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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部:特製手槍殺人又自殺】

  鐵輪一下子就卸出了子彈夾,子彈夾中,有兩顆子彈。鐵輪再將槍移近些,審視了一下,突然現出極度
吃驚的神色來,一下子,又將槍打了開來,拆成三個部分,然後,用一種極度疑惑的神情望著雲子:「這柄
槍……這一柄槍,你是哪裏弄來的?」

  雲子並沒有回答鐵輪這個問題,反問道:「你是職業殺手,對各種殺人利器,一定有深刻的研究,照你
看來,這是一柄甚麼性質的手槍,有甚麼特殊性能?」

  鐵輪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樣的槍,我以前,只看到過一次,這是第二次──」

  他講到這裏,抬頭向雲子望來:「你不可能有這樣的手槍!」

  雲子盯著鐵輪,說道:「你先別管我是怎麼得到這柄槍的,請告訴我,這柄槍特別在甚麼地方?」

  鐵輪又吸了一口氣,拿起子彈夾來:「好,我可以告訴你,你看,子彈夾中,一共有兩顆子彈,這種
槍,也只能發射兩枚子彈。看來,它和一般手槍沒有分別,事實上,如果不是專家,也根本察看不出。可是
這是一柄經過極其複雜的技術製造出來的槍,當你扳動槍機時,兩顆子彈同時發射,一顆子彈射向前,另外
一顆,自槍柄部分射出來,射向後面!」

  雲子的神情很鎮定,她作了一個手勢,示意鐵輪將拔開來的槍再裝好,鐵輪只花了三秒鐘就做到了這一
點。雲子將槍接了過來,握著,將槍放近自己的額角,作出射擊的姿勢:「鐵輪先生,如果我用這樣的姿
勢,扳動槍機,而我的目的是殺一個人,想將子彈射進對方的頭部,結果會怎樣?」

  鐵輪乾笑了幾聲,道:「我剛才已經解釋過了,兩顆子彈同時由相反的方向一起射出來,你射殺了你要
殺的人,同時也有一顆子彈,射進你自己的頭部!」

  雲子低下頭,將手槍放在矮几上。

  鐵輪道:「你為甚麼要這樣問?實際上不會有人這樣做,那一定會殺死自己!」

  雲子低著頭,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睫毛因為眼睛的急速開合而在顫動,她的聲音聽來倒很平靜,說道:
「有人給了我這柄槍,叫我去殺一個人,而且強調,我一定要用剛才的那種姿勢握槍,才能一下子射中對方
的腦部,令得對方幾乎毫無痛楚地立時死亡!」

  鐵輪發出了「哦」地一聲,神情更是疑惑:「這個人!」

  鐵輪的話還沒有說完,雲子己接下去道:「這個人告訴我,只要我殺了那個人,他就可以自由,他可以
和我結婚,我們可以在一起過無憂無慮的快樂生活,我們之間的一切,都可以公開!」

  鐵輪極吃驚,說道:「這個人──」

  雲子道:「這個人就是板垣一郎,他叫我殺的人,是他的妻子貞弓!」

  鐵輪吞下了一口口水,顯然這樣的事,即使在一個職業殺手聽來,也足夠震驚。他道:「那麼,板垣的
目的,不單要殺死他的妻子,而且,連你也一起殺死!」

  雲子抬了一下頭,臉上有一種木然的悲哀的神情:「我想是的,他將槍給我,教我怎樣開槍,又告訴
我,他的妻子貞弓,在兩天後,有一個婦女界的集會,到時會有很多人,在一家禮堂外面,只要我向她走過
去,開上一槍,立即逃走,不會有人捉得住我。而且,我和貞弓之間一點關係也沒有,絕不會有人懷疑我是
兇手!」

  鐵輪悶哼了一聲:「他也答應了你,貞弓死了之後,就由你代替貞弓的位置?」

  雲子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鐵輪又問道:「那是任何情婦都想得到的地位,你為甚麼不做?」

  (雲子一直看著,沒有出聲。這時,她反倒不覺得驚奇,只是被螢光屏中那種奇異的故事情節所吸引,
像是在觀看一齣引人入勝的電視劇,彷彿事情與她全然無關!)

  (事實上,她也不認為事情和她有關,她一直肯定,螢光屏上的那個不是她,是另外一個女人,板垣或
者曾叫過那女人幹這樣古怪的事,誰知道那女人和板垣是甚麼關係!)

  (雲子想到這裏,心中突然又起了一種極其奇異的感覺,這個女人,如果不是自己,那麼,她是甚麼
人?何以自己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有強烈的、幾乎立刻肯定「看到了自己」的那種感覺?)

  螢光屏上的雲子,口角略為牽動了一下:「我當時很震驚,連接過手槍來的勇氣都沒有。可是板垣不斷
告訴我,貞弓一死,我就可以得到一切。我可以晉身上流社會,從一個來自貧窮小地方的八流歌星,可以變
成一個成功商人的妻子。他又一再說他是如何愛我,這樣的秘密來往,使他覺得痛苦,也使我覺得痛苦,除
了這個辦法之外,不會有第二個解決方法,因為他不可能和貞弓離婚,他也一再向我保證,只要我照他的方
法去做,貞弓會在毫無痛苦的情形下死亡!」

  鐵輪喃喃地道:「你也一樣,我相信,不會有甚麼痛苦。」

  雲子現出一個十分苦澀的笑容:「我被他說動了心,也感到只要除去了貞弓,我幾乎可以得到一切,所
以我接過了手槍,答應他到時照他安排而行事。板垣又說,事情發生之後,警方一定以為那是一個女瘋子無
目的殺人,只要我當時稍為改變一下外型,永遠不會有人找到我!」

  鐵輪「唔」地一聲,不置可否。雲子繼續道:「從我接過手槍起,我就決心開始行動──」

  鐵輪道:「可是,你沒有做,貞弓還活著,你也活著。」

  雲子道:「是的,那是因為在行事前的一個小時,有一個印度人來見我,對我說了一番話的緣故。」

  (雲子看到這裏,忍不住駡了一聲:「見鬼!」)

  (印度人!)

