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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集

第一章 戰地逃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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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剛沖散了一股敵人后,身旁慘叫傳來,他駭然望去,見到周良翻身墮馬,給一支長矛戳穿了盔甲,從背心入透胸出,可見敵人擲矛者的力道如何狂猛。
  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叫,要勒馬殺回去時,卻給左右隨從死命扯著他馬僵,拉他逃走。
  一名敵將率著大隊人馬由后赶至,人喝道:“項少龍哪里走!”
  項少龍環目一掃,只見身旁的親衛,已減至不足百人,而四周林木則全是火炬的光芒,也不知有多少敵人殺至。
  現在既給敵人躡上了,為勢更難幸免。正要在死前提刀回去為周良報仇時,一聲厲嘯,鷹王由天空疾沖而下,扑在那趟將臉上,鋒利的鷹喙住那趙將的眼睛狂啄。
  那趙將發出使人惊心動魄的慘嘶,棄下待要擲出的一枝長矛,伸手抓著鷹王,人鳥同時墮下馬來。
  追兵因主將慘遭厄運,登時亂成一團。
  項少龍知道那趙將和鷹王都完了。頓覺机不可失,策馬狂竄。
  才奔出七、八丈,數十名趙兵左右穿出,舉著明晃晃的長矛,厲喝連聲,往他們的坐騎狂刺。
  左右親衛紛紛倒地,成了敵人屠殺的目標。
  疾風在此時表現出它的不凡能耐,竟能倏地加速,沖出重圍,忽然間,項少龍發覺自己竟成了孤零零一個人。
  項少龍熱血沸騰,涌起滿胸殺机,朝著左方沖來的十多名趙國騎兵奮力殺去。
  幸好在這林木處處的地方,不利箭矢攻擊,否則不用交手他項少龍便早給射倒了。
  四周喊殺連天,慘烈之极。
  項少龍由一叢大樹后策騎疾沖入敵陣中,揮刀朝敵將猛劈。
  他的目標是對方持火炬照耀走在前頭的敵人,百戰刀斜劈在對方肩上,那人立時鮮血飛濺,倒下馬去。
  火炬落到草地處,立時熊熊燃燒起來。
  敵人惊呼聲中,項少龍刀勢加疾,沖入敵陣之內,揮刀砍削。
  敵人忙運劍格擋,豈知百戰刀過處,長劍立即斷成兩截,寒芒透体,趙將翻身倒斃。項少龍沖散了敵人,自然而然朝火光最弱處沖殺過去。
  此時敵人已占了壓倒性的上風,四周雖仍有零星的廝斗,但已不能再改變當前的形勢。
  項少龍泛起勢窮力竭的感覺。
  目睹周良和許多手下的慘死,他生出了不想獨活的念頭,猛一咬牙,抽過馬頭,反朝殺聲最激烈處奔去,不片刻沖出了樹林,到了林外曠野處。
  疏落的林木間,一隊數百人的秦兵,正在前方被以千計的敵人圍攻下,舍命死戰。
  項少龍怒憤填膺,殺机大盛,決心豁了出去,見人便斬,气勢陡盛,遇上他的敵人一時間只有捱刀送命的分儿。
  秦軍見主帥來了,人人士气大增,竟隨他一鼓作气,突破了敵人的圍困,朝著一處山丘奔去。
  后方殺聲大作中,前面小丘倏地亮起了以百計的火把。
  只見無數趙兵蜂擁山丘頂殺奔下來,人人持著遠距离格斗的兵器,正是項少龍們這种騎兵的致命克星。
  項少龍心中暗歎,知道李牧算無遺策,早在林中設下重重圍堵,務要一舉把自己擒殺。
  這時誰都知到大勢已去,不用他發令,大半人住兩旁四散逃去。
  項少龍阻止不及,卻心知敵人正是蓄意迫己方往南旁逃走。
  忽然間,他清楚知道只要能沖上山頂,便有逃進群山中脫身的生机。
  此時他身邊只剩下了五十多人,立即狂喝道:“要逃命的就隨我來!”
  反手將寶刀插回背上,拉出腰間飛針,夾馬沖前,兩手連環擲出。
  敵人紛紛中針倒地。
  危亂間,項少龍至少擲出了近百口飛針,到兩臂疲麻,飛針已擲完。
  后方伏滿死尸,令人不忍卒睹。
  他身邊只剩下了十多人,不過已成功登上了丘頂。
  數百名敵兵如狼似虎的向著他們狂攻不舍。
  項少龍再拔出百戰寶刀。
  這時他身上已有大小十多個傷口一起淌血,但他卻感不到任何痛楚。
  寶刀揮出,慘叫起處,右邊敵人尸橫就地。
  項少龍看也不看,拖刀后劈,又把另一個由后側攻來的敵人砍死。
  前方一人徒步持矛,直刺疾風的頸項。
  項少龍無奈下,脫手擲出寶刀,穿過那人胸膛,把他釘到地上。
  驀地肩胛處傳來錐心劇痛,也不知給什么東西刺中。
  項少龍痛得伏倒馬背時,護衛拚死沖殺過來,把他掩護著。
  項少龍心叫完了。
  在這剎那間,他想起了遠在咸陽的嬌妻愛婢,也想起妮夫人、趙雅、趙倩等無數人和事。
  就在這生死關頭,他感到疾風左沖右突,不斷加速奔馳。
  喊殺聲逐漸被拋在后方遠處。
  四周盡是茫茫的黑暗。
  他死命摟著疾風的馬頸,感到人馬的血肉合成了一体,意識逐漸模糊,終于失去了知覺。
  意識逐漸回到腦海里,驟然醒了過來,只覺渾身疼痛欲裂,口渴得要命。
  不由呻吟一聲,睜開眼來。
  碧空中一輪秋陽,挂在中天處。
  一時間,項少龍不但不知身在何地,更不清楚曾發生了什么事。
  勉力坐了起來,駭然見到疾風倒臥在丈許達處,頭頸不自然扭曲著,口鼻間滿是凝結了的口涎污物。
  項少龍渾身劇震,終記起了昨晚昏迷前發生的事。
  疾風背負他逃离戰場,為了救他的命而犧牲了自己的性命。
  自紀嫣然贈馬后,他和疾風在一起的時間,比之和任何一個心愛的女子相聚的時間還要多。
  它對自己的忠誠,從沒有一刻改變或減少過。
  項少龍再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摟著疾風的尸体留下了英雄的熱淚!
  他敗了。
  敗給了當代的不世名將李牧。
  那并非因他的失著,而是李牧太高明了。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成功把李牧拖著,不讓他在滕荊兩人率領的大軍返只中牟前給追上,否則他們這支佯攻邯鄲的軍隊將會全軍覆沒。
  幸好今趟主事的是成熟穩重、經得起風浪的滕翼。
  若換了是荊俊,必回師援救,那就等若送死了。
  自己今次能逃出生天,亦只可說是個奇跡。
  可以想見李牧必發散了人馬來搜尋他的蹤影。
  想到這里,項少龍涌起了強烈的求生欲望,先檢視自己的傷勢,不禁感謝清叔為他打制,琴清為他縫綴的護体甲胄,雖中了數箭,又多次被兵刃擊中,但只有三處破開缺口,傷及皮肉,其中又以在后肩胛的傷口最深。其他傷口都在手足處,乃皮外之傷,并不影響行動。
  他由疾風尸身處解下革囊,取出里面的衣物,再忍著痛把身上的革胄武服連著凝成硬塊的血肉脫下,扯破衣服把傷處包扎妥當,換上日常著的武士服,又綁上攀爬的腰索,心情才好了一點。
  喝干了疾風所攜帶的水壺內清泉后,他取下插在馬鞍間的后備寶刃“血浪”,想起此乃李牧送贈的名劍,不由又生一番感触。
  此峙天已黑齊,他本想費點力气安葬疾風,至少拿些泥土把它蓋著,但遠方不知何處隨風傳來馬蹄之音,只好恭恭敬敬向疾風躬身致意,才帶著神傷魂斷的悲哀心情,踏上逃亡之路。
  對在山野疾行他早駕輕就熟,起初每登上高處,都看到追捕者的火把光芒。
  它們像是催命符般緊纏著他,使他無法辨認往中牟的方向。
  到天明時,他雖暫時撇下了追兵,但已迷失了路途,只僅朝山勢險峻處奔去。
  當他在一處坡頂的密林中坐下來休息時,全身骨頭像要散開似的,不但心內一片混亂,肉体更是疲憊不堪。
  身上多處傷口滲出血水,疼痛難耐,那种虎落平陽的感覺,确使人意志消沉。
  若非他受過特种部隊的嚴格訓練,這刻就要撐不下去。
  但他卻知這刻是逃亡的最重要關頭。
  由于敵人很容易發現疾風倒斃之處,所以必會趁他徒步走得不會多遠的這段時間全力搜尋他,假若他在此刻睡了過去,醒來時恐已落入敵人手上。
  項少龍咬緊牙關,提起精神,待恢复了一點气力后,便依墨子心法斂神靜養。
  不一會他整個人宁靜下來,身体放松,藉以迅速回复精力,如此大約半個時辰后,他便跳了起來,以絕強的意志驅策疲倦的心身,繼續逃亡。
  他專揀人獸難越的崇山峻岭以索鉤攀爬翻越,這一著必大大出乎敵人料外,否則若取的是平原莽野,怎快得過馬儿的四條健腿。
  到入黑后,他在一道瀑布旁躺了下來,全身疼痛,連指頭都欠了移動的能耐。
  不片刻沉沉睡去,醒來時已是晨光熹微的時問。
  耳際首先傳來瀑布飛瀉的“轟隆”聲,其中夾雜著蟬嗚鳥唱,四周一片宁謐。項少龍睜眼坐了起來,只見左方瀑布由高崖上奔瀉如銀,旁邊的水潭受瀑布沖擊,白浪翻滾如雪,由此而下上崖壁陡然而降,再傾瀉而下,回旋激濺,壯觀巽常。
  再環目四顧,群山環伺,奇岩异石,數之不盡,野樹盤恨錯節,奇异層出不窮。
  項少龍不禁嘖嘖稱奇,為何昨天會一點不覺得這里的景色有什么特別呢?
  在這充滿生机的環境刺激下,他涌起了強大的斗志,誓要活著回去与深愛和關心自己的人相廝聚。
  他當日因遇馬賊与陶方在趙境失散后,曾有遐一段在山野游蕩的日子,這時自能熟門熟路地采集野菜充饑。
  想起自己可能楚詩次踏足這窮山僻地的人類:心中更泛起滿足的感覺。
  他被李牧偷襲的地點是趙國南方長城外趙魏兩國邊界處,所以目下以身在魏境的可能性大一點。只要登上附近的高峰,居高一望,那時倘能找到最易辨認的德水黃河,又或當年由趙往魏的路途,便可擬定潛返中牟的大計了。
  想到這里,心情豁然開朗,認定了附近一座最高的山峰,咬緊牙齦朝上攀去。
  不由慶幸這年來每天都勤力練武,否則這刻体力已捱不下去。
  但見到峰頂山鷹盤旋時,又忍不住想起戰死的周良和為主人盡忠的鷹王,熱淚奪眶而出。
  人是否天生自私的動物?為了种种利益,打著捍衛國家民族的旗號,殘殺不休,這一切是何苦來由。
  最可恨自己亦是這殘殺戰爭中的一分子。
  戰爭里根本是沒有真正全贏的人,即使是戰胜者亦須付出慘痛的代价。
  這情況自古已然,誰都不能改變。但戰爭仍是永無休止的繼續下去。
  即使在一個統一的政權中,斗爭仇殺亦從未息止干戈。
  黃昏前,他再登上了其中一個高峰,大地盡收眼里。
  一看下立時呆了眼睛。
  在夕陽凄艷的余暉下,山原草野無窮無盡地在下方延展往地平极處。
  后面則是陡崖峭壁,險秀雄奇。
  雖見有河道繞山穿谷而過,但卻肯定那并不是黃河。
  左方遠處隱見一處山坡有梯田疊疊,際此秋收時節,金黃片片,在翠綠的山野襯托下,份外迷人。
  山坡后炊煙婕婕而起,看來會是村落一類的處所。
  項少龍心中躊躇,肯定自己從未來過這里,唯一方法只有問道一途,但那說不定會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當晚就在一塊巨石的隙縫內瑟縮了一晚,次晨覓路下山,才明白什么叫做上山容易下山難。
  几經艱辛折騰,到午后才抵達山腳的丘原處。
  他終決定到那村庄去看個究竟,連夜赶路,這時他的衣服勾破了多處,兼之多天未刮胡子,一副落泊的流浪漢模樣。
  雖說是逃亡,但在山野之中,不時見溪河縈繞,兼之秋林黃紅交雜,景致极美,倒稍減孤清寂寞之感。
  那炊煙升起處,在山峰上看來很近,但走了半天,村子仍在可見不可即的距离。
  他趁天黑前摘了些野菜充饑,就在一個小湖旁過夜。
  睡到深夜,忽有犬吠人聲傳來。
  項少龍惊醒過來,知道不妙,連忙就近削了一節竹筒,躲進湖內水草茂密處,通過竹筒呼吸。
  躲好不久,一隊百多人組成的隊伍扯著獵犬來到湖旁。
  眾犬在他睡覺處狂吠猛嗅。
  只听有人道:“項少龍定曾到過這里,聞得犬吠聲再逃之夭夭,今趟若我們能將他擒拿,只是賞金便夠我們一世無憂了。”
  項少龍听他們口帶韓音,心中一震,才知道疾風一輪疾奔,竟把他送入韓境,所以只要往西續行,遲早可回到秦境去。
  但回心一想,韓人既肯定他在境內,自然把往秦國之路重重封鎖,這么往西行,只會自投羅网。
  唯一方法就是先避風頭,待敵人松懈下來,再設法潛返秦境。
  此時有人來到小湖旁上高舉火炬,照得湖面一片通紅。
  其中一人笑道:“若你是他,還不赶快溜之大吉嗎?”
  又有人道:“但犬吠仍是不休,可能他尚躲在附近。不若放了狗儿去追赶,我們不是更省气力嗎?”
  此議立得眾人同意。
  系索一解,五、六頭獵犬立時箭般扑進湖旁的樹林去,接著傳來狼嗥犬叫的爭逐廝斗的混亂聲音,逐漸遠去。
  追兵們這才知道誤中副車,獵大追的是附近的一只野狼,而非項少龍”齊呼嘯尋犬去了。
  項少龍濕淋淋的爬回岸上,知道自己已成了東方六國懸紅通輯的頭號戰犯,除非回到秦國,否則天下雖大,再無容身之所。那敢停留,打消了到那村庄問路的念頭,轉身朝東而去,离秦國更是愈來愈遠了。
  這晚他逃回山區去,重施故技攀山越岭,猶幸韓國境內大部份都是山地,否則早給敵人追上。
  知道身在韓境之內后,留心觀察下,逐漸認出了其中一些高山河流的形勢,心中大喜,遂朝著荊俊出身的荊家村奔去。
  三天后,荊家村那親切的景象出現眼前。
  此時他已瘦得不成人形,体虛气弱,心中放松下來,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地上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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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兵行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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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醒過來時,發覺自己躺在村屋內的木榻上,身上的傷口均被敷上傷藥,換過清洁的麻布衣服,那种舒服的感覺,确是難以形容。
  在榻旁侍候的村婦見他醒來,嚇得奔出房去喚人。
  不一會,村長荊年和村中的几個長老來了,人人對他敬若天神,待听他說清楚了情況后,荊年道:“我們曾派人出外探听風聲,官兵仍在搜索項爺,听說若能擒得項爺,可得百塊黃金,所以非常落力。”
  項少龍坐了起來,一邊吃著遞上的食物,一邊沉吟道:“我來到這里的事,是否全村的人都知道呢?”
  荊年道:“我們怎會那么沒有分寸,人心難測,幸好發現項爺昏倒村外的是小人的儿子,所以項爺的事只限于我們几個人知曉。”
  另一長老荊雄道:“項爺放心先在這里養好身体,到風聲小些后,我們再派人把你送回秦國好了。”
  項少龍搖頭道:“由這里回秦國會是難比登天,而且這里更不宜久留,否則會為你們惹來彌天大禍。”
  荊椎道:“那我們就索性全族人陪項爺回秦好了。”眾長老均熱烈點頭。
  項少龍道:“你們要到秦國去,我自然歡迎,但現在卻非是時候,待我回秦后再進行,那才不會出事。”
  另一長老問道:“現在該怎辦呢?”
  項少龍苦思半晌后,道:“煩你們先派出身手敏捷,又可完全信賴的人,先往中牟通知滕翼和荊俊,說我安然無恙,但須一段時日才可回去,囑他們統率好軍隊,耐心等候。”
  荊雄道:“這個容易,我們村里常有人到中牟附近采藥,不但熟悉路途,還与那處的人打慣交道,絕不會惹人怀疑。”
  項少龍放下一件心事,道:“官兵遲早會搜到這里來,追蹤我的人中不乏高手,你們可用我的衣服等物,制造出我已逃往別處的幌子,如此可拖廷兩、三天的時間,而我亦該复原過來,能動身逃跑了。”
  再商量了一會后,荊雄和眾長老退出房去。
  項少龍倒頭大睡,醒來時已是夜深人靜,听著外面的風聲和犬吠聲,心中不禁思潮起伏。
  他第一次來此時正值寒冬,當時同行的還有金枝玉葉的趙國三公主趙倩,那晚恩愛纏綿,怎想得到兩人的緣份會因趙倩的慘死而結束。
  不由心中涌起對呂不韋深刻的仇恨。
  心中狂叫:無論如何!我項少龍也要活著回咸陽去,親睹小盤登上王位,并看著呂不韋慘淡收場。
  天明時,荊年來了,帶來了令他欣悅的消息。
  原來他的二千護后軍雖全軍覆沒,但卻犧牲得很有价值,使大部份的秦軍均能安返中牟,現在李牧的大軍正圍攻中牟,但听說已是死傷不輕。
  項少龍松了一口气,當日他們曾預估過趙人會對中牟反攻,故早儲下大批糧草,加固了城廓,何況有桓奇的大軍支援,縱是李牧也休想輕易取回中牟。
  以李牧的精明,最后亦只能退回長城之后。
  荊年又道:“昨天我派了人到中牟去,此事絕不會有問題,唉!……”
  項少龍知他心中有事,微笑道:“年老有話請直說無礙。”
  荊年道:“項爺說得沒錯,五十里外的尚家村昨天來了一隊兵馬,又搜又搶,還打傷了几個人,尚家村的人見他們人多,都敢怒不敢言。”
  項少龍暗歎一口气道:“由那處到這里來要多少時閒?”
  荊年道:“至少要兩天才成,項爺可待至明早才動身。”
  頓了頓續道:“据說韓王安由都城南鄭派出了一隊精擅荒野追蹤的人來搜捕項爺。我們剛有人從南鄭回來,說趙韓兩國已有密議,怎都要把你拿著。”
  又由怀里掏出一卷地圖,遞給項少龍道:“這是我這兩天親手繪成的地圖,雖是粗陋,但敢說大致上不會出錯。”
  項少龍大喜,穿衣下榻,發覺体力回复了大半,若再有一天的休息,就更有把握逃走了。
  兩人來到一角席地坐下,攤開地圖研究。
  荊年指著圖中間的十字標致道:“這就是我們的荊家村,右上角東北方百許里處就是韓都南鄭,再往東北二百里,就是魏人的都城大梁了。”
  項少龍道:“我看完這地圖會立即燒掉,否則若讓人拿到這圖,便會知這是你們包庇我了。”
  荊年臉色微變,因他倒沒想過此點。
  項少龍讓荊年詳細解釋了地圖上河流山川的形勢后,把地圖收了起來,道:“我的逃走路線,最好連年公都不曉得,那就不會有泄露之虞,致惹起別人异心。”
  荊年欣然點頭。
  那天項少龍盡量爭取休息,醒來后就苦記地圖,經過反覆思量,終決定了兵行險著,往魏境逃去,再潛返自己最熟悉的趙國,然后西行往屯留,与桓奇會合,便可完成這千里逃亡的壯舉。
  待肯定自己已熟記了地圖上所有細節后,才把地圖燒了。
  吃過晚飯后,項少龍決定趁黑赶路,荊年早為他預備好干糧、食水、衣物和籌集得來的少許銀兩。
  最妙的是荊雄送了一只兔子給他,用竹筐載著,解釋道:“這是對付獵犬的簡單手法,由于獵犬對免子的气味最敏感,故可以蓋過人体發出的气味,若獵犬聞兔追來,只要放掉兔子,任它竄走保證可引得獵犬追錯了方向。”
  荊年道:“我們商量過了,項爺走后,我們亦棄村到山中避禍,小俊等到秦國一事,多多少少都有風聲漏了出去。官兵既到過尚家村,說不定會查悉此事,那就算項爺沒有來過,他們也會拿我們來泄憤。”
  項少龍歉然道:“你們准備何時走呢?”
  荊年道:“事不宜遲,項爺走后,我們立即執拾离開。”
  依依惜別后,項少龍背著可能成為代罪羔羊的免子,再次踏上逃亡之路。
  項少龍策著荊年送贈的健馬,朝東北大粱的方向赶了一程后,不想馬儿太過勞累,停了下來,讓馬儿休息。
  后方的荊家村仍隱見燈火。
  這馬儿很有靈性,靜靜在草原上憩息,沒有嘶叫作聲。
  他只打算和此馬相處三天。
  穿過了平原后,他將徒步進入山區,那將會安全多了。
  說真的,他并不相信有人能在山區跟蹤他。
  但若非有荊家村這能令他緩一口气的避難所,又得到食物、馬匹和弓箭一類必需品的補給,他說不定已給韓人追上了。
  人的能力始終有個极限。
  心情不由開朗起來,馳想著与滕荊等人重聚的情景,至乎安返咸陽,受到妻婢愛儿的歡迎。
  蹄音忽在前方響起。
  項少龍大吃一惊,飛身上馬,先馳往附近一處坡頂,好看清楚形勢。
  只見遠方五里許外,一條由火炬形成的火龍正蜿蜒而來,目的地該是荊家村。
  項少龍立時手足冰冷。
  荊年的擔心沒錯,敵人果然從尚家村處听到消息,知荊家村有人到了咸陽去。
  這時代荊姓的人并不多,很容易就可猜到荊俊、荊善這條線上,否則敵人怎會連夜全速赶來。
  若項少龍是個自私自利的人,這刻就會不顧一切立即逃走,有那么遠就逃那么遠。但他項少龍怎能獨自逃生呢。
  他正方寸大亂間,靈机一触,瞄准形勢,策馬馳向敵人往荊家村必經的一處密林,取出火熠子,燃起多處火頭。
  若在春夏之際,此計必不可行。但現在風高物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片晌火勢擴大,烈焰沖天而起。
  這場火不但可阻截敵人前進,還可向荊家村的人發出最有力的警告,催促他們早點离去。
  項少龍還怕對方不追蹤自己,故意發出急劇蹄音,在草原上朝東北方急馳而去。
  他宁愿自己送命,也不愿荊家村有半個人受到傷害。
  到翌日天明時,項少龍仍在一望無際的草原山野中策騎而馳,但已放慢了速度。
  今趟他是故意暴露行蹤,好引敵人因追他而無暇對付荊家村的人,若對方有追蹤的高手,他此一著确是非常危險。
  路上不時遇上河溪擋路,這些平時能令人樂于觀賞的美景,此時對他反成了障礙。
  幸好直至此刻仍未見有敵人追來,只要保持這情況,他就可安抵韓魏邊境的無人山區。
  魏人哪會想得到他不朝西返秦,反會東去韓境,所以必沒有防范之心,那時他就可取道韓境繞回屯留了。
  馬儿此時已口吐白沫,項少龍無奈停了下來,守在一處高地,讓馬儿在坡下的小溪喝水吃草。
  他并沒有吃東西的胃口,但為了保持体力,只好迫自己吞掉兩塊干肉。
  味道竟然相當不錯。
  這些年來,他已少有獨自一入,在荒野流竄,不禁又思索著自己這顛倒了時空的奇遇。
  轉眼七年了。
  這些年來,即使親密如紀嫣然和滕翼等人,他亦只好把自己乃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這天大秘密藏在心底。
  至于小盤的秘密,卻還有滕翼和烏延芳兩人知曉。
  他最清楚小盤的命運,因為小盤就是建設起大一統中國的秦始皇。
  但他最不清楚卻是自己的命連。
  連能否活著返回咸陽,到這刻仍屬未知之數。
  左思右想時,蹄聲又在遠方響起。
  項少龍大吃一惊,极目望去,立時色變。
  只見二里許外的疏林處塵頭大起,五十多匹健馬全速馳至,其中只有一半坐了人,其他都是無鞍的空馬。
  就從這批空馬不用牽引,便跟在大隊之后疾跑,兼且隊形整齊,便可知這批馬不但是千中選一的良駒,還是訓縑有素的戰馬。
  經過多年經驗,他已培養出觀人策馬的眼光。
  這二十七個騎士在這崎嶇陌生的環境中仍可策騎左穿右突,縱躍自如,便可知都是第一流的騎手。
  最要命是自己的騎射乃是最弱的一環,在這种平原之地,對方又有后備健馬替換,若給追上便連頑抗的机會也欠奉。敵人能這么快追上來,自是追蹤的能手,說不定就是荊年听回來的那批特別奉了韓王安之命來追捕自己的高手。
  項少龍環目四顧,猛一咬牙,沖下斜坡,跳上馬背,暗叫了一聲“馬儿對不起了”,驅馬繞過小丘,亡命奔逃。
  目的地是地平盡處的一片密林,只要能捱到那里,就利用那處的環境和敵人決一生死。他絕不肯束手待斃,斷喪了二十一世紀最精銳特种戰士的威名。
  項少龍由馬儿身上卸下裝備,又用布包了兩塊等若他重量的石頭,挂在馬鞍處,再以利刃刺入馬股。
  馬儿慘嘶一聲,負著石頭奔進密林去。
  這時追騎追近至半里之內,若非項少龍是踏著溪流走了半里路,使敵人失去了有跡可尋的蹄印,恐怕此刻已被追上了。
  不過敵人仍能跟來,可見敵人确是出類拔萃的追蹤能手。
  那敢遲疑,忙背起行囊,朝樹林深處竄去。
  走了一炷香許的時閒,蹄聲由后方掠過,迅速去遠。
  項少龍松了一口气,加速朝心目中林內一個高起山坡奔去。
  縱是遇上樹藤當路,他也不敢拔劍劈開,恐怕會留下線索。
  豈知走了不過百丈的距离,蹄聲忽又像催命符般從消失的方向折返回來,直朝自己的位置赶來。
  項少龍這時反冷靜下來。
  身為特种精銳部隊,在危險來臨時保持鎮靜乃必要的守則和鐵律。
  他冷靜地分析,只從敵人能發覺有詐,便可知他們不是只靠足跡蹄印追蹤自己,正大惑不解時,狗吠聲傳來,由遠而近。而听聲音,則只得一頭。
  項少龍恍然大悟,不惊反喜,藏入一個茂密的樹叢處,蹲坐地上,取下背上裝著兔儿的大竹筐,耐心等候。
  此時天色逐漸暗黑下來,項少龍取出匕首,透過枝葉全神貫注外面林木間的動靜。
  犬吠聲靜止下來,只聞急驟的足音,自遠而近,敵人棄馬徒步而至。
  不片刻十多道黑影分散著由前方三十多丈外的林木間迫近過來,其中一人牽善一條纖巧的小犬,對著自己藏身處狂吠而來。
  項少龍悄悄打開筐子。
  兔儿早給狗吠聲嚇破了膽,這時見有路可逃,箭般竄了出來,向左方溜去。
  那頭犬儿果然如響斯應,轉向那方向狂吠奔扑。
  那拉狗的人大叫道:“快!點子朝哪里去了!”
  敵人立即群起追去。
  項少龍听清楚敵人全体去了之后,跳了起來,亦躡著敵人的尾巴赶去,暗忖莫要怪我心狠手辣,在這种情況下,再沒有什么仁慈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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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四面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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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手執血浪,追上墮后的其中一名敵人,從后一手捂善他的嘴巴,血浪由頸側刺入,那人掙了兩下,即气絕身亡。項少龍順手取了他的弩机羽箭。
  前方的敵人注意力全集中到那頭犬儿追赶的方向,兼且天色暗至僅可辨路,毫不覺察死神正從后方迫至。
  當他同樣手法解決了另一名敵人時,其他敵人停了下來,似扇形散開包圍著一處草從,再前方處則是一堆高及丈余的亂石,阻了去路。
  那免儿顯是躲在其中,累得犬儿不住扑跳狂吠。
  有人喝道:“點火把!”
  這時項少龍已借樹木的掩護,潛到其中一人背后,把他拖了過來,送了他歸西,又奪過了他手持的弩箭。
  五把火炬熊熊燃起,把密林染得血紅一片。
  四周古木參天,由于高樹長年阻擋了陽光,林內的地上只能長些蔓生的草本植物,惟有靠亂行處長了一堆廣披十多丈的矮樹叢,目標特別明顯。
  此時余下的二十四名敵人掣出弩弓利劍等武器,正蓄勢待發。
  敵方帶頭者對草叢人喝道:“項少龍你今趟休想再能逃掉,乖乖的給我們出來,否則我們就一把火將你燒個尸骨不全。”
  那犬儿被主人低喝一聲,停止了吠叫,還伏了下來,非常听話。
  項少龍審度形勢,見那些人靠得很近,又有火光映照,知難再重施從后逐一襲殺的故技,取出勾索,在火炬燃點發出的聲響掩護下,射出鉤子,挂到身旁樹上一個橫析處。
  草樹叢里的免儿當然不會有任何反應,但那些人對放火顯是投鼠忌器,不敢貿然展開行動,喝罵了一會后,其中一人環目四顧,“咦!”了一聲道:“奠成到哪里去了?”
