爬起了数人。
披着草皮的他们看上去有点怪异,但是手中握着的弓箭上可都搭着闪动绿色光芒的箭矢,一看就是喂过毒的,紧接着十几个挺着长枪的士兵穿过薄雾,冲到我们面前。
“啊!大,大大人!”最先一个看见我后,失声喊了出来,似乎过于兴奋,短短的几个字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完,然后涨红了脸,一把扔下手上的长枪,欢跳着冲回营帐。
“法普大人荣归!”
这个声音远远的飘散开去,划破清晨的宁静,不一会,整个军帐都沸腾起来。
“欢迎呀,欢迎,我们的英雄指挥官。”挂着满脸的笑色,德科斯靠近我搂抱了一下我,在他身后是玛古拉、梅尔基奥尔……留守的高级军官没有战死者,多少让我有点开心,在挣脱了德科斯过于热烈的拥抱后,我走上两步,重重拍了拍玛古拉的肩膀:“辛苦了,让你穿戴那么重的盔甲。”
玛古拉裂开了嘴巴,笑了出来:“我挺喜欢的,重是重了点,不过一想到几万枚金币就穿在身上,感觉也挺不错的。”
旁近的军官们顿时哈哈笑了出来,德科斯更是笑的夸张,在抹去了眼角的泪花后,他道:“这个玛古拉呀,我还真看错他了,说起来,闪族人搞不好还真是个战斗的民族……”
我连忙制止了德科斯进一步的言语:“军师,关于战况等下再说好吗,我快两天没阖眼了,你们能击败瓦伦西尔将军的骑兵队,那一定十分精彩,我想养足精神,一口气听完它。还有,雷帝斯、亚尼他们都还在路上,他们也想听听你们的战绩吧!”
德科斯怔了怔,然后笑咪咪的道:“不错,不错,如果让我们的指挥官劳累过度,那我们可帮了那些无能贵族的大忙了。”
又是一阵笑声,梅尔基奥尔向我敬礼后道:“大人,休息的地方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吧!”
总算能睡上一个好觉了,这个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皮突然沉重起来,久被压制的疲倦卷过了全身……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晨曦滑过了帐篷的缝隙,洒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感觉从心底泛起。
“大人,你已经醒了呀!”端着水盆,亚尼走了进来。
接过亚尼递上的手巾,我擦了下脸,冰冷让初醒的头晕一下从脑子里飞散出去,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亚尼已经是个小队长,不再是我的侍从:“亚尼呀,你已经是个战士了,不用再做这些事情。”
亚尼抓了抓金黄的头发,傻笑道:“法普大人,现在你身边都没一个服侍的人,我怎么说也是法普大人带出来的,不管以后做什么,我都是法普大人的侍从。”
我笑了出来:“傻孩子,再被你这么服侍着,我和那些贵族就没什么两样了。再说了,你以后可是要当将军的人呀!”
亚尼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另一个人掀开了我的帐子,探进脑袋来,金黄的乱发在晨曦的映照下分外的耀眼:“啊!你已经醒了呀,那最好!那个德科斯非说什么要等指挥官来了再介绍情况,那些个士兵更是恼人,只是笑,一点都不肯透露,我都快憋死了!”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一边回应着雷帝斯的催促,一边穿起衣服,还没等我套上外衣,被雷帝斯一把扯着向军中的大帐冲了过去。
大帐中早早坐满了人,从特拉维河下来的军官们一个不少的在里面。
“好了,我们的指挥官来了,我也可以讲讲怎么大破敌骑兵的事了。”放下茶杯,德科斯摆出了一副说书先生的模样,开始叙说着我们所不知道的战况。
九月十七日,在接收到我们飞传的消息后,德科斯立刻做出了调整,当夜,所有的部队撤离了原来的驻地,在留下了诱饵后,静伏在离驻地半里的地方。
但是瓦伦西尔并没有采取偷袭的方法,三千名骑兵在距离丹鲁三十里之地驻扎下来。
在听闻这个消息后,德科斯当机立断,迅速委派了雅修的骑兵队冒充瓦伦西尔的前锋队前往丹鲁城,在诱骗敌人开城后,隐伏在暗处的上千名士兵一涌而入。
丹鲁的守军做出了顽强的抵抗,然后在午夜时分护着守将撤离,尾追的曼陀罗部就像驱赶一群鸭子般冲进了瓦伦西尔的驻地。
“青色的剑”,这个是后来据俘虏所传述的瓦伦西尔将军的感叹,虽然做了迎战准备,但是在先期自军的冲击后,原来的布防就出现了缺口,而这个时候,曼陀罗的百人骑兵队乘着这个空隙,把伤口拉得更大,很像是夏日的闪电划破云层一般。
难怪后来有人传说著“流浪兵团里可有不得了的人物,说不定是雷神传世的呀!”
“迅雷之曼陀罗”就是在这个时候闻名在乱世中,同时出名的是“翔天之鹰”雅修的部队,比起曼陀罗部如奔雷般的迅捷,雅修的部队就和风一样的轻灵,盗贼的骑射在这场战斗里发挥的淋漓尽致。
乘着夜色而来的雅修部,像风一样刮过了敌人的驻地,在他们身后,留下了一个大队的尸体。
一夜之间,三百人的部队制造了上千人的伤亡,特别是瓦伦西尔的马匹,在夜色中被惊乱走散的大约超过四分之一。
但是王国双翼终究是王国双翼,在遭受如此的冲击,瓦伦西尔硬是重新整合了部队,十八日,也就是我们偷袭贵族军的日子,继续向丹鲁开进,并做出决一死战的架势。
这个时候,德科斯放弃了在丹鲁城的防御,将城里的粮草搜刮一通后,大摇大摆的向北方撤退。
不费一兵一卒拿回丹鲁,这份伟绩并没有让瓦伦西尔将军开心,在调集了所有能够战斗的骑兵后,他对北撤的流浪兵团进行了尾追,此时,在他麾下,就只剩不到一千人的部队。
十八日下午,后世被称为“卑劣逃亡大作战”的战斗上演。
一路追杀的瓦伦西尔部首先遭遇的是德科斯任意丢弃的粮草车,并没有理会这些东西,在他发出:“粮草车自己不会走,等消灭了敌军后,可以慢慢搬回城”的号令下,骑兵队直接冲进了有点散乱的流浪兵团后阵。
初一交战,流浪兵团军纪之散漫足够让任何正规士兵侧目,在发出了一声“快跑呀!”的嘶喊后,后阵的步兵就慌乱的逃向原野,直接将中央的本阵卖给了瓦伦西尔的骑兵队。
而本来应该负责指挥官安全的直属本队步兵更为不济,丢下所有的负重后,撒开脚丫子就背弃了指挥官们。一眨眼间,在瓦伦西尔骑兵队的眼里就跳跃着几匹载着军官打扮人物的战马。
“擒贼先擒王!”瓦伦西尔将军是一个正规的骑士,他不会去做无意义的杀戮,在控制了准备大追杀的部属后,他发出了这个命令。
而这个时候,替代我穿着那身华丽盔甲的玛古拉,为了加快奔跑的速度,已经开始丢弃起身上象征身分的盔甲来。
在一追一逃数刻后,瓦伦西尔的部队被带着绕了个大圈子,回到了丢弃粮车的地方,在那里整齐队列的流浪兵团士兵,竖着明晃晃的长枪静候着。
疲倦的骑兵,对上数倍的长枪兵,一开始就决定了胜负,瓦伦西尔的部队在损失了半数人马后,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逃回了丹鲁城。
而这个时候,贵族军大溃败的噩耗也传到了那里,当日,贵族的战旗没有立在城头。
“德科斯你这个家伙,还真是……”我摇了摇头,连对方的正义心都要利用,这个老狐狸还真不是一般的狡猾,也难怪下面的士兵都不肯宣扬这场大胜利,甚至多少还带上了点羞耻的感觉。
“真是混蛋呀,用这种手段对付那么正直的老爷爷,兰碧斯将军要是知道他的同僚被这么无耻的前属下给耍了,还真是死不瞑目。”塔特姆叹息道:“流浪兵团的恶名现在又多加了一条,毫无廉耻心和光荣感的部队,和卑劣的偷袭者正好凑一对。”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们胜利了!明天,就把我们的圣城拿回来,特拉维诺就彻底回到我们特拉维诺人的手中!”雷帝斯站起身来,一脸的兴奋。
“军师,对方还有多少部队和粮草?”想着丹鲁城里至少还有两个让我头痛的家伙,瓦伦西尔将军和那个神秘的贵族守将,我可没那种豪情要发动总攻击。
德科斯歪头思考了一下后道:“大约还有三千人,但是剩余的粮草不会太多,但如果宰杀马匹的话,至少还可以支撑一个星期吧!”
低着头思考了片刻,我道:“如果对方能够投降,那是最好的,但是万一要决战,就定在一个星期后吧!秋收的时候就快到了,我们也没什么时间无限制拖在这里,毕竟在北方的劳力有很多都参军了,收割麦子的人手恐怕会不足。”
“是!”
“各部队从现在开始准备吧,之前的胜利可不全是我们的实力,这次攻城我们可能遇到难以想像的顽强抵抗。”站起身来,我大声道,应和我声音的并不是军官们,而是外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原本晴朗的天空变成黑压压的一片,一声闷雷撞破了厚积的乌云,紧接着一道闪电划过我的视野。
秋初的第一场豪雨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倾泄而下,雨滴打在帐子上,发出了滴滴答答的响声…… [color=Red]第七集 第三章 开城[/color]
“糟糕的天气,这个时候下雨。”将手缩在袖子里,德科斯站在帐子口,发出了如此的感叹,雨已经下了两天,毫无停息的状态,草地上早就一片湿滑,不远处,一名冒雨赶路的士兵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上。
“这种天气,就算敌人弃守,我们都难进攻呀!”摇着头,我叹息了一声。
德科斯似乎站了太久,蹲在地上,伸手接着滴落的雨水:“是呀,而且更糟糕的是,如果雨再落下去,今年的收成就彻底完蛋了,就算是抢收,北方现在哪里还有那么多人手呀!”
“真是可惜呀,眼看着就要攻陷此城,现在看来,只好放弃了。”我苦笑了一下。
德科斯也笑了一下:“上天已经很厚待我们了,至少贵族军那里就没多少照应,现在是看在瓦伦西尔老将军的面子,把幸运的天平稍稍往丹鲁倾斜一下而已。
说不定这个是上天告诉我们,放过他们一条性命吧!”
“只能这么想喽,再怎么说,我们也不可能把明年的战斗力都用在这里。”
“指挥官有了这种觉悟,还真是当部下的荣幸呀!”
“军师,你就别再糗我了,现在的流浪兵团,可真是没有一点好名声在外面。”
“呵呵,至少我们还活着,在两万大军的对决中,生存下来的可是我们这些流浪儿。”
在德科斯的笑声中,我们结束了这次谈话,不多久,我就下达了全军北撤的命令。同时,为了牵制在丹鲁城里的贵族军,雅修和曼陀罗的部队被全数留下,而且在德科斯的指示下,有相当一部分的间谍鼓动着他们的舌头,开始说服特拉维诺人加入我们阵营的活动。
其间,作为最年轻的特拉维诺战士--法利斯.拉列,驾着满载粮草的马车,暂时离开流浪兵团的阵列。
※※※
九月二十四日
迎着大雨,流浪兵团的主力回到了兰帝诺维亚。
“万岁!”
“流浪兵团万岁!”
……
动天的喊声,即便是大雨,也有足够多的人群涌到大街上,欢迎光荣归来的部队,流浪兵团的战绩早早传回了这个北方的城市,两千人对两万人的大胜利,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把整个流浪兵团提升到一个不可战胜的神话中去。
“大人,请向百姓致意吧!”梅尔基奥尔拍着马,骑到了我的身边。
我盯视了他一下后,了解了他的含义,对于现在来的我们来说,百姓的支持比什么都重要,尔后的战斗只会更加残酷,只有被百姓们认同,我们才有坚持下去的可能,点了下头,向旁边伸出了手。
欢呼声更烈,夹带着无数的女声尖叫。
“法普大人万岁!”
这个声音很快的汇成了洪流,响彻在整个兰帝诺维亚的土地上,而这时,我的心没来由的抽搐起来。
“迎阵!”远处突然冒出了响亮的呼喊,几乎同时,两列穿着灰白盔甲的士兵持着明晃晃的长枪小跑而来,很快将兵团士兵和不断拥挤而来的百姓分割了开来,在我前方的士兵们也停下了脚步,让出了一条路来。
鲁素大哥的身影就在我的眼前冒了出来,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脸上挂着笑色,在他身旁,是打扮的如同女王一般的艾丽兹。
四周狂热的呼喊声更加猛烈,不时有花束越过雨幕落在大街上,混合著“兰帝诺维亚万岁”的声音把整个气氛推上了高潮。
齐刷刷垂下的前襟,鲁素身后的官员们同时跪了下来,而鲁素右手轻轻的搭触到左肩,躬了下身后道:“欢迎大人荣归!”
“轰--”两旁的士兵重重跪下,一手支着长枪,一手按住了地面,头低下后大声喊道:“欢迎大人荣归--”
如此的场景似曾相识,震耳的声音让我瞬间失去了判断,那种气氛迅速渲染了所有人,完全忽略了倾泄下来的雨水,越来越多的百姓跪伏在地上,在我身边的骑兵们也纷纷下马,一刹那间,只有我还高高的坐在马匹上。
茫然,下意识的举起了手。
“万岁!”同时,鲁素举起了手,高声喊着,所有人纷纷站了起来,重复着同样的话,巨大的声浪将我抛到了一个无法意识到自我的漩涡中去……
“怎么会这样呢?”无数次我自问自己,一个想要复国的战士,倒是接连毁灭了两个国家,捷艮沃尔的第一龙将,兰帝诺维亚的实际统治者。
周围的人们似乎想把我推到一个难以想像的位子上。
“整个大陆的统治者吗?”对着镜子,我笑了一下,看上去真的比哭还难看。
“法普叔叔!”清脆的声音把我扯回了现实,艾丽兹梳着漂亮辫子出现我的面前,连忙起身,迎上了几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哎呀,艾丽兹又漂亮了很多呀,长大了一定迷死很多人呦。”
勾住我的脖子,艾丽兹嘟着嘴巴:“法普叔叔又骗人,说好了打好仗就回来看看艾丽兹的,可是去了那么那么久,难道外面的坏人比艾丽兹还要重要吗?”
一时间,面对纯洁如一张白纸的艾丽兹,我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知道法普叔叔说不出,艾丽兹还是去找医师阿姨,只有她对我最好。”脱开了我的怀抱,艾丽兹跳到了地上,向我做了一个鬼脸后,直往门口处跑去,这个时候,我才看见米娜维亚站在那里。
“到现在还没死,蜥蜴的体格果然和别人不同。”一把抱住艾丽兹,米娜维亚脸上挂着寒霜,冷声道。
我抓了抓头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医师你身体可好。”
“不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怎么也比你这个大蜥蜴活的长。”米娜维亚哼了一声。
“那最好,那最好……”
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尴尬,艾丽兹看看米娜维亚,又看看我,然后嘟起了嘴巴,一把扯住米娜维亚的手,道:“医师阿姨,我们去玩吧,不要理这个坏叔叔。”还没等米娜维亚开口,梅尔基奥尔踏进了房间。
在闪过一丝惊异神色后,梅尔基奥尔先恭敬的向米娜维亚躬了一下身,然后转头对我道:“大人,德科斯军师有事要和大人商量。”
“我们走吧,艾丽兹。”还没等我做答,米娜维亚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在抱着艾丽兹后,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我微微错愕了一下,然后向梅尔基奥尔点了一下头,外面的雨好像已经停歇了,仅有沙沙的轻微细响落在屋顶上……
德科斯早早的升起了火炉,在踏进他屋子的瞬间,我只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在我身边的梅尔基奥尔迟疑了一下,没有跟着进来。
在脱掉外衣后,我踏在了那松软的地板上,这个时候才看清楚了,屋子里并不止老狐狸一个人,还有几个神情狼狈的人围着火炉,大口喘着气。
“这些是?”在盘腿坐下后,我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眼睛直盯向一脸坦然,捧着茶杯的军师。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法普大人吧!”露出向往的神情,那些围坐火炉的人纷纷转过头来,湿漉漉的头发掩盖着他们大部分的脸面,但是从他们的瞳仁色彩中,我知道了这些是什么人,艾尔法西尔的仆役民,夏尔克生前牵挂的族人。
“艾尔法西尔发生什么了?”这是我脑海里划过的第一个念头,北方的商路开通以后,虽然陆续有一些仆役民来到兰帝诺维亚,但是被德科斯请到住所来的可未曾有过,而且看着他们的打扮,虽然狼狈了点,但是从年龄和举止来看,都应该是仆役民里的领导者。
恐怕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长串的名单吧!
“布拉西尔快完蛋了。”德科斯幽幽道,如同平地的炸雷般响在我耳边。
艾尔法西尔的第三王子,布拉西尔,彩虹骑士团的指挥官,在北方联军的步步进逼下已经撤出了圣城,其麾下只剩不到三万人的兵力。
由于临近秋收,北方联军的攻势在最近缓和了下来,但是在可以预见的将来,第三王子失败的定局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受此牵连,在艾尔法西尔内战中站在第三王子一边的仆役民遭受了无情的清洗,几乎是北方联军到哪里,哪里就产生大量的逃亡。
一部分跑到第三王子残留的领地,另一部分则在引渡者的指引下,开始了大规模的迁徙。
而在怀顿诺尔,在克鲁索的直接授意下,一路上对艾尔法西尔的仆役民根本就不加以盘查,使得这条道路比预想的还要通畅百倍,也使难民更为迅速的涌进兰帝诺维亚来。
虽然有所准备,但是如此大量的涌入,还是让鲁素他们措手不及。缺乏必要的住所,在这种大雨天气,仆役民的惨状在这里的我都能想像到。
“已经有病亡者出现,这次过来的有相当一部分是妇女、儿童。本来贵部能够提供我们安全的环境,我们已经很感激了,但是这样下去,我怕很多人都支撑不到明年的开春……”一名长老模样的人哽咽着说完话,然后低声抽泣起来。
“我们已经把军用的帐篷都给了难民,甚至连塞维亚要塞里也住上了为数不少的难民,但是,这一次涌进来的实在太多,远远超出我们的承受能力,这样下去的话……”
站在门口的梅尔基奥尔轻声道,接下去没有说出的话,我也听的出意思,恐怕怀顿诺尔的克鲁索能意识到这么多的难民对我们所产生的压力,如果处理不当的话,兰帝诺维亚和捷艮沃尔就不是被战斗给击倒了。
想不到才回来几天,就遇到这个大麻烦,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凝固起来,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传了进来。
“丹鲁能住多少人?”在片刻沉寂后,我突然道。
站在门外的梅尔基奥尔立刻回答:“应该能住上两万到三万,只是现在丹鲁城还在贵族军的手里,勉强攻击的话,兵力上的调配可能有很多问题,现在的部队已经有半数安排去抢收麦子了。”
“嗯--这样的话……”我略略思考了一下,然后下了决心:“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难民们露天睡觉,所有的军营从今天起腾空出来,先让老幼妇孺住进去。”
“那我们的人……”
“我们去住丹鲁城。”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沉闷的雷声响了起来,雨又开始下大了,再拖下去,我所安排的北方迁徙路线就成了死亡之旅了。
“大人,你不会想强攻丹鲁吧,用士兵的血……大人,三思呀!”梅尔基奥尔的声音中充满了焦虑。
“放心吧,要攻也只是我一个人去攻,你们只要跟着就可以了。”
“啊--”当我转过头去,只看见梅尔基奥尔张大了嘴巴,一脸的惊愕。
“去吧,别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了。”
“是,大人。”躬了一下身,梅尔基奥尔连忙退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后,我重新转回头去,对着那些仆役民的领导者道:“请交给我办吧,就算自己没有的住,也不会让女人和孩子睡大街的。”
“实在太感谢了。”众人扑在地板上,大声哭了出来。
“你有把握攻下瓦伦西尔的心吗?”德科斯捧着茶杯轻吹着上面冒起的水汽,一副不经意的说出了这么句话。
“瓦伦西尔将军的心……我没有把握呀,不然早就去攻了。但是现在,只能试试了,真的不行,只好我们去睡大街了。”我苦笑了一下。
“我先和你说,我也算是老幼妇孺里面的,要睡大街,我不会奉陪。”
“你这个家伙……真是薪水蛀虫。”我摇头叹息道。
屋中的其他人抬起头,看着我们,脸上充满了疑问,有如此的上下关系,也足够这些仆役民们惊讶一阵子了。
起身走到走廊里,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我叹了一口气:“这种天气,还真没有干活的冲动呀!”
“哗拉拉--”闪电划过,将一阵青光投在我的脸上。
“慢慢干吧,你已经爬在那么高了,不多花点心血,上天都会怨恨的!”德科斯在后面大声道,将我推向更深的地方。
初秋的风已经裹上了寒意,穿过雨帘打在我身上,我不禁颤抖了一下,然后搓了搓双臂:“真不知道你的话冷,还是这个风冷呀!”
屋子里响起了德科斯的笑声:“怕了你,好好干你的事吧,实在不行,我就豁出这把老骨头陪你睡大街好了。”
“多谢你的美意。”点了点头,我冲进了雨幕,身后传来了仆役民们轻声的议论:“这些真的是流浪兵团的将官们吗?我们会不会来错地方呀,这里真是兰帝诺维亚吗!”
……
※※※
九月二十七日
冒着零星的小雨,打着白旗的一支小分队进入了丹鲁城,不多久就传来了瓦伦西尔将军愿意谈判的消息,地点就定在距离丹鲁不足五里的地方,在那里,安眠着无数战死者的英灵。
“大人,还有什么好谈判的,直接冲进去就行了,我就不信,连饭都没的吃的家伙,能打赢我们特拉维诺人!”骑在马上,雷帝斯不停怂恿着我攻城,我并没有理会这个单细胞生物的想法,转过头去看了眼临近的部队。
为了把房子空出来,这次跟随出战的士兵大约三千人,只能带着连雨都防不住的简陋麋鹿皮帐篷,为了防止意外的伤病,随行的还包括为数两百的医护队。
可能是医护队里的漂亮姑娘不少,战士们的士气出奇的高涨,站在雨中,居然都能挺直着不动,一副威武的流浪兵团战士的模样。
“大人,对方来了。”另一边的梅尔基奥尔轻声道,只看见远处,打着贵族旗号的人马快速靠了过来。
“我们去迎接吧!”挥了挥手,带着数骑,我冲出了队列,直向会面的地方奔去。
自从特拉维诺会战以后,很久没有看见“银龙的暴狮子”了,现在看来,他比那时候更为消瘦一点,但是骑在马背上的那股英姿并没有消退半分。
在瓦伦西尔将军旁边的是一个年约三十的贵族,很瘦小,但有着一双特拉维诺的碧蓝眼睛,身上绣着昂首麋鹿的家徽,看样子,那个守卫丹鲁的将军就是这个人了。
“法普呀,想不到你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瓦伦西尔看见我,并没有看仇敌的眼神,挂着温和的笑色,他说道。
看着王国唯一的翼,我忍不住涌上了钦佩,抬起手向他致了军礼:“瓦伦西尔将军,能再见阁下,下官十分荣幸。”
“哈哈,法普呀,论职位你可是捷艮沃尔的第一龙将,兰帝诺维亚的守护官,再向我称下官,太折辱你了吧!”抓了一下头发,瓦伦西尔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若是旁人看来,怎么也难以相信站在这里的两队人是生死仇敌。
“哪里,在下官眼里,瓦伦西尔将军就和兰碧斯将军一样,永远是下官的上司。”我正了正身子,大声回答。
“哈哈,你这个下官可了不得呀,有那么多优秀的部属。对了,那个指挥龙骑兵的长胡子来了吗,还有那个黑甲的骑士,王国如果有这些武将,怎么也不可能让德拉科普这个叛贼给反了。”瓦伦西尔将军笑的更欢愉了。
“大人,现在不是互相恭维的时候,请入正题吧!”梅尔基奥尔驱马靠前了一步,在我耳际轻声道,我点了点头,正欲开口,瓦伦西尔将军突然拔出了剑。
“好呀,就知道你们这些贵族没安好心,正好在这里全部砍了你们。”雷帝斯第一个反应过来,跳下战马后,从背后解下了战斧,高举着怒吼了一声。
其他的将兵纷纷抽出了兵刃,护到我的身边,一副随时掩护我撤离的准备,远处的士兵齐齐踏上了一步,高吼了一声,声音穿过蒙蒙细雨回响在我们周围。
贵族军的士兵没有动,只是默立在那里,将视线投在那瘦小贵族的身上。
“瓦伦西尔将军想和贵官较量一下,如果他输了,我们向贵军投降。”声音不大,但是能让每个人听见,那个贵族的脸上永远没有表情。
“法普,用我们的剑来印证对错吧,如果上天选择你,你将是胜利者;如果上天没有选择你,今天你就死在这里。”瓦伦西尔大声喊着,脸上蒙上一层战士的光辉。
“大人,请不要进行无意义的决斗,对方根本就是在赌博。而且瓦伦西尔的武艺在整个王国军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大人对上他,根本没有胜算!”梅尔基奥尔挡在我的面前,激动道,一向来冷静的他在这个时候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
“如果我能战胜离车,也应该能战胜瓦伦西尔将军吧!”
“大人,那根本就是两回事!”
“放心吧,假如真的死在这里,那只能说上天不让我光复亚鲁法西尔,你们的一切束缚也就解除了,到时候安心在北方生活,不要再想这里了。”
“大人--”
轻轻推开梅尔基奥尔,我从腰际抽出了弯刀:“我接受你的请求!”
梅尔基奥尔张了张嘴,然后无力的退到了一边,其余的人也收回了兵器,默默退开,眨眼间,我和瓦伦西尔将军的周围空出了一大片土地来。
“法普,就如同在那时候说的,如果你能消灭战争,在那之前先麻烦你斩了作为滋养战争这个怪物的我吧;如果不行,就由我斩了你。”
瓦伦西尔言毕,将剑竖在眉前。作为回应,我举起了弯刀直对着他:“就在今天!”
“杀!”瓦伦西尔低喝了一声,驾着马直冲了过来。
雨点打在脸上,有点疼,我像风一样卷过,挥刀,在清楚听见刀剑相交的脆音后,两个人错身而过。
勒住急驰的战马,在转过头的瞬间,瓦伦西尔的剑已经刺到了面前,仰天躺下,在贴到马背上的时候,挥刀挡住了直落下来的剑,劲气刮到我脸上,混合著雨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没有多思考什么,一个翻身,我跃下了战马,站在了泥泞的土地上。
“啊--”我军的士兵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呼,才两个回合,就被对方逼下马去,强弱之势也太过明显。
瓦伦西尔没有再抢攻,策马离开了数步,然后转向我,眼神中带上一丝惋惜,慢慢举起剑后,猛的发力,马蹄飞溅出无数的泥浆,急速冲向我而来。
闪身,在勉强避过直冲过来的战马后,下意思的挥刀,感觉到砍中什么东西后,一股刺痛传上心头。
战马发出了一声悲鸣,翻滚在泥地上,将瓦伦西尔将军摔出了老远,血从我的手臂上流淌下来,混合著雨水滴落在地。我喘着气,一手支着地,眼睛直视向瓦伦西尔将军摔倒的地方。
银白的盔甲涂上一层灰黑,在摔掉头盔后,瓦伦西尔突然笑起来:“好,这样才对,法普呀,多让我见识一下上天的恩德吧!”言毕,挥剑破开雨幕直冲过来。
刀剑的交错声密集的响起来,在泥泞的土地上,我只感觉着脚下越来越沉重,瓦伦西尔的剑每次挥击都像是加上几分力气,一股酸麻的感觉从虎口一直荡漾到脑海里。
咬着牙又支撑了数下砍击,在猛然发力隔开瓦伦西尔的剑后,我连退数步,一口血涌进嘴巴,然后滑落嘴角流淌下来。
“大人受内伤了!”雷帝斯高喝一声,作势就想冲过来,一旁的梅尔基奥尔一把扯住他,并没有言语。
我很感激梅尔基奥尔的镇定,在擦掉嘴角的血迹后,我重新举起了刀,这个时候,一股细微的暖流从下腹部蔓延了上来。
“最后一击!”瓦伦西尔双手握剑,在眼睛中放出慑人的目光,一只脚慢慢挪前,猛的喝了一声,然后在我的眼里只有一道白光。
下意思的挪开一小步,然后是下意思的举刀刺击,“扑--”的一声,一切都归于宁静。
血从我的肩膀处如泉般涌出,染红了我的盔甲后,也染红我脚下的土地,我的刀刺在瓦伦西尔的胸口,顺着刀刃,将军的热血一直流淌到我的手上。
“滴答--”似乎是太过安静,我听见了血滴在地上的声音,很响亮,就像要震破我的耳朵一般,这个时候,从瓦伦西尔的嘴角处挂下了一缕鲜血。
“这个就是上神的旨意了……”瓦伦西尔的眼神一下暗淡下来,眼中充满了无奈,在低念了这一句后,软倒在地上。
我无意识的站在那里,肩上还插着将军的剑,身后,我军士兵的欢呼声响彻四野,“万岁!”
那个瘦小的贵族摘下了头盔,然后跃下马,跪在地上,更远处的贵族士兵们茫然的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呆立在雨中。
一个人的鲜血,打开了丹鲁的大门,我无力的跌坐在泥泞的土地上,伸手握住了逐渐冰冷的瓦伦西尔将军的手。
“法普……”瓦伦西尔将军的另一只手合在我手上,涣散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慈祥。
“将军,我对不起你……”托起了瓦伦西尔的头,我低喝了一声,双眼湿红了起来。
“马上就可以和我的妻子、我的儿子还有兰碧斯见面了,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在咳出几口血后,瓦伦西尔断断续续的说出了上面的话,失去血色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将军……”哽咽着,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很抱歉,我再也担负不动亚鲁法西尔的未来,现在这个担子就托给你了,不论怎样,只求你让亚鲁法西尔的百姓快乐生活……”
将瓦伦西尔将军那没有一丝体温的手贴在额头,我毅然道:“我发誓,我用生命发誓。”
含笑轻点了一下头,瓦伦西尔将军的眼睛望上了天空:“法普呀,为了王,我舍弃了妻儿,我真的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不过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和他们说一声,对不起……”声音越来越低,当最后一个字滑落将军的嘴角时,他微笑着闭上了双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我号哭着扑倒在他的尸体上。
喧哗的声音在这一刻停歇了,不论贵族军还是流浪兵团的战士都慢慢摘下了自己的头盔,跪在泥泞的草原上,雨突然大了起来,就如同天也在哭泣一般。
瓦伦西尔.德.凡寇斯将军安详的睡在特拉维诺的草原上,再也没有醒过来。
王国双翼的另一半就这样飘落在地,结束了他五十二年的光辉岁月,而这个时候,距离兰碧斯将军的死仅仅越过了一年零五个月的短暂日子…… [color=Red]第七集 第四章 丹鲁的天空[/color]
王历一三五四年十月三日
雨早已经停息,秋天也突然降临了大地,闷热的气流似乎被雨水带到遥远的地方去,卷过我们身边的是那一阵阵的微寒。
坐在丹鲁最高的城楼上,我一个人仰望着苍穹,一颗流星闪耀着划过天际,“嘶”的一声没进远处那无尽的黑暗中。
“没有许愿吗?”德科斯就像鬼魂一般走到了我的身后,轻轻说了一句。
“许愿……对于我们来说没有多大意义吧,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我低叹了一句,夏亚将军死了,兰碧斯将军死了,夏尔克死了,现在连瓦伦西尔将军也死在我的刀下,还有其他的名字,现在都代表着天上一颗颗星星了吧!
“上神最近也很辛苦呀,每天都要接待那么多不速之客,真不知道上面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如果还行的话,我都不想在这个世界待着了。”
德科斯说着丧气的话,当我回过头去,只看见他脸上挂着那种狐狸式的笑容。
“军师,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再清楚不过这只老狐狸,每次想说事情的时候,老是喜欢大讲一些隐晦的故事。
德科斯走上了一步,坐在我身边,将脚耷拉出城墙,然后抬头望上了天空:“不知道瓦伦西尔的星星是哪颗,应该是东北那颗最明亮的吧!”
我沉默着,静等着他的下言。
“这个老将军也真是个标准的骑士了,够忠诚。现在可好了,他死了,既对得起效忠的亚鲁法西尔正统王室,也让丹鲁的守军们体面下了台,更让你这个白痴成了天命所归的真正救世主,一石数鸟呀!这个家伙,真是有不输给盗贼的奸猾,死都死的那么漂亮。”
我的心抽搐了一下,瓦伦西尔将军其实是故意死在我手上的,这个念头虽然闪过,但是我不想面对,我不想让将军成为一个放弃生命的怯懦者:“瓦伦西尔将军是我见过最伟大的战士,他只是光荣的战死在沙场上,其他没有别的什么了。”
“知道了,知道了,其实创造一个忠诚的形象对战士们也是个正面的引导,对于我们来说并没什么坏处。”摸着胡子,德科斯笑咪咪的道。
我叹了一口气,道:“德科斯,我真的很累呀,兰碧斯将军用他的死保全了我,我需要报答……瓦伦西尔将军用他的死,给了我更坚实的基础,我更需要报答。但是,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把肩上的重担给卸下来呢?有时候,我真的想放弃,不论是我们,还是敌人,都有太多的牺牲了……”
德科斯的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凝重,在看了我一眼后,叹了一口气:“法普,你可以选择退出,不过这付担子还是要有人背,有可能是我,也有可能是亚尼。战死的人不能复活了,但至少让他们死的有点意义,我可不想在死后,被那么多人指着鼻子骂。”
看了德科斯半晌,一股奇妙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不自禁的,我笑出声来:“我是很想扔给你,但是很怕压扁你这付老骨头,责骂我的人已经够多了,但是如果你的毒舌也吐向我的话,我恐怕下辈子都不得安生。”
德科斯的脸上绽开了笑容:“这样才对,要不然,让士兵们知道自己所托付的对象那么懦弱,他们的眼泪会把特拉维诺都给淹没的。”
收回了脚,我站起身来,然后指着流星消失的地方:“现在许愿应该还来得及吧!”
“去吧,现在流星还在地上打滚呢!”
将双手合在嘴前,我大声吼道:“和平--幸福--以及自由--”
“真是贪心的家伙。”德科斯默念着,然后一丝晶莹悬挂在他的眼角。
“德科斯,过两天,我们让丹鲁的天空绽放烟花吧!”驱赶了心里一切的阴影,我清楚自己该去做什么,指了指上面,我露出笑容。
德科斯擦了一下眼角,同样笑了起来:“是呀,我们的公主也屈住在北方太久了,是时候让所有人知道,正义是在我们这一方的。”
“哈哈,正义呀,真是廉价的口号。不过德科斯,有可能我们要背负更多的骂名,说不定,我马上就能成为毁灭三个国家的恶魔了。”
“对于我来说,天使也好,恶魔也好,至少到现在,我找不到比你更有趣的白痴了。一脚快跨进棺材喽,要在最后的日子,让自己快乐一点。”
“哈哈,哈哈哈……”大笑着,我大步走向阶梯,在临近的时候,转过头:“军师呀,当时花那么点粮草就把你换出来,真是我平生最赚的一笔生意了。”
德科斯跪坐在那里,将双手放在膝盖上,然后含笑着低下了头:“很高兴在我有生之年,遇上你这个白痴。”
秋风裹着清凉的气息卷过,这一刻,天上的星星也明亮了很多……
※※※
秋收似乎牵制了太多的战事,在进入十月以后,各地迎来了难得的安宁。趁着这个机会,一方面修缮丹鲁城,并把北方的难民移到这里来。
另一方面,则派遣曼陀罗和雅修率领骑兵队,打击特拉维诺草原上游窜的小股贵族军。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当所有的将领都估算着如何对盘踞东边的贵族军残余发动总攻击的时候,北方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这是什么……”握着手上这一把略带乌黑的稻草,我盯着北方来的使者。
使者缩了缩脑袋,不安的双手在衣襟上擦了一下后,吞吞吐吐地道:“这是麦子。”
“麦子,不应该是金黄色的吗?这是一束烂稻草呀!”将手上的东西甩在地上,按着额头,我坐回位子。
“大人,这是鲁素大人叫我带过来的,他说,过两天,他将亲自过来一趟。还有,捷艮沃尔主事的刹尔利长老将一同前来。”使者低下了头,接着道。
原本想著有那么多士兵帮助抢收,问题不应该太大,现在看来,是我想的太天真了,人怎么也没办法和上天对抗。
可是看着那腐烂的没办法辨认的麦子,我似乎看见了饿孚遍野的惨状,一滴汗珠挂下了额头。
“下去吧……”我无力的挥了挥手,使者躬了躬身,碎步退下。
德科斯缓步踏了进来,弯腰拾起了那束麦子,在仔细看了看后摇头道:“北方的麦子现在都成这个德行了呀!”
“这个只是物信,等鲁素大哥到了,我们恐怕就要为接下来的饥荒做准备了。”我摇了摇头。
“饥荒呀,其实从两年前就把种子种下了,现在不过是收获并不甜美的果实而已。”德科斯将腐烂的麦子捏成一团,然后塞进了口袋。
从王历一三五二年爆发战乱以后,牵涉进的数个国家早就无心农事,一直以来没有爆发大的饥荒,多半亏了以前库存的粮食以及去年的丰收,但是今年……秋日的雨水比我想像的更有危害性,从那束烂麦子上,鲁素大哥已经清楚告诉我一个信息--歉收。
对于精算着每一粒粮食的捷艮沃尔和兰帝诺维亚来说,这无疑是宣判了大饥荒的发生。
“如果我们不是战死在沙场上,而是饿死在这丹鲁城里,那就是大笑话了。”我长叹了一口气。
“等吧,或许鲁素带来的并不是太糟糕的消息。”
“但愿吧……”
窗外的乌云压的更低,不一会,稀稀拉拉的下起小雨来。今年的秋天呀,真是忧愁的日子,在感叹了这一声后,我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望着遥远的天际,静等着北方的人。
※※※
十月十一日,兰帝诺维亚和捷艮沃尔方面的主事者秘密进入了丹鲁……
昏暗的灯火摇晃着,将房间里数人的影子任意扭曲,坐着的人都没有理会这个,只是将目光死盯着圆桌上的一份卷宗。
“……连日阴雨,就算是抢收下来的粮食也大部分霉烂。唯一运气的是还有几个晴朗天,但是也仅仅保下了六十万石粮食,加上原来的库存,只够我们支持四个月。过了这个期限,大批大批的人就会饿死!”鲁素抽动了一下脸部,不情愿的说出这个事实。
“必须隐瞒这个事实,现在的捷艮沃尔并不稳定,如果这种消息传出去,恐怕就是一场大灾难了。”刹尔利长老低声道,然后轻咳了两声。
“我已经命令粮仓的人白天运进粮食,晚上秘密运出,给大家一个假象。但是到了时候,终究隐瞒不了,万一领地里发生什么骚乱,我们很难收拾。”鲁素的眉毛深深皱在一起,一只手不自禁的抓着头发。
“其他国家呢,我们有没有可能去收购粮食,只要能买到,不要在乎钱。”我转过头,望着德科斯。
德科斯摇了摇头:“没可能,我早就派了人去办此事,但是各国今年的收成都十分惨淡,必须靠库存勉强维生。就算出一千金,一万金,也买不到呀!”