  (雲子在記憶之中,見過印度人的次數不會超過三次,每次都只不過以好奇的眼光打量他們一下,從來
也未曾和印度人有過任何的交往!印度人!)

  螢光屏上,鐵輪的神情也很驚訝:「印度人?事情和印度人又有甚麼關係?」

  雲子道:「我也不明由,那天,我記住了貞弓參加集會的時間,一小時之前就開始準備。我戴了一個假
髮,又改變了化妝,配上太陽眼鏡,還穿了一件可以翻起衣領來的衣服,將手槍放在手袋裏,才一出門,就
看到那個印度人,站在我的門口,看樣子正準備敲門。」

  鐵輪問道:「你以前見過他?」

  雲子道:「沒有!那印度人一見我,就道:『大良雲子小姐?』我感到十分驚訝,點了點頭,印度人又
道:『將你手袋中的手槍取出來,我告訴你這柄手槍特別的地方!』當時我一聽,整個人都軟了下來,根本
連站穩身子的氣力都沒有,向一旁倒了下去,印度人扶住了我。我只覺得全身都在冒汗,恐懼到了極點,所
以任由印度人扶著我坐下來,他又去將門關上,我除了睜大了眼望著他之外,甚麼也不能做。」

  鐵輪「哼」地一聲:「當然,任何犯罪者被人識破之後,總是這樣子的!」

  雲子像是根本沒聽得鐵輪在說甚麼,只是自顧自說下去。

  她繼續道:「印度人將門關上之後,伸手向著我,我沒有力量可以抗拒他,自然而然,打開手袋來,將
包在手帕中的槍,交給了他。他接過了手槍,和你一樣!」

  雲子講到這裏,伸手向鐵輪指了一指,才道:「他一下子就將槍拆了開來,向我解釋這柄槍的特殊地
方,並且對我說道:『只要你一扳槍機,死的不單是貞弓,也包括了你!』我當時吃驚得難以形容,只是不
住地道:『板垣為甚麼要殺我?板垣為甚麼要殺我!』」

  鐵輪揚了揚眉:「這位板垣先生,除了你之外,一定另外有比你條件更好的情婦!所以他要利用你殺他
的妻子,好將你們兩人一起除去!」

  雲子尖聲叫了起來:「不可能!不是這樣!板垣只有我一個情婦,他年紀不輕,雖然身體很好,可是有
時和我一起,也有點力不從心,不會有第二個情婦。他只不過是想除去貞弓,又怕沒有貞弓之後,我會纏住
他,妨礙他去找更好的女人,所以連帶也要將我除去!」

  鐵輪搖著頭,道:「那看來和我的推測,沒有甚麼不同!」

  「當然不同!」雲子的聲音仍然尖厲:「至少,他有我,不再會有第二個女人!」

  鐵輪的聲音很低,但還可以聽得清楚,他在道:「這算甚麼?這也算是自尊心?」

  (雲子看到這裏,睜大了眼,簡直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事實。一切全都太荒誕了,自己怎麼會做這樣的
事?怎麼會講這樣的話?那個女人究竟在玩甚麼把戲呢?)

  螢光屏上的雲子,現出一種哀傷的神色來,對於鐵輪的那句話,她居然並沒有甚麼反應,只是喃喃地
道:「或許是,自尊心,雖然像我這樣,被人玩弄,但是我一定也有自尊心,是不是?」

  鐵輪嘆了一聲,望著雲子,神情顯得很同情:「那印度人!」

  雲子吸了一口氣:「那印度人看來像是很同情我的處境,他對我說:『雲子小姐,板垣要殺你,你準備
怎麼樣?』我心中氣甚,連想也不想,就道:『我要先殺了他!』……」

  雲子續道:「印度人聳了聳肩:『你自己沒有本事去殺人,我倒知道有一個職業殺手,東京是他的活動
重點,這個職業殺手在東京所用的名字是鐵輪!』」

  雲子講到這裏,向鐵輪望了一眼。

  鐵輪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發出了一下悶哼聲。雲子繼續道:「我問那印度人:『怎樣才可以找到這個殺
手?』印度人告訴了我你的地址,又告訴了我你的一些秘密──就是我剛才低聲告訴你的那些,看來那真是
你的秘密,是不是?」

  鐵輪的臉色更難看,雲子道:「印度人講完之後,就自己開門出去了!我就照他說的地址來找你!」

  雲子講到這裏,停止了不再說,望著鐵輪,兩人都好一會不講話,鐵輪才道:「好的,我替你去殺板垣
一郎!」

  鐵輪在說及答應去殺一個人之際,他的語氣如此之平淡,就像是去做一件最普通的事情一樣。而雲子聽
了之後,居然站了起來,向鐵輪鞠躬行禮:「謝謝你!你幫了我一個忙,謝謝你了!」

  鐵輪現出一種苦澀的神情來,想說甚麼,但是並未發出聲來,雲子已道:「鐵輪先生既然已經答應,我
該告辭了!」

  她一面說,一面向外走去,鐵輪並沒有送她出去,只是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

  錄影帶到這裏,也已播放完畢,鐵輪走過去,按下了停止掣,然後轉過身來,盯著雲子。雲子立時叫了
起來:「那不是我,那是她!我也見過她,她一個人,關在一間空房間裏哭泣!」

  鐵輪的目光愈來愈凌厲,大踏步走過去,抓住了雲子的手臂,他的手指是那麼強而有力,令得雲子手臂
生痛。鐵輪振動手臂,將雲子提了起來,厲聲道:「你再說一遍!」

  雲子說的還是那句話:「那不是我,那是她,我也見過她的,她一個人關在一間空房間哭泣!」

  在接下來的半小時之內,鐵輪軟硬兼施,威逼利誘,要雲子說出真相來,雲子也說出了她見到「那女
人」時的實際情形,可是仍然堅持「那不是我」。

  到後來,鐵輪無法可施,打開了一瓶酒,大口喝著,酒自他的口角流下來,他也不去抹乾。他來到坐在
沙發上的雲子面前,雙手撐在沙發的扶手上,俯視著雲子。他是身形高大強壯的一個男人,嬌小的雲子,在
他這樣的俯視下,除了怯生生地回望著他之外,無法有別的反應。