  項少龍由樹后移了出來,答道:“我在這里。”
  眾人愕然朝他望來時,他左右手分持的弩箭机已發出使他們魂飛魄散的響聲,几名持火把的敵人被弩箭貫入胸膛,拋跌開去,火炬掉往地上。
  到敵人倉猝發箭時,他早移往大樹后,攀索而上,藏在濃密的枝葉里。
  眾人以為他還躲在樹后,紛紛散開,往樹后圍去。
  落地的火炬燃起了兩處火頭,迅速蔓延,燃放出大量濃煙。
  項少龍先收回索子,射往兩丈許外另一棵大樹的橫柯上,固定好后,才居高臨下,等待敵人的反應。
  咳嗽聲大作,犬儿則發出陣陣嘶嗚。
  四名敵人被煙火所迫,閃了出來,正要往他原先藏身的樹后攻去時,弩箭由項少龍手中射出,兩敵立時中箭倒地。
  此時火勢大盛,濃煙處處,項少龍的視線亦受到影響,等再射倒另一名敵人時,忙凌空憑索子橫移到另一棵大樹去。
  敵人此時亦借濃煙來到了他原先藏身的樹下,赫然發覺沒有人,而己方又給他射倒了三個。
  二十七個敵人,被他出其不意的戰銜,放倒了九個,其他人則被嚇破了膽,四散躲避,再沒有先前的銳气了。
  項少龍知目的己達,再凌空翻到了更遠的樹上,敏捷的滑到地上,迅速朝早先敵人馬蹄聲歇止的方向奔去。
  只刻多的時間,他終抵達林外,近五十多頭戰馬正系在林外徜徉。
  這時已到夜半,明月高挂,大地彌漫著森幽神秘的气氛。
  項少龍揀取了其中一匹健馬后,斬斷其他馬儿的系索,再將馬儿一匹匹的系在一起,以血浪輕插馬股,馬儿痛嘶聲中,你牽我扯的奔開去。
  項少龍跳下選下來的戰馬,好一會才制住了它,放蹄而去。
  三天后他無惊無險的越過草原,棄馬進入了魏韓交界的邊區,心情至此大是不同,竟然頗有點游山玩水的意味。
  此時介于魏都大粱和韓都南鄭間的中牟,只在此北百里許外處,項少龍須有很大的自制力,才壓止了直接投奔中牟的強烈欲望。
  那當然是最不智的魯莽行為。
  大气漸轉寒冷,幸荊年為他備有冬衣,使他不用受捱冷之苦。
  走了五天,才抵達毗連山區的外緣處。
  旭日東升中,陽光洒在山區外的原野上,在草樹間點染全黃,呈現一片生机無窮的气象。
  不遠處有個大湖,當寒風吹過時,水紋蕩漾,湖旁樹木的倒影變化出五彩繽紛和扭曲了的圖案,看得項少龍更是心曠神怡,渾忘了逃亡之事。
  叢莽的原始森林和茂密的灌木、延展無盡的草地和沼澤中的野生植物,把如若一而明鏡的大湖圍在其中,實是人間胜景。
  湖旁的草地上豎起了多個帳幕,還有成群的馬羊正在草原間悠閒地吃草,气氛宁洽。
  項少龍觀看了好一會后,才收拾心情,朝大梁的方向進發。
  他當然不會自投羅网的往大梁奔去,而是准備到達大梁的郊野后,循以前由趙往大梁的舊路返回趙境內。
  雖然要繞個大圈,卻是他能想出來最安全的路線了。
  一個時辰后,他已深入魏境的草原。
  想起當晚遇伏,由疾風背著他落荒逃走,最少跑了近三百里的路程,從他現在的位置沿此奔至趙魏兩國交界處,再繞到鄰近荊家村山區內的山野處,才力竭倒斃。
  目下他可說是重回舊地。
  往東北走了近三個時辰后,蹄聲在前方響起,項少龍忙躲了起來,不片刻一隊約二十人的魏兵奔馳而至,到了附近一處高丘上扎營放哨。
  項少龍看得頭皮發麻,心叫不妙。
  魏人顯是收到風聲,知他或已逃來此處。
  要知由這里無論朝中牟或大粱的方向走去,都是平原之地,所以熟悉自己國境的魏人,只要在地勢較高處設置哨崗,他若稍一疏忽,便顯露行藏,難逃被發現的后患。
  敵人顯然仍在著手布置的初期階段,一俟設妥哨崗,便會對整個平原展開水銀瀉地式的搜索,在快馬加上獵犬搜索下,自己休想有逃生的机會。
  最要命的是在大粱之前有几條擋路的大河,魏人只要配備獵犬,沿河放哨,縱是晚上,自己恐仍未可偷偷潛過河道。
  想歸這么想,但除非掉頭回到山區里,否則只好繼續前進。
  現時無論折返韓境,又或南下楚域,危險性都不會因而減少。問題是應否把心一橫,直接北上中牟,那至多几天時間,便可回去与滕荊兩人會合了。
  這想法出早前更有惊人的誘惑力,但那可說是最危險的路線。
  直至太陽西下,項少龍仍在該往何處去這問題上進行著激烈的內心斗爭。
  最后終于把心一橫,決定先往中牟的道路試探,假設确沒有方法通過敵人的封鎖線,才東行折往大粱,依原定的計划入趙返秦。
  下定決心,心情輕松下來,多費了半個時辰繞過了敵人的哨崗,北上中牟。
  在到達中牟之前,尚要經魏國另一大城“焦城”。
  他當然不會有入城的打算。還得格外留神,免給魏人在那里的守軍發現。
  以特种部隊的敏捷身手,天明前他走了近三十里路,跑得腿都酸了,最后躲到一處密林內休息。
  他還不放心,費了點工夫爬到一棵大樹枝葉濃密處,半臥在橫枝上,才閉目假寐。
  這棵大樹長在离地較高的密林的邊緣處,可俯瞰外面的平野和通往焦城的大道。
  不半晌便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馬音和人聲把他吵醒過來。
  項少龍睜眼一看,嚇了一跳,只見林內林外俱是魏兵,少說也有千人之眾,正展開對這一帶的搜索。
  立時汗流浹背,才知自己因過度疲憊,直至敵人來到身下方才醒覺。若非睡處是在三條粗樹干形成的凹位處,說不定早在酣睡中掉到樹下去。
  他指頭都不敢動半個,直到魏兵在樹下經過,才敢探頭觀察形勢。
  林外的官道先后馳過了兩隊騎兵,更遠處一個高丘上另有人馬,似乎是今趟搜索行動的指揮部。
  只看敵人這种規模,便知自己曾對他有恩的魏王增已下了不惜一切,也要把他擒殺的命令。
  這批至少有二千人的部隊,很大可能是來自焦城的駐軍,且只是整個搜索隊伍的一部份。
  以這樣的兵力和魏人對自己國土的熟悉,他如今确是寸步難行。
  不禁頗感后悔。
  當初不是因歸心似箭,想直往中牟,而是繞道往大梁,便不至陷身這种危險境地。
  眼下最明智的做法,莫如折返韓境內山區,躲他十天半月,待風頭過后,那時無論逃往何處,都會容易多了。
  犬吠聲此時在林內某處響起,項少龍更是頭皮發麻,只能听天由命。
  這一刻由于人多气雜,他還不太擔心會給獵犬靈敏的鼻子發現,但若在晚間單獨奔走,又是夜深人靜,便難保證能否避過犬儿的耳目了。
  見到敵人這种陣仗,他那還敢往焦城去,待邏卒過后,便由北上改為東行,朝大梁南方潛去。
  施盡渾身解數,避過了重重追兵,這晚來到著名大河“賈魯河”的西岸。
  放眼看去,兩岸一片平靜,不見人跡。但項少龍可以肯定必有敵人的暗哨設置在某處密林之內,監視著河道的動靜。
  他細心地觀察,假設了十多個敵人可能藏身的地方后,躲往樹上去,靜待黑夜的來臨。
  疲累下很快就睡了過去,醒來時天地化作了一個純美的白色世界,臉上身上雖沾了點雪花,卻并不感到寒冷。
  初雪終于降臨。
  項少龍撥掉身上的雪粉,心情沉重的看著仍洒個不休的雪花。風雪雖可掩蔽行藏,但卻不宜逃亡,若此時跳進水中,又濕淋淋的由河里爬出來,說不定可把他活生生凍死。
  而且雪停時留下的足跡,更難瞞過敵人的追躡。
  目下他只有三個選擇。
  首先就是砍木作筏,好橫渡大河。
  不過這做法既費時失事,又非常危險。
  除非他能肯定敵人崗哨的位置不在附近,否則若惊動了敵人,那時身在河心處連動手頑抗的机會都沒有了。
  其次就是沿河往上游奔去。
  依荊年的地圖,此河源頭起自中牟西南方的山區,不過若這樣做,繞過河頭時已非常接近中牟南郊這极度危險的區域了。且若要再往大粱去,路程將比早先定下的路線遠了近五百里,實在划算不來。
  剩下的方法是朝下游走,那樣雖离大梁愈來愈遠,但卻較易离開險境。
  若到了下游位于几條大河交界處的安陵,既可找尋机會乘船渡河,甚或可改道南下楚境,那時就算給楚人逮著,說不定李嫣嫣和李園肯念點舊情,把他釋放。
  下了決定后,遂匆匆上路,沿河南下。
  走到天明時,大雪終于停了。
  項少龍回頭一看,只見足逃像長長的尾巴般拖在后方的雪原上,不由暗暗叫苦。
  再走了一段路后,知道這樣下去遲早會給追兵發現,靈机一触,停了下來,先視察形勢,定下了計划,忙朝附近一片樹林赶去。
  入林后拔出血浪,劈下了一株稍細的榴樹,再以匕首削成兩條長達五尺的滑雪板,板頭處依足規走翹起了少許,中間偏往板尾處亦前后高起少許,剛好可把自己連靴的腳板踏進去。
  又鑽了四個小孔,把勾索割了兩截,穿孔而過,可把鞋頭和樹板綁束穩妥。
  最妙的是在板底處刮出一道貫通頭尾的導向槽,一切似模似樣。到黃昏時這中國的第一對滑雪板終于而世。
  項少龍在二十一世紀當特种部隊時曾受過精良的滑雪訓練,此時自可駕輕就熟。
  完成了滑雪板后,又制造滑雪杖。
  雪杖頭寬尾尖,近尖端三寸許處,扎了一根橫枝,充作“雪輪”。
  一切妥當后,已是夜深。由于削割堅硬如鐵的榴木,花了他大量气力,休息了一會后,才再展開行動。
  他把滑板雪杖挂到背上,才徒步朝河岸跑去。
  雖仍是舉步維艱,但心情和先前已有天淵之別。
  近天明時,他走了足有三里路,至大河岸邊而止。
  故意攀到水緣處,留下了清晰的足跡,才倒退踏著原先的足印,回到河岸上去。
  然后穿上滑板,捆扎妥當后,一聲呼嘯,開始滑雪壯舉。
  他利用起伏不平的地勢形成的斜坡,不住加速,由緩而快,繞了個大圈子,兩耳生風的回到了剛才的密林,然后藏在一棵高出附近林木的大樹頂處。
  只覺精神無比亢奮,要經好一段時間,才能靜下心來閉目假寐。
  到了正午時分,敵人終于來了。
  項少龍聞聲睜目一看,嚇了一跳。
  只見漫山遍野都是魏國騎兵,少說也有過千之眾。
  他們沿著他留下的清晰足跡,朝樹林全速奔來。
  項少龍看著他們穿過樹林向河岸追去,到了他足跡終止處,倏然停下來商議。
  不一會魏兵紛紛下馬,伐木造筏,忙個不休。
  這時又下起雪來,比上一趟更大。
  一團團的雪球似緩似快的由灰黯的天空降下來,只片晌就掩蓋了原先留下的蹄印足跡。
  項少龍暗叫天助我也。
  如此一來,當敵人在對岸再發現不到他足跡時,只能分散搜索,愈追便离他愈遠了。
  大雪本對他最是不利,現在反成他的護身符。
  正心中欣然時,犬吠聲在遠方響起。
  一隊百多人的徒步魏兵,拖著几頭獵犬,沿河而至。
  項少龍心中恍然,知道這隊伍与正在岸旁造筏的騎兵隊本是一隊,但因雪大,又發現了他留在雪地上的足印,匆匆赶了過去,所以這獵犬隊伍才落后了近一個時辰。
  不禁暗叫好險,若在剛才先到的是這隊獵犬隊,自己的妙計便可能不靈光了。
  現在只憑大雪已足可抹掉自己的所有气味。
  直待到黃昏時,魏人才全体渡過了大河。
  項少龍又耐心待了兩個時辰,才爬下樹來,趁著月黑風高,雪花漫天的良机,掣起雪杖,鳥儿般在漫無止境的雪地飛翔,掉頭朝賈魯河馳去。
  有了這“雪地飛行”的工具,他決定冒點險偷往中牟。
  逃亡至今,他首次對前途充滿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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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暗室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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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籠伏仕草叢,細察敵人的營帳。
  只兩夭工大,他便完成了平常最少要走十天的路程,到了中牟前方十吊許處的趙軍軍營。
  他原本頗有信心偷過敵人的防線,潛佇中牟。可是當見到實際的情況,迄芙夢丘像炮沫艇抵不住現實的陽光而破滅了。
  最頭痛是李牧把附近一帶能提供遮掩的密林全砍棹了,又在灼著他這方面的平原挖了辰長的陷坑,通道處均有人把守。
  就算他叮通過陷坑,還須乃過“一重柵寨,才可進入趨營。何況縱能潛過連綿數十里的營帳,還有中牟外一片金無掩蔽的廣闊千原。以李牧的布置,是絕不宵許任何人任來中牟。
  現在的他,就像餓得半瘋的貓儿,儿到芙味可口近在咫尺的魚儿,偏是吃不進肚子內太,那种痛苦,實是難以形容。唯一今他感到趺慰的是李牧雖把中牟圍得水不通;顯然仍對中牟這堅城毫無辦法攻破。他最靖楚中牟的情況,守上個一坏半戟,絕伴難季。現在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是照原定計划回到大梁去,冉潛往趙境,由那-裘返屯留躬桓騎會合。另一方汰就是遽越巾卒,再偷過趙人的邊防,逕回秦國立。一選擇當然危險多了。以李牧的算無遺策,必在邊境廣設哨站,防止豢國援軍東來。茗他沒有猾雪板,這樣做只等于自拉躲网。但現卜卻非役有城功的机食。這欲望像烈般燃燒菁他昀心時,一陣蹄音犬吠聲,由囪南方傳來。
  項少龍的心查沉下去,就在此刻,他放棄了這誘人的想法,爬了起來,朝大桀的方向逃去。
  翌日黃昏時,他到了魏都大梁城的郊野處”重回舊地,想起已作古人的信陵君魏無忌,不禁百感交雜。
  此時他早吃盡干柜,既饑且累。
  而大梁城的防御也明顯地加強了,所有制高點均設有崗哨,最令他拽气的是攔路的几條大河和人工戍的河。
  觀察了一會后,他知道必須先渡河到大梁,然后再越過大梁另一邊的河溝方能奔赴趙境。
  痘樣便得先購買足夠的食帶在身邊,因際此夭寒地凍之時,再不能像以前般可拘取野集充饑了。
  他目前最大的优勢,就是魏人并不知他到了這里來。所以耍越過大梁奔赴趙境;并非不可能辦到。
  打定了主意,他先把俏雪板、滑雪杖、弩弓等物找一處地點埋下,立了標志記認,才爬上一裸人樹,掃掉了積雪,在樹尉處瑟縮一團,苦候夭明的來臨。
  到午夜時分,雨雪紛紛的從夭而降,冷得他宜發抖。
  饑寒交迫下,他只好咬牙苦忍。
  自遇襲逃亡后,他一直靠緊強的意志屢次從敵人的羅綢中脫身出來。
  但現在沒有了敵人步步進逼的戚脅后,反而胡思亂想起來。
  例如荊年派出的人,是否能遇知滕翼等有關他的消息呢?又假如遠存咸陽的愛妻美婢們,若知道他的情況,會有什么反應?。
  這里里憂慮,似如千斤重擔般制壓著他的心頭,令他完全沒法炊松下來。
  肉体的痛苦,實遠及不上心籃的負擔。
  忽地打了兩個寒戰,腦際昏昏沉,意識逐漸模糊“冉醒來時,揮身痛,才發覺自己由樹匕掉了下來,身上堆滿雪花。冬陽帝出來了,軟誚無力的陽光由樹頂進林內來。他奸小容易才爬了起來,只覺臉額火辣辣般燒著,意志接近崩績的邊緣。他竟在違要命的時刻病倒了。項少龍只覺無論心靈肉体均是無比的軟弱,但父知若不繼續行程,到寒夜來臨時,他便休想有命再見明大的人陽。想起嬌妻愛兄,他勉力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倒卜又爬起來的往密林邊浴殮而去。勉強來到林木稀疏的邊沿處,終支持不住,倒了下來:也不扣昏迷了多久,醒過來時,車輪磨擦電地的吵音傳入耳際。他睜目一看,只見林外往大梁的官道處有一隊騾車隊經過。陽光竿消失了,天空烏云密布,正醞釀另一場火當。項少龍知道此刻正是生死闋頭,顱准無人注急,勉力竄了出去,赶到其中一輛騾車后,爬上卓了,鑽入布帳緊蓋的拖卡去,倒在軟綿綿似是麥子一類的東酉裘。然后失去了一切意識。車外的人聲把項少龍惊醒過來。雖仍是陣客陣熱,身体痛,頭重如鉛,但感覺己比先前好上一點,不過喉嚨卻像火般灼熱,极霜喝大量冰惦的茶水消解。須少龍掀開覆蓋拖車的帳篷一看,只見大害漫天中,兩旁屋舍臨立。像在一個噩夢中,忽然到了大粱城內。驃車緩緩而行,朝某一個目的地進發。項少龍正拿不定主意該否溜下車去,驃馬隊轉人一條橫巷、進入一處宅院。項少籠運集所余無几的斗志和力量,等候机會。驃車隊最后停在右后一列倉庫前。迄時大已黑齊,運貨者顯然并不打算、立即卸貨,只解卜騾了,倏各自散去。瑣少龍暗叫僥幸,符了一會,介O盡了九牛二虎之力,讓臼己由車上掉到積雪的地上。他伏在地上提起精紳觀察了周遭的形勢,見到食庫這邊黑沉的,但前院的方向卻是燎火通明。以他的角度看去,亦知這宅院必是魏國某一權貨的大宅,被高牆團團圍住。目下姜身處是個長方形的廣闊露夭后院,除了這停下來載貨的十多輛車予外,再無他拗。院子的一邊是馬驃的厂子,另一邊看來是下人住宿的房舍,緊貼院牆。一聲犬吠,在前院某處響了起來。項少龍立時魂飛魄散。在這時代,權貴之家大多飼養惡犬。睡覺時便放出來巡邏庄院。以項少龍現在的体能,耍攀牆而去,根本是后有可能的事,唯一的方法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待明夭再設法离開。不知那儿來的气力,項少龍爬了起來,往倉庫那邊摸過去。在這刻他似感到臼己的体力正在回复的當儿,精神亦好多了。到了其中一個倉庫的,才發覺重門裸鎖,無怯進入。項少龍心焦如焚,逐道倉門摸過去。到了尾端的一座倉庫,發覺惟有這個洽門是沒有上鎖的,大喜下推門而入。才闕上門,隔斷了前院映過來的燈光,一個火辣辣的女体突然投進怀(巢來,且低聲怨道:“還以為你不來了?少奶奶不是要你駕卓送她回娘家嗎,竟造么快欽回來了。”
  項少龍心中叫苦,原來竟撞上婢仆閘的偷情頷事,正不知該否說明時,那春情勃動的女人一對殲手纏上了他的脖予,獻上香吻。
  卻之不恭下,項少龍只好帶病淵受。女子离開了他的歷,身子顫抖,低聲道:-你不是史齡,你是劉杰,休想騙我。項少龍含糊的應了一聲,怕她叫嚷,反手把她摟繁,主動吻上她丰潤的櫻唇。這女的顯在動情時刻,只象征式掙扎了兩下,便熱烈地反應著。小知釜合肉欲上的刺激,項少龍原先頭重腳輕的感覺竟大幅削減,最妙是再不覺得那么寒冷了。最令他感到這飛來艷福的特別刺激之處,是他連對方是何模樣都不知道,只能憑感覺知道對方身材丰滿,而旦對男女間事很有經驗。項少龍對女人雖頗有定力,卻絕非拘謹守舊的人,這刻給激起了欲火,亦一發不可收拾,更兼若不滿足她,就須把她制服或殺死,權衡輕重之下,自取前者,希望可胡混過去。一對手隨著在她身上摸索起來,展開挑情手段。那女子登時呼吸急速,身子變得又軟又熱,若有光線,定可看出她霞燒玉頰的風姿。存指尖的采索下,他感到她外衣時的衣服出奇地單薄,溫暖滑膩的大腿更是結實丰浦,使他知道她非常年輕,不會超過二十歲。她的動作反應像火般熾烈,身体不住在他怀裹蠕動揉艱,不斷撫摸他的項背,口中發出使人魂銷魄蕩的嬌吟聲,誰都知道她渴求的是什么。尤其她明知他非是正在等待的情郎,仍然表現得如此放浪,可見她對男女之事相當隨便,所以他項少龍亦不須有負上任何責任之感。
  有了這想法后;項少龍不再客气,放心享受与她抵死纏綿的樂趣。那女子忽地离開了他,拉著他的手往倉庫的暗黑處摸索而行。沒有了她灼熱的身体,他又感到身体虛寒軟弱,不禁心中好笑,想不到女人竟可成為醫治自己疾病的特效藥。片刻后兩人倒在一堆厚軟的麥子處,上面還舖了一張薄被子,可知此女早曾在這倉庫內多次和人偷情,故而准備完妥。臥倒存這么舒服的床上,項少龍再不愿爬起來。女子站丫起來,寨惠眾察地迅快脫掉衣服,扑下來時成了一個光滑溫暖的胴体。她替他脫衣服時,項少龍山奇地發覺自己有了強烈的反應。正暗笑自己人窮而色心未窮,女子在他耳邊催道:“你這死人,平時已色迷迷地打量人家,也不知你給了史齡什么好處,竟讓你代他到這時來欺負人家,還不快來。”
  項少龍一個翻身,半抱卡壓的把她摟著。
  女了道:“喜歡我嗎!”
  項少龍咕噥應了一聲,集中精神去享受男女間肉体接触的歡樂。
  倉庫內一時春色無邊。
  項少龍努力片晌后,便感体火難繼,改為由那女子作主動。
  到那女子頹然伏在他身上時,項少龍先把她摟緊,才湊在她耳旁低聲道:“我也不是劉杰!”
  女子劇震道:“你是誰!”
  項少龍早好答案,輕柔地道:“我叫陳武,是隨騾車送糧來的人,想進倉內看看情況,卻遇上大姐你,老天爺對我真太好了。大姐你叫什么名守?女子猶豫片晌,忽地咕咕的浪笑連連,好一會才道:“你這死人呢;竟占了人家的大便宜。我叫秋琳,是大少爺的小婢。
  啖!你這人哩!不過你比大少爺和史齡都好多了,劉杰來也沒你那么壯健。
  項少龍放下心來,問道:“有沒有辦法弄點吃喝的東西來,千万不要讓人曉得。”
  女子坐了起來,愛不釋手的摸著他寬闊的胸膛,柔聲道:“放心吧!若讓人知道這事,我也要沒命呢。”
  言罷穿衣去了。
  項少龍忙穿好衣服,再躺下時怎柢受得住那一再勞累,侃侃睡了過去。
  不知多久后,他給秋琳弄醒過來。她點著了一盞小油燈,正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項少龍坐了起來,也同時打量對方。
  這秋琳的姿色固然遠比不上咸陽的妻婢,但亦屬面貌娟好,最引人是她飽滿玲瓏的肉体,正散發著迷人的青春活力,難怪那史齡拚死都要勾搭上她了。無論在那一方面,這艷女都可當得上惹火尤物的贊語。
  秋琳伸手摸仁他長滿胡子的面頰,喘著气道:“我從未儿過像你那么威武英俊的人呢7只是疲了點”項少龍把她褸過來,再纏綿一翻后,才道!“有其么吃的好東酉帶來!”
  秋琳打開帶來的包裹,取出一壺茶和十多個饅頭。
  項少龍看得饞涎欲滴,狼吞虎咽一番后,秋琳問道:“你這個連著腰帶的鉤于是作什么用的!”
  項少龍胡謫道:“是用來搬貨的。”
  秋琳顯然非是思慮周密之輩,深信不疑道:“你這么溜了進來,赶糧的謝老大不曾怪你嗎!”
  項少龍道:“我古欣了他要去找朋友,該不會有問題的。”
  秋琳吃吃笑道:“那是找甚糜朋友,你想去嫖才臭,只是碰巧嫖上了人家。”
  項少龍見她澡蕩風騷,心中一熱,差點又要把她拉過來大快朵頤,心中阿時大喜;知道經此。“鬧”,出了一身大汗,病情竟大有轉机,早先那能料想得到。
  秋琳作出幽怨之色,瞟了他一眼道:“以后我都不理史齡了,只盼能永遠和依好;”項少龍忍不住瞪了眼她高聳的酥胸,艾道:“依不想和我好也不成呢。”
  接著隨口套問,很快裁弄清焚違宅院的主人是魏朝的一個大官,還有他家中大概的情況等等秋琳歎了一口气道!“人少莆快回來了,我要走了呢:你……項少龍把她摟入怀襄,茉聲道:“什么時候你可再來!”
  秋琳意亂情迷道:“要看情枇才行。但您樣告欣你呢!”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為了秋琳姐,我陳武什么都肯干,橫豎沒事,我就在造裹等你,肯机會琳蛆就來找我。但記緊要帶些吃喝的東酉來,若有衣服裁更好了。”
  秋琳正戀奸情熱,那會想及其他,吻如雨下般落在他臉欠,不斷點頭答應。
  項少龍還怕她內人查問自己,吩咐了她不要這么做后,才放她离閒。
  把這跪時的合樂窩借燈光搬到倉康一角的隱蔽處,才躺下來休息倉內放的都是木柴一類的東酉,這在嚴冬卻是不可缺少的必霜品暫時可說松了一口煞,不但有女為伴,還不虞會給魏兵尋到。
  只待耆好身体,便立即可趁夜憑鉤索攀牆离閒。
  不過人的体能始終有限,在這夭寒地凍的時刻,假如日夜都要在冰雪的世界中度過,恐怕捱不了多少犬就要給活活凍死。
  趙國在魏國北方,天气更寒冷。自己當時急于回返中牟,想錯了一著,舍南取北,實屬不智含件南方的楚國去,就不用陷于眼前遠等進退維谷的境況了。
  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坎日有人來搬走了几困柴枝,一點也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到黃昏前,秋琳送來了食物,歉然道:“武郎你將就一點吧!大少爺的衣服又不合悴穿,像悴那么高大的人可很少有呢!”
  項少龍早心滿意足,与她溫存一番后,才放她离去。
  這時他的体力已回复火米,暗忖不宜久留,遂趁惡犬放出來前,偷偷攀牆离閒,來到街上。
  夭上雪花飄舞,街上行人稀少,縱有路人亦是如匆而行。
  頂少龍把從薄被撕下的一截布塊蓋著頭臉,恢記憶朝北門赶去。
  當城牆在望,深慶得計時,驀地大吃一惊,原來城牆結滿厚冰,猾不留手7縱使在巔辜狀態,亦休想可以攀避。
  他還心有不甘。找到一截城牆,試了,多次仍沒法鈞制牆額,這才廢然而返。
  至此才明白為何很少有人在冬犬打仗攻城。
  這時縱想回到倉庫,亦有所不能。
  無京下片好找了一條橫巷,瑟締了一晚,到夭明才試采往城門的方向走去。
  雪在午夜時分停了,天亮時陽光又從天際下來。
  碩少籠走在街上,生山無遮無掩的赤裸感覺。
  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体型,此時恰好成了最大的負謄。
  他專揀橫街窄巷以避人耳目,來到一處空地,一蕈小孩正在踢毽子為樂。
  其中一個小孩瞥見他,忽地臉色大變,高呼道:“殘盜來了!”
  燕他孩子見到他,都駑惶四逃。
  項少龍心中苔笑,雞道自己長得家殘盜嗎?
  忽地虎軀劇震,明白到問題出在什么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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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預留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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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再顧不得泄露身分,匆匆朝北門赶去。
  假若他猜得不錯,那些小孩之所以喚他作“強盜”,皆因曾見過張貼在某處的懸賞榜文,認得他的圖像,才會有這种反應。
  現在他已成了魏人的公敵。如果那些小孩回家告訴父母曾見過他,那不用片刻就會惊動整個大粱城。
  所以現在他若不立刻离城,錯失良机后便插冀難飛。
  這時他已無暇責怪自己疏忽,猶幸老天又開始烏云蓋日,城門在望時,雪花已漫天飛舞,為他提供了點掩護。
  當到了可清楚觀察城門的位置時,他躲到了路旁一棵大樹后,靜候出城的机會。
  城門處眼見到大約有近三十個守軍,對進出的人車作例行的檢查,并不似特別謹慎嚴格。
  項少龍放下心來,找尋机會。
  若遇上像上次進城來那樣的騾馬隊,他便可輕易离城。
  只恨待了近半個時辰,不但沒有出城的車馬隊,連商旅也只得几起人。
  際此天寒地凍的時刻,實在不适合出門。旅人稀少,是最合理的事。
  就在此時,急猝的蹄聲轟然響起。
  一隊過百人的魏國騎兵,全速馳來,到了城門處紛紛下馬,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風雪中,項少龍隱隱听到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
  一顆心直沉下去。
  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終于發生。
  魏人己知他人在城內,而他卻不能及時离開。
  雪愈下愈大。
  項少龍在一間銅鐵舖買了一些小工具后,再潛回那倉庫躲了起來,然后在鞍底做手腳,把一把尖利的小鋸和兩枝細鐵枝藏在挖空的鞋底處,才再將底層黏回去,除非被人脫掉鞋子,否則休想能發現內有乾坤。他現在還不知這些小玩意會有什么用途,只是作為防范的措施。
  弄好一切時,秋琳又來了。
  項少龍躲了起來,硬著心腸不理她的呼喚。
  秋琳失望离開后,他便靜心等待,到了黃昏時分,才离開倉庫,回到了風雪漫天的街道上。
  路上不時有魏軍馳過,通街處還設有關卡,盤問經過的路人。
  項少龍知道魏人已展開了嚴格徹底的搜查,于是憑著鉤索攀牆越屋,几經辛苦,才到了魏國獨有的御道處。
  只見兩旁排列得以若士兵站崗的青槐樹,均已枝殘葉落,代之是晶瑩的冰挂。
  項少龍耳內仍像響著信陵君介紹御道的說話,腦海泛起他的音容笑貌。
  想起槐樹依然,人面全非,不禁涌起神傷魂斷的感覺。
  只不知平原夫人是否安好?一陣蹄聲,惊破了他深情的回億。
  項少龍收拾心情,借風雪夜色的掩護,朝公卿大臣府第集中的王宮區潛去。
  由于這里住的非富則貴,反不見往來巡邏搜索的魏兵。
  項少龍以特种部隊的身手,忽停忽跑,時緩時快地在街巷左轉右轉。
  最后他在一所宏偉的府第前停了下來。
  門匾上雕有“龍陽君府”四個大字。
  項少龍深吸一口气后,沿牆往后宅的方向奔去。
  到了后院,才逾牆而入,肯定沒有巡邏的惡犬,才落到地上去。
  他并不急于去找尋龍陽君,看清了院子的形勢后,才揀取了一棵靠牆的大樹,徒手攀了上去,射出勾索,挂到外牆頂上。
  布置妥當后,才把血浪、匕首等物全放在樹杈處。
  這才回到地上,一口气潛過數重屋宇,來到后宅的大花園里。
  由于大雪的關系,宅內的人都躲進屋子里,提供了他無比的方便。
  他穿過花園,沿著一絛石板路,步過一道石橋,來到一座高樓之前。
  只看這三層高樓位于后院屋舍的正中間和其迫人的气勢,便知這是龍陽君起居的地方了。
  這時已是午夜時分,但三層樓均透出燈光,還隱有人聲傳了出來。
  項少龍躡足掩到樓側的一扇窗旁,悄悄望進去。
  里面是個大廳,兩名僮仆正坐在門旁打呵欠。
  他見此情景,便知龍陽君尚未回來。所以這兩個可怜的僮仆才要撐著眼皮苦候主人回府。
  他項少龍來到大梁的消息,龍陽君自然知曉,刻下說不定正在王宮与王增論此事。
  項少龍沉吟半晌,猛下決心,徒手往上攀去,到了最高一層,才推窗入內,來到了他認為該是龍陽君的臥室。
  這間房的布置非常女性化,秀榻椎帳低垂,還以香斜薰過,弄得滿室春意。
  在靠窗几上一盞油燈的映照下,室內陳設高雅,其中一個櫥架擺滿小玩意,惟只牆上挂的寶劍顯示出主人尚武的精神。
  項少龍毫不客气揭帳躺到榻上去,倒頭便睡。
  不知過了多久,足音把他惊醒過來。
  項少龍坐起來,凝神瞪著正敞開來的房門。
  龍陽君像腳下拖著千斤重擔似的舉步走進房來,道:“你們去睡吧!”
  后面的僮子應了一聲,自行去了。
  龍陽君茫然的走進來,“幽幽”歎了一口气。
  項少龍低喚道:“君上!”
  龍陽君“嬌軀”劇震,駭然朝帳內望過來。
  項少龍揭帳而出,低笑道:“君上別來無恙!”
  龍陽君“花容失色”道:“少龍!你真的來了!”
  項少龍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千万不要惊動任何人。”
  龍陽君回過神來,凄然道:“少龍你為何會到大梁來,還暴露了行藏,現在大王從城外調來一師二万人的精兵,正要逐屋逐巷去搜索你的影蹤呢。”
  項少龍微笑道:“你大王好像忘了他之能夠有今天,又娶得心愛玉人為后,全因有我項少龍哩!”
  龍陽君“秀目”閃過复雜無比的神色,苦笑道:“為了保存他現在所有的一切,大王連父母都可犧牲,何況是你。”又歎了一口气道:“少龍你太厲害,亦把我們打怕了。現在六國都認識到有項少龍一天,我們就有難保國土的威脅。在國破家亡的陰影下,設身處地,少龍請說我們該怎么辦呢?”
  項少龍深深望進他眼內,淡然道:“那龍陽君你呢?”
  龍陽君微顫了一下,垂首道:“就算我要賠上一命,對少龍仍是義無反顧。”
  項少龍道:“君上果然沒有令我項少龍失望,現在我在大梁可說舉目無親,只有君上才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的送我出城。”
  龍陽君道:“你要到哪里去?”
  項少籠沉吟片晌,答道:“我想到趙國去,那處環境我熟悉多了,要回秦國也將容易得多。嘿!有沒有辦法先弄點吃喝的東西來。”
  龍陽君道:“這個容易,我吩咐下人弄些吃的來,就當是我肚子餓好了。”
  項少龍道:“不要惊動任何人,只要有些清水和糕點就成了。”
  龍陽君一震道:“你難道連奴家都不信任嗎?”
  項少龍歉然道:“不要多心,但小心點總是好的。現在這樓內有沒有其他人?”
  龍陽君答道:“只有兩個僮子,該在二樓睡覺了。你在這里待一會,我到樓下取些糕點來給你。”言罷推門去了。
  項少龍見他步出房門時兩手微顫,心中暗歎,知道今趟可能是來錯了。
  沒有了龍陽君的幫助,他完全想不到逃离這大粱城的辦法。
  刻下還要提防龍陽君找人來逮捕他,幸好他早預了有這可能性,留下了迅速逃走的后路。
  心中一動,又推窗攀了出去,來到樓下時,龍陽君亦剛好回到褸內。
  透過窗戶,只見龍陽君在廳中默默流著眼淚,不知由那里取來一個小瓶,從瓶子傾瀉出一些粉末,倒進茶盅里。
  項少龍目睹這“好友”的行動,手足都冰涼起來,深深后悔此行。
  不過他是別無選擇,才會來找龍陽君。而直至此刻,他仍沒有半點責怪龍陽君要出賣他。
  片刻后,項少龍重回三樓龍陽君的閨房內,裝作若無其事的靜待他回來。
  拭干了淚漬的龍陽君推門而入,捧著的托盤放了那盅加了料的清茶,還有几件精美的糕點。
  兩人在一角的長几坐下,項少龍狼吞虎咽的掃清了糕點,忽地裝出傾听的神色,沉聲道:“好像有人來了!”
  龍陽君皺眉道:“怎會有人來呢?”
  項少龍道:“我剛才好像听到窗外有人聲,你看看是否我听錯了。”
  龍陽君不疑有他,起身移往窗門處。
  項少龍趁机把盅內的茶撥在几下地席和牆腳間處,然后再放回几上去。
  龍陽君探頭左看右瞧,自然毫無發現,返回席上,坐下道:“沒有人啊。”
  項少龍歎道:“這叫杯弓蛇影,現在我听到風吹草動,都覺是追兵來了。”言罷取起茶盅,裝摸作樣的一飲而盡。
  龍陽君眼中射出哀怨之色,默然無語。
  項少龍拍拍肚皮道:“李牧反攻中牟的戰況如何呢?”
  龍陽君苦笑道:“你該比我更清楚,除了你外,誰能像反掌般容容易易一舉攻陷中牟。听說李牧為你也折損了一批人。現在天降大雪,秦人援兵難以東來,等到春暖花開時,秦軍一至,李牧便只能退返長城內去了。”
  項少龍放下心事,摸了摸額頭,奇道:“不知是否太過疲累了,我有點昏昏欲睡哩!”
  龍陽君低聲道:“那就睡一回吧!明天我會設法把你送往城外去。”
  項少龍裝作舉步維艱的站起來,由龍陽君扶到榻上睡好。
  他呻吟了兩聲,便扮作昏迷了過去。
  龍陽君喚了他兩聲后,伏在他身上悲泣了一會,歎道:“少龍莫要怪我,為了大魏,我再無其他選擇。”
  到龍陽君推門去后,項少龍跳了起來,迅速逸去。
  翻過牆頭,落往地上時,項少龍感到無比的孤獨和無助。
  現在最佳的躲藏地點莫如王宮,因宮禁森嚴,地大人多,更沒有人敢去搜查。
  不過由于王宮特高的城牆和護城河卻使他望而卻步。
  想到這里,心中一動,記起了自己熟悉的那所信陵君生前所住的大宅和下面的地道。
  魏無忌雖被安厘王拉了去陪葬,可是府第仍在。假若換了主人就更理想,說不定新主人根本對下面的地道毫不知情。
  那敢猶豫,忙趁大雪未歇的當儿,朝不遠處的信陵君府狂奔而去。
  若他是龍陽君,見他失了蹤,絕不會張揚開來。只能啞子吃黃連的把整件事吞進肚內去。否則魏王增便說不定會治龍陽君以失職之罪。
  約半個時辰后,他來到信陵君府南牆外的密林處,找到了那地道的進口。
  想起當日背著美麗的趙國三公主趙倩由這里逃出來,更想起她溫婉的性情,一點沒有沾染趙宮的齷齪气,百般感覺,頓時涌上心頭。
  神傷魂斷下,他摸著地道入口鐵蓋的邊緣處,試探的往上掀起。
  鐵板應手而起。
  項少龍不由呆在當場。
  他只是存著姑且一試的心,并不以為真個可拉開地道的封蓋。
  所有地道的設計,均是供人在危急時逃生的,故只能由內開啟。現在這情況,顯是有人曾從這里逃了出來,而事后沒有人從內將出口鎖上。只從這點推斷,便可知現時大宅該已換了新人,并且不知道地道的存在。
  項少龍心中大喜,鑽了進去,關上了入口。
  從囊中取出火石,燃著了火燭子。
  在閃動的火焰光餞照射下,地道無限地延展開去。
  項少龍記起那支貫通地道和信陵君臥室的銅管,遂放輕腳步,躡手躡足的往另一端摸去。
  今次特別留心,發覺除了通往少原君當日居住小樓的出口外,另外還有三個出口,當然是通往府第內不同的屋舍。走了十多丈,忽有所覺,朝地上瞧去。
  兩錠黃澄澄的金子,正反映著火光。
  項少龍俯身檢了起來,放在手中,心中恍然。
  當日信陵君被賜毒酒,自知難逃大難,于是下令愛妾親信一類的人從地道的寶庫各取珍寶逃亡,由靠石山密林一端的出口溜走。
  可想像當時人人心亂如麻,倉皇逃命,連遺下了金子都懵然不覺。
  他項少龍現正怀內欠金,有了這兩錠金子,自然大是不同。至少可輕易買一匹馬儿來代步。
  把金子納入囊里,繼續前進,最后來到了敞開的寶庫大門處。
  里面一片凌亂,金銀珠寶一類可攜帶的物品半件不留,剩下的都是玉馬、竇鼎、兵器一類的大型珍玩。其數量足可在二十一世紀作一個重量級的古物展覽。
  室內四壁都設了油燈,一角還放置了裝著燃油的大瓶子。項少龍心中欣然,吹熄火折,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室內靠壁坐下來。
  至少在這刻他是絕對安全。
  但怎樣才能逃出這魏國的都城呢?尚有兩個多月嚴冬才會過去,他難道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躲他兩個多月的時光嗎?若每天都要出外去偷取食物,上得山多終遇虎,遲早會給人發覺。
  不過他現在已沒閒暇去想這些令人困苦的問題。
  只有在夢鄉中,他才可与遠在千里之外的嬌妻愛儿們聚首共歡。
  為了他們,他定要奮斗到底,好好的活著回去与她們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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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寸步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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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睜開眼來,眼前仍是漆黑一片,不辨晝夜,頭腦則昏昏沉沉,還想繼續睡下去。
  他是被別人說話的聲音惊醒過來的,初時大吃一惊,以為有人搜捕他來了。及見地道毫無异樣,聲音只來自密室一角,才恍然聲音是由銅管傳下來。
  那支銅管既可監听密室的動靜,那上面的聲息自可由銅管傳下來。
  項少龍打著了所余無几的火折子,然后點燃了其中一盞油燈,銅管赫然入目。
  它彼裝在入口側旁,閃閃生輝。
  項少龍提起精神,小心翼翼的移到銅管旁,把耳朵貼上去。
  冰涼的感覺和人聲同時傳入耳內。
  只听一把男聲淫笑道:“你的身材愈來愈丰滿了,難怪昨晚大王都目不轉睛地打量你。”
  一個女子的聲音不依道:“若君上你把人家送給大王,奴家情愿自盡好了。”
  項少龍心中叫絕,此女深明男人心理,就算明知和接受主子要把自己送与別人,仍要表現得一副不情愿的樣子。
  果然上面房內傳來親嘴纏綿的聲音。
  女干撒嬌道:“君上不是得去赴晚宴嗎?竟偏要在這時刻逗人家。”
  項少龍一听下大吃一惊。
  假若現在是晚宴的時刻,那自己豈非睡了半夜連一天,少說也有十個時辰亦即二十個小時,怎會這樣渴睡?一時間他忘了去听上邊男女的對話,逕自苦思。
  漩即醒悟過來,知道地道雖有通气口,但始終是空气不流通,自己若非給惊醒過來,說不定會因缺氧在睡夢中茫然死去呢。
  忽聞“項少龍”三字傳入耳內,忙又傾神細听。那君上道:“現在滿城風雨,什么大宴小宴都給項少龍鬧得取消了。大王有令,凡窩藏項少龍或知情不報者,均要抄家滅族,哈,沒有一條死尸比項少龍更值錢了,只尸首就可得賞五百金,累得人人都在找尋這家伙。”
  女子道:“奴家看他早已离城遠去了,否則為何整個大梁給翻轉了過來,仍找不到他半根毫毛呢?”又歎道:“這人真厲害,要來便來,要去便去,誰都莫奈他何。”
  那君上陪她歎了一口气道:“他就走得輕松容易,卻累死了范大人,今趟抓不到項少龍,所有罪責都到了他這城守身上去。剛才他才來央我向大王說情。現在大王气在頭上,我才不會笨得為他惹禍上身。”旋又道:“項少龍來得真不是時候,累我錯失了欣賞鳳菲的精彩表演,明天她便要到齊國去,不知何時才會回來呢?我明天定要去送行。”
  項少龍這才知道三大名姬之首的鳳菲刻下正在大梁,心中一動,再無心听下去,离開寶庫,溜了出地道,藏到了后宅的山林處,好呼吸一點新鮮空气。
  外面果然是日暮時分,還下著綿綿鈿雪。
  吸入了大量新鮮的空气后,項少龍腦筋回复靈活,仔細思量。
  現時大粱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條地道,但若再給人發現,就休想脫身。
  龍陽君顯然仍未將見到他的事泄露出來,否則剛才那君上不會不提。不過盡管如此,對他仍沒有什么幫助。
  他又想起鳳菲。
  這位風格獨特的美女,若肯幫忙,說不定可帶他离城。
  但由于他們只有一面之緣,交情淺簿,她會否冒生命之險來救他呢?最頭痛是他根本不知她住在何處。
  且縱是知道,但要偷到她閨房去亦非易事。一時想得心亂如麻,突有犬吠聲自后院處傳來。
  項少籠嚇了一跳,急忙鑽回地道去,憑著記億推度上面屋舍形勢,由其中一個出口闖了上去,來到一座四合院中間的花園里。
  這四合院就只前堂亮著了燈光,東西后三廂都是黑沉沉的。
  項少龍估計巡宅的惡犬這時仍關在后院未放出來,遂安心活動。
  憑著鉤索和敏捷的身手,他一口气越過了數重房舍,避過了几起婢仆,先到膳房趁沒有人在偷取了足夠的食物,又拿了一壺熱茶,才溜回地道里,醫好肚子后,斗志又回复了旺盛。
  無論地道或大粱,都是不宜久留。
  但問題是他仍沒想出可安全离開的辦法。
  當魏人在城內城外遍尋他而不得時,定會猜到他是在某一隱蔽處躲起來。
  魏朝不乏才智之士,龍陽君本身便是非常精明的人,遲早會想到這幢樓,項少龍曾逗留過的信陵君故宅,亦會想到宅下會有未經被發現的地道。自己偶而潛出來偷一餐半餐菜飯或點心果腹,該不會出問題,但長此下去,定會惹起怀疑。
  有了這兩個顧慮后,他下了決定,必須在兩日內离開大粱,否則就可能永遠都不用走了。
  肯定寶庫上的臥室無人后,他又偷了上去,翻開箱子,取了一套御寒的斗篷及厚袍衣物,正要离去時,房外面足音傳來,接著是有人在廳中坐下談笑的聲音。
  項少龍心中一動,移到門旁,拉開少許,透過隙縫往外重去。
  一看下不由大吃一惊。
  外面坐了三個人,另有近十名似親隨一類的人物,人人隱透緊張神色。
  其中一人赫然是龍陽君。
  他臉色蒼白,驟然間似若老了几年的樣子,形神憔悴,再不像以前般“嬌艷欲滴”了。
  另兩人一是身穿武服的將軍,一為大夫服飾的中年男子。
  那將軍首先發言道:“今趟我們來找平丘君,實是為了搜捕項少龍的事。”
  項少龍心中一寒,知道龍陽君已猜到自己躲到這里。
  那平丘君大訝道:“范將軍找項少龍,為何竟會找到這里來呢?”