在一片沉寂后,梅尔基奥尔道:“如果有可能,我们不应该再接纳更多的难民,而且,开春以前的攻势有必要停止。现在,占领更多的土地,就意味着更多的人口,受到牵累,我方饿死的人就远远不止几千这个数字。”
“是呀,梅尔的话不错,如果背负上饿死太多人的恶名,我们也就不用混下去了。最好呢,把这个恶名转给我们的对手。”德科斯点了点头,做出赞同梅尔基奥尔的表情。
敲打着桌子片刻后,我扫视了一下四周:“难道为了少死几个人,就拒绝那些渴望活下去的人,真没有其他办法了?”
在座的几个人齐齐摇了摇头。
鲁素犹豫了一下,然后道:“最理想的估算,因为饥荒而产生的难民也将有一百万,就算里面只有十分之一涌进这里,我们的粮食也坚持不了几个月。到时候,不是少死几个人的问题,而是让捷艮沃尔和兰帝诺维亚的人全数陪葬的问题呀!”
“是呀,而且离我们最近的亚鲁和艾尔受战乱影响,今年哪里还有什么收成,一百万人里至少有八十万是这两个国家的,那就是说,要是我们仁慈一点,一个月里,我们的领民数可以翻上两个跟头。梅尔呀,你算算,我们能撑几天。”德科斯笑着道。
被点名的梅尔基奥尔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沉声道:“一个月,只能支持一个月。”
房间里的灯火更加昏暗,列座几个人的面孔都模糊起来。
一声轻轻的叹息滑落嘴角,我抱起双手望向了屋顶。这个真是苦难的选择,为了保护领地里的十几万人,我们就要硬着心肠拒绝更多的难民;但是接纳难民,那是把更多的领民往死地里推……死亡的数字摆在面前,现在不过是伸手选一个而已,如此的残酷,足够让我感受到个人的无力。
“自己做主意哦,有时候选择很痛苦。”德科斯捧起了茶杯,轻吹掉上面浮起的水汽。
※※※
“那就够了,在那之前,我们只是做准备。军师,买粮食的事就有劳你了;还有就是保持领地里的稳定,就拜托鲁素大哥和刹尔利长老了。”
“知道了。”
在回应了这句话后,德科斯突然笑了起来:“你们看,我们的指挥官是不是成熟了很多呀!”
刹尔利摸着胡子道:“不错,不错,比前些日子长进多了。”
“有为帅者的气息了,法普兄弟,你快脱出将军的局限了。”鲁素眯着眼睛,一脸的光彩。
“那是,他可是对着流星说出伟大愿望的人,上神的关照已经产生效果喽。”德科斯笑的更开心了。
抓着头发,我只感觉到脸上有点发红,在抓了抓头发后,我对德科斯道:“军师,不要取笑我了。现在最主要的是公主殿下的登基大典,我说过,要在丹鲁的上空放漂亮的烟花。”
德科斯点了点头:“不错,这样还可以稳定民心,说不定还能降伏那些顽固抵抗的贵族,这事应该急着办。”
“不过在主持大典的事上,我可是连骑士称号都没的平民,要弄的正式点,最好有个合适的人选。”
“合适的人选吗……有了,那个绣着麋鹿家徽的降伏者,叫什么来着。”
“普雷斯顿.德.奥维尔公爵。”梅尔基奥尔道。
“对,就那个普雷,让他主持公主的登基礼,一定会感动的哭出来吧!而且身分上也合适,怎么说也是个公爵。”德科斯轻点着头,笑了起来。
“嗯,确实想不出其他什么好的人选了,到最后,却要向旧贵族的礼仪低头,还真是丧气呀!”我摇了摇头,王国的正统现在由我扛起来,可不要到最后,成为第二个夏拉代议官呀!
“没办法,这个表面工夫一定要做,到底可以少死很多人。”
“是呀,少死好多人呀!”我把头转到了窗外,两轮明月颤颤的挂在半空,将柔和的光芒洒进这昏暗的屋子里,如雪般洁白……
普雷斯顿虽然投降了流浪兵团,但是并没有被当作阶下囚来看待,对于这位稀有的贵族骑士,我们还是给予相应的待遇。
他依然居住在原来的居所,只是身边的侍卫换成流浪兵团的战士而已。
为表尊敬,我并没有召见他,而是直接带着德科斯上门探访,可能是出于惊讶,普雷斯顿公爵很快做出了回应,在正厅里甚为正式的面见了我们。
“让在下当主持大典的司仪?让在下这个阶下囚?”普雷斯顿眨着眼,然后直视我的眼睛,似乎想从那里得到什么答案。
“是呀,想来想去,要把事情搞正式点,非你出马不可。”德科斯笑着在旁边道。
“如果是贵官想登上王国高位的话,恕在下不能答允。虽然在下已经投降贵军,但是这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血,并不意味着在下将连灵魂一起出卖给贵军。”
普雷斯顿开口在下,闭口贵军,文绉绉的腔调听得我一阵发麻,在揉了揉耳朵后,我连忙道:“我可没那个意思,真正要登基的是米娜维亚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原来在艾尔法西尔绑架殿下的就是你们!”普雷斯顿露出惊讶的神情,忍不住大声喝道,上身微微立了起来。
“我们可没有绑架公主,是拯救,为了避免亚鲁法西尔被艾尔法西尔吞并。我们可不想丹鲁依斯的噩梦再发生一次。”
虽然没有特拉维诺人的姓氏,但是从普雷斯顿的模样上,一看就知道有特拉维诺血统,“丹鲁依斯吞并事件”他肯定有所耳闻。
果然,普雷斯顿的脸上在划过一丝惊诧后,点了点头:“不错,艾尔法西尔人确实有可能那么干,请恕在下失礼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在下愿意效劳,而且在下也会动用一切关系通告尚在正统军的同事,抛弃成见共襄盛举,光复亚鲁法西尔之正统。”
“那就有劳公爵阁下了。”向普雷斯顿点头示意后,我转过头,对着德科斯笑了一下,一切顺利,德科斯摸着胡子,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丹鲁的大街很寂静,除了我们碎步前行的声音外,就只有一两声犬吠,月色柔和的洒在青石板上,反射出幽幽的光芒。
“王国正统还真是有大卖点!”望着天上的月亮,德科斯突然停下了脚步道。
我微愕了一下,歪着头,静等着这个老狐狸的下一句话,德科斯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血统的力量在百姓眼里也很重要吧,就算是德拉科普也必须套上王亲的外壳,才有机会当一个窃国者。”
“军师,你的意思是……”模糊着把握着老狐狸的思想,我试探的问着。
德科斯笑了出来:“只可惜你太白痴了,聪明点的,早把那个米娜什么的娶回家,当上亲王,然后名正言顺的掌握整个亚鲁法西尔。那时候,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就没必要担负太多的顾虑了。”
我笑了笑,然后摇摇头:“让闪人的血流淌在高贵的亚鲁法西尔王室血脉中,想想都会让那些贵族发疯的。更何况,我已经是那种死后只能下地狱的人,更没必要污垢王室了,我可不想当第二个德拉科普。”
“其实,那个德拉科普,说不定也怀着很伟大的正义哦。”冷不防,德科斯冒出了这么句话。
我楞了一下,德科斯的话还真难以让人苟同,但是……驱散心中的疑惑,我前行了两步,然后转过身:“军师,不管那个德拉科普有天大的理由,他对于我来说只是敌人。他的正义等他胜利后再去说给百姓听吧,至少我是听不见了。”
“真是犀利的见解,想不到你也有开窍的一天。”德科斯哈哈笑了起来。
“我说了什么吗?”
“……你这个家伙,还真不是普通的白痴……”
“是吗?”我抓了抓头,望着德科斯,然后是一阵沉寂,月光照在德科斯的脸上,这才看清楚他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条,战斗的岁月还真是催人老呀!
摸了摸自己的脸,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德科斯回答道:“是呀,不过白痴得让人喜欢而已。”然后丢下了一串的笑声,划破宁静的夜蹿上了九重天,回应他的笑声,我也禁不住笑了出来。
两个人互相搭着肩膀,在近卫诧异的眼光中大步跨出,留下了身后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
“为什么兵团的帐目上永远是赤字呢?”这个是玛古拉的名言,通过北方贸易盈余的百万枚金币,购买粮草的款项超过九十万,米娜维亚公主的登基典礼也耗费惊人,到一切准备完毕的十一月十七日,兵团能够动用的资金仅仅剩六十枚金币,而接下来需要支付的款项却超过了六万,主管财务的巴笛这天总是拉长了脸。
“不过,丹鲁的布置还真是没话说。”
为了显示这次登基大典的正式,普雷斯顿花费了大量的精力,想不到这个瘦小的贵族不但守城能力一流,在操办这种事上也有不逊于鲁素的能力。
主要的大街两旁粉刷一新,并悬挂上了象征吉利的红灯笼,而大街上的青石板也如同全数换过一般,在阳光的直射下闪闪发亮。
为了显示新政权的权威,召集为当日仪仗的包括龙骑兵在内总计两千四百人,光是购买全新盔甲一项上的花费就将近七万枚金币。
其他如女王的御辇、登基大厅的装潢更是极尽奢华,以至于让我产生万一发生饥荒,怎么去面对百姓愤怒的忧虑!
不过有一点必须承认,在普雷斯顿的刻意安排下,十一月的最后几天,全大陆的战事停歇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眼珠都被吸引到丹鲁,这个特拉维诺的圣城。
“法普这个家伙,他以为他是谁呀!居然举办这种大典,他不过是个卑贱的闪民而已!”
“普雷斯顿这个没廉耻的家伙,居然跟着贱民一起胡来,真是丢尽我们贵族的脸。”
“想不到流浪军实力那么大,那么我们的立场……”
“如果真是公主殿下,我们有必要重新认识自己的道路,我们要走在真正的正统之路上!”
……
各式各样的喧哗从圣陆的每个角落窜到了丹鲁城,我的耳朵里,其间夹带着无数的咒骂和献媚。
在一部分人坚决抵制的同时,另一部分则开始了倾斜的动作,一个月来,表示愿意归顺,听从流浪兵团指挥的贵族超过百人,在他们的手中,捏着数千人的兵力。
“流浪兵团真是个暴发户呀!”这是当时的感叹,几乎是一夜之间把兵力提升到一个让人惊恐的数字,降伏的贵族军、特拉维诺的义勇兵、艾尔法西尔的流亡战士,加上本队,总数超过两万人。
光是从数字上看,已经是能够与德拉科普叛军相抗衡的力量,但是内部粮草的供应与各部队相互之间的不信任,这只不过是把一个小而精干的流浪兵团,扩充成一个大而杂乱的亚鲁法西尔解放军而已。
“全部是问题,说不定流浪兵团会因为此而被毁灭。”这是德科斯一针见血的见解,带着这丝无奈,我踏进十八日,这个史称“丹鲁正统登基典”的日子…… [color=Red]第七集 第五章 乱[/color]
“为什么要穿这种衣服?”米娜维亚扯着长长拖在地上的裙子,皱起了眉头。
“这个吗,是礼服吧!”我抓了抓头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一身洁白的米娜维亚衬上她那白皙的肤色,明亮的眼睛,看上去真的如同仙女一般。
可是她的神色,却像是套上人类衣服的蛮女,这个就是马上要成为亚鲁法西尔女王的人……
隐隐的,我带上了对这个圣国的一丝同情:“不过殿下穿着还是挺漂亮的。”
“真的吗?”米娜维亚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这个家伙,再怎么野蛮也脱不了女人的本性,一听到赞美,就变成这个样子。
为了不激怒这个医师,让接下来的典礼成为真正的灾难,我只好点了点头。
米娜维亚又看了看我,然后再加了一句:“哪里漂亮?”
我张大了嘴巴,一阵哑然,这个时候,旁近的侍女纷纷掩嘴笑了出来,其中一个道:“殿下,今天的您就和女神一样呀,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圣洁的光芒,哪里都漂亮。”
虽然是肉麻的奉承,但是我也不能表示太多的异议,如同啄米的鸡一般点着自己的头,当颈部都有点酸痛的时候,梅尔基奥尔的声音响了起来:“大人,仪式快要开始了,请大人和殿下做好准备吧!”
“知道了。”整理了一下身上所穿,银色滚边的黄色军礼服,我对着米娜维亚道:“公主殿下……”
米娜维亚轻轻点了点头,眼睛中滑过一丝淡淡的忧愁后,脸上仿佛笼上了一层柔和的白色光芒。
那一刻我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带着不敢正视的惶恐,我转身推开了房门,明亮的秋日阳光洒了进来,将整个房间抹上了一层金黄。
米娜维亚缓步行出,空气中似乎弥漫了一股淡雅的轻香,站在门外的梅尔基奥尔张大了眼睛,喉咙滚动了一下后跪在地上,头低下,直到米娜维亚那长长的拖裙滑过他面前后很长时间也没有抬起来。
此时为王历一三五四年十一月十八日,晨八时,“丹鲁正统登基典”开始。
丹鲁的上空呀
盛开着庆祝的烟花
地上的人们呀
九霄云外也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披甲的战士呀
在这一天,如同天神一般……
这是众多赞美这次庆典诗歌中的一首,当然,与之相对的是从各地滚滚而来的诅咒声,要了解这一点并不困难,只要到关押渗透进来的密探、暗杀者以及破坏者的牢房里去看看就可以了。
“那个闪族的贱民,想要毁灭第三个国家!”
并没有理会这些,在大祭师念完祈祷词,完成米娜维亚公主成为米娜维亚女王的仪式后,历史上最长的赏赐名单出现了。
“趁着这个机会,把流浪兵团这种盗贼团转化为正规军吧!”这个是德科斯的建议。
被赐封骑士称号的共有一千六百人,其中包括黑鹰团的盗贼、特拉维诺的猎人、艾尔法西尔的仆兵等等,卑贱的血液在这一天流淌进上层社会。
从来没有那么多的下级民一跃成为最低阶的贵族,还没等贵族阶层从份震惊中惊醒过来,接下来的打击足够让他们进入混沌状态去。
德科斯这个老狐狸想出了将我们控制的土地重新划分,分配给历次战斗中阵亡者的家属,以及尚在兵团参战士兵的家属。
而给予那些投降贵族的,是那些还在敌人控制下的土地。
“那些是富饶,充满生产力的土地,现在由圣女王赏赐给你们了,能不能拿到,就看你们的了!”
谁都知道北方贵族的领地大半是贫瘠的,根本没办法和南方贵族领地比,若不是抱着得到南方土地的希望,想来那些北方大贵族也没那么高尚的情操来勤王。
这好比是给一群饿狗扔下一块肉一般,这也是避免我军无意义伤亡的最好计策。
这一天,也是确立整个新亚鲁法西尔解放军编制的时候,将投降的贵族军分成两个兵团,大部分的贵族都由普雷斯顿统一控制,另一部分是将贵族手上的私兵划分出来,由梅尔基奥尔指挥,两部分兵力共计八千人。
由塔特姆任团长的长枪团,玛古拉任团长的第一步兵团是从流亡的亚鲁法西尔人里面挑选组成;而法尔切妮任团长的第二步兵团、雷帝斯任团长的第三步兵团,全数由特拉维诺人组成;此外是雅修的骑兵大队,曼陀罗的龙骑兵大队,速的弓箭团,以及切拉维佐任团长的亲兵团,总兵力将近七千,依然统称流浪兵团,为核心的中央兵团。
由兰帝诺维亚人和艾尔法西尔人组成的兰帝诺维亚兵团由特亚斯指挥,驻守北方,这部分兵力大约为三千。
最后加上辅助部队,总兵力超过两万,号称五万大军。
“北方的流亡贼披上了神圣的外衣,而那些放弃贵族之尊严,投靠流浪贼换取功名的败类,比流浪贼本身更为可耻!”
盘踞在法兰的正统王国军余孽发出如此的恶骂,经历了南丹鲁的惨败,现在的正统王国军兵力不足一万,从数目上看,双方的战斗已经不在一个层次上了。
已经不再理会正统王国军的喧嚣,我更关心的是新亚鲁法西尔部队的编制,毕竟大部分部队只是有那么一个建制,而实质上的战斗力比游兵散勇尚且不足,许多部队就算被称为农民的集合都不为过。
就这样,在经过登基典礼的喧闹后,一边训练着新进的部属,一边则筹划着东进的事宜。在这等待中,十一月二十七日,一则消息从西面传了过来。
“西维亚守军愿意接受圣女王之统治。”
这个特拉维诺的重镇,是靠近法兰唯一的门户,如果兵不血刃就把它给拿下了,那么在接下来的战斗将容易很多。
但是这个消息来的太过突然,而且更重要的是,驻守西维亚的部队不同那些临时拼凑的贵族私兵,是有统一指挥的正规兵,人数虽然只有两千多人,但是战斗力可以和普雷斯顿的部队相抗衡。
为了慎重起见,我召开了典礼后的第一次军事议会。
“恐怕是陷阱。”梅尔基奥尔皱着眉头说。
“不错,那些部队向来都是正统军的核心部队,不然也不会放在西维亚这种地方,突然说投降,也太奇怪了点。”塔特姆摸着光洁的下巴,接着道。
“但是,如果是真的话……我们可以少损失很多人呀!”玛古拉吞吐道。
“管他是真是假,我们凑够部队,一鼓气冲过去,投降就接收,不投降干脆就灭了它!”雷帝斯大声嚷嚷道。
“不过现在,各部队的编制远没完成,仓促出军恐怕会不利于战斗。”梅尔基奥尔摇了摇头,做出了否决的答案。
静听着将官们的争论,我轻轻敲着桌子,眼睛不自禁的滑向了静坐一边没有发言的德科斯身上,只看见他捧着茶杯,正悠闲的吹着上面的水汽。
看样子,还是自己先做打算吧,这个老狐狸不到最后是不会说半个字的。
在原来的打算中,并没有把西维亚的攻略计算在内,由于我军兵力的明显优势,可以先行围困它,然后伏击法兰的援军;或者做出强攻之姿态,然后用骑兵偷袭法兰的部队。
不论哪一种,都是以削弱对方的主要战斗力为主,冬季的战斗不是为了得到正统军的地盘,也不为了消灭他们,毕竟有这个缓冲,对于弱小的我们还是有很大的用处。
“削弱对手呀!”我低念着原来的打算,脑海里突然划过了一个念头:“我准备亲自去接收西维亚的投降者。”
“啊--”屋子里的争吵一下消失,换来的是军官们的一片惊呼。
“既然对方只有两千人,我也不准备多带部队,玛古拉的第一步兵团以及切拉维佐的亲兵团,差不多有两千的人马,再多也太显示我们心虚了。”接着我继续说出自己的打算。
“大人,万一是陷阱,我们要面对的可是一万贵族军,只有两千人的步军,是否太稀少了。”梅尔基奥尔沉声道。
“为了慎重起见,曼陀罗,雅修!”我高喊了两个骑兵指挥官的名字,在接到二人的回应后,我道:“在我军出发后,你们的部队给我绕个圈子到西维亚和法兰之间去,万一有敌人,不要攻击对方的本队,只要毁掉里面的补给队就可以了。”
“是!”
“速、塔特姆、梅尔基奥尔、雷帝斯,接下来是你们的部队,慢慢跟着我们,保持一天的距离,作好随时接应的准备。一旦有变,我将迅速后撤,与你们汇合。这样参战的部队就近一万,和全数贵族军的兵力相仿,但是我军不论是士气还是战斗力远超对方,假如对方想用西维亚做饵的话,干脆给他们一个致命打击吧!”心中涌上了无限的豪情,第一次感觉到战争不可能失败。
“是,大人!”四周的军官齐数站起,重重敲了一下胸口,发出响亮的回应。
“那些龟缩的正统军没什么可虑的,问题是,西维亚的南面可是叛乱军的地盘。”放下了茶杯,德科斯突然道。
我摇了摇头,道:“现在德拉科普的部队被牵制在更南的地方,万一那些贵族军忘记廉耻投靠他的话,所能得到的援助也有限的很,不过军师忧虑的也不无道理……这样吧,在作战前,把斥候派遣到这一带去,万一有所异变,就只能慢慢来,反正冬季快到了,我们的粮草还在路上。”
德科斯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这样就好,有个万一的打算,总比仓促起事要好一点。”
“嗯,我知道了,最好是西维亚的守军真的感悟到圣女王的召唤,这样,我们的未来还真是阳光大道呀!”
说完,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最近的一连串战事可真是上天的眷顾,有时候,我都有点相信我们是应上天的要求开战的,接下来的战斗,也应该如此一帆风顺吧!
“好了,各位去准备吧,具体出发的时间就定在后天,顺利的话,五天后,我们就可以在西维亚喝酒了。”
带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军官们纷纷告退,不一会儿,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人。
“南边的威胁……”默视着桌子上铺开的地图,我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应该不会吧,西维亚的南边,可是有几百里的不毛之地,叛乱军不可能有勇气冒那么大的生命危险。更何况,他们的兵力对付蛮族人都有点吃力。”
驱散了心中的阴影,我踱步走出屋子,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一朵云彩,温暖的阳光洒在我脸上,一阵风迎面扑来,裹着真正秋天的味道,那种落叶散发出的清新味道。
真的很快呀,一眨眼又临近冬天了,不过今年的冬天,不小心的话,可真会成为我们的灾难。
双手合十,我闭上了眼睛:“兰碧斯将军,瓦伦西尔将军,夏亚大人,还有各位,在上天保佑我们吧!”
两天后,也就是十一月二十九日,踏着秋天的落叶,我带着两千名士兵从丹鲁出发,去接收西维亚守军的投诚……
※※※
王历一三五四年十二月六日
一踏进腊月的日子,来自北方的寒冷气流一下就刮过了特拉维诺草原,原本葱绿的大地仿佛是一夜间变成了枯黄。
而在清晨走出帐篷的一刹那,更是可以看见大地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今年的冬天比以往来临的更早。
“真是糟糕呀,如果提前下起雪来,那么接下来的战斗就麻烦了。”踩了踩地上的薄霜,我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口中吐出的水汽在面前凝聚成白雾,慢慢飘散,天气的寒冷,就是用眼睛都能看见了。
“法普!”搓着手,玛古拉一路小跑的冲了过来,一张脸被冻的通红,不知道何时,在盔甲外还套上一件鹿皮外衣:“真见鬼,怎么说冷就冷了,离西维亚可是还有几天的路,不快点赶到那里住上温暖的屋子,我们可要倒大霉了。”
在言语间,各部的军官陆续来到主帐前,在他们脸上都写着快点赶路的意思。
“大人,看这个样子,还会冷,弟兄们没多带穿的,再这么慢吞吞的前进,弟兄们不定一能支撑的住。”切拉维佐一脸担忧,亲兵团里的很多部属都是他原来的手下,也难怪他特别忧虑。
“但是南边的斥候还是没有消息……”之所以如此缓慢的前进,就是因为派遣到南边的斥候,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明确的消息。
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并不畏惧对方的伏击,但是再深入下去,就有小片的森林出现,我可不想让南丹鲁的战斗出现在我们身上。
“还是按照原来的吧,再过一个时辰,等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们继续赶路。”挥了挥手,我做出了决定,军官的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在沉默了好久以后,才敲了一下胸膛以做回应,这个时候,急驰的马蹄声突然踏破了清晨的宁静。
“急报!”还没等我们回过神,一匹快马就冲到我们面前,从马上滚落下一名斥候打扮的人。
“是南边的消息吗?”我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是南边的消息终于来了。
斥候抬起头,一脸的愕然,然后摇了摇头:“不是的,大人,是曼陀罗大人和雅修大人的战报!”
“什么!”我高喝了一声,按照行程,曼陀罗他们确实该穿插到西维亚和法兰之间,但是这个战报也来的太快了点:“念!”
“十二月二日,达到西维亚与法兰之间,三日遇敌,偷袭成功,歼灭敌军一部六百人,其余溃散。”斥候高声嚷了出来,在片刻沉寂后,四周顿时发出了喜悦的喊声。
曼陀罗他们的速度比我想像的快的多,如此迅捷难怪对方促不急防,不过战局的发展也太像是我们的推演,敌人的智慧难道真的只有从法兰发兵吗?
这样的话,他们根本就没机会对我们的部队造成什么威胁,难道,贵族军真的和叛军联合了,真正的伏击部队是从南边过来的?
“大人,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现在贵族军连可能造成威胁的部队都被击溃了,我们还想什么!”切拉维佐兴奋的喊道。
“是呀,法普,一鼓作气冲到西维亚去,赶赶路,后天我们就可以躺在温暖的房子里了。”玛古拉也鼓动着。
腊月的寒风吹拂到脸上,已经有了刀刮般的刺痛,天际是朦胧胧的太阳,苍白的光线甚至撕不开清晨的迷雾。
如果再小心的前进,恐怕到西维亚前,各部队就会产生意外的冻伤者,在犹豫了片刻后,我终于下了决心:“通知各部队,提前出发,争取在后日,我们赶到西维亚。”
“是,大人!”
“斥候,再辛苦你一趟,立刻通知后面的部队,让他们赶上来。”
“是!”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声清亮的号令,整个营地充满了喧哗。呆立在大帐前,我遮目望了一下西维亚的方向,轻轻叹了一口气:“真是冲动的决定。”
当日,晌午
“大人,西维亚的使者!”前行的斥候领回数骑,比起一般贵族军的华丽,来人的战甲朴素而实用,足见西维亚守将的为人,在看见骑在马背上的我后,使者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在下是代表西维亚守将,凡登斯特.德.莱尔大公阁下的使者。”
“请起吧!”我点了点头,并没有下马,在敌我形势尚不明了的现在,没必要太过客气。
扑打了一下身上的尘土,使者挺直了上身,站了起来,明亮的眼睛直视着我,并没有投降者的怯懦:“按照臣下之礼,由在下代表凡登斯特大人前来迎接法普大人,在下波斯塔.德.莱尔。”
“有劳了,凡登斯特大人在西维亚也很焦虑吧,我们花了那么长时间都还没到。”我露出了笑容,光是从使者的姓氏上看,就知道是凡登斯特的亲眷,这无疑是将人质送到我军中来,看样子,对方是有心投降的。
波斯塔道:“哪里,凡登斯特大人已经得到贵军击溃法兰军的消息,此次还让在下转告他的祝贺。”
“多谢。”这个凡登斯特,思虑倒是很细密,不能小看呀,在我脑海里划过这个念头:“既然如此,为了不让凡登斯特大公等太久,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波斯塔,骑上马,到我身边吧,路上我还可以听听关于凡登斯特大公的事迹,听说他可是由一介白丁起家,几十年努力才到如此高位的,其中一定精彩。”
波斯塔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在看了看四周后,点下了头。
对于自己家族的事情,年轻的波斯塔多少带上点自豪,一路上,他仔细述说了凡登斯特大公从破落贵族的家庭中长大后,然后靠着从军,在北方的历次战斗中立下赫赫战功,从而一举等上大公之位的故事。
上任的圣王,德寇斯二十三世最大的优点就是识人,在他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辉煌岁月中,亚鲁法西尔涌现了大批的善战武将,从王国双翼开始,到边境上驻守的几个大公,乃至叛乱的德拉科普。
“亚鲁法西尔的王是拥有天下的王。”曾经有过这种传说,但是在德寇斯二十三世迈过四十岁以后,一切的灵气从他身上消失了。
沉迷女色,疏懒朝政的十年,一切政务都交给了德拉科普打理。十年中,闻名世间的亚鲁法西尔大公团,战死的战死,退隐的退隐,从那个时候开始,叛乱的种子就已经种下了吧!
“……凡登斯特大人并不认同德拉科普的叛乱,但是对王也失望透顶,本来是不想牵扯进这场内乱的,但是自从艾尔法西尔军南下后,为了保护领地,不得不参加正统王国军。但为了避免家族无意义的伤亡,一直当西维亚的守军。”波斯塔最后道。
不得不认同凡登斯特的方法,对他来说,保护自己的家族,就是一切的大义。
这番谈话多少让我改变了对贵族的看法,至少让我认识到,他们并不全是舒服的躺在最后方,挥着大义之旗帜,驱使无辜的人们在前面战斗的垃圾,先代的光荣血液还流淌在某些人身上吧!
“对了,波斯塔,有没有兴趣加入到我的麾下,当一名指挥官呢!”在眨了眨眼后,我第一次对贵族伸出了手。
波斯塔露出惊愕的神色:“……这个,太突然了吧,在下和大人并没有多加认识,大人突然说要招募在下……”
“看人只要一眼就够了,更何况,我也不想把莱尔家族拖到战乱中去。凡登斯特大公我可是请不动的,但是让他家族里的骑士展现莱尔家族的武勇,他应该很高兴的吧!”
波斯塔顿时面露感激:“多谢大人抬举,如果大公允许的话,在下很乐意加入大人的旗下,立下战功。”
“那就说定了!”拍了拍波斯塔的肩膀,我哈哈笑了出来。
“乒--”一声清脆的枪响,打断了我的笑声,数滴液体溅到我口中,苦涩,腥臭的味道弥漫在空中。
只看见还挂着笑容的波斯塔凝固了动作,湛蓝的瞳仁涣散开来,从他的颈部不停喷涌出血浆,沾红了他那白皙的下巴。
“敌袭--”尖声的喝叫划破了宁静的下午,在茫然中,被数个亲卫拉下了马,举着盾牌的士兵纷纷汇聚到我的身边。
混乱中,只看见还在马上的波斯塔摇晃了一下,歪斜着摔倒在地上,在晃动大腿的间隙中,还能望见他的眼睛没有闭上。
“乒乒乒--”火枪的声音密集的响了起来。
波斯塔.德.莱尔,年轻的生命第一个奉献给十二月六日下午三时的伏击战中。
“特拉维诺步兵战”,开始……
“敌人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不但出现在我心头,也出现在所有战士的脸上,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我们已经进入了一片小树林中,四周不断升起火枪的黑烟,每一次响声,都带了我们士兵的哀号。
“不要慌张,敌人只是火枪队!盾牌队,立刻布盾阵,压制敌人火力!”很快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我高喊了一声:“我们身后还有六千名战士,敌人不可怕!”
“是!”高声回应着我的声音,四周的士兵迅速冷静下来,一边把受伤的同伴拖到盾阵后面,一边排着队型开始对放枪的地方进行压制,就在局面得到控制的时候,一声巨大的嗥叫响彻在耳边。
“杀!”几千人的怒号,只看见从树林的深处,跳跃出无数的黑影,从四面八方冲杀过来。
“要死在这里了……”低念了一声,我抽出了弯刀,抬头看了一下天,昏暗,没有光明,死在这种天气还真是讽刺,地狱的使者也终于等不及来接收我吧:“不过,我还有很重要的人要等,可不能乖乖让你们带走。”
四周的厮杀声更为激烈,很快就卷到我的面前。
黑色的战甲,没有修饰的表露出萨登艾尔的身分,在砍翻数名扈从后第一个冲到我的面前。
“影子骑士布拉塔来取你性命!”来者高喝了一声,报上自己的名号,剑如电般刺到我面前,轻挪了一步,在避过第一次刺击后,挥刀斩断了他的手,一股血喷在我的盔甲上,没等那人从阵痛中回过神,第二刀已经劈入了他的腹部。
来袭者发出了一身闷哼,然后滑倒在地上,没有了声息。
“影子骑……呜--”踏过那个布拉塔的尸体,我没有让第二个冲上来的敌人说完话,弯刀干脆划过他的颈部,终结了他的生命。
打斗声更密,对方根本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一波波黑色的浪潮从树林深处汹涌的扑上来。
“法普,想办法逃吧!”带着一身的伤,玛古拉冲到我的面前,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战局之混乱,被突袭的我军从一开始就陷入被动,各部队不能接应,只能各自为战,一个个噩耗越过战场窜入我的耳朵。
“雅汉大队长战死!”
“克罗斯大队长战死!”
……
影子骑士的目标一开始就放在高阶的军官身上,开战不到一刻钟,半数以上的军官已经殒命,失去指挥的部队很快成了被屠戮的对象。
从来没有一次战斗让我产生如此的无力感,黄色在黑色的浪潮中就像是一叶叶扁舟,一个浪头打过,就覆没了数艘。
“做好准备吧!”看着玛古拉,我突然道:“或许我的路就走到这里了。”
玛古拉抹掉自己脸上的血污,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绽放了笑容:“法普,是我的路到此为止了,你要带着我的份好好走下去,为了我们闪族的将来。”
还没等我回过神,玛古拉一拳打在我的腹部上,然后将暂时无力的我推给了切拉维佐:“法普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然后摘下了头盔,将那头闪族特有的黑发暴露在空气中,就在我的眼前,玛古拉高举着弯刀,消失在幢幢人影中,他的喊声响亮在整个战场上:“法普在此,谁来拿我这最值钱的脑袋!”
“我们走!”架着我,切拉维佐没有一丝犹豫,在高喝了一声后,指挥着另一部分士兵冲向了相反的方向,混乱波散开去,在一阵阵的厮杀声中,踩着被血打湿的地,我被带着撞进了那黑漆漆的树林中……
“呀--”一声短促的惨叫,然后是一具尸体扑倒在我面前。
喘着气,我跪倒在地上,四周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两个团的战士,就在眨眼间,消失在特拉维诺的草原上。
“绝不能死在这里!”心中响起了一个声音,我挣扎着站起来,切拉维佐的手搀扶住我,回头看了一下这个盗贼出身的军官,我挂上了难看的笑容:“偷袭者反而被偷袭,切拉维佐,真是让你看见难看的一幕。”
“大人,这只是意外,我们还有后援军,只要再咬咬牙,我们就有救了。”
“可是玛古拉,还有那么多士兵……”
切拉维佐的眼圈红了起来:“大人,只要你没事,一切都值得。”
“值得吗……”低声挂下了这句话,四周已经响起了喧闹的声音:“在这里,这里还有残兵!”
触目可及的地方,黑色又摇晃了起来。
没什么好犹豫了,我低喝了一声:“快走!”
“咻咻”的破空声同时响了起来,在身后士兵肉体的掩护下,我再一次拖着疲倦的身体,逃向了树林的深处…… [color=Red]第七集 第六章 染血的特拉维诺[/color]
空气中弥漫著令人呕吐的血腥味,掉落在地的枯叶被洒上了一层生命的血色,几十具尸体散布在四周。入目的都是晃动的黑色,站在我身边的只有全身红色的切拉维佐。
“滴答--”血滴落的声音,很响亮,听在耳朵里,就像是生命被抽走一般。
“呀--”从胸腔里挤出这声呼喊,一名敌兵挺着长枪率先突破了沉寂,没等我动手,切拉维佐先冲了出去,闪身避过对方的冲击后,挥剑刺入那人的心口。
一切在瞬间,当切拉维佐缓缓抽出剑时,又一条生命消逝在特拉维诺。
没有惊呼,带着对死亡的麻木,又一名敌人冲了上来,接着是第三个。
在我的眼前晃动着死亡的舞曲,鲜血就像会飞的蝴蝶一般越过半空,然后带着亮眼的轨迹陨落在地上,如同天际的流星,闪亮而短暂。
当第十具尸体仰天倒下的时候,麻木的敌人也被触动,后继的部队如潮水般退下,显露在我眼前的是数十个火枪手。
切拉维佐的身体一下僵硬,在呆立了片刻后,转过头对我道:“大人,保重。”
然后直扑了上去,这个时候,我闭上了眼睛,听着那火枪的声音蹿上云霄。
※※※
下午六时
切拉维佐,流浪兵团亲兵团指挥官,三十七岁,陨落在特拉维诺草原上,死时身中三十二弹,受一百零七处伤。身为盗贼的他,在流浪兵团的日子里,只有在这一次,被记载在历史的卷宗里。
支撑着爬起来,我坦然望着眼前的敌人,火枪队退下,十几名敌兵带着一丝惶恐越过切拉维佐的尸体,慢慢靠近我。
此时我的心异样的平静,吃力的抬手摸着胸前的晶坠,我低叹了一声:“对不起了,各位,让你们失望了,还有……真可惜……”连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可惜,是为了不能实现理想呢,还是为了不能再见迦兰一面,在我脑海里划过了数个身影后,我举起了刀,直对着逼近的敌兵们。
“来吧,看看闪族人的武勇。”这一刻,我是战士。
“喝--”第一个敌兵冲了上来,红色顿时荡漾开去……
“乒--”
一阵酸麻顿时从右胸处传上,这个就是被火枪打中的感觉呀,我低哼了一声,跪倒在地上,勉强用弯刀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扑倒在地上。
血模糊了我的眼睛,依稀能看见四周到处是敌人,一排火枪手已经站在我前面,端起了火枪,黑漆漆的枪口直对着我。
“切拉维佐,看样子我还能在黄泉路上碰见你。”低声嘲讽了一下自己,将身体靠在后面的大树上,抬头望向了天空,太阳已经躲到云层后面,偶有几丝光线透出,懒洋洋的洒在树梢上,斑驳的影子落下,印在我脸上。
“准备--”这个应该是火枪队长的声音,拖着长长的颤音,在声音的最后,也就是我的死期了。
这个时候,我张大了眼睛,想看着那些子弹是怎么钻进我的身体,把我带到逝去同伴那里的。
“嘶--”轻细的破空声,只看见一道人影闪过,高举着手的火枪队长从喉口处喷出血泉,
仰天倒下。
“在那里--”
“这里,啊--”
惊恐的喊叫到处都是,只看见那个人影不停的窜动,每一次起落,都带走了一名敌人的性命,仅片刻间,十几名火枪手伏尸在地。
四周的敌人慌乱退散开去,只在远处高声叫嚷着,这个时候,那个人影跃到我身前,淡雅的清香窜进我的鼻子里。
“主人--”没有比这个更好听的声音了,即便没有看清楚,我也知道来的人是谁了,颤抖着握住她的手,支撑着我的精神顿时崩散,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眼眶:“迦兰,我不是做梦吧!”