  鐵輪苦笑了一下:「雲子小姐,我是一個職業殺手,無時無刻不在提心吊膽,我不想被人知道我的任何
秘密!」

  雲子無助地道:「我根本不知道你任何秘密,那女人不是我,是她!」

  鐵輪已經聽雲子講過她看到「那女人」的經過,他只好苦笑:「希望你對任何人都這麼說,但是,那個
印度人,他竟然知道我的秘密,我一定要將他找出來,我不但不能容忍人家知道我的秘密,也想知道,那個
印度人是憑甚麼知道我的秘密的!」

  雲子幾乎要哭了出來:「我根本沒見過甚麼印度人!」

  鐵輪的濃眉打著結,雲子嘆了一聲:「你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話?」

  鐵輪悶哼了一聲,挺直了身子:「好,你堅持說見過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女人,她在哪裏,你帶我去見
她!」

  雲子吞下了一口口水:「全東京的警察都在找我,那地方……是我和板垣幽會的場所,如果你去了─
─」

  鐵輪道:「多謝你關心我,我為了找你,也花了不少心血,警員就算看到了我,也認不出我是甚麼人
來,你放心好了!我一定要見一見你說的那個女人!」

  雲子有點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好,我帶你去!當晚我一看到她,驚駭莫名,奪門奔逃,我不敢肯定
她是不是還在那裏!」

  鐵輪來回踱著步,沒有開口。

  雲子又道:「那個地方,警方早就知道了,可能,可能──」

  鐵輪的聲音突然變得極嚴厲:「除非你一直全在說謊,不然,立刻帶我去!」

  鐵輪幾乎已在大聲吼叫了,雲子順從地站了起來。鐵輪又抓了她的手臂,回到了廳堂。雲子拿起了手
袋,和鐵輪一起離開,登上了鐵輪停在門口的車子,向雲子曾見過那女人的地方,也就是她和板垣幽會的地
方駛去。

  在我對健一表示我要到印度去找那個印度人之後,健一一直不讚成我做這種沒有結果的事。

  但是我卻覺得,關鍵在那個印度人身上,若不找到那個印度人,一切怪異的問題全得不到解決。

  所以,我和健一之間,發生了一點爭執,我在當日下午七時左右,登上了一架印度航空公司的飛機,直
飛印度。

  我再也未曾想到,在登上了航機之後的兩小時,當我處身於接近一萬公尺高空之際,我會又聽到了健一
的聲音。

  當時,我正舒服地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一位額心點著硃紅印記的空中小姐,來到了我的身邊,用柔
軟的聲音道:「對不起,打擾你了!」

  我睜開眼來,不知發生了甚麼事,只看到空中小姐的身邊,還站著一個穿制服的機上人員,看來相當高
級。

  空中小姐問道:「衛斯理先生?」

  我點了點頭。那穿制服的男人就向空中小姐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她離開,我已經意識到有甚麼事發生
了,所以站了起來,那男人先示意我跟他一起走,走向駕駛艙,一面自我介紹道:「我是副機長!」

  我「哦」地一聲:「有甚麼意外?」

  副機長道:「不算是甚麼意外,東京警方,有一位警官,健一先生,要求和你作緊急通話。我們有義務
讓你和他通話,但希望將通話的時間,盡量縮短!」

  我吃了一驚,心中也有點惱怒,健一這傢伙,上次將我從飛機場叫了回去,發生了那麼多事,這次,又
緊急到要利用航機上的無線電系統和我說話,不知又發生了甚麼大事?

  我連聲答應著,和副機長一起走進了駕駛艙,一位通訊員將一副通話的耳機遞了給我,我立時道:「健
一,甚麼事?」

  健一的聲音也立時傳了過來,他的聲音之中,充滿了興奮:「謀殺板垣一郎的兇手找到了!」

  我陡地震了一震:「是麼?是甚麼人?他為甚麼要殺板垣?」

  健一的聲音又顯得很懊喪:「可惜,死了!你能不能盡快回來?有些事情很怪,我一點也沒有頭緒!」

  我被他說得心癢難熬:「我怎麼回來?航機已飛出了日本領空,你也無法令航機折回來,要是我手上有
一枚手榴彈,或者可以令飛機回來!」

  我和健一講的是日語,沒想到無線電通訊員聽得懂,他立時現出極緊張的神色,我忙向他作了一個鬼
臉,才使得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下來。

  健一道:「飛機會在香港停留一下,你在香港下機,立時轉機回東京!」

  我苦笑了一下,這樣子趕來趕去,簡直是充軍了!

  我道:「值得麼?」

  健一道:「一定值得,要不然,你可以再也別理我,還有一點,雲子也找到了!」

  我吞下一口口水:「也……也死了?」

  健一道:「沒有,不過她說了一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會相信的故事,現在,在警方扣押中,正在接受精
神病專家的檢查!」

  我道:「或許她受到了過度的刺激!」

  健一道:「或許是,不過在她說及的怪誕故事之中,有兩點,你一定會感到興趣,第一點,她提及了一
個印度人。第二點,她提及在那間怪房間中,曾看到過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女人,正在傷心欲絕地哭泣!」

  我「嗖」地吸了一口氣:「她……她看到了她自己!」

  健一道:「可以這樣說,你是不是立刻就轉機來?」

  我駡了他一句:「你是個流氓,你明知我一定會來!」

  健一哈哈大笑了起來,在他的大笑聲中,我將聽筒還給了通訊員,並且拍了拍他的肩,表示感謝。通訊
員猶有餘悸地望著我,我本來還想開點玩笑,但繼而一想上這種玩笑還是別開的好,所以沒有出聲,就走出
了駕駛艙。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之中,落機,等在機場,再登機,再落機,我又回到東京的時候,天還沒有亮。