  他一開腔,項少龍便認出他是早先在臥室和姬妾胡混的男人。
  他們不在大廳見面,反避入內廳,不用說是怕泄漏風聲。
  那等若說他們推斷到自己藏在地道里。
  可以想像這大梁城守范將軍,必已派人把整個信陵君府團團圍了起來。
  不過他仍不太擔心,因為這地道的出口在后山的密林里,遠离信陵君府,絕不容易被發覺。
  龍陽君歎了一口气道:“苑將軍敢以人頭擔保,項少龍仍未离城,假如他仍躲在城內,那最有可能就是藏在這里了。”
  項少龍听他說得有神沒气的,知他因為要逮捕自己這個“老朋友”而飽受折磨,不禁心中也陪他歎气。
  平丘君色變道:“沒有可能的。我早曾著人把府內每寸的地方都撤底里查過,若他在這里,絕瞞不過我們,更瞞不過狗儿靈敏的鼻子。”
  范將軍道:“我們曾問過信陵君以前的手下,證實了項少龍當日該是由地道一類的通道逃出這里,不過卻沒人知道地道的出入口在那處。”
  龍陽君接口道:“平丘君可詢問府內各人,看看有沒有忽然少了食物衣服一類的事,便可知項少龍是否藏在地道下面了。”
  項少龍暗叫厲害,那還敢再偷听下去,忙退回入口,關好蓋子,拉過原先的草席子遮好,回到地道去。
  然后毫不猶豫從后山的出口溜了出去。
  茫茫雪夜中,只見魏兵點起火把,把信陵君府圍得水泄不通,幸好出口處剛好在重圍之外,否則今趟就是插翼也難飛。
  不過他并非是已脫离了險境,而是剛陷進了險境內。一隊魏兵正朝他藏身處赶來,火把光和狗吠聲,确令人心膽俱顫。
  項少龍把偷來的衣物結成一個大包里,挂在背上,依以前帶趙倩离開的舊路,朝鄰近的房舍潛去。
  邊行邊看,不由暗暗叫苦。
  原來附近的街道全有魏兵設下關卡,最要命是屋頂都設置了崗哨,監視著信陵君故居附近街道的情況。
  項少龍生出寸步難行的無奈感覺,伏在路旁的草叢內。
  不過他很快便知這亦非安全之計。
  一隊五十多人的魏兵,正沿街而來,以長矛插入草叢,進行水銀瀉地式的徹底搜索。
  項少龍無可選擇下,趁火光還未照到身上的時刻,爬往對街,攀上了對面一間房舍的檐頭處。
  這所房舍由于比附近的房子都矮上一截,所以并沒有敵人放哨。
  魏兵過后,他正猶豫應否藏入屋內時,馬蹄聲響。
  一輔華麗的馬車從魏兵遠去的那邊駛來,前后均有騎兵護送。
  項少龍觀察形勢,落回地上,閃到路旁一棵大樹處,迅速攀到其中一枝橫伸出路面的粗干處,手足緊纏結了冰的樹身。
  假若現在不是正下著大雪,他絕不敢冒這個險。
  這可說是一場賭博。
  只要那十多名護從有一人抬頭上望,保證可發現他的存在。
  但大雪照面打下來的時刻,誰都只會低頭看著路面。
  當他的心跳到了咽喉頂的緊張關頭,馬車來到了下方處。
  項少龍先卸下背上包袱,垂手輕拋到尚差少許才來到正下方的馬車頂上,然后放開雙腳,足尖點在包袱上,這才松手落了下去。
  因隔了包袱的關系,他點地無聲的踏足車頂處,再伏下身來,完成了這几乎在一般情況下難以完成的舉動。
  馬車在這變成了雪白世界的古都城緩緩而行,朝某一目的地進發。
  他完全不知道馬車會帶他到那里去,但卻知已暫時离開了險地。
  經過一處關卡時,魏兵不但沒有問話,還肅然致敬,任由馬車通過。
  車內那人的身分必是非同小可,否則怎能受到這种优待。
  現在連他都很想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達官貴人了。
  馬車內似有一聲歎息響起。
  項少龍生出好奇心,把耳朵貼到廂頂處,結了的冰雪凍得他立即放棄了這做法。
  改而略撐起身体,往外望去。
  一看下立時呆了眼睛。
  我的天!原來馬車正轉入御道,朝王宮的正門駛去。
  馬車在護衛前后簇擁下,從放下的吊橋越過護城河,進入主宮門。
  在這時代里,王宮無論規模設施,都等若一個內城。
  為君者無不竭盡心思,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使王宮在各方面都成為一個超級的軍事据點,城堡中的城堡。
  這既是要防范外敵的攻擊,更重要是防止內敵叛上作反。
  項少龍今趟糊里糊涂來到了王城府,要离開就頭痛了。
  他又惊又喜的進入宮門,依然躺在車上一動不動,任由雪花把他覆蓋著,若非如此,城牆或哨樓上的守軍居高臨下瞧來時,他就要無所遁形。
  但這恰是他最擔心的問題。
  這么大的雪并不常有,异日他要重施故技离開王宮,便肯定行不通。
  他藏在雪底下,頭臉貼在壓扁了的包袱上,那可說是目下唯一稍有溫曖的地方。
  眼雖不能見物,但耳朵仍可听到聲音。
  輪聲和馬蹄聲瞽中,他感到車子在宮內左彎右曲,該是朝內宮的方向駛去。
  馬車終于停了下來,隨護紛紛甩蹬下馬,四周足音紛起,只听內侍宮娥齊聲叫道:“王后万安!”
  項少龍差點惊呼出來,忍不住略翹起頭頗,偷望下去。
  車門被拉了開來。
  大雪飄飛下,單美美熟悉的動人背影,穿上華麗的袍服,頭戴鳳冠,像一個夢般出現在他眼底下。
  內侍一手打起傘子,一手曲肘橫舉,讓她扶著,緩緩往登上一座宮殿的台階走去,前后簇擁著十多名宮娥內侍,禁衛則林立兩旁。那种气勢派頭,教人無法想像她以前只是在咸陽任憑權貴采摘的妓女。
  項少龍呆看著她的背影盈盈消沒在台階之上,心中百感交集。
  縱是明知單美美不會出賣他,他也難以和這現時貴為王后的美女接触。
  太危險了,而且說不定單美美會像龍陽君般出賣他。
  馬鞭揚起。
  項少龍再繼續這免費的旅程。
  刻下馬車不用說都是朝馬廄開去,那時拖車的四匹健馬解入馬廄,車子則會送入倉庫,立即洗刷冰雪,如不在這之前脫身,自己便要暴露行藏。
  項少龍正苦無下車之計時,馬車來到一條兩邊大樹林立的路上。
  項少龍暗叫天助我也,小心翼翼蹲了起來,夾好包袱。
  趁那駕車的御者注意力全集中到前方時,他站了起來。
  身上的冰雪似沙石般落下時,他已探手抓著一枝橫斜伸出來的樹干,离開了這既把他帶出險境,但又送入另一險境的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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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禁宮暢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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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憑鉤索和大雪的掩護,翻過了兩重殿宇,落到一個院落的草叢中。
  這是單美美剛才進入那座宮殿后方的房舍,該是宮娥內侍一類人物居住的地方。
  他并不擔心會遇上侍衛或巡犬,那只會布在內宮的外圍處。
  無論趙宮、秦宮、楚宮,帝主和帝后的寢宮都是各自獨立的殿宇群。
  除非魏王要來寵幸單美美,否則他亦不會撞上魏王。
  眼前當務之急,是要找個藏身之所,才再趁机找尋食物及如何脫身等的事。
  現在他認為最佳辦法,是先躲藏個十天半月,待風聲稍緩才偷王宮。
  不過正如龍陽君所言,假若他長時期的偷吃偷喝,遲早會惹人動疑。
  最理想當然是可冒充宮內某一內侍,但他那比任何人都要高挺俊拔的体型,要冒充体態陰柔的內侍,只等如痴人說夢而已!
  項少龍環目四顧,風雪中四周寂然無聲,但各廂房卻透出燈光。
  剛才他翻過重重殿宇時,已對環境了然于胸。
  這以后宮為主的屋宇群,被外牆團團圍了起來,自成一個獨立的天地。
  除了圍牆的四角設有哨樓外,就只有前后入口處有守衛,其他地方都是不設防的。
  單美美當然有一定數目的親衛,但他們卻是不會亦不容許進入她起居的地方。
  所以若他能夠潛入這美女的寢宮,該會是最為安全的。
  在刻下置身的方形露天花園裹,西首和南首各有一道門戶,卻是緊緊關閉著。
  擬定好了行動的方針后,他再不猶豫,再次翻上屋脊。
  這些內宮房宇,雖是結滿冰雪,卻不似城牆般高了至少三倍以上。且有可供鉤子挂搭的檐蓬脊頂一類的東西,故雖不容易扳騰上落,仍難不倒他。
  落下來時,已到了后宮后方的園林裹。
  這時代各國王宮的建設,大多是參考周室在鎬和洛邑兩地的都城制度而成。
  魏王宮基本上是依中軸線排列的建組群,大致可分前中后三個區域,呈長方形,坐北朝南,北區共有十五組建物,乃王室的居住區并以帝后的寢宮為主,居于此區正中。
  中區是三朝所在。
  三朝就是大朝、外朝、內朝。名稱雖不同,但其實都是君主和朝臣處理政務的地方。
  南區是王宮的正門和校兵場所在,以五層門戶把它和正中的主殿群分隔開來。
  項少龍之所以會如此留神于王宮的布局,皆因他想起了凡王宮必有秘密的地道。
  這是古代權貴必備的逃生捷徑。
  可以推想魏王寢宮下必有這么一條逃生地道,若能找到,就可神不知鬼不覺的离開王城了。
  單美美的寢宮可能亦有這么一條地道,且至少該有九成的机會。
  憑他鞋底的“開鎖工具”和曾受過的開鎖訓練,這時代的鎖頭机關絕不能把他難倒。
  想到這里,等若在絕對的黑暗中看到一線希望的曙光,一顆心登時活躍起來。
  只要尋到單美美的寢宮,他便有可能安然离去了。
  他靜心地藏在一堆草叢內,留心觀察后宮的情況。
  單美美回來不久,自應先沐浴更衣,然后再返寢室。
  現時后宮只前進處燈火通明,可推知單美美仍未返寢室休息。
  大雪逐漸稀疏,項少龍心叫不妙,決意先潛進宮裹,先一步摸入單美美的繡房去。
  遂從藏身處竄了出來,移到一所似是儲物房子的窗下,肯定內裹無人后,取出鞋底的幼鐵枝,探入窗扇間的隙縫處,挑起了窗門。
  跨入屋內后,把窗門關好。
  習慣了房內的光線后,只見房門外有燈光透入,移身過去,貼耳門邊查听外邊動靜。
  門外沒有一點聲息,他正想推門外看時,足音由左方傳來。
  項少龍嚇了一跳,暗叫好險,往后急退,躲在一個大柜之側。
  足音過后,項少龍又走了出來,推門試探看去。
  外面是一道長廊,兩旁各有三道門戶,看來這該是專責侍候單美美那組內侍宮娥的居室。
  項少龍心中叫苦,若這么硬闖出去,撞上人時便避無可避。
  但假若現在不冒點險,待會服侍單美美的人要檢拾或拿取什么東西時,他碰上人的机會便大多了。
  項少龍猛一咬牙,闖了出去。
  后宮共分前后兩進,中間是個露天花園,現在他置身后進處,而最大的問題是他不知單美美的寢所究竟是在前房還是后室,否則就不用現在似瞎子般亂摸亂撞。
  他迅速來到右方一個廊道交接的岔路處,正要往前院的方向搶去,兩名宮娥正朝他走來,离他只有丈許的近距离。
  項少龍縮身回去,順手推開最近的一扇門子,不理是否有人,躲了進去。
  還未有机會看清楚形勢,門子再被人推開,兩名宮娥走了進來。
  無奈下項少龍急忙躲在敞開的門扇后,祈禱她們千万不要把門關上。
  燈火亮起,這才知道躲到了后宮的膳房來。
  兩女顯是來取食物去侍候單美美,逕自在櫥柜灶籠間檢拾搬弄,一點都沒注意到他這不速之客的存在。
  其中一名宮娥道:“她的心情定是非常不好,我還是首次見她罵人罵得這么凶哩!”
  另一宮娥膽少多了,低責道:“不要亂說話,給那些愛搬弄是非的小人听到就糟了。”
  不一會兩女托著香茗糕點等物离去。
  項少龍扑了出來,順手牽羊取了余下的糕點,躡手躡足追著兩女去了。
  項少龍展開渾身解數,蛇行鼠竄,忽快忽慢,避過了几起內侍,來到前進一座大廳處。
  前頭兩名宮娥由大廳的后門,進入了該是內廳的地方去。
  他肯定了單美美寢宮的位置后,連忙翻上了屋頂,到了檐沿處,再以鉤索降下,弄開窗門,閃了進去。
  那是座較小的側廳,布置華麗,呈長方形,舖著厚厚的地氈,踏足其上,頗感舒服。
  由于廳角的火爐沒有燃點,所以他可放心單美美不會到這里來。
  向南處有道大門,照方向該是通往內廳去。
  現在他對后宮的布局已大致把握了。
  北面大門入口處是正堂,接著兩重的廳子,又有東西二廂。
  而單美美的寢宮該在南面靠近露天的那座大院子,兩鄰則是下人居住的地方。
  他把耳朵貼到門旁,留神傾听。
  隱有聲息傳來,卻听不到有人說話。
  若要找尋地道,這就是最好机會,否則若讓單美美回到寢室,那就要錯失良机。
  項少龍于是又從這側廳溜了出來,片刻后他終于來到了單美美的寢室里。
  這是間寬大而陳設華麗的房間,一角處燃起了爐火,室內溫暖如春,正中靠牆處放了一張特別巨大的繡榻,地上舖著厚氈。
  与爐子相對的另一角放了一面大屏風,不用說都是解衣方便的地方。
  其他梳妝台銅鏡小几等物自是一應俱全,布置有序。
  項少龍大感頭痛,要在這么一個地方找條地道出來,非是辦不到,卻休想瞞過別人。
  首先他要把地氈全揭起來,甚至把榻子或家俱移開,那和搬屋怕沒有多人分別,怎能瞞過別人的耳朵?
  縱是所有人都聾了,但單美美隨時會進來寢息,自己那有時間把搬亂了的物件還原。
  最頭痛還是即使自己能發現地道,但進入地道后更難以整理那上曲的凌亂布置,使人覺察不到有人移動過東西,那等若向魏人公告他是從地道离開的。
  正叫苦不已。房門敞開。
  魂飛魄散下,項少龍再不能穿窗而去,只好閃到屏風之后,蹲了下來,伴著他的可正如所料是個精美的馬桶和鋼制夜壺,幸好馬桶壺子极其巧飾清洁,不會發出异味。
  他從隙縫往外望去,見到來的果然是已貴為魏后的單美美,后面跟著一位宮娥,有點眼熟,這才記起是她以前在醉風樓時的貼身俏婢。
  單美美出落得更標致了。
  在華冠麗服的襯托下,更透出以前所稍欠的高貴气質。
  她盈盈立在銅鏡之前,讓婢子為她卸下盛裝。
  女婢低聲道:“娘娘!不要擔心吧,項爺吉人天相,他又那么本事,自有脫身之法。”
  項少龍先是听聞自己之名大吃一惊,接著是心頭一陣感動。
  想不到一位風塵女子,与自己又一向不大和睦,只因自己舉手之勞般幫了她那么一把,反比龍陽君更是情深義重。
  在燈火下,單美美秀麗的玉容不見半點喜怒哀樂之色,淡淡道:“擔心又有什么用,小卿,我不要房間這么光亮。”
  小卿吹熄了四盞燈后,室內的燈火黯淡下來,另有一种柔和气氛。
  項少龍心念電轉,最后終放棄了向單美美求助的強烈沖動,因為他不想破坏單美美目前所擁有的一切。
  待會她上榻睡覺后,他便溜出去找個地方躲它一晚,明天再返來找尋地道的入口。
  打定主意,他又從屏風后往外瞧去。
  單美美這時只剩下單薄的貼身衣服,把她玲瓏飽滿的曲線表露無遺。
  項少龍暗道難怪會有這么多見慣世面的男人迷戀她,因為她确是有充足天賦本錢的尤物。
  單美美幽幽歎了一口气,打破了室內那似若凝成實質的沉寂。
  小卿陪她喚了一口气道:“大王今晚怕不會來了。”
  單美美輕輕道:“現在他只想得到項少龍的人頭,怎還有閒心到這里來,夜了!你回去睡吧!”
  小卿施禮后推門去了。
  單美美轉身朝屏風走來。
  項少龍頭皮驟感發麻,單美美已和他來了個兩臉相對,四目交投。
  單美美低呼一聲,忙以手掩著自己檀口,不能置信地瞠目搖頭。
  項少龍苦笑道:“美美可是受惊了?”
  單美美惊魂甫定后,伸出玉手,拉起他的大手,往榻子走去。
  片晌后兩人在溫暖的繡被內擁個結實。
  單美美獻上熱烈的香吻后,低聲道:“你要人家怎樣幫你呢?唉!項爺真是神通廣大,竟有辦法來到這里找人家。”
  項少龍本意并不是想來找她的,有點尷尬道:“美美到屏風后去不是要……嘿……”
  單美美俏臉一紅,橫他一眼,摟緊他的腰,夢囈般道:“好了,終可以和你睡在一塊儿了。”
  項少龍訝道:“美美真的垂青于我嗎?”
  單美美不好意思地道:“我是很易鐘情于有本領的男人的,不過很快又會厭倦。但對你确有些不同。你該知在目前這情況下,我再不必口不對心。初時我很恨你,你這人哩!總不肯把人放在眼裹,想不到楊豫姐真沒說錯,你這人是外冷內熱,只有你才肯那樣幫我的大忙。人家尚未有机會親口謝你哩!”
  項少龍笑道:“你剛才不是‘親口’謝了我嗎?”
  單美美霞燒玉頰,又主動和他熱吻一番,然后神色微黯道:“你對我沒有興趣嗎?為何毫無反應呢?”
  項少龍知她對男人經驗丰富,察覺自己對她沒有正常的生理反應,故而自苦自怜。歉然道:“一來我覺得美美你已是有主名花,不該侵犯。最重要是現在身陷險境,正憂心如何离開,所以難以放開怀抱,和美美你享受魚水之歡。”
  單美美釋然,旋又蹙起秀眉道:“你既能來,自然也有本事离開吧?”
  項少龍苦笑著把來此的經過如盤奉上。
  單美美听罷咬著下道:“你既然找到我門上來,我自然也要把你安全送走。”
  項少龍享受著那“夜半無人私語時”的溫馨感覺,一顆心像溶化了般,歎了一口气,咬著她小耳道:“這樣你可太危險了,而且有太多不可測知的變數在內,我絕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單美美一陣感動,歎道:“這世上恐怕只有項少龍才肯這么為人設想。項少龍啊!怏想想辦法吧,只要我單美美辦得到的,我就肯去為你辦。”
  項少能把她摟個結實,把臉埋到她秀發裹,嗅吸著她的香气,整個人松弛下來,柔聲道:“你大王有沒有告訴你這后宮內有逃离王城的地道呢?”
  單美美嬌軀劇顫,嬌呼道:“我差點忘了!确有這么一條地道,就在這寢室內。”
  旋又苦惱道:“但開鎖的鑰子卻掌管在內侍長手上,我打不開來哩!”
  項少龍大喜道:“那就更好了,就算我走后給人發覺,你也可推個一干二。”
  單美美奇道:“你懂得開鎖嗎?”
  項少龍挪開了一點,細審她在柔和燈光下的如花玉容,微笑點頭,又輕吻了她香,才道:“你知否地道的出口在那里呢?”
  他心情轉佳,開始感受到在被窩裹磨的引誘力,生出了肉欲的沖動。
  單美美顯是感受到他的壓迫,春意盎然地瞅了他兩眼,再赧然埋入他寬闊的胸膛道:“大王說地道的出口在离東城城門半里許一個養馬厂的天井處。”
  項少龍心中叫妙,如此就可憑快馬逃生。不過仍有東門那一個關口,心中一動,又問起她剛才曾到哪里去。
  單美美用力抱緊他,閉目呻吟道:“我是去看一位姊妹,明天她就要到齊國去了。唉!項少龍啊!你不用這么快走吧!王宮的生活太刻板苦悶了,可以活活把人悶死的。”
  項少龍苦笑道:“后悔嗎?”
  單美美睜開美目,神色茫然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昨晚我才夢見醉風樓,和豫姐像往常般在花園裹玩拋球,唉!她們怎樣了?”
  項少龍听得心中一酸,問道:“他對你好嗎?”
  單美美呆了半晌,低聲道:“我也弄不清楚,自做了魏王后,他變得很厲害,有時夢中也會叫著要殺某個開罪了他的大臣名字。若非人家有了身孕,說不定會央你帶我走呢。”
  項少龍的欲火立時退得一滴不剩,清醒過來。暗忖在這等時刻,怎也得保留体力,自己前几天才曾大病一場,更不适宜和單美美顛鶯倒鳳。岔開話題道:“你剛才去見的姊妹,是否三大名姬之首的鳳菲?”
  單美美點頭道:“是的!我們還曾說起你來,她很欣賞你哩。”
  接著興奮起來道:“不若求她掩護你出城好嗎?她是很有辦法的人哩!”
  項少龍斷然搖頭道:“不!我不想牽累任何人?她為何要到齊國呢?”
  單美美答道:“是為了齊王的五十大壽,听說石素芳和蘭宮媛都應遨到那襄去。且包括秦國在內,各國都會派代表去賀壽。”
  項少龍听得糊涂起來,訝道:“燕趙兩國不是和齊國交戰嗎?為何忽然又會和好起來呢?”
  單美美搖頭道:“對這种事我也不太清楚。听大王說:好像齊王到現在仍決定不了誰當太子,其中牽涉到田單的權力,所以大王很熱衷于齊國太子策立的問題。”
  項少龍此時自顧不暇,哪有心情去理齊人的內政,低聲道:“乖美美!快告訴我地道的入口在哪里?”
  單美美駭然道:“不要那么快走好嗎?我有辦法把你藏上几天哩!待風頭火勢過后再走,不是更安全嗎?”
  項少龍吻了她香,斷然道:“不!我定要趁現在大雪時走,雪停后便走不了。”
  單美美不舍地把他摟緊,凄然道:“摟著你,就像把往昔最可貴的全擁有了,你卻那么不停嚷著要走,項少龍啊!不要對人家那么無情好嗎?”
  項少龍心中一陣感触,知道單美美并不是真的愛上自己,那是一种混雜了感激和怀念的复雜心情,加上深宮寂寞,所以才渴望自己留下來陪她。
  但他心中也不無怜惜之意,在她溫軟香滑的紅上輕輕啜了一下,柔聲道:“我怎舍得無情待你呢?不過我現在定要保留体力,以應付艱苦的逃亡生涯。”
  單美美回吻了他一口,臉泛紅霞道:“我不再迫你好了!但你總該有點表示,例如摸摸人家的身体,那將來就不致會輕易忘掉美美。”
  項少龍听得心中一蕩。
  說真的,這么摟著一個丰滿而充滿青春活力的動人胴体,兼之陣陣幽香隨著被窩的溫熱送入鼻中,若說不血脈賁漲,就是騙人的了。
  不由探手在她背臀間來回愛撫。
  單美美登時呼吸急促起來,水蛇般在他怀裹蠕動揉貼,更挑起項少龍的情欲火。
  項少龍的手擴大了活動的范圍,由她的大腿上移至俏臉,其中不可對人言的過程,令這對男女都生出既銷魂又刺激的偷情滋味。
  項少龍此時如箭在弦,不得不發,正要翻身把她壓著時,單美美推開了他,嬌喘細細道:“地道入口就在大衣柜裹,下面是塊活板揭起它就可見到鎖死了的地道入口。”
  項少龍惊醒過來,心中感激,知她是怕影響了自己体力,所以強自克制。
  和她來了個熾烈得可把兩人熔掉的熱吻后,他跳下榻來,正要拉開柜門時,想起一事道:“究竟有沒有別的入口呢?”
  單美美道:“御園內有兩個入口,宮內的人都知道。”
  項少龍摟了她一下,道:“那就更好了,因出口既多,我走后縱使給人發覺,都不會怀疑到你頭上來。”
  再纏綿一番后,這才再踏上逃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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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歌舞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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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無惊無險從地道鑽了出來。
  那是個養馬廄旁的大水井。出口在井壁中間處。离開水面有七、八尺,還有石隙供踏足登上井口。
  他由井口探頭出來時,雪已停了,天際微現曙光,一列馬廄排列左方處,還有几間養馬人起居的房舍。
  這類養馬廄非常普遍,有公營的,也有私管的。馬匹多來自城外的牧場,供權貴和付得起錢的人購馬租馬。
  項少龍摸到馬廄里,正猶豫該否順手牽羊偷他一匹,但又怕目標過于明顯。忽有人聲傳來,嚇得他忙躲到一角,以喂馬的禾草掩蓋自己。
  來的是兩個人。
  其中一人道:“張爺放心好了,上頭早有關照,要小人揀最好的四匹馬給你們。唉!現在我們大梁誰不想看到你們小姐稱絕天下的歌舞呢?小人能為她盡點心力,實是莫大榮幸。”
  姓張的漢于顯然很會擺架子,只是悶哼一聲,來到項少龍藏身附近的馬柵處,道:“這匹看來不錯,牙齒整齊雪白,是什么种的馬?”
  那管馬房的道:“這是來自北方鹿原的純种馬,既好看又耐勞,張爺真有眼光。”
  張姓漢子沉吟片晌后,道:“我著你們找的御者找到了嗎?這一晌我們真是多事,好好一個人竟會忽然病死了,累得我要四處找人。”
  那馬房的頭儿道:“能為小姐和張爺做事,小人怎會不竭盡全力,我已找得個叫沈良的人,曾為無忌公子駕過車,又精通武技,樣子還相當不錯,絕對吻合張爺的條件。”
  接著低聲道:“他是小人的老朋友,張爺該明白,現在大梁沒有人敢用無忌公子的舊人,否則憑沈良那种技術,怎會賦閒了整整兩年。”
  張姓漢于冷哼道:“他在哪里?”
  馬房頭儿賠笑道:“他不知張爺會這么早來,此刻怕仍在睡覺,張爺先到屋內喝口熱茶,小人這就去喚他來叩見張爺。”
  張姓漢子道:“我哪有時間去喝茶,你先給我拉馬出來,我立即給你付錢,然后你再召那家伙來,來遲了休怪我不等他。要知我們并非沒有其他御者可用。”
  接著是牽馬的聲音,兩人到另一馬廄去了。
  項少龍暗叫天助我也,連忙取出偷來的衣服換上。
  這套衣服在那平丘君的箱子里是最不起眼的,很适合沈良這种落難豪門仆人的身分穿用。
  把舊衣藏到密處后,那馬房頭儿已离開馬廄,朝房舍那邊走去,顯是要把那沈良弄醒。
  項少龍閃了出去,見那張爺正審視四匹健馬,干咳一聲,迎上去一揖到地道:“小人沈良,請張爺恕過遲來之罪。”
  那張爺想不到他來得這么快,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閃過滿意的神色,目光落到他的血浪劍處,淡淡道:“我叫張泉,是鳳小姐的正管事,你當當過魏無忌的御者,當然知道規矩。每月五兩銀子,若鳳小姐滿意的話,你還可長期做下去。”張泉年在三十許間,一面精明,但樣子卻頗為庸俗,唇上留了兩撇濃胡,有點酒色過度的神色。
  項少龍忙不迭答應。
  張泉道:“時間無多,我們走吧,又快下雪了。”
  項少龍暗叫謝天謝地,戴上斗篷,牽馬隨他去了。
  离城的過程出奇地順利。
  最諷刺就是來送行的達官貴人多不胜數,而他這大逃犯就正置身在他們中間。
  還未抵達城門,大雪又從大而降,戴上斗篷,箍上擋風口罩的他低垂著頭,況且這又是御者的正常裝束,自然誰都不生怀疑。最妙是因他坐在御者的位置,使人察覺不到他雄偉的身型。
  本來他還怕鳳菲會把他認出來,卻幸好他根本沒有和風菲照面的机會。
  且這時的他滿面胡須,鳳菲若非留神看他,也絕不會輕易識破他就是項少龍。
  說來好笑,他本不想惊動單美美,但終是賴她的幫助逃离王宮。他也更不欲牽連上無甚交情的鳳菲,但最后仍是靠她闖過東城大門這一難關。
  今次可謂絕處逢生。
  希望自此一帆風順,安然歸秦。
  他當然不是想到齊國去,只要覷准机會,便會立即開小差溜掉。
  魏人對鳳菲非常禮待,派了一隊五百人的輕騎兵,沿途護送,由一名叫敖向的偏將領隊。
  鳳菲的歌舞團人多勢眾,坐滿了十多輛馬車。舞姬樂師加上婢仆,數達二百人,只是支付每人的薪酬便不得了,可見鳳菲的收入是多么丰厚。心中不由想起在他身后車廂內的絕色美女,更記起當日和她在小樓內喁喁私語的動人情景。
  她等若二十一世紀歌壇的超級巨星,不過能欣賞到她歌舞卻是權貴的專利,一般平民百姓均無此福緣。
  車馬隊离開了大梁后,渡過大溝,朝北直走,到了濟水時,早有五艘三桅巨舶在等候。
  項少龍這才知道為何要趁早起程,因為此時已時近黃昏。
  當他見到魏兵亦陪同登船時,不禁心中叫苦。
  倘如若就是如此這般被迫著到齊國去,那真是糟透了。
  這么順流而下,只四、五天就要進入齊境,那時想折返趙境,又要費一番手腳。
  不過這時再無其他選擇,硬著頭皮登上船去。
  五艘大船,魏人占了三艘船,鳳菲這邊占兩艘。
  這使項少龍因不須日夕對著魏兵而松了一口气。
  他乘的是風菲起居那艘船。這時他的身分在這舞伎團里是最低下的階層,被分配到底艙只有一個小窗的房里,還要与其他御者仆役擠在一起,六個人共用一房。
  其他御者不知是否因他搶了為鳳菲駕車的榮耀,聯起來排擠他,且他們進房后立即開賭,卻沒有邀他加入。
  項少龍樂得如此,晚飯后鑽到一角席子上的被窩里,蒙頭大睡。
  那些人還故意說些風言風語,其中有些辱及他的“主子”信陵君,指桑罵槐,項少龍心中好笑,又确實事不關己,很快便睡得不省人事。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地大腿處一陣劇痛,睜眼一看,原來是其中一個叫谷明的御者重重踢了他一腳。
  項少龍大怒坐了起來,喝道:“什么事?”
  另一名御者富嚴抱著雙膝,一副流氓無賴的樣儿般靠壁坐在一角笑道:“沈良你是那年出生的,是否肖豬,否則怎會睡得像條死豬般?”
  其他人一起附和哄笑,充滿鄙屑嘲諷的味道。
  另一個叫房生的,他是唯一沒取笑項少龍的人,低喝道:“不要耍人了。沈良!天亮了,隨我來吧!”
  項少龍按下心頭怒火,隨他出房去了。
  來到艙板上,只見天空放晴,兩岸一片雪白,心情豁然開朗,把剛才不愉快的事都拋諸腦后。
  眾仆役正在排隊輪候煮好的飯菜,另有一堆人在一邊取水梳洗,鬧哄哄一片,別有一番生活的感受。
  一名頗有點秀色的美婢,在兩名健婦的陪伴下,正与張泉說話,見到項少龍比別人雄偉的身材,露出注意的神色,仔細打量了他几眼。
  項少龍心中有鬼,給她看得渾身不自然起來,房生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那是二小姐董淑真的婢子小玲姐,我們都叫她小辣椒。恃著得二小姐愛寵,最喜作威作福,沒有什么事最好不要招惹她。”
  項少龍心中苦笑,自己一向高高在上,想不到婢仆間亦有階層派系之分。
  隨房生洗過臉后,輪得了兩缽飯菜,蹲在一角吃喝起來。
  房生道:“你還為剛才的事生气嗎?其實他們惱的是張泉,谷明是副管事沙立的人。大管事就是要殺他們的气焰,故意聘你這外人回來頂替這個人人爭奪的職位。若非他們怕太過份會惹怒大管事,還有你好受的呢。”
  項少龍這才明白為何放著有這么多人,偏要雇用他,心中暗呼幸運。
  房生見他默然無語,再不說話。
  項少龍心中過意不去,道:“房兄跟了小姐多久?”
  房生道:“有三年了。”
  項少龍很想問他鳳菲的底細,終感不适合,改而問道:“房兄有家室嗎?”
  房生嘴角抹過一絲苦笑,道:“亡國之奴,那談得到成家立室,若非小姐見怜,我房生可能早冷死街頭了。”
  項少龍呆了半晌,才低頭把飯吃完,同時有一句沒一句地向房土套問這歌舞團的情況。
  這時一名壯健的男仆來到項少龍旁,冷冷道:“你是沈良嗎?”
  項少龍記起自己的身分,忙站起來道:“這位大哥有什么吩咐?”
  壯仆傲然道:“我叫昆山,是張爺的副手,叫我山哥便成了。听說你懂得使劍,把劍給我看看!”
  項少龍雖不愿意,無奈下只好拔劍交到他手上去。
  豈知昆山臉色一變道:“你另一只手跛了嗎?”
  項少龍差點要一拳把他轟下濟水去,只好改為雙手奉上。
  鳳菲這些男仆里大多佩有長劍,昆山當然不例外,但比起血浪無疑是差遠了。
  昆山捧劍一看,眼睛立時亮了起來。
  項少龍知他動了貪念,先發制人道:“這是故主送我的寶劍,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口。
  昆山一臉羡慕之色,把玩良久,才肯歸還項少龍,板起臉道:“張爺要見你,隨我來!”
  項少龍暗忖真正做大官的,都沒這些人般擺足架子。心中苦笑,隨著他登往上層的平台。
  這艘船長約三十丈,比秦國最大的“大翼”戰船長了近一倍,這是由于船只是用來運載人貨,不求靈活快捷,只求能載重。
  船身修長,寬約兩丈余,首尾翹起,兩座帆桅一設于船首,一在船尾。
  兩組帆桅中間處是船艙,分作三層,上兩層建在甲板上,底層在甲板下。
  鳳菲和一眾有身分的歌舞姬,自然居于最舒适的最上層,次一級的管事婢女住下一層,像項少龍這類身分低下的,就擠在環境最惡劣的底層了。
  連水手在內,這艘船載了近百人,鬧哄哄的,倒是另有一番熱鬧境況。
  水運的發展,在這時期已非常發達,致有“不能一日而廢舟楫之用”的說話。
  尤其江河密布的南方水网地區,一向以水運為主要交通方式,當戰事頻繁之際,建立水軍乃必然之舉,連帶民用船只亦大行其道。
  項少龍以前每趟坐船,都是“高高在上”,只今次嘗到“屈居人下”的滋味。
  張泉此時正在平台倚欄前望,身旁還有兩名保鏢模樣的劍手,看來非常神气。
  項少龍舉步來到他身前施禮時,張泉像不知道他已來到般,仍迎著寒風,沒有瞧他。
  項少龍心中好笑,這張泉自己如此,難怪下面的人個個要擺架子立威了。
  剛才和房生閒聊中,他已對這歌舞團有了大致的認識。
  高高在上的,當然是三大名姬之首的風菲。
  接著就是伴舞伴唱的十二位歌舞姬,都是第一流的美女,其中又以被稱為二小姐的董淑貞居首。
  這董淑貞之所以能身分超然,皆因她是鳳菲外唯一懂得作曲編樂的人。
  正管事張泉和副管事沙立,亦屬這個級數;專責團內所有大小事務。后者更專管御者腳夫等仆役,今次張泉插手親自聘用為鳳菲駕車的御者,明顯是插手沙立的職權范圍內,進行著這小圈子內的權力斗爭。
  歌姬管事以下,就輪到資深的樂師和歌舞姬的貼身侍婢了。由于她們都是接近鳳菲和眾歌舞姬的人,所以雖無實職,但事實上卻有頗大的權力。
  資深樂師里以云娘居首,就像樂隊的領班。她是退休了的歌舞姬,還負責訓練新人,甚得鳳菲器重,故無人敢去惹她。
  婢女中以鳳菲那名曾為項少龍遇過,給鳳菲叫她作小妹的俏婢小屏儿,和适才見到董淑貞的婢子小玲姐兩人最有地位,甚至張泉等亦要仰她們的鼻息辦事。
  自周室立邦后,禮樂一向被重視,這類歌舞團遂應運而生,著名者周游列國,巡回表演,處處都受到歡迎,像鳳菲這种出類拔萃者,更是貴比王侯,基本上不受戰爭的影響。
  張泉讓項少龍苦候片時,才沉聲道:“听說谷明那些人多次挑惹你,是嗎?”
  項少龍不知他葫蘆所賣何藥,應道:“他們确不大友善,不過小人可忍受得了。”
  張泉旋風般轉過身來,不屑道:“你不是精通武藝嗎?照理亦該見過很多場面,給人踢了屁股,都不敢還手,算什么漢子?”
  其他兩名保鏢和立在后側的昆山都討好兼附和地冷笑連聲。
  項少龍摸不著頭腦道:“我是怕因剛到便鬧出事來,會被張爺責怪,才不敢還手。假若張爺認為還手都不會有問題,下趟我會懂得怎么做的了。”
  其實他是有苦自己知,最怕是事情鬧到鳳菲那里,給她認出了自己來,否則這將是脫身妙計。最好是沙立立刻把他革職,就可在船泊岸時揚長去了。
  單美美雖說鳳菲很欣賞他,但人心難測,那始終是未可知的變數。
  他千辛万苦由追捕网內逃出來,絕不想再墮進這追捕网去。
  張泉听他這么說,容色稍緩。
  他左方那名高個子的保鏢道:“張爺看得起你,給你占了這肥缺,你自然該有點表現,不能削了張爺的威風。”
  項少龍來到了這時代后,打跟隨陶方開始,每一天都在權力斗爭中度過,此刻听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登時明白過來,暗呼張泉厲害,這著确是殺人不見血的妙著。
  自己之所以會被聘用,就是張泉故意惹怒副管事沙立那個派系的人的妙著,最好鬧出事來,讓上頭知道沙立在排擠欺壓新人。那張泉就可乘机編派沙立的不是。
  而沙立現在正乘坐另一艘船,連辯白的机會都欠奉。這一招真不可謂不夠絕了。
  只憑張泉聘用他這行動,便可大殺沙立的威風,向一眾下人顯示只他張泉才是最話得事的人。
  誰想得到這么一件事,竟牽涉到歌舞團內的權力斗爭呢?
  這類歌舞團的壽命絕不會太長,一旦鳳菲倦了又或嫁人,就須結束。當然歌舞團上下人等亦可獲得丰厚的遣散費,而那正是房生告訴他對歌舞團很大的期待。
  身后的昆山這時插口道:“就算弄出人命來,只要不是你先惹事,張爺也可會幫著你的,明白了嗎?”
  項少龍還有什么話好說,無奈點頭。
  張泉語气溫和了點,道:“只要你對我忠心,我張泉絕不會薄待你的。看你那皮黃骨瘦的樣子,這兩年必吃了很多苦頭,用心辦事吧!你既曾服侍過魏無忌,自然明白我在說什么了。”
  項少龍听得心中一動,自己的樣子的确改變了很多。除了多了一臉須髯外,還瘦了不少。所以就算面對鳳菲和小屏儿,恐怕她們都不會認得自己呢。
  那晚在小樓見面,燈光昏暗,兼之大部份時間又是坐下交談,現在形像全改,确有瞞過她們的可能。
  想到這里,心怀大放。
  張泉揮退他后,項少龍回到次層的甲板處,房生卻不知到哪里去了。正要往船頭找他,經過艙側窄小的走道時,有人攔路喝道:“張管事沒告訴你規矩嗎?下人都不准到船頭來。惊扰了小姐們,就有你好受了。”
  項少龍嚇了一跳,往前望夫,只見一名亭亭玉立的俏婢杏目圓瞪的狠狠盯著他,兩手叉腰,就像頭雌老虎。
  他忙賠不是,退了回去,索性返到底艙倒頭大睡。
  醒來時上方隱有樂聲傳來,該是鳳菲等在排練歌舞。
  午后的陽光從小窗透射入來,房內只得他一個人。
  項少龍擁被坐起來,靠在艙壁,想著自己錯過了午飯時刻,房生卻捧著一碗堆滿青菜的白飯推門而入,遞到他手上道:“我見你睡得遣么好,不想吵醒你,留下一碗給你。”
  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接過后扒了兩口,咀嚼道:“房兄有別的親人嗎?”
  房生在他旁坐下,默然片晌,才淡淡道:“都在戰亂中死了!”