迦兰浑身浴血,银白的发丝上也粘满了红色,但是从她的身上我感觉不到杀戮的气息,透过她的眼神,我的心充满了温暖。
“主人,是迦兰不好,居然跟丢了你,让主人……”迦兰一脸的愧疚。
我吃力摇了摇头:“至少你终于肯出现在我眼前,这个就够了,现在我们还是想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吧!”
一瞬间,我从心里涌上对生的渴望,绝对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有很多话要和迦兰说。
“是,主人。”迦兰点了点头,突然蹲下将我背负起来,从来没有如此紧密的接触迦兰的身体,淡淡的体温透过她的衣甲渗入到我心中。
在我恍惚间,迦兰抽出衣带,将我和她紧紧绑在了一起,然后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喝声,大步往外冲去,四周的杀伐声顿时响起。
“别让他们跑了!”
百步之内,血流成河……
“咻--”箭矢的破空声,迦兰发出了一声闷哼,跌倒在地上,在抽剑斩断了箭后,她挣扎着想再起来,但是一个歪斜,再次倒在地上。
我没有犹豫,挥刀斩断了衣带,顺势滚到了一边,泥泞的土地上发出阵阵恶臭,不远处就是一具我方士兵的尸体。
想不到转了一个圈,又回到战局刚开始的地方,黄色的,黑色的都叠在一起,插在地上的刀剑就像是夏日里的茅草一般,密密麻麻的遍布在我的视野中。
四周的喊杀声渐渐平息,踏着沉重的步伐,几十名敌兵将我们围了起来。
“主人。”迦兰拖着受伤的腿,勉强挪到我身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在她脸上看不出恐惧,只是带着那丝淡淡的忧愁:“对不起,迦兰不能把主人带出去了。”
轻拍了一下迦兰的手,我摇了摇头:“虽然有点可惜,但是,至少到最后,我能和你在一起。”
迦兰的脸破开了一丝笑容,很美丽,甚至让我忘记了四周敌人的存在。
“受死!”数名敌兵同时发出了喝声,挺着长枪直刺了上来,来不及思考,我翻身压在迦兰的身上,刺痛从背上直掠过脑海,血从口中涌出,喷在迦兰白皙的脸上,一切变的模糊起来,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主人--”这是我最后听见迦兰的声音,在我沉沉倒在地上的瞬间,我看见迦兰飞了起来,就像是捷艮沃尔的飞龙一样,惨叫声如同汹涌的波涛将我打进了无知的空虚中……
“想不到汝如此快就进入这里。”声音很飘渺,但是这个口气,却是再熟悉不过,我努力张大眼睛,但是什么也看不见:“圣龙,这里是地狱吗?为什么不来见我。”
“这里是精神之界,也是我安眠之所。”
“我应该去地狱的吧,为什么来这里?”
“地狱也惧怕汝之到来,只好先将汝寄托到吾处。”虽然看不见圣龙的脸,但是猜测着一定是挂是坏笑的神情。
“你想干什么?”
并没有回答我的提问,圣龙叹了口气,用更飘渺的声音道:“命运之子呀,为了他人,汝舍弃肉体,也解开了汝之所有束缚,按照圣者之契约,汝将为神,成为圣之大陆守护者。”
“成为神?真的抱歉,我没这个兴趣。”
“什么?汝应该知道,成为神意味着什么,如此之诱惑,汝也要放弃吗?”
“孤独守护着圣陆,我没这个勇气。地狱里有夏亚将军他们陪着我,世上有迦罂…除了这两个地方,我哪里都不想去。”
圣龙沉默了片刻,轻轻发出一声叹息:“也罢,或许汝在尘世更能守护圣陆,不过汝要清楚,吾可以帮汝回到尘世,但是,万一汝再死一次,汝之灵魂将消失,永远不能超升。”
“这样就可以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死两次的。”我笑了起来,一点都不惧怕,就算灵魂消失了又怎么样,遗忘掉今世的一切,对于我来说,也和灵魂消失没有区别。
“真是让人为难的命运之子呀,吾就拿圣陆之未来做赌注吧,送汝回到尘世。”
一道白光柔和的将我包裹起来,圣龙低沉的声音幽幽传入我的耳朵:“以吾之神威,以吾之灵魂作为交换,将命运之子送回尘世,一切之封印皆授予他……”没有听清楚后面的话,眩晕的感觉将我扯离了这迷离之世……
冰凉的感觉从脸上传来,是什么呢?费力的张开了眼睛,我看见迦兰红着眼睛抱着我,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滚下,落在我的嘴唇上。
干涸的嘴巴蠕动了一下,从那里发出了嘶哑的声音:“迦兰,不要哭,我还没有死。”
迦兰浑身震了一下,低头看着我,泪水更加不受控制的如泉涌出,像雨一般落在我脸上:“主人,主人,主人……”重复着这个词语,迦兰再也说不出其他话。
四周一片安静,喧哗的打闹声被几声鸟鸣给代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银色的月光洒下,让我看清楚了四周,除了尸体还是尸体,最后的敌人死在迦兰的剑下,身子弓着就扑在我面前,第一次看清楚黑色盔甲的纹路,在护肩上刻着两把交叉的血色小剑。
“大人在这里!”兴奋的呼喊,几名士兵冲了过来,看他们背负小旗的徽号,是隶属后阵梅尔基奥尔的前锋骑兵。
“大人受伤了,快去找医生!”
“注意一下警戒,偷袭者还没有被全部清剿掉--”
“这里还有活口--”
“快来人,有我们受伤的兄弟……”
各种声音响了起来,越来越多的部属出现在这片树林里,敌人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来杀我了,身后的迦兰发出了一声低哼,软软的靠在我身上,她实在太累了……
“大人!”梅尔基奥尔大步走到我面前,然后跪下,摘下了头盔,肩膀忍不住颤抖起来,冷静的梅尔基奥尔到这个时候还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了一个滚,并没有流下来。
“玛古拉呢……”我没有问其他什么。
梅尔基奥尔低下了头,费力道:“战死了……”
“是吗……有人最后守候在他身边吗?”吃力的张开了嘴,我想知道玛古拉最后的遗言,梅尔基奥尔摇了摇头,然后道:“玛古拉身边的战士,全体阵亡……”
什么都没留下,就这么走了。
“法普,看呀,林子外面的世界……”
__
“法普,我要成为最最富有的人,那样我们就不用受苦了……”
“法普……”
……
以前的一幕幕回到我的脑海中,林中的两个少年,指着外面的世界,那张胖胖的脸,混杂着翻腾起来。
“玛古拉--”扬起了头,我失声痛哭,在月光下,我就坐在无数士兵的中间,任由泪水哗哗的流淌下来,所有的人都摘下了头盔,默默的守护在我的旁边……
※※※
王历一三五四年十二月六日
流浪兵团最悲痛的日子,这一天,切拉维佐死了,亲兵团只活下来七十二人;玛古拉死了,第一步兵团,生存者,一百四十五人,而敌人仅留下了八百余具尸体。
“特拉维诺的草地上,染满了流浪者的血。”
正统王国军的残部发出了兴奋的喧嚣,但是在兴奋之余,还是发出了痛苦的呻吟,许多人都死了,但是真正应该死的那个人,却活了下来:“这个贱民,简直比蜥蜴还难杀呀!”
而另一方面……
悲痛加上伤势很快将我推进了昏迷的状态,并不清楚我是怎么被运回丹鲁的,但是当我张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躺在熟悉的病房里。
摸着脑袋,我费力爬起来,全身一阵酸痛,“呜--”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不要动!”如此野蛮的呼喝再熟悉不过,但是声音的主人应该是在临时寝宫里,我张开了眼睛,吃惊的看见米娜维亚穿着一身医师的服饰站在我面前。
“公……公主殿下,你……你怎么在这里!”我大喝了一声,牵动了全身的伤,又发出一声呻吟。
“和你说了,不要动的。”毫不客气的一把将我推回病床,米娜维亚竖着眉毛道:“你这个大蜥蜴真是命硬呀,被六杆长枪刺穿了身体,才这么两天就能爬起来了。”
“可是玛古拉他们……就连最后一面也不能看见……”我一阵黯然,他们就没有我这么幸运,现在应该躺在黄土下,永远安息了。
“放心,看你恢复的速度,足够赶上玛古拉他们下葬的时候。”米娜维亚还是带着那种冷冰冰的腔调:“所以,这两天,你最好乖乖躺在病床上,不要乱动弹,万一伤口破裂了,到时候就只有叫别人把你抬过去见最后一面了。”
“多谢女王殿下关心了。”微微点点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思考了半晌后才道:“迦兰没事吧!”
从米娜维亚的脸上划过一丝失落,似乎是挤出笑容回答我道:“她比你好多了,不会有事。”
屋子里顿时尴尬起来,我摇晃了一下脑袋后,好不容易找到了另一个话题:“这两天,都是殿下照顾我的?”
“殿下,殿下,就知道叫我殿下,谁有空照顾你这个大蜥蜴!”不知道为什么,米娜维亚的脸上涌起怒色,拔脚狠踢了一下我的病床,气呼呼的走了出去,把一脸愕然的我丢在病房里。这个时候,德科斯挂着坏笑闪进了病房里。
“女人呀,很麻烦的。”这是身为军师的德科斯吐出的第一句话:“幸好我这辈子都没结婚,最多去找找那些卖笑女,这样做人就轻松多了。”
我苦笑道:“军师,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
德科斯拍了拍脑袋,然后换上了严肃的表情道:“这次战败影响很大,军中已经有不稳的迹象,唯一的好处是我们的女王殿下为了照顾情郎,顺便扮演了女医生的角色,在军中获得难以想像的支持,现在就连那些贵族军都在高呼光辉女神万岁什么的。不过这个只是一时的,如果实际上的军事指挥官不表现出点与众不同,陆续的逃亡迟早还会出现。”
我皱了皱眉头,虽然不太喜欢德科斯胡乱编造的故事,不过从他的话里,我已经听出一些事情了:“你是说,需要拢络士兵的心喽!”
“是呀,现在就有很好的机会。”
我的口中顿时充满了苦涩:“藉着安葬玛古拉……”
“你认为呢?”
我闭上了眼睛,就连死人都要利用呀,如果玛古拉泉下有知,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军师呀,对于死者的尊重,我不会拿他们来做文章的,如果士兵们因为这个背弃我们的话,那么就结束这场战争吧,让流浪兵团退出历史。”
“这样呀,那就没办法了,到时候只能听天由命了,但愿那些士兵还相信你是胜利的化身,不败的代名词。”
“我要光复的是亚鲁法西尔,可不是我这个人哦!”
“呵呵,差点就把这个给忘了。”德科斯笑了起来,不过我看见他的眼睛里别有深意,并没有细想德科斯的打算,我继续望向了屋顶,烛光有点摇曳,晃动着扭曲了映照在上面的人影。真的有点累了,低吟着,我闭上了眼睛,德科斯悄悄离去,没有带出一丝声响……
※※※
“举枪,放!”
一阵枪响,接着是一股黑烟冉冉升起,两副担架抬到我面前,一副是切拉维佐的,另一副就是玛古拉的。
颤抖着拉开了盖在玛古拉身上的军旗,露出他那张脸,苍白没有血色,抚摩着那早已冰凉的面庞,感触着血缘的逝去,我没有掉下眼泪。
缓慢掩盖上,我抬头面对静立四周的士兵们:“这些人并不是死在敌人的刀下,而是死在我的愚蠢之下,对于逝者,我没有脸说一声对不起。但是我希望他们能了解到,他们的伤痛,他们的死亡就是我的伤痛,我的死亡!”
伸出了手,抽出小刀划过手腕,血渗出,滴下,在军旗上绽放出一朵鲜艳的血花。
士兵们发出了惊异的喊叫,在一片骚动后,一名士兵踏上了几步,大声喊道:“法普大人并没有错,他是在最前线被救下来的,不是在遥远的后方!”
然后转身跪在我面前,同样的抽出小刀划开了手腕,第二个士兵跟着走了上来,接着是第三个……
战士的血染红了军旗,我缓缓举起了还滴着血的手,没有呼号声,战士们同样举起了手。
※※※
“……并不清楚这一天意味着什么,流浪贼的第一次惨败,却将新进士兵的心围到了法普的身边……法普的天分恐怕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拢络士兵上……要消灭流浪贼,只要杀法普一人就足够了……”
这个是当天参与安葬仪式的一名间谍写下的资料,很快就流传到各个贵族军的手里,传到我的手上时,贵族军早就按照这个理论进行了无数次的尝试,只是在现在,我并不知道而已……
呆坐着,我望着屋顶,德科斯泡着茶,安静的坐在我旁边,此时已经是安葬玛古拉他们后的第三天,流浪兵团在这段日子里没有任何动静。
“东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我率先打破了僵闷的气氛。
“贵族军已经全面倒向德拉科普军,不过那个凡登斯特死了个侄子,算是彻底倒向我们这一边了。根据战报,法兰的部队重新集结起来,而且得到南面的援助后,大有在寒冬前再打一仗的气势。”身为间谍之父,这点情报自然不在话下。
“其他的动静呢?”
“那个圣艾尔最近很热闹,似乎饥荒的影响远比其他国家要早出现,北方人已经耐不住了,打的火热中,而且听说北方军路过的地方是鸡犬不留。”
“我们的粮草……”
“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运到塔兰维诺。”
“又要打仗了呀!”
“没办法喽,不打的话我们死的人更多,而且现在也应该是个好形势,只要你肯做做戏,法兰的人一定耐不住想清剿反叛的凡登斯特,到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德科斯露出狐狸的笑容。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德科斯呀,我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
“啊--”德科斯被我突然说出的话惊了一下,发出不解的声音。
“死在自己的愚蠢中,而且还连累了那么多人,所以我已经有所觉悟。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结束这个该死的战争,不论用什么手段。”
已经没有什么好顾虑了,死后灵魂都将消失,那就是进地狱都难,既然这样,干脆先把灵魂出卖给恶魔吧!
“这样呀,我知道了。”德科斯点了点头,露出了然的神色。
很快,新亚鲁法西尔解放军指挥官由于在葬礼的时候过于激动,导致伤势发作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陆,然后军队内部不稳,有分裂迹象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过各个势力的耳朵。
在东部的法兰势力第一个雀跃起来,在数天内就做出了反应,一边全面倒向德拉科普的叛军,一边则积极调动军队,准备清剿叛徒凡登斯特一伙。
在接收到这个消息后,我很快召见了德科斯,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用不了多久,西维亚的使者就会来了吧!”这个是德科斯看见我说出的第一句话。由于种种变故,西维亚并没有正式列入我军的编制内,更多的是当一个独立势力来看待,而凡登斯特那边似乎也很享用这种状态,大约在他的心中,还打算利用两军的对峙,从中获利吧!
不过依现在的形势,那边的贵族军看上去是不会放手了。
“很理想的结局呀,不过我们也不能立刻给西维亚方面什么甜点,在狗还没有饥饿前,给它吃的任何东西,它都不会有感恩的心理。”德科斯接着道,恶毒的把西维亚方面当成了狗。
我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沉默了片刻后,道:“那就是要等他们使节来喽,不过那个时候,我就不用扮得太可怜了吧,不然他们一个失望,说不定就全面倒过去了。”
“那是,怎么也得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指挥官还能控制大局,这个叫晃在手上的骨头。”德科斯哈哈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侍从敲了一下房门,轻声道:“大人,西维亚方面有使者来了。”
我和德科斯对视了一眼,西维亚的使者,来的远比想像的快呀!
“有几个人?”
“只有一个。”
“那好,让他直接来这里吧!”
“是,大人。”
西维亚的密使披着黑色的斗篷,在侍从的指引下,踏着月色走进了这个小屋子,在我示意旁近的护卫退下时,他翻下了遮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
看上去和那个波斯塔有点像,同样的发色,同样的高挺鼻梁。
使者躬了一下身后,盘坐在地板上,然后朗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在下是克斯汀,仅代表我的父亲前来会见法普大人。”
“哦,凡登斯特大人有何话说?”
“对于法普大人遇袭,并损失了那么多优秀武将的事,家父感到异样惶恐。本来家父想亲自负荆请罪的,但是最近法兰方面情势紧张,实在分身乏力,所以只好委派在下前来。”克斯汀说完,扯下了斗篷,露出背后的荆条。
这个凡登斯特真是了不起,一开始就只字不提请援军的事,反而派自己的儿子做出下臣的姿态,这样的话,我哪里还能说什么。站起身来,上前了两步,亲手将那荆条解了下来:“凡登斯特的歉意我已经接受了,此事怪不得大人,而且大人的子侄也在此次伏击中殉难,我还需要向他表示悲痛才是。”
克斯汀扑在地板上,泣声道:“多谢法普大人的宽宏大量,家父听闻此事,一定幸喜万分。”
我点了点头,重新回到了原座,道:“除了此事外,凡登斯特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克斯汀正了正身子,然后道:“此次法兰的人马得到叛乱军的支援,装备、武力已经远远凌驾在我西维亚之上,家父已经盘算过了,如果靠我西维亚一城之力来抵抗,最多只能坚持一个星期。因此……”
“我知道了,不过我军现在尚没有完全之准备,还望你转告凡登斯特大人,让他暂时坚持一下。”
“这个……”克斯汀躬了一下身:“法普大人,家父也知道大人最近的难处,但是,一旦大军压境,西维亚实在支持不了多久,如果家父看不见希望,为了保全莱尔家族,只好做出负义之事,这个,还望大人到时候能够谅解。”
“这个的话,还望转告凡登斯特大人,如果万不得以,我不会责怪他的负义之事。”我笑了笑。
克斯汀难掩脸上的失望,低头道:“那么在下只好如此转告家父了。”
“不过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回,兵力方面还需要几日才能完备,但是粮草方面我方可以支援三万石,这样应该够了吧!”
克斯汀吃惊的抬起头,三万石足够西维亚守军坚持百日有余,如此的重恩一来可以缓解对方的焦虑,二来也可以显示我军实力之强盛。
明显的感受到克斯汀脸上的变化,再一次伏地,崇声道:“实在太感激了,我立刻将这个好消息转告给家父。”
“有劳了。”点了点头,并没有起身送克斯汀离开房间。
望着克斯汀消失的背影,我叹了一口气,德科斯则在旁边道:“看样子,这个凡登斯特还真是典型的墙头草,恐怕再耗下去,又要倒到另一边去了。”
“战乱之世,保存自己的家族可没什么罪过。”
“那你是准备立刻发兵了。”
“等吧,法兰的部队加上叛乱军的支援,不会超过一万人,我们可是有近两万的人马,只要发兵就能解围吧!到时候也可以再卖个人情给凡登斯特。就和你说的一样,太过心急的表现我们的善意,对方可就未必领情了。”我抬头看着屋顶,什么时候我变的那么爱计算得失了,战争确实能改变很多人。
德科斯一脸的笑容:“这个就对了,我还怕你这个白痴一个冲动,今天就发援军了,现在部队士气低落,和贵族军对上了,还不知道谁能赢呢!”
若说战争不能改变某些人,就是指眼前这只老狐狸吧,我摇了摇头,露出苦笑……
派遣到法兰一线的斥候很快发出了敌人出动的消息,总兵力达到惊人的六千人,几乎是倾巢出动。
留守军似乎是德拉科普叛军的人,兵力大约在三千左右,将领是以前的西维亚守将巴达科,对这个人的印象也仅仅是被王国双翼轻松击败的无能者,比起他来,我还更关注现在西维亚守将的反应。
※※※
十二月十六日
“请派援军!”这是第三次派遣来催促出军的使者,这一次换来一个更为孔武的家伙:“敌人已经把西维亚合围了,我军经数天奋战,死伤惨重,如果再不出军,西维亚很难守住!”
我坐在走廊上,看着外面的天,比起数天前,云层压的更低,寒风如刀般切过肌肤,让人隐隐作痛:“快下雪了呀!”
“啊--”在片刻惊愕后,使者露出愤怒的表情:“法普大人,现在不是关心天气的时候,西维亚危在旦夕,请把注意力放在那里!”
“你回去吧,告诉凡登斯特大人,我军已经准备完毕,明日出发,请他务必再坚守一个星期。”我站起身来道。
“既然大人已经定下出兵日期了,我家主人也一定很高兴,不过万望大人不要违约,我家主人现在可是押上一族之性命在期盼大人的到来。”使者同时站起身来。
“知道了,你可以将这个消息传给凡登斯特大人知道,然后留在此地,看着我动用全军去支援西维亚城吧!”我点了点头。
“全军……大人准备调用……”使者的脸上掩不住诧异。
“总兵力,一万三千人,就把这个数字告诉凡登斯特大人吧!”
“实在太感谢了,我家主人一定有信心坚守到大人援军到来之时。”使者连忙躬身退下,飞快的跑出庭院去。
我背负着双手,注视着使者的离开,然后高喊出来:“卫兵,去把所有的军官叫过来!”
十七日,浩浩荡荡的新亚鲁法西尔解放军,蜿蜒数十里,如一道黄色的洪流向西维亚卷了过去…… [color=Red]第七集 第七章 冬日[/color]
王历一三五四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西维亚的战况陆续有所回报,得到援军已经出发的消息后,西维亚守军士气大振,连续抵挡住法兰军十数次围攻,双方死伤都十分惨重,听说凡登斯特又有两个侄子战死在城头。
先头雅修的部队已经袭击了敌人的驻地,而曼陀罗的部队则绕到了后面袭击对方的粮草队,法兰军似乎已经无心恋战,开始撤出对西维亚的围困。
按照局势,已经无需再继续进军,一面命令部队原地扎营,一面则派出了使者前往西维亚进行通报。
“十分感谢贵军的援助。”凡登斯特的儿子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穿著有点破损的盔甲,一脸的感激。
“西维亚方面的伤亡情况如何?”
“战死了一百六十二人,其他多数负伤,不过蒙大人及时救援,莱尔家算是保下来了。”克斯汀回答道。
“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克斯汀恭敬的低下头,然后缓步退下。
帐子中只剩下兵团的军官们,静等着我下达下一个命令,我扫视过所有人后,慢慢道:“最近的天气越来越寒冷,北方已经开始下雪,不过有一个好消息是,我们的粮草已经到了塔兰维诺,总计一百万石。”
“哦,真多呀……”军官们发出了一声惊叹,一百万这个数字,足够供给我们以后的需要。
“我已经通会在迷途森林里的甘达尔族,由他们组织运送这批粮草。由于数额太过巨大,不可能偷偷运过法兰一线,所以我们需要顺势将法兰围困起来。”
这件事早几个星期就可以处理,但是玛古拉他们的死……我的心抽动了一下,世间的事情不可能总是如我的盘算,不过现在来做,还算不上太晚。
“北方的雪很快就会飘到这里的,要把握时间,不过好在贵族军的士气应该已经跌到谷地里,想来也不会冲动的和我们会战吧!”德科斯道。
“不错,此次作战的目的只是控制住法兰的敌人,不让他们在我们搬粮草的时候为难我们,我不想做无意义的战斗。到了明年,法兰军也应该被饥荒给打倒了,对于必败的敌人,我们不需要流血。”我挥了挥手,大声喊道。
“是!”
“传令给前面的雅修、曼陀罗,尾追敌人,不要和他们正面交锋,但也不要让他们舒服的回法兰去。让对方保持在紧张的心情中,对我们很有好处;此外,军师,麻烦你派遣间谍混进贵族军去,告诉他们的士兵,不要再做无意义的战斗,如果肯放弃与我军为敌的话,我将保证他们的家人和田地的安全。”
“放心吧,我还会叫人盖上圣女王的大印。”德科斯摸着胡子,笑了起来。
“可是这样,不是放过那些垃圾了吗?”雷帝斯露出不满的神情,大叫着站了起来。
我笑了笑:“我要招降的可是他们的士兵,至于那些躲在后面的贵族,我没有兴趣花钱去养他们。”
雷帝斯还是一脸的不解,但是在歪着头想了一会后,还是闷声坐下。
“此次战斗,为不流血之战斗,希望各位控制自己的部队,不要做莽撞的行动,法兰不是我们的目标,我们的目标是安全的活到下一次收获季。”站起身,我挥手大声道,结束了这次短暂的议会……
“迦兰,你能出来一下吗?”孤坐在空荡荡的军帐中,我叹了口气。
“主人,有什么事吗?”不知道什么时候,迦兰已经出现在我的身边。
“陪我出去走走吧!”不知道为什么,在军帐中只能让我感受到一阵气闷,在看着低头默立的迦兰半晌后,我突然道。
迦兰柔顺的点了点头。
此时为晌午时分,太阳懒洋洋的挂在头顶,比起这几天乌云压顶的郁闷,今天可以说是难得的好天气。
“想不到这么快就回到这里了。”拍了拍还沾有血迹的树,我发出了如此的感叹,杀伐之声犹如响在耳边,就在这里,玛古拉丢下了我,独自一人和夏亚大人、兰碧斯将军他们去会面了。
“主人。”迦兰踏上一步,似乎想安慰我,但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流浪兵团指挥官、捷艮沃尔第一龙将、兰帝诺维亚守护官,压在我头顶的称号真是很沉重呀,沉重到需要三千条生命来印证这个事实。”
重敲了一下树干,躺在这片泥土下的敌我有近三千条生命,特拉维诺步兵战另外的称号就是“一人战争”,所有的牺牲只让我的名字在大陆上闪闪发光,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主人,这个是命运。”迦兰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看着她,笑了起来:“命运呀,命运可是曾经选择我去当神的哦。”
迦兰抬起了头,露出惊愕的表情,毕竟对于神的不尊敬,在一般人眼里和疯子没什么区别,但是她的眼神很快温柔了下来,轻声道:“主人,对于迦兰来说,你已经是神了。”
“是吗,我已经是神了呀!”抬起头,让不太温暖的阳光洒在脸上,感触着上苍的气息,然后我张大了眼睛,对着迦兰道:“既然我已经是神了,我就有必要改变命运,我要先改变你的命运。”
“主人……”迦兰一脸的不解。
“迦兰,经过那么多事,我不想你再次从我身边消失,既然我是神,那就请你答应神的要求……做我的妻子,不是什么流浪兵团指挥官的妻子,而是做我,闪族人法普.海因斯的妻子,替我生下孩子,让我的灵魂以另一种形势继承下去。”
如果是本来的我,绝没有胆量说出如此的话来,但是当感悟到灵魂什么的都没有留下的可能时,我一口气说完了,然后涨红了脸,看着迦兰。
迦兰的眼睛有点失神,在沉默了片刻后,点下了头。
我不知道当时我的心情该如何去描述,当巨大的喜悦冲上心头时,我忍不住拔出弯刀对着苍天大吼起来,无数的林鸟被惊飞,在上空盘旋着,发出鼓噪的声音。
附近的卫兵被我的吼叫给惊动,踩着散乱的步伐冲了过来,不一会,在我的四周围成了一圈。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一名卫兵小心问道。
“告诉大家,我准备迎娶迦兰当我的妻子!”我大声喊道。
士兵在错愕了片刻后,发出了喜悦的欢叫,然后飞也似的奔向各处,声音远远的传来,很快汇成了洪流卷过了整个营地。
新生命就是从死亡的地方诞生的,这个奇怪的念头在一瞬间划过我的脑海。
“迦兰,我没有什么好的聘礼给你,这样吧,就用领地内几十万百姓的幸福当给你的聘礼吧!”转过头,我突然道,让领地里的百姓能平安的生活下去,这份功德能保佑我们的孩子快乐的生长吧!突然发现自己的思维飘的太远,傻傻的笑了起来。
迦兰的脸如同融化的冰川一样绽开了笑容,那一刻,我如同感觉到春日的鲜花一起在我面前盛开一般……
“胡闹,胡闹!”德科斯竖起了头发,冲到我面前,将口水溅到我脸上:“还刚以为你成熟了呢,在这个时候突然想结婚了,法普呀,你什么时候和雷帝斯一样成为单细胞生物了?”
抹去了脸上的口水,我道:“我想娶迦兰,迦兰也同意了,就这么简单,没必要发那么大的火吧!”
“天,法普呀,现在是什么时候,刚刚经历了被伏击的惨败,现在更是要进军法兰的时候,你突然要结婚。别人怎么想,他们会说,哎呀,原来法普也不过是个贪花好色的无良之徒。而且在西维亚的那个墙头草估摸着又要盘算到底投进好色之徒的怀抱好呢,还是去投奔那些同为贵族的敌人。”德科斯怒火上升,一口气说完了上面的话,然后急喘起来。
“军师,喝口茶。”现在这个时候,可不是触怒他的好机会,我连忙递上了德科斯最爱的茶杯,轻声道。
德科斯接过茶杯,口气顿时柔和了一点:“法普,我也不是来阻止你娶迦兰,迦兰是个好姑娘,也配得上你,但是,还请你看看时机。你可是要打一场不流血的战斗,如果让贵族军的那些人小看了你,你哪里来的机会呀!”
我点了点头:“我清楚的很,不过在我向大家宣布这个事情前,我已经想过了后果,而且在那个时候也做出了决断。”
“哦,我倒想听听?”德科斯放下了茶杯,盯着我。
我背负双手,在营帐里来回走了几步,然后道:“我想示弱。”
“啊--”
“我们现在的部队太过锋芒外露了,特别是这一次,动用了上万的兵力……如果德拉科普太过注意我们的话,我们就只能在冬天迎接南方的挑战了,蛮族人在最近的攻势听说很弱了吧!”
“这个算你说的有理。”
“还有,我想趁着这个机会,一举把部队里的异己者清除掉。野心者一定是在认为有机会的时候才会表露自己的目的吧,现在我就给他们机会。”
德科斯眨了眨眼睛,然后恍然:“确实,现在的部队虽然很庞大,但是远没有原来的纯洁,只是,我怀疑万一发生什么动乱,恐怕会影响到我们以后的出路。”
“现在不过是拨下种子,要收获的话,恐怕还要等上一段时间吧!”
德科斯叹了口气:“老是说我是狐狸,我看真正的狐狸应该是你吧!”
“军师过奖了,不过很多事情未必按照我们的想法在发展哦,说不定,今天种下的种子,明天就成为一棵不能收拾的大树了。”
“哈哈,那个时候,就由我们一起砍了它吧!”
对着德科斯,我也放声笑了出来,似乎是被我们的笑声给吸引,雷帝斯掀开了帐子,直冲了进来:“法普呀,我们特拉维诺的小勇士回来了!”
“是吗,这个倒是个好消息。”对于那个法利斯,我可是给很高评价的,居然在这个时候回来,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连忙示意带路,跟着雷帝斯去看看那个出走快几个月的特拉维诺的小刺客……
法利斯和亚尼热情的拥抱在一起,在看到我到来后,才不舍的分开,小特拉维诺人看上去又长高了几分,这个时期的孩子生长的速度真是惊人。
“大人,法利斯.拉列重新归队。”法利斯跪在我面前道。
我连忙上前搀扶起他:“十分欢迎呀,不过你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吗?”
似乎触动了法利斯的伤痛,他红着眼低下了头:“是的,都已经处理好了。”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他的家人全部不幸了,在轻轻叹了一口气后道:“如果暂时没什么去处,就留在军中吧!”
“多谢大人,不过我希望大人答应我一件事。”法利斯突然抬起了头,一脸的毅然。
看着他的眼睛,我根本没办法拒绝,点了点头,法利斯露出了孩童的笑色,然后拍了拍手,就看见数十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特拉维诺少年出现在眼前:“他们都和我一样,已经失去了村落和家人,法普大人歼灭了那些毁灭我们村落的恶徒,就是替我们报仇了,按照特拉维诺人的做法,我们只有用生命来报答这个恩情。所以,请大人收下我们,让我们参战。”
“不错,这才是我们特拉维诺人的子孙,法普呀,就收下他们吧!”一边的雷帝斯裂开了嘴巴,脸上堆满了自豪。
让孩子参加战斗……感觉着自己就像是一个刽子手,但是我又想不出其他办法来安置这些孤儿,特拉维诺人的自尊心,我算是见识多了,在转过几个念头后,我道:“好吧,我专门成立少年团,法利斯.拉列,我任命你当团长,亚尼,你当法利斯的助手。”
“是!”
“第一个任务,你们暂时跟随粮草队行动,保证我们生命线的安全。”将孩子们转到后方去,这个主意不错。
虽然脸上挂着点失望,法利斯还是郑重的敬礼,表示接受任务,我接着道:“不过在这个之前,先在营帐里休息一下吧,赶了那么远的路,辛苦了!”
“谢谢大人!”
年轻的生命,看着他们,我似乎从失去玛古拉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今天可真是热闹的一天呀,遮目看了看已经西沉的太阳,我从心底里荡漾出一丝笑意……
流浪兵团的指挥官、捷艮沃尔的第一龙将、兰帝诺维亚的守护者这一连串的名字和结婚的大喜勾搭在一起的消息是在数天后传遍了整个大陆。
似乎和我预料的差不多,南方的德拉科普在冷哼了一声后,就不再关注北方的战事,将更多精力的放在对付蛮族人身上;而另一方面,我加紧了对法兰方面的围困行动,一边不断说服变节者,一边把最前沿的部队推到法兰城下,听说告急的文书如雨点般打到南方德拉科普的桌子上。
“冬天就快到了,一旦下雪敌人就会退走,你们好歹也是贵族出身的战士,如果连一个好色之徒都畏惧,我是不会花力气拯救这样的废物的!”
这是德拉科普的回信,法兰军似乎有点自暴自弃的感觉,很快放弃了外围的防御,全面退守到法兰城内,这个时候,第一队粮车已经开出了迷途森林,踏在了去特拉维诺草原的路上……
“下雪了……”我伸出手,去接那漫天飘落的白色冰晶。
一朵雪花落在手上,很快化成了水珠,滚动一下后变成雾气消散了,接着是第二朵。拍拍手,我转头对身后的梅尔基奥尔道:“粮食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我们从甘达尔人手里接过粮车后,第一时间向特拉维诺运送,不过……”
“甘达尔人留下了一些吧!”看着梅尔基奥尔的脸色,就知道我的同族干了些什么好事。
“是的,大人,他们截留了大约五万石的粮食,说法普大人会谅解他们困难什么的……”梅尔基奥尔一脸的难看,只差没有破口骂出声来。
“算了,甘达尔人名义上也是我们的盟军,如果让他们饿死了,对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事情。”我挥了挥手,露出一丝苦笑。
“是,大人。”梅尔基奥尔微叹了口气,只好应是,然后抬起头,看了看白茫茫的天色,又道:“既然大人不追究粮草的事,那就算了,不过大人,现在这个天气实在不适合我们继续围攻法兰,是不是有必要分批把部队撤回特拉维诺去。如果天气这么坏下去,积雪过深的话,我们的处境就比较危险了。”
“我知道了。”我缩回手,在衣甲上抹了一下后歪头想了想,然后道:“通知所有部队,今天晚上全体撤离。”
梅尔基奥尔张大了眼睛:“全体撤离,大人,这样的话,是不是仓促了一点,敌人察觉的话,很快会出轻骑追击,我军基本为步兵,迎战的话,十分不利,是不是适当留点部队,然后多树点旗帜,迷惑在法兰的敌人。”
“不用了,就这么走吧,现在的法兰军,就和多疑的兔子一样,是不会出来追击我们的,他们还在想着我们是不是使诈,骗他们出来决战呢!”
“既然大人这么想,我立刻去传令。”
“不过前面两天我们可要走慢点,做出等着法兰军上来的姿态,现在不过是小雪,对于我们来说还有机会攻破法兰城不是吗?”我笑了笑。
梅尔基奥尔露出思考的神色,然后在眼睛中闪过一丝恭敬,敬礼道:“是,大人!”
我知道梅尔基奥尔已经理解了我意思,法兰方面的敌人,可是吃够我军偷袭的苦头,看着我们如此缓慢的撤退,当然第一时间想到,是不是要诱惑他们上钩,然后偷袭城池。
对于惊弓之鸟,只要用点小小的响声就可以了。冬天将正式进入最寒冷的日子,我可不想在法兰这个三面是敌的地方度过严冬。
望着笼入雪中的法兰,我露齿笑道:“真的对不起了,现在还不能来接收你,等明年吧,顺利的话,就可以在你上面别上我们的军徽了。”
雪继续下着,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就如我预料的一样,法兰的敌人一直到我们退入特拉维诺都没有表露出追击的样子,不过在之后,法兰的敌人急急忙忙发布了一条消息:“……击退数万叛贼之攻势,法兰城下堆尸如山,叛贼大势已去,明年开春,将跟随德拉科普大人的大旗,一举歼灭法普一党……”
有时候真怀疑那些贵族的脑子,似乎媚上已经成为他们的本能,夸大战果到这种程度,不得不让我泛起敬佩之心,不过这样也好,更能显示出我军之弱小,那么在明年开春以后,敌人的注意力更多会放在另外一方身上吧!
在扔掉间谍呈递上来的这份报告后,我不再理会法兰的动向,一边把粮草分配给所管辖的各个地方,一边则开始准备着与迦兰的婚礼。
迦兰不是个喜欢铺张的人,再说现在是困难时期,因此婚礼的筹备十分简单,在各地发布了法普大人要结婚的消息后,干脆就将新年年诞和结婚典礼一起办理了。
※※※
王历一三五五年元月一日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在筹备年诞的同时,偷袭了回廊里的怀顿诺尔军,当时的雪也和现在一样大。一样的雪空下,人事却已经两非了。
一年里真是发生了很多事情,那时候已经快沦落到成为北方小国护卫军的流浪兵团,现在却已经席卷了小半个大陆,一切真的和做梦一样。呆立在丹鲁的城头,在我的脑子里转过了无数的念头,“主人。”迦兰站在我身边,轻呼了一声。
我转过头去,一时间忘记了呼吸,今天的迦兰虽然还穿着束身的战服,但是颜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粉红色,就连那长年遮住脸面的银发也被整齐的梳到耳际后面,脸上淡淡的打了点粉,让她的肌肤看上去分外的白皙,芳唇如同娇艳的玫瑰。
一直都认为迦兰很漂亮,但是当她真正打扮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漂亮一词实在难以形容她的美丽。
似乎被我看的不好意思,迦兰低下了头,道:“主人,大家都在等着你。”
我拍了拍脑袋:“对哦,今天是我和迦兰大喜的日子,是应该早早的坐在位子上,喝着大家递上来的喜酒。”
迦兰头垂的更低,似乎要触到胸前,看着她娇羞的样子,我哈哈笑了出来,原来的感伤从我心头消散的无影无踪。
“我们走吧!”说着我伸出了手,迦兰抬头看了看我,脸上滑过一丝红晕后,同样伸出了手,两只手轻轻的握在一起。
“迦兰,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是,主人。”
声音飘荡在丹鲁的城头,久久没有消散……
“干杯!”雷帝斯涨红脸,高举起酒杯:“今天就喝个痛快,好不容易我们的法普大人讨了房媳妇,祝贺他们呀!”