  健一在機場等我,登上了他的車,車子直駛到目的地,我下車一看,做夢也想不到健一一下子就會帶我
到這樣的地方來。

  健一自機場一接了我,就直將我帶到了殮房來。

  殮房存放死人,和死人有關的地方,總有一種陰森寒冷的感覺,或許這是由於人類到如今還未能勘破生
、死之謎的緣故。

  健一顯然是殮房的常客,他和職員一聯絡,就到了冷藏房,拉開了一個長形的鐵櫃,掀開了白布。

  我在健一掀開了白布之後,看到了一張生得相當英俊、很有性格、約莫三十五六歲的男子的臉。

  那男子的雙眼仍睜得極大,膚色相當黑,已經結了一層冰花在他的臉上。健一伸手,抹去了他臉上的冰
花:「酒店的職員已來看過,認出他就是板垣死的那天,租用了那間房間的男子。」

  我皺了皺眉,道:「職業兇手?」

  健一道:「一定是,而且掩飾得極好、極成功的第一流職業殺手,我們已有了屍首,可是卻一點也查不
出他的來龍去脈,只知道他叫鐵輪。」

  我將白布拉開了些,看到死者結實的胸膛上,有著好幾個槍彈射穿的孔洞,看來黑黝黝的,極其恐怖。

  我忙又蓋上白布:「這個……鐵輪,是怎麼死的?好像有不少人曾向他開槍!」

  健一道:「是的,有四位警員,曾向他射擊,他一共中了八槍!」

  我道:「槍戰?在哪裏發生的?」

  健一道:「就在板垣和雲子幽會的那地方。」

  健一將三個地方列為這件案子的主要需要注意的地點。一個是雲子的住所,一個是板垣的住所,而他認
為最重要的,則是那個幽會場所。

  健一在三個地方,都派了幹練的人員駐守,他派的是便衣人員,在幽會場所的八個探員,每四人一組,
分成日夜斑,二十四小時監視。在當班的時侯,一個穿著管理員的制服,守在大堂。另外兩個,扮成清潔工
人,在樓梯口,還有一個,則扮成電梯修理工人,不斷在電梯中上上落落,監視著每一個人。

  健一當時也對我解釋過這樣佈置的目的,說是那印度人既然佈置了這樣一間怪房間,他可能捨不得放
棄,會回來。

  他也對我說過,在這裏等那印度人出現,可能比到印度去找那印度人更有用。當時,我講了一個中國的
成語故事「守株待兔」給他聽,氣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時,他可能存心報復,當我再問到進一步的情形之際,他不立刻回答我,只是道:「讓你聽四個探員
的直接敍述,比較好得多,別心急,他們全在我的辦公室中。」

  我拿他沒有法子,只好跟他再上車,到了他的辦公室。

  四個探員已在他的辦公室中,那四個探員的樣子,我也不想多描述了,四個人,我簡單地稱之為甲、乙
、丙、丁。

  這甲、乙、丙、丁四個幹練的探員,向我敘述事情發生的經過。
第十一部:第一流職業殺手之死和秘密】

  「我被派駐在大廈的大堂,」甲說:「穿著大廈管理員的制服,每天十二小時,從晚上七時到早上七
時,坐在大堂的櫃臺後面,有夜班的管理員陪我,可是那管理員卻是一個言語十分乏味的老人!」

  健一悶哼道:「你想栗原小卷來陪你?」

  探員甲聽到了他的上司這樣諷刺他,現出了一種十分尷尬的神色來,幾乎囁嚅著難以再講下去。

  我笑道:「的確,那是很悶的事,但長時期的等待,究竟有了代價,是不是?」

  探員甲一聽得我這樣講,立時興奮了起來,連聲道:「是的,是的,有價值,那天晚上──」

  探員甲吸了一口氣,帶點怯意地向健一望了一眼:「那天晚上,我正昏昏欲睡,大廈的玻璃門推開,一
男一女,走了進來,我一眼就看出,那女的,雖然戴著黑眼鏡,也豎高了衣領,但絕對可以肯定,她就是我
們千方百計要找的大良雲子!」

  探員甲又道:「當時我的心情緊張極了,幾乎雙手一按櫃臺,就要翻跳出去,但是立即想到,可能打草
驚蛇,所以偏過頭去,假裝沒看到,一等到他們兩個人進了電梯,我立時通知守在上面的同事!」

  探員甲講到這裏,補充了一句:「我們配備有無線電對講機。在上面守著的,是他們兩位──」

  探員甲向探員乙、丙指了一指。

  探員乙、丙一起站了起來,向我行了一個禮,探員乙道:「我們一接到了通知,簡直不敢相信,還以為
夜班工作無聊,和我們開玩笑。可是看著電梯,電梯又的確是在向上升來,所以我們兩人,立時採取行動,
先佔據了有利的地位,躲在樓梯角上,可以看到從電梯中走出來的人。不久,電梯門打開,那一男一女走了
出來,我們也立時可以肯定,那女的真是大良雲子!」

  探員丙接下去道:「當時我們真是緊張極了!我們並沒有立時採取行動,因為這時,如果現身,那一男
一女可以有幾條路逃走。所以我們等著。雲子在出了電梯之後,取出鑰匙來開門,那男的神情十分機警,跟
在雲子的後面,四面看著,我們連氣都不敢透,唯恐被他發現──」

  健一聽到這裏,揮手叱道:「少廢話,不必加甚麼形容詞,不是叫你寫小說,是叫你講事情的經過!」

  探員丙作了一個鬼臉,繼續道:「是。等到大良雲子開了門,走進去,那男人也跟了進去,我立時和同
僚聯絡,在大堂的,和在樓梯角處守候著的兩人,在他們剛一進屋子時,也就趕了上來。」

  探員丁繼續說下去:「我是在接到了無線電對講機的通知之後趕到的,我到的時候,那一雙男女已經進
了屋子,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撞門而入。我先去按門鈴上立時傳來一個緊張的男人聲音:『甚麼人?』」

  為了使事情的經過,容易明白起見,不再用四個探員敘述的方式,而將他們敘述出來的經過,作一番整
理之後,再加以記述。

  探員丁按門鈴,在裏面的一男一女,女的是雲子,男的自然是鐵輪,探員丁聽到的那個緊張的男人聲
音,在問「甚麼人」,那自然是鐵輪發出來的。

  探員丁立時回答:「是大廈管理員,才看到你們上來,你們很久沒有來了,有一點事情,需要通知你
們!」

  鐵輪的聲音,自內傳來,喝道:「現在沒有空,明天再來!」

  在門外的四個探員互望了一眼,作了一個「撞門」的手勢。

  他們等了那麼久,好不容易等到了雲子,當然不肯「明天再來」,而且,雲子就在那個居住單位之內,
沒有別的出路,他們守住了門口,撞門而入,當然是最恰當的拘捕雲子的方法!