  听他的語气,項少龍使知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這房生談吐不俗,顯是出身良好的人。說不定是某小國的宗室之后,國破家亡時逃了出來,輾轉加入了鳳菲的歌舞團,當了御者。
  房生又道:“我現在別無他望,只想能賺几個子儿,然后找個清靜的地方建一間屋子,買几畝田地來耕作,以后再不用看那些小人的嘴臉。”
  項少龍見他滿臉風霜,年紀雖与自己相若,卻是一副飽歷憂患的樣子,心中凄然,沖動下差點把怀里那兩錠金子掏出來送他,使他可完成夢想。但卻知這樣做非常不智,壓下這誘人想法,繼續吃飯。
  房生道:“黃昏時船將抵達谷城,明天才再起航,我們作個伴儿,到岸上尋兩個妞儿作樂,沈兄若沒錢,我可先借給你。”
  項少龍訝道:“你不是要儲錢買屋置田嗎?”
  房生道:“儲錢歸還儲錢,我們這群低三下四的人,又不像張泉他們般可打那些大姐的主意,有需要時都要忍痛花點錢。不過得小心點避開谷明那班人,剛才我見他們和几個家將交頭接耳的,又提到你的名字,怕是要對付你呢?”
  項少龍听得無名火起,冷哼一聲,再不說話。暗忖若不給點顏色他們看,以后的日子怎樣過?
  旋又暗罵自己糊涂。
  有此良机,還不乘机開溜,就是大笨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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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權力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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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抵谷城城外的碼頭時,天仍未黑。
  房生興高采烈的扯著項少龍要下船去胡混時,給張泉叫著項少龍道:“鳳小姐要用車,你去准備一下。”
  項少龍愕然道:“車在哪里?”
  張泉不悅道:“你的眼睛長出來是用來瞧屁股嗎?碼頭上不見泊了輛馬車在?”
  項少龍話才出口,便知要挨罵。
  馬車雖在另一艘船上,這時該已駛了下來,只不過他心中焦急難以逃遁,才胡亂說話。
  房生暗地扯了他一把,他知机的隨房生由踏板走下船去。
  方寸大亂間,忽地有人在背后向他猛力一推,他失惊無神下,失去平衡,往前跌去,撞到房生背上去。
  兩人蹌踉滾下跳板,直跌到碼頭的實地去,若非跳板兩邊有扶手圍欄,說不定會掉進河里去。
  項少龍爬了起來,房生捧著左腳,痛得冷汗直冒,臉容扭曲。
  船上響起哄然大笑。
  只見谷明等一眾御者,擁著個矮橫力士型的壯漢,正向他們捧腹嘲笑。
  有人叫道:“看沈良你個子高大結實,原來是銀樣蜡槍頭,中看不中用。給我們巫循大哥無意輕碰了一下,便跌個四腳朝天,還說什么精通武技。”
  項少龍認得說話的人叫富嚴,乃谷明那党御者的中堅分子,同時暗暗記著那叫巫循的家將。
  張泉出現在船梢處,向谷明他們怒喝道:“什么事?”
  谷明好整以暇道:“他兩人連走路都不會,怪得誰來。”
  接著爭先恐后奔下碼頭,呼嘯去了。
  張泉怒瞪了跌得灰頭土臉的項少龍一眼,罵了聲“沒用的家伙”,轉身去了。
  項少龍動了真怒,默默扶起房生,房生仍慘叫連連,道:“我的腿斷了!”
  項少龍恨不得立即去追谷明等人,把他們殺得一個不留,歉然道:“是我累了你!”
  房生苦笑道:“他們原是要弄傷你,教你不能駕車,唉!今晚我和你都不用去尋樂子了。”
  這時有几名御者奔了下來,協助項少龍把房生扶上船去。
  快到甲板時,有女聲嬌喝道:“你們在弄什么鬼,竟敢阻著鳳小姐的路。”
  項少龍心叫不妙,低了頭躬著身,扶房生移往一旁。
  偷眼一瞥,戴了面紗的鳳菲盈盈俏立眼前,旁邊是那仍穿男裝的小屏儿和另四名俏婢,在十多名家將簇擁下,這美女正打量自己。
  那小屏儿顯然認不出自己來,一臉怒容道:“發生了什么事?”
  張泉和另一人不知由什么地方鑽了出來,待要說話,旁邊那長相頗英俊的中年人搶著道:“只是發生了無意的碰撞。”接著向項少龍喝道:“你就是那新來的家伙嗎?真沒用!還不快滾下去,難道要大小姐等你嗎?”
  張泉听他指桑罵槐,臉色一變。
  鳳菲那妙比仙樂天瀨的聲音在面紗內響起道:“沙副管事!”听來隱帶責怪口气。
  沙立目的已達,得意洋洋的閉口不語。
  鳳菲瞧了項少龍一眼,淡淡道:“以后小心點好了,扶了房生回房后,再下來給套車吧!”
  項少龍抹過一把冷汗,知道她們主仆果然認不出自己來。
  看著她在前呼后擁中步下跳板,心中只能苦笑。
  這么一來,他就休想可開溜了。
  何況他感到房生一天腿傷未愈,自己也該留下來照顧房生。
  這就是他項少龍做人的原則了。
  不知何時,雪粉又開始降下來。
  在黃昏的朦朧光線下,細雪輕柔無力地飄舞著,似很不情愿才落到地上結束了那短暫而動人的旅程。
  一切都放緩了,被淨化了。
  項少龍策著健馬,載美而行。
  前方四名家將開路,后面還隨著八名家將。
  魏兵的指揮偏將敖向亦帶了十多名親隨,伴侍兩旁,益發顯出風菲備受各國權貴尊重的身分。
  她就像二十一世紀色藝雙絕的藝人,譜出的曲詞均盛行一時,非是一般出賣色相的歌伎所能相比。
  在這种前呼后擁的情況下,項少龍縱沒房生這負擔,亦溜不了。
  非是沒有可能,而是會教敖向生疑。
  最妙是敖向自然以為項少龍是已替鳳菲辦事多年的御者,故對他半點都不起疑心。
  他完全不知目的地在哪里,只知追在前方家將的馬后。
  蹄聲嘀嗒中,車馬隊暢通無阻的開入陷在一片白茫茫的古城里。
  大多店舖均已開門,但仍可從招牌看出此城以木工、繡工、織工和縫工等工藝為主。
  項少龍雖非對文化有深厚認識的人,但因觀察力強,感覺此城比之以前到過任何這時代的城市,都多了一份書香和古色的气氛。
  此時敖向策馬來到馬車旁,垂頭向鳳菲說話道:“昔年舊晉韓宣子來到魯國,看到魯太史所藏典籍,大歎‘周禮盡在魯矣’,鳳小姐故地重游,當有所感。”
  項少龍心中一動,這才知道此城原屬魯國,魯亡后不知何時落人魏人之手。
  連孔夫子都是在這土地上出生,難怪會有一种他國沒有的文化气息。
  鳳菲幽幽一歎道:“也正因此累事,若非我們魯人頑固守舊,抱著典籍禮樂不放,也不致始受制于齊,繼受制于吳、越;雖得君子之邦的稱譽,還不是空余亡國之恨。敖大人過譽了。”
  項少龍听她語气蕭颯,心中一陣感慨。原來她非是宋國公主,而是魯國公主。不過魯宋相鄰,更說不定兩國都和她有點關系。
  敖向這著馬屁拍錯了地方,尷尬地東拉西扯了兩句后,見風菲全無說話的興趣,知机地退回原處。
  馬隊左曲右轉,逐漸离開了大道,朝城西偏僻處走去。
  在風燈的光芒中,凄風苦雪之下,就像在一個永無休止的夢境中前進。
  項少龍感受到身后美女重回故國的黯然神傷。想像著將來小盤統一天下時,敖向等都會變成像她般的亡國之人,禁不住又是另一番感慨。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這或者可作現時東方六國的寫照。
  馬隊穿過一片疏林后,在一處陵寢停下來。
  項少龍心中恍然,原來鳳菲到這里來是要祭祀某位先祖故人。
  鳳菲等魚貫下車,由敖向陪伴著朝陵墓走去,沒在林木后。
  項少龍和一眾家將魏兵留在原地,不一會隱有哭聲傳來。
  當她們回頭時,除鳳菲被面紗遮著看不見臉容,小屏儿等都哭腫了秀眸。
  回到船上,已是深夜。
  谷明等全溜到岸上花天酒地,剩下一臉憤慨的房生。
  項少龍見他的左腳胡亂扎了些布帛,問道:“怎樣了?”
  房生兩眼一紅道:“若我的腳好不了,就要找他們拼命。”
  項少龍曾受過一般接骨駁骨的跌打醫術訓練,將扎著的布帛解了開來,摸捏研究一番后,松了一口气道:“只是骨頭移了位,來!忍點痛。”
  房生慘叫一聲,淚水奪眶而出時,項少龍亦完成了壯舉。
  房生站起來試著走了兩步,大訝道:“沈兄确有一手。”
  項少龍拍拍身旁的席子,笑道:“坐下來,我有些話想和房兄說。”
  房生這時的心情和剛才已是天淵之別,欣然坐下道:“沈兄請說!”
  項少龍由怀里掏出那兩錠黃金,用手掌托著,送到他眼皮子下。
  房生的眼睛立時瞪大至极限,呼出一口涼气道:“天!這是黃金。”
  只這么兩錠金子,便夠普通人一世無憂。
  項少龍把金子塞入他手里,低聲道:“這是你的了。”
  房生猶豫了一下,才搖頭道:“我怎能受沈兄的金子呢?”
  項少龍騙他道:“我共有十錠這樣的黃金,都是無忌公子自知不免的時候分贈給我的,房兄盡管要了它們,然后詐作跌斷了腿,离開這小人當道的歌舞團,追求自己的理想生活。”
  房生抓緊了金子,訝道:“沈兄身家如此丰厚,何用來到我們處混日子呢?”
  項少龍胡謅道:“實不相瞞,我今趟是借机离開大梁,自無忌公子死后,我們這些舊人無人敢用,我又不甘于平淡,遂乘机到齊國來碰碰運气的。”
  房生感激零涕道:“大恩不言謝,有了這兩塊金子,加上我這兩年的積蓄,明早我便向小姐請辭了。”
  想了一想又道:“不若我們一起走吧!沙立那人心胸狹窄,定不會放過你的,張泉則只是利用你,就算沈兄死了,他亦不會掉半滴眼淚。”
  項少龍微笑道:“房兄走了,我再無后顧之憂,我們那一跤絕不會白摔的。”
  房生呆望著他,就在這刻,他感到項少龍活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當晚房生已迫不及待,向張泉表示了因腿傷而要离團。
  張泉毫無挽留他的意思。借口是他自己离職,隨便給了他微不足道的十來個銅錢,便著他明早离船。
  房生憤然告訴項少龍,本該有一筆可觀的安休費給他。不用說已落到張泉的行囊里。
  當然他不會真的把這放在心上,因為那兩錠金子已令他心滿意足。
  翌晨項少龍送他下船,正猶豫好不好隨他一同失蹤時,谷明等人回來了,經過時對兩人冷嘲熱諷一番,這才登船。
  項少龍又見碼頭間滿布魏兵,船上的張泉則是虎視眈眈,便与房生道別,壓下心中的沖動,返回船上去。
  船隊開出。
  項少龍見其他仆人御者,都如避瘟神般不敢与他交談,張泉那批人又當他是廢物般不再理睬他,心中好笑,取過早飯,躲到甲板一角吃了起來。
  心中卻在盤算如何狠狠鬧他一場,好迫鳳菲把自己辭退,那就可大搖大擺地的离開,誰都不會對他生疑。
  不過時間須拿捏恰當,最好是要在下一站補充食物用水之前生事,那便可順理成章于泊碼頭時給赶下船了。
  初時他還對搶了人家的飯碗有點內疚,現在卻知是幫那人擋了一場災禍。
  谷明那些人顯是奉了副管事沙立之命,誓要把他迫走。
  那沙立賣相不俗,可能正是憑此天賦條件,勾搭上某一個頗有權力的婢子,實力增加后就來謀奪張泉這可賺錢的大肥缺。
  左思右想時,眼前出現了一對小靴子。
  項少龍愕然上望,剛好給人家姑娘胸前的插云雙峰擋著了視線,看不到她的模樣儿,吃了一惊下長身而起,原來是二小姐董淑貞的近身寵婢小玲姐。
  她似笑非笑地瞅了他兩眼,冷哼道:“你就是那愛鬧事的沈良了?”
  項少龍已決定了在下一站离船,那還須賣她的賬,回复以前叱吒風云的气概,微笑道:“小玲姐過獎了,沒有人起哄,那鬧得出什么事來呢?”
  小玲姐怎想得到項少龍會如此針鋒相對,一愕下變臉道:“好膽!你知否和誰人說話。”
  項少龍雙手環抱胸前,淡然自若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万事都逃不過一個理字,我現在孤身一人,人家卻是成群成党,小玲姐給我來評評看,誰才有鬧事的資格?”
  小玲姐登時語塞,說到雄辯滔滔,她怎是見慣大場面的項少龍的對手,气得臉都脹紅了,狠狠盯了他几眼,才叉腰嬌叱道:“你是否不想干了!”
  項少龍好整以暇道:“這怕該由張管事或鳳小姐決定吧?”
  小玲姐一向只有她罵人,那曾給項少龍這种身分的下人頂撞過,气得七竅生煙,跺足走了。
  項少龍看著她走到另一邊谷明那群人處,把谷明召了入艙,心知肚明好戲正在后頭,暗覺好笑,掉頭欣賞停了雪后兩岸的美景。
  他几乎可肯定沙立勾上的人就是這個頗有姿色的婢女小玲姐,背后可能更得到歌舞團內第二號人物董淑貞的支持,才敢挑戰張泉的權力。
  當他正思索逃回秦境的路線時,肩頭給人拍了一記。
  項少龍別頭看去,入目是一名家將,也是昨晚護送鳳菲到城內祭祀的其中一人。
  那家將道:“張爺要見你!”
  項少龍見他說話時雙目不敢直視自己,那還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微笑道:“這位大哥怎么稱呼?”
  那人道:“我叫許然,隨我來吧!”
  項少龍心中一熱,手腳同時發痒,隨他進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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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事与愿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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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跟著許然,舉步進入船艙,來到一道門前。
  許然停了下來,把門向內推開少許,示意道:“張爺在里,你自己進去吧!”
  廊道上出奇地沒有人。上層卻傳來曼妙的樂聲歌聲,安排這种情況下對付他項少龍,就算打得他殺豬般慘叫,也不會有人听到。
  項少龍微微一笑,猛地以肩頭用力撞在許然肩上。
  許然猝不及防下,惊呼一聲,蹌踉跌進艙房里。
  一個黑布袋罩了下來,把許然的頭臉罩個結實,接著許然被拖入房內,谷明、富嚴等四,五名御者,加上巫循等三名家將,扑了過去毫不留情地拳打腳踢。
  項少龍閃入艙內,順手把門關上時,許然已頹然蜷臥地上,痛得曲成似一只煮熟了的蝦般的可怜樣儿。
  這些人也太性急緊張,竟然分辨不出無論衣服体型,許然和項少龍都有很大的分別。
  谷明首先瞥見站在入門處的不是許然而是項少龍,駭然張口,指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這時其他人始發覺打錯了人。
  項少龍搖頭歎道:“你們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錯事嗎?”
  驀地標前,欺到巫循矮壯的身側,一記膝撞,頂在他下陰處。
  早在二十一世紀時,項少龍便是鬧事打架的高手,深明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之道。
  巫循那种体型,肩寬脖粗,最具勇力,否則也不能推得下盤穩扎的項少龍滾下跳板去,所以他一出手,就以巫循為第一個目標,且命中他的要害。
  他胜在速度,教巫循不及擋架。
  下一刻他已到了另兩名家將中間,左右開肘,狠撞在兩人肋下處。
  這种近身戰術,最适合在這种狹窄的環境施展。亦教對方摸不著他的位置,并以敵人的身体作掩護。
  兩名家將痛得慘叫側跌。
  項少龍這時已扑到富嚴身前,側頭避開他照面打來的一拳,兩手箍上他的脖子,連著兩下膝撞,頂在他腹下。
  又側飛一腳,把另一名御者踢得飛跌開去,“砰”一聲撞在艙壁處。
  上層的樂聲恰巧奏至高潮澎湃的精彩處。似在為項少龍助威。
  不知誰人從后箍著項少龍,項少龍放開富嚴,任他跪倒地上,再使了下柔道的身法,轉身把后面的人摔過頭頂,擲往窗門的方向。
  “砰!”的一聲,那人背脊狂撞在窗門旁的艙壁上,滾倒牆角。
  谷明和另兩名御者扑了上來,項少龍施展擒拿手法,一把扭著其中一名御者的手腕,曲膝連續在他小腹處凌空以腳側掃了兩記,痛得那人整個彎了起來。
  項少龍用力一扯,被制的御者蹌琅与另一名御者撞作一團。
  谷明扑到項少龍前,先前中招的兩名家將才剛爬起來,卻呆若木雞,變成一對一的局面。
  谷明臉容扭曲,雙目凶光四射,由怀里拔出匕首,當胸刺至。
  項少龍使了一下假身,避過匕首,撮手成刀,狠狠劈在他手腕處。
  谷明匕首墮地,失勢前跌。項少龍乘机一拳劈在他背心處。
  這橫行霸道的御者立時跌了個四腳爬爬,狼狽之极。
  “鏘鏘!”那兩名回過神來的家將發起了凶性,拔劍扑到。
  血浪亦离鞘而出,化作漫天劍影。
  那兩人怎想得到這世上竟有人使劍使得如此神乎其技,惊呼聲中,手中長劍甩手丟地,腕口鮮血涌出。
  項少龍還劍入鞘,迫了上去,鐵拳左右開弓。
  骨折聲和慘叫合奏般響起,只三數拳,兩人再爬不起來。
  谷明掙起來時,給項少龍壓到艙壁去,重重在小腹打了四拳,立時口逸鮮血,貼著艙壁滑坐地上。痛不成聲。
  艙門倏地推了開來,接著是小玲姐的尖叫聲。
  此時艙內除項少龍外。已再沒有人能以自己的气力站起來了。
  項少龍好整以暇的拍拍雙手。微笑道:“小玲姐你好,還不去告小人一狀,好革掉小人的御者之職?”
  小玲姐俏臉血色退盡,不能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嘴唇顫震,卻是說不出話來。
  其中一名家將勉力跪起來,旋又咯出一口血,再倒回地上去。
  項少龍一對虎目射出冷酷無情的光芒,同小玲姐迫去。
  小玲姐尖叫一聲,亡命逃了。
  項少龍伸了個懶腰,暗忖离船的時間怕該到了吧。
  寬大的艙廳里,項少龍昴然立在廳心處。
  鳳菲仍戴著輕紗,女扮男裝的小屏儿肅立其后。
  歌伎團的第二號人物董淑貞首次亮相,坐在鳳菲之側,旁邊是仍有余悸的小玲姐。
  董淑貞年在二十許間。生得美貌异常,眼如點漆,非常靈活,一副精明厲害的樣子。
  樂師之首云娘亦有在場,坐在鳳菲另一邊,半老徐娘,但姿色仍在,反多了分年輕女子所欠的成熟風情,性感迷人。
  張泉側坐一旁,神情興奮。
  沙立亦被召由另一艘船過來參与這場“審判”,坐在張泉對面,雙目凶光閃爍。一副要擇人而噬的模樣。
  兩男三女的座位,像一面張開的扇子般對者卓然而立的項少龍。
  至于昆山等一眾家將,則排在兩旁和入門處:二十多人肅靜無聲,使气氛更是沉重。
  谷明、富嚴、巫循、許然等人已包扎妥當,虛弱無力地頹然坐在一旁,像一群斗敗了的公雞,可怜亦复可笑。
  董淑貞首先發言道:“沈良,這是什么一回事,自你來后,便屢生事故,可知我團嚴禁私斗?”
  她的聲音清越嘹亮,余音鏗鏘,唱起歌來必是非常動听。
  項少龍環視全場,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自己身上,惟只鳳菲有點莫測高深,淡淡一笑,故意沉下嗓子道:“若想知道是什么一回事,何不問問小玲姐,她是策划的人,自然知道得比我更清楚。”
  沙立插入怒喝道:“沈良你是什么身分,竟沒上沒下的,還不給我跪下。”
  項少龍雙目寒芒亮起,冷冷瞪著沙立,卻不說話。
  家將中屬沙立派系的立時群情洶涌,怒喝連聲。
  風菲嬌喝道:“給我住嘴!”眾人這才靜下來。
  項少龍手按劍柄,仰天大笑道:“士可殺不可辱,男儿膝下有黃金,若要我為沙立這种卑鄙小人折腰,那可要殺了我才辦得到。”
  沙立霍地起立,手按劍把,怒喝道:“讓我來取你這大膽奴才的狗命。”
  項少龍油然笑道:“你若是我十招之敵。我便向你叩十個響頭。”
  沙立气得一張俊臉陣紅陣白,只是不敢拔劍。
  張泉推波助瀾道:“沙副管事若有真本領,我張泉樂于一開眼界。”
  一直沒作聲的云娘歎了一口气道:“這么吵吵鬧鬧的,成什么体統,更不能解決事情。”
  沙立乘机下台,气鼓鼓的坐回席位去。
  鳳菲柔聲道:“好了,讓我們平心靜气來把事情弄清楚,巫循你乃家將之首,告訴我這是什么一回事。”
  巫循顯是頭腦簡單的人,不善言詞,愣了片晌,脹紅了臉。卻無辭以對。
  谷明搶著道:“這事是由沈良惹起,我們一眾兄弟在艙內耍樂,沈良。”
  小屏儿嬌叱一聲,打斷了谷明,說道:“小姐問的是巫循,怎到你這奴才插嘴?”
  谷明委屈地把余下的話吞回肚子里。
  巫循醒覺過來,顫聲道:“是的,沈良闖進來沒頭沒腦的對我們拳打腳踢,就是這樣了。”
  張泉失笑道:“他又怎會知你們躲在那個艙房內耍樂呢?”
  巫循再次語塞。
  沙立大急道:“大管事是否要縱容凶徒,現在擺明沈良是行凶傷人,只看現在他那大膽無禮的樣子,就知此人狂妄了。”
  董淑貞正用神打量項少龍,皴眉道:“你們給我先靜下來。”
  轉向項少龍道:“沈良你有什么話說?”
  項少龍那會作甚解釋,瀟洒地攤手道:“我沒有話好說,只要二小姐一句話。我便自行离去,把事情了結。”
  張泉色變道:“你怎可全不辯白就退出。”
  項少龍冷冷啾了他一眼。悶哼道:“張爺肯聘用我,亦是出自私心,現在我沈良醒悟了,再不會被你利用,還留在這里干嗎?”
  張泉勃然大怒,額角青筋跳現,一時气得說不出話來。
  小玲姐冷笑道:“你這以下犯上的奴才,打傷了人,走得那么容易嗎?”
  董淑貞打斷她道:“小玲住嘴!”
  小玲姐一向得董淑貞愛寵,少有給她這么當眾責罵,嚇得噤若寒蟬,再不敢說話。
  項少龍本心中好笑,悠然靜待被赶离歌舞團的判決。
  他故意將決定送到董淑貞手上,就是看准她要維護自己的丫頭,現在听他喝止小玲姐,立時暗叫不妙。
  艙廳內鴉雀無聲,只有張泉和沙立沉重的呼吸聲。
  董淑貞先望了出奇地沉默的鳳菲一眼。再環顧諸人后,最后目光來到項少龍臉上,輕蹙秀眉道:“現在已非誰動手傷人的問題,而是沈良你目無尊卑的態度。”
  頓了一頓續道:“你顯然并非平凡之輩,但這只是一個歌舞伎團,容納不下你這种人,所以……”
  項少龍正心中謝天謝地時,鳳菲打斷董淑貞的話道:“且慢!”
  眾人愕然朝她望去。
  項少龍心中叫苦,若鳳菲認出了他來,那就糟糕之极了。
  自己已故意改變聲音神態,樣子又變得厲害,她對自己更是只有一面之緣,理該可把她瞞過的。
  鳳菲在眾人目光中,幽幽歎了一口气道:“想不到我們小小一個歌舞伎團,也會生出這么多事故。這事罪不在沈良,而在于管事的人。一向以來,我都忍著不出聲,豈知現在你們更變本加厲,我再不能不說話了。”
  項少龍放下心來,但又知道不妙,若不被赶走,豈非要隨團到齊國去?張泉、沙立和小玲姐同時色變。
  董淑貞也感到不大自然,鳳菲這么說,也有怪責自己的意思。
  鳳菲淡然道:“沈良你放心為我駕車。以后若有任何人敢惹你,就直接向我報告。”
  項少龍楞在當場,恨不得痛哭一番,以表示心中失望。
  若他堅持离開。就是于理不合。
  以為他是沈良的張泉現在恨他入骨,說不定更會生出疑心或坏心。
  只好施禮謝恩。
  鳳菲接著朝張泉和沙立兩人望去,緩緩揭開面紗,露出可比擬紀嫣然和琴清的絕世玉容。
  不過此時她鳳目生寒,神情不悅。
  張泉嚇得跪了下來,叩頭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沙立不知是否有恃無恐,竟仍硬撐道:“大小姐,事發時小人并不在船上……”
  小玲姐尖叫道:“你竟敢說這种話?”
  董淑貞怒喝道:“小玲跪下。由今天起,我再不用你侍候!”
  小玲姐嬌軀劇顫。哭倒地上。
  沙立知道不妙,這時才跪下來,不迭叩頭。
  鳳菲淡淡道:“待會船泊碼頭后,沙立你立即給我有那么遠就滾那么遠,否則休怪我辣手無情。”
  轉向張泉道:“念在你跟了我這么多年,亦肯知机認錯。便讓你降級為副管事,有關錢銀往來的事,暫改由云娘負責。至于谷明等犯事者,一律扣起今月的工錢,异議者立即逐走。”
  言罷不理沙立的哀求,起身离去。包括董淑貞在內,都嚇得跪伏地上。
  項少龍無奈跪下,心中卻在盤算應否和沙立一起“有那么遠就滾那么遠”
  鳳菲如此精明果斷,确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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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河上監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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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此一事,項少龍的身分大是不同,首先被安排搬离底層,到了中層与四名家將同房,不用對著谷明那几個御者。
  更重要是誰都不敢再來惹他,又或言語上敢對他不客气。這并非純因有鳳菲的警告在前,而是因為有巫循等前車之鑒,誰都不敢再開罪他。
  在其一程度上,他成為了團內的英雄,使一向受慣張泉、沙立和小玲姐三人的气者都大感痛快。
  在團內的斗爭里,他反客為主,成了胜利者;但在逃亡大計上,他卻是失敗者。
  當然不甘心就這么便到齊國去,但縐不能在這种天寒地棟的時刻跳河逃走。
  但對于應否在下趟登岸時溜走,則仍有點舉棋難走。
  吃晚飯時,仍沒有人敢主動和他說話,但已有人肯和他點頭為禮,神熊較為友著。
  項少龍樂得清清。
  當大多數人都因避風回到了艙內時,他獨自一人坐在船尾一堆雜物上,呆看星夜下大河兩岸的景致。
  后方緊隨著另三艘大船。
  想起离開咸陽的嬌妻愛儿愈來愈遠,又想起周良和鷹王的慘死,以及戰士一個接一個在他身旁倒下去的慘烈情景,一陣凄酸涌上心頭,難過得想放聲大叫。
  李牧使他嘗到戰敗的苦果。
  但他卻不能恨他,亦生不出報复的心態。
  李牧說過的“將來在戰場上相見,你不留情”之語,就像是昨天說的。
  音猶在耳,他們已在戰場上拚個你死我活了。
  小盤對他的失琮,是否神感失落但又暗中稱慶呢?說到底,項少龍代表的是小盤他的過去。
  沒有了項少龍,小盤才真真正正不用有任何顧忌的去當他的秦始皇。
  這想法使項少龍涑感戰。
  小盤每天都在改變著。
  在中國的歷史上,所有功高震主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除非搶了皇帝來做。
  在此事上他巳非常小心,從不敢居功自滿。但自然而然地他就成了一個權力中心,可以左右小盤這未來秦始皇的決定。
  他和小盤從少建立的關系,能否逃過這條功高震主的定律?正深深思索時,一把溫柔的女聲在耳旁響起道:“你在想什么呢?”項少龍從沉思中惊醒過來,別頭一看,原來是權力大增的樂師之首云娘。
  他忙跳起身施禮。
  云娘移到他身旁,和他并肩而立,歎道:“是否因為船上的人都怕了你,所以你才要孤零一個人在這里看河景。大小姐和我在上艙看到你在這里,她著我來問問你呢。”
  項少龍瞥了她一眼,這女人的年紀怕也有二十七、八吧:但保養得很好,皮膚像少女般滑嫩,臉上輪廓极美,只是多了點歲月刻上的風霜,但也使她更有女人的味道,一時不由看得痴了。云娘見他目光灼灼盯著自己,微笑道:“只看你剛才侃侃而言的神態,便知你以前在信君府時有過一番風光。想信陵君府食客三千,能為他駕車,該已是莫大的榮譽。現在誰都不敢小覷你了。”
  項少龍想起信陵君和自己間的恩恩怨怨,虎目射出傷感的神色,看得云娘多年來平靜無波的芳心劇烈顫動了一下,感到這男人對她生出了強大的吸引力。
  項少龍見云娘忽地避開了自己的目光,暗忖雛道連她都怕了我嗎?歎了口气道:“人見人愛,又或是人見人怕,兩者究竟那种較好呢?”云娘發覺自己很難把這男人當作下人對待,而他的說話亦引起了她的興趣,撥了下被風吹亂的秀發,想都不想道:“還用說嗎?當然是人見人愛好了。”說完不由俏臉微紅。
  項少龍搖頭道:“這只是少年人少不更事的想法,最好是既教人怕,又教人愛。但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宁取被人怕,至少那會比較安全多。”
  云娘听得呆了起來,好一會才道:“你這人的想法很特別。但不能說沒有道理。很多時傷害我的人,都是愛我的人。唉:以你這等人材,怎甘于只當一個御手呢?”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肯和一個下人談起心事來。
  項少龍當然沒有“自卑”的問題。
  對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世上每個人基本都是平等的。
  听她這樣問,苦笑道:“這或者就叫人有三衰六旺了。”
  云娘怎會明白他真正的含意,好一會始把握到他的意思,動容道:“這句話形容一個人的時運遇,确是非常貼切。”
  接著有點依依不舍道:“我要走了,要回去向小姐報告哩。”
  項少龍乘机問道:“船還會泊岸嗎?”云娘應道:“你想學他們般到岸上散心嗎?但今趟可不行。明天到達歷下時只會停留一個時辰,除了上岸辦貨的人外。其他人一律不准离船。我走了!”看著她搖曳生姿的背影,項少龍只好報以苦笑,只好寄望在再下一個站有逃走的机會了。
  次日船泊碼頭時,項少龍來到甲板上,只見碼頭上滿布從城中來想一睹鳳菲風的齊國官民,城守大人更親自上船來向這三大名姬之首請安,使項少龍更是毫無逃走的机會。
  他已開始生出不耐煩之心,這艘船對他來說只是個開放式的河上監獄。
  唯一安慰的是經過這一段的日子,他的精神体力都完全恢复過來,人也比逃亡時好看多了,不再于人皮黃骨瘦的感覺。
  回房時在艙廊与張泉撞個正著,對后者怨毒的眼光,他只是一笑了之。
  他這時巳和同房的四名家將級團友混熟了,遂問起他們下一站船停處。
  一個叫費淳的笑道:“沈兄在想娘儿們了。”
  這費淳中等身材,那即是說比項少龍要矮了整個頭.相貌平凡,但性格隨和,使人感到和他在一起很輕松。四名家將中以他年紀最大,剛好三十出頭。
  另一名家將馮亮道:“大后天的翟城是到臨淄前最后一站,耍耍樂就得把握時机。因听說臨淄物价高漲。要玩都掄不到我們哩。”
  馮亮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長得高大精壯,只比項少龍矮上兩、三寸,四人中數他最有識見。
  另一名家將叫雷允儿,出馮亮還少上兩歲,手長腳長,形如猿猴,頗有形格,与上層的一個俏婢相好,頗為自負。封頂少龍雖友著但亦帶點驕意。
  悶哼道:“泡妞儿不一定要用錢吧?到時看我的手段好了。”
  費淳和馮亮立時起哄,三人鬧作一團。
  項少龍想起二十一世紐時自己和隊友小張、蠻牛、犀豹等人的情景,心中洋溢著一片溫暖。男人的話題縐离不開女人和金錢。
  翟城可說是最后一個溜走的机會。
  若到了齊都臨淄,便危險多了。
  只是田單的手下,認識他的便大有人在。
  最糟是他身為鳳菲的御手,若整天載著她往來于權實的府第,暴露身分的机會大增,其中險況,可想而知。
  快要席地就寢時,門聲響,一名婢子來找項少龍,說鳳非要見他。
  項少龍頗感受寵若惊,又是心中打鼓,不知鳳菲因何要紆尊降貴來見他。
  領路的俏婢有點眼熟,旋即想起正是那天喝止自己到船頭去的刁蠻惡婢,遂道:“這位大姐怎么稱呼?”婢子冷叱道:“問東問西的,這么多說話?待會見到大小姐,你最好守好規矩.惹怒了她你就要吃不完兜著走。”
  項少龍給她一輪搶白,推測她可能是小玲姐那邊的人,又或是好朋友之類,所以才如此對自己充滿敵意,那會和她計較,微笑不語,隨她登往上層去。
  鳳菲沒有戴上面紗,神色安然的坐在艙廳中特為她設的席位里。
  項少龍施過晉見之禮后,依她指示在离她半丈許處的軟墊坐下。
  那惡婢退了出去,廳內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男女間的吸引,乃与生俱來的天性。
  項少龍忍不住暗地飽餐秀色。
  只是她的坐姿已非常動人,高雅素的絲袍寬大下擺把她下肢完全掩蓋,裙腳拖往地席左旁處,而雖是坐著,她的腰肢仍挺得筆直,使她酥胸的曲線更為突出,神驕傲又閒雅。只要是正常男人,都會泛起若能摸上一把,必似如登仙界的醉人感覺。
  她的秀發在頭上結成了環髻,絕世玉容平靜無波,使項少龍不由憶起圖先對她“內外俱美”的贊語。
  她身旁放了一張五弦琴,木色沉香,襯托起她淺白底淡黃鳳紋的寬大袍服,顥得她更是綽約多姿。
  這确是幅動人之极的美女坐圖,如詩如畫般更顯秘不可測的美麗。
  廳里火焰內柴炭正燃燒著,偶而送來劈啪之聲,配合河水撞上船身的聲音,交織成有若仙籟的交響曲。
  以項少龍這么有自制力的人,一顆心亦不由不被這美女強大的感染力溶化。
  不愧是三大名姬之首。
  難怪這么多公卿大臣、王侯將相,要傾倒在她的裙下。
  不要說能一親芳澤,只要她肯回眸一顧,已是天大恩寵。
  心弦震動時,鳳菲淡淡道:“無忌公子是怎樣死的?”項少龍立時提高警覺,垂首黯然道:“若大小姐這句話是在大梁問我,小人定不敢如實給出答案。”
  接著如若目睹般勾畫出當時情景,又感同身受地道:“安那昏君當時病得快要死了。龍陽君和太子增帶丁大批禁衛來到我府,送來了一酒。接著信陵君便逐批的找了我們去吩咐后事,然后就喝了那酒,唉!”他知道若說得不夠詳細,必會使這蘭質慧心的美女心疑,索性編小說般詳道出了經過。免得她再追問細節詳情。
  鳳非果然不做疑心,幽幽歎了一口气,沉吟不語。
  項少龍心念電磚,如她對自己已動疑心,甚至可能怀疑自己就是項少龍,故才來盤問他。
  但他卻頗有過關的自信,先不說她對自己的模樣,只是在某一環境匆匆留下的印象;且當時燈光神暗,自己的服飾神態又与今大异,再加上他項少龍此時滿臉胡髯,人又至少瘦了十多斤。而最重要的是張泉是通過魏國的官家馬道把他聘回來的,誰能想到其中竟有如此轉折。
  鳳菲的目光又再落在他瞼上,柔聲道:“沈良你真的只是無忌公子的御手嗎?”項少龍微一愕然,巳想出另一套釋疑之法,頹然道:“大小姐的眼光真厲害,小人本是趙國廉頗大將軍的手下,隨廉大將軍离趙往投無忌公子,被無忌公子看中收為客卿,還以為可再有一番作為,豈知人算不如天算,最后落泊大梁。經此兩次變故,小人對功名已淡若止水,只希能賺一筆錢,找個窮鄉僻壤,以清茶淡飯安度余生算了。”
  風菲動容道:“人算不如天算,這句話說得真好。其中包含了多少無奈和失意。沈兄的遭遇令人感慨惋惜,若不怕大村小用,可安心為我管理這歌舞團。”
  項少龍裝出汗顏之色.垂首道:“怎當得大小姐沈兄之稱,況且我只是初來甫到的新丁。難以服眾,大小姐千万不要摶舉小人。”
  鳳菲微笑道:“我周游列國,閱人無數,只看你亢而不屈,在大庭廣眾從容自若的神態,便看出你非是慣為奴仆的人。唉:你使我想起在咸陽遇到的一個人,若非張泉能肯定你的身分,我就會認錯人了。”
  項少龍吃了一惊,裝出大感興趣樣儿,問道:“我是否長得很像他呢?”鳳菲定神打量了他一會,眼中射出茫然之色,夢囈般道:“确有點相肖,尤其是你的眼神。不過現在就算沒有張泉的肯定,也知你不會是他了,因為中牟傳來消息,他已安然回去。可笑魏人差點把大梁翻轉了過來,原來只是一場誤會,當然拿不到人啦!”項少龍立即醒悟過來,知道媵荊兩人接到荊家村送去的消息,清楚了他的處境,才故意放出煙幕,說他已安返中牟,好教敵人放棄追捕他的行動。這一著高明之极。只要找倒如烏果那類身形酷肖他的人,加點易容法,遠看去确可以騙人。
  而唯一知道他到過大梁的龍陽君,則是有口難言,不敢把真相說出來。
  說到底,龍陽君的心仍是向著他。在這种順水推舟的情況下,亦只好閉口不言,幫他一把。至于王宮秘道的破綻,可能至今仍未被發現,又或發現了亦該不會怀疑到他身上去,因為事情實在太超乎一般人的想像。
  想到這里,立時陰霾盡去,頗有再世為人的感覺,口中卻道:“原來大小姐指的是秦國的項少龍。”
  鳳菲深深望了他一眼,秀眸射出緬怀之色,卻沒有說話。
  在這一刻,項少龍知道鳳菲對另一個自己生出了微妙的感情,大感榮幸。
  鳳菲柔聲道:“今次到臨淄,便完成了我游盡各國都城的宏愿,之后我打算把歌舞團解散,返回南方,過點平淡的生活。”
  項少龍一震道:“原來大小姐要榮休了。”
  鳳菲露出一絲笑意,輕柔地道:“或者我是那种不甘寂寞的人,既不能以力复人,便改而以歌舞去打天下,把先賢傳下來的詩歌舞樂發揚光大。不過此趟臨淄之行确不容易應付。不知何人把我要解散歌舞伎國的消息露了出去,現在人人都對我的去向虎視眈眈,沈兄該明白我的意思。”
  項少龍不解道:“既是如此,大小姐索性不去臨淄,豈非一切可迎刃而解嗎?”鳳菲淡淡道:“漏了臨淄,我又不甘心,何況人生就是要面對种种挑戰的,若我臨陣退縮,下半生難免采抱遺憾。”
  頓了頓再道:“像你這种人材,可遇而不可求,不若我以自己的愿望和你的愿望來作個公平的交易。假若沈兄能保我鳳菲安然离齊,不致淪為別人姬妾,我便予沈兄二十錠黃金,使沈兄可安度下半生。”
  項少龍頭皮發麻,先不說他絕不肯到臨淄去,就算鬼使神差令他到了那里,亦只會惟恐不夠低調。假若成了歌舞伎團的“公關經理”,終日面對面應付田單那類齊國權貴,還要用盡手段周旋其間,好保風菲的清白。那等若要他把脖子送上去給人宰割。
  同時他亦明白到鳳菲的處境。
  一天歌舞伎團仍在巡回表演,她仍可保著超然不可侵犯的地位。但若舍下這身分,那人人都希望她這朵鮮花可落往自己的榻上去。
  這是一种微妙的心態,鳳菲若能与所有人保持距离,才可以孤芳自賞的姿態傲然獨立,一旦要息演,那人人都猜她是身有所屬,自然群起爭奪。
  她的憂慮非是沒有道理的。
  只好苦笑道:“大小姐太台舉在下。”
  這是絕不能應承的事。但問題是拒絕更不合理。看來只好狠下心幫她一次好了。
  心中矛盾至极。
  鳳菲平靜地道:“你若做不來.張泉做得來嗎?至少你是那种不易被收買的人,對張泉我則半分信心都沒有。”
  又歎道:“我們終是婦道人家,要應付那些像蝗虫般的男人,只能倚靠你。”
  項少龍皴眉道:“大小姐若能把解散歌舞伎團的事保持秘密,不是可免去這些煩惱嗎?”鳳菲露出傷感神色,哀然道:“我是故意透露給一個親近的人知道,但又令她以為尚有其他人知道,好試探她對我的真誠。現在終于清楚了,故雖身陷險境,仍覺值得。”
  項少龍一震道:“是二小姐嗎?”鳳菲回复平靜,點頭應是,道:“她一直想取我之位而代之,在這男人當權的情況下。我們女子很難建立自己的事業,歌舞伎團已可算是异數,她一向屈居我下,自然想去我而后快。”
  項少龍道:“那不若就把歌舞伎團送給她算了。”
  鳳菲:“那牽涉到很多問題,我曾答應跟隨我的人,在歌舞伎團解散時。就每人贈予一筆丰厚的遣散費。唉:誰都知道這种以色藝示人的活是干不長久的,有了錢后還不乘机引退。所以董淑貞她只有設法在正式遣散前,与人合謀把我從歌舞團處攆走。”
  頓了頓續道:“事實上你已幫了我一個大忙,使我能逐走沙立,但現在淑貞又拉攏張泉,沈兄該明白我的處境。”
  項少龍是有苦自己知.但又不能不睜著眼說謊的答應她。
  那种矛盾和痛苦,實非任何筆墨所能形容。
  他怎忍心這么一個才華超逸,色藝雙全的美女,受奸人所害,落到她不喜歡的人的魔爪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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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他鄉遇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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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晨鳳菲召集眾歌舞姬和團內像張泉那种管事級人員,當眾宣布破格提拔項少龍為正管事,負責團內大小事宜。
  董淑貞和張泉均大為錯愕,偏又不敢反對。
  首先恭賀他的是云娘,還在他耳邊道:“今天你該好好謝我。”
  使項少龍知道云娘乃鳳菲心腹,暗中向鳳菲舉荐了他,真是哭笑不得。
  他尚是首吹見到董淑貞之外的十一位歌舞姬,無不國色天香,体態燎人,看得他眼花繚亂。
  不過她們大多對鳳菲重用他不以為然,神情冷淡。
  其中一個叫祝秀真的長腿美姬,更露出不屑之色。
  歌舞團上下共有一百八十人。
  鳳菲當然是高高在上。
  接著就是歌舞姬和樂師,兩者分以董淑貞和云娘居首,有群婢女仆婦侍候。
  除樂師有小部份是男性外,其他都是清一色女儿家。
  總管整個團對外對內事務的就是他大管事和降為二管事的張泉。家將、御者、男仆、腳夫都歸他二人管治,俄若一個政治團体的統率者。
  家將、御者等各有頭子,前者是張泉的心腹昆山。后者則是谷明。
  只是這兩個人,加上含恨在心的張泉,項少龍便要頭大如斗。
  最糟是他立即便要逃跑,現在肩負了這重責和風菲的期望,弄得他進退兩難,恨得差點要痛哭一場。
  最大的好處則是張泉給調到另一艘船去和他能獨占第二層的一個房間,但當云娘來找他時,便知有其利也必有其敝。
  云娘是打著移交職務的旗號來找他,更令他欲拒無從。
  交待了一切后,云娘充滿挑逗性的目光大膽地啾著他道:“好了,現在沈管事該怎么樣謝人家哩!”