议事的大厅里充满了喧闹的气氛,即便是兰帝诺维亚和捷艮沃尔的主事也赶了过来,鲁素大哥一早把我拖到一边,含笑道:“过了今天,你可是大人了,恭喜呀!”
“不错呀,过了这一关,更有资格做我们的指挥官吧,要不然,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管着,我可是不满很久了。”德科斯满口的酒气,醉醺醺的撞到我们身边,一把抓住我,大声嚷道。
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过不了多久,另一个毒舌也冲了过来。
“我们的法普大人呀,终于也忍耐不住要讨个老婆了,不过真替迦兰可怜,年纪轻轻的就被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家伙给套住了,要有可能,我去解救她。”挂着恶毒的笑色,塔特姆裂开嘴巴大笑道。
“行了,如果是你的话,那个什么迦的不会看你一眼吧!”德科斯歪着头,更为恶毒的道。
“不过总比你这个老家伙耀眼吧!”
“难说的很……”
两个人对着眼睛,然后齐齐大笑起来,举起杯子碰了一下。
“为了我们的白痴指挥官。”
“为了可怜的迦兰小姐。”
捧起迦兰的脸,我带着颤抖印在了她的唇上,四周一下黑暗起来,惟有外面雪飘在地上的沙沙细响,还奏鸣着冬日的最后音乐…… [color=Red]第七集 第八章 逃亡的第三王子[/color]
“我们的指挥官呀,现在还沉迷在迦兰小姐的温柔里吧!”
这是王历一三五五年初流传在新亚鲁法西尔解放军中的故事,传播这个谣言的包括挂着狐狸笑容的老人以及说话无良的青年,然后被更多的人夸大说辞后,把我变成了不理政务的颓废昏君。
而身为当事者的我则皱着眉头,坐在居室里看着从前线斥候传来的消息,现在是大雪纷飞的季节,大部分的道路已经被积雪掩盖了,按照道理来说,应该不会有战事,不过从各地的报告来看,似乎所有人都已经疯狂了。
“主人,出什么问题了吗?”将一杯热茶递到我面前,迦兰露出关切的神色。
即便是成为我的妻子,也不能改变以前那种卑谦,唯一让我欣慰的是她的面容,时常挂上一丝笑色,这也算是我的成就吧,有些事情还是慢慢来好。
拍了拍迦兰的手,我略带点忧虑道:“有点麻烦,一切的事情都很反常。”
“反常?”迦兰偏着头想了想,然后道:“要去把将军们唤来吗?”
虽然迦兰本身是一名出色的战士,但是她并不想干涉军议方面的事情,很快就提出这个建议来。
我点了点头:“是应该把那些家伙找来了,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他们要传谣言传到什么时候。”
迦兰轻笑着低下了头,然后拍了拍手,屋顶上轻响起碎步声,似乎有人离去,没过多久,军队指挥层的官员纷纷赶了过来。
开会的地点并不是在屋内,而是在明亮的走廊上,摆上几张低矮的桌子,然后放上几只火炉,望着外面的飘雪,再喝上几口郎司酒,那真是舒服的让人发出呻吟的会议。
“我们的指挥官呀,自从讨了老婆,就会享受起来。”脱掉鞋子,第一个抢坐在火炉边的德科斯伸着手,一边发出舒服的低吟,一边嘀咕道。
“换个环境吗!老是坐在昏沉的房子里,对身体不好。”我笑着回应了老狐狸的话,然后转头扫视了一下列坐的军官,虽然牺牲了一些同伴,但是今天看见的人还是满满的围坐了三张桌子,包括法利斯、普雷斯顿在内的军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象征军事组织最高层的会议。
似乎带着一丝不习惯,我们的普雷斯顿公爵殿在左右扫视了良久后,才坐在同为贵族军官出身的梅尔基奥尔身边。
“艾尔法西尔的北方军在六天前发动了冬季攻势,几乎是踏着自己人的尸体在前进,听说大部分的士兵都是临时招募的农民兵,就连十五岁以下,五十岁以上的人都被拉进行列。”
在斥候的信给军官们传阅的时候,我简单的说明了情况,军官层里可不是人人能看懂斥候写的东西。
“死伤者超过一万呀,这个到底是进攻还是在送死呀!”塔特姆张大了眼睛,发出了诧异的惊叫。
“哪里!”旁边的雷帝斯一把抢过,前后翻看半会后,不甘心的递给下一个。
“真是变相的屠杀呀!”德科斯摇了摇头,直接说出了北方军的用意:“看样子粮食的危机比我们快影响到他们呀!”
“不过塔兰维诺人现在不是在大做粮食生意吗?”
“塔兰维诺人精明的很,再说,那些贵族老爷们哪里管下面人死活,要买也只买军队和内廷需求的粮草,像我们指挥官那么亏空金库去买百姓粮食的少之又少呀!”
军官们议论纷纷,在席间透露出一股与己无关的悠闲。也难怪他们有这种想法,战乱之世,很快就能把人分成不同的阵营,对于敌对者,不论军队、百姓都是敌人,即便原来是同根生的同胞。我轻咳了一下,终止了军官们一边喝着酒,一边把这场会议变成闲聊的酒会。
“另一个消息,饥荒在亚鲁法西尔也有发生,大量逃亡者已经出现在边境地带,法兰的人似乎把里面的壮丁都抽走了,而将老幼妇孺赶到我们的领地上,西维亚方面的紧急通报在三天内就送了十六封过来,说他们实在不堪重负,需要这里派人,派粮去迎接逃难者。”我接着道。
“如果在我们的领地上死太多人就不好了。”德科斯打着酒嗝,迷糊着道。
“而且更为混乱的情报是,在边境地带的百姓之间发生了大规模械斗。”
“啊--”军官发出一声惊喝,全部终止了动作。
“没可能吧,两边的人可都是亚鲁法西尔人呀……”
“这个,应该是确定的消息了,已经有死难者呈报上来,双方都有。”
饥饿或许是最具威胁的武器,在领地的一些边境百姓自发性地组织民团,用武力驱赶逃亡进来的人。
“我们的粮食是我们辛苦买来的,干嘛分给你们这些敌国的人吃!”
而另一边从最初的“我们是同胞呀,不能可怜我们吗?”到“既然是敌国,我们就是来抢粮食的!”感情转变只用了三分钟,然后就是大规模的械斗,在有记录的报告中,死难者为一百五十三人,这个数目在不断扩大中。
在心理上,沿着西维亚一线,已经把亚鲁法西尔分成了敌对的两个国家。冬季没有战事,但是这种情况,比有战事还要险恶万分。
“如果按照这个情况下去,我们一边要对付北方的饿兵,一边要对付南方的饥民,新生国家因为饥饿而完蛋呀,真是讥讽的结果。”德科斯吐出了一口酒气,似乎用最后的理智说出这番话的,然后就滑到了桌子下面去了。
“饥荒的影响比我们想像的要严重的多,按照这个趋势,估计在短时间内就会涌进三十万难民,这个数字已经远远超过我们所能承受的数目,边境百姓的反应在某种程度上是延缓难民的涌入。从利益上讲,我们不应该对此做过激反应。”梅尔基奥尔沉着脸,接着发出建议,一如以前,为了保全自己,只好适当牺牲百姓的利益。
“还是派人到边境上吧,如果让械斗继续扩大,就是让无意义的血流淌了。而且奉守正统的骑士道,我们不能舍弃弱者。”普雷斯顿突然道,瘦小的身子似乎禁不住寒风缩了一下。
我看着这个新进加入的贵族半晌,笑了出来:“我们可是打着反对贵族的旗号从兰帝诺维亚一路到这里的,如果我们连贵族的怜悯心都比不上的话,也就没必要走下去了吧!”
梅尔基奥尔张了张嘴巴,没有再说什么。
“这个事情就由……”本来我想顺水推舟让普雷斯顿去处理,但是后来想了想还是不合适,然后转过头去,挑选了另一个人:“梅尔基奥尔你负责。”
“大人,由我负责?”梅尔基奥尔露出惊讶神色。
“我知道你并不同意此次事宜,但是我相信你的办事能力,最艰难的任务我们的参谋长也能处理吧!”喝了一口郎司酒,我笑了笑。
“这个……”梅尔基奥尔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下头:“既然蒙大人看中,下官一定尽力办好此事。”
“至于普雷斯顿大人,我想拜托你在靠近西维亚的地方建设一个新城来安置难民。”
普雷斯顿眨了眨眼睛,露出不解。
“就用木头建吧,我不需要坚固的堡垒,只要能住人就可以了,那里的土地应该是适合耕种的,来年的话,就靠那些来提供足够的粮食了。”
我忽略了普雷斯顿的惊讶,继续道,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构思里:“至于人手,就让难民自己来干吧,只要我们能提供足够粮食的话。”
“大人,在下有点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由在下负责呢?”
“普雷斯顿大人以前也是个优秀的领主吧,只可惜原来的庄园已经被战火摧毁了,这个城以后就是你的城了,命名为普雷斯顿城也是可以的,至于居住的难民,我希望你本着管理者而不是统治者的心态去善待他们。”我笑着道。
普雷斯顿扑在地板上,脸上呈现复杂的表情,好一会,他猛的扑在地板上,哭泣起来:“大人,从现在开始,普雷斯顿将奥维尔家族的未来托付给您了。”
“拢络人心的本事法普天下第一。”后世多少用这种口气来评价我,不太清楚这个本事是天生的,还是后来领悟的,但是我清楚,对于不同的人,是不能用单一的鼓舞,毕竟这个世界的很多人,是为了自己而活着的。
“现在情势并不乐观,我们能否熬过这个冬季就看各位的表现了。”
“是,大人。”饮干了最后一口酒,军官们重重点下了头。
“雪景很美呀,明年的今天,我们就好好在这里喝一次酒吧!”转头望向了外面,雪厚厚的将庭院里的假山覆盖起来,地上也如铺上了一层松软的白色地毯一般,这是一种让人心灵得到净化的洁白,能够饮着美酒看这个景色的话,还真是一件人生快事。
一脸肃容的军官们在听完我说的后,纷纷将眼睛投向了外面,然后会心的发出笑声来。
带着一丝轻松的神情,军官们纷纷告退,惟有德科斯还在桌子下呼呼睡着。
解下外衣,轻轻覆盖在德科斯的身上,我坐到走廊边上,伸脚踏在雪上,柔软的积雪立时将我的脚包裹起来,感觉到一股别样的温暖,我舒服的吐出一口气。
雪还在下着,抬起头望向苍穹,我看不见那如鹅毛般飘下的雪的尽头:“哎--真希望每个人不必带着担心将来的心情来看这个雪景呀!”这个时候,从我身后,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
※※※
王历一三五五年元月
对于很多人来说是灾难的一个月份,饥荒无限制的蔓延在整个大陆上,就连远在东部的萨登艾尔也出现了冻饿而死的报告,无止尽的落雪已经成为了雪灾,压垮房屋的记载到处都是。
无家可归的人们不得不把眼光放在控制特拉维诺等地的新亚鲁法西尔军领,在那里有温暖的房子和能够填饱肚子的粮食,而且仁慈的法普大人敞开着大门。
于是在那个时候,涌向特拉维诺的难民在大陆上画出了无数道长长的黑线。
“法兰军已经开始动摇,被强拉壮丁的士兵似乎发动了叛乱。”这个消息是在二月十日递到我桌子上的,这个时候,我正用半粗半细的饭填着肚子。
放下了饭碗,我盯着传报的卫兵看了半晌,然后道:“再探!”
三天后确定的消息传了过来。
“由于法兰的军粮不足,法兰军的贵族部队和德拉科普军克扣一般兵的口粮,引起不满,叛乱先从被强行拉入伍的部队开始,然后蔓延到贵族军的下级士兵,双方各占据了半个城市展开巷战,有姓名的贵族将领被杀十七人。现在双方陷入僵持中。”跪在中央的斥候大声道。
大厅里一片沉寂,在扫视了端坐的全数将领后,我扬起了手:“谁当使节。”
军官们面面相觑后,法利斯突然抬起了手,用他稚嫩的声音道:“我愿意去!”
“哦--”摸着下巴,我略感兴趣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军官:“如果你当使节,你会怎么说?”
法利斯挺起上胸大声回答:“就算是流浪兵团的少年都有力气穿越雪地,从特拉维诺走到法兰去,对于饥寒交困的敌人来说,没有比这个更有说服力了。”
“对于法利斯做使节,还有人有意见吗?”四周的军官纷纷摇摇头,而雷帝斯的脸上更是浮现出这个就是我们特拉维诺人子孙的骄傲神情。
“我想与法利斯同往。”亚尼挪出队列,大声道。
“理由呢?”
“两个少年一起,会把说服力加双倍吧!”
四周响起了一阵轰笑,我含笑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由你们当使节吧,虽然有一半可以当自己人,但是在战乱区还是很危险,我再派一个大队的士兵保护你们过去。”
“如果要派人的话,请直接从少年团里抽调,我们不想老是当后勤军。”法利斯大声道。
盯着那双毫无畏惧的眼睛,我点了点头:“好,就由你自己挑选吧,所有的装备可以向德科斯军师申请。”
“多谢大人!”
平均年龄十六岁的少年兵,这是流浪兵团少年队第一次出现在大陆的战场上,而他们的表现就算是我也要掉下眼睛来。
二月二十一日,法利斯他们进入法兰城,一如他说的,他的出现很快让叛乱的部队迅速换上了流浪兵团的大旗,此后法利斯仅带着十几名少年兵到了另一阵营里。
即便是那个“鬼影”巴达克也没将这批少年放在眼上,直接召见了他们,甚至没有检查他们身上的武器。在一开始的谈判中,法利斯就提出了苛刻的条件,在激怒巴达克的瞬间突然从怀里掏出了火铳,一枪就打碎了巴达克的脑门,当飞溅的血浆把旁近贵族鲜艳服饰玷污的瞬间,少年们纷纷从怀里掏出了火铳,将所有参与会议的贵族看押起来。
我和德科斯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就感觉到喉口一阵干燥,艾尔法西尔的第三王子,布拉西尔,就站在我们面前……
“喝口热茶吧!”并没有询问布拉西尔的来意,我递上了一杯热茶,接过后,第三王子露出一丝感激,然后连着茶叶一起吞进了肚子,就连身为最高统帅的布拉西尔,在我们面前都将饥饿表露无疑,那么北方的情况足够我们滴下无数汗水了。
“侍从,快去安排饭菜!”
“多谢了。”布拉西尔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挺起了上身,在默视了我片刻后,突然跪在地上:“就算拿我的命来换,也请您拯救艾尔法西尔!”
一阵眩晕笼上心头,我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从燃烧之年走来的王历一三五五年,在一个明亮月夜,正式踏进了最混沌的日子,史称“破乱之年”…… [color=Red]第八集 第一章 烦恼[/color]
残冬的寒风卷过,打落了屋檐上挂下的几根冰棱,冰棱落在地上,碎成了晶莹的冰块,在我眼帘中闪动着最后的光华,这个时候,我叹了口气,将视线从屋外收了回来,注视到同样愁眉不展的屋中人身上。
“艾尔法西尔的第三王子可真是会出难题的人呀!” 德科斯轻放下茶杯,似乎在代替我说着话,余下的人在面面相觑后,长叹了一口气。
笨蛋也知道,现在我们收容第三王子布拉西尔到底要冒多少风险,万一艾尔法西尔方面掌握了情报,第二王子萨姆丁,看上去就不像是那种会放生的人。
在败逃者还没有缓过气之前,给予致命一击,是大部分人的选择吧!
然后是后面的怀顿诺尔,鬼知道他们会利用这件事情做出什么文章来,再让南方的叛乱军发挥一下想像力,这里的单薄人马在今年开春的时候,就可以在圣陆上抹杀掉了。
“头痛的事情……”德科斯又加了一句,让屋子里的气氛更加凝重。
“大人,根据现在的判断,我们没可能为了第三王子冒全军覆没的危险,现在的军队,训练不足、编制混乱……能够立刻进入战斗的精锐,不会超过四千人。而敌人,任何一个势力都可以调用数万战力。为了我们,也为了第三王子,还请大人不要鲁莽行事。”
梅尔基奥尔永远能保持那种冷静的态度,在不带一丝感情的腔调里,说出了最残酷的现实。
“那就是说放弃第三王子,拿他的脑袋来换我们平安喽?梅尔基奥尔呀……你还真是够理智。”一旁的塔特姆吐着恶毒的舌头,然后摇起了头。
“什么!这样做,不如先让我自杀算了,我绝不做有辱我们特拉维诺人名誉的事情!”雷帝斯突然露出明白的神色,然后大声呵斥起来。
这些家伙,每一次开会都是制造噪音的能手,捏着有点痛楚的鼻梁,我不得不摇头叹息。
就在这个时候,从来不在军议会上发表意见的法尔切妮突然站起身来,然后走到放置兵器的架子前,抽出了她的长枪。
“噗——”
长枪刺穿顶上的木板,带出了响亮的声音,屋子里的吵闹声一下子平息,所有人抬起了头,只看见顺着枪杆,一缕鲜红的液体流淌下来。
“探子!”即便是单细胞,在这个时候还是有不输常人的反应,雷帝斯一个飞扑,抄起了自己的兵器,还没等我喝出声来,就看见一道白亮的光弧划过了视
线,紧接着“咯吱”一声脆响,整个屋顶都化成了飞散的木屑,然后如雨般落下。
“刺客!有刺客!”如此大的声响,守在外面的士兵立时有了反应,不一会,四周到处闪耀着长枪反射出来的亮光。
“立刻封锁住所有的出口,追查所有受伤的可疑人!”满身的尘土,梅尔基奥尔第一个踏出屋子,大声对涌进来的士兵道。
在一阵应和后,就是一片散乱的脚步声。我扫视了一下四周,开会的军官们各个狼狈不堪,浑身上下都是灰蒙蒙的,而间谍早就乘着混乱,消失
的无影无踪,幸好不是刺客呀,要不然,流浪兵团的高层在今天就要大放血了。
“混蛋雷帝斯呀,我差点被压死呀!”
“喂,我可是为了抓探子呀!”
“抓探子?我看你是在放生吧!”
……
忽略掉争吵的塔特姆和雷帝斯,我把眼光放到了德科斯身上,只看见他捧着茶杯哈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用衣角擦拭着:“槽糕呀,茶杯有裂缝了呀,看样子水是漏定了。”
我已经清楚了这个老狐狸想说的意思,不论能不能抓到那个探子,第三王子在我们阵营的消息一定会传到艾尔法西尔去,有可能在几天后,北方的大军就会全面向我边境压迫过来。
最后一点侥幸也没有了呀,看样子,在今天,我要在第三王子和艾尔法西尔之间做个抉择了。
“梅尔基奥尔,通知部队,作好战斗准备。”
“真是短暂的和平呀,我这把老骨头,真不知道哪天就散架了呢!”
德科斯在一旁摇了摇头,似乎是心神恍惚,手一个没有拿捏稳,茶杯就这样跌落在地上,“叮”的一声,无数的碎片闪着光,四溅开去。
“或许,我们就和这个茶杯一样脆弱吧!”
一个念头划过我的脑海,在低叹了一口气后,我闭上了眼睛,寒风穿过破碎的屋顶,刮在我脸上,刀割般的痛楚从肌肤一直渗到我的心灵深处……
“为了亚鲁法西尔与艾尔法西尔之友谊,速将叛贼布拉西尔交出,不然吾王将再难保证当日不进军亚鲁法西尔之协议!”
从艾尔法西尔使节嘴巴里窜出的是充满威胁的语句,脸上写着“交人,不然灭亡”
的意思。
当挂着一丝苦笑的我说出“遵从骑士之道,我们不能交出逃亡者”的话时,我能看见使节的脸上充满了惊愕,然后就是愤怒的火焰卷过了他的眼睛。
“去死吧,不知好歹的愚昧者……”没等对方将恶毒的诅咒说完,雷帝斯的拳头一下将他打回了艾尔法西尔老家去。
不交出人,还虐打了使节,流浪兵团的名声最终和“狂妄的笨蛋”连在了一起。
※※※
王历一三五五年三月一日
艾尔法西尔向新亚鲁法西尔军宣战,而重要的第三者——怀顿诺尔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反应。
“……流浪兵团与艾尔法西尔皆为怀顿诺尔重要之盟友,为了顾及双方之友谊,怀顿诺尔将不插手两者间之争斗……但是,如有宵小之辈胆敢在两军交战之时,横起祸乱,怀顿诺尔将不惜一切代价,予以追讨……”
这个克鲁索。怀顿,明摆着是想让我们和艾尔法西尔来个生死相斗。看样子,艾尔法西尔方面的人也不是太好控制,那个第二王子萨姆丁,以及北方豪族代表波塔利奥可都是辣手人物。
等着我们两败俱伤,怀顿诺尔可就名正言顺的把大半圣陆纳入版图。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打必输的仗了,对付艾尔法西尔的饿兵,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听到这个消息的德科斯立刻露出狐狸似的笑容: “还有,重用那个尊贵的第三王子,说不定,我们能捞到意想不到的好处哦。”
“你呀……”我摇头叹息,不再答话,将目光聚焦到庭院里,树已经抽出了春天的嫩芽,绿油油的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对于灾民来说,这个应该是好消息了,春天来了,也就意味着食物也来了。
一想起这个,我就担心起在境内的难民来:“普雷斯顿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询问的对象自然是“间谍、斥候、密探之父”的德科斯。
“很好呀,那个家伙是天生的筑城家,又会挑地方,靠着特拉维河圈了几百亩地,用木头已经搭出雏形了,据说用了你这个傻瓜的名字。”德科斯摸着胡子晃头回答。
我抓了抓头发,“法普城”这个名字还真是让人难以记住,不过在特拉维河旁边,虽然我的方位感不是太好,但是那里不是应该在南边吗?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德科斯道:“这个是我的主意,只有笨蛋才把新城放在两个城池的连线上,你是不是觉得敌人进来太辛苦,还给他们驿站什么的休息一下呀,放的远一点,又是那种弹丸小城,一般来说,我们没完蛋前,对方是不会注意的。”
“是,是。”我连忙应声,德科斯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带着那种孺子可教的表情捧起了茶杯。
空气几乎凝固,对着老狐狸,我可不敢表露太多的意见,不然左一个笨蛋,右一个白痴的骂过来,就算再厚实的皮也抵挡不住。
就在老狐狸的眼珠子又转动起来时,我拍了拍脑袋,大喝一声道:“对了,我还没去看过普雷斯顿的新城呢,就乘着还没开战,赶紧去看一下吧!”
“喂,那里离这儿可有三天多的路程,这种时候你想抛下这里溜掉呀!”
“第一次收获季还有三个月吧,现在大家的粮食都接近枯竭,如果连耕种的时间都用来打仗,得到我们所有的地盘后,就等着饿死吧!”
“啊!你这个白痴什么时候学聪明了?”
“这个,应该是被你锻炼出来的吧!”
带着戏谑的口气回答德科斯的问话,我笑着走出房间,然后大声喝道:“侍从,通知布拉西尔殿下,就说我邀请他一起出游!”
把布拉西尔王子留在这里,到时候,德科斯一定会鼓动他的大舌头,怂恿殿下慷慨赴死,三天时间,足够这个老狐狸把两国和议书送到我手上了。
在我身后,果然传来了老狐狸的轻轻叹息……
※※※
三月的早春,洋溢着生命的气息,辽阔的大草原上已经铺上了一层嫩绿,如果不是连绵的战乱,我们还能看见特拉维诺人放牧的羊群。
苍茫的草原上,那有如白云般点缀其上的美丽景色,现在,再也看不见了。
“法普将军,有必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吗?”布拉西尔的疑问将我从感叹中拉扯回来。
我转过头去,看了他一下,即便是落难王孙,那种天生的傲气还是挂在脸上的,不过说实在,如果把我和布拉西尔放在一起的话,女人们尖叫的对象一定不是我。
另一边,布拉西尔所带侍从的脸上似乎也挂上了一层沉凝,流传在军营中,舍弃第三王子,保全流浪兵团的消息多少会让他们怀疑我的动机,在笑了笑后,我指着远方道:“当然有必要,因为我想带王子殿下
去看看未来的希望。”
“希望?”布拉西尔的脸色更见古怪,不过王室的教育让他保持了冷静,在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会后,他道:“好吧,既然法普将军这么说了,我怎么也要去看看那个希望是什么。”
布拉西尔的话显然缓解了凝重的气氛,身后的侍从在互相对视了一下后,纷纷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那好吧,我们快走,太阳落下地平前,应该能看见普雷斯顿大公的迎接部队了。”我挥了一下马鞭,从嘴里发出了草原子民用以抒发感情的呼喝声。
“呀荷——”
声音传的很远,在草原上久久的回荡着……
“欢迎大人来访。”天际边还飘着如火般的晚霞,普雷斯顿的迎接部队比预想中还要早的与我们会合,在一见到我后,他立刻滚落下马,单膝跪在了地上。
“普雷斯顿大公客气了。”我连忙跃下马,把他搀扶起来:“怎么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普雷斯顿抹了一下额头的汗珠,道:“刚接到丹鲁那里过来的飞信,属下就立刻点了亲兵赶来迎接大人了,这位是……”
顺着普雷斯顿的眼光,我看见了还在马上的布拉西尔,心中顿时起了一丝异样。
第三王子确实是出色的骑士,不过身上贵族的气息实在太重,那种倨傲的表情,怎么也难让部属产生亲合之力。难怪虽有仆兵拚死作战,也落个惨败的结局。
“这位是艾尔法西尔的第三王子,布拉西尔殿下。”
“哦,原来是第三王子殿下。”普雷斯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崇敬之色,如今圣陆各大王室的子孙,贫弱者多之,像布拉西尔这样的武勇之人,就显得分外耀眼。
虽然已经是落难王子,但是在一般武将的心目中,还是一个值得敬仰的对象。
面对普雷斯顿,布拉西尔却仅仅是轻点了一下脑袋,作为应答,我可以看见在普雷斯顿的眼睛中划过的不快。
“大公,听说你可修了一座漂亮的城,我可想早点看见你的杰作呢!”
我笑了出来,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气氛,普雷斯顿的脸上露出笑色,连连点头:“大人客气了,那里现在还是粗陋之地,还望大人看了不要见笑。”
“哪里。”
“不过天色不早了,今日还是请大人暂且在野地休宿一晚,免得太过辛苦。按照行程,我们还有一天的路要走。”
最后一缕晚霞已经消散在天际处,抬头已能看见点点繁星:“也好,可以头枕着大地看看美丽的夜空,布拉西尔殿下,你说不是不是。”
布拉西尔抬起头,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就依着法普将军的意思了。”
普雷斯顿扬起了手,在他身后的亲兵连忙从马鞍上扯下了包裹,手脚麻利的搭起帐篷来。
躺在草地上,一边嗅着青草散发出来的清香,一边望着头顶的繁星,这种悠闲的生活我都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过了,这一刻,我远离了丹鲁城里那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就当是在大战前的休息吧,我这样对自己说着。
“大人,帐篷已经搭好了,现在风冷,躺在这里恐怕……”普雷斯顿悄悄的走进,低声道。
“等一下吧,我在看兰碧斯将军、瓦伦西尔将军他们在哪里?”
都说每一颗星代表着一个逝去的人,代表他们的星星应该特别明亮吧,还有夏尔克、玛古拉……
一瞬间,一股感伤涌上了心头,太多人了呀,虽然我很想记住他们中的每一个,但是很多人,我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普雷斯顿的眼睛中也蒙上了一丝凄凉,在天上闪耀的星星中,也有他熟知的人吧!
“好了,再看下去,心情就太低落了,走吧,我们去帐子里喝喝酒。”
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草末,我道。
“原来大人也喜欢那个呀!”普雷斯顿露出诧异之色。
“酒吗,哪个不爱呢?”闪族人爱酒,在林子中枯燥生活,没酒来点缀那多没乐趣,即便到了外面,长年的战斗也没有减低我对酒的偏爱。
不过看这个样子,普雷斯顿似乎也对这杯中物有偏好,北方贵族酗酒之名看样子也不仅仅是传说。
“是,是,正好,这次属下还带了几瓶上等郎司酒在身边,那可都是奥维尔家族特别酿制,其他地方可喝不到。”普雷斯顿的脸笼上一层红光,连眼睛都开始发亮了。
“北方郎司酒那是我最爱了,能喝到大公家的特酿,那就更妙了!”
我大力拍了拍普雷斯顿的肩膀,哈哈笑了起来。
“属下这就去准备!”普雷斯顿乐滋滋的跑开。
奥维尔家的特酿,听上去可真是不错的酒呀,有机会就带点回丹鲁,给军中那帮酒鬼好好品尝一下,摸着下巴,在脑海中顿时浮出了雷帝斯捧酒狂饮的憨态,什么不快都从我心中飞散出去。
“等着复兴亚鲁法西尔,我就大开酒宴,喝它三天三夜。”
不知道哪里来的这种豪情,想着那时候和诸多兄弟开怀畅饮,我的脚步也不禁轻巧了起来。
“乾杯!”当酒杯碰撞着发出欢快的声音时,帐篷里已经弥漫着美酒的醇香,奥维尔家的特酿确实是我平生饮过的最甘醇的好酒,那种可以把人拖进无尽幻想的迷幻味道,足够让人从舌尖颤抖到心底。
“好酒,真的是好酒!”一口饮尽后,我舔了一下嘴角,发出了赞叹,第三王子布拉西尔不喜欢饮酒,没有参加这次酒会,可真是他的损失。
普雷斯顿眯着眼睛,略带得意道:“这个酒酿起来复杂异常,没有我们奥维尔家的特殊手艺,远不能达到这种甘醇的味道。不过可惜几年战乱,属下身边也仅有这几瓶了,大人如果还想再喝,那可要等上好长。”
“真可惜呀!”我摇了摇头:“还需要多少时间呢?”
“那至少也要等第一次收获季了,属下看看能不能用特拉维河的水配出来,这条河的水质不错,就算不能酿出现在这种醇酒来,味道上应该也不会差太远吧!”
“这样呀,好,普雷斯顿,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在第一次收获季后,尽量多酿几坛好酒,我要拿来做庆功酒!”拍了一下大腿,我突然冒出了这个主意。
普雷斯顿张大了嘴巴,好半刻没阖上:“大人的意思是……”
“庆祝我们战胜艾尔法西尔人。”我也不是那种喜欢大吹法螺的浮夸分子,可能是在醇酒的刺激下,让我大言不惭的说出了上面的话。
假若旁人听到了,一定会讥笑我狂妄自大,此时两军对比虽然谈不上力量悬殊,但是流浪兵团能战斗人员数目不及艾尔法西尔人的一半,而且在军械装备、部队训练都差了一大截,唯一让我们自豪的本钱也只有我们那名满整个大陆的军官群。
“迅雷之曼陀罗”、“鬼魅之法利斯”、“翔天之鹰”、“风之矢”……
这些被史学家们赞叹为“流浪兵团最大财宝”的武将,即便是在我们的对立方也有极高的评价。
“那么多优秀的武将呀,如果有一半能听随我的指挥,得到天下也应该不会太困难了吧!”
这个是有心成为大陆霸者的某怀顿诺尔王子的感叹,至于窃国贼的感叹就简单多了:“一群笨蛋,再能打仗也只是笨蛋而已。”
可是我清楚,就算有这些个优秀的将官,手上不过区区万余人马,真的和那些传统大国之军力对峙起来,那真是一点好处都捞不到,到时候,侥幸得来的善战之名也会如同六月的冰雪般消逝不见吧!
才说出口就自感心虚的话,在普雷斯顿大公的耳朵里,似乎起了别样的催化作用,只看见他的眼睛放出惊人的亮光,原本有点佝偻的身躯一下就挺直起来,瘦小的脸庞上蒙上了一层难以明言的晶莹光芒。
“大人,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普雷斯顿似乎费力说出这句话,说完后,舔了舔略显惨白的嘴唇。
我看了他半晌,点了点头:“说吧,好的坏的我都可以听一听。”
普雷斯顿并没有直接说,而是转过头去,对旁近的武官使了个眼神,一干武官纷纷起身,然后躬身退了下去,一眨眼间,帐篷里就只剩下我和普雷斯顿两个人,四周的烛光也一下黯淡了下来。
“咳咳。”普雷斯顿清了清嗓子,然后慢慢道: “二十年前,属下随同家父觐见先王的时候,先王的神态、口气都和现在的大人一模一样。那时候属下年仅十五岁,只不过是一个败落公爵家的世袭公子,但是先王却拍着属下的肩膀道,奥维尔家的未来就在属下身上……”
还没说完,普雷斯顿的眼睛中已经挂上了几丝晶莹,在用手擦抹了片刻后,继续道:“当年的繁华现在想来真的和一场梦一样呀,圣陆最大的国家,现在却是支离破碎,艾尔法西尔、布莱克诺尔……这些个臣属小国都敢到圣土上撒野。”
“普雷斯顿大公,我瞭解你的愤恨,不过现在我们可没时间躺在过去的怀念中。”看着这个大公阁下有把话题越扯越远的趋势,我连忙提醒了一把。
“是,是,大人所言极是,其实属下也不清楚怎么和大人谈这件事,毕竟……”普雷斯顿咬了咬牙齿,然后道:“请大人迎娶米娜维亚女王殿下,当上亚鲁
法西尔实际上的君王!”
“光当——”手上的酒杯跌落,在地毯上打了几个转,杯中的酒四溅出来,洒了一地的琥珀色。
这句话,我也不是没有听过,但是德科斯那种嬉皮笑脸说出来的,最多让人当成戏言给遗忘了,现在却是一个过去的王国大公,一本正经的对着我说。
“……属下惶恐,但是属下也是为了复兴亚鲁法西尔之大业考虑呀,虽然有点大逆不道,但是殿下究竟是个女人,为了延续亚鲁法西尔之血脉,迟早要谈论婚嫁之事。现下兵团将官都是和大人一起出生入死过来的,万一让别的什么人当了殿下的夫婿,掌控了大权,都是一场大变乱。其实,兵团上下,早就默认大人的绝对控制权,只要再走走骑士的过场,当上贵族,然后顺理成章的迎娶女王殿下……不论是大人旧有的部属,还是新进的人马,都会乐见这个结果,有大人统领亚鲁法西尔,天下迟早都会是我们的……”
“不要再说了!”我按住了额头,略带粗暴的终止了普雷斯顿的话,感觉到自己的那可怜的荣誉感就像是鸡壳一样脆弱,随时都会破裂。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再战,难道就是为了登上亚鲁法西尔的大位,进而君临天下吗?
那么,我和叛贼还有什么区别,到头来,我只不过是披着大义之名的狼罢了。
“大人……”
我挥了挥手,道:“我没有责怪大公的意思,不过今天的话,最好不要泄露出去半句,我不想在军中制造不必要的猜疑。”
“属下惶恐,让大人为难了。”
“没什么,你先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是。”
普雷斯顿躬身退下,帐子中顿时只剩下我一个而已,烛光越发昏暗,就像要把我扯进那无尽黑夜一般。
“我不应该有犹豫的,我的路早就应该确定好了,可是……为什么,现在的我越来越感觉到不能自我呢?”
声音很飘渺,似乎不是从自己嘴巴里传出来的,在昏暗的帐篷里打了一个滚,就消逝不见。
蜡烛在这个时候突然熄灭,在一片黑暗中,我缓缓的叹出了一口气……
第二天的行程多少带上点沉闷的感觉,普雷斯顿不再谈及政治上的话,反而颇有兴趣的介绍路上的风景,布拉西尔的脸上多少带上点放松,有时候,还颇为高雅的吟上几句我怎么也听不懂意思的艾尔法西尔短诗。
就这样,包裹在春风中,我们来到了普雷斯顿的新城,以“法普”之名而筑的希望之城。
“这个……就是希望呀……”布拉西尔勒住了马,在山冈上发出了如此的感叹,越过他那高大的身影,我将视线投到了山下,那一刻,我全身都凝固起来。
特拉维河如同一条锦带般铺在大地上,在它的两岸,无数的田地就和黑色绸缎一样映衬着它的洁白。
更远处,是被命名为“法普”的城池,青色的粗木外墙,四角上迎风招展的新亚鲁法西尔战旗。
这些并不能让我有多少震惊,让我震惊的是那在田地上耕种的无数百姓,以及在城中冉冉上升的一道道炊烟,在火红夕阳的映照下,显得那么的生机勃勃,那一刻的感触,让我没办法用言语来表达。
“是呀,这个就是亚鲁法西尔,不,应该是整个大陆的希望……”我喃喃道,似乎是在回答第三王子的疑问。
布拉西尔转过头来,望向了我,像是在等我的下一句。
我伸出了手,直指着那田野:“第三王子殿下,如果让你选择的话,你希望圣陆的未来是这个样子,还是在血与火中不停哭泣的那个样子?”
“这个,我不需要做什么选择吧!”布拉西尔皱了皱眉头,好像我触到了他的自尊。
看着布拉西尔半晌,我把下面的话吞了下去,不能忽视第三王子的自尊心呀,现在来和他谈什么两国通好,永不交战的话,恐怕会让他怀疑我们落井下石。
万一触怒了这位王子殿下,到时候,那真是外患未平,内患又起。
估摸着怎么开口,才能让这个第三王子自己跳进来的时候,普雷斯顿靠前了几步,耳语道:“刚刚接到丹鲁方面的急报,说艾尔法西尔有大事件发生。”
“什么?”我失声喝了出来,引来了旁近的一阵侧目。
普雷斯顿扫视了下四周,不得不大声说了出来: “大人,艾尔法西尔急报,萨姆丁已经向萨登艾尔下了聘礼,要迎娶萨登艾尔的第一王女,德科斯似乎想让你赶紧回去,商量一下对策。”
“这个第二王子,还真是外交高手呀,政治联姻都能用的那么在行。”
我费力吞咽了一下口水,和刺客之国萨登艾尔的联姻,可比与怀顿诺尔或者布莱克诺尔强多了,由影子骑士团派出来的可就是恐惧和防不胜防的暗杀了。
我甚至能想像,到时候刺客同时出现在怀顿诺尔和我们这里的状况。
一旁的布拉西尔也皱了皱眉头,在沉默了片刻后道:“法普将军,看样子希望什么的只能看到这里了,是不是先行回去,和贵部属商量下对策?”