  就在四人交換了一下手勢之後,探員甲、乙向後略退,探員丙、丁已向前衝去,準備用自己的肩頭去撞
門,將門撞開來,可以衝進去。然而,也就在這一剎那間,只聽得門內,傳來了一下極其尖銳的女子尖叫
聲。

  發出這下尖叫聲來的,當然是雲子。

  四個探員在門外,那時的心情,雖然十分緊張,但是還是可以清楚的聽到那女子(雲子,)在叫的是甚
麼,她叫道:「看,是她,不是我!」

  緊接著,探員丙、丁的肩頭,已經撞上了門。

  只不過一下子,並沒有將門撞開,他們撞上去的力道雖然大,但是第一下撞擊,只不過令得那扇門劇烈
地震盪了一下。

  就在他們撞上門,發出隆然巨響之際,又聽得門內,那男子(鐵輪)的聲音,高吭而充滿了恐懼,在嚷
叫:「你是誰?你究竟是誰?」

  探員丙和丁的動作十分敏捷,一下子撞不開門,立時後退,又去撞第二下,他們聽到鐵輪的叫聲,是他
們的身子後退,再撞向前的那一剎那的事。

  第二下撞門,十分成功,門被撞開。由於兩人撞擊的力量大,門一被撞開之後,探員丙、丁的身子,不
由自主,向內跌了進去。

  探員丙、丁一跌進去,探員甲、乙立時也準備衝進屋子。

  就在這時,槍聲響起。

  槍聲一連兩響,探員甲、乙立時伏向地上。

  他們一伏向地上,就看到那男子(鐵輪)的手中,握著一柄威力強大的軍用手槍,神情像是瘋了一樣,
手指緊扣在槍機上。任何有經驗的警務人員一看,就可以知道這個握槍的人決計沒有停手的意思!

  所以,探員甲和乙,在那樣緊張的情形之下,也根本不及去察看剛才那兩下槍響所造成的後果,一面在
地上打著滾,一面也已拔出了槍來,而且,一拔槍在手,幾乎毫不猶豫就向對方射擊。

  探員甲、乙手中的槍響了起來,鐵輪手中的槍,也同時響起,同時,在房子的一角,也有槍聲響起。

  探員甲只覺得自己的肩頭,先是一陣發涼,接著是一陣灼熱,在極短的時間內,他只覺得自己右手臂上
的力量,在迅速地消失。但是在力量消失之前,他還來得及連扳了四下槍機,將手槍中所剩下的四顆子彈,
一起發射出去。

  探員乙的情形比較好,他滾到了一張沙發之後。在沙發之後,向著鐵輪發射。

  至於探員丙和丁,他們一撞門進來,槍聲就響起,他們全是久經訓練的警務人員,在槍聲未響之前,他
們已看到了有人握槍在手。

  所以他們在槍聲響起之前就伏向地上。

  鐵輪首先的兩槍,沒有射中探員丙、丁,探員丙、丁由於機警的緣故,避開了鐵輪射過來的兩槍。他們
在事後回憶中,一講起當時那一剎那的情形來,就臉色發白。因為鐵輪是真正的神槍手,兩人的生命在那一
剎那,簡直是一隻腳已進了鬼門關,子彈在他們的額旁擦過,甚至灼傷了皮膚!

  他們一面避開了射來的子彈,一面也已拔槍在手,所以,當鐵輪第二次又扳動槍機之際,他只來得及射
出了兩枚子彈!一枚射中了探員甲的肩頭,一枚射進了沙發。

  而四個探員發射的子彈,一共是二十一顆,其中,大多射進了鐵輪的身子。

  接下來發生的情形,四個探員的敘述眾口一詞,可知那一定是事實。

  鐵輪在身中多槍之後,身子轉了一轉,可能是他主動轉動身子的,也有可能是子彈的射擊力量,使他不
得不轉過身去。

  但不論怎樣,鐵輪在轉過身子之後,面對著那扇打開了的書房的門。

  那時,大良雲子正站在書房的門旁。

  半分鐘之前,在這間小小的客廳之中,一共超過二十顆子彈,呼嘯橫飛,雲子居然沒有中流彈,那可以
說是一個奇蹟。不過,那時四個探員都沒有注意雲子,只是留意中了彈之後的鐵輪。

  據四人的敘述,鐵輪在轉過身去之後,血自他中彈處湧出來上滴在地上,在槍聲靜寂了之後,連血滴在
地上的聲音,都一下一下可以聽得清楚。

  鐵輪居然沒有立即死去,他轉過身之後,還向前跨出了一步──這一點,有兩個探員說,他事實上只是
提了一下腳,想跨出一步而已,這其實無關緊要!身子向著書房的門,仆跌在地,手發著抖,揚起來,指著
書房,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問道:「你是誰?」

  鐵輪在問出了那一聲之後,頭低下來,手也一下子落到了地上,死了!

  以上,是鐵輪臨死之前的詳細情形。

  我聽四個探員講述鐵輪死前的情形,情形大致上可以了解。

  鐵輪是職業殺手,當然有槍在身。

  兩個探員突然衝進去,鐵輪的第一個反應,自然是想擊傷闖進來的人,從而逃脫。可是他所遇到的卻是
四個久經訓練的探員,而任何受過訓練的警務人員,在這樣的情形下,一定會還擊,四個探員一起還擊的結
果,就是鐵輪的死亡。

  令我所不能理解的是,根據四個探員的敘述,他們第一下撞門之後,鐵輪已經在裏面,高叫過一聲:
「你是誰?」

  而在他臨死之前,他還轉向書房的門,盡了他最後的一分力量,又問了一句:「你是誰?」

  「你是誰」,是鐵輪一生之中最後的一句話!

  這很難令人明白,除非,在那間書房中,有著一個鐵輪所不認識的人在!