  她的目光令他想起朱姬和庄夫人的眼神。
  像她們這類飽經男女之事的成熟女性,一旦對异性動了情,几乎立即就是肉欲的追求,不會轉彎抹角。一方面是生理上的需要,另一方面亦是因年紀大了,少了少男少女的幻想和憧憬,而趨向于取得實質的收獲。
  站在男人的立場,項少龍絕不介意和這風韻迷人的成熟美女來一場友誼賽,那定會是趟令人醉心傾倒的美麗經驗。
  可是在目前的情況下,又偷走在即,則實在不宜惹上渲些感情上的牽連。
  他自己知自己事,一旦和女人有了肉体的關系。便很難完全沒有感情上的負擔。
  若那么的飽食遠揚,定會生出歉疚之心。
  除非她是明賣明買的妓女,那又自當別論。
  眼前若斷然拒絕,他又辦不到,只好采拖延戰術,一邊遏制被她挑起的欲念,一邊岔開話題微笑道:“自然是心中感激,不過我仍有一個問題,要請教云大姐!”
  云娘欣然道:“說吧,只要人家知道的,都會告訴你。”
  看她神態,听她語气,都擺明一副任君大嚼的姿態,項少龍更感頭痛,亦有些把持不住,暗暗警告自己后,正容道:“歌舞伎團所到處,自然會惹來狂蜂浪蝶。
  鳳小姐不會是問題,因為人人都知道她不會陪侍人,但假若有人看中其他歌姬,那我該怎樣應付呢?”
  云娘橫了他別有意思的一記媚眼。道:“你所說的是常有發生的事。不過我們的小姐們非是伎女,那些男人若想一親香澤,便要下點工夫,例如先邀她們參加宴會,討得她們歡心后。再設法試探她們的心意,這种事大小姐一向不管,你更管不到。”
  項少龍道:“那有沒有中途离團嫁人的呢?”
  云娘點頭道:“有,但卻不多。嫁給那些公卿大臣有什么好。未得手前當你如珠如寶,得手后便似再不值顧,回到家里還要給其他眾多妻妾視作敵人,怎及待在歌舞伎團的寫意。將來賺足了錢,回到鄉下要嫁誰都可以啦。”
  項少龍點頭道:“一入侯門深如海,你們能得如此想确是聰明之极。”
  云娘雙目亮了起來,贊歎道:“一入侯門深如海,這句話棒极了,定要告訴小姐,她正編寫一首深閨怨婦的舞曲,說不定可加這一句入去。”
  項少龍惟有報以苦笑。
  云娘興奮起來,移到長裙碰上他膝頭的親近處,低聲道:“今次到臨淄去,還有与其他兩個名姬較量之意,所以大小姐非常緊張,絕不希望分別在桓公台和稷下學宮的兩場歌舞,會給蘭宮嬡和石素芳比下去。”
  項少龍這才知道這兩個与自己有過瓜葛的美女亦會到臨淄去。
  稷下學宮不用說是稷下劍圣憂先生曹秋道的大本營。但桓公台卻不知是什么地方,遂請教云娘。
  云娘吐气如蘭道:“桓公台又稱環台,是齊宮內一座壯麗的大殿,當年桓公最愛在此宴會賓客。眾召群臣,遂以他為名。未曾到過桓公台表演的歌姬,便不算有身分。”
  項少龍听得悠然神往,齊國乃春秋戰國的超級大國,文化源遠流長,自己過門不入,實在可惜。不過小命要緊,那還有旅游的閒情,只好不去多作遐想。
  云娘上身俯了過來。柔聲道:“今次齊王的出手真大方哩,兩場歌舞賞二百錠黃金,到時就要由你去收錢了。”
  項少龍嚇了一跳,二百錠金子是這時代的天文數字,這才曉得齊人的窮奢极侈。若把這些錢用在軍隊去。足可支付五百人的一隊兵將一年的餉銀了。
  云娘微嗔道:“人家什么都告訴你了。你還未說會怎樣酬謝人家呢。”
  項少龍暗忖既是避無可避,惟有拋開一切好好享受這飛來艷福。伸手摟著她蠻腰,正要擁入怀里時,船身微頓,緩慢下來。
  兩人大訝。明天才可抵達翟城,為何船卻像要停下來的樣子?燈火由前方映照過來。
  項少龍乘机跳了起來,移往窗旁,探頭外望,見到前方有一艘大船正在減緩船速。好讓他的船隊赶上。
  此時云娘擠到他旁,嬌軀緊貼著他俯前張望。
  項少龍道:“這是誰的舟駕呢?”
  云娘細看對方插在船尾的旗幟,忽地叫道:“談先生來了,他乘的是韓國上大夫的船。”
  項少龍見她興奮得發亮的俏臉,猜到這談先生与她的關系非比尋常。
  男人就是這樣,他本以云娘的痴情為苦,對她只是有好感而無愛意。否則她不會興奮得像頭發情的母狗。這時見有了“情敵”,不由掠過些微嫉忌之意,有點酸溜溜的問道:“談先生是何方神圣?”
  云娘歡喜得什么都不理了,雀躍道:“談先生是南梁君府中最懂詩稗音律的人,更是信人。說過會到臨淄看我們的歌舞。現在果然來了,我要告訴鳳姐!”言罷棄項少龍不顧,旋風般出門去了。
  項少龍只好對“砰”一聲關上的房門報以苦笑,同時心中升一种奇异感覺。
  南梁君這名字為何有點耳熟,究竟是听誰人提起過呢?兩艘大船緩緩靠近。
  鳳菲和一眾歌姬都到了甲板上來,欣然靜候。顯示了談先生這同道中人,在她們心中有很重要的地位。
  云娘更是不停的与其他歌姬頻頻揮手。
  在燈火和月照下,對方船上靠近這邊的船沿處。站了十多人,也在不斷揮手回應,气氛熱烈。
  連著鉤子的繩索拋了過來,項少龍忙指揮家將接著,把對船緩緩拉近。
  船速更緩。
  到能清楚看到對方臉貌的距离時,項少龍虎軀一震,他見到了一位闊別多年的朋友。
  那人亦触目到項少龍處,呆了半晌,才以劇震回應。
  這人赫然是肖月潭。
  項少龍這時才記起“南梁君”之名。是听自圖先。
  肖月潭到了韓國后,就到了南梁君府當客卿,此人多才多藝,難怪能如此得歌舞伎團眾姬的歡心。
  “隆”的一聲,兩船因輕微的碰撞抖顫了一下,合成一塊儿。
  對方船上伸出跳板,搭到這邊船上,肖月潭一馬當先,帶頭領著几個隨從舉步走了過來,先朝項少龍打個眼色,才呵呵笑著來到鳳菲身前,施禮道:“去春一別,至今竟年,鳳小姐妙絕天下的歌舞,仍縈繞夢域。想不到今夕竟能相逢河上,談某真要感謝老天爺的恩賜。”
  鳳菲領著眾姬還禮后,微笑道:“昔日在韓,暢談竟夜的美事我們仍是回味無窮,更感獲益良多,今夜再巧遇先生,怎能不竭誠以待,請談先生和貴客們到艙廳用茶。”
  肖月潭打出手勢。教他船上的手下收回繩索船板,這才領著隨人与鳳菲進艙去了。
  恨不得立即与肖月潭詳談的項少龍只好壓下心中的沖動,同時心中欣慰。只看肖月潭這架勢,便知他在南梁君府內非常得意,否則怎能如此乘船應約,到臨淄來看三大名姬同場較藝的盛事。
  心中的些許嫉忌之心更是不翼而飛。看來這老小子風流如故,不知他除云娘外,還弄了那個歌姬上手呢?兩船分開來時,項少龍亦進入大艙去,好看看肖月潭的情況。
  到艙廳正門處。肖月潭正向鳳菲等介紹隨來的三人,都是南梁君府的重要客卿,只看他們模樣,便知是學富五車的人。
  鳳菲与眾姬和云娘坐在左邊的席位,肖月潭等則坐在另一邊,云娘更是親自向四人奉茶,還不斷向肖月潭拋媚眼。
  肖月潭瞥見他,當然要裝出不大留神的樣子。
  項少龍感到自己与廳內的气氛格格不入,正躊躇應否進去時,一名本在祝秀真身后的婢子移了過來,厭惡地道:“小姐說這里沒有你的事,管事去打點其他事情吧!”
  項少龍听得無名火起,向祝秀真望去時,只見她眼尾都不望向自己,只是嘴角露出不屑的神色,不由向那婢子低聲冷喝道:“滾開!”婢子怒极朝他瞧來,看到他雙目射出森寒的電光,花容失色,退了兩步。
  項少龍心想這就是宁要人怕不要人愛的效果了,大步走進廳內。
  鳳菲見他進來,亦覺有點不合他身分,蹙起黛眉介紹道:“沈良是我們歌舞伎團的新任管事,快來見過談先生。”
  肖月潭長身而起,与項少龍同行見面之禮。笑道:“沈兄長相非凡,以后我們要多多親近。”
  三個隨他來的客卿均感奇怪,肖月潭一向恃才傲物,少有對人這么親熱,何況對方只是歌舞伎團區區一個管事。
  就算是創辦三絕女石素芳那歌舞團的金老大金成就,地位仍遠難和石素芳相媲,在權貴眼中也只是一個較有地位的奴才而已。
  董淑貞、云娘、祝秀真等亦心中奇怪,不明白肖月潭為何如此禮待項少龍。
  兩人則是心知肚明,難掩抑地重逢的狂喜。
  肖月潭請項少龍在身旁的席位坐下后,為避人嫌疑,不敢交談,与風菲等暢聊起來,話題自离不開音律詩歌的題材。
  項少龍對此一竅不通,想插口說上一句都辦不到。
  只听其中一名叫莘月,生得嬌小玲瓏,姿色比得上祝秀真的美姬道:“听說談先生常到民間采風,收集民謠,而《齊風》在《詩經。國風》里乃精彩部份,想今趙先生必不會空手而回呢。”
  陪肖月潭過船來的一名叫仲孫何忌的英俊儒生正和其他兩人神魂顛倒地瞧著鳳菲,聞言笑道:“談先生這數年曾經兩度到齊國,早滿載而歸了!”
  項少龍听得有恬于心,知肖月潭因厭倦肮髒的政治游戲,故縱情詩歌文藝,反贏得超然的地位。
  董淑貞欣然道:“那就要向談先生請教了。”
  肖月潭一捋垂須,神態瀟洒,令項少龍想起在邯鄲初會他時的情景。
  這么多年了,他怕也有四十歲許。但看來仍是年輕而有活力,難怪云娘這么迷他。
  只听他謙讓兩句后,油然道:“來自民間里巷的采風,不外描寫風土民情,表現民間的悲歡离合,但數最感人的。仍是描寫戰爭和男歡女愛的詩歌。所謂家貧則思良妻,國亂則思良將,苦難中每見真情,誠不爽也。”
  云娘微笑道:“民間的情歌最率直大膽,齊人居大海之濱,思想一向奇詭開放。齊歌當更加精彩,談先生可否唱兩首出來讓我們見識見識呢。”
  肖月潭在眾女渴求的日光下,拍几唱道:“雞既鳴矣,朝既盈矣,匪雞則鳴。
  蒼蠅之聲。東方明矣,朝既昌矣。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虫飛薨薨,甘与子同夢。會且歸矣,無庶予子憎。”
  這首曲描述的是在靜靜的夜色里,幽室內一對戀人密會的動人情景。抱怨是那可恨的公雞因日出鳴叫吵醒了他們的甜夢。女的催男走時,男的卻說那只是蒼蠅在叫。女子又說東方亮了,男的卻指那仍是月亮的光芒。女的沒法,惟有說若那是蒼蠅的嗡嗡聲,我愿陪你再共諧好夢,但若你應該歸去而仍不走,會惹其他人說你不是。
  此曲旋律素朴自然,內容熱烈誠摯,描寫生動,充滿生活气息。由肖月潭那帶點嘶啞又充滿磁性的嗓子唱出來,誰不動容。
  連項少龍都心迷神醉時,天籟般的動人聲音由鳳菲的檀口吐出來,接下去唱适:“東方之日兮,彼妹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今。東方之月兮,彼殊者子,在我闥兮。在我闡兮,履我發兮。”
  此歌描寫的是另一對男女幽會的情景,以男方作笫一身自述,說的是當東方的太陽初升時,一位美女溜到我的屋內,輕輕伴隨我的腳步。她為何來呢?或者只是偶然來到,見我正沉吟挂躅,故才伴我同行吧。
  項少龍尚是首次親聆她的歌聲,只覺風格奇特。与蘭宮嬡和石素芳都大不相類,其他以前听過的歌姬更是絕不能与之媲美。
  她不但唱得极好,還有种不守成規,离經叛道的意境。就像在彩虹般色澤的流云似水中,浮載著深沉而濃得化不開的深情。歌聲變化万千,抑揚頓挫。呼气吸气与歌聲結為一体,無限地加強了詩歌的感染力。她一字一句的輕柔地把整個情景安置在音樂的空間里,奇异的篤定吏使人感懾得不敢不全神靜听。
  唱罷項少龍跟著肖月潭等轟然叫好。
  肖月潭一點沒因自己的光彩被鳳菲完全掩蓋而不悅,誠切問道:“此曲從未得聞,不知是否鳳小姐新作。”
  鳳菲淡淡道:“正是鳳菲新作,讓四位先生見笑了。”
  肖月潭等人贊歎不已。
  肖月潭方面另一叫游吉的壯漢歎道:“得聞鳳小姐天籟之音,頓起朝聞道、夕死可矣之概。”
  鳳菲謙讓道:“游先生過譽了。”
  至此項少龍才明白鳳菲能得享盛名,倍受各國王侯尊崇,确有道理。
  對這么一位多才多藝的美女,誰能不愛惜。
  當然,假若她要引退,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她的光芒下,董淑貞等只能算作陪襯明月的小亮星。
  肖月潭的聲音響起道:“我們四人無不羡慕沈兄,若你這管事之位可讓出來,保證我們要爭得頭破血流呢。”
  項少龍從沉思惊醒過來,苦笑道:“談先生真會說笑,小弟還是首次听到大小姐的歌聲哩!”
  四人大訝,肖月潭的惊訝當然是裝出來的了。
  云娘為他們解釋了。
  仲孫何忌乘机試探項少龍的深淺道:“那沈管事有何評語呢?”
  項少龍隨口應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几回聞。”
  今趟連鳳菲都為之動容。
  項少龍心中慚傀,赧然道:“小弟對音律是門外漢,但大小姐的歌聲确教小弟顛倒迷醉。”
  游吉大訝道:“難怪精通相人之通的談先生也要對沈兄刮目相看?沈兄用稗運語之妙,是游某生平罕遇,什么“門外漢”、“顛倒迷醉”,都刻划得入木三分,更不要說“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几回聞”這可傳誦于世的絕句。”
  項少龍知道不宜鋒芒太露,不敢再說話,更不敢接触包括鳳菲在內許多正向自己灼灼而視的目光。
  董淑貞道:“談先生剛才隨手拈來的齊曲非常迷人,難怪孔丘當年到齊,耳聞目睹了韶樂的演奏盛況,有“三月不知肉味”。又有“盡善盡美”的贊語。”
  肖月潭笑道:“上趟看完董小姐的九韶妙舞,談某到現在仍不知肉味如何哩!”
  眾人都笑了起來。董淑貞更是神情歡暢,感到爭回不少面子。
  項少龍暗忖原來董淑貞擅舞,怪不得能坐上歌舞伎團的第二把交椅位置。
  不經不覺已是三更時分,肖月潭等仍是依依不舍。
  云娘更是舍不得他走,歎道:“若這艘船大一點就好了,那樣在到臨淄的几天途程中,便可和談先生暢論古今曲樂。”
  游吉熱切地道:“只要有一角之地,我們于愿足矣。”
  董淑貞道:“怎可委屈四位先生,大可教人讓出几間屋來,四位若不嫌棄……”
  仲孫何忌等喜出望外,連聲答應。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我那間房只得小弟一人,若……”
  肖月潭這跑慣碼頭的老狐狸,那還不會意,大笑道:“就讓談某和沈兄同居一室。好多听點沈兄的絕妙言詞。明早再教人送來我們的衣物用品好了。”
  回到房里,吹熄油燈,兩人坐在地席一角暢敘离情。
  夜時,肖月潭听畢他逃亡以來的遭遇后,歎道:“少龍領著千軍万馬時,固然把東方諸國弄得人仰馬翻,人人惊懼;想不到其后單槍匹馬,亦處處搞得天翻地覆,現在韓趙魏三國在少龍西返之路上重重布防,如若安然回去,風險實在太大,你更不值得冒這個險。”
  項少龍道:“那楚人有什么反應呢?”
  肖月潭道:“完全沒有反應。但人心難測,楚境亦非是絕對安全。照我看,少龍怎也該先避避風頭,使三晉深信不疑你确已回到中牟,再從容由我掩護你回秦好了。”
  頓了頓又道:“我會使心腹回報咸陽圖管家,再由他向嫣然等報平安,你就可放心到齊盤桓一段時間。”
  項少龍苦笑道:“你可認我出來,別人難道不可以嗎?”
  肖月潭細看了他一會,道:“你留了須后加上消瘦了不少,樣子确變得很厲害。我也因你呆瞪著我,兼之我這兩個月來一直擔心你的事,才認了你出來。別忘了我精通易容之術,只要做點手腳,修飾一下你現在雜亂無章的胡子,又改變你的發形,加上頂冠,保證就算田單与你面對面都認不出你來。說到底,誰像我般認識你那么深呢?”頓了頓又笑道:“讓我傳你口吃之技,那就更沒有破綻。以你現在的身分,接触的只能是田單下面的人,何須擔心。”
  項少龍一顆心登時活躍起來。
  說真的,他實在有點不舍得离開鳳菲,那非是有什么不軌企圖,而是很想看看她的歌舞,并能盡保護她平安离齊之責。
  旋又頹然道:“你若改變我的形貌,歌舞伎團的人又會怎么想?”
  肖月潭輕松地道:“我可以逐點逐點改變你的樣子,那就誰都不會覺察,還以為你因發須的改變而看似有點怪异,放心吧,少龍該知道我肖月譚的本領呢。”
  項少龍心怀大放,笑道:“我怎敢不信任你的本領,對你的風流本領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肖月潭道:“你是說云娘和淑貞嗎?這兩個女人都是騷媚入骨,不信你可試試看。”
  項少龍失聲道:“連董淑貞你都弄上了手嗎?”
  肖月潭道:“董淑貞和很多人都有一手,此事有何出奇,不過她的陪夜費是她們中最昂貴的,和她溫存一趟就夠你肉疼了。”
  項少龍皺眉道:“那她們和妓女有何分別?”
  肖月潭道:“當然有分別,你要先哄得她們歡心,還要千求万講,方可親芳澤,以前搭線的是張泉那小人,現在豈非換了你嗎?”
  項少龍愕然道:“那我豈非變了扯皮條的龜公嗎?”
  肖月潭不解道:“什么是扯皮條?什么叫龜公?”
  項少龍苦笑道:“不要談這些沒趣的問題了,今趟究竟有些什么人會到齊國來賀考?”
  肖月潭冷笑道:“呂不韋正是其中之一,你知該不會有什么好事吧!”
  項少龍心中一震,想起了單美美說過齊國未定太子人選的話。
  就在這瞬間,他已知道奇异的命運正以最奇异的方式把他卷進這個漩渦里。
  秦國不是正和東方五國交戰嗎?為何呂不韋可大搖大擺地出使來齊。
  同時想起久無音訊的善柔。
  他會在臨淄遇上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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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集

第一章 歷史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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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盤膝坐在席上,讓半跪于身后的肖月潭在他頭上弄手腳。
  這老朋友低笑道:“我雖精通裝神扮鬼的易容術,但自己真正用上的机會卻不多,反而是在你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真是异數。”
  頓了頓續道:“我改變了你束發的方式后,再把你的須鬢分多次染得變成少許花白,使你的年紀看上去似大一點。”
  項少龍擔心道:“那豈非不能用水洗發?”
  肖月潭傲然道:“我調出來的染料,哪有這么容易沖洗掉,若能不時加染,更不會有問題。”
  又笑道:“還有几天才到達淄水,你最辛苦便是要改掉說話的習慣。以前扮董馬痴時的故技當然不可重用。就改為帶點口吃,包保沒有人可听出破綻。”
  項少龍苦笑道:“說不擔心可是騙人的。最怕就是給見過我的人由身形識破真相。”
  肖月潭哈哈笑道:“齊國原屬東夷,大多人身形雄偉,高人如少龍者雖不多,卻非是沒有。少龍只要裝得傴僂猥瑣一點,走起路來時不要昂首闊步,保證不會出漏子。”
  項少龍想起齊人就是山東人,出名強悍高大,也就釋然。
  肖月潭瞥了窗外天色一眼,低聲道:“快天亮了,我們談了整晚,卻是愈說愈有精神,很少這么暢快的。自被呂不韋遣人愉襲后,我……”
  見項少龍沉默下來,歉然道:“我不該提起這件事的。唉,想起那事,我就要睡不安寢。”
  項少龍斷然道:“政儲君登位之日,就是呂不韋敗亡之時,誰都不能改變這命運。”
  肖月潭當然不會明白他話內具有歷史宿命的含意,提醒道:“少龍千万莫要輕敵,呂不韋在秦掌權這么久,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掙來的權位化作烏有的。”
  又低聲道:“我令趟來齊,本是要找机會把他刺殺,好為三公主和自己報仇,現在有了少龍,就更有把握了。”
  項少龍心中叫苦,因為歷史書上寫明呂不韋是死于小盤登基之后的秦國,若要趁呂不韋來臨淄的机會行刺他,注定必敗無疑。
  這想法當然不可說出來,只好道:“這事須得從長計議,而且這樣干不夠痛快。我要親眼看到他辛苦達立和得來的一切被我一點一點的毀掉,就等若逐塊的削掉他的肉,如此才能消我的心頭之恨。”
  肖月潭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哈!完成了。你看來更不象項少龍!待會我弄方銅鏡來給你照照看。趁還有點時間,我們還是睡上一會吧!”
  睡了不到半個時辰,項少龍給開門聲惊醒過來,偷眼一看,在昏暗的日出前的光線中,見到云娘躡手躡足摸了進來,嚇得連忙詐睡。
  云娘認清了誰是誰后,鑽到肖月潭的被窩里,接著響起肖月潭被弄醒的抗議咕噥;旋又被親嘴的聲音代替。
  項少龍心中苦笑,若不是肖月潭來了,現在享受云娘親熱的就該是自己。
  同時也醒覺到身分地位的重要。
  自己以前有身分有地位,加上出眾的外表,在情場上自然戰無不利,奪得多位美人芳心。
  但現在一派落魄模樣,又只是個奴仆身分的下人,自然吸引力大減。
  听著另一邊傳來相互調笑的挑逗聲音,他卻心如止水,不片刻重返夢鄉,去与遠在咸陽的妻儿相會了。
  出奇的是肖月潭把他喚醒。
  此時天色大明,項少龍因近來睡得很多,所以昨晚雖少睡兩個時辰,都不覺辛苦。但見肖月潭仍是精神翼翼,就大奇道:“我還以為你會爬不起來。”
  肖月潭尷尬道:“這女人真饑渴,幸好我是愈多女人就愈有精神那种人。船快要泊碼頭了,我會安排人持密函到咸陽交給圖總管。你放心吧!我和總管有一套秘密的暗語,就算密函落到別人手上,亦看不懂的。”
  項少龍由溫暖的被窩鑽了出來,笑道:“你辦事,我怎會不放心呢?”
  兩人穿衣后分頭行事。
  不久船泊碼頭,項少龍首次執行管事之職。幸好鳳菲派出愛扮男裝的俏婢小屏儿給以幫忙指點,一起到岸上采購所需。
  除食用之物外,其他就是絲緞和胭脂水粉等物。忙了大半天,到黃昏才返船去。
  小屏儿對他頗為傲慢,項少龍暗忖自己在她眼中只是個較有身分的下人,遂不以為意。
  策馬回程時,走在前頭的小屏儿忽墮后少許,与他并騎而馳,神色平和道:“小姐教我提醒你,雖然升為管事,但卻更須檢點行為,不要像張泉和沙立般破坏團內的良好風气。”
  項少龍愕然道:“小人不明白小姐的話意何所指?”
  小屏儿嘟起小嘴冷哼道:“你自己知自己事,昨晚有人見到云娘到你房內去。談先生是君子,當然与他無關。哼!勾上了人還要抵賴。”
  項少龍啞口無言。
  他自然不能出賣肖月潭,破坏了他在鳳菲眼中的君子形像,只好把這只“死貓”一口吞掉。
  小屏儿露出鄙屑神色,不再理他,策馬領先去了。
  晚飯后,項少龍回到房中,肖月潭坐在席上,憑几專心研磨染料,笑道:“奔走了半天,才張羅到這些東西。我准備把你臉上的皮膚弄得黑一點,那看起來便粗獷多了。”
  項少龍在他旁坐下,笑道:“知否我給你頂了黑鍋。”
  肖月潭訝道:“什么事?”
  項少龍遂把俏屏儿的話复述出來。
  肖月潭沉吟片晌,啞然失笑道:“這高傲的妮子在嫉忌呢!少龍确有魅力,竟能令她著緊。”
  項少龍苦笑道:“肖兄莫要說笑了!”
  肖月潭欣然道:“少龍智計過人,想不到卻會在陰溝里翻船,中了這個小妮子的狡計。想想吧!這几天天气這么冷,誰會在人人睡熟時四處走動,親眼看到云娘摸到我們房里來。定是給云娘的貼身小婢發覺主子离開房間,遂告訴這愛穿男裝的漂亮丫頭。她才猜到云娘找你偷情,豈知一試就試出來了,只不過弄錯了對象。”
  項少龍為之啞口無言。
  肖月潭捧腹道:“除了鳳菲外,舞伎團有何良好風气可言。你當鳳菲不知道我和云娘有一手嗎?我是出名風流的人。只是屏儿那丫頭心生妒意,才故意借鳳菲來壓制你吧!”
  項少龍恨得牙痒痒道:“我遲早要整治這丫頭。”
  肖月潭笑道:“最好在被窩內整治她,讓她在你胯下稱臣。”
  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我那還有拈花惹草的閒情。不過是想有机會時作弄她一下來消气吧了,而且我認為她根本看不起我。”
  肖月潭道:“若她不著緊,只會來個不聞不問。你也是其中能手,當知女人的心最不可理喻。愈是針對你,愈是對你有意。”
  項少龍不想討論下去,改變話題道:“為何不見你那几位同伴回返船來?”
  肖月潭道:“你指仲孫何忌他們嗎?我使了點手段,教他們留在我那艘船上,免得他們對我兩人過于親近而起疑心,用的自是小屏儿那招假傳旨意的手法。”
  兩人對視失笑。
  肖月潭把磨好的染料藏入剛帶來的衣物箱里,拍拍手道:“鳳菲今晚排演歌舞,囑我去給點意見,要一道去看看嗎?”
  項少龍躺了下來,道:“若我今晚起來時不見你,是否可在云娘房中找到你呢。”
  肖月潭搖頭苦笑的去了。
  不一會上層傳來舞樂之音,項少龍卻是思潮起伏。
  想不到重重轉折后,終仍是要到齊國去,真不知是禍還是福。
  戰國七雄的齊、楚、燕、趙、魏、韓、秦中,除了燕韓兩國首都未到過外,其余都在他這時空旅程之內。
  回程時,很大可能會隨肖月潭到韓京去,但卻該与燕國無緣。
  從燕國懸想起太子丹与其他人,最后龍陽君的“嬌容”浮現,不禁睡意大減。
  明早船就會繼續航程,會否在臨淄又遇上這曾是患難与共的“叛友”呢?
  在這戰爭的時代上每個人都為自己效忠的國家或人盡力謀取利益,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某一程度上,他項少龍其實是為歷史盡忠。
  一切早給命運之手安排好了,而他只是一個忠實的執行者。
  問題來了!
  假設沒有他,歷史仍會如此嗎?
  照道理當然是完全兩回事。至少小盤便做不上秦始皇。
  沒有秦始皇,可能便沒有大一統的中國。
  像秦始皇這种雄材大略的人,即使在中國歷史上也不常見。
  或說秦國發展到這時刻,誰當上皇帝都可統一中國,他卻絕不同意。
  事實上他由于此時身歷其境,更明白那只是事后孔明的說法。
  胜敗往往只是一線之隔。
  假若秦國沒王翦、李斯,嘿!還有自己這個關鍵人物,要征服六國只是痴人說夢吧!
  既是如此,為何歷史上卻沒有寫下自己這號人物?
  想到這里上立時渾身出了冷汗。
  以前想到這問題時,總是一閃即逝。
  惟有此刻沒有人令他分神,又閒得要命,才能對此作出進一步深思。
  他曾向小盤提出過要他把一切有關自己的事徹底抹掉,就是基于一個可怕的想法。
  假若不是出于自己主動提議,而是由小盤主動地做,那就大為不妙。
  說到底,現在唯一能影響小盤當皇帝的漏洞,就是他那不可告人的身世。
  呂不韋精明厲害,又是知道“內情”的人,見到小盤完全不把他當作父親,難保不會生疑。
  當日圖先便對自己膽敢讓鹿公等對小盤和呂不韋進行滴血認親而惊駭欲絕,所以小盤身世的保密工夫,非是全無破綻。
  想到這里,更是汗流浹背。
  現在只有朱姬和他兩個人知道收養真正贏政的那家人所在,如若朱姬把這秘密泄漏給繆毒知道,小盤便會陷身在很大危机中。
  以小盤的性格,絕不會讓任何人來動搖他的寶座。
  他或者不會殺自己。
  但朱姬呢?
  “咯!咯!”
  敲門聲響。
  項少龍訝然坐起來,道:“誰!”
  一咿呀!”
  門開。
  一位小婢溜了進來,笑臉如花道:“沈管事好!這么快便睡了!”
  項少龍認得她是美歌姬祝秀真的隨身小婢小宁,昨天還想把自己赶离艙廳,現在卻是眉目含情,春意盎然,不解道:“小宁姐有什么事?”
  小宁口角含春地來到他旁坐下,微笑道:“人家是賠罪來呢!噢!沈管事這么早就睡覺嗎?”
  項少龍見她神態親怩,生出戒心,正容道:“小宁姐不是要侍候秀真小姐嗎?”
  小宁湊近了點,吐气如蘭地低聲道:“人家正是奉小姐之命來見你,唉!旅途寂寞,小宁都想找個人來聊聊啊!”
  項少龍皺眉道:“你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小宁蹙起黛眉道:“不要將人家當作仇人般好嗎?嘻!不過你發怒時的樣子很有霸气,看得人心都動了,好想任由你懲罰處置。”
  項少龍終是男人,不由心中一蕩,仔細打量起這個俏婢來。
  她年紀絕不該超過十八歲,雖只中人之姿,但眉梢眼角洋溢春情,胸脯脹鼓鼓的,腰細腿長,皮膚滑嫩,要說不對她動心就是騙自己。
  正思量該否拖她入怀,但又大感不妥,心中矛盾時,小宁低聲道:“不過現在可是小姐想你,小宁只好耐心苦候。”
  項小龍嚇了一跳,失聲道:“你小姐,……”
  小宁點頭道:“你該知小姐在那間房的了。今晚初更過后,小姐在房里等你,只要推門進去便可以了。嘻!事后莫忘要謝我這穿針引線的人呢。”
  話完一溜煙的走了。
  項少龍目瞪口呆的坐著。
  這祝秀真在眾歌舞伎中姿色僅次于鳳菲和董淑貞,以前擺出一副憎厭自己的高傲樣子,原來卻是對自己暗動芳心。
  這种飛來艷福,自己是否應該消受?
  若給鳳菲知道,又怎么評自己這個人。
  自离開咸陽后,除了在大粱時和秋琳有過一手后,便過著苦行僧式的獨身生活,這刻松懈下來,又給云娘那蕩婦挑起了多少綺念,突然有這么送上門來的風流艷姬,自然有點心動。
  這刻更是睡意全消。
  不用說這風情頗佳的小宁亦是和祝秀真共居一室,今晚若去偷香,很可能會一矢雙雕。
  忽又涌起羞愧之心。
  家中的紀才女等正為自己擔心,而他卻在這里風流快活,怎對得住自己的良心。
  秋琳還可說是迫不得已,但要惹祝秀真卻沒有任何借口。
  猛地下了決心,躺回臥席去,拉被蓋個結實。
  肖月潭此時哼著小調回來,神情欣然。
  項少龍奇道:“云娘怎肯放你回來?”
  肖月潭神色迷醉的手舞足蹈,應道:“這是我的養生之道,色不可無,但不可濫。告訴你,董淑貞都想和我再續前緣,還暗示我可做她好姊妹祝秀真的入幕之賓,看來她們是有事求我。”
  項少龍聞語默然,大感沒趣。
  原來祝秀真只是這么一個女人。
  肖月潭見他神態有异,打量了片晌奇道:“你睡不著嗎?”
  項少龍歎道:“本要睡的!卻給人吵醒!”
  肖月潭坐下,訝問其故。
  項少龍把事情說出來后,肖月潭沉吟片晌,忽然道:“好險!這定是個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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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將計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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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一震道:“何有此言?”
  肖月潭微笑道:“若論玩權謀手段,沒有多少個可及上你老哥我。早在你告訴我如何坐上這執事之位時,我便知不妥。所以暗下留心,發覺不但張泉對你嫉恨极深,以董淑貞為首的一派歌姬都恨不得去你而后快。在這种情況下,祝秀真竟送上門來,不是陷阱才怪。”
  項少龍清醒過來,暗罵自己疏忽,點頭道:“這或者就叫便宜莫貪吧!幸好我根本不打算去。”
  肖月潭一呆道:“項少龍何時變得這么好相与了。所謂安內才可定外,若不趁此机會狠狠挫折對方气焰,這种女子小人合起來想出來的毒計,只會教你防不胜防。更何況你曾答應鳳菲助她應付對她有野心的男人,不在這种時刻顯點手段,如何建立她對你的信心。”
  項少龍尷尬道:“我不太習慣對付女人,總是狠不下心來。而且更不知怎樣利用這脂粉陷阱反過來對付她們。”
  肖月潭胸有成竹道:“首先且讓我分析形勢,昨晚我由云娘處早探清楚各人關系,原來董叔貞暗里和張泉有一手。而沙立則是祝秀真的面首。不要以為他們間真是郎情妾意,其實只是一种利益和色欲的結合。現在沙立給你赶走,張泉又因而降職失勢。你可說同時得罪了董祝兩女,面對的惡劣情況可想而知。”
  項少龍擁被苦笑道:“這只是鳳菲利用我來重整舞伎團的形勢,否則怎會忽然信任起我這么一個陌生人來呢?”