“是呀……”我点了点头,无意思的回答了他的话,心早就飘到了遥远的地方,怎么办呢?就算有怀顿诺尔的威慑在,但是如果辅助参战的另一方是刺客集团,那就麻烦多了。
原本细暖的风吹在脸上,也如刀割般疼痛起来,在轻叹了一口气后,我扬起了手,结束了这次短暂的访问。
“我们回去……”
[color=Red]第八集 第二章 阴暗之战[/color]
“……屋漏偏逢连夜雨,衣单恰是腊月天……”
德科斯敲着桌子,念着韵味十足的古怪词句,旁近的武官一阵侧目,但因不知道这个老狐狸在嘀咕些什么,均摇了摇头,重新注视到站在巨大地图前的梅尔基奥
尔身上。
“如果消息没有错误的话,两国联姻那么大的事,按照旧例至少要操办两个月。在这期间,艾尔法西尔的部队依然可以向南调集,目前在艾尔法西尔南线一带已经有一万兵力,分析斥候的报告,在未来两个月内,至少还会有四万人调派到这个区域。”梅尔基奥尔点着地图,一字一句的介绍起现状。
“两个月,第一次收获季的时候呀。”摸着下巴,我陷入沉思,如果在那时候动手的话,我们的应对只能把来不及收割的麦子统统烧掉。而且更可怕的是,万一艾尔法西尔借着这次联姻,得到了能和怀顿诺尔抗衡的力量,到时候,他们大可以联络布莱克诺尔,或者是德拉科普叛军,这样的兵力,光是想象都能得出我们的下场了。
“如果和艾尔法西尔军单独较量,我军可以暂时性后退,把战线拉长,到时候自然有机会击溃对方,但是,可虑的是,接下来的联合。如果加上布莱克诺尔、叛军……就算我们退守到捷艮沃尔一线,毁灭也只是一瞬间。”梅尔基奥尔很快说出了我的顾虑。
“绝对不能让他们联合起来!”这个意思就如同刻在每个与会者脸上一般,在扫视了一下列座军官后,我站了起来,走到地图前:“艾尔法西尔、布莱克诺
尔、叛乱军……如果不能用军力对抗的话,就用影子把他们分隔开来!”
“啊——影子……”台下的军官面面相觑,开始咀嚼我所说的含义。
“我懂了!”雷帝斯一拍大腿,露出恍然之神色, “那个萨登什么的,不是有那个影子骑士团,就是说我们也成立一个,往边境上一放,用暗杀什么的吓唬敌人,那不就把他们分隔开了吗……不过这个好象不是我们特拉维诺人应该干的……”
“雷帝斯,你最近变聪明了吗。”一旁的塔特姆讥笑道。
雷帝斯抓了抓头发,裂开嘴笑道:“我们特拉维诺人本来就很聪明。”
塔特姆正欲再说两句,被我挥手制止,我转过头,直望着德科斯:“军师,各国的形势你比较清楚,你认为,我们应该找哪个国家先下手呢?”
德科斯摸了摸胡子,摇头晃脑了好一阵,然后眯起眼睛道:“这个嘛……听说布莱克诺尔是由五大骑士领组成的,西南,西北两个骑士领在历次战斗中损失惨重。听说最近从东南,东北两个骑士领已经开始召集部队,准备西进。四大骑士领为了掌控中央领的实质权利,早有积怨,适当放出点风声,拖过第一次收获季应该不是问题吧。”
“恩……这个最好,拖住了行进最快的布莱克诺尔骑兵队,对付剩下的,总应该轻松一点吧。”我点了点头。
“再说了,那个艾尔什么的和萨什么的联姻,可有很多人看了不高兴,找几个人去吹吹风,我想有不少人乐意看见这次联姻失败吧。就算不能阻止,至少也能留下一点点阴影吧。”德科斯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
“这些事情就交给德科斯军师全权负责,其余诸位,做好备战。从现在开始,到可能开战的五六月份,我希望,流浪兵团,乃至整个新亚鲁法西尔解放军能
够以最强之姿态迎接我们的敌人。”
“是!”
王历1355年3月7日
后世称为“阴暗战争”的序幕被拉开了。
“有没有听说呀,东边的那些的家伙这次没按好心呀!”
“是呀,自从先王驾崩以后,东边的那些老爷一直就不满意现在的圣王,说什么,西人污垢之血浊乱王室。而且不按照规矩,迟迟不选定下任王妃。”
“而且听说,东边的人乘着快第一次收获季过来,存心就是来吃我们的粮食,不怀好心呀!”
如上的谣言就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在布莱克诺尔的大街小巷,一时间西边两个骑士领内人心惶惶,每日间聚集在领主家前的百姓数以千记。“不要东人过来!”这个声音汇集在一起,如怒涛般一直卷到了中央领的王室内部。
由东部调集的三万兵力被阻隔在骑士领的边境上,西部各领主发出了如下的婉言:“十分感激东部友军之增援,但是第一次收获季将近。大军过境,难免有所踏伤稻谷,去年之饥荒尚未缓解,今年实在受不住任何损失了呀。”
“既然这样,那我们也回去割稻子!”在丢下愤愤之言后,东部的大军调转了马头。
另一边,艾尔法西尔和萨登艾尔联姻就如同奔涌的江水没办法阻止了,双方在三月十六日互换了聘礼,并定下了在四月末举行大典。
“听说有几个怀顿诺尔人南下了,好象都是克鲁索亲卫队里的好手。”德科斯扔了一根草根到庭院中的小池塘里,草根轻轻落在水面上,溅起了点点涟漪。
“我们的克鲁索王子不会蠢到亲自动手吧。”我蹲在走廊上,一边接过迦兰递过来的茶杯,一边道。
德科斯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当然不是了,你以为那个家伙和你一样?他可心狠着呢,好象有北艾尔的人接应,搞不好,还能凑出几个仆兵出来。
到时候,布拉西尔残党行刺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我打了个寒战,已经想到了对方会怎么办这件事,勾结上北方死囚团的人,然后再利用紫袍法师的精神控制,弄几个仆兵来搞破坏。到时候,不论能不能成功,战争就非立刻开始不可。一边是尚未准备完毕的艾尔法西尔大军仓促南下,一边是来不及收割粮食的我们,这仗打下来就无所谓胜负了。
“其实呢,一切问题都出在那第三王子身上,只要……安全度过第一次收获季,问题不是太大吧。”
德科斯继续吐着他恶毒的舌头。
我揪下了走廊下的一根青草,捏在手心揉成一团,狠很掷了出去。一道亮丽的弧线后,就是池塘中的片片涟漪:“这个绝对不行!”
“哎——”德科斯长叹了一口气。
“大人,布拉西尔王子殿下求见。”这个时候,侍从高喝了一声。
我和德科斯对望了一眼,真是说谁谁就来呀,这个时候,第三王子来干什么?
“快见!”我起身,身后的迦兰碎步退回屋内,轻轻掩上了屋门,而德科斯则向我躬身道:“我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然后快步消失在另一个方向,一眨眼,空荡荡的走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今天的布拉西尔一身素服,腰际更是扎着一根麻绳带子,一副服丧的装束,虽然在他的脸上看不到悲凄,但是那股压抑的感觉却是从我的心底一直翻腾上来。呆立着看着他走到我面前,刚想说话,就见到他提了下裤脚,并腿跪下,一只手触到地板上,接着抬起额头,用他那双碧蓝的眼睛直视向我。
“王子殿下,你这是……”我连忙上前几步,一把托起布拉西尔的胳膊,慌忙道。
布拉西尔使力甩脱了我的搀扶,沉声道:“法普将军,请让我跪着把话说完。”
我怔了怔,一时失了主意,在沉思了片刻后,干脆也跪在他面前,双手放在大腿上,静静的注视着这个艾尔法西尔的第三王子。
布拉西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法普将军,我想出战!”
“什……什么!”我大吃一惊,上身不禁硬直起来,这个第三王子,为什么老喜欢出这种难题,现在我军避战都来不及,若由着这位王子殿下高举义旗,先把火给点上了,流浪兵团也可以除名了。
“我知道这个让将军很为难,但是自从看了那座希望之城后,我一直难以安寝。现下艾尔法西尔的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早点让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是我这个王子必须做的!所以请将军能够支持我,只要招募流亡的艾尔法西尔百姓,就足够凑出一支复兴大军,到时候就可以解救艾尔法西尔与水火之中!”
布拉西尔的声音越来越高亢,脸上更是刻着正义两个字。
我低叹了一声,这个第三王子作战不可谓勇猛,在艾尔法西尔的时候,每次战斗都是身先士卒,麾下确实有一大批仰慕其武勇的忠贞之士。但问题是,这个王子殿下太过苛求正义之心,属下将士稍有错失,就斩首示众。听闻最初汇聚在他名下的彩虹骑士团中先后叛变的将领就有半数之多,虽然有仆兵骁勇作战,但是装备、训练都差上一大截,而且更可悲的是,这
位王子殿下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偷袭什么的,每次战斗都是排好阵势,硬对硬的恶仗。
“我们的指挥官呀,虽然是个笨蛋,但是那个第三王子呀,那可是用属下鲜血来印证武勋的大白痴。
每次战斗下来,敌死一千,自己也死一千,做做算术题都能知道他能坚持多久了。”德科斯的评论虽然刻毒,但是实情却是如此。
如果让这个王子殿下挑起战火的话,光是想象那尸山血海的场景,就让我不寒而栗。
“王子殿下,虽然我也很想早点举起大义之旗,但是问题是,我军粮草已经枯竭,现下又是农耕的关键时候,如果没有第一次收获季的补充,不但是殿下的复兴希望,就连我们也会没有未来呀!”
布拉西尔的脸似乎有点涨红,在张合了几下嘴巴后,他无力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实在是麻烦法普将军了。”
虽然内心有点愧疚,但是我必须为领内数十万百姓,几万将士考虑,为了虚无的大义之名,卤莽行事,到时候吃亏的可不仅仅是几个人而已:“实在抱歉,
但是还请殿下谅解,请稍等些时候,这个也是为了两国未来的无奈之举。”
听着口中窜出的冠冕话,我突然泛起对自己的痛恨来,以往的激情似乎已被磨平,现在的真是自己吗?
布拉西尔拍了拍衣服,缓缓起身,转头望向庭院,叹了一口气后道:“春天来了,但是艾尔法西尔的春天,却远远没有来到呀!”然后转身离去,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一股说不出的悲凉,我伸了伸手,又慢慢放下,就连送行的话都觉着说出来太过虚伪。
庭院中的山水树木无一不透着春天的气息,一切都是生机勃勃,但是在艾尔法西尔,恐怕真的没有春天,一想到此,我不禁又长叹了一口气。
“主人,最近你的心情都很低落呀。”轻轻拉开了屋门,迦兰低声道。
我敲了敲脑门,对着她笑了笑:“也没什么,可能是有点累了吧。”
迦兰摇了摇头:“迦兰能感受到主人心中的烦躁,以前的主人是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
“哎……迦兰,或许你说的对,有时候真想放弃一切,可是……我怎么能丢下那么多的将士和百姓呢?”
迦兰抬起头,一双眼睛眨动了一下,然后道:“ 主人,你太累了,迦兰虽然不知道什么政事,但是,迦兰不希望主人因为太过操劳而……”
“呵呵,我知道了。”轻握住迦兰的手,我点头应是,“这样吧,从现在开始,我就陪着我的迦兰,给自己半天的休息吧。”
迦兰的脸顿时一阵绯红,娇羞的垂下了头……
“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响彻在屋外,被其惊醒的我略带疑惑的看了看外面,窗外的月亮依然高悬,只不过带上了一点红色,那应该是火的颜色。
“主人……”身边的迦兰也支起了身子,一手按在了床塌边的短剑上。
还没等我开口,屋门外已经是人影憧憧,火把发出的亮光把外面点缀的比白天还要明亮。难道是发生什么变乱了,疑惑从我的心里泛了上来,披上外衣,握着弯刀我快步走到门前,然后猛的把门拉开。
“大人!”外面站着的侍从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喝,然后连退了数步,跪在了地上。
“发生什么事了!”冲着他们,我大声呵斥道。
一名侍从抬起头,略带结巴道:“大……大人,大……大事不好了!第……第三王子带着几十骑星夜离开,是向艾尔法西尔方向去的!”最近一直都是针对艾尔法西尔进行备战,那几个字从侍从的嘴里异常流利的蹦了出来,如同重锤般敲到我心上,一时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德科斯大人下达了追讨命令,曼陀罗大人和雅修大人的部队已经出发,西维亚守军应该接到了飞信,会在边境地带进行拦截,但是,第三王子的人马走了
很久,恐怕……”另一名侍从将最新的情况做了报告,然后低下了头。
我按住了额头,向后倒退了几步,靠在门沿上急喘了几口气,绝对不能让第三王子和艾尔法西尔有任何接触,一点小火星都可能成为燎原大火,但是这个时候,除了等待,还有其他方法吗?
突然间,在我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如果是那样的话,应该还来得及。一想到此,我连忙大喝道:“ 给我备马!”
“大人,这个时候……”侍从们一脸茫然,这个时候备马还有什么用处,就算是千里马也追不上呀。
我不耐的挥了挥手,语气不禁重了几分:“不要多问了,快去!”
“是!”立时有侍从应和着飞奔出去。
“主人,外面天气寒冷,多带件衣服去吧。”不知道何时,迦兰已经梳洗整齐,跪在了屋门内,手上捧着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衫,我向她点了点头,接过衣衫后,大踏步的向外面走去,“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比起府内的喧哗,府外丹鲁城区却显得异样寂静,银白的月光铺了一地,偶有微风卷过,带来的也仅仅是远处一两声犬吠。第三王子出奔那么大的事情自然不会搞得举城皆知,不过军队高层显然得到了消息,十几名军官默默站在府门外,身后是不断打着响鼻的快马。
“大人,全城已经戒备,我通知各部,明后日将举行大规模军演,城中敌方间谍在未来数天内不会注意到第三王子的行踪。但是如此大的事情,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敌方一定会利用散布谣言,到时候在境内艾尔法西尔难民的动向就很成问题了。”梅尔基奥尔或许是几个军官中穿戴最整齐的,语气中也毫不见一丝惊慌,看见他,我的心都平静下来。
“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处理。”
“可是,第三王子他们出走已有段时间,先期出发的曼陀罗他们也未必有把握追上。”梅尔基奥尔还是有点疑虑。
“怕什么,我们的指挥官怎么说也是个龙将。”
不知道何时,德科斯出现在旁边。
梅尔基奥尔略略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道:“可是……”
“放心,交给我吧,请相信你们的指挥官!”不知道那时候我的表情是怎样的,大约是那种眼中放光的凛然状,只见梅尔基奥尔在露出错愕表情后,低头道:“春夜寒冷,还是请大人多穿双鞋出发吧。”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心急之下,我赤脚就从府内冲了出来,顿时脸上掠过火烧般的感觉。就在这个时候,侍从牵来了坐骑,也将我从尴尬中解救出来,急上了两步,翻身跃上战马后,我大声道:“来不及了!”
一扬马鞭,立时如逃命般绝尘而去。
“月下赤脚追王子,不错,不错,这个才是我们的白痴指挥官!”即便如此,德科斯恶毒的舌头还是抽到我的背上。不过德科斯做梦也想不到,在许久以后,这个典故到真是登堂入室,成为史学家之最爱,只不过多半被套上诸多光环,成为印证我丰功伟绩的佐料……
策马出北门里许后,我就跃下坐骑,仰天长啸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上显得分外响亮,随着风一波波的散开。不一会,一声更为高亢的啸鸣回应过来,在两轮明月中间,一个巨大的身影快速飞近。
“闪”扑棱着翅膀,缓缓降下,在我四周的茅草就如同被重物碾压般伏到地上,按着额头被吹散的头发,我迎了上去,轻轻抚摩着“闪”那粗糙的皮肤。
“几个月不见,你又长大了呀!”不得不发出一声感叹,原本瘦小的“闪”现在也长成了巨大的飞龙,铜铃般的眼睛里闪耀着大陆最强大生物特有的光芒。
“闪”发出了“咕咕”的叫声,然后伸出长长的舌头在我脸上来回滑动,我略略避过它那太过亲密的举动后道:“好了,闪,让我们一起飞吧。”言毕,翻身越上了它的背,轻拍了一下它的脖子,“闪”伸展了双翼,仰天嘶鸣,在卷起一阵风后急速向东飞去 ……
“呼——”从鼻子中喷出了一股白汽,“闪”扑动着翅膀,开始盘旋,我低下头,看见下面是数十骑不停打着转,数声战马的惊鸣传进我的耳朵。曼陀罗和雅修的部队不可能只有这么几骑,看样子,我已经追上了第三王子他们。
“我们下去。”拍了拍“闪”的脖子,我低喝了一声,“闪”又喷了一股白汽作为回应,然后收起了翅膀,如箭般冲了下去。
“轰——”的一声,杂带着战马的泣鸣,“闪”
降落到地面,当我跨下它的时候,只看见眼前的骑者大半跃到地上,惟有数人还控着战马,在那里来回打转。
“布拉西尔大人,能和我说几句话吗?”平复了一下跳动的心,我高声嚷了出来。
“混帐,抛弃我家主公的家伙还有颜面追过来!”
一名骑士怒吼了一声,从腰际抽出了长剑,然后勒马急冲过来,还没等他靠近。“闪”就挪动了一下身子,挡在我面前,然后张大了嘴巴大吼了一声。巨大的气
流扯断了草根,齐砸到那名骑士身上,他胯下的战马只发了一声低鸣,就瘫软在地,将他甩出数米远。
“混蛋!”用剑支起身子,那名骑士摇晃着站了起来,而其他人也纷纷抽出了兵刃,大有一涌而上,将我碎尸万段的架势。
“住手!”这个时候,布拉西尔的声音响了起来,只看见他排开属众,站到我面前。
我张大了眼睛,才几个时辰不见,布拉西尔就如同苍老了数岁,鬓际居然有了几根白发,脸色更是惨白的吓人:“殿下,你这是……”
“法普将军,布拉西尔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不用你动手,我自己去艾尔法西尔和王兄做最后的了断,难道连这一点点骑士的自尊也不给我吗?”布拉西尔苦笑道,声音听上去异常的沮丧。
我不太清楚才几个时辰,怎么就让这个王子殿下如此厌世,但是在心底隐隐觉着有什么不对在里面: “殿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卑鄙小人,今天若不是我们护着殿下及早从城里逃出来,你早拿着殿下的首级和叛逆握手言欢了!”
先前冲上来的骑士抹去嘴角的血渍,大声吼道。
我越听越奇,皱眉道:“殿下,我想着有什么误会了。”
“殿下,不要相信这个小人的话,你也看见,他的部属在丹鲁城里就想着要杀你了。现在他一定是在拖时间,等着大部队一到,我们就逃不掉了,这里由我挡着,殿下请先走!”骑士红着眼睛,一瞬间就把我的声音盖了下去,余下的骑士应合了一声,又踏上了一步,长剑在月色下发出了森寒的亮光。
“第三王子殿下请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虽然不是太畏惧靠上来的骑士们,但是如果今天在这里打起来,“杀戮投奔者,讨好敌军”的罪名是怎么也洗不掉了,到时候在领内的艾尔法西尔人就是一场大变乱,那时候……我简直没办法想结局。
“卑鄙小人,不要狡辩了!”骑士大喊了一声,手上的长剑幻化出一道白芒,直刺向我的胸口,我略略偏了一步,一手按住了欲上前的“闪”,今天拼着挨这一剑,也要把事情解释清楚。突然间,我看见那名骑士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手持长剑顶端闪过一缕青蓝之色。
“有毒——”经历了无数次刺客的骚扰,再清楚不过这个代表着什么,但是这个时候,我已经被笼罩在剑芒之中。
“咻——”轻细的破空之音,一道青芒后,就听着那骑士惨喝了一声,捂着手跪在地上,远处,是一双透着锐利的碧绿眼睛。
“风之矢——”剩下的骑士们犹如舌头打结般喝出了来者的外号,身子忍不住偏移了数分,紧接着马蹄急弛的声音如雨点般敲击在他们耳朵里,眨眼间,四周到处是人影,隐约间,更是能听见地龙的咆哮声。
当曼陀罗和雅修破开憧憧黑幕,出现在明亮处时,我听见了一片的哀鸣。
“迅雷之曼陀罗,翔天之鹰……”有几人已经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放下了兵器。笨蛋也知道这两个人的出现,代表着流浪兵团最精锐的两支骑兵队都已经赶到,能在这个时候做出抵抗之举,不是武勇过人,就是白痴至极。
布拉西尔缓缓凑出了大剑,叹息道:“到底还是 ……法普,不用你动手,我会自己了断,只求你能拿我的首级保下境内的数万艾尔法西尔人。”
我连忙道:“殿下,我从来都没有杀你的意思,之所以劝阻你不要那么快出战,完全是为了领内百姓考虑。如果战火在第一次收获季就燃起的话,特拉维诺地域的百姓就不得不再次迁移,而我们的粮食也会陷入短缺之境,到时候不要说领内的数万艾尔法西尔人,就连兰帝诺维亚、捷艮沃尔、特拉维诺各族都会完蛋呀!”
布拉西尔的脸色顿变:“那些刺客不是你派来的?”
“刺客?”我听着有点糊涂,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如何做答。
布拉西尔突然又流露出恍然的神色:“不是你派来的,如果你想杀我,根本用不着派刺客,而且还是那么差的……阿普雷顿,我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
我还没听清楚王子殿下所指何物,就看见最先冲上来的骑士摇晃着站起,哈哈大笑起来:“有什么对不起我?我为了你死了三个兄弟,两个儿子,但是我得到什么呢!我的一个侄子只不过玩弄了几个贱女人,就被你处以绞刑;好不容易打下的城池,里面的财物
你宁可分给那些贱民,也不肯给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武将。大义之名,谁稀罕呀,我不想到死的时候,就只有这个名分!其实我早就反了,从圣城一战后,我就和北方军有所交往了,只不过你一直不知道而已,哈哈……”
“原来……特鲁西亚、巴比拉伦他们的死……”
“不错,就是我出卖的情报,虽然有点可惜,但是谁叫他们还是那么愚忠呢!”阿普雷顿的脸有点扭曲,也让我感到一丝寒栗,他的话也深深触动了我,我也知道,将士们战斗可不是为了追求什么大义名分,如果不能给予相应的报酬,光是靠一张嘴巴,是很难
为继的。
顿时一股无奈涌上心头,我讨厌贵族,但是不得不去组织另一批贵族,虽然现在还是新鲜血液,但是将来呢?晃了晃脑袋驱除了这些不快的想法,我继续关注着场内的情况。
布拉西尔抬头望向了天空,在月光下,我依稀能看见他眼角的晶莹反光,在沉默了片刻后,他走上几步,双膝跪地,这应该是第三次他向我跪下,但是这一次,远没有那种即便跪着也让人觉着是站着的气势:“法普将军,放阿普雷顿走吧,这是我唯一能对他做出的奖赏了。”
一时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个王子,居然哀求我放走他的敌人,这份胸襟,让我再次涌起对他的崇敬之心。
还没等我答话,阿普雷顿就哈哈笑了起来:“王子殿下,你还和原来一样的傻呀,放我走,只会让你们更加困苦,不过我不能接受你的赏赐。”言毕,拔下手上的箭,用劲插进了自己的喉咙,一股血箭喷上半空,在两轮明月的光环中散成无数的细珠,洒落下来。
一直到他的尸体软倒在地,四周有如死一般寂静。
“哎——”速的叹息声,然后那双绿色瞳人隐没在黑幕中,曼陀罗和雅修在对望了一眼后,也举起了手,在他们身后传来了战马和地龙的嘶鸣,就连布拉西尔的侍从也纷纷牵马退下,偌大的地方就只剩下我和布拉西尔两个人而已。
“法普,从现在开始,我舍弃王族之称谓克鲁斯汀。德。艾尔,我将只是布拉西尔。”虽然我不是太清楚艾尔法西尔王室的规矩,但是我知道,王族的正式称谓就如同王族的身份一样,一旦放弃就意味着连王族身份也被舍弃。“所以请容忍我以布拉西尔之名谓加入将军的麾下,从现在开始,我将听从将军的指挥。”
“殿下言重了。”我连忙踏上了几步,搀扶起布拉西尔,“这样吧,我正式邀请殿下协助我军,所有艾尔法西尔人的部队将由你统领,如果有可能,我们一起建立新的世界吧。”
“多谢!”布拉西尔抹掉了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
“啊,太阳都快升起了呀,一夜劳累,布拉西尔殿……将军,我们都快点回去吧,不要还没打天下,就生病了,那可不好。”这才发现天际有点微白,我笑着对布拉西尔道,然后翻身跨上“闪”。
布拉西尔这个时候才露出一丝笑容,在看了我一眼后,突然弯下腰去,脱下了自己的靴子,一把扔了过来:“将军大人,晨曦寒雾,别冻伤了脚。”
我接过后,歪头想了想,又扔回了一只:“你也一样,我们就一半一半吧。”
第一缕阳光洒落到我们的肩头,原本涂抹在草地上的血色也淡了下去,我和布拉西尔各捏着一只靴子,露出了爽快的笑容。一切蒙上了一层金黄色,在画家
的画笔下永传世间,史称“半靴之盟”…… [color=Red]第八集 第三章 旋流[/color]
第三王子出奔的事情虽然告一个段落,但是有许多阴影还是留在我心里,先不论布拉西尔是怎么被怂恿着离开的,就是悄无声息离开丹鲁城本身就足够让我奇怪了。负责丹鲁城守备的基本上是亚鲁法西尔人,对第三王子的同情恐怕半点都谈不上,就这么轻巧巧
的把几十骑给放走了,这个怎么也说不通。
“去查一下吧。”说话的对象并不是德科斯,这个老狐狸早就打算把第三王子处理掉了,让他来查这个事情,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不了了之。
“是!”梅尔基奥尔点下了头。
“还有,这件事情不要太过声张,我不想在艾尔法西尔和亚鲁法西尔两族之间有什么间隙。”喝住了躬声退下的梅尔基奥尔,我又添了一句。
梅尔基奥尔只想了片刻,就了然我的意思,在低头应是后,轻手掩上了房门。
“真是麻烦的事情呀。”我吐了口气,挥了挥手,就像要驱散四周的郁闷空气一般,屋中的烛光忽明忽暗,摇晃着将我拖进了无尽的沉思中……
这次第三王子出奔,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初步的调查结果是有几名刺客袭击了布拉西尔的府邸,然后被“警觉”的阿普雷顿击杀数人,捉住一人。在“严刑拷问”下,被俘虏的刺客很快招供了是由我指示行刺,一旦事成就全部推给萨登艾尔方面。然后就可以借着布拉西尔的首级和艾尔法西尔秘密言和。
若不是调查出来的事实,连我看了都觉着是从德科斯脑子里蹦出来的恶毒主意,然后有阿普雷顿这个 “大忠臣”在旁边慷慨陈词,再加上几队适时出现的我方士卒,混乱之下,布拉西尔哪里还有什么判别能力,自然被扯着离开了丹鲁。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了,不过……”梅尔基奥尔沉默了片刻,并不立刻把话说出来。
“不过什么?”我从他脸上看出为难神色,立时追问道。
“当日守东门的军官,竟查证早就知道第三王子要出奔,而且还有几支部队的调动情况异常,牵涉的中下级军官多达十七人。而且几个艾尔法西尔人的已经被确认是间谍,估计还有数倍的人与艾尔法西尔尚有勾结。”
流民的大量涌入,等同着带来了大批的间谍,真要抓起来,所耗费的人力物力简直不可统计,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德科斯来处理。问题是那些军官,“都是些什么人?”
“汉克、嘉洛斯、巴萨耶夫、康恩特……”从梅尔基奥尔嘴巴里报出了一连串的名字,每个名字都如同重锤一般敲到我的心头,这些人全部都是从兰碧斯将军起就跟随在我麾下的勇猛战士,大小数十仗下来,哪个人身上没有为了掩护我而留下的伤痕。因为赫赫
军功才被提拔到军官级,说他们会叛变,杀了我也不相信。
“怎么可能呢!”
“下官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根据调查,能得出一个结论,他们都认为第三王子是流浪兵团的祸害,如果能除掉他,换来暂时的和平,就算死也值得。”梅尔基奥尔的声音里多少带上了一点感情色彩,这些军官不愧是流浪兵团的忠贞之士,可是现在,他们是在犯大错误。
“你是怎么处理的。”我叹了口气。
“虽然下官并不认为他们是叛徒,不过,光是私自调动军队一罪,按律当斩。军纪不可破坏,不然不能成军,下官已经命令部属将他们全部收押起来,只等大人下达处决指示。”梅尔基奥尔低下了头,并没有让我看见他的表情。
我呆坐着,望着外面,敞开的屋门外是春意昂然的庭院,几只雀鸟在那里叽叽喳喳的叫着,有时候真羡慕这些小生灵,至少不用费脑子去想太过复杂的东西。突然,那几只雀鸟扑棱着翅膀,飞向了蓝天,紧接着,雷动般的脚步声窜进我的耳朵。
雷帝斯走到屋门外后,并不踏进来,而是盘腿直接坐在走廊里,两只手不停抓着散乱的金发,好一会,才露出他那张粗犷的脸来:“法普大人,我雷帝斯这
辈子也没求过人,但是,现在我求你,能放了那几个人吗?”
我不禁变了颜色,消息走漏的还真是快,连这个单细胞都知道了,那全城还不是人人皆知,敌方间谍的本事还真不能小看。正欲答话,梅尔基奥尔已经用异常冷静的声音回答:“那些人现在犯的是重罪,哪里能说放就放,军纪难道是放在那里看的吗?”
“我雷帝斯才不管什么军纪,我只知道那些人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当上个骑士,做了官,那可都是用命换回来的。当年五百人北上,大部分都战死了,就剩下那么几个老兄弟。若真是有了二心,那我没什么好说的,是他们不争气。可是那些人也是为了大家好,就这么斩了他们,我雷帝斯就是不爽快。”雷帝斯梗直了脖子,颇有点意气用事道。
“混帐,有了军功就可以藐视军纪了吗?你把整个军团当成什么了!”梅尔基奥尔难得露出愤怒的表情,大声呵斥道。
“好了,都给我住嘴!”我重重拍了拍垫子,低喝了一声,支起上身,似乎要用拳头的雷帝斯嘟囔了几句,也不再有其他动作。微闭了一下眼睛,这个状况,私下解决的可能已经没有了,我必须对两族人都有个交代,“明天正午,我亲自来判决那些人!”
“大人明断!”
“法普,你可要想想清楚!”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然后就是充满敌意的对视,接着一个从鼻孔里喷出了粗重的气息,另一个则把眉头皱在了一起。还想着对敌人展开什么阴暗战争,但是现在看来,对方的行动可比我们要有效的多,若
这么下去,没等艾尔法西尔人来,内部的意气之争就会消耗光整个军团的力量。
“你们先下去吧。”带着点无奈,我挥手示意他们离开,在听到一声应答后,两个人缓步退下。
庭院中依旧响起了雀鸟的欢叫,一股淡淡的花香飘了进来,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让那股芬芳一直浸淫进心底。“如果这是一个挑战的话,我接受了。”
自言中,我张开眼睛,在嘴角滑落了一丝笑意。
王历1355年3月24日
在很多书籍记载中,这一天应该是“春光明媚,微风,适远游”的好天气,不过在新亚鲁法西尔军中却是一股压抑的气氛,因为在这一天,我要惩处参与第三王子出奔事件的几个参与者。
“汉克队长从兰碧斯将军尚在的时候就开始跟随大人了,大小几十战呀,哪次不是出生入死,就因为被几个艾尔法西尔奸细骗了,就要被处斩,真是不值呀。”
“说到底,还是那个家伙……哎,就连我们的嘉洛斯大队长都要……”
“亚鲁尔人仗着有军功,就肆意妄为,连谋害殿下的事情都能干出来,不杀怎么能行!”
“话也不能那么说,那些人好歹也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就这么处死了,还真有点可惜。”
“你是不是艾尔法西尔人呀!”
……
军中和民间早已议论纷纷,对于这次惩处更是有多种版本,从绞刑到车裂不一而足,为了目睹,早有一些军士和民众赶到宣判的地方,熙熙攘攘的将那里围的水泄不通。
“还真是热闹呀。”德科斯掀开了帐子,就听闻到如蜂群齐飞的嗡嗡密响,帐中的军官大部分神情严峻,细数一下位列团长之职的高级军官,亚鲁法西尔出生的就占了一大半,心中的不忍早就写在了脸上。
我扫视了列坐之人,然后拍了一下膝盖,沉声道:“开始吧。”
“是!”军官们整理下衣甲,陆续而出,我在坐了片刻后,最后一个走出大帐,春日的暖风混合着人们的叫嚷声立刻扑到我脸上。
“把人带上来。”梅尔基奥尔待我坐定后,大声道,不一会,就看见十几名军官装束的人被押了上来。
我扫视了他们,那一张张略带污垢的脸是多么的熟悉,塞维亚的雨夜,回廊的雪天,多少个血腥的日子就是
他们陪伴我一起走过来的。
四周一下寂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静等着我做最后的裁决。
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我站了起来,走到被绑的军官前,没有言语,只是一个接一个的将他们松了绑。
“不是吧,就这么放了?”
“本来就应该这样!”
底下一阵窃窃私语,人群里略起了一点骚动。
我没有理会,在深吸了一口气后道:“你们所犯的错误只有用死才能洗刷,你们有意见吗?”
军官们互相望了一眼,齐齐摇了摇头,其中一人道:“大人,我们已经清楚自己的愚行,如果这次真的让……我们就是死也弥补不了什么,所以,请大人处斩我们吧。”
不愧是流浪兵团骁勇的战士,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对死亡的觉悟,我转过身,抬头望向了苍穹,天空还是那么的干净,永远不会沾染地上的血污,在那里,或许真的是天堂乐土吧。“如果真的是,我也很想寻求解脱,可惜,我死后不会有灵魂,永远到不了那里了。”低声自言了几句后,我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定。
“流浪兵团的战士,要死也不能死在自己人的手上。既然你们已经有所觉悟,那么我就拜托你们,战死在沙场上吧。”从来没有试过用那么冰冷的口气说话,四周的空气有如凝固一般,所有的喧哗一下就消失了。
“多谢大人宽宏。”
转回身,再看了一眼已经伏在地上的军官们,我忍不住道:“不过你们记住了,你们是流浪兵团最骁勇的战士,就算是死,也要在拿下一百个敌人的首级以后。在那之前,我不允许你们战死!”
军官们齐齐抬起头,在经过片刻惊愕后,眼泪如同流淌的泉水般滑过他们的脸颊。
面对他们,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卑劣,我到底想做什么?是想给这十七人一次机会,让他们能够有理由活下去;还是根本就残忍到连死都让他们死的不痛快。
这股想法如毒蛇般吞噬着我的心灵,不想再多做停留,我转身大步离开。在我身后,留下了一个激昂的声音
:“大人,我们不会让兵团再蒙受第二次羞辱!”
春天的风吹过,却有如冬日般让人冰冷到心底…
…
“我们的将军可真是公正严明的人呀!”公开的判决似乎在民众中留下颇为良好的印象,在领内开始传诵起我的功绩来,不过其中多半掺上了德科斯的活动,一些甚为夸大的说辞就是一个佐证。
“谣言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最有效的工具,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
德科斯略带得意的说出上述的话,然后捧起了茶杯,我歪着脑袋看着他半晌,忍不住笑出来:“德科斯呀德科斯,我想着是不是因为老和你在一起,也沾染上你的阴险毒辣了。”
“有吗?”德科斯摇着头。“如果是的话,现在你就不是坐在这种位子喽。”
“亚鲁法西尔的王呀,还是等我心肠更坏点再说吧。再说了,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我可不想在两个女人的争吵中度过。”虽然带着点戏谑,不过想想,真要娶了女王殿下,以她的性格,就算不短命,身上的皮估摸着也完整不了几块。
“迦兰的心胸没那么狭窄吧,而且女王殿下没你想的那么差吧,最近在军中的风评可有盖过你的趋势。
她可是光辉女神的化身,这话传出去,非有一半士卒
哗变不可。”德科斯笑着。
“好了,先不谈论那些事吧,最近艾尔法西尔那边的动向怎么样了?”
德科斯这才露出严肃的表情:“接到可没一个好消息,第一个,虽然艾尔法西尔经过那么激烈的内战,但是呢,那里的土地也太肥沃了……”
“看样子,我们要面对吃饱的敌人,还真有点麻烦。”我不自禁摸着下巴,有着充沛粮食供给的几万大军,难对付多了。
“第二呢,好象萨登艾尔的公主已经到圣城了,就算有人想破坏,机会也少了一半。”
“这样呀,是指望不上怀顿诺尔的调停。但愿第二王子殿下认为胜券在握,拖延几天南下,我就谢天谢地了。”
“恐怕你要失望了,这第三个呢,就是关于西维亚墙头草的事情。”
我瞪着德科斯看了半晌,虽然不指望凡登斯特大公的效忠心有多么坚固,不过那么快传来他要叛变的消息,也委实太快了一点:“不会是艾尔法西尔方面的离间计吧。”
德科斯摇摇头:“根据密探的报告,最近在西维亚斥候的调动方向可都是冲着这里来的,还有,凡登斯特的府邸上可频繁出入着操艾尔法西尔口音的人。
诸如其他一些征兆,也都冲着叛变这个方向去的。”
我不再言语,自然不会去怀疑密探组织的能力,不过就这样杀了凡登斯特大公,到时候,“法普大人疑心贵族降军,准备大清洗”的谣言恐怕就漫天飞了。
望了一下窗外,我闪过了一个念头,然后站起身来。
“军师呀,请你帮我写封信给凡登斯特大公吧,就说春光明媚,想邀大公一起狩猎,当然,是我到西维亚去,让他准备一下吧。”
德科斯眨了眨眼睛,突然露出了满脸的笑容:“ 知道了,我的指挥官大人。”
……
4月8日
刚刚被春雨洗礼过的草原透着特有的芳香,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照下,在天际处勾勒出一道绚丽的彩虹。
“真是漂亮呀。”骑在马上,我遮目望着,发出了感叹。
凡登斯特连连点头,道:“法普大人,这可是吉祥之征兆呀。想不到大人才到西维亚,就降下这场春雨,而且还能看见彩虹,今日的狩猎一定有大收获呀。”
我转过头,看着凡登斯特,虽然已近六十高龄,但是仍然身型矫健,不愧是当年大公团里排名前三的强者。只是在眉宇间透着一股闪烁,似乎并不想直面对我。我笑了笑,道:“大公真是会说话,不过看见彩虹,到真让我想起了艾尔法西尔的彩虹骑士团。当年与之交战,还真被他们的盔甲颜色晃了眼睛。”
凡登斯特的眉毛似乎颤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垂头道:“大人当年以一人之力尽毁彩虹骑士团一个战团,武勇之名早令属下敬佩。属下常常拿来训诫子侄,当以大人为楷模,当一个骁勇之士,为王国复兴出力。”
这个大公,还真是一只老乌龟,做事是滴水不漏,这种话题都能被他拿来做献媚之词,不得不让我佩服:“大公言过了。”
“大人,已经准备好了,狩猎是否可以开始?”