  所以,當四個探員一說完,健一轉頭向我望來之際,我立時問道:「在書房中的是甚麼人?」

  四個探員各自吞了一口口水,神情變得極其詭異,探員甲道:「沒有人,書房中根本沒有人!屋子中,
除了我們四個人之外,只有死者和雲子兩個人!」

  我「嘿」地一聲,攤開手:「那麼,死者是在向誰問『你是誰?』」

  探員乙道:「不知道,根本沒有人!」

  我再一次強調:「根據你們的敘述,在沒有撞門而入之際,已經聽到過鐵輪問過一次『你是誰?』」

  四個探員齊聲道:「是的!」

  我轉向健一:「健一君,這好像極不合邏輯,如果鐵輪不是見到了一個陌生人,他決計不會問出這樣一
旬話來!」

  健一苦笑了一下:「是的,邏輯上是這樣,但是整件事情,這扇反製的門、遮住窗的墻、板垣的死,根
本沒有一件事是合邏輯的!」

  我揮了揮手,沒有再就這件事問下去,因為我覺得問下去沒有意思,鐵輪死了,還有一個主要的關鍵人
物還在,就是雲子。

  有許多疑問,可以從雲子口中問出究竟來。

  我問道:「雲子小姐呢?她應該可以解釋許多疑問,她在哪裏?」

  健一苦笑了一下:「她很好,沒有受槍傷,我可以帶你去見她!」健一說了之後,向四個探員揮了揮
手:「你們可以走了!」

  我忙道:「等一等!」

  四個已向外走去的探員,又停了下來。

  我問道:「在鐵輪死了之後,你們對雲子採取了甚麼樣的行動?」

  探員甲道:「我先來到雲子小姐的面前:『雲子小姐,你被捕了!』然後,我又指著死者問:『這是甚
麼人?你們到這裏來幹甚麼?』」

  我問道:「雲子怎麼回答?」

  探員甲聳了聳肩,道:「她的回答,怪到了極點。」

  我有點不耐煩,追問道:「怪到了甚麼程度?」

  「雲子說:『不是我,是她!是另外一個女人!』」

  探員甲轉述了雲子的話,他說得很慢。其實他不必說得這樣慢,他就算說得快一點,我也一樣可以聽得
清楚,因為那並不是甚麼艱深晦澀的話。

  可是這時,我雖然聽清楚了每一個字,以我的理解能力而言,我卻實實在在不知道這樣的一句話是甚麼
意思,表示了甚麼!

  我向健一望去,健一仍然是那樣無可奈何、苦澀,看來他也不明由雲子這樣說是甚麼意思?

  我道:「讓我去見雲子!」

  健一點了點頭。

  一條長而窄的白色走廊,走廊的兩旁,全是一扇扇的門。門、墻、天花板、地板,一切全是白色,加上
並不明亮的燈光,這樣一條白色的走廊,真令人感到極度不舒服。

  當我和健一,還有一個穿著白色長袍的人跟在後面,走進這條走廊之際上這種不舒服,像是身上有無數
的蟻在喘咬著。

  加深了這種不舒服感覺的因素是,在長走廊兩旁的房間中,每一間都有一些極其古怪的聲音傳出來,有
的是雜亂無章的「拍拍」聲,有的是固定的「砰砰」聲,像是有人不斷地在重複著同一個動作所發出來的聲
音。這種聲音聽來還只不過是沉悶而已,最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的是,有幾間房間中,不斷地傳來一種十分
可怕的呼叫聲、喃喃聲、笑聲和號哭聲。

  這是一家精神病院的病房。

  當健一說帶我去見雲子,而結果車子駛進了一家精神病院的大門之際,我已經知道不妙了!

  而如今,走在這樣的一條走廊上,我好幾次問:「雲子究竟怎麼了?」健一都不回答。一直等我和健
一,以及那個穿白袍的精神病醫生,來到了走廊的盡頭處,那醫生打開了門上的一個小窗,窗上也有鐵枝圍
著。他打開窗子之後,側了側身子,健一向我作了一個手勢,我踏前一步,湊到小窗口,向內看去,我看到
了雲子。

  在我參與整件事情之後,我早已知道了有大良雲子其人,但直到這時,我才第一次看到她。

  雲子很美麗,雖然她的臉色極度蒼白,但仍然相當美麗。房間中的陳設極簡單,她坐在床沿,神情木
然,口中喃喃地在說著甚麼。她尖削的下頦看來相當稚氣。

  雲子發出的聲音很低,我要集中精神才能聽得出她是不斷地在說:「那不是我,是另外一個女人!」

  我呆了一呆,回頭向健一望了一眼,健一苦笑道:「一直是這一句話。」

  我再轉過頭去看雲子,雲子忽然現出一種極驚怖的神情來,她也看到了自門上的小窗子向內張望我,驚
怖的神情,自然是因為發現了我而來的。

  我被她那種神情嚇了一跳,她忽然又笑了起來。

  她一面笑,一面伸手向我指來,她笑得十分輕鬆,像小孩子看到了可口的糖果。

  我被她的樣子弄得莫名其妙,健一在我身後道:「她快要說另一句話了!」

  健一的話才一出口,雲子已一面笑著,一面道:「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她一連說了三遍,高興地笑了起來,然後,神情又變得緊張,四面看看,像是在隄防甚麼,然後,不再
向我看來,低下頭:「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

  我後退了一步,向醫生望去,醫生搖了搖頭,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健一道:「我接到報告趕到現
場,她就是這個樣子,醫生說她的腦部因為刺激過度,根本已不能思想了!」

  我問道:「你沒有問過她甚麼?」

  健一有點光火:「我想問她一百萬條問題,可是她不肯回答,老是說『那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我
有甚麼辦法!」

  我再轉問醫生:「這樣情形的病人,有沒有痊癒的希望?」

  醫生道:「理論上來說,任何受突然刺激而成的精神病,都會痊癒,但是需要時間!」

  我來回踱了幾步:「請將門打開,我進去和她談談!」

  健一作了一個嘲弄的神情,顯然,他已經作過這樣的努力而沒有結果。醫生倒沒有表示甚麼,取出鑰匙
來,打開了門,我示意健一別進來,我為了避免雲子受驚,所以慢慢推開門。在我還沒有完全推開門之前,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來,轉頭,低聲對健一道:「奈可呢?」