  肖月潭同意道:“鳳菲是個很有手段的美人儿,比狐狸還要狡猾。你确變成了她一著棋子。不過她仍不想太過開罪董淑貞,否則就會連張泉都早掃了出去。哈!究竟祝秀真擺下的是什么陷阱呢?量她仍沒有殺人的膽量。看來只會誣你偷入她房里圖謀不軌,使鳳菲不得不逐你出團。”
  項少龍喜道:“那倒非常划算,若我可以离團,便可改為由你聘我做御者諸如此類等下役,那時就不用擔心會給人識破我了!”
  肖月潭失笑道:“到我那里反更危險。我船上的人大多看過你的畫像,相處久了,難保不會有人起疑。這亦是我遣走仲孫何忌等人的原因,待我改好你的容貌時,你才可和他們接触。”
  項少龍歎道:“那現在該怎辦呢?”
  肖月潭搖頭笑道:“祝秀真來來去去都不過是賊喊捉賊的招數,少龍有沒有興趣真的去玩這女人,保證滋味极佳,不會令你失望。”
  項少龍涌起刺激的沖動,旋又壓下這沖動,拒絕道:“我不習慣与沒有感情的女人歡好,更不想用這种手段征服她。而且若讓鳳菲知道我和她有關系,更不知她會怎么看我,所以此計万万不行。”
  肖月潭點頭道:“我忘了你是正人君子,既是如此,就采取威嚇手段,給這蕩婦來個下馬威好了。”
  接著低聲說出了計划。
  河風呼呼中,項少龍由艙窗鑽了出去,利用索鈞攀往上層,踏著船身突出的橫木,壁虎般往祝秀真的房間游過丟。
  幸好船壁結的冰因這兩天气候回暖溶掉了,否則縱有鉤索之助,亦非常危險。
  船上岸上均靜悄悄的,在這种天气下,誰都要躲進被窩內去。
  每逢經過代表一間房子的艙窗時,他都要俯身而過。
  此時這邊十多間艙房只有兩、三個窗子仍透出昏暗的燈火,祝秀真的閨房當然不在其中。
  最接近船頭的三間艙房,分別住了鳳菲、董淑貞和祝秀真這團內最有地位的三位女性,而云娘則在另一邊的艙房。
  由于項少龍的房間靠近艙尾,所以要攀爬好一截船身,才可到達祝秀真那扇窗子。
  房內和船艙外壁絕對是兩個不同世界,那不單是冷暖的分別,而是感覺的兩樣。
  項少龍心中好笑。
  自己就像成了武俠小說中描寫能飛檐走壁的高手;只不過非是去行俠仗義,而是為自己的命運掙扎求存。
  肖月潭對鳳菲的評語,使他對這美女生出戒心。
  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自己實在太容易相信別人說的話,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心中早定了她們內在与外表同樣美麗。最難測是婦人心,祝秀真就是眼前活生生的例子。
  他收回索鈞,再次射出,挂到上方艙頂更遠處,借力橫移,如是者重覆几趟后,來到了祝秀真的艙房外。
  房內悄無聲息。
  正要拔出匕首,挑開窗門鑽進去時,前方董淑貞房間處隱隱傳來女子的嬌呼聲。
  項少龍一陣心跳,又感好奇,不由移了過去,來到那扇窗外,貼耳細听。
  究竟誰會在董淑貞房內呢?
  一听之下,立時呆在當場。
  原來房中翻云覆雨者都是女人,可能正在最要命的時刻,兩女都叫得聲嘶力竭,极盡挑逗之能事。
  原來董淑貞不但愛男人,也愛女人。
  正要离開時,董淑貞沙啞的聲音響起道:“秀真你真好。”
  項少龍大吃一惊,怎么祝秀真竟會到了董淑貞的房間去,那在祝秀真房中的又是誰?
  云娘不是告訴肖月潭:董淑貞和祝秀真分別与張泉和沙立搭上嗎?那董淑貞該与祝秀真處于對立的位置。為何兩女又做了同性戀人呢?
  茫然不解時,祝秀真的聲音喘息著道:“這時刻還要逗人家,那家伙該快來了,這樣搞法連門響都听不到。”
  董淑貞嬌笑道:“只要听到幸月的尖叫就行了!”
  祝秀真道:“今天我才和幸月調房子,大小姐會否生疑呢?”
  董淑貞笑道:“精彩處正在這里,就算鳳菲怀疑我們在弄鬼,卻也知道沈良只是個好色的奴材。當執事沒兩天已搞三搞四,那能委以重任。而對我們更是無可奈何,沒有我們她怎能和蘭宮媛她們爭一日之短長呢。”
  祝秀真默然片晌后,低聲道:“真不明白以談先生那种身分地位的人,對沈良這奴材會這么另眼相看。”
  項少龍本想离開,聞言留下續听。
  董淑貞歎了一口气道:“這家伙确有點特別,身手又厲害得教人吃惊,若非覺得他難以收買,給他占點便宜都是值得的。”
  項少龍仍弄不清楚董淑貞要弄出這么多事來究竟為了什么?很想她自己說出來。但兩人又沉默下去,不片刻再傳出祝秀真輕輕的呻吟聲。
  項少龍沒興趣听下去,返回自己的艙房。
  肖月潭听畢后,也覺好笑,沉吟片晌后拍腿道:“我有一將計就計之法,不但可返過來害祝秀真,還可增添你的光彩。”
  項少龍連忙問計。
  肖月潭壓低聲音道:“你可揮筆寫下一信,內容當然是表示你多謝祝秀真垂青于你,可是你卻不能接受,請她見諒諸如此類。再放入那換了是幸月的房間內。如此不但可拆穿她們的詭計,還可以表現出你并非易受引誘的人。”
  項少龍苦笑道:“此計絕對行不通,舞刀弄棒是我本行,但賣文弄墨卻是另一回事了。”
  肖月潭呆了一呆,失笑逍:“我倒沒想過這方面的問題,不過只要你畫個押就成,其他由我代勞,但千万不要錯手寫了項少龍上去。”
  項少龍如釋重負,陪他笑了起來。
  次日清晨,船隊繼續航程。
  兩人在房內用過早膳,肖月潭到了船頭与眾姬湊興欣賞兩岸景色,項少龍則忙個不了,學習處理團內的事務。
  小屏儿照例從旁措點。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小屏儿態度友善了點,陪他到底艙清點沿途買來的東西時,忽然道:“你為何要給人背罪?”
  項少龍摸不著頭腦道:“背什么罪?”
  小屏儿俏臉微紅道:“昨天我听人說原來云娘找的是談先生,才知誤會了你,但為何你不辯白呢?”
  項少龍故意气她道:“你不是說談先生是不欺暗室的正人君子嗎?而且小屏姐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机會。幸好清者自清,小屏姐不會再鄙屑我了吧?”
  小屏儿大窘,岔開話題道:“為何這兩天你像是老了點,須發都有些花白了。”
  項少龍暗吃一惊,表面裝作若無其事的笑道:“有人一夜白發,我只是白了少許,已算幸連呢!”
  小屏儿知他意指因自己誤會了他,為此而苦惱得白了發鬢須髭,惊喜交集的橫了他一眼,又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儿,指點他做該打理的事。
  項少龍暗喜過關,又覺得這樣逗逗這俏妞儿,亦是人生樂事。
  午膳時,鳳菲破例召了他去陪席,幸月也有參与。
  項少龍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但當然扮作毫不知情。
  鳳菲隨口問了他接手了張泉工作的情況后,便開門見山道:“沈執事是否知道差點就給人害了呢?”
  項少龍故作愕然道:“小人不明白大小姐的話。”
  對面的幸月笑道:“我昨天因祝秀真的請求与她對調了房間,所以沈執事那封情詞并茂的信來到了我手上,這樣說沈執事明白了嗎?”
  項少龍裝出吃惊的樣子,憤然道:“原來她是布局來害我。”
  鳳菲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道:“幸好你沒有令我失望。以往無論我聘用任何人,最終都被她們勾引過去,沈執事是唯一的例外。”
  幸月贊道:“想不到沈執事還寫得一手好字!”
  項少龍坦然道:“那是我央談先生代筆的。我除了可勉強畫押外,其余的都見不得人。”
  鳳菲點頭道:“你肯坦白說出來,更是難能可貴。可是听沈執事出口成文,妙句橫生,怎會是不通文墨呢?”
  項少龍暗想那能告訴你真相。只好道:“書我倒看過几本,但卻疏于練字。”
  幸月奇道:“那沈執事必是出身于官宦之家,一般人那有机會碰到書哩?”
  項少龍面對前所未有的“身分挑戰”,要知這時代印刷術尚未發明,流行的只有人手寫的帛書和竹書,罕有珍貴。若非以前有專為權貴效力的儒者流落到民間,設館授徒,連識字都只屬權貴的專利。
  所以假若兩女問起他看過那本書,只要追問兩句,立時可拆穿自己的西洋鏡。
  惟有胡謅道:“以前我跟隨廉大將軍時,曾接触過几本書而已!”
  鳳菲倒沒有生疑,含笑道:“祝秀真這回做的只是小事一件,以后就算有人在我面前說你是非,我也不會相信。”
  幸月似乎對他頗有好感,道:“我們排演歌舞時,沈執事最好在場,好清楚人手的編排以及和我們要准備的東西,好嗎?”
  項少龍連聲應是。
  鳳菲忽然歎了一口气,蹙起了靈秀的黛眉。
  項少龍雖見慣美女,仍不得不承認她的一對秀眉非常好看。
  就像老夭爺妙手偶得的畫上去般,形如彎月,絕無半點瑕疵。
  幸月也陪著歎了一口气,低聲道:“又勾起大小姐的心事呢!今趟臨淄之行,怎都不能給三絕女和柔骨娘比下去的。”
  項少龍無話可說。
  要他和人比劍還可以,但這方面他卻完全幫不上忙來。
  看鳳菲的表情,便知她在歌舞編排上遇上難題。
  象鳳菲這种搞創作的人,自然希望能有突破。
  但那代表了向自己的過去挑戰,自然非常因難。
  鳳菲有點意興蕭條,再沒有說話。
  反是幸月談興甚濃,還特別矚他今晚記得看她們排演。
  告退后,正想返房去找肖月潭合口供,后面有人叫道:“沈良!”
  項少龍轉過身來,原來正是“穿針引線”害他的騷婢小宁。
  她由長廊另一端赶過來,大瞠道:“昨晚為何不見你來,累得小姐白等了一晚。”
  項少龍笑道:“昨晚我竟累得睡著了,請小宁姐見諒。”
  小宁忍著怒火道:“你這人真是,現在小姐惱了你呢!”
  項少龍瀟洒地聳聳肩,裝了個無奈的表情,看得小宁呆了一呆時,轉身朝往下層的木梯走去。
  小宁追上來一把扯著他衣袖道:“你怎么這樣就溜了,還不想想有什么方法可將功贖罪?”
  項少龍為免她糾纏,索性道:“其實我歡喜的是小宁姐你,不若你來陪我吧!”
  小宁顯早諳男女之事,白了他一眼道:“想我給小姐赶走嗎?唉,見你這人還不錯,讓我替你想個辦法補救吧!”項少龍不耐慎起來,低聲道:“男女間的事那能勉強。小宁姐不用為此煩惱。不若你今晚來我處吧,”
  小宁見計不得授,急道:“怎行嘛?你房內還有談先生。”
  項少龍伸手往她臉蛋捏了一把,笑道:“談先生是明白人,怎會介意?”
  言罷心中好笑的揚長去了。
  回到房中,与肖月潭說了后,兩人都感好笑。
  肖月潭又為他染須染發,正忙個不停時,有人來喚肖月潭去見鳳菲,嚇得他們手忙腳亂地把東西收好。
  項少龍正要睡午覺,出奇地張泉竟來找他,還和顏悅色,与以前判若兩人。
  坐好后,張泉正容道:“沈兄以前跟過無忌公子,不外求利求財。所以希望能与沈兄作個商量,看看有沒有法子談得攏。”
  項少龍早知他此來另有目的,淡淡道:“張兄請說!”
  張泉歎了一口气道:“當初我聘沈兄當御者,确是另有居心。但這亦很難怪我。這個職位你以為容易擔當嗎?到了臨淄沈兄就知道味儿。那些公卿大臣根本只杷我們這种人視作奴材。一不小心立要惹禍。他們在大小姐處受了气后,就遷怒于我們。但假若沈兄肯合作,我自然會像兄弟班的在旁照顧,說到底我都當了近兩年的正執事。”
  項少龍心中暗笑,道:“張兄有話請直說。”
  張泉眼睛轉了几轉,才湊近道:“沈兄与我合作還有一大好處,就是可享盡艷福,除了只有几個碰不得外,連二小姐我都可為你穿針引線。”
  項少龍故作惊奇道:“張兄莫要逗我了。”
  張泉忙誓神劈愿保證沒有吹牛皮,然后道:“只要沈兄肯依我之言,我可以先給你五錠金子,事成后再給你十錠。”
  項少龍心中一震。
  十五錠金子可不是少數目,足夠揮霍數年,張泉何來這等財力。
  想到這里,已猜到他是被對鳳菲有野心又財雄勢大的人收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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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古代歌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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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見他說話兜兜轉轉,卻仍未入正題,知他是想要自己先表態,始肯把來意說出來,歎了一口气道:“我的确很想賺這筆錢,更不想与張兄成為仇敵,可是大小姐對我有知遇之恩,我怎能反過來害她呢?”
  這番話說得很婉轉。但卻擺明車馬不會与張泉同流合污。
  張泉奸笑道:“沈兄誤會了!我怎會害大小姐?雖然因給她降職煩惱了一陣子,但想想終是自己行差踏錯在先,沒有可抱怨的。”
  項少龍大訝道:“那張兄究竟要我干什么呢?照計若我做得來的,張兄你不亦可辦到嗎?那用將黃澄澄的金子硬塞進我的私囊里?。
  張泉湊近低聲道:“你可知小屏曾暗下對人說歡喜上你?”
  項少龍皺眉道:“那有什么關系,不過我才不相信她會這么對人說。”
  張泉笑道:“她當然不會直接說出來。但卻愛和人談論你,以她的性格。這已表明她對你很有意思了。”
  項少龍大感頭痛。
  在現今的情況下,他絕不能沾惹感情上的事。而自己對女孩子又特別容切心軟。糾纏不清時只是自招煩惱。心中暗自警惕,口上應道:“張兄不用說下去了。若是要利用小屏姐來達到目的。我更不會干。這樣好嗎?我設法求大小姐把你升回原職,而我則退居副手之位。大家和和气气,豈非胜過終日爭爭斗斗。”
  張泉見他神情決絕,露出不悅神色道:“沈兄太天真了,你以為大小姐給你坐上我的位于是因為看得起你嗎?她只是拿你作替死鬼吧!其實她暗里已有意中人,臨淄之行后就會与他退隱于密,雙宿雙栖,若我估計不錯,她會裝作看上了你,好轉移其他人的注意。那時你死了都要做只糊涂鬼呢。”
  項少龍愕然道:“那人是誰?”
  張泉歎道:“若我知那人是誰,就不用來求你,除了小屏儿外。沒有人知道風菲的事。”
  項少龍對鳳菲的好感又再打了個折扣。
  因張泉這番話合情合理。
  鳳菲乃絕頂聰明的人,怎會認為自己有能力將她安然帶离臨淄,卻偏要這么說。分明是要激起自己男性保護女性的英雄气,而事實上,她暗中已定下了退隱的計划。
  而張泉卻是被某人收買,要來破坏她的大計,好暗下把她收進私房。就算得不到她的心,也要得到她的人。
  像鳳菲這种絕色尤物,乃人人爭奪的對象。雖誰都不敢明刀明槍來強占,但暗里卻施盡法寶。
  形勢确是非常微妙。
  而不幸地自己卻給卷進了這漩渦里去。
  張泉還以為他意動。從怀里掏出錢袋,傾出五錠黃金。伸手搭上他肩頭親切地道:“我背后的人在齊國無論身份地位,均非同小可。沈兄只要為他好好辦事。說不定可獲一官半職。而且他對大小姐一片痴心。只會令她享盡榮華富貴,說起來找們還是為人小姐做好事呢。”
  項少龍怎會信他。
  不過換了他自己是張泉,亦會謊稱后面的靠山是齊國的權貴,因為那才有威懾之力。
  項少龍淡淡道:“讓我弄清楚情況。才作決定。這些金子張兄先收起來。唉!
  你怎都該給我一點考慮的時間嘛。”張泉見他神情堅決,點頭道:“好吧:但到臨消時,你必須給我一個肯定的答复。”
  張泉离開后,項少龍仍在發怔。
  鳳菲真的拿自己來作替死鬼嗎?
  有她那高貴閒雅的美麗外表。實很難使人相信暗里她是那么卑鄙。
  起始時他還以為張泉只是董淑貞的走狗,但剛才听他的語气卻又不似是如此。
  否則沒有理由一方千方百計要赶走他,而另一方卻收買他。
  想得糊涂時。肖月潭回來了。
  听項少龍說畢張泉的事后,肖月潭皺眉道:“我倒沒想到鳳菲的退隱會生出這么大的問題。還好像有人不惜巧取豪奪,也要獨得美人歸,不過張泉的話亦非沒有道理。因為鳳菲備受各國王侯公卿尊重,只要她肯開口,保能肯作護花者大不乏人。但偏要這么伸秘兮兮的,可見她該是另有見不得光的意中人,而此人更是身分低微。若給人知道他得到了鳳菲,立生橫禍。”
  項少龍知他比自己更消楚權貴的心態。問道:“那鳳菲是否真的那么卑鄙要用我作替死鬼呢?”
  肖月潭笑道:“靜觀其變就什么都可一清一楚。少龍你也非是好欺的。誰不玩手段,我們便陪他們玩一會好了。”
  項少龍啞然失笑。
  事前那想得到一個小小的歌舞伎團中,亦會牽涉到這么复雜的斗爭?
  見到歌舞伎團的排演,項少龍才明白到詩、歌,樂、舞是渾成一体的,以往他看歌舞,不是漫不經心。就是注意力只集中到最美麗的台柱身上,少有像這刻般身歷其境的全神欣賞。
  只是云娘率領那隊近三十人的樂師隊便夠好看。
  云娘負責的編鐘由大至小共八件,代表原始的八音,挂起來占了艙廳五分一的空間,而她敲鐘的姿勢更充滿令人眩迷的曼妙姿態和舞蹈的感覺,難怪能如此令鳳菲器重。
  不由想到鳳菲會再私下告訴她舞伎團解散的事,因為看她對肖月潭投怀送抱的情況,可能正是她在替自己找尋好歸宿,人的年紀大了,總會變得更實際。換了自己是她,也會挑“有成就”的肖月潭而不會揀“落泊”的自己。
  大廳充盈舊由石臀、編鐘、陶損、鏞、饒、鈴、銅鼓等組成的和諧樂整。溫柔敦厚,絕不會使人生出嘈雜的感覺。
  幸川、祝秀真等十個歌姬隨樂起舞。
  鳳菲和董淑貞則立在一旁,觀看眾伎舞姿,不時交頭接耳的研究。在外表看絕不知兩者正勾心斗角。
  其他婢子負起為各女換衣遞茶。各有各忙,平添不少熱鬧。
  今趟鳳菲并沒有邀肖月潭來給意見,所以項少龍只好獨自作個旁觀音。
  幸好只是眾姬已是可使他飽餐秀色,目不暇給。
  尤其幸月許多時不忘向他拋來兩記媚眼,使他并不覺得被冷落。
  祝秀真卻擺出仍在惱他的樣子,只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就沒有再看他。
  忽地一把冷冰冰的聲音在旁響起道:“你在看誰?”
  項少龍愕然望去,只見仍是一身男裝的小屏儿繃著粉臉瞪著自己,臉色不善,呆了一呆,才懂得答道:“當然是在看排舞呢!”
  小屏儿晒逍:“我看你只是在瞪著小姐吧。”
  項少龍暗忖關你的鳥事。但表面只好忍气吞聲道:“小屏姐不覺的舞姿特別好看嗎?”
  小屏儿跺足道:“你分明對她別有居心,才會看得那么入神。”
  項少龍听她口气妒意十足,而自己卻仍是与她沒有半點感情關系,不禁心生反感。故意气她道:“見色起心,人之常情。若月小姐在大庭廣眾前表演,小屏姐豈非要向數百人逐個去罵嗎?”
  小屏儿俏臉儿刷地脹紅,負气走了。項少龍頗有如釋重負的感覺。此女任性善妒,橫蠻無理,還是不惹她為妙。
  此時鳳菲招手喚他過去,問道:“沈管事覺得這首新編的舞樂還可以嗎?”
  董淑貞的目光落到他臉上,灼灼注視。雖明知此女非是善女。但既知她是可采摘的花朵。又听過她放浪時的呼聲,現在于触手可及的距离看她的隆胸細腰,不由泛起非常刺激的感覺。項少龍干咳聲道:“我對音律實不在行,不過仍覺非常悅耳。云娘的編鐘更是清脆嘹亮,像統帥般駕御全軍。”
  董淑貞媚笑道:“沈執事還說不懂音律。只這兩句使點出樂隊的重心,編鐘的金百之聲是固定的清音,負起音准和校音的重要任務。無論引序收曲,均少不了它們,而在琴、瑟、管、簫等絲竹之樂演奏主旋律為歌者伴奏時。鐘音更有點晴之效,滔染出整個气氛來。”
  項少龍儿她對自己眉目傳情,雖明知她弄虛作假,仍有點受寵若惊,只好唯唯諾諾的作洗耳恭听狀。
  嗅著兩女迷人的幽香,置身于這鶯燕滿堂的脂粉國。于這艘古代的大船上,漫航于冬夜的長河中,誰能不感動心。
  鳳菲出奇溫柔地道:“詩言其志。舞動其容,歌詠其聲,三者渾為体,組成此特為齊王賀壽的仙鳳來朝,可惜我的主曲遇上了點困難,只希望能在壽宴前完成,否則就大為遜色了。”
  董淑貞的美目掠過奇怪的神色,項少龍雖心中訝异,卻無從把握她心中所想。
  項少龍目光回到正在歌舞中幸月等諸女身上。隨口道:“是否每節舞蹈都會有不同的曲詞,表達不同的情節。最后才以主曲帶起高潮,合成一個完整小故事呢?”
  鳳菲和董淑貞不能控制地嬌軀劇顫,兩對美目异采瀝瀝,不能相信的杏目圓瞪的看他。
  項少龍感到有异,回頭看到她們的表情,大感尷尬道:“小人只是隨口亂說,兩位小姐万勿放在心上。”
  兩人仍未能作聲。
  今趟輪到項少龍心中一震。恍然而悟。
  對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以歌舞表達某一情節或故事,是所有歌劇的常用手法,沒啥半點稀奇。
  但在這戰國的時代里,從韶樂脫胎出來的樂舞,仍保留在原始祭舞的形式,并不著重“劇情”。那要到宋元時才成熟。
  所以這番話對風菲自然可說是石破天惊之語了。
  鳳菲動人的酥胸急劇地起伏了几下,才吁出一口气道:“唉!沈良你不是個特別的人。”
  董淑貞道:“這想法不但特別,還非常新鮮,大小姐可用作考慮。”
  鳳菲那對能勾人魂魄的美目閃著動人的光彩。目光在項少龍臉上留連片刻后,香唇輕吐道:“淑貞你也想想看,我想回房休息一會。”
  言罷逕自去了,項少龍不知所措中。董淑貞靠近的酥胸差點碰上他的手臂。才低聲道:“從沒有人能令鳳菲如此動容的,沈良你是第一人。”項少龍不好意思道:“二小姐不要損我。”
  董淑貞笑臉如花。以腳尖輕松地撐高嬌体,湊到他耳旁道:“人家也都為你動心呢。”說完還吹了一口气到他耳內去。
  項少龍明知她在色誘自己,以遂其某一不可告人的目標,但仍泛起想碰碰她的沖動。忙壓下這誘人的想法,苦笑道:“二小姐勿要如此:不太好的。”
  董淑貞嫣然一笑,挪開了少許。白他一眼道:“有空可到人家房中來,那時只有我們兩個人,不是可放心交談嗎?”
  項少龍心想那豈非是“送羊入虎口”。要墮進你的色欲陷阱。
  口上答道:“小人不敢,更恐大小姐會怪責。”
  董淑貞甜笑道:“你的拳頭那么硬,想不到膽子卻這么小,大小姐怎會管我的事呢?唔,你不是對大小姐生出妄想吧?”
  項少龍一怔道:“二小姐說笑了,小人只是下人身分,怎敢生出癩蛤蟆吃天鵝肉這种非份之想。”
  董淑貞嬌軀一顛道:“蛤蟆吃天鵝,這种形容的語句你是怎么想出來的。”
  項少龍這才知此兩俚語這時仍未被發明,尷尬道:“只是隨口說來吧了。”
  董淑貞像首次認識他般用神打量他,好一會才道:“你這人每有惊人之語句。
  但又發人深省,這般人材,埋沒了實在可惜,沈良你究竟有沒有為自己將來的前途若想過?”
  此時樂聲攸止,眾姬停下來嬉笑,等候董淑貞的指示。
  只有幸月立在一旁。帶點妒意的在瞧兩人親密地交談。
  小屏儿則不知到哪里去了。
  項少龍只好道:“小人能當上執事之職,已心滿意足,啊!她們在等候二小姐的指示了呢。”
  董淑貞低聲道:“告訴你一個秘密,這歌伎團很快便要解散。知情者無不在為自己找尋后路歸宿,像我這种不想淪為貴族姬妾的更是煩惱。沈良你若有志向,便來找人家談談吧。”又伸手捏了他的手臂,輕笑道:“你真壯健。”
  這才含笑到了眾姬處。
  項少龍不敢看幸月的反應,匆匆走了。
  回房途中,他首次對董淑貞生出了同情之心。
  她或者只是忠于藝術的人,不希望這么年青就失去了這時代女性唯一可享有的事業。
  在某一程度上,鳳菲是相當自私,她只為自己打算。若她如張泉所說,是找自己做替死鬼好轉移其他人的注意力,就更不可原諒。
  假若有個方法可使董淑貞成為鳳菲的接班人,而鳳菲則可安然做她的歸家娘,那豈非皆大歡喜。這是很難辦到,但卻非沒有可能辦到,問題仍在鳳菲處。
  回到房中,肖月潭配合新的染料,為他動手易容。項少龍告訴了他小屏儿差點看破他改裝的事。后者笑道:保證沒人可看出破綻,最妙是你瘦了至少十斤,連眼形都改變了,不要吃那么多東西,若養胖了反為不好。
  項少龍苦笑道:“我很有節制的了。但現在頭痛的是小屏看上我,董淑貞更對我拋眉弄眼,你說該怎辦?”
  肖月潭笑道:“項少龍畢竟是項少龍,你既能使紀才女為你傾心,其他鶯鶯燕燕不為你顛倒才怪。嘿!給你看一樣東西。”
  項少龍朝他撐開的手掌有去,見到一顆似是某硬果物堅硬的核心,大小如指頭,奇道:“這是什么?”
  肖月潭道:“這是什么不打緊,只要你放到舌底下說話,便可把話气聲調改變過來,完全不似項少龍。”
  項少龍皺眉道:“若讓鳳菲她們听到。豈不非常古怪?”
  肖月潭道:“你還以為自己是以前的身分嗎?當鳳菲和外人交談時。你在場的机會是絕無僅有,且縱在場亦沒有插口的資格。當遇上熟人時。先把果核往口一塞。便可保證瞞過任何人。”
  對肖月潭的周身法寶項少龍早見怪不怪。接過果核依指示放在舌底,在肖月潭指點下“牙牙學語”起來。果然連音質都變了點。
  肖月潭听得連連失笑時,敲門聲響,忙去開門。
  項少龍見肖月潭似給人扯出門外,正大惑不解,肖月潭回到他身旁低聲道:“今晚我到云娘房里風流他一晚,你若要解寂寞,可把幸月等其中一人弄來。幸月的功夫如何我不曉得,卻可保證董淑貞在榻上是精彩絕倫,好自為之吧。”房門關上后,項少龍只有苦笑。
  旅途寂寞,有個美女陪寢日是人生樂事。不過他卻過不“自己”這一關,呆坐了一會后,他收抬心情,鑽入被窩睡覺。現在他最大的樂趣,就是到夢里去會嬌妾愛儿。快要睡著時,他忽地惊醒過來。耳內向起關門的輕響。項少龍探手到席旁握上血浪的把手。香風隨來,一個火辣辣的動人恫体鑽進他被內,八爪魚般將他纏個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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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泥足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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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項少龍休息了一會,神經松弛過來,感官特別敏銳,更加上連對方是董淑貞、幸月、祝秀真,甚至較少可能的小屏儿都弄不清楚,那种剌澈确是難以抗拒。
  費了狠大的定力,他才閃脫了她的香唇,揍到她耳旁道:“你是誰?”
  那女子嬌喘鈿鉑道:“你有很多女儿家這樣來找你嗎?”
  項少龍仍認不出她蓄意改變了的聲音,笑道:“恰恰相反,假若以前有女孩子這么來過,我便會誤把你當作是她呢!還何用問你是誰呢?”
  女子用力摟著他的腰,把俏臉埋到他胸膛上,以蚊納般聲音道:“但也可能是你有很多女人,所以一時分不辦清是誰來相就。”
  項少龍已可肯定此女純非小屏儿或幸月,因為前者正生自己的气,而后者則該知自己“守身如玉”,不受引誘。
  順手在她身上摸了几把,低笑道:“若是如此,我便應在你鑽入被內時立即以手認人,不用問你了。”
  女子睜唔作聲,似是頗為情動。
  項少龍按捺不住,一個翻身,半抱半壓地把她摟個結實,同時探手到席旁的小几上拿火折。
  女子嬌吟一聲,把他的手扯了回來,瞠道:“你難這不怕人難堪嗎?現在那是點燈的時候?來吧!”
  只要有點星光,項少龍也可勉強看到她的臉貌輪廓,但在這烏云滿天之夜,又在船艙被窩之內,使他睜目如盲。
  但偏是這种情況,特別使他容易燃起情欲之火。
  尤其想到她是董淑貞、祝秀真又或小宁儿三女之一,無不是嫵視媚行的惹火尤物,一顰一笑,都使人欲醉。這种至為刺激的感覺,更使他難抵肉誘。
  幸而隔著几重衣物,否則可能已把持不住。
  項少龍隱隱覺得假若這樣占有對方,只代表了自己与其他好色的男人毫無分別,是某一种形式的投降。
  所以對方在怀內的扭動廝磨雖帶來強烈的誘惑,而自己亦起了生理上的反應,仍壓下狂升的欲火,上身仰起一點,故意騙她道:“我知道你是誰了?”
  体下的女人嬌軀微顫,道:“我是誰呢?”
  憑她震惊的微妙反應,便知她以為自己是不能猜中她是誰的。
  這么說她便不該是董淑貞又或祝秀真,因為兩女對他早有撩逗,一再暗示會獻身相就,不該有這种信心。
  一個令他大吃一惊的想法涌上心頭,駭然道:“大小姐?”
  女子頓時靜了下來,噓气如蘭地柔聲道:“正是鳳菲,你不歡喜嗎?”
  項少龍一陣傷心,欲火消退,暗忖張泉說得不錯,她只是找自己作替死鬼,所以才這么紆尊陣貴的來獻身給他這個下人。
  若非如此,又怎能使得他自認為是她的情郎呢。
  一直以來他心目中的鳳菲都是高不可攀,這么一來,自然在他心中大為貶值了。
  項少龍冷然道:“大小姐為何要這樣做?”
  女子以帶點哀求的語气輕輕道:“不要問這問那好嗎?好好的疼人家吧。”
  項少龍忽然松了一口气,如釋重負道:“原來你并非大小姐,而是小屏姐。”
  若非她仍不敢以平常的聲音說話,他可能會繼續猜錯下去。
  小屏儿回复了正常的聲音語調,嬌吟一聲,香唇再湊了上來,熱烈地吻他。
  項少龍以一半的心神駕輕就熟的應付著,另一半的心神卻在盤算思量。
  照理小屏儿應該与主子鳳菲共進退,換句話說她無需要像幸月等有急尋歸宿的要求。
  但她現在把自尊拋到一旁,來向自己投怀送抱,一是她真的對自己情不自禁,而更有可能是奉鳳菲之命而來犧牲色相,好控制和駕馭他項少龍。
  這想法非是沒有根据。,
  雖然他仍把握不到鳳菲的退隱大計,更弄不清楚為仆么定要使自己變成替死鬼,但肯定一點是鳳菲一直以謊言來騙他。
  鳳菲沒有理由將她的前途幸福擺到他這陌生人手上去。
  “啪!”
  火折把油燈點亮了起來。
  小屏儿抗議的“嗯”了兩聲,星眸半閉,不堪燈火的刺激,好一會才睜開美目。
  項少龍仰起上身,仔細打量這換回女裝,秀發披散枕上的美女,惊覺她的艷色實不遜于董淑貞諸女,只是平時被她的男裝和不假辭色的模樣瞞過了。
  兩人目光相触。
  小屏儿泛起既羞且喜的表情,灼熱的眼神里隱含某种令人難解的迷悵。
  項少龍心中暗歎,更堅定了自己的怀疑。
  低頭吻了她兩片朱唇,柔聲道:“你是否第一趟和男人親嘴?”
  小屏儿赧然點頭。
  項少龍咬牙強忍肉体緊貼廝磨所帶來的挑逗,冷冷地道:“是大小姐要你這么做嗎?”
  小屏儿立時杏目圓睜,吃了一惊,好一會才方寸大亂的答道:“你怎會這么想的?”
  只從她的反應,項少龍立知自己的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
  若她只是因自己情不自禁來向他投怀送抱,听他這么說,自然大受傷害,不是大怒而去,就是一副含冤受屈的可怜樣儿。
  像現在般反應,只表示她确心中有鬼,故出言反駁,希望能瞞過他。
  項少龍這數年來差不多每天都在斗事中度過,這么一個年青女孩自遠不是他的對手。
  項少龍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瞧她。
  一滴清淚由眼角瀉下,沿著嬌白粉嫩的瞼蛋,滑到枕上去。
  小屏儿別過俏瞼,避開他無情的目光,神志崩潰了的默默洒淚抽泣,悲切道:“你不歡喜我?”
  項少龍睡到她側旁,舉袖為她拭淚,淡淡道:“其實我該早猜到是小屏姐,換了是其他人,在鑽入我的被窩前,是該懂得先脫掉衣服的。”
  小屏儿停止了抽泣,無助地道:“你這人真厲害,人家投降了,行嗎?”
  項少龍心中一軟。
  自己是否太殘忍呢?
  竟以這樣的手段對付如此嬌痴可愛的一個少女,而她只不過是盡忠于主子。
  為了緩和她的情緒,項少龍遂道:“你這樣根好看啊,為何整天要以男裝示人呢?”
  小屏儿凄然道:“若我常以色相示人,現在你怀內的就不會是完璧之軀了。”
  項少龍感到這句話內所包含的無限辛酸,心中暗歎,道:“那你惡兮兮的樣子也是裝出來唬人的了。”
  小屏儿露出一絲笑意,秀目閃亮道:“開頭是裝的,但慢慢就習慣了。唉!你有點像另一個人。”
  項少龍生出輕微妒意,道:“那是你的情郎嗎?”
  小屏儿有點不滿地道:“你想到哪里去了!那人我只見過一面,不過也像你般最懂咄咄迫人,眼睛像是可看進人心內去那樣。小姐對那人印象也很深呢!”
  這回輪到項少龍嚇了一跳,知她說的正是自己,那敢再問下去。
  小屏儿赧然道:“剛才你抱得人家很舒服,原來男女間的滋味是這樣的,難怪云娘要找談先生到她房內去了。”
  項少龍失笑道:“小屏姐今年貴庚?”
  小屏儿含羞道:“足十七呢!十五歲時就鬻身給大小姐了。”
  項少龍硬著心腸緊迫道:“大小姐為何要你這么做?”
  小屏儿凄然道:“不要迫人家好嗎?小屏儿現在矛盾死了。唉!我該怎么樣才好呢?”
  項少龍半扶半抱的讓她坐起來,貼著她耳珠柔聲道:“可能怎么樣呢?
  老實的回去告訴大小姐,她的机謀已給我識破,這個他奶奶的什么正執事我不想干了。”
  說到最后一句話,他像放下了心頭大石。那确是他難以胜任的工作,而且風險太大了。
  小屏儿駭然道:“那怎么行?”
  項少龍溫柔的愛撫她動人的玉背粉頸,微笑道:“你把這番話回去向小姐直說就可以,其他都不用你來煩心。”
  小屏儿顯是非常沉醉于他的撫摸,夢囈般顫聲道:“你怎能知道是小姐差使我來的呢?”
  項少龍坦然道:“因為那根本不像你一向的作風。”
  小屏儿像變了另外一個人似的,不依道:“但人家的确有點喜歡你嘛。”
  項少龍失笑道:“你也說只是有點歡喜了!來,乖乖的回去,我不想在你是奉命的情況下得到你。”
  小屏儿“嚶嚀”一聲,投入他怀里,心顫神迷的道:“小姐說得不錯,你是個很特別的人,与其他男人都不同。”
  項少龍滿怀軟玉溫香,不禁又激起欲焰,吃了一惊,暗知絕不可神迷失守,否則就不能辭去執事之職,半強迫地把她抱了起來,送到門口。
  小屏儿忽然大膽地伸展雙臂,摟著他脖子,獻上熱吻。
  纏綿一番后,小屏儿才帶著幽怨得可把他的心絞碎的眼神,依依不舍的离開。
  項少龍下了門閂,強迫自己什么都不想,倒頭大睡。
  天明時,肖月潭神態舒暢的回來,听到他昨晚的艷遇,大訝小屏儿的行為,點頭道:“你想給鳳菲辭退不失為明智之舉,這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我始終不明白她為何這樣做。咦!”
  項少龍見他一臉惊容,嚇了一跳道:“什么事?”
  肖月潭變色道:“你說云娘昨夜來找我,是否也是出于鳳菲的指示,否則小屏儿怎知我到了云娘處。”
  項少龍舒了一口气道:“不要嚇小弟了好嗎?現在我是惊弓之鳥,就算是那樣!也不值大惊小怪。”
  肖月潭啞然失笑道:“因為倘若如此,云娘的話就不很可靠,我從她處得到的便可能是假消息。”
  項少龍憑窗外望,道:“管得他是真是假,總之我是不干的了。”
  “咯咯!”
  肖月潭道:“譙?”
  小屏儿的聲音在門外應道:“談先生早安,大小姐召見沈執事。”
  項少龍与肖月潭交換了個眼色,才推門出去。
  小屏儿避開他的目光,領路朝長廊一端走去。
  她不但回复了男裝,且緊蹦俏臉,似乎昨晚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項少龍很想逗她兩句,但知這只是自尋煩惱,遂壓下這股沖動。
  項少龍尚是首次踏足鳳菲在船上的閨房,那比項少龍的房子大了一倍,分前后兩進,被一道垂帘隔著,外面是個小廳的擺設。
  鳳菲當然不會在秀榻上等他,這時她側臥在一張舖著獸皮的臥几,上身斜倚軟墊,頭發有點剛醒來的凌亂,玉臉朱歷,透出一股誘人的嬌慵美態,看得項少龍怔了半晌,才懂施禮。
  暗忖難怪美女真可傾國傾城了。
  像她這种絕色,這時代以女人為私產的權貴誰不想据為己有,不你爭我奪才是怪事。
  小屏儿關門退出房外。
  鳳菲容色平靜,指指身旁一張小席道:“請坐!,”
  項少龍見她毫無慍色,摸不善頭腦的坐下來,鼻內立時充盈由她身体傳來的雅淡幽香。
  鳳菲微微一笑道:“小屏儿絕非你的對手,否則怎會被你几句詐語就露出破綻來?”