梅尔基奥尔在这个时候驱马过来,在向我敬礼后,大声道。我点了点头,梅尔基奥尔立时转身,从怀里掏出了一面小旗,扬了起来,牛角声顿时响彻天际。
“喝!”一声齐吼如炸雷般响在平地,只看见我们面前的小树林里树起了无数彩旗,飞鸟惊起,在半空处发出鼓噪之音,而更多的野兽从林子里窜出,向四下逃去。
这个时候,身背黑色小旗的骑兵队如风般越过我们身边,一边发出吆喝声,一边分成两股,就像是两道黑色洪流,将野兽两边的去路瞬间阻断。而在最前面,手持战盾的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踏出了树林。
三面被围的野兽无路可逃,不约而同的向我们这里冲了过来。
“凡登斯特大公,我先开第一箭。”我笑着对凡登斯特道,然后从腰际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来,稳稳搭在箭弦上,略做瞄准,就射出了第一箭。一头麋鹿发出了一声哀鸣,载倒在地上,远远望去,身上颤抖着我射出的箭。
“好箭法!”凡登斯特拍了拍手,高声喝了一声彩。
“大公来开第二箭吧。”说着,将我的弓递到凡登斯特的手里,只看见他略略掂量了一下,并没见其如何瞄准,搭箭就射,箭矢破开空气,在发出一声尖利的嘶鸣后,没入一头麋鹿的喉颈。
没有哀鸣,那头麋鹿扑倒在地,立时就咽了气,这等一击毙命的箭术,我是望尘莫及。不过今日的重点可不是来和凡登斯特比较箭法的。
“大公神技。”
“老了,当年属下可以一箭射穿麋鹿喉颈,今日看来真是不行了。”虽然说的恭谦,不过在凡登斯特大公的脸上还是挂着自得的神情,“不过,听闻大人麾下有一神箭手,箭术之精已近化境,不知此次有否跟随大人前来狩猎。”
我笑了笑,摇头道:“此次速并没有跟随而来,不过他所统御的弓箭手到是带了些过来。”言毕,转头对一旁的梅尔基奥尔使了个眼神,立时,另一面小旗从他手里扬起。
背负青色小旗的弓箭手,和背负灰色小旗的火枪战士从后列冲到了前面,略做停顿,就听闻一声弦响,数十支箭平掠而出,拉出了一道道白色亮线,在其尽
头,血雾弥漫而开。紧接着,火枪的轰鸣如爆裂的豆子般响了起来,黑烟遮住了我们的视线。
虽然看不清楚黑烟后面的东西,但是我能听见野兽临死的悲鸣,和扑倒在地上的闷响,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我扬起了手,停止了射击。当黑烟散尽的时候,我看见了动物的尸体厚厚铺在草原上,血汇成了小溪
流,流淌而出。残余的野兽伏在地上,再也不敢动弹片刻。
“这个……”凡登斯特的神色顿显凝重,调动了流浪兵团最精锐的六百人,在他眼前表演了一场大屠杀的好戏,足够让这位大公对我们的评价上到另一个高度。
“今日的狩猎就到这里结束吧。”既然效果已经达到,就没必要再杀戮可怜的野兽了,我扬起了手。
“万岁!”高举起兵刃,四周的士兵仿佛是从胸腔里呼出了这个词汇,就当声音还久久回荡在草原时,一队队士卒井然有序的撤离,眨眼间走的干干净净。
在我的眼帘中就只剩下血色的动物尸体,以及那春风吹拂下,如波浪般起伏的长长青草。
也许是周围弥漫的血腥味道,凡登斯特大公的脸色略显苍白,眼睛中满是犹豫,看着我,空张了几下嘴巴后,突然露出觉悟的神色:“早闻大人麾下亲随骁勇善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犬儿克斯汀虽然不才,但是还望大人能够纳他为亲随,也好让他磨砺一下,以便未来接掌莱尔家的道统。”
这个应该算是送人质,看着凡登斯特半晌后,我点头道:“也好,不过让大公家的公子当一个亲随也太委屈了,亲兵团自从切拉维佐战死后就没有再成立了。这样吧,就让克斯汀少爷重建亲兵团。”
“实在太感激了!”
“哪里,对了,这把弓是兰帝诺维亚有名的工匠所造,在我这里,实在是埋没了它。今日看大公之箭术,委实厉害,配这把弓再合适不过,就送给大公吧。”
凡登斯特立时泣声道:“大人恩情,凡登斯特自当粉身为报。”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即便凡登斯特再有谋反之心,也要等着第一次收获季以后,艾尔法西尔大军压境的时候吧。不过到了那时,已经身为亲兵团长的克斯汀该做如何取舍,不过莱尔家的血脉一定会在胜利者一方留存下去,对于这一点,我没有任何怀疑。在乱世之中,贵族的忠诚心只怕只能对着自己的家族,比起他们来,大部分出身贫寒的流浪兵团军官群,就显得如金子般可贵起来。
“大人,如何处理猎物?”梅尔基奥尔轻咳了一声,将我从感慨中拉了回来。
我露出尴尬的笑容,然后挥了挥手:“全部都搬回西维亚,让那里的将士和我们一起品尝一下特拉维诺的野味,凡登斯特大公,就要劳烦你城里的厨师了。”
凡登斯特哈哈笑了起来:“正好,西维亚的厨师最擅长烹调野味,保证大人胃口大开。”
“是吗,只可惜普雷斯顿的美酒要当收获季以后才能酿出来,不然一起享受的话,那真是……”我摸着下巴,不禁惦念起普雷斯顿的朗司酒来。
“奥维尔家的特酿,属下也心仪很久了,只可恨普雷斯顿大公一直当宝贝般,若是等着他酿出来,大人可要迫他交纳出来点,让属下喝个痛快。”
“哈哈,凡登斯特大公也是好酒之人呀!”
“哈哈……”
在夕阳的辉映下,一行人笑着向西维亚城行去,这一刻,让人体会到有如田园生活般的恬静,只不过,在天际处滚动的血色晚霞,征兆着一场大风暴马上就要来了…… [color=Red]第八集 第四章 破[/color]
四月的时钟在平静中走完了最后一刻,艾尔法西尔的婚礼也如预定般顺利举行,当两国的新人互相接吻的时候,艾尔法西尔和萨登艾尔正式由婚姻联系在一起。除了当事的几个国家,其他国家多半带着点麻木。国家之间的联姻有如商人的契约般,可信又不可信,姻亲之间的战斗千多年来更是人们茶余饭后的最好话题。
“迟早会破裂的。”许多人如此肯定的说着。
“不过在那之前,可是一片腥风血雨,艾尔法西尔和亚鲁法西尔恐怕要堆尸成了。”
“哎——今年的血不会比去年流的少。”
“不知道两方面会怎么开始呀!”
这是茶楼里日见稀疏的人群所发出的感叹,市井小民的困惑和国家的困惑就是在这里盘绕在一起,犹如无数双眼睛盯在即将发生在特拉维诺草原上的战事。
不过,作为他们所关注的主角,我并没有如他们愿望
般呆在军营中,和将军们商量着御敌良策。
“是个好收成。”我割下了一束稻子,仔细看了看,第一次收获季可不同秋日,大多数谷物都是在春雪化开的时节抢时播种上去的,在北方一点的地方,可没这种福气。不过也因为是春播,虫类的繁衍,气候的多变,让这个第一次收获季有如秋收正餐的点心,多半只能产出维持几个月的稀少口粮。
“是呀,军官老爷,虽然大部分只是肥沃土地的稻草,不过也亏了上神的恩赐,产了比以往多的多的稻米,光是这几片田地,就足够让上百人吃上几个月了。”老农呵呵笑着,几乎连眼睛都眯在了一起。
将稻子交在老农手上,我拍了拍手,遮目远眺。
这里是特拉维诺与捷艮沃尔交界之所,身后护龙山淌下的雪水滋润着两边的土地,移居过来的艾尔法西尔、亚鲁法西尔难民中虽然以老幼妇孺居多,但是其中不乏长年耕种的农夫。想不到,流浪兵团的粮食供给就是靠这些老人支撑着,眼前的这一片片田地,就是他们用双手开垦出来的。
“这里的土地比艾尔法西尔都来的肥沃,如果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再多一点,这里可是会成粮仓的。”
抚摩着稻子,老农叹息道。
“那可要等战争结束了。”
“军官老爷,战争有结束的那一天吗?”
“有的,总有那一天的。”我无意识的回答着老农的询问,说实在,就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这场战争还会持续多久,到底已经打了多少年了,一年还是两年?
在我脑海里,
翻腾着从七圣国建立起的历史,从遥远以前,兵刃格斗的脆响仿佛从来没有停止过。
“其实现在也不错,若是以前,国王的缴税官早就上门了,还有贵族老爷的仆从,一年下来,吃着的东西还没现在多。多亏了法普大人的恩典呀,若我还年轻几年,也一定拿上叉子参加军队了。对了,军官老爷也是军队里的吧,一定有机会见到法普大人的,可劳烦替我说几句感谢的话。”老农突然道。
这可不是那些献媚者的马屁,透着老农的真挚,我只感到脸上一阵发烧,忙不迭的连声应允,这个时候,一小队士兵小心翼翼的穿过稻田,直行到我面前。
“大人,可找到您了,德科斯大人让我传信给您,艾尔法西尔已经有所行动!”领队跪礼后大声道。
“终于来了呀!”我点了点头,心中涌上了一股难以言明的冲动,真的是漫长的等待,不过也感谢艾尔法西尔人给我们这么长时间的和平,“老爷爷,只好等下次再来讨教你农务的事了,还有你要我转告法普大人的话,我一定会给你转告到的。”
“啊,军官老爷真是好人呀,以后一定能当上大将军的!”
老农朴素的祝福虽然听上去让人发笑,好人就能当上大将军吗?不过从心底里,我还是感激他的,最后郑重的向他敬礼,我快步离开了这片长满稻谷的田园。
“我有没有看错,法普大人居然向一个农夫敬礼?
就连我们波列塔夫大队长都没有这种荣幸呀!”在我身后,传来了士兵们诧异的喊叫。
“什么,他就是法普大人?哎呀,我早就应该看出了,这么好的人……”
王历1355年5月6日
“稻田里的战争”拉开了序幕……
“先期部队以重新整编的彩虹骑士团为主力,总兵力三万人;陆续查明的增援部队为这个数目的两倍;加上后期跟随的辅助部队,总数超过十万。”梅尔基奥尔盯着巨大的地图,一脸肃穆的解说着现状。
“简直是疯子的作战方法,调动那么多的部队,艾尔法西尔哪里来那么多的粮草补给。”塔特姆猛敲桌子,满脸的不解。
“这个只是战斗部队,根据情报,艾尔法西尔的南部,凡是有参加第三王子部队记录的村落,那里的百姓全部被驱赶南下。中间的壮实男子被强征到一线部队,家人如同人质般被押在后阵,如果再加上艾尔法西尔伪传我地粮食满仓,被欺骗而来的百姓的话,我们将面对的是一个将近四十万人的巨大洪流。”即便是梅尔基奥尔,也不得不带着颤抖的声音把这个说完。
下面一片愕然,四十万这个数目足够让长久在几千人战局中打滚的将领们不知所措。
“我有没有听错?真的是四十万……那不是有我们十,不,二十……几十倍了呀!”雷帝斯反而是第一个反应多来的人,在他惊天动地的喊叫声中,军官们纷纷拉长了脸。
“简直就像是蝗虫群呀,特拉维诺呀,龙的地盘呀,北方那里呀,都是可怜的稻田吧。”德科斯摇头感叹着。
“没办法正面作战。”曼陀罗摇着头,“我们的部队会被瞬间吞噬掉的。”
“而且,有那么多艾尔法西尔的百姓,万一混战起来,那死难的人数……”首次列席军议会的布拉西尔王子也是一脸的惨白。
我扫视了一下列座的军官们,庞大的数字似乎使他们一时乱了阵脚,而端着茶杯的老狐狸在这个时候除了添加一点混乱外就没有其他动作。看样子还是要我来想想,四十万呀,脑子里顿时盘旋起这个庞大的数字,好一会,我才道:“各位,我们要作战的对象可是全大陆上百万的军队,四十万,真正能拿起兵器的,恐怕也只有最先的十万吧,如果连十分之一都没办法对付,就这么降了,免得造成不必要的死伤。”
军官们眨着眼睛看着我,雷帝斯第一个涨红了脸:“怕什么,也不过几十万人吗,我们特拉维诺人也有十几万,就算是拼,也能把他给拼光了!”
一阵点头后,慌乱的气氛略略平息,在沉默了片刻后,身经百战的将军们纷纷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反正不能和蝗虫群对着干,干脆先把他们引进来,那么多人,后勤补给一定跟不上,总不能真的和蝗虫一样啃草吃吧。”塔特姆用着尖酸的口气道。
“敌人将会就地掠夺粮食补给,沿途的百姓必须全部撤离,房子和来不及收割的稻米应该烧掉。从艾尔法西尔到捷艮沃尔这段距离,坚壁清野。”梅尔基奥尔接着发言,稳重如他也提出了如此辛辣的策略。
四下的军官一阵点头赞同,这个也是为沿途百姓考虑。谁都能想象,四十万人卷过的地方还能剩下什么。与其那样,还不如由我们先行动手,至少还能保下百姓的性命。
“不过那么大的调动,牵连的百姓以万计,稍微一个不小心,恐怕……”曼陀罗在战场是勇猛之士,迅雷之名足够证明,不过比起纯粹单细胞的雷帝斯,才智方面绝对值得信任。
我也想到这个问题,现在在特拉维诺一带,除了法普城的普雷斯顿,以及西维亚城的凡登斯特还有点政才外,其余清一色的武将。让他们领兵作战没什么问题,但是一旦处理起迁移数万百姓这个事情,只怕还没等艾尔法西尔人来,这里就已经不战自溃了。
“我们这里败了,龙族呀,北方什么的也都完蛋了吧,那里可有的是处理百姓事物的人才哦。”德科斯还是挂着事不关己的嘴脸,不过他的话到是提醒了在场的所有人,鲁素大哥在政略上的能力无人怀疑,兰帝诺维亚能在短短几年里恢复以前的繁荣就可见一斑。
“如果鲁素大人从兰帝诺维亚过来的话,迁移百姓的事情确实简单。只是,北方还有个怀顿诺尔,没有鲁素大人坐镇,我怕我军会受到两方面的压力。”
梅尔基奥尔皱了皱眉头,说出了疑虑。
“我们瞬间倒下,对怀顿诺尔也没什么好处吧,反正局面上我们是大大不利,那个王子什么的,一定乐见我们动用所有力量和艾尔国打个痛快。这个时候出军攻击,那么大陆的统治权应该可以刻上萨什么的名字了,哦,错了,应该是他的王室敬称,叫什么来着?”德科斯一片擦着茶杯,一边嬉皮笑脸的说着。
梅尔基奥尔的脸色一阵难看,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这个老狐狸作风再怎么异类,不过他的聪明可是连我都敬佩的。
我点了点头,知道是时候我出场了,在最后扫视了一下列座的军官们,我站了起来:“现在我正式下达命令,首先……”
由这一天从军议会中传达出来的命令,在当时被称为疯狂之举,北方塞维亚要塞的守军由原来的精锐步兵,特亚斯部换成了一般民防军。跟随特亚斯一起南下的,是号称大陆最出色的政治家——兰帝诺维亚代官鲁素,临时代官由刹尔利长老接任。
此后,就是特拉维诺这片土地上,最庞大的迁移 ……
“总共涉及356个村落,138794人,先后焚毁的房屋45932间,稻田八万余亩……”这是鲁素大哥统计出来的数字,被登陆在“特拉维诺迁徙全志”上,数字之详尽,也足以看出鲁素大哥的能力。
一片黑漆漆的土地,几缕青烟从泥土的缝隙中冉冉升起,化成一条条飞龙,翻腾着直上云霄;更远处,房屋还在燃烧着,喷出的火舌纠结在一起,有如蛇一
般欢快舞动着;房屋散发出耀眼的红光同时,一点点被吞噬着,化成黑色,再化成虚无;在那片红光的映衬下,一列列百姓拖儿带女,蹒跚而行,将长长的影子一直拖到我脚下。
空气中满是灼烧后的刺鼻气味,再加上一阵阵低声的抽泣,多少让人产生悲凉的心情。“百姓还真是可怜的弱者。”骑在马上,我是如此感叹的,
“沿途都有人照应,除非意外,这些人都能平安到达捷艮沃尔的边境地带,那里,我已经准备了足够的临时住房。”鲁素大哥略带安慰道。
我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被灼黑的土地:“听一个老农说,稻草的灰烬是最好的肥料。虽然现在不能耕种,但是明年,这里就是一片肥沃的土地了。到时候,新的村落会在这里重新出现吧。”
鲁素看着我,突然笑了:“应该是不错了,毁灭的尽头就是新生,法普兄弟的见地几个月来又增长了几分,若是以前,可说不出这种话来。”
我抓了抓头发,尴尬的回笑着。
“真是想不到能走到这一步呀,现在想来还真的和做梦一样。当日在牢房里看见你的时候,你不过是一个有志向的疯子而已。不过现在,法普这个名字,可是能改变整个大陆进程的名字哦。”鲁素突然感慨起来。
“鲁素大哥,当日我没那么差吧。”
“你说呢?不过你的疯狂还真是让人着迷,其他人也应该有同样的感觉。”鲁素呵呵笑着。
“着迷……鲁素大哥的用词还真是奇怪。不过想想当初,还真像在梦里呀,不过,和鲁素大哥的两次握手,那可不是幻想。就如当初一样,鲁素大哥,就劳繁你继续把力量借给我,假如我……就只好让你承担一切了。”我伸出了右手。
鲁素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并没有和我握在一起: “别老是这副嘴脸和我说话,我可不负责善后,若想继续借用我的力量,就活着回来和我握第三次手吧。”
看着鲁素,我重重点了一下头:“我会的!”言毕,取下了放置在马鞍上的头盔,扣在脑袋上,熟悉的金属气味再次冲入我的鼻子。难得的半年安闲呀,上天已经很厚待我了,能让我和迦兰一起度过那么快乐的日子,现在该是我做出报答的时候。
“战斗了呀!”自言着拨转了战马,旌旗招展,在绣着新亚鲁法西尔徽号的大旗下,是一张张坚毅的脸,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我身上,一股豪气顿涌上心头。
“百姓们已经做出了他们能做的牺牲,现在,是我们做出牺牲的时候了!”我大吼着,抽出弯刀直指向天空。
“万岁!”跪伏的士兵们高喊着站了起来,无数的兵刃举起,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那一刻,这片大地只显露出“白”这个颜色。
“出发!”
5月18日,以流浪兵团为主的新亚鲁法西尔军一万九千人离开了丹鲁,如同空气一般消逝在特拉维诺那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同时,作为王室象征的米娜维亚女王御架混杂在数万百姓的队列中北迁,暂时移居到捷艮沃尔。
两天后,艾尔法西尔的先锋队将西维亚城团团包围了起来。
“总数五千,全部为骑兵!”
将纸条递给了克斯汀后,我踏上了两步,注视着山丘下的行营,这片小山谷就是当年兰碧斯将军驻扎过的地方,想不到数年后,我选择了同样的地方。
“父亲……”克斯汀沉默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吐出这个词语。
“凡登斯特大公并没有及时从西维亚城撤出来,连同两千左右的军士,以及五千多平民都被合围起来了。”我并不想隐瞒什么,直接告诉他情况,“我已经调动骑兵队,乘着艾尔法西尔的后援部队没有跟进,先把大公救出来吧。”
“多谢大人的好意,不过……请大人收回命令吧。”
克斯汀道。
“什么?”克斯汀的话颇让我感到诧异,我不禁回过头去,注视着他。
克斯汀并没有回避我的目光,直视我道:“在我离开西维亚前,父亲对我说过一句话,能认识法普大人,是他平生最大的荣幸。现在想来,他是已经有了死的觉悟。”
“不能因为凡登斯特大公有死的觉悟,我就不发兵援救了。”
“不,我了解父亲,他不会死守,他会选择投降 ……”克斯汀摇了摇头。
看着克斯汀的眼睛,我知道他并不是空言,怒气顿时有点上涌。不过细想了一下,凡登斯特大公虽然是老乌龟,但是决不是冷血之人,能够舍弃自己的儿子,其中必有深意:“知道了,就按照你的意思做吧,我撤回援救的兵力,也算给大公一个投降的理由吧。”
克斯汀眨了眨眼睛,注视了我好半晌,低头道: “实在太感激了,但是这样的话,我希望能免去我的职位,或者直接处斩我,也好给军纪一个交代。”
“军纪上可没连坐这一条。还有,你是亲兵团长,是保护我生命的第一人,我已经失去一个了,不想再失去第二个!”
“是!”克斯汀跪地应声。
我叉起手,抬头望向天空,云层压的很低,春夏之交的阴雨天马上就到了吧,感觉着空气中丝丝水汽所带来的湿闷,我解开了衣领:“不过敌人的骑兵队还真是快,从南下到包围西维亚城,才用了半个月时间,若是凡登斯特大公也西撤的话,那百姓……”突然间,我醒悟了大公的用意,他是故意留下的,即便是投降也能牵制住敌人足够多的时间,而且能在最大限度上保全自己的家族。
“真不愧是大公团里佼佼者。”我不得不感叹一句,处事圆滑至此,也算是难得了,如果这样的话,我可不能被他比下去,“克斯汀,无论如何,莱尔家的血脉会留存下去的,这算是我对凡登斯特大公的报答吧。”
克斯汀抬起头,在露出吃惊表情后,将整个身子扑在地上,做出最崇敬的表达。
“不过既然是这样,那还是要打一仗,骑兵的危险比我想象的要大呀……”接下来的话可能只有我自己能听见,在摸着下巴思虑了片刻后,我大声道,“ 克斯汀,站起来吧,我们要出发了,去痛快的打一仗,让那些迫使你父亲投降的骑兵们见鬼去吧!”
“是,法普御!”克斯汀扑打着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用称谓主公的方式大声应答着……
5月21日,西维亚军宣布投降,这个时间距离骑兵队合围西维亚城仅过了三天,期间几乎没有一次正规的接战。比起追击平民,接管库存五万石粮食的西维亚城,这个功绩就显得更为大了。骑兵队当即驻扎下来,等待缓慢行进的后阵。
一直到二十七日,艾尔法西尔的本军才赶到西维亚,骑兵的突击作用到这个时候已经荡然无存,不过轻松拿下重镇的感觉有如美酒般让人迷醉。二十八日,高喊着直接杀到兰帝诺维亚口号的五千骑兵脱离了本
阵,加速向西进发。
一道闪电划过,然后是“轰”的一声惊雷,云层有如被撕开一样,蕴藏在里面的雨水倾泻而下,黑沉的天空渐渐放亮,但是眼前除了白茫茫的一片外,什么也看不见。我复摸了一把脸,在流淌在上面的雨水抹去,张大了眼睛,希望能透过雨幕看见什么。
“御上,斥候!”克斯汀突然喊了一声,只看见几个模糊的身影穿过雨幕,一直冲到我面前。
“探到消息了吗!”望了一下眼前浑身湿透的斥候,我高喝了一声。
“敌人还是在行进,已经到达东丹鲁!”
我不禁咂嘴,这种速度,真是让曼陀罗都要汗颜,敌人的骑兵队如疯子般从西维亚急行,两天内就已经达到丹鲁的郊外,按照这个趋势,今天黄昏时候就可以进入丹鲁。幸亏西维亚拖了他们那么长时间,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丧生在他们的铁蹄下。
“雅修!”高喊了一声,声音混杂在雨中传出,黑甲的指挥官在片刻后就来到我面前。
“出发吧,和敌人比比速度!”我笑着对雅修道。
雅修微点了点头,然后敬礼离开,不一会,马蹄踏在水洼里的声音,汇聚成波浪拍岸的响音渐渐远去。
“通知火枪队、弓箭队准备!”我扬起了手,在我身后的传令兵立时拍马离开,一边挥舞着手上的令旗,一边嘶声大吼着消失在雨幕中。停了片刻,各种腔调的应和传了过来,一队队士兵排着整齐的横阵踏步向前。
火枪手九百,弓箭手三千,流浪兵团的长程攻击部队全部集中在这里,密密麻麻的遍布在山腰上,当全数士兵站定后,雨下的越发大起来,打在盔甲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让我看看艾尔法西尔骑兵的骁勇吧。”我轻声自言着,如石塑般坐在马上,在我的四周,大批的长枪战士紧密的靠在一起,八尺长的枪斜树着,密密麻麻的有如被风压过的茅草。雨水顺着枪杆滴落,汇聚到山冈上流淌下去的小溪里,蜿蜒着向特拉维诺草原前进。
下午三时,雅修部率先突破雨幕,沿着山脚向后撤去,在他们身后,橙色异样晃眼的出现在眼帘中,艾尔法西尔轻骑兵。仅过了片刻,雷鸣般的声响压过了雨声,从天际处滚了过来,在感受到大地的微震后,一团火红闯进了视野。
这个时候,雨渐渐停息了下来,天空如洗过般洁白,草原的芳香立时窜进了我的鼻孔,但是在空气中,满是压迫的气息。
“是流浪贼的本阵!不要怕对方的火枪队,刚刚下过雨,根本没有用处,只要踏进弓箭阵,胜利就是我们的!只要杀掉流浪贼的首脑,我们就是第一功勋!”
骑兵指挥官的鼓舞煽动了艾尔法西尔人的战斗欲望,
在一声声狼一样的嘶吼后,红色和橙色就在我眼前会聚起来,在绿色的大地上画出一支巨大的箭头,其顶端有如滴血般鲜红。
“下雨后就不能用的火枪呀……”听闻敌方的鼓动,我不得不给德科斯一点敬意,看样子,他的改动真的很有用处,只可惜在这么小的战场上就浪费了。
三时十五分,艾尔法西尔骑兵群发动了冲锋,践踏着泥泞的土地,风一般卷向了这片小山头,同时,我方弓箭队齐拉弓弦,在发出了一声疾风的啸响后,箭矢如同齐飞的蝗虫掠过半个天际,然后,如雨般落在橙色的“稻田”里。
血花溅起,艾尔法西尔的轻骑兵如同被暴风雨洗掠过一般,纷纷倒下,但是前阵的重骑兵已经冲到了山脚,高举的骑枪平端起来,锋利的枪尖闪闪发光。
“开枪!”
三时二十五分,九百杆火枪陆续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黑烟升起,在火枪喷出的白芒尽头,红色的重骑兵涂抹着更为鲜艳的血色,载倒下马。眨眼间,在山脚处堆积了一片尸体,即便是淌过那里的溪水,也被染上一片红色。
与龙骑兵相比,人类的生命更为脆弱,我略带点麻木的注视着下面的战斗,艾尔法西尔的重骑兵真不愧是最骁勇的骑兵队,即便是前阵如同秋收的麦子般被割倒,依然踏过同伴的尸体发了疯的向上冲。
只看见红色一点点的往上挪动着,刚刚策马越过同伴尸体的骑兵,还来不及落地,就没入了枪弹组成的白色死亡之光中,身体在半空绽放出美丽的血色花朵,然后连同马一起跌落在地上。尸体打了几个滚,与同伴的一起堆积在那里,另一波骑兵越过……
血腥味越来越浓郁,当红色蔓延到半山腰时,敌人的骑兵阵发生了松动,在一排火枪后,只看见几名骑兵翻落下马,后续部队居然没有跟上。这个时候,我知道是时机了,一只手高高的扬起。火枪队和弓箭队在号令中向两翼散开,挺着长枪的士兵高喝了一声,由山顶直冲下去,将八尺长枪捅进了先阵骑兵队的马
腹中。
骑兵翻落下马,来不及抽剑就被复数的长枪贯穿了身体,在我方战士嗜血的呐喊声中,艾尔法西尔的骑兵出现了逃亡者,一片片的橙色离开了队列,窜向了无尽的原野。
“总攻击!”我重挥下手,响亮的号角,只看见原野的尽头飘扬起无数的旗帜,高挺着长枪的士卒从四面八方大喊着冲了过来。
六时,艾尔法西尔骑兵队,全没……
无主的战马在空旷的原野上发出了悲鸣,坐在山头上,我俯视着下面,红色从山腰处一直延伸到山脚,接下来的一片片的橙色,零落的艾尔法西尔战旗歪斜
的插在尸堆中,迎着风无力的飘扬着。这应该是一场大胜利吧,敌军五千,无一生还,我军仅损失了不足两千人。
“这个就是战争呀。”布拉西尔踏过尸体,走到我面前,脸上并没有胜利的喜悦。
这里可都是他的同胞,我自然能够理解布拉西尔的感受,在点了点头后道:“是呀,残酷的战争,不过这仅仅是开始而已。”五千这个数目比起四十万不过沧海一粟,在击破艾尔法西尔的侵袭前,这样的景色还能看见不少吧。
“哎——”布拉西尔长叹了一声,不再言语,两个人一站一坐,淋浴在夕阳洒下的血色光辉中…… [color=Red]第八集 第五章 红色大地[/color]
前锋骑兵队的全军覆没,对于艾尔法西尔军的总体优势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但是在心理上给对方一个比较大的冲击,加上连日的阴雨,总数约八万的大军团居然裹足不前,在西维亚的城外连续驻扎了近一个星期。
“看样子,西维亚要变成前进基地了。”
在军中流传着这个消息,根据斥候的通报,萨姆丁确实从国内征调了大批的工匠前往西维亚,并且在西维亚的城里推平了大量的民房,修筑粮仓。而且,在西维亚以东的地方,被裹胁到那里的百姓开始组建自己的村落,大规模的开荒正在进行。
“一点点侵蚀的正规战,我们迁出了十四万人,艾尔法西尔填进二十万,用不了多久,整个特拉维诺就是艾尔法西尔人的土地了。”
骑兵战的胜利在这种情况下,变的微不足道。战斗力的严重不均衡,只能使我们眼睁睁的看着艾尔法西尔人慢慢蚕食我们的领土。
“粮仓在城里呀。”看着巨大的地图,我陷入沉思,只要对方还能填饱肚子,战争的平衡就没有向我们偏斜的一刻。根据斥候的报告,现在西维亚城外的帐篷遮天闭日,就连靠近城池都困难异常。在城里,驻扎着萨姆丁最精锐的部队,而且凡登斯特大公也被驱赶到城外,就算忽略城外的几万人马,依靠我们目前的军力,光是攻占西维亚城都显得吃力。
“如果能烧掉粮仓就好了。”我叹了一口气,也知道这个无疑白日做梦,在敌人的大队没有移动前,任何的尝试只不过是浪费生命,“不管怎么样,不能让敌人舒服的窝在西维亚附近呀。”
一想到此,我立刻召集了军官们,召开了阵前会议。
“我们主动出击!”会议的主题很简单,但是足够让与会者大吃一惊。
“不错呀,巨兽现在睡着了,适当的挑衅一下,也好让他活动一下身体,离开窝。”德科斯似乎早就想到我会这么做了,嬉笑着在一旁道。
“那大人准备调用多少部队?”梅尔基奥尔询问道。
我歪着头想了想:“不能太多,不然被察觉了,我们就要跳陷阱;不过也不能太少,不然真的和蚊子一样了……就调用曼陀罗的龙骑兵一部!”
“三百名龙骑兵突袭八万大军……”即便再有联想的人也想不到如此疯狂的举动,帐中的军官皆数张大了嘴巴,一时合不上。好半晌,曼陀罗才起身,点头领命:“是,大人,我这就去准备!”
“法普大人,我也要出战!”另一边的雷帝斯豁然站起,大声喝道。
我看着雷帝斯,出人意料的同意了他的提议:“ 去准备吧!”
雷帝斯顿时兴奋的涨红了脸,重重敲击了一下胸甲。
“军中的指挥权暂时由德科斯军师负责,此次我要亲自出战!”
“啊——大人,请三思,现在这个时候,万一你有什么意外,那么全军都会崩溃的!”梅尔基奥尔大惊道。
“不必了,这次,我要亲自向萨姆丁下战书,就算是我的挑战好了。”我摇了摇头,做出了决断,余下的军官看我如此坚定,纷纷低下了头,“放心吧,只不过是炫耀的一战而已,再说了,没看见迦兰为我生的儿子前,我还舍不得死。”
营帐中的军官顿时笑出声来,不过笑后的神色还是一样的凝重。
“大人,请多保重!”所有的话最后汇成一句,军官们齐齐向我敬礼。
……
“这个就是八万大军呀!”初次看见那连绵的营帐,即便是天际处,也能看见营帐中亮起的灯火,我不禁发出了如此的感叹。想当初在修法城外所见识的庞大蛮族军比之还少上一半,这种遮掩大地的气魄,让人看了就荡气回肠。
“大人,我们从哪里冲进去?”曼陀罗略带犹豫道,确实,整个军营实在太过庞大,三百骑人马冲进去就如同小石子扔进大海,能溅起多大的水花,就要看我们从哪里下手了。
我扫视了一下,军营的布置无懈可击,在角落里都布有高高的望台,一队队巡逻兵沿着栅栏四处游走,捆在栅栏上的火把让周围数十米的地方如同白昼。不
论从哪里冲过去,都会立刻被发现吧,偷袭什么的,基本没什么可能。
“直接冲过去吧,雷帝斯,你开路!”
“好的!”雷帝斯裂开了嘴巴,大笑着回应,一手提起巨大的战斧,另一手猛一扯缰绳,一边嗥叫着冲了出去。我抽出了弯刀,紧跟而上,在我的身后,是被赐予“迅雷”之名的龙骑兵……
“让开,让开!”雷帝斯高喝了一声,然后整个人从马背上跃起,当他落地时,一道明亮的斧光绕着他转了个圈,一队不幸的巡逻兵来不及哀号,就化成了漫天的血雨。还没等其他人回过神,只听见一声大吼,迎面的拒马就被整根的拔了出来,如箭一般射向两侧的高台。
几声哀叫,就看见数个身影从那上面倒载下来,几乎在同时,前面的栅栏“乒”的一声脆响,就变成了飞舞的碎片,消失的一干二净。真是不愧雷帝斯呀,我来不及发出赞扬,四周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铜锣声,各处的营地立时明亮了数分,依稀间可以看见数不尽
的人影从阴暗处冒了出来。
敌人的反应可慢了几分,几万人的大军,在精神上也松懈了不少,完美的防御阵在他们手上,也难怪这么快被突破了。
“杀!”我夹了一下马腹,加速冲了进去。
王历1355年6月9日夜
三百骑兵突营……
“啊——”
一名敌兵被砍中了后背,在发了一声惨叫后,扑倒了前面的火盆。里面的火炭滚落开去,立时点燃了临近的帐篷,火一下就窜了上来,并乘着风势席卷了眼前的一切,灼热的气流迎面扑来。
拨转了马头,这才发现到处是火光,龙骑兵们啸叫着来回突击,这一片的士卒已经失去了抵抗心,慌乱逃窜着。这一刻,让我产生了就这样把艾尔法西尔大营踏破的幻想,不过四处密集响起的鼓声提醒了我,这里仅仅是八万大军的一小部分而已。
“告诉萨姆丁,我是法普,今天我就到你的军帐中给你下战书,希望你能接受!”砍翻了慌不择路冲到面前的一名士卒,我对着四处逃散的敌人大声喊了一句,然后挥刀道,“我们离开这里!”
龙骑兵们又冲了数步,挑死了眼前的敌人后,纷纷拨转了地龙,如同来时般迅速撤离,在他们身后,已经冒出了另一徽号的敌人。
“不要让那些鼠辈逃了,杀光他们!”一名军官策着马赶了过来,在他的号令下,零散的箭矢划破了天空,在经过短暂的路程后,落到我的面前。与之相比,嗥叫着冲过那名军官身边的士卒反而更多点。
“去死吧!”一柄斧头凌空飞过,在打了几个转后,劈在了那名军官的胸口,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军官转眼间成了一具尸体,仰天栽下马去。急冲而上的士卒在发了一声喊后,纷纷停下了步子,这个时候,雷帝斯空着双手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他没有兵器,杀了他!”不知道谁先喊出这句话的,立时有人响应,停着长枪直冲向雷帝斯。还没等我拍马接应,只看见雷帝斯避过长枪,一拳重击在抢攻者的脸上,那人满面开花倒飞了出去,手上的长枪也被雷帝斯夺去。
长枪并没有在雷帝斯手上多停留片刻,直接被掷了回去,在穿透了一名敌兵的胸膛后,没入另一人的肚子,两股血箭同时射上了半空。
“我是狂战士雷帝斯,有种的来杀我呀!”浑身浴血的雷帝斯看上去有如地狱里爬出来的凶神一般,瞪大了眼睛直视向对方。
“恶魔呀!”敌人的勇气在这瞬间消逝了,在发出惊天的惨叫后,纷纷散去。
“走了,雷帝斯!”