  健一悶哼一聲:「那傢伙!」

  我對健一的這種態度很不以為然,事實上,雲子受了過度的刺激,召奈可來,比叫我來更有用!我道:
「去叫奈可來,他是雲子唯一的親人,雲子見了他,或者會想起有甚麼要說的話!」

  健一點了點頭:「好,我要繼續去查死者的身份,我會叫奈可到這裏來的!」

  我吸了一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雲子看到了我,倒並沒有甚麼特別駭異的情形,只是自然而然地站
了起來,望著我,直到我向她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她才又坐了下來。

  這是一般日本女性常有的禮貌。由此可知,她雖然神智不清,可是素常所受的訓練,卻也不是全忘記
了,這使我充滿了信心。由於房間中除了床之外,並沒有其他可供坐的東西,所以我也在床沿坐了下來,坐
在她的身邊。

  雲子側著頭,用一種十分好奇的眼光望著我,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來柔和:「雲子小姐,我已經知道
了你很多事!」

  雲子居然立時開口說話了,可是,她說的還是那一句話:「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

  我笑道:「當然不是你!」

  雲子怔了一怔,陡然之間,大是高興,叫了一聲日本女性常用的表示高興的「好呀」,道:「不是
我!」

  我心中大是興奮,使得自己的聲音再誠懇些:「不是你,可是,那另一個女人是誰呢?」

  我根本不明白雲子口中「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意思是甚麼,只是感到她不斷這樣說,目的像是想否
定甚麼而沒有人肯相信她,所以我才「投其所好」這樣子問她的,也沒有想得到甚麼滿意的回答。

  可是雲子一聽我這樣問,卻有異常的反應。

  她先是陡地一怔,像是正在想甚麼,接著,她現出極其茫然的神情來,聲音苦澀,倒是回答了我的問
題,可是只有一個瘋子,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說道:「另一個女人?是我!」

  要不是我明知雲子已經神經失常,我一聽得她這樣講,早起身就走,不會再和她談下去了!

  聽她說的話,簡直不是人話!

  雲子先說:「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

  雲子又說:「另一個女人,是我!」

  天下再沒有比這兩句話更矛盾荒誕的了,我只好苦笑,望了她片刻:「你還記得板垣一郎?」

  雲子側著頭,一副茫然的神情。

  我又問道:「你記得你自己是甚麼人?你是一個歌星,是一個很美麗動人的女孩子,你來自靜崗,你獨
自在東京生活──」

  我就我所知,盡可能提示著她,希望她至少能記起自己是甚麼人。可是雲子對我的話,只是搖頭,一點
反應都沒有!

  大約四十分鐘後,奈可來了!

  這時候,我早已在十分鐘前,放棄了和雲子的對話,只是我望著她,她望著我,一起坐在床沿上。奈可
推門進來,一看到了雲子,便發出了一下低呼聲,急步來到了雲子的身前。

  雲子看到了奈可,也陡地震動一下,突然站起,向奈可撲了過去,抱住了奈可,叫了起來:「不是我!
是另一個女人!」

  奈可一手撫著她的頭,一手拍著她的背:「甚麼另一個女人?板垣這傢伙,又有了另一個女人?」

  雲子卻不理會奈可在說甚麼:「那另一個女人,就是我!」

  奈可怔了一怔,向我望了過來:「雲子她怎麼了?這是甚麼話?」

  我苦笑了一下:「她神經失常了!」接著,我將警方發現雲子的經過,約略地講了一遍。

  雲子一直把著奈可,奈可聽完之後,輕輕推開了她,扶著她坐下來,托起了雲子的下頦在這樣的一個江
湖小混屁的臉上,居然充滿了極其真摯的關切:「雲子,別急,慢慢來,事情不會一直壞下去,一定會變好
的!」

  奈可的這兩句話,真是出自肺腑,看來他對雲子的感情,絕不是偽裝的,真和兄妹一樣,這使我對奈可
尊重了許多。

  雲子聽了奈可的話,像是她早已聽熟了這句話,呆了一呆之後,緩緩地嘆了一口氣。奈可向我望來:
「和雲子在一起,被警察謀殺了的是甚麼人?」

  奈可這樣身份的人,必然對任何警務人員都沒有好感,所以他才會自然而然用了「謀殺」這樣的字眼,
我道:「不明身份,健一君在查,死者先開槍!」

  奈可「哼」地一聲:「警察殺了人,一定說是人家先向他攻擊!有甚麼法子,誰叫警察有合法殺人的權
力,哼!」

  我沒有理會奈可的不滿,正想要奈可向雲子發一些問題,看看雲子是不是會有反應之際,一個探員陡然
推開門,氣咻咻地道:「衛先生,查明死者的身份了,請你立即跟我來,健一君在等你!」

  雲子已經瘋了,不能回答甚麼問題,雖然死人更不能回答甚麼問題,但查明了那個神秘死者的身份,這
畢竟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所以我向奈可道:「你在這裏陪雲子,我會和你聯絡!」

  我說完了這句話,就匆匆跟著那探員離去。

  探員將車子駕得極快,而且響起了警號,所以接連闖過了幾個紅燈,直駛向一個幽靜的高級住宅區。

  一路上,探員還解釋如何查明死者身份的經過。他說:「我們將死者的相片,廣泛印發,又在電視上播
出來,有人看到了打電話來,說死者名字叫鐵輪,住在一個高尚住宅區中的一幢獨立的、日本式的房子中,
打電話來的人是死者的鄰居,我們立即派人到那屋子中去,健一君也去,一到,就找到了一些東西,而且發
現了這個鐵輪的一些重大的秘密!」