  項少龍想不到她如此坦白直接,立感不易招架,干咳兩聲道:“我可否說句真心話呢?”
  鳳菲淡淡道:“若是要辭職不干,就最好不要說!”
  項少龍有點手足無措,但又大惑不解道:“小姐留我還有什么意思?”
  鳳菲眸子一轉,道:“昨天張泉找你說話,是否想收買你?”
  項少龍苦笑道:“不用我銳,你也該知他是想怎樣了。我真不明白為何要把他留下,將他和沙立一起逐走,不是更干淨利索嗎?”
  鳳菲嫣然一笑,鳳目生輝的柔聲道:“讓我們一宗一宗的來說,現在我只有兩個愿望,你想听嗎?”
  項少龍收攝心神,沉聲道:“若是小姐的秘密,最好不要說出來。”
  鳳菲不以為忤,笑意盈盈道:“你不但是個特別的人,還是個非常古怪的人。我所認識的入中,即管是所謂淡薄名利的君子,他所以能自鳴清高,皆有本身的條件,例如不愁衣食,生活丰足等,可是你這人連御者的微薄酬勞都不肯放過,但偏又擺出毫不在乎,不怕餓死的樣子。沈良你來告訴我是什么一回事好嗎?”
  項少龍暗暗心惊,知道自己因心切离開,露出破綻,引起了這狡猾美女的疑心,忙補救道:“唉!這正是我的性格使然。既不肯低聲下气求人,更不愿被人像呆子般奉著鼻子走。哈!大不了便餓死街頭,我才不在乎呢。”
  鳳菲細看了他好半晌,似乎要從他的神色觀察他說話的真假,片刻后才道:“只看你現在的坐姿神態,便知你不是慣于屈居人下的人,不如你坦白告訴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好了?”
  項少龍心中狂跳,知她可能有點疑心自己就是“項少龍”,但又未敢肯定,最主要原因是張泉确是通過魏人的官辦馬廄聘他回來的,這可是鐵般的“事實”。
  他知道此刻絕不可露出絲毫猶豫之態,皺眉道:“小人不是早告訴了太小姐嗎?坦白說吧!我之所以生出去意,是怕小命不保。以前我還以為大小姐會在背后撐我的腰。到昨晚才知大小姐是同一個模樣般像其他人對我暗使手段,小人能不心寒?”
  鳳菲不悅道:“誰對你使手段,人家只因你達成了鳳菲第一個愿望,可編出壓倒兩個大對頭的歌舞,才使小屏儿去陪你一晚,好解你寂寞,同時更怕你受不住董淑貞引誘,對我倒戈相向。但你卻不識好人心。”
  項少龍怕愈說愈露出自己是項少龍的破綻,不敢辯駁,苦笑道:“那我是誤會了!”
  鳳菲柔聲道:“當然是誤會。但我絕不會強迫小屏儿去做不甘愿的事,我也希望能替她尋個好歸宿。”
  項少龍記起自己的下人身分,還有什么好說的。
  鳳菲淡淡道:“只要你助我安离臨淄,我不但可予你一世無憂的丰厚報酬,還可把小屏儿許你。”
  項少龍不解道:“你以后不用她侍候嗎?”
  鳳兼美目掠過凄迷之色,道:“誰會想一世都當婢仆奴材呢?唉!你好像對小屏儿看不上眼,真不明白你的心態。”
  項少龍道:“像小屏姐這么標致的女孩子,沒有男人會不動心。不過追求是男儿的功業,暫不宜有家室的牽累,望大小姐体諒。”
  鳳菲白了他一眼道:“又是個不知戰爭可怕的人,這樣吧!事成后我就給你一封荐書,你要在哪里得到個晉身的机會都沒有問題。至于將來能否立得功業,就要看你的本性和造化了。”
  項少龍還有什么好說的,只好裝出千恩万謝的樣子走了。
  离去時靈机一触,想起當年肖月潭的詐死脫身,心想說不定肖月潭可調配出像“殉情記”里茱麗葉所吞服能令人假死之藥,那就可以脫身。
  想到這里,登時燃起希望,腳步也輕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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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欲离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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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不了兩步,前方一扇門“伊丫”聲中掩開,祝秀真以舞蹈的曼妙姿態,蓮步輕搖的走出來,攔住了項少龍的去路,眼神既幽怨,似乞怜的道:“沈執事有空嗎?”
  項少龍當然不會蠢得相信這些歌姬的任何表情,蓋因她們都是演戲的第一流專家。
  不過縱使董淑貞和祝秀真曾布局害他,現在比較弄清楚是什么一回事后,他對她們不但沒有怨恨,還探感怜惜。
  說到底,她們都是在這男權當道的社會追求自己理想而掙扎求存的女子,雖然手段太過份,但亦只是迫不得已。
  只恨自己身為東方各國的頭號公敵,自顧不暇,縱想幫她們亦是有心無力。
  這刻他想到的只是如何脫身,不用卷入這牽涉到多方面的漩渦里。
  他尚未來得及回答,祝秀真已扯著他衣袖,硬把他拉進房內去。
  忽然間,項少龍清楚感到自己成了舞伎團內分別以鳳菲和董淑貞為首的兩大派系間斗爭的關鍵。
  無論鳳菲想脫身退隱,又或董淑貞要繼承鳳菲的位置,均須通過他這掌管一切的“下人”去部署安排。
  而他更是對外接触的橋梁。
  他現時的角色有點像二十一世紀超級巨星的經理人,又或劇團的經理。
  若沒有他的合作,鳳菲和董淑貞便無牙無爪什么花樣都變不出來。以前張泉和沙立得以親董淑貞和祝秀真的香澤,原因正在于此。
  豈知給鳳菲利用張泉和沙立間的斗爭,連消帶打地一下粉碎了董淑貞和祝秀真的优勢,把這最重要的職位交到他項少龍的身上去。
  這時他已有點明白為何鳳菲肯把張泉留下來,其實此乃非常厲害的一著棋。
  因為張泉与董淑貞既有曖昧關系,這使董淑貞很難當著張泉的眼前明目張膽的來勾引項少龍,唯一方法只有聯合張泉來迫走他、那自然會迫得項少龍更靠攏鳳菲。
  假設董淑貞真的撇掉張泉,后者走投無路下,說不定反會向鳳菲投降,出賣董淑貞的計划和秘密。
  至于祝秀真本是倚仗沙立,沙立一去,遂變得孤立無援,只好投向董淑貞,任她擺布。可是只要她再有憑恃,可能又會与董淑貞爭奪繼承者的位置。
  不過可能連鳳菲、董淑貞和祝秀真都不知這的是張泉早被人收買,正密謀不軌。
  目下的形勢是鳳菲籠絡不了他,董淑貞想陷害他又告失敗,張泉當然更不能打動他,一時成膠著之局。
  最可笑是他一心只想脫身。
  如此錯綜复雜的關系,電光般掠過他腦際時,祝秀真關上房門,轉身把他摟個結實,悄臉埋入他胸膛里,情深款款的道:“你怎可對秀真如此無情?”
  項少龍清楚感到她動人肉体高度的誘惑力,心中泛起怜意。雖明知她是虛情假意,亦生出同情之心。
  他沒有反擁她,亦沒有把她推開,只是昂然站著,淡淡道:“秀真小姐不須如此,有什么吩咐,盡管說好了。”
  祝秀真仰起俏臉,竟已梨花帶雨,凄然道:“我很害怕!”
  項少龍想不到她有此一招,心中一軟道:“秀真小姐!”
  祝秀真把俏臉埋在他比一般人寬闊得多的胸膛上,悲切地哭了起來,把他襟頭全染濕了。
  項少籠慌了于腳的連哄帶勸,扶到她在席上坐下,任她摟緊脖子坐入怀中,又為她拭掉熱淚,她才止泣收聲,只間中香肩抽搐一下。
  他几可肯定她是戲假情真。
  這情當然不是愛他之情,而是對己身命運茫然的惊恐之情。
  祝秀真凄然道:“你該知大小姐已准備解散舞伎團,且准備把我們送人套交情,好使自己可以安然脫身。”
  項少龍愕然道:“竟有此事?”
  祝秀真道:“此事絕對不假,以前團內有好几位姊妹,离團嫁入豪門后,遭遇都很凄慘,有人活生生給大娘打死,有人因主子丟官抄家成為官伎。倘若只是遭受冷落已是很幸運的。秀真情愿死去好了。這樣的活罪太難受。”
  項少龍皺眉道:“你們都是大小姐買回來的嗎?”
  祝秀真凄然點頭,悲切道:“不要看她表面待我們這么好,只因我們還有利用价值,可助她博得天下第一名妓的美名。事實上她只會為自己打算,而我們則是她的工具。”
  項少龍知她六神無主,才會如此傾欣心內的恐懼。心中暗歎這時代女的悲涼地位,但亦感有心無力,道:“你這么坦白,不怕我向大小姐出賣你嗎?”
  祝秀真苦笑道:“什么男人我沒見過,你是那种天生正義的人,開始時人家看錯了你,但現在再不會犯這錯誤,所以只好厚顏求你。”又歎道:“我們這些小女子對團外的事一無所知,离團后寸步難行,只能任人擺布。”
  項少龍道:“可是你終要嫁人啊!”
  祝秀真在他怀里仰起猶帶淚漬的俏臉,輕輕道:“最好當然是不用嫁人,我們人人都有積蓄,足可一世衣食無憂,但卻須人為我們做得妥善安排,現在沙立給大小姐赶走了,只好求你。”旋即垂頭赧然道:“就算要嫁人,都不希望被對方知道自己當過歌舞姬,秀真宁作窮家子的正室,死不作豪門的鱔妾賤婢。”
  項少籠心中恍然,這正是關鍵所在。
  歌伎團內有野心者如董淑貞,目的是要取鳳菲而代之,沒野心的如祝秀真,則希望能憑這些年來的床頭金,過點自己選擇的理想生活。
  無論何种目的,都是想獨立自主,把命運盡量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首次認真考慮縱使可輕易脫身,是否能狠心离開,置她們不顧?最佳選擇是安排她們到秦國安身立命,一來那處不會直接受刻戰爭的蹂躪,更重要是他只要說一句話便沒人敢欺負她們。
  這群姿色出眾的姜女,若愿意的話,他還可為她們安排好歸宿。
  問題是他眼前自身難保,團內又明爭暗斗,加上張泉這內鬼,在這困難重重的情況下,他是否仍有相助之力?他決意先試探祝秀真的真誠,輕輕道:“沙立是因我而被逐走,你有沒有想過為他向我報复呢?”
  祝秀真嬌軀微顫道:“原來給你看穿了,難怪不肯來哩!秀真就此賠罪,任憑處罰。”
  項少龍當然不會“處罰”她。還下了決心不可与團中任何女子發生肉体關系,以免惹上情孽。
  就在這一刻,他下了決心要盡力助這歌舞伎團的可怜女子,都能達到心頭的愿望,就當是為這時代的男人補贖少許罪過好了。
  他好言婉拒了祝秀真的獻身后,回房把事情向肖月潭說出來。
  肖月潭點頭道:“雖要冒點風險,但大丈夫立身處世,自該有不畏艱難的膽色胸怀。事實上我對她們都很同情,但自問又力不足以保護她們。假若能安排她們安全地到咸陽去,不但你可以回家与冢人團聚,她們亦可獲得安全之所,确是兩全其美的事。”
  項少龍皺眉苦思道:“但鳳菲顯然有她的打算,也不會告訴我們。”
  肖月潭笑道:“她這么倚仗你,自然在她的計划里你是其中重要的一環。那只須看她吩咐你做什么事,就可尋出蛛絲馬跡。現在首要之務,是要与團中所有人混熟,像你指揮軍隊般如臂使指,要做起事來便容易應付多了。”
  項少龍歎道:“現在沙立的人都投向張泉,大部份人視我如仇敵,表面尊敬,暗里恨不得我塌台。這就是眼前最大的煩惱,沒有一段時間,如能贏得地們的信任。”
  肖月潭哂道:“張泉這种小腳色,拿什么來和我們斗。只要我一句話,可教他永遠消失。不過最好先找出他為誰辦事,知己知彼,才能取胜。”
  項少龍道:“除非用刑,否則他怎肯招供?”
  肖月潭失笑道:“若說陰謀手段,還是老哥我比你在行。用刑乃下下之策,況且他胡亂拿個人出來搪塞,我們亦難辨真偽。哈,我卻有個更精彩的方法,不但可去掉張泉,還可收買人心。”接著附耳對項少龍說了一番話。
  項少龍听畢歎道:“幸好打一開始你便是我的好朋友,否則我可能已輸掉給呂不韋了。”
  午后大雪從天而降。
  船隊此時离臨淄只有十個時辰的水程,明早便可抵達這齊國文化薈萃的大都會了。
  項少龍改變了主意,設法去掌握舞伎團的運作,連過往的賬簿都不放過,始知原來歌舞伎佐團不但收入丰厚,只是各國權貴的禮物便裝滿了四十多個箱子。
  誰能娶得鳳菲,等若平添了一筆几達天文數字的財富,名副其實的財色兼收。
  張泉雖說鳳菲有秘密情郎,可是他卻不太相信。可能是張泉想當然吧了!晚飯后趁鳳菲排舞的時刻,項少龍主動去找張泉說話。
  張泉見他來,喜出望外道:“我正要去找你呢。”
  坐好后,項少龍接過他遞來的茶盆,低聲道:“今早大小姐找了我去,許以百錠黃金的報酬,又說可推荐我到齊國做事。坦白說吧,人不外求名求利,加上大小姐又對小弟有提拔之恩,換了張兄是我,肯拒絕嗎?”
  張泉臉色微變,好一會才道:“我背后的人亦是出得起資財的人,其身家更非鳳菲能比,不過我要向他先作請示,才可以肯定報酬的數目有多少,但保證不會少于一百五十錠黃金。”
  項少龍听他這么說,那么此人若非齊人,就必是來臨淄賀壽的某國使臣,否則張泉怎能向他報告此事。
  他當然不滿足于這個情報,搖頭道:“張兄不用多此一舉!錢財雖重要,但功名更是我夢寐以求的東西。大小姐交游廣闊,誰都要賣點面子給她。”
  張泉打斷他道:“沈兄是明白人,當知現時若論強人,莫過于秦,我這主子正是秦國舉足輕重的人物,沈兄若要謀得一官半職,只有隨我去投靠他。否則恐怕位子未坐穩已成亡國之奴。”
  項少龍心儿劇跳,几可肯定此人是呂不韋。
  以呂不韋的好色和占有欲,鳳菲又曾到過咸陽,這家伙不見色起心才怪。
  憑他的財勢,耍收買張泉這种小人物還不是手到拿來。
  而呂不韋剛好要到臨淄去,各方面情況吻合下,故可斷定此人必是呂不韋無疑。
  巧取豪奪,不擇手段,正是他的本色。
  不過他有田單照顧,應付起來确不容易。
  裝作大訝道:“此人究是何方神圣?”
  張泉歎了一口气道:“若可以說出來,我早說出來了。但若我張泉有半字虛言,教我不得好死,如此沈兄可放心了吧!”
  項少龍道:“狡兔死,走狗烹。若他得到大小姐后反口食言,我和張兄豈非不但一無所有,還要賠上小命兩條。”
  張泉歎道:“你的形容真是非常生動傳神,不過卻大可放心。此人出名滿門食客,比你的舊主無忌公子還愛招羅各方名士豪杰,怎會沒有容人之量,沈兄大可放心。”
  項少龍道:“這事張兄只能以空言保證,這樣吧!先教他下一半訂金,收妥后,我才傾心和張兄合作。”
  張泉如釋重負道:“這該不會有問題。不過莫說我沒有誓告在先,若沈兄收了金子卻沒有為他辦事,保證不能生离臨淄。”
  項少龍笑道:“大丈夫一諾千金,幸好我仍未答應大小姐,只是在敷衍著。”
  張泉欣然道:“這就最好。現在沈兄不妨仍与大小姐虛与蛇委,弄清楚誰會幫她,又或誰是她的姘頭,那我見到那人時,亦好有點交待,向他索財都容易一些。”
  項少龍笑道:“收到錢,我自然把得來的消息奉上,張兄是明白人,當知交易的規矩是一手收錢,一手交貨。”
  張泉拿他沒法,只好答應。
  項少龍心中好笑,想不到來到齊國后,還要暗里和呂不韋斗上一場。
  此事保證可令肖月潭非常興奮。
  他們都是深悉呂不韋性格和手段的人,已有了孫子兵法所說“知己知彼”的有利條件。
  反是呂不韋對他們這敵手卻一無所知,故雖有田單幫手,仍未必定可占在上風。
  更精彩是田單本身亦陷于本國的斗爭中,加上鳳菲乃人人爭奪的目標,若他和肖月潭能好好利用這种形勢,說不定可大玩一場,胜他漂亮的一仗。
  想到這里,那還有興趣和張泉糾纏下去,遂告辭离開。
  踏出房門,走不了兩步,便給人在背后喚他,原來是繃著冷臉的俏屏儿。
  項少龍停下步來,小屏儿來到他身前,冷冷道:“你是否由張泉處出來?”
  項少龍只好點頭。
  小屏儿不悅道:“你究竟在弄什么鬼,是否想出賣大小姐?”
  項少龍看她神情,便知鳳菲已把今早自己所作的表態告訴了她,使她大受傷害。不過長痛不如短痛,只好任她如此好了。低聲下气道:“我怎會是這种人?這處不宜說話,小屏姐是否有事找我呢?”
  小屏儿雙目一紅,跺足道:“誰要找你這狠心的人?是小姐找你。”
  項少龍心中一軟,柔聲道:“听我解說好嗎?我……”
  小屏儿掩耳道:“我不要听。”話尚未完,情淚奪眶而出,哭著去了。
  項少龍只好搖頭苦笑。
  就算狠心亦要來一次。
  他實在不想再有感情上的牽纏負擔。
  鳳菲不是在排舞嗎?為何要見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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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周旋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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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菲這出“仙鳳來朝”作出了很大的改動,表現出清楚動人的故事性,歌舞連場中更是變化万千,不過鳳菲只作好了眾姬和唱的序曲,內容說的是諸仙在天界上,凡間正有盛事的情景。
  鳳菲在歌樂舞上的天份是無容置疑的,只是欠缺了題材,現在給項少龍略一提點,靈感立時像沖破了河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項少龍和其他婢女鼓掌叫好時,鳳菲雙目發亮的來到他旁,興奮地道:“沈良,現在是否好多了?”
  項少龍衷誠地道:“大小姐的樂舞就像古代一個神秘的咒語,像織綿帛般杷主旋律反覆織入樂舞的每一個片段里,舖陳出一种綺膩纏綿的气氛,倘再加上大小姐的歌聲,必能令頑石也要點頭。”
  鳳菲秀目掠過難以形容的彩芒,破天荒首次牽著他的袖角,扯他到了遠离其他人的一隅,先打手勢吩咐董淑貞她們繼續排演,帶著前所未有的感情道:“鳳菲從沒听過比你的贊美更動听的說話。唉,頑石真會因動心而點頭嗎?那真是歌者最大的榮耀。沈良啊!我該怎么對侍你這個人呢?”
  項少龍暗罵自己“不檢點”,刻下又重蹈當年以“絕對的權力絕對的腐化”一語挑起紀才女的情絲般敲動了鳳菲的芳心。不過亦證明了張泉的猜測大概不假。
  鳳菲實是暗中有個情郎,否則何用唉聲歎气,心中矛盾。他當然不能橫刀奪愛。更不想惹上這個連他都無法不承認能使他頗為動心的美女,謙虛道:“這只是給大小姐的樂舞引發出來,有感而言吧。”
  鳳菲狠狠看著他的眼睛,香肩輕触了他的臂膀,像小女孩般雀躍道:“我的主曲已大致擬好,只還差一點修飾。老天待我真不薄,竟在我退隱前遇上你這個知音人。”
  項少龍乘机道:“大小姐若能完全的信任我,什么都不隱瞞,我沈良可用性命擔保,能教大小姐達成愿望。”
  鳳菲一震道:“你以為我有很多事瞞著你嗎?”
  項少龍深知若不顯點手段,絕不能使到她听教听話,眼中射出森嚴的寒芒,直瞧進她秀气得已達至令人惊心動魄的美目里,冷然道:“大小姐可知張泉背后的主子是誰?”
  鳳菲不敵他的目光,垂下眼帘道:“不是淑貞嗎?”
  項少龍冷笑道:“二小姐只不過是個受害的可怜女子,為自己的命運而奮戰。”
  鳳菲鄂然不悅道:“你在說什么?”
  目光与項少龍一交触,又垂了下去,以帶點哀求的語气道:“不要這樣瞪著人家好嗎?”
  項少龍大感滿意,知道她再難把自己當作一只任意擺布的棋子,步步進逼道:“張泉己成了呂不韋的走狗。”
  鳳菲變色道:“什么?”
  項少龍重覆了一次,道:“大小姐正身陷險境,呂不韋一向与齊人關系密切,而因秦國勢大,誰部不敢真的開罪他,他若想得到大小姐,絕非是沒有可能的事。”
  鳳菲顯已因聞呂不韋的惡名而失了方寸,仰手抓住項少龍臂膀道,“那怎么辦呢?不若我立即把張泉赶走。”
  給她的小手拉著,項少龍差點連心都融化了,忙壓下綺念,正容道:“大小姐必須作出選擇,一是全心全意信任我,一是再不用我。假若仍是舉棋不定,則后果難料。假如呂不韋派人來把大小姐強行擄走,又對外宣稱大小姐榮休后嫁入他呂家。恐怕沒有多少人敢公然干預和反對。大小姐該知只有一晚光景,此后便有許多不同了。”
  鳳菲六神無主道:“你有什么辦法應付他呢?”
  項少龍微笑道:“當然還是利用張泉,只要讓他告訴呂不韋大小姐的情郎是一個在目下的形勢中連他都惹不起的人,那他只能待你偷偷离開時才出手,我們就有緩沖的時間了。”
  鳳菲呼出一口涼气,凝神打量了他半晌,才幽幽道:“你這人真厲害,竟一點都不怕呂不韋。又像對他的為人非常熟悉的樣子。唉,現在人家不倚靠你,還有誰可倚賴呢?”
  項少龍知她回复了冷靜,淡淡道:“大小姐是倚賴我而非信任我,既不能得到大小姐的推心置腹,那我沈良只好于明天抵臨淄時离開,免致死得不明不白。”
  鳳菲怔怔瞧了他好一會后,歎气道:“愈与你相處,便愈發覺你這人不簡單,好吧,到我房中再說吧。”
  項少龍心中暗喜,在連番軟硬兼施下,這美女終于肯作出讓步。
  鳳菲坐在他旁;神情溫婉,柔聲道:“你想我告訴你什么呢?”
  項少龍道:“大小姐敢到臨淄去,必有照顧的人,請問此人是誰呢?”
  鳳菲道:“确有這么一個人,但能否到适當時刻,我才告訴你呢?”
  項少龍不想迫人太甚,點頭道:“這也無妨。但舞伎團解散后,大小姐准備怎樣安置其他舞姬,而大小姐又何去何從?”
  鳳菲猶豫片刻,輕歎道:“我已安排好她們的去處,沈執事不要理這方面的事好嗎?”
  項少龍不悅道:“怎能不理。眼前所以會弄到這种不安局面,正因她們都在擔心將來的命運。我沈良雖是山窮水盡,但仍有几分骨气剩下來,絕不肯助大小姐出賣她們的幸福。”
  鳳菲秀目掠過怒色,旋又軟化下來。湊然道:“大家都是迫不得已,有很多事更不得不妥協。但若非淑貞這丫頭把我要退隱的事泄了出去,也不會出現這么令人進退兩難的情況。”
  項少龍道:“你或者錯怪二小姐了。照我看是張泉透露給呂不韋知道,再由呂不韋傳播開來,那他就可公然來掠奪你這美人儿回家了。”
  鳳菲露出深思的表情,不一會神情堅決地道:“但我已答應了別人有關淑貞她們歸宿的問題,此事再難改變。而這個更是我開罪不起的人。”
  項少龍不以為意道:“這世上有什么事是不能改變的。不過此事暫且擱在一旁,大小姐尚有一個問題末曾答我。”
  鳳菲微嗔道:“這個問題定要回答嗎?只要你能把我神不知鬼不覺地送离臨淄,自有人會把我接走。你便可回复自由。又得到一筆夠你終生受用不盡的酬金。”
  項少龍拂袖而起道:“說到底,你仍不是肯信任我,現在只因知道田單牽涉在內,而你那所謂肯幫你的人,恰正是田單。故此害怕起來,才對我稍假辭色!算了!由現在開始,休想我再為你賣命。”
  鳳菲大吃一惊,情急下一把抱著他,凄然道:“真的什么都瞞不過你,天啊,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再坐下來細談好嗎?”
  項少龍冷笑道:“這只是簡單的推理,若臨淄那人真能助你,要我沈良來有何作用。”
  鳳菲把俏臉貼著他寬壯的胸脯,有點意亂情迷地道:“但若非你清楚呂不韋和田單的關系,怎作得出這樣的猜測。唉,今趟如非呂不韋親口保證田單會照顧我,人家亦不會到臨瑙來。怎想得到呂不韋竟是包藏媧心?”
  項少龍笑道:“莫忘了我曾追隨過廉大將軍和無忌公子,怎會不清楚呂不韋与田單的關系。這兩人均是好色之徒。而你們這歌伎團內人人都是罕見的絕色,誰能不起覬覦之心?甚至那另一個肯接你走的人,除非真是你的情郎,否則說不定亦在騙你。”
  鳳菲顯已六神無主,死命抱緊他,湊然道:“那我怎辦才好?”
  自知張泉后面的主使者是呂不韋后,她平時的信心和冷靜早不翼而飛。項少龍把她扶了起來,淡淡道:“先告訴我,除了呂不韋外,還有誰想得到你這美人儿?”
  鳳菲不好意思地在他面前站直了嬌軀,情緒复雜的白了他鷹眼,苦笑道:“當然是些有來頭的人,我們到了齊國,最令人擔心的就是仲孫龍,他雖無官位,但在齊國勢力卻不下于田單,手下能人异士無數,支持二王子田健,与擁戴大王子田生的田單是死對頭。我在大梁時,他曾特別遠道來找我,給我嚴詞拒絕后幸幸然离去,聲言若得不到我,其他人亦休想得到我。”
  項少龍皺眉道:“是否那個專放高利貸的仲孫龍。”
  鳳菲對他的消息靈通,見多識廣已不以為怪,點頭道:“正是此人,据傳他現在的身家比以前的烏氏杰還要丰厚。各國都有他的耳目爪牙和欠他錢財的人,所以我才那么惊惶不安。”
  項少龍道:“哪個敢不怕得罪仲孫龍的人又是誰?”
  鳳菲低聲道:“這人叫韓闖,你該听過他吧!”
  項少龍失聲道:“韓闖?”
  鳳菲大訝道:“你認識他嗎?”
  項少龍掩飾道:“我只听過他名字,只是想不到是他,此人出名好漁色,你怎能信任他?”
  鳳菲道:“他雖貪色,但人本身卻不錯,索性一并告訴你吧!我說好要把淑真她們送給他,以酬謝他的相助,現在人家什么事都沒有瞞你了。”
  項少龍道:“尚有一件事。大小姐究竟是要花落誰家呢?”
  鳳菲沉吟半晌,忽然伏入他怀里抱著他的肩腰柔聲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卻須立誓不可告訴任何人。”
  項少龍心中一蕩,強壓下想反擁她的強烈欲望,立下誓言。鳳菲夢囈般道:“這人非常有名,最近還曾鬧得東方六國亂成一團。”
  項少龍听得頭皮發麻。難道鳳菲暗中心儀自己,离團后就要赴秦找自己嗎?鳳菲續道:“他就是項少龍,東方六國最惊懼的人。”
  雖明知她會說出自己的名字來,項少龍仍忍不住心中一震,道:“他愛你嗎?”
  鳳菲仰起俏臉訝道:“你為何問得這么奇怪?”
  項少龍心中涌起明悟,知道她仍緊守著這一關,故意拿個人出來搪塞敷衍。心念電轉,已知她的意中人絕不會是自己,否則單美美不會不告訴他。
  但這人极可能是秦人。那只要項少龍把她送回咸陽,她就可与情郎相會了。微笑道:“那我豈非該把你送到中牟。”
  心中同時明白她不得不保密的理由,因為若泄露出去,說不定她的情郎會被呂不韋害死。她當日表示奉某人之命來刺殺自己,忽又改變主意。說不定正因鐘情于這新歡,更因而動了退隱嫁人之心。果然鳳菲道:“不!他著我到咸陽等他,只要你把人家送到咸陽就成了。”
  項少龍心中有气,一把將她擁個結實,發泄的狂吻在她香唇上。鳳菲猛地掙扎,不旋踵軟化在他的熱吻中,雖不致熱烈反應,但總是接受了。离開了她的香唇,看著她霞生玉頰嬌艷無倫的玉容,項少龍歎道:“這是對大小姐仍不肯完全坦白的懲罰。不理你是如何恨我,但目下只有我沈良有能力助你不致成為仲孫龍的禁臠,其他的人都只是別有居心。”
  鳳菲嬌体發軟倒在他怀內道:“你不也是存心不良嗎?”
  項少龍見她沒有否認說謊,心中略生好感。擁著她香肩道:“若我是存心不良,現在就該揮軍直進,得到大小姐尊貴的身体了。好好的想想吧!”言罷揚長走了。
  項少龍出奇地暢快。自被李牧打得落荒而逃后,什么悶气都在這長長的一吻中消掉。他回复了以前扮董馬痴往邯鄲擒拿趙穆的豪情壯气。只不過今趟除了肖月潭外,他就只有腰間的劍。而這劍還不可帶在身旁,否則給認出來就不得了。在這一刻,他決定再跟呂不韋和田單玩上一場。無論如何,他也要令這些受盡男人壓迫的女子,達成各自的理想。這樣才能活得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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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古都臨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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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國的開國君主是呂尚,周武王滅紂后建立西周,封呂尚于齊,是為姜太公,建都營丘,后名臨淄。
  歷經西周,東周時期,齊國均為大國,興工商之業,便漁鹽之利,國勢興盛。
  不過齊國之所以能成春秋霸主,最關鍵處是齊桓公立,任管仲為相,進行只有秦國商鞅始能媲美的改革,國力驟增,一躍而成首屈一指的大國。
  另一關鍵是清除了肆虐邊境的萊夷。
  早在太公建國時,占了齊人大半海疆的萊夷族,就給齊人來個迎頭痛擊。此后与齊國的斗爭時斷時續,直至公元前五六七年齊人滅萊為止。
  從此齊國不獨去了歷久的邊患,使國土增加了一半以上;而且此后才真正成為臨海之國,不像以前只擁有萊州灣的一半而已。
  齊人向以強橫著稱,不但欺壓鄰近的魯國,還不斷兼并周遭的小國,更牽制著南方的強楚,遂有召陵之盟,迫楚人從鄭國縮手。
  楚人因有齊人攔路,不得志于北方,轉為往東南擴展,齊人方無可奈何。
  召陵之盟,標志著齊人霸業的极峰,也是齊桓公和管仲的事業頂峰。
  兩人死后,五公子爭位,齊國失了重心,才輪到其他大國登場。
  到戰國時期,齊人起用孫臏,依他之計圍魏救趙,直搗大梁,次年魏軍被齊大敗于馬陵,使齊代魏而成東方領袖,三晉君主都向他來朝。
  齊人野心再起,趁燕人內亂起兵入侵,占据燕都達三年之久才肯退兵。
  用齊宣王自鳴得意的話“以万乘之國伐万乘之國,五旬而舉之!”這樣的武功,連秦人都沒有試過。
  及楚由盛轉衰,三晉分裂,齊、秦遂在列國中成了東、西突起的兩大勢力。
  正當齊人威風八面,東征西討,國力損耗時,与齊仇深似海的燕人,覷准机會,聯合秦、楚和三晉伐齊。
  燕將樂毅攻入臨淄,把三十年前齊軍在燕京的暴行照搬一遍。珠玉財寶、車甲珍器,被劫一空,若非有田單扭轉乾坤,遂走燕軍,齊國怕早亡了。
  不過齊國已被蹂躪得体無完膚,由极盛而驟衰。
  但當項少能來到臨淄時,這已是三十多年前的舊事,田單亦由极盛踏進了權力被挑戰的暮年。
  臨淄城建筑于淄河西岸,西依時水,由大小兩城巧相銜接而成。總面積達六十多平方里。
  城內建筑宏偉,交通大道都以小城北的宮殿為中心,宗廟、官署和各級官吏的住宅,均集中在宮殿附近,城內街道兩旁古樹參天,不過這時都結滿晶瑩的冰挂。
  雖說曾受戰火,可是這刻的臨淄已是一片興旺,人口眾多,經濟繁榮。
  船隊在城東泊岸時,臨淄的達官貴人几空巢而出,來歡迎鳳菲這名聞天下的名姬。
  恭候一旁的儀仗隊奏起歡迎的樂曲時,鳳菲在小屏儿的攙扶下,儀態万千的步下岸來,其風姿儀態和容貌的优美,看得齊人歎為觀止。
  接著是董淑貞等十二名歌姬,亦使人目不暇給。
  項少龍早看到歡迎者中赫然有田單在,慌忙雜在家將之中,免得被田單驟眼間認了出來。
  不過這可能性卻不大。
  在肖月潭的指示下,他穿上了一般侍從的褐衣,外加犬羊之毛雜織而成的羊皮襖,在衣內腰間處,緊束了布帶,不但掩蓋了他的熊腰,還使他像多了個鼓然大腹似的。
  在碼頭上田單等一眾權貴,穿的無不是以鹿皮、貂皮等制成的皮裘,外加褐衣,不使獸毛外露,影響美觀。
  人重衣裝,只是衣飾的轉變,便使項少龍不起眼多了。
  且經過肖月潭的妙手,他的臉上肌膚變得較為粗黑,年紀至少大上了十年,當項少龍看到銅鏡的反映,亦很難聯想起自己以前的英俊模樣。
  肖月潭和風菲是第一批下船的人,与歡迎者自有一番客套寒暄。
  由于天空仍下著細雪,所以鳳菲旋即登上馬車,在齊兵開路下,立即進城。
  項少龍不敢乘馬,鑽入肖月潭的馬車去,笑道:“看來你在這里相當受尊重。”
  肖月潭謙虛兩句,然后道:“這叫有心算無心。剛才我很留意田單,這家伙除了鳳菲外,像看不到其他人的樣子。唉!他的樣貌比上趟見時蒼老很多了。”
  馬車隨大隊開出,緩緩進城。
  肖月潭道:“大城共有八座城門,橫貫東西的兩條大街是東大街和西大街,縱貫南北的大道也有兩條,就叫南大街和北大街,非常易記。”
  項少龍望出窗外,暗忖終于來到臨淄了,希望可活著离開吧!
  風雪中,行人不多,都是匆匆而過,對車隊投以好奇的目光。
  肖月潭道:“東西向兩條大道和南北向兩條大道交又處。有小臨淄之稱,最是熱鬧繁榮,是來此者必游之地,今晚我帶你去趁趁熱鬧吧!”
  項少龍苦笑道:“我不該這么拋頭露面吧!”
  肖月潭道:“你愈是閃縮,愈會惹人生疑,就算外人不覺,但張泉和他的手下總會有人思疑。”
  項少龍只好道:“那就依你之言吧!”
  肖月潭自從知道呂不韋就是張泉背后的指使者后,心情興奮,此刻更是興致昂揚,指著沿途的大宅院道:“這些都是富民的宅第,院落數重,瓦頂白牆,單層院落,与街巷聯排的普通民居,有很大的分別。”
  項少龍留心觀看,見到刻下行走的東大街,竟達兩丈,可通行四輛馬車,兩邊盡為店舖。
  巷里則是次一級的道路,為居民的住宅地段,只供人行。
  整個城市街衢整齊,入目多是高牆大宅,門面都非常講究,不愧人國之都的气象。
  忽然間,他有不虛此行的感覺。
  肖月潭指點道:“小臨淄店舖林立,你能想出來的賣買在此都應有盡有,該處的卜命師更是天下聞名。”
  項少龍因“天下聞名”而想起稷下劍圣曹秋道,問道:“稷下學宮在哪里?”
  肖月潭欣然道:“就在城西稷門外,是座令人歎為觀止的宏偉建筑,到這里來講學炫顯學問的被尊為‘稷下先生’,門徒則被稱為‘稷下學士’人數達數千之多。”
  頓了頓續道:“我也曾被請到那里傳授曲樂醫藥之學,所以才備受尊敬有若王侯。”
  項少龍低聲道:“鄒衍是否到了那里?”
  肖月潭皺眉道:“這個我就不太清楚。”
  項少龍忽又想起善柔,若找到她就好了。
  肖月潭道:“能成稷下先生,都非同小可,其特杰出者均被奉為上大夫,可不治而論政,鄒衍正是其中一人,我只要問問便可告訴你答案。”
  項少龍問道:“那曹秋道又是怎樣的人。”
  肖月潭露出尊敬的神色,卻壓低聲音道:“此人在齊國地位超然。是齊王的師傅,公卿大臣見到他都要叩頭請安。獨自居于稷下學宮外的一間小屋里,清茶淡飯。今年怕都該有五十歲了,但望之只像三十許人,一般人想見到他都不容易。”
  項少龍本想從他處打听善柔的行蹤,現在听到這种情況,只好打消了這念頭。
  肖月潭續道:“此人的劍術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近年來少有与人動手,皆因根本沒有膽敢挑戰他的人。”
  項少龍道:“以前常有人向他挑戰嗎?”
  肖月潭道:“誰能擊敗他,就可登上稷下劍圣的寶座,立即名震天下。不過此人的劍從來不講人情,戰敗者非死即傷,所以現在再沒有人肯去比試。”
  項少龍暗忖若有百戰寶刀在手,又不怕泄露身分的話,倒要試試它的劍法厲害至何等程度。當然他抱的只是切磋之心,而非生死相拚。
  此時馬車隊駛進東大街專為接待貴賓而建的十六座賓館之一的“听松別館”,紛紛停下。
  項少龍知道這是自己辦事的時候,慌忙下車,在張泉的陪伴下,与主理別館的管事接頭,安排上下人等入住,忙了半天,到一齊安頓好時,已到了鳳菲赴王宮晚宴的時刻。
  田單親自來接風菲,肖月潭亦為陪客。
  項少龍故意出來打點,昂然与田單及他的兩大保鏢劉中夏、劉中石兄弟打了個照臉,不過三人都對他這個“下人”不以為意。
  送走了鳳菲后,項少龍心怀大放。假若連田單這精明厲害的人都認不出他來,其他人更是不用搪心。
  吃過晚飯后,董淑貞諸女依鳳菲的吩咐在大廳排演歌舞,他則往東院找張泉,關上房門后,項少龍道:“我已取得了珍貴的消息,假若張兄肯付訂金,小弟便可如實相告。”
  張泉喜道:“那就最好。不過我們的主子仍未到此處,訂金一事要稍遲兩天,但沈兄可否先透露少許。”
  項少龍故作神秘道:“原來答應助他的人,竟就是剛才來接她去赴宴的相國田單,此人權傾齊國,很不好惹。”
  張泉其實早知答案,只是拿此來試探他的忠誠。听他如此說來,自然不會當作是一回事,淡淡應道:“這事我自有分寸,不用怕他。”
  項少龍見他擺足款子,心中好笑,道:“不過我們主人的對手除田單外,還有個非同小可的人,叫仲孫龍,張兄听過沒有。”
  張泉色變道:“其么?”