“知道了!”从尸体上拔出战斧,雷帝斯就这么抗着跟在我的身后,在他后面,数以千记的敌人,没有一个敢上前。
“……三千骑突营,西侧营地当夜巡逻队,全员战死;另有局部营地被焚毁,十九名将佐被杀,其余死难士卒,约千人;我军迅速反击,力毙敌寇数百后,敌军溃退……”
艾尔法西尔的战史上是如此记载着这场突击,死伤人数并不多,但是这种完全属于挑衅性的袭击,很快激怒了艾尔法西尔军的高层。遇袭后仅一天,盘踞在西维亚一线的部队拔营西进,数万人的洪流立时席卷了半个特拉维诺平原。
而在同时,越过敌人拔营后留下的空隙,雅修的骑兵队插进了艾尔法西尔的运输动脉里,开始了他最善长的盗贼式攻击……
六月已进夏季,在连日的阴雨后,太阳就好象永远不会落下一般,热浪一下就席卷了整个草原,大有瞬间烤干大地的趋势。
“见鬼,在北方可没这么热过。”特亚斯抹了一下额头汗珠,嘟囔道。
“喂,别对我们特拉维诺草原有什么不满,这里的气候很不错呀!”雷帝斯光着膀子,汗水如溪流般滑遍了他的全身。
“不见得吧!”
“要不就打一架,谁赢了,谁的话就是对的!”
……
自从特亚斯从北方征调过来后,和雷帝斯的关系似乎更见灼热起来,不过也好,至少在特亚斯的身上,没有了以前对贵族的极度仇视,在军中也少了几分不
安定因素。如今,军团的精锐都已经集合在这里,就等着一战的机会了。
“差不多已经到达丹鲁了吧?”我转过头去,对着德科斯道。
德科斯懒洋洋的坐在草地上,似乎连多说话都觉着费力:“是,今天早上。”
“还需要再等一下呀……”我仰着头看了看天色,太阳真是毒辣的要命,在这种气候里,什么人都提不起战斗的欲望,只可惜,艾尔法西尔的部队离开家乡也仅有一个多月,士气什么的尚没有跌进谷底,现在和他们交战,损失就太过巨大。
“应该是吧,不过现在的艾尔人还没饿肚子,等一等比较好吧。”德科斯干脆的躺在草地上,在说完这一句后,就枕着手臂打起了呼噜。
根据情报,雅修的掠夺已经造成了影响,艾尔法西尔人开始调用西维亚的库存粮食,但是按照一般的估计,最早在六月下旬,敌人的供给才会发生困难。
怎么也要忍耐到那个时候呀,如果再此之前,敌人就已经冲到这里的话,那我们就只好用性命做以一挡十的壮举了。
“真是苦恼的等待呀。”我自言道,做出了如此的决断,就看哪一边先倒下吧,是敌人因为粮食供给困难自行崩溃,还是我们被艾尔法西尔的洪流给卷走。
就当心境略带轻松的时候,只看见远处,数匹快马急
冲了过来。
“布拉西尔将军生病了!”来者滚落下马后,就大声喝道。
“什么!”我大吃一惊,“立刻带我去!”
“不吉利呀,还没开始呢,就躺下一个,这仗不好打哦。”德科斯嘟囔着,爬起来,跟在了后面……
才几天不见,布拉西尔就消瘦的不成人型,脸颊如同被削过般深陷下一块,原本清澈的眼睛也浑浊了起来。在看见我后,他勉强支起身子,露出了一脸的苦笑:“真是难看呀,想不到会败给病。”
我连忙上前了几步,紧握住他的手,安慰道:“ 也没什么,多修养几天就好了。”
“是,是,布拉西尔大人只要好好休息,绝对没有问题,不过营帐之地实在不适合调养,最好将大人迁到内地民房之中,恢复的应该更快点。”旁边一名医师打扮的人摇头晃脑的连声应是。
我立时转头,对着帐中的侍卫道:“为何不把布拉西尔将军送回捷艮沃尔!”
“法普将军,是我要求他们。现在这个时候,大敌压境,这场战争因我而起,我岂可临阵退缩,那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吗。”布拉西尔一把按住我的手,用力摇头道。
“谁说你临阵退缩了,你是去养病!我可没理由让和我穿一双靴子的盟友连生病都要挺在战场上,到时候,就是让天下人来耻笑我法普了!”
“法普将军……”布拉西尔紧握住我的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还楞着干吗!”我转过头,对呆立帐中的侍从使了个眼神,侍从立时会意,连忙躬身退下,不一会就抬了一付担架进来。
“养好病,立刻回来,等着你一同痛击萨姆丁!”
亲自搀扶第三王子上了担架,我笑着道。
“是,法普将军!”布拉西尔勉强行了个军礼,也露出了笑容。
好不容易看着侍从们护送布拉西尔北上后,我一把扯过了刚才那名医师,急声道:“到底是怎么会事,怎么才几天工夫就病成这个样子?”
医师晃动了脑袋好半晌才道:“这个嘛,今年的天气甚为怪异,五月阴雨,营帐简陋,多半会染上阴寒之气;一到了六月,突然又酷暑难当,燥热侵体;这个冷热突然交汇,在医书上讲……”
我只听的耳朵一阵发麻,不得不打断这个医师的解释:“布拉西尔大人到底得了什么病!”
“痢疾……”被我一吓,医师异样麻利的说出了病症。
“痢疾……那不是传染病吗,难道军中……”我只感到后背一阵发凉,这种病听闻是一人得病,万人遭殃,眨眼间就可以让数万大军失去战斗力,若是军中大规模爆发起来,这个仗就不用打了。
“谁说的,那不过乡野粗人的讹传,这仅是风邪之症,多半还是水土不服而起。像长年生活在此的特拉维诺人,就不会那么不济事。即便是大人,生长与迷途森林此等阴湿之地,要染上痢疾,也是千难万难。
若真说是传染症,那也只是应在那些北方人身上。”
这个医师,满口的斯文言语,比那个米拉奇的罗嗦还要让人畏惧,连忙挥手让他离去。
“北方人?艾尔法西尔人也算是北方人吧。”我摸着下巴,想到了这点,突然间,我感觉到似乎是上神降下了机遇,“德科斯,我想我们不用再等很久了。
立刻派人去探听情况,这等事情,艾尔法西尔人一定
会刻意隐瞒,让斥候们连根草都不要放过搜索,一旦确定,我们立刻出军!”
一旁的德科斯笑着点头道:“不错,上天也垂青你这个傻瓜呀。”
“如果错过的话,就会遭受上神的谴责。”
仅过了五天,前线斥候就有所回报,当日,我召开了紧急军议会。地点是在一处小山丘上,四周拉起了长长的帷幕,山脚下更是布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卒,显示出此次会议非同小可。
“说吧。”当军官们全数落座后,我抬头对跪伏在中间的斥候道。
斥候抬起了头,露出那张看了就很难记住的脸: “是,大人。属下在接到德科斯大人急令后,冒险探营,开始尚无什么异常。不过各营之间严禁走动,而且在每次拔营后,属下都细数了遗留的炉灶,并无减少。到了前日晚上,属下偶尔发现有几个亲兵打扮的人抬出了一样物事,悄悄埋了,属下连忙刨了那坑,发现这个……”
说完,就抖开了身边的包裹,一具尸体就滚落出来,腐臭之味立时弥漫开来。
“啊——”军官们都发出了一声惊叹,有几人连忙掩住了鼻子。
我略略起身,扫视了一下那具尸体,虽有浮肿,但保存尚好,立即道:“把医师叫来!”
唤来的医师仅翻看了尸体片刻,就躬身道:“大人,这等死状绝对是腹泻不止,脱水而亡,当是痢疾。”
“都下去吧!”我已经得到我需要的东西,挥手让斥候和医生退下后,我扫视了一下列座军官:“此次是上神赐给的机遇,艾尔法西尔军连日猛进,加上水土不服,缺乏修养的士卒皆容易染上痢疾,我决定和敌人正面交锋,乘敌人最虚弱之时,一举击破敌军!”
“是!”军官们皆数站起,脸上洋溢出激动的表情。
最后看了一眼军官们,点了点头:“不过各位请记清楚,对方有八万大军,即便发生了痢疾,敌人也有足够的兵力。此次战斗依然是以生命为赌博的战斗,望各位做好准备,假如判断失败,我们就携手下黄泉
吧!”
军官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后,露出了决断的表情。
“有什么和家人交代的就去说一下吧,出发前,全军休假两天!”
“是!”
……
今日的夜晚,两轮明月紧密的靠在一起,看上去显得分外明亮,整个大地笼罩在一片洁白的银色中。
坐在草地上,我仰头望天,注视着那些密布在月亮周围的星星,虽然没有月亮那么明亮,但是闪动的轻微亮光,却让人有一种宁静的感觉。
“主人……”坐在一旁的迦兰想说什么,但是被我轻声制止了。
“嘘——迦兰,不要说话,陪着我看看星星吧。”
迦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安静的陪伴在我的身边。
过了良久,我低下了头,没头没脑的说出这么一句话:“迦兰……真的很感激你能嫁给我。”
“主人,你说什么?”迦兰转过头,眼神中透满了惊异。
“除了打仗,我什么都不会,而且我也不懂的怎么去怜惜你,所以,这半年来真的是为难你了。”我抓着头,吞吐了半晌后,说出心中的话。
迦兰的眼睛中蒙上了一层笑意,然后垂下了头: “主人,这半年来是迦兰最快乐的半年,能嫁给主人,是迦兰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是吗?”我继续抓着头,颇有点信心不足。
“是的,主人。”迦兰将她那双柔软的手轻覆在我的膝盖上,露出坚定的表情。
“知道了,迦兰。今天是特罗维西和洁卡相会的日子,按照礼仪,丈夫应该给妻子一份礼物的,不过,我不知道该给你什么。”
迦兰略略思考了一下,然后道:“主人,如果要给迦兰礼物的话,就请你在接下来的战斗活下去吧,这个就是给迦兰最好的礼物了。”
我楞了半晌,过了片刻后道:“好,迦兰,我答应你。”
迦兰露出一丝微笑,将头轻轻靠在我肩膀上,而我,一如以前般,笨手笨脚的搭上了她的肩膀。月光洒下,这一刻,比金子都来的宝贵……
王历1355年6月19日
新亚鲁法西尔军主力离开了靠近捷艮沃尔的宿营地,主动向艾尔法西尔军靠近。
“亚鲁法西尔人想找死!”这是在那个时候最喧嚣的声音,几乎所有的国家都认为这是单方面的自杀行为。两万名训练装备都属下乘的贼军,和艾尔法西尔八万精锐相抗衡?这个比当年修法战场上一千军突击四万蛮军还显得荒诞。
“就算是运气在法普那头蜥蜴身上,也没可能胜利的!”
“艾尔法西尔人可不是蛮子,就算拼光了两万人,法普也找不到萨姆丁的本阵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种议论纷纷中,6月21日,两军的先锋队在北丹鲁地区接触,略略交手后,就各自退回了本阵,此后,沿着一片小树林,我下达了驻营的指示。
艾尔法西尔军在相隔约十里的地方也驻扎下来,并不断派遣小股的部队前来骚扰。
22日,地平线上出现了艾尔法西尔的旌旗,如同移动的树林一般,黑压压的逼迫了过来。
“……6月22日,晴,炎热……晨七时,艾尔法西尔军开始布阵,目力所及之处皆为敌人的战旗,九时,列阵完毕,军容之整齐让人咋舌;反观我军,除前列重步兵尚有阵型外,多数士卒藏身树阴之下…
…”
这是当时的一名贵族出身的士兵写下的日记,比起艾尔法西尔人在烈日之下都屹立不动的军容,我军士兵的表现就足够让人汗颜了。不过让我欣慰的是,大部分士卒都是挂着轻松的表情,并没有畏惧敌人的庞大压力。
夹了一下马腹,我策马到了阵列的最前沿,对着士兵们大喊道:“今天,就是一比四的战争了,这里,我想说的是,我答应过我的妻子,要活着回去,这是
特罗维西和洁卡相会的礼物。我希望把这个礼物同样分给你们的妻子,好好保护自己,带着性命回家吧!”
“万岁!”士兵们高举起武器,大笑着回应着。
我驱马回到阵后,四周的军官纷纷树起了拇指,更远处,雷帝斯裂嘴道:“可惜我没老婆,法尔切妮呀,愿意和我生一个像法利斯那么出色的儿子吗?”
法尔切妮并没有如一般女性般羞红脸,只是落落大方道:“等你活下来再和我说这个话吧!”
雷帝斯怔了怔,高举起战斧道:“放心,艾尔法西尔人伤不到我的!”
“萨姆丁是软脚虾,今天就把他打回老家去!”
不知道哪个人接着喊了一声,这句带着浓厚艾尔法西尔口音的话引来了一阵轰笑。这个时候,敌人树起了绿色战旗,敌人的弓箭手应着鼓声的节拍,缓步踏出了战列。
“可以看一场万箭齐发的好戏了。”我笑着对身边的军官们道,然后跨下了战马,几乎同时,身后的步卒齐刷刷的往后退了几步,在靠到大树后,将盾牌举过头顶全身蜷缩起来。惟有全身铠甲的重步兵依然不动,挡在我们面前。
流浪兵团的士兵在保命这项本能上,远比别的什么部队来的优秀,还没等我感叹出声,“咚——”的一声响后,敌人的鼓声同时停息,片刻寂静后,耳朵了突然灌满了“咻咻”的破空密响,整个天空在这个时候,没有了光辉。
“稻田里的战争”与22日,在上万支箭矢划破天空的瞬间,正式进入了最高潮的阶段——丹鲁会战 …… [color=Red]第八集 第六章 丹鲁会战[/color]
箭划过一段颇长的距离,在我数了百下后,急转而下,如同暴风雨一般打在我军阵营里。就在这眨眼间,在我的四周,草地上,树上,插满了艾尔法西尔的绿翎箭,密密的就像长出了一片茅草。
挡在身前的一名亲兵慢慢倒下,一支越过空隙的箭插在他脖子上,血顺着箭杆淌到地上,染红了一片草地。这是我看见的第一个殉难者,身后,此起彼伏的哀号声昭示着在第一轮的箭雨中,一批新的孤儿寡妇的诞生。
“保护好自己,弓箭队!”
速的弓箭手很快还以颜色,箭矢就像是一群飞蝗,掠出树林后,快速落到对面的阵地中,一层淡淡的血雾弥漫而起,最前沿的部队如被飓风扫过一般,瞬间消失了无数的身影。仅过了片刻,另一波箭雨回敬而来。
“……比起诸多名垂青史的会战,丹鲁会战的开始就如同两个孩子在玩弹球游戏,丹鲁的上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灰蒙蒙的。在异常沉闷的箭矢往来中,两军在整整一个时辰内的损失,尚不及接下来战斗的一分钟……”
上午十时,敌人的弓箭队开始撤出无意义的互相漫射,取而代之的,是身着红色盔甲的艾尔法西尔重装突击骑兵,而在两翼,大量的橙色轻骑兵慢慢聚集起来。标准的艾尔法西尔骑兵突击阵,由中央的重骑兵负责总突击,两翼轻骑兵做包抄。简单但是实用,而且是在这种压倒性优势的作战中,即便是被我们知道了用意,也很难作出应对。
“敌人准备一鼓作气呀!”德科斯突然遮目喊道,顺着他的目光,只看见打着蓝色、青色旗号的部队大量聚集在中央,紧贴着重装骑兵。看样子,是准备在重骑兵冲击后,立刻跟上,用人数的优势一举歼灭我军。
“不过,土黄色的重步兵是一个没见,对方恐怕连穿上那么重盔甲后能走动的士卒都没多少了。”德科斯继续道。
我点了点头,若是有重步兵的话,手持巨盾,做密集突防,火枪手的威力就会降到谷地,现在看来,艾尔法西尔军中痢疾的泛滥程度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火枪手全部集中到中央,弓箭手向两翼散开。”
很快做出了应对,我抽出了弯刀,“军师,去后阵吧,接下来就是接触战了,我可没办法分心照顾你。”
“知道了,知道了,这么快就嫌弃老人家了。”
德科斯嘟囔着,在一群近侍的护送下向后阵移动,他们的空隙迅速被亲兵团的人给填满,克斯汀一脸严肃的站到我身边。
“克斯汀,别把命丢在这里,不然凡登斯特大公可会怨恨我的。”
“是,御上!”克斯汀抽出长剑,“夏鲁斯会保护我的!”
话音刚落,对面就传来了激昂的鼓声,大地开始震动……
上万骑兵的冲击,大地的绿色在那瞬间被马蹄刨尽,一起卷进骑兵拉出的长长尘土之墙中,那道尘墙就如同咆哮的魔鬼,急速向我们冲来。四周的树木颤栗着把叶子抖落,沙沙的声音混杂在那怒涛般的马蹄踏地声中,分外显得诡异。
“敌军八百米!”了望兵大声吼叫着。
我扫视了一下四周,身前一名火枪手的全身颤抖着,敲击火石的声音听上去特别的杂乱,在微叹了一口气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害怕,勇敢点。”
火枪手转过头,看上去很年轻,脸上挂满了泪珠:“大……大人,我不想死。”
“敌军七百米!”
我叹了口气,挥手道:“回家去吧,你会长命百岁的。”
火枪手颤抖跪在地上,给我嗑了一个头,然后挤过人群消失在树林的深处。
“敌军六百米,弓箭手准备!”
“不想战斗的都回去吧,和家人在一起,尽量快乐的生活下去!”听闻我呵斥后,又有一部分人悄悄退下,四周顿时响起了“胆小鬼”,“懦夫”的喝骂声。扫视了一下四周,虽然看不清楚树林里的情况,但是大部分人选择了留下。
“敌军五百米,弓箭手,放!”
密集的箭矢飞出,敌军两翼的骑兵流如同撞击上礁石般突然阻断,插满箭矢的马匹翻滚着扑倒在地上,马背上的骑兵被甩出,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曲线后,
跌落在地面。大数人当场殒命,挣扎着想爬起来的少数,很快被践踏进自家的马蹄下,发出凄厉的喊叫。
“敌军四百米,火枪手!”
火枪队长们齐踏上一步,抽出配刀:“跟随命令,上子弹!”
“留下战斗的请记住,我不需要你们英勇的战死,需要你们更为英勇的活下去,这是为了你们家人的战斗,保留下性命的胜利才是最大的胜利!”
“敌军三百米!”
红色在眼睛里异常鲜艳的灼烧起来,能够清晰的看见敌人,护面下那双通红的眼睛发出嗜血的光芒,骑枪渐渐放下,锋利的刺尖发出冰冷的杀气。
“端枪!”
“两百米!”
“为了家人,为了自己,勇敢的活下去!”
“射击——”
“乒乒乒——”黑烟升起,数百道白光划过,直窜入敌人重骑兵的冲击阵中,这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见火枪齐射后的威力。在马匹惊吓着跪伏倒地上的同时,最先排的骑兵如同被重力撞击般,甩掉了骑枪,上身往后仰去,几股血箭从胸口激射而出。还没等血
洒落,尸体已经贴着马背滑倒在地,翻滚了几下后,没有了气息。
第二排骑兵越过尸体,第二排火枪喷出了火舌,又是一片人仰马翻。从两翼到中央,骑兵队有如撞击在死亡线上不停的倒下,一米一米的向前挪进着。
“咻——”头顶突然响起了破空的细鸣,抬头一看,只看见遮幕天空的掷矛,中央的敌人步军已经移到了投掷范围内,不过多数都无力的跌落在自家的阵营中,即便是少数,也有数百根之多。破开树叶,在激起“哗啦”一片急响后,落在了我军阵中,惨叫响起。就在我面前,数个火枪手被贯穿了身体,钉死在地上。
火枪手退下,手持八尺长枪的枪兵队填补了空隙,原本跪在地上的重步兵队在紧密了队型后,大喝了一声,跨步挺出了长戟,连同后阵的长枪搭出了比树林尚密上几分的枪林。数分钟后,敌人的骑兵队撞击到枪林上,鲜血如同泉水一样喷上了半空,将先阵的部队涂抹上耀眼的红色。
火枪声再次响起,对着高出步兵甚多的骑兵队宣泄着枪弹。
下午二时,敌军重骑兵队用尸体踏破了前阵重步兵,将潮水一般的步卒引进了我军阵地中,同时,捷艮沃尔龙骑兵在左翼击破了敌人轻骑兵队,直接插向了艾尔法西尔阵营。
“……鲜血流淌过特拉维诺草原,汇聚成河;尸体如同山一般堆起,在方圆不足十里的树林里,数万人撕杀着,将整片的树林染上了血色;此为哭泣之日,每一分钟内,阵亡的将士以千记……”
“杀呀,杀呀!”雷帝斯挥舞着巨大的战斧,每一次挥击,都卷走了数人的性命,在他四周,躺满了艾尔法西尔人的尸体。
我挥刀砍下,当面的敌人即便是抵挡,也让我感觉不到丝毫的力气,刀刃直接劈在了他的脖子上,一股血喷出,溅到我脸上。即便是血模糊了我的视野,眼前的这个敌人,我还是能够看清楚,病态的消瘦,眼睛中只有一点点光芒,完全是身患痢疾,没多少力气的病人。就是这样,居然能挺过千米的奔波,杀到这里来。
“为什么,这个样子还要作战!”挥刀,又是一个敌人扑倒面前,即便是身着军官服的武将,挥舞的刀剑也如同孺子般无力,每一个亚鲁法西尔兵的兵刃上,都流淌着数个乃至十数个艾尔法西尔人的血。但是到了最后,那怕是无力的刺击,也能穿透杀人杀的连手都提不起来的士兵的身体。
“为什么!”应合着我的呼喝,远处响起了火枪的声音,这个,是艾尔法西尔的火枪手,他们的对手,是我们的龙骑兵。
又是一名敌人倒下,我的手上已经沾染了三十几个艾尔法西尔人的血,四周突然干干净净,除了尸体还是尸体,黑压压的堆积在面前。我有点失神,这个不是我预料的战争,参战的敌人大部分连剑都拿捏不稳,这些都是病人,我到底是在和艾尔法西尔军作战,还是在屠杀没有什么反抗力的病夫?
风卷起,一名骑兵驱马踏过尸体,挥舞着战刀直劈向我的脑袋,没等我回过神,一声枪响。那名骑兵的头侧喷出鲜血,歪斜着栽倒下马,头盔滚落开,露出一张健康的脸。这个才是艾尔法西尔兵,有点茫然,我转过头,看见了先前那名离去的火枪手。
又是一阵风,橙色跃过,那名火枪手转了个圈,扑倒在地上。偷袭的骑兵拨转马头,露出阴险的神色,吆喝了一声后,直冲我而来。
跃起,挥刀,带过一篷鲜血后,我落在地上,身后传来了沉闷的撞地声。
“为什么还要回来?”
火枪手惨笑着,从口中吐出了更多的血沫:“大人……我不能逃跑……自己的家人……自己保护……”
头低垂下,带着点安详闭上了眼睛,再没有了声息。
心一直沉了下去,有如掉进了无底的深渊,深吸了一口这片树林里弥漫的血腥气味后,我撕下了衣襟,缠绕在右手上,紧紧将弯刀绑住:“迦兰,我绝对不
会死在这个地方的!”眼中的一切,突然如血一般红 ……
“大人,这样打下去我们损失太惨重了!”梅尔基奥尔砍翻了两个敌人,冲到我面前。
从尸体中抽出了弯刀,我扫视了一下四周,又有几名流浪兵团的战士倒下,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被七色的海洋给吞没。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这一仗我们败了。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下达撤退的命令时,一阵阵号角声从艾尔法西尔的阵营里响了起来。
红色的重骑兵,橙色的轻骑兵远比冲过来快的多速度脱离了战场,而残余的轻装步兵根本连步子都没办法迈动,只能呆在原地,大口喘着气,做最后的抵抗。眼前的五彩缤纷一下成了绿色和血色的单调色彩,在天际处,艾尔法西尔的战旗七倒八歪,就看见青色
的龙骑兵挥舞着长枪,驱赶着敌人。
“是曼陀罗,他们找到敌人本阵了!”梅尔基奥尔带着激动的声音喊道。
“萨姆丁战死!不要做无意义的抵抗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残留的敌人在迟疑中放下了兵器,宣布投降。
“需要追击吗?”
“不用了,敌人的元气还在。”在更远处,象征艾尔法西尔本阵的旌旗并没有凌乱,而且不断赶回去援助的敌人骑兵已经阻挠了龙骑兵的进一步攻击,“ 我们也吹退兵号!”
下午七时,我军退出战场,在我们身后,留下的被刨尽青草,裸露出褐色泥土的大地。插在上面的刀枪箭矢,以及躺在上面的无数尸体铺出另一个草原,血与生命的草原……
丹鲁会战由早上九时起,至下午七时双方拉开战距,短短的五个时辰内,艾尔法西尔军战死者16789人,新亚鲁法西尔军战死5287人。若不是曼陀罗的龙骑兵队偶然间冲进了艾尔法西尔本阵,迫使萨姆丁选择后退,这场血腥的战斗还将继续。
“……即便是十万对十万的特拉维诺会战,其惨烈程度也远比不上丹鲁会战,新亚鲁法西尔军战死者的比例高达三成;而对于艾尔法西尔军,近两万人战死,这是单一会战中,单个国家战死者的最高记录…
…”
此外,艾尔法西尔军被俘虏者约六千人,或许根本谈不上俘虏,全部都是连路都没法走动的被遗弃士卒,从他们口中,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些艾尔法西尔士兵,即便连生病了,还要拿着武器做最后的战斗。
“如果不战斗,后面的亲人就没有饭吃,甚至被杀死!”
当日作战的除了骑兵队外,大部分是强征入伍的农民,为了保护家人,明知道送死,也要战斗。这种现实多少引起我的同情,如果算投降的话,多半会牵连他们的家人,对外只好宣称这些人全部战死,然后秘密遣送到捷艮沃尔境内看押起来。
“真是的,免费当了次刽子手,这种感觉真是恶劣。”塔特姆拍了拍手,然后扯了一下捆绑在额头的白色绷带。这种非对称的战斗,一般的军官都保下了性命,毕竟对手大部分只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农兵,而且还是染上痢疾的。
“暂时退守到护龙山一线吧,这次仗算是白打了,敌人的根本并没有损伤多少。”光是看死伤人数,艾尔法西尔军的一半已经没有战斗能力,但是事实上,萨姆丁的精锐并没有损失多少,根据俘虏的通报,痢疾在有良好住宿条件的萨姆丁亲军中并没有太厉害的蔓延,而且大部分的随军医师都是围着少数精锐部队转,药物也多半用在他们身上。
这一次,敌人不过是暂时性的撤退,一旦稳住阵脚后,再次来犯,我军只怕是抵挡不了多少时间。我清楚有这个想法的可不止我一个,四周军士灰败的脸色,就可以知道他们都了解这个现实。
“不过也好,至少我们面对的不再是八万大军,而是五万,或者四万。”德科斯挂着狐狸的笑容,突然说道。
我点了点头:“不错,大家拿起点精神来,在我们有两万人的时候,敌人有八万;现在我们只有一万人了,敌人也只剩下四万。不论怎样,我们可都是以一当四的勇士,这个事迹会传遍整个大陆的。”
一脸土色的士卒们纷纷露出了笑容,高唱着战歌,开始向北方撤离。
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笼入血色的森林,我拍了一下马,走在了撤离部队的最前列。
6月26日,残余的部队撤离到护龙山一线,这里山势险要,易守难攻,只可惜缺少了回旋的余地,只能死守在此,等待艾尔法西尔军军粮耗竭之日。
“若是那个萨姆丁聪明点,分出个一两万去保护粮道,那我们就准备放弃南部的所有地盘,继续龟缩在此。过个三五年,布莱克诺尔或许德拉科普叛军会来拯救我们吧。”德科斯难得露出一丝苦笑。
“可惜呀,现在拥挤在两地的百姓高达六十万,哪里有那么多的粮食产出,三五年,我看三五个月都支撑不住。”我摇了摇头,叹息着否定了德科斯的设想,这个时候,只看见几名斥候打扮的人手脚并用着,爬了上来。
“大……大人,艾尔法西尔军开始撤退了!”斥候一看见我,就大声嚷了起来。
“什么!再说一遍!”我大吃一惊,立刻追问。
“昨天清晨,属下去探营,发现艾尔法西尔人已经遗弃了军帐,向东撤离;属下还以为是敌人狡诈,想诱惑我军追击,又跟了十几里地,发现艾尔法西尔人就连生病难以行走的同伴都抛弃不顾,这才肯定,敌人是撤退了!”
“德科斯,这个应该算什么?”我转过头去,对着老狐狸道。
德科斯耸了耸肩膀,无奈道:“只能说上神是你亲戚,特别照顾你。”
“通知曼陀罗部先行尾追,其他部队在休整完毕后,慢慢跟进吧,就当是给艾尔法西尔人送行好了。”
沉思了片刻,我立刻做出了决断,“还有,立刻派遣
斥候深入,我想知道敌人怎么突然就开始撤退了。”
“知道了。”德科斯拍拍手,令命而去。
“上神真的是对我很宽厚呀。”嘟囔完这一句后,我松了松衣领,开始去准备追击艾尔法西尔人的事宜 ……
战马打了个响鼻,停下了步子,无数黑鸦振动着翅膀飞向了天空,露出了一片暗红色。虽然有点模糊不清,但是还能分出是一具重装骑兵的尸体,腐烂的气味吸引着苍蝇在上面打着转,发出嗡嗡的声音。
即便是敌人,如此的惨状也让我一阵黯然,艾尔法西尔人撤退的是那么的狼狈,以至于在后面尾追的我军,为了掩埋倒毙在路上的尸体,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真是可怜呀,这都是第几千个了?”德科斯摇着头,一脸叹息状。
“埋了吧。”我挥了挥手,立时有几个士卒上前,就地挖了个坑,将这具尸体掩埋掉。死者生前使用的骑枪插在坟头上,上面扣着已经破烂的头盔,权当是临时的墓标。
一队艾尔法西尔的俘虏慢慢走过,茫然着扫视了一下新起的坟头,然后低下头继续赶路,在他们脸上看不到悲戚,似乎死亡对他们来说已经麻木。这个就是八万大军的远征,死亡的远征之路。
“大人,有斥候过来了。”梅尔基奥尔轻声提醒我,我这才感慨中醒悟过来,低下头,就看见一个农夫打扮的人跪在马前。
“是从西维亚过来的斥候吧。”看见他粘满泥浆的鞋子,我随口问了一句。
斥候满脸敬色的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应是。
“终于有消息了呀,说吧。”很想听听艾尔法西尔军为何如此仓促东撤的原因。
斥候连忙将其所知道的一切述说出来。
六月二十一日,即丹鲁会战的前一天,艾尔法西尔人秘密调集了六千精军,伪装护送数万石粮食入西维亚城,准备诱击雅修部。但是在这一天,雅修恰好做出了偷袭艾尔法西尔境内粮食转运站的大胆决定。
一边虽然是大肆宣扬要将粮食全部转到西维亚去,但是另一边为了保密,全部选择了无人小道,根本就没有听到消息。
当两支部队在靠近迷途森林的地方错身而过,而雅修部跟着敌人留下的明显车轴印寻找秘密储藏地点的时候,命运已经决定了艾尔法西尔人的悲哀。
当日,囤积在边境地上的转运站遭受了袭击,临时换防的四千余杂兵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做出,就被击溃,十几万石的粮食被焚烧一空。即便是雅修也没想到他的偷袭到底意味着什么,因为我的命令是:“ 去吧,回到以前盗贼的生活,只不过以前的目标是金银,这次的目标是粮食!”
此次损失直接影响了对前线的补给,驻守在西维亚的敌军将官在一接到飞信,还没来得及等后继六千人马进城,就下达了强征城内所有余粮,调配前线的命令。凡登斯特大公当即发动了叛乱,全歼了城内三千守军,并宣读了西维亚脱离艾尔法西尔的誓词。
眨眼之间,能够维持八万大军数月的粮草储备成了梦境中的幻象,军中只有十几天的口粮,再从艾尔法西尔调配,就必需攻陷西维亚。而依靠着残余在东边的部队,至少要几个月以后。消息一经走漏,军中大乱,萨姆丁只好乘着还有粮草维持的时候,下达了总撤退令。
“胜利是偶然的集合呀。”听完后,我不得不发出如此感叹,如果雅修听到那个消息,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袭击粮草队;如果西维亚守将不强征余粮,将消息走漏给凡登斯特大公知道,大公或许还没有那么快叛乱;如果不是龙骑兵冲击了萨姆丁的大营,让他下达暂时撤退的指令……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如果,这么的大胜利,就不可能降临到我们头上。
身边的所有军官露出了这是奇迹的神情。
“我们的白痴指挥官,可是天命之子哦!”德科斯挂着坏笑,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身边的士卒纷纷跪伏在地上,做出了最崇敬的表示。
还没等我说出话来,另一名斥候骑着快马急弛了过来。
“属下是普雷斯顿大人麾下!特来传达消息,有一部艾尔法西尔残兵占据了法普城,人数约三千!”
正好找到下台的机会,我连忙高声道:“在追击拼命逃跑的敌人前,先要消灭盘踞在法普城的残敌,不能把背卖给敌人!”
“是!”士兵们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无往而不胜的表情。
七月四日
追击艾尔法西尔人的流浪兵团部五千,围困了盘踞南部法普城的三千残敌。
“好像都是死囚团的士兵,十分凶悍,我们已经攻击了数次,没有得手。”普雷斯顿抹去了脸上的秽土,告诉我道。在他身后,有几百名士兵结成战阵,压制住法普城里的敌人,更远点,就是靠在栅栏上的数十具尸体。
“不要叫你把城池给烧了吗?”普雷斯顿并没有撤往捷艮沃尔,我命令他的部队向南撤退,至少也可以多一支活动的兵力,不过想不到他居然还把这个城池给留下了。
普雷斯顿一脸的尴尬,好半晌才道:“这个城好不容易才造起来,我想着敌人不太会注意这个小城池的,所以……”
“你呀。”我摇了摇头,然后道:“梅尔基奥尔,派遣使节,告诉他们,我不想做无意义的战斗,如果放下武器的话,我将允许他们自由回到艾尔法西尔去。”
“是!”梅尔基奥尔应和了一声,不一会,一名打着白旗的士兵大步向小山丘上的木头城堡走去。还没等那人开口,就看见一支箭从城堡里射出,贯穿了使节的头颅,血洒在洁白的旗帜上,印着我的眼睛一阵发痛,敌人没有选择和平。
“准备进攻!”无奈着下达了命令,手持盾牌的步兵团团将法普城给围住。
“大人,我们没必要在这里浪费生命,而且,拖延太长的时间,对我们也没有好处。”梅尔基奥尔突然道。
我点了点头,下达了另一个命令:“速,准备火箭!”
随军的一千余名弓箭手立刻走到步兵阵后,在抽出箭后,将一层油布缠在箭杆上。手持火把的士兵踏上了一步,点燃了油布。火灼烧起来,将每个弓箭手的脸印的一片通红。
“放箭!”
带着火光,箭掠上天空,然后直窜入城堡里,木制的房屋瞬间被点燃,一团团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
没有停息,第二波箭矢如雨而下,接着是第三波……
打开城门,几百个敌兵嗥叫着冲了出来,早就布置在城门口的火枪队发出了震耳的声音,一排排白光过后,就看见扔掉兵器的敌兵捂着胸口纷纷倒下,尸体沿着斜坡滚落下来,堆积在一起。
这个已经算不上战斗,而是单方面的屠杀,当再也没有敌人冲出来的时候,整个城堡已经笼入了一团巨大的火焰中,喷发出灼热的气流。透过栅栏的空隙,隐约间,我可以看见几具扭曲的人型,在火焰中慢慢
燃成黑色的灰烬。
三千人,全部死在这座名为“法普”的城堡里,其中的很多,就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普雷斯顿……”感觉着有点疲倦,我无力的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大人,有什么吩咐。”
“烧完以后,收拾一下吧,能葬的就葬了吧。”
“是,大人。”
“还有,另外选一个地方,重起你的城堡吧,这一次,可以用石头来修筑了。”
“是,实在是感激,属下一定尽力修筑,起一座最好的城堡。”
“顺便起个名字吧,但是不要再用我的名字命名了。”
“啊——知道了,大人……”
最后扫了一眼燃烧着的“法普城堡”,我拨转了马头:“出发,去迎回我们的西维亚城!”
“法普城堡”的火焰,卷走了艾尔法西尔最后的荣誉,仅仅过了三个月,号称四十万的大军消逝在特拉维诺的草原上。“稻田里的战争”总共卷走了艾尔法西尔87893人的性命,而战死者仅占了五分之一。
“……从捷艮沃尔到艾尔法西尔本境,每一步路上都躺着一具艾尔法西尔人的尸体,饥饿、伤病以及同胞之间的抢掠撕杀,夺走了大部分人的性命……尤其讽刺的是,最后能幸运的在地狱之征讨战中存活下来的相当一部分人,是贼寇的俘虏……”
“艾尔法西尔——地狱之征讨战”一书详尽的记载着当时大撤退的惨状,多数被裹胁到特拉维诺的百姓均被无情抛弃,当时的奴隶贩子仅用几片面包,就把整车整车的艾尔法西尔人拉到了诸如布莱克诺尔
、怀顿诺尔等地。
而另一边,以两万之众击破四十万大军的新亚鲁法西尔军,让整个大陆窒息了数分钟。
“怎么可能?艾尔法西尔人是豆腐做的吗?就算是豆腐,那么多也够压死法普一党了!”
“法普是天命之子呀,与他作对,根本没有胜利的可能!”
“魔鬼,一定是魔鬼的帮助,法普是大魔王的复生,他要毁灭七英雄的国家!”
