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櫃子裡的照片，是媽媽跟七歲的我的合照。照片上的她年青，精神，美麗動人，身上穿著當年最流行的皮衣外套，塗上了紅色的口紅，跟她白晢的皮膚成一對比，非常高貴。
這使我想起了早幾天她跟我出門，一件買了快十年的灰色T-SHIRT穿在了她身上，那件衣服還是我不要的，配上一雙二十元不用的鞋子，口紅也懶得塗，背上之前我進了貸打算做賣包生意卻賣不掉的包，整個打扮就是一位「純師奶」。她買東西必須貨比三家，只為省幾元；在外面吃東西永遠叫最貴的給我吃，自己卻說吃什麼也無所謂，然後什麼也沒吃。
現在的她記憶力很差，常忘了買菜時到底找了錢沒有；年紀大了的她，很容易感到累，陪我逛了很久卻一聲不出；有時候她想說話，卻組織不起她想說的話，這時的我很容易感到不耐煩，卻沒有想過有一天我也會這樣；她打電話給我問我吃了飯未、幾點起床、有沒有把菜叮熱……我只回答「嗯嗯」；她不太明白大學是什麼一回事，以為文學院只讀中文，我也一笑而過，沒有好好解釋；當我跟她說我要住校時她裝灑脫地說「只要你喜歡」，我卻不知道她送我出門後自己看了多久空蕩的走廊，才捨得關門；每次逛街她留意我想買什麼，離開店的時候裝著不經意地對我說：「想買什麼媽媽買給你」，我笑了笑，我已學會自己掙錢，有好幾年沒花媽媽的錢了。我天真地以為這樣能減輕她的負擔，卻不知道這樣會令她很沒安全感。子女愈大，父親能為他們做的事情就愈少。能為我買一件衣服，她比我還開心，覺得總算盡了母親的責任。我知道，她總是怕給不了我最好的。買衣服給我只要我說好她便二話不說把信用卡遞上，但她想買的衣服已打了五折，卻還是嫌貴。
我問為什麼給我買衣服就算不打折也不貴但自己買什麼都嫌貴，她只淡淡一笑，說：「我們不一樣。」
我在想，到底我們那裡不一樣?是年紀大了所以不需要用好的東西了?是老了不需要打扮了?是她覺得穿什麼也無所謂了?我想，是從她成為了一個母親後，決定要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都給她唯一一個女兒時，在她的世界裡，我們就永遠地不一樣了。她不是不愛美，二十歲的她比她的女兒美多了，一雙深深的雙眼皮和大眼睛，白晢而沒有瑕疵的皮膚，纖瘦的小腰，很小她便燙頭髮，修眉毛，最時髦的女孩非我媽莫屬；她愛買衣服尤其是碎花，是她的最愛，她不喜說話，只愛聽別人說話，這樣子的她有許多的追求者，她擁有比我更精彩的年輕時刻。可現在的她，老了，皮膚皺了，黃了，以前水汪汪的大眼睛下垂了， 也不愛打扮，她也曾是家裡的千金小姐，什麼事也不需她動手做，如今卻甘願為我降低身份當一位僕人，把我視作如珠如寶，她光滑的雙手因煮飯燒菜而多了許多被油彈到的傷痕，她不再買衣服只穿我不穿並嫌過時的衣服，她因擔心生計擔心我上學被人欺負而長了許多皺紋……
她曾經是如此美麗，卻為我放棄一切擁有美麗的權利。
現在的她不再買碎花裙給自己，而是希望看見我穿上碎花裙青春洋溢的樣子。她求什麼呢?她什麼也不求，她只希望我過得好。我曾以為上了大學後，她的日子便會輕鬆許多。沒有。一切都沒有改變。子女永遠不要妄想自己有天能夠回報父母，我們是永遠欠他們的，永永遠遠欠他們。
媽媽漸漸變老，她睡覺或會流口水，將來有天也許需要我幫她洗澡，照顧她的起居飲食，像當初她為我做過那樣。到頭來，我又成了母親的角色。我也有一剎那覺得自己沒有價值，很沒用，而羨慕別人；我自卑沒有別人好，不夠別人漂亮成績不夠別人好跑得不夠別人快……但跟妳在一起，使我感到自己無比寶貴，我的生命如此有價值，只因你重視我。無論我啞了瘸了瞎了癱瘓了，你還是會一樣的重視我，然後對我說 「你仍然很美」。但我絕不會讓以上的事情發生，因我要變得更強 才能照顧好你。
如果有下輩子，我不要你當媽媽，我要你當妹妹，讓我照顧你，讓我們年紀相近，不用那麼早分離。無論你現在幾歲，我還是能幻想當年那位穿上花裙害羞的你，你依然是被寵愛的公主，讓我當你的僕人，為你撐傘，替你受傷，為你承受所有的痛苦，好嗎？ 一切一切，只因，媽媽，我愛妳。
今天不是媽媽的生日不是母親節不是婦女節……只是愛你的家人，愛你的媽媽，不是節日時才做的。
看看你們身邊的家人，你們覺得自己幸福嗎？ | 
發表於 2011-9-27 05: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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