  我忙問道:「甚麼重大的秘密?」

  探員道:「這個鐵輪,是一個職業殺手!」

  我沒好氣道:「這一點,早已知道了,何必還要找到了他的住所才發現?」

  探員忙道:「不,不,我的意思是,他是一個職業殺手,世界上,有好幾件重大的謀殺案,一直懸而未
決,全是他幹的!好傢伙,這樣的一個殺手,居然匿居在東京!」

  我笑道:「那有甚麼稀奇,東京,比職業殺手更驚人的罪犯,多的是!」

  探員連連點頭,表示同意,車子這時已駛進了一條相當寬的巷子。平時,這種高尚住宅區的巷子,十分
幽靜,但這時,卻塞滿了各種各樣的車子。其中,大部分是警車,也有幾輛房車,我一眼就看出來,至少有
三輛房車上,是有著國際警方高級人員所用的車子的特殊秘密徽號。

  這種秘密徽號,只有極高級的國際警方人員,才有資格使用,由此可知,這個職業殺人犯,真曾幹過許
多駭人的謀殺案。

  車子無法駛過去,我只好下車,側著身子,在車子中走過去,一到門口,已看到花園中已張起了探射
燈。

  整幢屋子,燈人通明,人影幢幢,熱鬧非凡。

  我還沒有走進屋子,就聽到了健一的聲音,他的聲音聽來極激動,正在叫道:「我不同意,絕不同
意!」

  我走進去,看到在一個傳統的日本式廳堂之中,有著不少人,但是所有的人,都絲毫沒有傳統的日本尊
重禮貌的作風。我才一進去,就看到健一脹紅著臉,向著一個人在揮動著拳頭。那人年紀相當大,大聲斥
道:「健一君,你失態了!」

  健一喘著氣,縮回了拳頭來:「對不起,可是我還是絕不同意!」

  他說到這裏,看到了我上立時又叫了起來:「衛斯理君一定支持我!」

  我不知道他們在爭執甚麼,因為每一個人看來全很激動,剛才險些被健一擊中的那個神情莊嚴的老人,
我認得出他是東京警察廳的高級負責人。另外有六七個西方人,我全認識,是國際警方的高級人員,其中,
還有兩個穿著軍服,看來是將軍一級的軍人。整個廳堂中,像是在舉行軍、警高級人員聯席會議,但是氣氛
卻十分差,人人都臉紅耳赤,各人在爭著講話。

  我走到眾人之中,高舉雙手,大喝了一聲:「各位都請靜一靜!」

  在我大喝一聲之後,廳堂陡地靜了下來。

  可是同時,也有好幾個人,向我怒目而視,當然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我是何方神聖之故,向我怒目而視的
全是日本軍方、警方的高級人員。幸而,國際警方的幾個高級人員,本來並沒有注意我,在我大叫一聲之
後,就紛紛向我打招呼,使那幾個對我怒目而視的人,知道我一定有來頭,不是泛泛之輩。

  健一轉過頭來,看到了我,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即叫出了一大串話來,從他叫出來的話中,我也明白了
這裏為甚麼聚集了那麼多軍警要人,和他們在爭執些甚麼。

  健一大聲叫道:「衛君,你來得正好,你來評評這個道理。板垣一案,一直是由我在負責處理的,現在
找到了射殺板垣的兇手,由於這個兇手的身份特殊,曾做過不少的大案子,軍方和國際警方,竟然都要來插
手,我們還怎麼辦案?」

  健一的話才出口,一個國際警方的高級人員便道:「這個兇手,是國際警方十餘件懸案的關鍵人物!」

  另一個穿著軍服的將官也嚷著道:「不行,軍方要追究這個人!」

  健一用力揮著手:「不行!不行!」

  我吸了一口氣:「各位,我知道各位在爭執甚麼了,我想,這個兇手的身份雖然特殊,但是他是由於板
垣一案才被揭發出來的,應該由健一君繼續調查下去!」

  我才講到這裏,一片反對聲已經傳了過來,我作了一個「請稍安毋躁」的手勢,大聲向幾個國際警方高
級人員道:「我保證健一君將他的調查所得的所有資料,毫無保留地移送給國際警方!」

  那幾個首腦互望著,低聲商量了一下,一起點頭,表示同意我這個辦法。我再向日本軍方的一個高級人
員道:「軍方也可以得到同樣的資料,這樣,只有使調查工作更容易進行!」

  軍方的幾個高級人員商量了一下,似乎也沒有別的意見,我看問題已差不多解決了,就道:「那麼,請
大家離去,以免阻礙調查工作的進行!」

  一個日本警方的人員,年紀不大,看來職位相當高,多半是健一的上司,瞪著我,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請問,你以甚麼身份說話?」

  我笑了笑:「以我個人的身份!我個人的身份,能使國際警方完全聽我的話,也能使日本警方如果少了
我,就甚麼也查不出來!」

  那警官還待說甚麼,健一已道:「是的,少了衛君,我們將一無所得!」他講了這一句之後,頓了一
頓,叉加強語氣地道:「而且,我也立即辭職!」

  健一的口氣如此堅決,令得那警官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來。我和健一開始堅決而有禮貌地請眾人
離去,這項工作頗不易為,至少花了半小時之久,然後,屋子中只剩下我、健一和受健一指揮的若干探員。

  我們開始搜索鐵輪的屋子。

  在發現了鐵輪的住址之後,所以會引起這樣的轟動,是因為健一找到了一本記事簿之故。在那本記事簿
中,簡單而扼要地記錄了鐵輪在他從事職業殺手的六年之中所幹的案件。

  由於所記錄的案件實在太驚人,健一沉不住氣,立時報告了他的上司。消息就是從他上司那裏傳出去
的。

  在屋子裏靜下來之後,健一先給我看那本記事簿。

  記事簿中記載著的案件,的確駭人聽聞,包括收了多少錢,在甚麼時候,甚麼地點,殺了甚麼人。可是
鐵輪的「職業道德」好像很好,最重要的一點,是誰要託他去殺人的,卻一個字也沒有留下來。

  健一問我:「你看怎麼樣?」

  我道:「板垣一事沒有記著,不過你看,僱他去殺人,至少也要二十萬美金,誰會花那麼高的代價去請
他殺板垣?從簿中記載著的被害人名單看來,板垣一郎只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健一道:「是的,這一點很奇怪,不過我們已經找到了他的巢穴,一定可以在這裏搜尋到答案的!」他
揮著手,向他的手下道:「展開搜查!」

請看願望猴神.
這是小弟最愛的衛斯理之一呀

期待願望猴神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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