……
最为夸张的是撰写“光复王平生”一书的作者,在后来为此事洋洋洒洒写下数万字:“……光复王天纵聪明,高瞻远瞩,早与开战之前就全盘在握;先有凡登斯特大公之假意投降,与敌阵之中留下重要棋子;后有吸引敌寇长途奔袭,使其身染痢疾之症。此等种种,足见殿下才智古往今来,无人可比。此后,雅修将军在殿下指引下,奇袭敌寇囤粮之地,凡登斯特大公一举歼灭守军,高举义旗;艾尔法西尔贼军纵有四十万之众,也只能黯然退场,大败而走,天降……”
不论怎样,新亚鲁法西尔军无敌之形象深入人心,就在这种情况下,我率军回到了西维亚城,一切犹如回到了原点…… [color=Red]第八集 第七章 纵横[/color]
“凡登斯特大公出奔了!”当侍从大喊着,将这个消息传递给我时,我只感觉到一阵惊讶,凡登斯特大公的功勋在军中可与雅修相提并论,若没有他的临阵倒戈,艾尔法西尔人远没有那么快撤退。至于先前他投降一事,军中评论也是大公忍辱负重,为大局牺牲一时之名利,这个时候失踪,太过古怪了点。
“军师……”我转过头去,对“间谍、密探、斥候之父”道,暗示他刨地三尺也把大公给我挖出来的时候,传送消息的侍从将一张纸条递了上来。
“大公让小人传话,不要找了,原因都写在纸上。”
我接过纸条,仔细看了起来。
“……属下能在有生之年先后结识先王和法普大人,实乃平生之幸。犬儿蒙大人不弃,在属下投降敌军之时,仍能侍奉左右,属下欣慰,经此一战,莱尔家之未来当可尽数托付犬儿。属下老矣,实难侍侯大人左右,且目睹艾尔法西尔人撤退之惨状后,自感满手血腥,余生当云游四海,为民祈福,望大人不必寻觅属下……”
看完后,我微叹了一口气,这个老乌龟,真是做的面面俱到,这样一来,无人再说他是反复叛乱的无耻小人,反而会歌颂他高风亮节。莱尔家的名声固然保存了,而且我还欠了他那么大一个功勋,厉害呀,厉害。
“克斯汀,为了惩罚你父亲私自出奔,我撤了你亲兵团长的职位。”
克斯汀低下头,应声道:“是。”
“但是,为了奖励你与你父亲的功绩,从现在开始,你是西维亚的城主,统领莱尔家。”
克斯汀抬起头,在怔了半晌后,跪在地上,眼睛中一片湿润:“多谢御上恩赐!”
“关于你接任大公的封爵,我需要面奏女王殿下,这里就不许给你了。”
“御上给属下的赏赐已经足够了。”
“好了,别跪在地上了,好好去梳洗一下,准备参加今天晚上的宴会吧,虽然喝不到普雷斯顿大公的美酒,但也要畅饮一番!”
“是,御上。”克斯汀抹去了眼角的泪花,含着笑色站了起来。
七月十日的夜晚,将是不眠之夜……
拿着酒瓶,我坐在西维亚的城头,身后是喧闹的街市,似乎每个人都在宣泄着心中的喜悦,即便是老狐狸,现在也醉倒在官邸中,满口的胡话。夏日的风吹在脸上,温和而让人感觉到心境的平和。
仰头喝了一口酒,感觉着从腹部燃起的火热,我高举起酒瓶,对着苍穹道:“夏亚将军、兰碧斯将军、瓦伦西尔将军、玛古拉、夏尔克、切拉维佐……为了胜利,干杯!”酒洒下,化成一串串玉珠溅落在城头。
不知何时,速走到我身边,递过来一支箭,上面缠着白布,似乎密密麻麻写着什么。
“这是什么?”我张大了眼睛,望着速,今日的他依然一身的戎装,手中提着他那特制的长弓。
“悼词。”速道。
“给阵亡的将士吗?”
速摇了摇头,然后望向城下的原野:“不,敌人。”
第一次感觉到速那冰冷的外表下,所藏着的丰富感情,我点了点头,将酒洒在了白布上:“让死难的艾尔法西尔人,在黄泉路上也饮一杯暖身体的酒吧。”
一团火亮起,然后划破黑沉的天,往远方飞去,两个人闭上了眼睛,合十祈祷……
艾尔法西尔人的惨败给我们留下的不仅仅功绩,也留下了无数的难题。到七月二十日为止的统计中,总共有12952名俘虏,人数上甚至超过我军的总数,此外,被遗弃在西维亚至法兰一线的普通艾尔法西尔人约为二十万之巨。
“萨姆丁真是甩包袱的能手,带着精锐溜回艾尔法西尔去了,把老幼妇孺扔给我们来照顾。这里可是亚鲁法西尔的土地呀,居然要用来养艾尔法西尔人!”
塔特姆的口舌如原来般尖酸恶毒,不过在他的眼神中
还是透出对艾尔法西尔人的同情。
我看了一下眼前,难民的营帐一直蔓延到天际,仅有的几缕炊烟有气无力的扭曲而上。在我们接管前,这里简直是人间地狱,饥饿、伤病让整个营区弥漫着
一股腐臭的味道。附近的一座小山丘上,至今还堆积着被随意抛弃的尸体,腐烂的黄水淌过的地方,寸草不生。
“补助的粮食都发下去了吗?”
“是,大人,不过在西维亚的库存也不是太多,二十万人的粮草供给,十分困难。”梅尔基奥尔在一旁道。
“现在是七月中旬吧。”
“是的,大人。”
“还有机会播种吧,我们的粮食维持到秋收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
“这个……大人,难道你决定收留这些艾尔法西尔人。”
我转过头去,看着梅尔基奥尔,露出笑容:“不然能怎么样,驱赶他们回北方去,然后看着他们饿死?
艾尔法西尔人的血我已经看够了,不想再多看。”
“知道了,大人,我这就去安排。”梅尔基奥尔点头道。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有个更好的人选。”
我摇了摇头,心中已经确定了人选,就当是给同穿一双靴子盟友的礼物吧,现在的他应该已经在捷艮沃尔过来的路上。
梅尔基奥尔楞了楞,立时会意,低声自言道:“ 不错,艾尔法西尔人的事应该由艾尔法西尔人自己来处理。”
“对了,去布莱克诺尔的使节应该在什么地方了?”
“十天前出发的,算算路程,已经到了中央领的地界,再过五天,就可以觐见布莱克诺尔的圣王。”
“恩——”我点了点头,望着那连绵的难民营突然道,“士兵们也疲倦了,该给他们时间和家人团聚。
梅尔基奥尔呀,你还没结婚吧。”
“啊——是的,大人。”梅尔基奥尔略带惊愕,不过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
“去娶个老婆吧,接下来的,就看我们和几个国家的关系处理了,如果运气好的话,在下次战争前,你就可以做爸爸了。”我说道,引来旁近军官的一片笑声。
梅尔基奥尔的脸微红了一下,突然向我敬礼道: “知道了,大人,我会尽力完成任务的。”
这一次,大家笑的更欢,在梅尔基奥尔那张紧绷的脸上,难得破开了一丝笑容。
王历1355年七月到十月的这段时间里,举着新亚鲁法西尔双翼旗的使者几乎走遍了整个圣陆,展开了密集的外交攻势。
布莱克诺尔与八月十一日率先发表了中立声明,宣布不再参与到德拉科普军与新亚鲁法西尔军之间的战斗。此后为怀顿诺尔和安帝斯威尔的中立声明,至于北方的艾尔法西尔,在遭受如此惨重的失败后,就算有心再战,也要等重新组织部队。而在那之前,萨姆丁王子必须镇压由于强征军粮而激起的一波又一波的叛乱。
至十月,基本的态势已经确定,回家省亲的部属纷纷归队,开始训练新进的步卒,此间,新亚鲁法西尔军的指挥层作出了新的调整。
德。亚尼接任克斯汀,任亲兵团第三任团长,年仅十六岁;法利斯。拉列,继续担任少年团指挥官,年仅十七岁;克斯汀。德。莱尔正式受公爵封号,在担任西维亚城主同时,组建北方兵团,时年二十三岁;普雷斯顿。德。奥维尔公爵,担任普雷斯顿城主,组建西方兵团,时年三十五岁;雷帝斯正式任命为特拉维诺第一兵团指挥官,受子爵封号,时年二十五岁;法尔切妮为特拉维诺第二兵团指挥官,受女子爵封号,时年二十四岁;速为长弓兵团指挥官,受子爵封号,时年二十七岁;雅修为新建黑鹰骑士团团长,受伯爵封号,时年二十九岁;曼陀罗任龙骑士团团长,受伯爵封号,时年三十一岁;塔特姆任长枪兵团指挥官,受子爵封号,时年二十六岁。
这些就是新亚鲁法西尔军年轻而有霸气的出色武将,统称“十团长”,此外德科斯为军师,受伯爵封号,梅尔基奥尔为首席参谋长,受子爵封号。唯一可惜的是,鲁素和特亚斯没有接受封号,只能用独立的兰帝诺维亚军来处理。
同时被赐封为男爵的一共有一百人,准爵士一千余人,这次大规模的分封比之上一次大赐骑士称号尚来的猛烈,基本上是要重新划分贵族阶级。
原本在军中的旧贵族,经历了多次战斗,早就凋零了。除了少数确有能力者,不是投降了敌人,就是当了内应,在一片健康生长的植物里,腐烂者很容易被清洗出去。残留下来的,多半是在艾尔法西尔军撤退以后,重新归属到我军帐下,在功勋上自然没办法和出生入死的旧部相提并论。在如此大规模的封赏中,最多捞个荣誉称号。
“如果再不建立功勋,我们的土地迟早被那些乡下泥腿子给霸占了。”贵族们议论纷纷,这个时候,他们的脑子里已经没有了叛乱这个概念,就连四十万大军都被区区两万人给击溃了,贵族军的总数也不过一万余人,叛乱和找死基本上是同义的。
从十月开始,军中的贵族纷纷慷慨呈词:“……
吾等感受天恩,但尚无建功立业之机会;如今德拉科普一党依然盘踞南方一地,吾等愿为先锋,一举击破敌寇,迎圣女王殿下重归亚鲁法西尔圣城……”
“说的真好听。”米娜维亚将缴文扔在了地上,即便是当上了圣女王,以前的脾气似乎并没有改变。
不过这次大封诸将的时候,她可是颇有圣女王的威仪,在场的大部分贵族当时就嚎哭起来,说圣王后继有人,亚鲁法西尔必当繁荣什么的。
我拾起了缴文,轻轻掸掉了上面的尘土:“贵族的本事多半在这个上面,也怪不得他们。”
“那你呢,现在的你不就是贵族头子吗,怎么也没看见你歌功颂德什么的。”米娜维亚轻哼了一声,露出不满。
“贵族头子……”被女王殿下评价成这个,我真有点苦笑不得。
“对了,大蜥蜴呀,你为什么不要封号,拿个什么公,什么伯的不是很威风吗?这些个贵族不就是为了这个争着去杀人吗。”米娜维亚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正统的贵族教育,不过眼界反而比一般贵族来的广,看着她脸上略带的鄙夷,我笑着摇了摇头:“封号什么的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只要在攻下圣城后,殿下能够赏赐一个骑士称号,让我圆了对几位先人的誓词也就行了。”
“傻瓜的誓言,迦兰嫁给你这个笨蛋,一定活的很辛苦。”
“这个,我实在有亏欠迦兰……”我一阵汗颜,只好低下头去,不让米娜维亚看见我的脸色。
“算了,我干吗要关心你们家的私事。对于这个,我会下谕旨的,就说拿下圣都者,封公爵,领十万石封地。”米娜维亚的声音略带点无奈,我抬起头,看见她脸上挂着的一丝哀怨,心中没来由的颤动了一下,连忙低头道:“实在太感激了。”
“没什么其他事,你下去吧。”米娜维亚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庄严。
我躬了一下身,缓步退下,临出门前,米娜维亚突然唤住了我:“等一下,法普……”
我转过身,略带点惊异,因为这是第一次她叫我的名字,看着她咬了一下下唇,似乎鼓出了极大的勇气后才道:“我很羡慕迦兰,如果我能……算了,祝福你们生活幸福。”言毕,突然眼睛中挂满泪水的冲回了内堂,我张大了嘴巴,很久没有能够合上。
“不会的,一定是我听错了。”自言了几句,我连忙逃似的窜出了这个房间。
十月五日
女王的旨意下达,听闻这个消息的众贵族欢呼雀跃,纷纷回到各自的私领组织亲军,到十日,已经有数股贵族军南下,途中似乎受到了南方贵族的大肆欢迎。南方重要的十四个领中,先后有九个宣布脱离德拉科普,在一番痛陈当时被贼寇蒙蔽的言辞后,迅速打出讨逆的旗号,加入了南下的行列中。
“不会这样就结束战争吧。”看着斥候依次呈递上来的情报,我不得不发出如此的感叹,占德拉科普军半数以上的部队已经叛变,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讨逆联军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亚鲁法西尔圣城的郊
外,大有一鼓作气,攻下圣城的气势。
“如果真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德科斯还是那一脸的坏笑,“只不过贵族的势力一时就要坐大,到时候处理起来麻烦而已。”
我看着这个老狐狸,叹了口气,尽量消除旧贵族的影响,也算是我全局棋的一部分。然后可以依靠从平民中提拔出来的新阶贵族,推行一系列的变动,鲁素大哥在兰帝诺维亚的治理就可以借鉴。
“放心吧,那个德拉科普能发动那么大的叛乱,就证明他不是垃圾。那些临时拼凑的联军过不了冬天就会灰溜溜的回来,搞不好,能不能回来都说不定。”
德科斯笑着,捧起了茶杯。
“只好这么希望了。”在这个时候,居然希望叛军能够胜利,真不知道该做如何感想。
“大人,有人求见,说是大人最亲密的盟友。”
一名侍从轻敲了外面的门,然后恭声道。
我和德科斯对望了一眼,最亲密的盟友,这种厚颜无耻的说法,不会是那个家伙吧:“让他进来吧。”
“是!”侍从退下,不一会,几个人快步走近,在拉开房门后,一张鼬鼠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你好呀,闪族的骄傲!”安鲁特张开了双臂,做出热情状。
只感觉到心中一阵干呕,对于这个同族,我真是不知道如何对付,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后,我上前,拍了拍了他的肩膀:“你好,族长阁下。是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安鲁特故做惊讶状,在左右顾盼后道:“阁下不是打到法兰了吗,按照我和阁下的协议,我已经带来了两千甘达尔部落最精锐的射手,而且我都已经准备把全族都迁出迷途森林,在平原上安家落户了。”
先不说比协议的少了一大半,而且若说是打到法兰,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军就已经办到了,那时候也没看见甘达尔的盟友出现在援军名单里。在我的印象中,这批闪族的同胞唯一的善事就是帮忙运了百万石粮食过来,不过我们也付出了半成的代价。
不过总不能因为这个把两千名射手赶回去,培训弓箭手的时间比训练步兵要长的多,而且一个优秀的弓箭手更是难求。
“族长阁下真是守诺之人,我这里自然不能违诺,这样吧,北法兰的土地就封给甘达尔族,这个就算是我们交换的盟约吧。”我想了想,做出了这个决定。
安鲁特眼睛放亮,北法兰虽然屡遭战争破坏,但是占地约数十万亩,能够耕种的至少也有数万亩,即便称不上肥沃,一年的产出也足够让甘达尔的人填饱肚子:“除了太靠边境一点,地方也算不错。”
“是呀,不过艾尔法西尔南部的土地都被荒废了,等着两天,境内的艾尔法西尔人可能要迁移到北方去的,到时候,北法兰可就安全多了。”德科斯突然插嘴道。
安鲁特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位是……”
“我乃德科斯,目前任军师一职。”
“哎呀,原来是军师大人呀,阁下的大名,如雷贯耳呀。”
德科斯与安鲁特,一只是狐狸,另一只是鼬鼠,大有相见恨晚,臭味相投的味道。早早的把我晾在了一边,在一侧嘀咕起来,不时传出了阴险的笑声。我摇了摇头,自行走出了这个房间,让外面的风吹在脸上。
一眨眼就是秋末了呀,带着寒意的秋风卷过,打落了庭院中,树上那残存的几片叶子。黄色的叶子飘下,连同它们的同伴一起厚厚铺在地上。而树,光秃秃的立在那里,在寒风的吹拂下颇显得萧瑟。
就在我一阵感叹的时候,一阵急乱的步子响了起来。
“大人,布拉西尔殿下希望你能过去一下。”侍从一看见我,立刻跪在地上,大声道。
今天真是忙碌的一天,我点了点头:“知道了,我马上去。”
……
两个人没有骑马,就站在一处小山冈上,山下到处是忙碌着装运东西的艾尔法西尔人,一阵阵的吆喝声不时传了上来。
“差不多是时候回国了。”布拉西尔拄着大剑,突然感叹道,“实在感激将军能够给这些百姓休养的时间,不过艾尔法西尔人终究是要生活在艾尔法西尔的土地上。”
“萨姆丁虽然遭受了打击,但是在北方还有几万残兵,这样回去,是不是危险了点。”我也清楚,很难改变这个王子的决心,从几天前,这里的艾尔法西尔人就已经开始迁移的准备。
“虽然危险,不过不是没有机会,南方的土地基本上都被放弃了,在下雪前建立几个据点,然后再慢慢一点点挪向北方吧。萨姆丁的的部队已经军心涣散,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乱,如果运气好一点的话,说不
定,我还能为父王、王兄他们报仇。”布拉西尔虽然是笑着说这些话的,但是我知道他的心里根本没有底。
“其实……”
“不了,法普将军,很感激你这几个月来的照顾。
而且你对这些百姓有救命之恩,我们艾尔法西尔人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去报答这份恩情。”布拉西尔的眼睛中放出了亮光,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以前没有的王者之气。
“知道了,如果有需要的话,请立刻通知我。”
“放心吧,我会的,我们可是报恩,不是去送死。”
布拉西尔发出爽朗的笑声,“而且,在将军的军中呆了那么久,也该知道不要拿人命去硬拼的道理。再和萨姆丁的部队作战,我可有信心战胜他们了。”
“既然这样……”我知道再做挽留没什么意义,在想了想后,把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我这里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件披风是迦兰给我做的,手工也不是太好,更值不了几个钱,不过北去寒冷,望它能给你挡挡风雪。”
布拉西尔颤抖着接过披风,点了点头:“多谢了,法普将军,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还有,请记住,我们要一起建立新的世界。”
“是,建立新的世界,我们一起。”挂着泪水,布拉西尔转过头去,披上了那件黄色的披风,然后消逝在我的视野中。
“最后感谢你一句,法普,你让我知道了该为什么而战!”这是布拉西尔王子最后留下的话,在空中久久的没有消散。
“为什么而战?”我抓着胸口悬挂的晶坠,笑了出来,“多保重呀,未来的艾尔法西尔王。”
十月十二日,在秋风瑟瑟的时节,艾尔法西尔二十万众北迁,并在艾尔法西尔的南部建立了数个大的据点,与北方的萨姆丁军展开了对峙。就这样,艾尔法西尔在实际上分裂成两个国家,史称“南北艾尔”。
数日后,传来了贵族联军惨败,两万余部队被全歼的消息。
“雅穆拉克。德。法西尔侯爵战死……”
“艾力。德。古德拉尔侯爵战死……”
“波克拉姆。德。萨拉尔伯爵战死……”
……
诵读战亡者名单的司仪面无表情的念了近半个时辰,台下的满是披着黑色头巾的遗族,在女人和孩子的哭泣声中,原本能称的上名门的贵族家支一个个凋零了。
“怎么那么快就完蛋了,那可是两万人的部队。”
“听说是被那个德拉科普各个击破了,两万人,那可是分了数路南下的。德拉科普军怎么说也有三万多的军力,集合起来消灭几千人,那还不是和啃豆腐一样。”
“那些个想抢功的贵族死了也活该,可惜了两万人一起陪葬。”
在一角的军官们窃窃私语,不过顾及到在场中的遗族,并没有太嚣张的喧哗出来。我扫了他们一眼,制止他们更为放肆的想象,然后整了整军装走到了台上。
“我不会制止诸位的哭泣,不过战争并没有结束,我会为诸位的亲人讨回公道,让他们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哭声更烈,伴随着数个贵妇人的晕厥,场中的气氛算是到达了最高潮。在一阵阵“请求大人给我们做主”的声浪中,我离开了会场,在身后,全副戎装的将官们鱼贯而出。
迎着秋日的阳光,我停了脚步,然后下达了命令:“做好休整,明年开春,我们南下!”
“是!”身后军官回应的声音,分外的响亮。
终于到了和德拉科普做了断的时候,引发全大陆战争的亚鲁法西尔内战,该到它结束的时候了,我想着,脚下的步子顿时加快起来。
王历1355年,“破乱之年”将大地铺满了尸体后,悄然退场。此后,为王历1356年,史称“ 更新之年”,将希望的风吹遍了整个大陆。
[color=Red]第八集 第八章 终[/color]
迦兰的身体自开春以后一直不是太好,每日起来总是伴随着莫名其妙的干呕,虽然想找大夫来看看,不过总被她给谢绝了。
“主人,迦兰没什么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可是,前几天你也是这么说的,到了现在,好像没什么好转。”我还是不太放心,最近军务日趋繁忙,南下的军械、粮草、士兵等等都在筹备中。而且德拉科普军似乎也和蛮族达成了什么协议,自开春以后,就不断增兵北上,骚扰边界一带。在这种情况下,我实在没什么时间陪伴在迦兰身边,惟有多珍惜这些
时间,多关心一下。
“只是小病,如果主人真的不放心吧,那我就去见女王殿下。”
或许是难以启齿的妇女病吧,所以不想让一般医生看,我是做如此理解的,米娜维亚殿下怎么说也是医师出生,如果去见她的话,应当没有问题。
“也好……”我点了点头,正欲陪迦兰进女王寝宫时,一名侍从急冲冲跑了过来。
“大人,有紧急军文,希望大人立刻前往军议会。”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转头对迦兰道,“暂时没办法陪你去了,你可一定要去呀。”
“是的,主人,一路小心。”迦兰垂下头,把两手放在膝盖前,做出了送别的姿势。
我向她笑了笑,然后大步向外走去。
王历1356年3月6日
德拉科普军北上
“即便法普小儿真是什么天命之子,我也要把他的皮给剥下来!”德拉科普在出师前是如此对他的部下说的,其麾下包括精锐的神圣骑士团四千人,牙狼骑士团三千人,以及支属部队总共两万人,此外还有两万左右的蛮族援军。
德拉科普出卖王国土地的消息看样子是真的,不然蛮族人不会派遣援军。
“这样也好,如果德拉科普选择龟缩在圣城了,我们浪费的时间还要多。”德科斯如此道,然后捧起了茶杯。
“已经准备好的部队有多少?”我转头问梅尔基奥尔。
梅尔基奥尔略略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了我的问题:“总数为两万五千,不过能够相信作战能力的只有一万人。”
“够了,德拉科普虽然有四万大军,但是真正能够作战的只有七千人,拿一万对七千,我们还是有胜算的。不过为了预防万一,我们在阵线推到南法兰的赫斯特山脉附近,在那里修筑防御阵地。”
南法兰的赫斯特山脉连绵约数百里,一边切入布莱克诺尔境内,另一边则切入了南特拉维诺最荒芜的泽地。在地理上讲是南方军北上必经的地方,不过在地势上讲就称不上险要,大部分是由丘陵组成的。
在那里组织防御线的话,一来可以抑制德拉科普军占有优势的骑兵队;二来,也可以方便我军占优的弓箭队宣泄箭雨。
“通知各部,我们立刻南下。”我挥手道。
“是!”军官们齐敬礼后,纷纷走出军帐。
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我唤来了侍从:“备马,我要回府一趟。”
当快马回府后,才发现府中只有几个侍女,询问之下,才知道迦兰在我离去后,就进女王寝宫了,到现在尚没回来。正欲赶到寝宫,几匹快马已经冲到府外,上面的骑者一见我就滚落下马,大声道:“大军已经准备完毕!”
微叹了一口气后,我转过马头:“我们走!”
3月7日
新亚鲁法西尔军南下,与赫斯特山脉一带建立起防御线。由山脚修筑简易的栅栏,布置火枪队开始,到山腰处长枪兵团的结阵,以及后面的弓箭手、步兵,直到山顶的本阵,这里驻扎了除留守在法兰附近部队
外的两万人,整个部队将赫斯特山脉都插满了新亚鲁法西尔的旌旗。
3月14日
“……迦兰身体无恙,望主人无须牵挂;迦兰在后方为主人祈祷,望大人早日大胜归来……”将迦兰送来的平安信折好后,放入怀中,我深吸了一口气,多日来的牵挂暂时平息了一下。几名背负着传令兵旗号的士卒急速从我身边跑过,将我的视线带到了更远处。
德拉科普的白底飞龙旗,此外还夹着牙狼的青旗,和蛮族人的破布旗,热热闹闹的舞了起来,将天际处弄的拥挤不堪。与这个相比,其他的贵族旗就显得有气无力,耷拉在一角。人数上虽然占了优势,但是论起军容来,比丹鲁会战时的艾尔法西尔军尚且不如。
在我心中多少起了点鄙夷之心,不过很快收敛起这个想法,蛮族人的凶悍在修法战场上就有所目睹,虽然缺乏必要的装备,但是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足够弥补那些缺憾。而神圣骑士团为王都禁卫军之首,自身战力不可小看。就算是牙狼,也是“三大骑士团”
之一,素来有“疾电”之美育。唯一可乘的空隙,就
是那些临时拼凑起来的贵族军。一旦开战,第一个下手的对象就是他们。
扫视了一下战场,我基本决定了攻击的方向,正欲下达指令的时候,对面的敌阵突然产生了波动。
“蛮族人就是蛮族人呀!”身边的德科斯高叹一声,在他的言语间,就看见身披破烂皮甲的蛮族兵已经越出战阵,狂嗥着冲了过来。有点促不及防的前阵火枪队慌乱的开起枪来,几条亮线就在蛮族人的冲锋阵里溅起一点点的血花,我甚至能看见几名身上中枪的蛮族兵仅停顿了片刻,继续冲了上来。
“真是狼狈呀。”我不得不如此道,接受过多正统作战训练的我军士卒,在敌人有点愚蠢的冲击下居然破绽百出,片刻之后,先阵的火枪队就丢下了好不容易树起来的栅栏,拼命向山上跑过来。
“重步兵队!”我高喝了一声,身披重甲的步兵开始以密集的阵型向山脚踏去,明亮的盔甲在太阳的直射下闪闪发光。前列的长枪兵也开始后撤,眨眼间,就把最前沿的阵地丢的一干二净。
这个就是后来被称呼为“赫斯特战役”的开始,所有的一切显得杂乱无序……
“乒——”前冲的蛮族兵撞击在重步兵的盾牌上,仰天倒地,从口鼻处狂喷出血来,还没等血花溅落在地,后面的蛮族兵直接踏在前者的身上,挥起手斧就劈在盾牌上。“咚咚咚”的声音即便是在山上都听得什么清楚。
重步兵微微侧身,偏了一下盾牌后,挺出了长戟,尽数捅进了蛮族人的胸口,长长一列重步兵防线上同时喷出了血雾,将那里抹上了一层鲜红。长戟收回,盾牌依然保持了原来的密集,似乎一切没有变动过,只是冲到最前列的蛮族兵们在摇晃了一下后,软倒在地,又是一阵密集的劈砍声。
“那可都是精铁铸造的盾牌,就是那么多的艾尔法西尔重骑兵突防,也是靠冲击力撞开,蛮族人不会就想着这么攻破吧?”对于蛮族人那不要命的冲击,很多军官露出骇然的神色。
这不过接下来的,就更让他们惊异了,蛮族人抛出了手斧。
手斧转了几个圈,然后劈在盾牌上,留下了一个印记后,就跌落到地上,然后是第二把。蛮族人一波又一波的将手中的兵器抛过来。不断承受重击的步兵居然在这种攻势下显露出疲累,仅几个波次,就有数人抵挡不住,倒退了一步,完整的密集阵就此露出了破绽。
没等他们重新补位,早有蛮族人怪啸着冲了进来,手斧翻腾之下,制造出大量的血液。
“重步兵队完蛋了。”山上一片哀叹,这个时候,弓箭手总算进入了预定的位置,拉开了弓弦。
“射击!”一声令下,无数的箭飞上了天空,在滑翔过一段距离后,坠落到拥挤在一起的蛮族人阵营中,哀号声响起。箭雨落过的地方,蛮族人就像是冰雹打过的麦子,尽数伏倒在地上。
即便这样,迎着箭雨,举着简陋的木盾,蛮族人还是锲而不舍的发起攻击,硬是把重步兵的防线给撕烂了。
“平射!”使用长弓的射手退下,露出后面跪地的机弩手,在这声令下,无数的白光过后,最先冲上的蛮族兵浑身插满了箭矢,在张口嘶吼了什么后,仰天倒下,滚落下山。又是一批蛮族兵冲上,然后就看见飞掠上来的手斧。
被劈中的机弩手倒出了阵列,血从伤口处流出,慢慢淌下山去。机弩手退下,后面的轻步兵接替了战斗的岗位,举着长枪发了一声喊,排着队列就往山下冲去。
到这个时候,我不得不对蛮族兵致意,这种疯子似的冲击撕碎了我好不容易布置的防线,这么快就迫使我军和他们做混战。更远处,德拉科普的军旗慢慢的压制上来,似乎是准备等着我们和蛮族人拼的你死我活的时候再一鼓作气冲上来。
“全军出击!”我抽出了弯刀,下达了命令。
“啊——这个时候,敌人的主力都还没上来?”
梅尔基奥尔惊声道。
“不必等待德拉科普了,他既然想看见蛮人的死,我就满足他吧。”
“是!”梅尔基奥尔点了点头,挥起了军旗,鼓声和牛角的号声同时响起,在两翼的山麓,无数的旌旗树起,而隐藏在后山的精锐部队同时爬上了山顶,在高举着战旗后,大吼着冲下山去。
蛮族人的气势瞬间被压制到谷底,在两翼骑兵的冲击下迅速陷入崩溃状态。大批大批的蛮族人转过身子,第一时间开始后撤,根本不管是否会冲击到后继部队的阵型。这个时候,从德拉科普军中,飞射出无数的箭矢,紧接着,火枪声响起。
毫无准备的蛮族兵像秋收的麦子般被扫倒了一片,侥幸活下来的人立时发出愤怒的喊声,高举着手斧急冲过去,一队步兵踏出德拉科普军的阵列,全是举着巨大战斧的特拉维诺人,在领头一人惊天动地的一声呼喝后,杀进了蛮族人中。
这里的战斗几乎停顿下来,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伙特拉维诺人像杀小鸡一般屠尽了后退的上千名蛮族兵。
“法普,下一次就是你了!”领军者高举起一个蛮族人的头颅,大声喊着,声音在这里都能听见,这个家伙,地狱里的魔鬼,狂战士涅寇斯。
在如此的惊吓后,蛮族人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心,纷纷放下武器投降,而我军的士兵在一边收容俘虏的时候,一边小心翼翼的防备着来自德拉科普军的侵袭。
对方显然没有想再次攻击,慢慢退下,那些胁从的贵
族军兵脸上满是扭曲的笑容。
我总算了解两万贵族联军怎么会那么快就被歼灭了,有那个恐怖的男人在,如稚儿般的贵族联军就算加上几倍,也会迅速崩溃的。
“有必要把这个家伙从德拉科普军里分离出来。”
德科斯叹了一口气,露出凝重的表情。
我点了点头:“看样子,一万多贵族军的战斗心是被那个家伙维系的。”
“只要杀了他,贵族军就会自行崩溃。”梅尔基奥尔补了一句,闻言者纷纷点起头。
“法普大人,请把他交给我吧!”雷帝斯涨红了脸,踏上了一步,“这是我们狂战士之间的战斗,我不想别人插手!”
看着他,我点了点头,突然心里像被揪过一般疼痛。
十四日的战斗就这么落下了帷幕,两万蛮族人成了可悲的殉难品,其中六千人死在了我军的攻击下,三千人死在了德拉科普军的手里,其余投降。我军死伤者约两千,本部军力保存完好,德拉科普军,基本没有损伤。
接下来,就是两万对两万的战斗,这是决定亚鲁法西尔未来命运的一战了。
十五日
战争继续……
率先冲锋的就是涅寇斯的部队,只有区区八百余人,却如同针芒般。先阵的火枪队仅仅开了三发子弹,就被涅寇斯破开了临时搭建的栅栏,巨大的战斧卷过,当先的几个人身首异处,血如涌泉般喷向了半空。
“树主帐旗,让涅寇斯看看清楚。”我高喝了一声,然后坐在凳子上,将刀拄在身前。双翼战旗在我身后缓缓拉起,这是黄色底纹的旗帜,标志着法普,也就是我就在这里。
涅寇斯挥舞着战斧,笔直的向我这里冲来,挡在他面前的士卒纷纷化做了飞扬的血色尘土,根本没有人能够抵挡那么犀利的攻击。但是在一波波散开以后,每一次合拢,就卷走了涅寇斯麾下几名士卒。
从山脚一直到山顶,总共布下了百余列战阵,犹如海绵般不断吸附着涅寇斯所造成的破坏,在他的身后,德拉科普军的脚步被硬生生阻断在山脚处。
“雅修、曼陀罗攻击!”我忽略了涅寇斯的冲击,不断下达着命令,从两翼跳跃出两支精悍的骑兵部队,直接插进了德拉科普军。山脚的战局陷入了泥潭般的
僵局,但是在山上,最后一列战阵崩坏,涅寇斯一个人浑身浴血的冲到山顶的空地上。
亲兵队举着盾牌将他团团围住,数十名火枪手迅速跑到我面前,跪地举枪。
涅寇斯用残余的一只眼睛扫视了一下四周,露出了鄙夷的神色,然后重重踏上了一步,这个时候,雷帝斯握着战斧,慢慢走到他的面前。
“狂战士雷帝斯!”
“狂战士涅寇斯!”
两个人仅搭了那么一句话,就各自挥舞起战斧,冲向对方,火星四溅,每一次碰撞都发出了巨大的声音。风从两个人站立之处卷起,四周的亲兵情不自禁的向外退去。这个就是狂战士的战斗,没有其他人能够插手的战斗。
“乒……”声音很响,就看见半截斧头飞向了天空,连打了几十个转后,坠落地下。
血从雷帝斯的口中溢了出来,一道惊人的伤口从左肩一直裂到右腹,晃动了一下身体,雷帝斯颓然倒地。
涅寇斯的一只手挂在肩膀上,另一只手单举着战斧,站在那里,血如同瀑布一样从身上淌下。
“杀!”数名亲兵大吼了一声,挺着长枪直冲了上去,几声闷响,长枪尽数没进了涅寇斯的身体。挥斧,又是几颗头颅飞向了半空,无首级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后,扑倒在地上。自行斩断了还插在身上的枪,涅寇斯在这个时候,还能移动脚步。
“乒乒乒——”一阵枪响,在黑烟尚未散尽的时候,一把战斧直飞而来。
“保护大人!”四下一阵惊叫,没等反应过来,一个人影已经挡在我身前,只听见一个沉闷的声音,然后是一蓬血在眼前散开。
抵挡者向后仰倒,扑在我怀里,这才看清楚,是多年跟随在身边的军官,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眼见是不能活了。反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衫,那人道: “大人……抱歉……不能杀够一百个人去死了……”
头无力的低下,手在我衣衫上留下了一道血印,慢慢滑落。
这是第十七个,汉克、嘉洛斯、巴萨耶夫、康恩特……伴随着这一个个名字,都已经陨落在从北丹鲁到这里的路上,他们没有违背他们的誓词,再也没有给兵团添上羞辱。
有点茫然,我将这名军官的尸体平放在地上,然后抽出了弯刀走向还站立着的涅寇斯。
“抱歉,我背负着太多的使命,不能像骑士一样和你决斗……”刀刺出,捅穿了他的心脏,涅寇斯一把扣住刀刃,似乎用最后的力气吐出一句话:“我不甘心……”身体软倒,就这么跪在我面前,死去。
“割下他的首级,传阅全军!”抽出了弯刀,我冷声道,眼泪早就不属于我了。
“是!”亲兵上前,这个时候从另一侧传来了其他的声音。
“雷帝斯大人还有气,快找医生来呀!”
……
涅寇斯的死在贵族军中激起无数的涟漪,一波波的临阵叛乱顿时如山洪爆发般卷过了整个战场。一万余名贵族军就这么四分五裂,而神圣骑士团和牙狼骑士团在与我军撕杀的同时,还要小心不断涌现的叛变者,战争仅再维持了一刻钟,德拉科普的部队全线崩溃,逃窜在原野上。
王历1356年3月23日,我军拿下圣城。
久别的圣城在沉寂中向我们敞开了大门,在我的眼里,只有一片片破碎的瓦砾,胜利的喜悦再也涌不上心头。抵抗者只有少的可怜的牙狼骑士和神圣骑士,用他们最后的战斗维护了这两支骑士团残存的尊严。
虽然没有找到德拉科普的下落,但是亚鲁法西尔的内战在这一天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速离开了队伍,走到一处瓦砾前,从里面掏出了一支笛子,在小心拭去了上面的灰尘后,抵到唇边吹奏起来。这是第一次听到速吹奏笛子,虽然听不懂他吹的是什么,但是一股淡淡的思念绕在心头。
“速,结束了,可以回家了!”我坐在马上,突然大声道。
速第一次露出笑容,然后指了指地:“家,这里。”
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去,对着行进中的部队嚷道:“我会重新建设亚鲁法西尔,并把大地赏赐给你们,让你们建立自己的家园!”
片刻沉寂后,无数的盔帽扔向了天空:“万岁,光复王!”
第三个国家轰然倒下,圣亚鲁法西尔之名再也不出现在其他国家的历史记载中,只留下了这样的记载:“……法普,摧毁大地之恶魔,虐杀亚鲁法西尔拥有高尚血液之贵族后,窃国自立,拥血统不明之妖女米娜维亚为傀儡女王。卑贱之血液统御该国,神圣之名将不再赐与亚鲁法西尔……”
而在亚鲁法西尔史上所记载的是:“……法普。
海因斯,亚鲁法西尔之光复王,乃天降吾国之救世圣君……”
……
站在高高的山冈上,眺望着这片亚鲁法西尔的土地,我不禁感慨万千,终于结束了长达三年的内战。
虽然南方的蛮族依然盘踞在天隘附近,而东部的布莱克诺尔仍然是虎视眈眈,但是,至少亚鲁法西尔的百姓有了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如果大陆的战争还是不能停止的话,就由我结束它吧,将七国统一在一个国家之下。”或许是接受了圣龙的封印,许多时候,我会冒出这种野心勃勃的想法。不过现在,我需要守护的东西太多了,整个大陆对于我来说,实在太庞大了,但是将来的话……
“主人,你在想什么?”迦兰轻笑着问道。
“没什么,我在想给我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
我露出笑容,然后将手轻贴在迦兰的肚子上,感受着另一个生命的诞生。
迦兰低下了头:“一定要好听才行。”
“是呀,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要取个响亮的名字,不过一定要带上个兰字。”兰碧斯将军,我最尊敬的上司,也是为了迦兰,我最爱的人。
迦兰仰起头,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容,阳光洒在她脸上,真的比女神还来的圣洁。
“大人,还下不下来了,阿普雷顿的酒可早送过来了,如果你不喝,我们就先喝了!”山脚下塔特姆高声嚷着,在他的身边,有绑满绷带的雷帝斯,一脸坏笑的德科斯……
“马上就来。”牵起迦兰的手,我大步向山下行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