  項少龍加鹽添醋道:“這是小姐親口告訴我的。張兄該知在大梁時,仲孫龍曾來找過她,迫她下嫁,被拒后聲言不惜一切,也要把她弄到手。”
  張泉當然知道此事,再不敢怀疑項少龍情報會是虛假,眉頭大皺道:“這消息非常重要,必須盡早通知主子,否則恐怕會橫生枝節。”
  又吁出一口涼气道:“此人是專放高利貸的吸血鬼,心狠手辣,連公卿大臣都不敢開罪他。最頭痛是他手下能人無數,非常難應忖。”
  項少龍想起的卻是昨晚半強迫下得到鳳菲珍貴的香吻,不知如何竟欲念做動,忙收攝心神。
  張泉逕自沉吟,好一會才道:“沈良兄你非常能干,得到這么多有用的消息,不知是否已查得人小姐的情人是誰。”
  項少能微笑道:“我是信任張兄,才肯透露一二,至于其他,張兄是明白人,請恕我要賣個關子。”
  張泉拿他沒法,歎道:“我們最好衷誠合作,否則一個不好,不但完成不了主子吩咐的任務,還要死無全尸。唉!我宁愿開罪齊王,都不愿得罪仲孫龍。”
  忽地敲門聲響。
  張泉啟門一看,門外站了十多名家將御手,說要找沈執事。
  項少龍走出房門,帶頭的是曾与他同房,形相似猿猴的后生小子雷允儿,他道:“我們閒著無事,想到街上逛逛,請執事賜准。”
  項少龍見到眾人期待的日光,知道若不批准,立即激起不滿,微笑道:“我怎會阻各位去找樂子,但記緊莫要生事,且天明前定要回來。”
  眾人大喜,哄然去了。
  旁邊的張泉道:“你怎可答應他們。仲孫龍正虎視眈眈,說不定會拿他們來出气。”
  項少龍歎道:“時刻提心吊膽終亦不是辦法,不過在大小姐演的兩合歌舞之前,仲孫龍該不會生事。他怎都該給點面子予齊王与田單吧!”
  張泉道:“齊襄王己老得糊涂,明明立了大王子田生為太子,卻因小事又把他廢了,弄得人心惶惶,現在仲孫龍正竭力舉荐二王子田建為太子,与田單斗個不亦樂乎。今趟請來包括大小姐在內的三大名姬為齊土賀壽,正是田單討好襄王的手段,所以說不定仲孫龍會蓄意破坏呢!”
  項少龍還是首次听到此事,登時感到不妥,告罪一聲,匆匆去了。
  走到大門處,問了守衛家將雷允儿等人离開的方向,急步追去。
  雨雪紛飛下,踏足華燈初上的臨淄街頭,他清楚感到自己在某种奇异的形式下深深的被卷進了齊國王位之爭的漩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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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地頭惡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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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沿街疾走,愈接近廓城中心區的小臨淄,行人愈多,燈火輝煌中,落下的雪粉像天上精靈洒往人間的仙粉,疑幻似真。
  行人大多三五成群,各操不同口音,看來都是仰慕三大名姬而來的各國或外鄉人士,本城居民反而只占少數。
  据肖月潭說臨淄人口達七万戶三十多万人,比之咸陽的人口,少了一大截。
  正焦急追不著雷允儿等人時,有人在對街向他招手,原來是另一家將費淳和五個御手。
  項少龍待兩輛馬車馳過后,才橫過車道,到了六人身前,道:“其他人呢?”
  費淳道:“逛窯子去了!我們正要找地方喝酒,沈執事一起來吧!”
  項少龍道:“知否他們到了哪間窯子?”
  另一人笑道:“昂貴的當然沒他們分儿,沈執事只要看哪一間門面最簡陋的,包保可找到他們,”費淳等均哄然發笑。
  項少龍見他們正在興頭上,又見四周沒有可疑的人,不忍掃他們興,著他們移到一角,以免阻塞交通,才道:“事情有變,張副執事告訴我大小姐開罪了這處一個有勢力的人,怕他雖不敢碰大小姐,卻拿我們這些下人開刀,所以你們略為遣興之后,得立即回去。”
  費淳等為之色變,點頭答應。
  項少龍匆匆繼續尋找雷允儿等人,走了一段路,只見無論青樓洒館,都是門面講究,暗忖這等若二十一世紀北京的王府井,沒有點斤兩都難以在這种地王區設肆營生,除非改到橫街窄巷去,否則休想找到廉价的窯子。
  不由心中后悔。
  他終是欠缺管理下人的經驗,因為他從沒有把任何人看作是可呼來喝去的下人,所以只希望能盡量讓他們自由高興。
  在眼前這不明朗的形勢下,實不宜放人出來亂闖。
  他的擔心并非無的放矢。
  惱羞成怒的仲孫龍必不會放過令鳳菲難過的机會。
  假設剛抵臨淄便鬧出事來,誰還對他這新任執事有信心?而他身上除了一把匕首外,更無任何兵器,万一要動起手來將大人吃虧。
  正心急如焚時,只見一所青樓外聚了一群人,正交頭接耳的對青樓指點說話。
  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舉步走前,湊到其中一堆人中,問道:“發生了什么事?”
  其中一人語帶嘲諷道:“欠了仲孫爺銀子還膽敢來逛窯子,怕是不知道‘死’字是怎樣寫了。唉!像一群狗儿般破人拖走,真是羞人。”
  項少龍暗叫完了,問了被押走的人的衣著外貌,肯定是雷允儿等人后,道:“那些人是我的朋友,現在只好拿錢為他們贖身,請問仲孫爺的府第在哪里?”
  豈知眾人齊齊變色,不但沒有回答他,還一哄而散,累得他呆立當場。
  剛好有一人閃閃縮縮由窯子走出來,項少龍一把扯住他。道:“兄台……”
  那人大吃一惊道:“千万不要告訴我夫人……”
  項少龍那有心情發笑,道:“兄台誤會了,我只是要問路。”
  那人定神一看,才知不是熟人,撫著胸口道:“差點給你嚇死了,問路也不用拉著人的衣衫嘛!”
  項少龍見他年在二十五、六間,衣飾華麗,相貌不俗,顯是官宦子弟,偏是這么懼內,沒好气道:“我只是心切找忡孫龍大爺的府笫,小弟是他的遠房親戚,特來向他問好。”
  那人吁出一口气道:“仲孫府在南大街,剛好是我家的斜對面,便讓我送你一程吧!唉!我也要快點回家了。”
  項少龍暗喜又會遇上這么友善的人,對他好感大增,隨他走過對街。
  在一座酒館外,停了一輛馬車,兩人舉步走去時,一名御者由車廂鑽了出來,坐到前面御手的位置去。
  那人得意道:“我特意要馬車停在這里,便沒有人知道我到了青樓去。嘿!還未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項少龍道:“我叫沈良,兄台呢?”
  那人道:“我叫解子元,來!上車吧!”
  馬車開出,解子元舒适的挨在坐位內,贊歎道:“蘭蘭的皮膚嬌嫩得像綿緞,又順得人意。只恨不能留在那里度宿。”
  項少龍這時冷靜下來,一邊盤算如何向仲孫龍討人,隨口應道:“貴夫人長得很丑嗎?”
  解子元像受了冤屈般抗辯道:“當然不是!蘭蘭雖有點姿色,但比起你來仍差遠了。”
  項少龍好奇心大起,道:“那解兄為何還要到外邊拈花惹草?”
  解子元頹然道:“不要以為我對她日久生厭,事實上我對她是愈看愈愛,也愈是怕她。而有起口角爭執,娘總是幫她不幫我,就因為她替娘生下兩個白白胖胖的孫儿呢。”
  項少龍同情地道:“解兄之所以要到外邊偷偷胡混,怕是要嘗嘗貴夫人所欠奉的柔順滋味吧。”
  解子元拍腿道:“還是沈兄明白我,哈!沈兄可否幫我一個大忙。”
  項少龍奇道:“我可怎樣助你?”
  解子元揍到他耳邊,惟恐給人知道般低聲道:“你能否詐作是我不見多時的朋友,遠道前來探我,那我自然要竭誠招待。如此我就可溜出來久一點了。嘿!我自然不會簿待你,沈兄的花費全包在小弟身上。”
  項少龍不知好气還是好笑,道:“這兩天我會很忙,怕不能到貴府拜訪。”
  解子元哀求道:“只要花一點時間就成,明晚好嗎?申時后我就在舍下等待沈兄的大駕。”
  項少龍無奈道:“我盡量抽時間來吧!”
  解子元大喜道:“沈兄真夠朋友。唉!說出來恐怕你不肯相信,我解子元怎么說都是位居司庫大夫,可是卻無人敢陪我到青樓去,縱然有美相伴,但獨酌無友,總令人掃興,現在有沈兄相陪就好哩。”
  項少龍心叫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此子竟是齊國的重臣,難得全無架子,又語气坦誠。教人打心底歡喜他。
  笑道:“你的朋友是否給尊夫人罵怕了。”
  解子元低聲道:“是打怕了。”
  項少龍大感愕然時,駕車的大漢轉身喚道:“大少爺!快到仲孫爺的府第了。”
  解子元又低聲道:“解權現在是唯一仍忠心于我的人。”
  說完才向解權道:“送了沈爺進去后,我們才回家吧。”
  執著項少龍的手歉然道:“恕小弟雖把沈兄送到這里,但卻不能久候,因我必須于亥時而回去,惹怒了她,小弟就有禍哩!”
  馬車在一座院落重重的巨宅前停下,接著解權向把門的武士報上解子元之名,立即中門大開,任他們長驅直進。
  項少龍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問道:“解兄似和仲孫大爺非常稔熟。”
  解子元笑道:“算是有點關系吧!”
  又歎道:“人与人間是要講點机緣的,不知如何我一見沈兄,便心中歡喜,更曉得沈兄是交得過的朋友。嘿!明晚記得來啊!”又指點了他府宅的位置地點。
  馬車此時在院內主建筑物的台階前停下,几名大漢迎了土來,帶頭者拉開車門,恭敬道:“小人鮑光,請解大人下車。”
  解子元道:“本官只是送仲……”
  項少龍忙在他耳旁道:“我不是他的親戚。”
  解子元呆了一呆,才接下去道:“是送本官的一位好友沈良來拜見仲孫大爺。仲孫大爺在家嗎?”
  鮑光亦微感愕然,道:“原來是沈爺,大爺正在接見楚國來的賀客。小人這就進去通傳,不知沈爺想小人如何向大爺報上。”
  項少龍不想解子元知道他這么多事故,先轉向他道:“不耽阻解兄了,明晚我定會來的。”
  言罷逕自下車目送解子元离去。
  解子元离去時,仍不住揮手,一點不介意項少龍曾向他說謊。
  仲孫府內的主建筑物是座豪華的四合院,建于白石台階之上,正門處有磚雕裝飾的門樓和照壁。
  門樓上方有書著“仲孫府”三字的門第牌匾,气象万千,顯示出主人高貴的身分地位。
  主宅兩旁有左右別院,宅后則是大花園,至于里面還有多少院落,就非是項少龍所處的角度能察見,項少龍環目一掃,見到整個院落組群均被高牆圍起,剛才進來處是個古城堡式的門樓。
  在雨雪飄飛中,數十盞八角型宮燈照得主宅前的廣場明如白晝,一邊還停了一輛馬車,馬儿卻已給人牽走,大概這就足楚國來客的座駕。
  鮑光見他神態從容,山具气勢,不敢怠慢,道:“沈爺請進去先避風雪再說吧!”
  項少龍點頭隨他登上台階。
  仲孫龍不愧富甲大下的大豪,主宅用料之講究,令人歎為觀止,檐梁用的是整條的楠木,斗拱飛檐,石刻磚雕,精彩紛呈。
  到了外進處坐下后,項少龍才道:“鮑兄請通知仲孫大爺,就說我是為了鳳菲的事來見他的。”
  鮑光大感錯愕,欲停又止,猶豫了好一會,才到廳內報告去。
  項少龍靜心等待。
  假若仲孫龍不肯見他,該怎辦才好呢?
  用武只是白白送命。
  不過他卻頗有把握,因為仲孫龍若真是對鳳菲一片痴心,不到黃河不肯心死,便怎都要弄清楚他來此是為了什么事。
  待了好一會,鮑光回來道:“大爺請沈兄進去。”
  項少龍見這么順利,反感訝异,不過此時無暇多想,忙起身隨鮑光入內。
  鮑光低聲道:“大爺知道沈爺是解大人朋友,才肯接見沈爺。”
  項少龍知他曾幫了忙,連忙道謝。
  經過一條穿越園圃的碎石徑,才來到大堂的正門處,四名武士分立兩旁守衛。
  鮑仲停了下來,大叫道:“沈爺到!”
  項少龍見這种气派,亦有點頭皮發麻,不過這豈是可臨陣退縮的事。深吸一口气,跨過門檻,只見大廳富麗古雅,一排古朴的紗屏將廳堂分隔為南北兩個部份,寬敞明亮,家具用材均選上等紅木,這時在紗屏另一邊,隱見兩人席地對座,俏婢侍候兩旁,另有兩批武士分立兩人身后,令人覺得來客身分大不尋常。
  項少龍在鮑光的指示下,越過紗屏,首先看到是一個瘦若猴頭,年在四十許間的錦衣大漢,正目光灼灼的注視著自己。
  當項少龍眼神轉往另一人時,立時嚇得魂飛魄散,差點要拔足狂逃。
  竟是久違了的李園。
  這時他最后悔的事,就是沒有把果核先放在舌底下,好得說話時不教李園認出他的聲音來。
  不過只看李園的神情,就知道什么易容裝扮都是多余的事。
  在這种臉對臉、四目交投的狀況下,李園一眼掃過來,立即虎軀微震,俊臉掠過不能掩飾的意外神色。
  一來項少龍為了要与仲孫龍談判,所以在步法气度上沒有掩飾,二來沒有其他人給他作掩護混淆,三來是李園比之田單等更熟悉他。所以一眼就給認出來。
  項少龍心叫我命休矣時,李園竟向他打了個眼色,使他燃起一線希望。
  若論品性,龍陽君該比李園“純良”多了,不過世事常會出人意表。
  挨著軟墊,背后有兩名干嬌百媚的美女正為他瘦削的眉背把捏推拿,以放高利貸致成巨富的仲孫龍斜眼兜著他道:“請坐!”
  項少龍神不守舍的施禮后,在兩人對面像監犯般坐了下來。心想原來仲孫龍足這副樣子,難怪鳳菲這雙天鵝,看不上他這丑蝦蟆。
  仲孫龍突高的眉棱骨下,雙目卻是精光四射,沒有多少兩皮肉的臉肌更是出奇的表情丰富,濃而長的眉毛一聳卜,得意怪笑道:“李相國可知我為何既肯立即接見這藉藉無名的人,又肯讓他對坐。”
  項少龍起始時還以為仲孫龍在和自己說話,原來卻只是對李園說,還帶著對自己悔辱的意味,极不客气。
  李園神情古怪的道:“龍爺行事總是出人意表,我怎能猜估得到。”
  仲孫龍眼尾都不看項少龍,逕自道:“皆因此人是由解子元送來,所以我必須有所交待。使得將來解子元問起上來,亦不能怪我沒有看他的情面。”
  別過頭來眯眼瞪著項少龍道:“報上身分來意,与解子元是何關系,若我覺得你有半句謊言,保證你永遠都不能憑自己兩條腿离開這里。”
  項少龍惊魂甫定,与看來比龍陽君夠義气的李園再交換了個眼神,仰天大笑起來。
  仲孫龍身后的七、八名武士人人手握劍把,日露凶光,只等仲孫龍一聲令下,就過來動手揍人。
  仲孫龍則雙目亂轉,怒喝道:“有什么好笑?”
  項少龍倏地止笑,雙目射出森厲神色,瞪著仲孫龍道:“我笑的是原來名動天下的仲孫龍,只是個恃強凌弱的人,難怪鳳菲小姐看不入眼了。”
  仲孫龍尚未有机會說話,站在項少龍后方的兩名武士便從左右后側扑上來,看樣子是要把項少龍由席位揪起來,并迫他跪在地上等諸如此類的動作。
  李園正露出不忍目睹的神色,項少能已使了兩下身法,左右扭著搭上他肩頭的粗暴大手,肩身不動的便把兩名壯漢借勢摔倒身前。
  仲孫龍身后的武士紛紛怒喝連聲,拔劍沖出。
  眼看大戰難免,李園暴喝道:“停手!”
  眾武土愕然止步。
  兩名倒地的武士,捧著手爬了起來,痛得臉青唇白,顯然被項少龍扭斷了肘骨。
  仲孫龍呆了一呆,喝道:“退回去!”
  眾武土返回原位,兩名受傷武士亦退了出去后,大廳才回复平靜,但气氛卻像扯滿了的弓弦。
  項少龍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般,冷冷与仲孫龍對視。
  仲孫龍壓下怒火,對李園道:“李相國為何阻止我教訓這個狂妄的家伙?”
  李園一掃他身后的武士。淡淡道:“若我是龍爺,就會要這些擅作主張的奴材全体挨棍子,怎可在龍爺尚未有說話之前,便邀功動手,那說不定會害了龍爺一命。”
  仲孫龍吃了一惊道:“害我一命?”
  項少龍這時已可肯定李園不會出賣自己,心怀大放,回复豪气,大笑道:“還是李相國高明,看!”
  閃電拔出綁在腳上唯一的匕首,朝忡孫龍身前擺滿酒菜的長几擲去。
  “卜!”
  在眾人瞪目結舌和妾婢惊呼聲中,匕首深深插進堅硬的紅木里。
  仲孫龍瞧著微顫的匕首柄頭,臉色倏變,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大堂鴉雀無聲,每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匕首上。
  更沒有人敢移動,誰知項少龍會否發出第二柄匕首。尤其是李園剛才指出沒有命令而行動,理該受罰,這時更沒有人再敢造次。
  這么厲害准确的手法故是駭人听聞,但最能鎮壓住仲孫龍的是項少龍所表現出來的強大信心与豪气。
  項少龍淡淡道:“現在我們可以好好一談吧!”
  仲孫龍可能還是首次感到小命被操縱在別人手上,深吸一口气道:“好!就憑你這手玩藝,說吧!”
  項少龍先對李園笑道:“李相國真高明,竟看出我沈良尚有后著。”
  李園微笑道:“只看沈兄神態冷若冰雪,便知你是個第一流的刺客。”
  項少龍的眼神轉回仲孫龍臉上,從容道:“我沈良乃鳳菲小姐手下的管事,助她打理團內的大小事項,至于与解子元則是肝膽相照的好友,但若龍爺要動手分生死,卻不須把這關系放在心上。我沈良既敢來此,已抱著宁為玉碎,不作瓦全的心。”
  李園一震道:“宁為玉碎,不作瓦全,這兩句話很有意思。”
  仲孫龍等亦為之動容,更感到項少龍視死如歸的气概。
  這是個重視人材的時代,不論貧賤富貴,只要有才有藝,就能得人尊重。
  仲孫龍何曾遇過項少龍這等人物,給他在李園的合作下,連番施展手段,又感到小命受威脅,登時凶焰大減。
  但他也等若威鎮一方的黑道霸主,見慣場面經慣風浪,坦然道:“你确有說話的資格,不過若妄想与我仲孫龍對抗,實屬不智。”
  李園插入道:“龍爺可否听李園這中間人說句公道話。”
  仲孫龍當然不敢開罪李園這位有整個楚國在后面撐腰的權貴大臣,客气道:“李相國請說。”
  李園為了緩和气氛,油然道:“我想先請沈兄保證不再發暗器,大家才坦誠對話。”
  項少龍知道這只純是給仲孫龍下台階的机會,何況自己身上根本再無可發的匕首,欣然道:“相國吩咐,我沈良怎敢不從,何況我一向仰慕龍爺,今趟只是迫不得已,万望龍爺大人有大量,原諒則個。”
  以項少龍剛才表現出的強悍不屈,現在說出這么低聲下气的話,這馬屁拍得分外見效,仲孫龍登時神色放緩,沉聲道:“李相國對此有何高見。”
  李園和聲道:“沈兄此來,未知所因何事?”
  項少龍淡淡道:“只是來向龍爺求個人情,望他高抬貴手,放回在下几名伙伴,免致鳳菲小姐為難。”
  仲孫龍不由暗暗后悔讓造叫沈良的人進入大廳來。
  要知鳳菲乃天下人人尊重的名姬,他若擺明要為難她,李園會怎樣想?
  他一向強橫霸道,本是要在李園前顯點手段整治項少龍,當然不肯輕易罷手,但若硬不答應,連他自己都不知該如何收拾此事。
  他最初的构想是打折項少龍的兩條腿,使人把他抬回去,一來可殺田單的威風,又可讓鳳菲知道他不怕任何人,好迫鳳菲向他就范。
  但在眼前對方隨時可取自己之命的形勢下,怎還敢作如是想。
  正沉吟間,李園笑道:“這中間怕是有誤會吧!龍爺怎會和那些奴材計較。”
  項少龍和李園一拍一和,見仲孫龍臉色數變,都心中好笑。
  仲孫龍無奈下,只好向手下喝道:“誰把風小姐的手下拿起來?究竟是否真有此事。”
  其中一名机警手下應道:“剛才确有人在青樓鬧事,還和我們的人發生沖突,故把他們拿了回來,准備明早送官,卻不知原來是沈管事的人。”
  仲孫龍佯怒道:“那還不立即盡數釋放,給我送回鳳小姐處。”
  手下領命去了。
  李園起身告辭,向項少龍道:“沈管事身手不凡,膽色過人,我李園非常欣賞,不若由我送沈兄一程,順便聊聊。”
  項少龍心中感激,知道如此一來,仲孫龍將不會公然對他報复。
  仲孫龍神態大改,變得非常客气,親送兩人出門。
  項少龍這才發覺仲孫龍身材极高,差不多与自己平頭。
  這吸血鬼站起來要比坐著有气勢多了。
  直至馬車駛出仲孫府,項少龍才松了一口气,但已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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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主從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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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園一拍項少龍的假肚腩,笑道:“若非看見你的神色也像我般驟然大吃一惊,說不定會給你這假肚腩瞞過,你的樣子變得真厲害。”
  項少龍坦然道:“我當然要吃惊,怎知你會否出賣我。”
  李園不悅道:“我李園怎會是這种卑鄙小人,在戰場上分高低,死而無怨,但那能在這時刻落井下石?”
  項少龍歎了口气,想起龍陽君,但又不能從他而聯想到卑鄙小人這形容詞。
  李園訝道:“看你的神情,似乎真有老朋友曾背叛你。”
  項少龍望往車窗外的齊都大道,心中百感交集,一時說不出話來。
  以前他對李園的信任,實遠不及上龍陽君。
  不過李園之所以仍能這么講義气,皆因李園的楚國,尚未有三晉那种首當秦國之沖的切膚之痛。
  李園伸手摟著他肩頭道:“今午我才見過韓闖,他對你當日在戰場上冒殺頭之險,將他釋放,仍非常感激。只憾君命難違下,難對你施以援手。不過我卻不大相信他,這家伙耽于酒色財气,生活糜爛,說不定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
  見頂少龍神情落寞,續道:“少龍真厲害,連打敗仗都敗得追么漂亮,還避過了三晉人的重重追捕。現在人人都相信你已回到中牟去,那猜得到你搖身一變,竟成了鳳菲這人間絕色的管事,還到了臨淄來。”
  項少龍收攝心神,問道:“你為何會有空到這里來呢?”
  李園笑道:“你該猜到點端倪吧!兩次合縱,齊人不但沒有參加,還在扯我們后腿,所以我們五個合從國聯合起來,希望可以捧起二王子田建當齊君,扳倒大王子田生和田單的一党。我去見仲孫龍,正就是為了此事。”
  項少龍道:“這么說,呂不韋則為支持田單而來了。”
  李園雙日寒芒閃過,冷哼道:“呂不韋仍以為自己有以前的聲威,确是痴心妄想。現在誰都知道,真正在秦國具有權勢的人,就是少龍你。哈!你知否就快可极盡神气地以項少龍的身分隨處走動呢?”
  項少龍愕然道:“此話怎說?”
  李園歎了一口气道:“現在我們五個合縱國,都在少龍手上敗得一塌糊涂,無力再戰。不能戰便只好求和,所以各國都分遣密使入秦說項,希望不會被你們選作第一個攻擊目標,少龍須在此事上須幫小弟一個忙。”
  項少龍道:“這個不用你說,我也會幫你。說真的,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領兵攻打你們。”
  李園歎道:“少龍就是這樣一個人,否則就不會肯放過韓闖!”
  項少龍苦笑道:“就算談成和議,但想要我小命的人仍有很多。”
  李園笑道:“和議若成,那時只要你大大方方的出來亮相,讓所有人都知道項少龍在此,保證沒有人敢動你。誰不知道你是嬴政最尊敬的人,誰肯作開罪你而招來報复。”
  頓了頓續道:“前些時因你生死未卜,嬴政大發雷霆,下令全力攻趙,命桓奇、楊端和、蒙武、蒙恬四人趁李牧被牽制在中牟的時机,大舉侵趙,每戰均不留降卒,殺得趙人叫苦連天,還損失了大片土地,偏是韓魏又袖手不理,韓晶郭開等都不知多么后悔曾支持蒲鵠,弄至這等田地。”
  項少龍大生歉疚,卻又感無能為力。
  李園忽又興奮道:“照少龍看,可否讓呂不韋永遠都回不了咸陽呢?齊人雖會護他,但我們卻可在途中伏擊,殺他個全師覆沒。”
  項少龍雖大為心動,卻知呂不韋此時定死不了,沉聲道:“呂不韋已時日無多,我們實不用多此一舉。而且誰都不希望呂不韋死在自己的國境里,還是集中精神弄倒田單好了。”
  李園提起田單,便心頭火發,怒哼道:“田單當日聯同春申君來害我,此仇此恨我定然要跟他清算。”
  接著壓低聲音得意道:“今趟襄王廢去田生的太子身分,皆因愛妃宁夫人指田生對她有不軌企圖。哈!少龍可知宁夫人是何人,她就是清秀夫人的親妹子。”
  項少龍暗忖原來如此,看來這應是誣陷居多,李園連這么秘密的事都告訴自己,可知他是絕對的信任他項少龍。
  李園又道:“你該沒有忘記清秀夫人吧?她到咸陽時還見過你,今趟也特地來了,現在住到了王宮去,我則住在你隔鄰的別館。”
  項少龍當然不會忘記這個像對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男人都沒有興趣的女,料不到忽然間大家又在同一個城市里。
  李園笑道:“鳳菲該是少龍的囊中之物吧!”
  項少龍失笑道:“不要胡猜,我和她絕無男女之私,不過此事或要請李兄幫忙,因為除了仲孫龍外,呂不韋亦對她有所圖謀。”
  李園欣然道:“這個容易,只要我們一道回楚,誰敢來動我。”
  項少龍正容道:“李兄千万莫要輕敵,呂不韋和田單都非是可任由擺布的人,說不定會發動陰謀,讓田生登上王位。”
  李園露出凝重神色,點頭道:“少龍說得對,我确有點失于輕狂。”
  項少龍見听松別館在望,道:“最好讓我在此下車,因我不欲太過張揚。”
  李園依依不舍道:“可否約個時間明天敘敘,我還未知道你為何會來到這里,更成了鳳菲的管事。”
  項少龍道:“明天怕不行,我看情況吧!”
  兩人約了聯絡之法,項少龍才下車去。
  項少龍踏入听松別館時,守門的眾家將均肅然起敬,神態与以往截然不同。
  項少龍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其中一人已道:“雷允儿等剛被送回來,只受了點皮肉之傷。沈爺真行,竟可使仲孫龍都要乖乖地听你的話放人。”
  項少龍道:“大小姐回來了沒有?”
  另一家將躬身道:“回來了有小半個時辰,還命沈爺立即去見她。”
  項少龍順口問道:“談先生有沒有一道回來?”
  家將答道:“談先生到了他下腳的听梅館去,怕明天才會回來。”
  項少龍知肖月潭是要去為他打听消息。點了點頭,逕自往內院找鳳菲。
  才跨入鳳菲所居內院主樓的門檻,小屏儿迎了上來,冰冷的俏臉掩不住惊喜神色,道:“你終回來了。”
  項少龍生出怜意,低聲道:“多謝小屏姐關心。”
  小屏儿故作沉下臉去,垂頭道:“誰關心你,不過小姐正等得心焦。”
  項少龍很想把她摟人怀里,好言安慰。但心中實再容不下其他女人,只好不發一言,依她指示登往樓上。
  鳳菲鉛華盛裝盡去,換上便服,坐在小廳一角,見他到來,不知是否想起昨晚被他強吻一事,俏臉微紅,但又欣然道:“你回來了!教人擔心死哩,快坐下!”
  項少龍規規矩矩地在她對面席地坐下,微笑道:“大小姐定把齊國王室迷得神魂顛倒了。”
  鳳菲狠狠白了他一眼,令他心中一蕩時,這俏佳人道:“你究竟憑什么手段,竟可令存心惹事的仲孫龍放人?”
  項少龍淡淡道:“憑的當然是三寸不爛之舌,大小姐可滿意這答案。”
  這句本是無心之言,但听在鳳菲耳內卻完全變了另一回事。粉臉刷地飛紅,大嗔道:“人家尚未和你算昨晚的帳,你竟……我……”
  項少龍這才知道犯了語病,尷尬道:“我真沒有那個含意……嘿……”
  鳳菲更羞得無地自容,垂下連耳根都紅透了的螓首,不知所措,一副六神無主的誘人樣儿。
  項少龍亦不知該如何應付這個場面。
  鳳菲的誘惑力絕不在紀嫣然或琴清之下,若非知她心有所屬,連項少龍自己都沒有把握能按捺得住。
  好一會風菲才稍复常態,幽幽歎了一口气道:“我實在不該這樣和你獨處一室的。但偏是我們說的話不可讓別的人听到。”
  又橫了他一眼道:“你定須恪守規矩。”
  項少龍心中苦笑,若她再以這种神態和自己說下去,真不知自己的定力能支持多久。
  吁出一口气道:“田單對大小姐態度如何呢?”
  鳳菲俏臉仍紅霞未退,怔了半晌,才懂答道:“表面當然是客客气气的。但我卻知他在探我口風。我那能像從前般信任他呢?自然不會告訴他實話。唉!現在鳳菲再弄不清楚和你的主從關系了。都是你害人。”
  言罷又垂下頭去。
  項少龍不由后悔昨晚一時沖動,強索了她的香吻,弄得雙方關系曖昧,气氛尷尬,但又充滿強烈的挑逗意味。
  假若她昨晚不是謊說自己是她的秘密戀人,無論她說出何人,他都不會有那异常之舉。
  兩人一時都不知說什么才能打開悶局。
  鳳菲終打破沉默,輕輕道:“你這人真教人莫測高深,以仲孫龍一向在臨淄的目中無人,橫行無忌,怎會賣你的賬?但你卻不肯告訴人家,風菲應否怀疑你与他達成什么秘密協議,出賣了鳳菲?”
  項少龍不悅道:“你又不信任我了。”
  鳳菲別有含意地瞅了他一眼,嬌柔的垂下眼帘,出奇地溫柔道:“剛才赴廷宴時,鳳菲曾誠心向談先生詢問和你相處多天后,覺得你的人品如何。談先生精擅相人之道,言出必中。以前便曾警告我說呂不韋絕不可信,所以鳳菲對他的看法非常重視。”
  項少龍心中好笑,肖月潭是否精于相法,他仍不大了解,但對呂不韋的看法自是不會錯。淡然道:“那他怎么說。”
  鳳菲秀眸閃過奇异的神色,低聲道:“他說了兩句話,第一句我不敢苟同,第二句卻令我生出非常古怪的感覺。”
  項少龍再不像從前般怕給人發現自己的身分了。大不了就托庇于李園,這里又是齊人作主,誰敢冒開罪秦楚兩國之險,來對付他項少龍?
  就算是呂不韋,在表面上都要維護他,否則小盤必不會讓他脫罪。
  故此聞言只是好奇心大起,道:“愿聞其詳!”
  鳳菲幽幽的白了他一眼道:“談先生說你是個守正不阿的君子,可以絕對的信任你。”
  項少龍失聲道:“正人君子就不可和美人儿親嘴嗎?若我是正人君子,你自可毫無保留的予以信任,有什么好奇怪的?”
  鳳菲本在緊繃著俏臉,旋已忍不住“噗哧”嬌笑,又像怪他引她發笑般盯了他一眼,微嗔道:“正人君子自可以親女儿家的嘴,但強迫女儿家親嘴的卻絕非正人君子,既然非是正人君子,我為何不能怀疑你与仲孫龍秘密勾結。”
  項少龍不怀好意的笑起來,瞧著她玲瓏浮凸的上身,油然道:“若我不是正人君子,鳳小姐昨晚就要貞操不保。”
  鳳菲本回复正常的如花玉容又再飛起紅霞,大嗔道:“你愈來愈放恣了。”
  項少龍洒然聳眉道:“正因我是這樣一個人,才弄到窮途末路。對我來說,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本身都可享有相同的權利,所謂尊卑上下,只是職位和責任不同吧!大小姐如不喜歡,小人便佯裝回未吻過你前的樣子好了。”
  鳳菲大發嬌嗔的道:“你可否不再提這件事呢?”
  項少龍深深享受兩人間這种糾纏不清的關系,攤手道:“這可是你先提說的,不要說過了又拿來責怪我。”
  鳳菲拿他沒法,歎道:“算我這做主子的怕了你惡執事,就當是人家求你,快說明仲孫龍究竟為什么肯放人?否則鳳菲今晚豈能安寢?”
  項少龍遂把整件事和盤托出,只瞞了李園認出自己是誰。使鳳菲听起來就像他仗義幫忙般。
  鳳菲杏目圓睜道:“你知否解子元是什么人?”
  項少龍不以為意道:“當然知道,他的官職看來不低。”
  鳳菲責怪的道:“怎止如此,他不但是一品大官,還是著名的才子。蘭宮嬡的歌舞大部份便是他編的。此人更是二王子田建的陪讀侍郎,所以仲孫龍亦不得不給他面子。”
  項少龍露出原來如此的神色,當然不會大感震惊。
  鳳菲訝然瞧著他道:“為何你好像一點也不為意的樣子。你求財之外不是也求功名嗎?李園或解子元任何一人都可令你飛黃騰達,而你卻一點不放在心上似的。”
  項少龍心中叫糟,知道已露出不可彌補的馬腳,干咳一聲道:“當時我只想救人,倒沒想得這么遠。”
  鳳菲神色回复往昔的清冷,秀目生輝道:“沈執事可想知道為何談先生說我可絕對信任你時,我心中會生出非常怪异的感覺呢?”
  項少龍知她對自己的疑心已像黃河泛濫的一發不可收抬,苦笑道:“大小姐最好不要說了。”
  鳳菲嗔道:“我偏要說,你這人最沒上沒下的,告訴你吧!當談先生說這話時,就像認識了你十多年般,不經半點思索,更沒有絲毫猶豫。”
  項少龍心中叫苦,男人始終不及女性心細。大處尚可穩守,小處便破綻百出,連肖月潭這老江湖都不例外。
  鳳菲狠狠盯著他道:“昨晚鳳菲更親身体會到你可恨的風流手段,明白你非是不愛女色的人。而你卻偏能對屏儿、淑貞、秀真她們不屑一顧,這是什么一回事呢?”
  項少龍心慌意亂的招架道:“或者怕是大小姐對男女之事經驗尚淺,把我那九流的招數也當了是天下無敵的神功吧!”
  鳳菲羞不可仰大嗔道:“還要胡言亂語。”
  項少龍舉手投降道:“我們曾有君子協定,不再提親嘴這件事的,但你偏又先提起來了。”
  鳳菲紅得像喝醉了酒的俏臉現出似嗔似怨,嬌艷無倫的神態,佯怒道:“不准你再胡扯,告訴人家為何今天你忽然會多了個小肚腩出來,又長出了這么多花白的須發?”
  項少龍豁了出去,訝道:“你昨晚感覺不到這伴了我几年的肚腩嗎?我的白發是因知道大小姐另有情郎后,深歎無望而一夜白頭的。”
  鳳菲忽然垂首,默然無語。
  項少龍則不知所措的靜待著。
  像過了整個世紀的漫長時間后,鳳菲回复了平靜,輕輕道:“為何鳳菲不早點遇上了你呢?我活了二十一年,從未試過像剛才的投入了忘憂的境界。”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無言以對。
  剛才自己亦忘掉了遠在咸陽的妻儿。
  鳳菲吁出一口仙气,淡淡道:“你确是個正人君子,否則這刻就會乘虛而入,要得到人家的身体。現在人家的命運已和你連系在一起,可以坦白告訴我你是想瞞過什么人呢?”
  項少龍松了一口气,知她仍末猜到自己是項少龍,道:“自然是要瞞過趙人,若被他們知道我在這里,定會不擇手段來對付我。至于談先生,則是在邯鄲時便是素識,大小姐現在該明白小人的苦衷了。”
  鳳菲哂道:“不要再在我面前裝作‘下人’的神態好嗎?鳳菲什么人未見過,但卻沒有人比你更有自制力,見色不亂。唉!夜了!你也辛勞了整天,回去休息吧!”
  項少龍如獲皇恩大赦,連忙施禮起身,便要离去。
  鳳非大嗔道:“你好像很急于离開的樣子。”
  項少龍知她心情矛盾,不過它的嬌媚神態确令他再難以像鳳菲所稱道的那么有自制能力,移了過去,半蹲下來,伸手逗起她下頷道:“大小姐可知這句話會帶來什么后果?”
  鳳菲像失去了反抗意志般任他完成這輕薄的動作,星眸半閉道:“你不會的。是嗎?”
  項少龍重重吻下去,痛快地享受了她熱烈反應的一吻后,才以最堅強的意志悄悄离開。
  到樓下時,小屏儿背著他坐在一角。
  他歎了一口气。終硬著心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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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偎紅倚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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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松別館是庭院式布局,前堂后寢,左右對稱,由大門起,依次排列是小廣場、門廳、正廳、后廳。兩側是花廳、書室等休閒之地。
  接著是個大花園,然后是三進式內宅,由八個四合院落組成,尊卑有序。院落前后間以庭院,植花木作點綴。
  鳳菲的主樓設在八個四合院止中處。四周疊假山,鑿泉池栽花植樹,布列盆景,環境优美。
  項少龍离開主樓時。大雪方停,月亮在云后露出半邊臉蛋金黃的色光洒在變成銀白色世界的園林里:頓使項少龍緊脹的心情松馳下來。
  若能和鳳菲在主樓上共度春宵,豈非人間大快事。
  想到這里,項少龍嚇了一跳,停在林木邊,暗忖這么下去終有一晚會把持不住,和鳳菲發生男女歡好之事。
  有到周遭能怡情養性的胜景,更感宦海的險惡。
  正心生感慨,悅秀而甜美的聲音在身后向起道:“沈執事何事在這長站离不去呢?”
  項少龍轉過身去,這美女像月夜中的仙子般,盈盈而至,到兩体快要相触時,才止步仰起吹彈得破的粉臉。含情脈脈地等待答案。
  他當然不能告訴他心中所想的事。胡謅道:“我在欣賞這處園林的布局,設計者定是高手,能把里里外外的人工美和自然美合為一体,在有限的空間創造出無限的意境。”
  就在此時,他感到主樓上鳳菲閨房的窗子燈光明滅的閃了一下,醒悟到樓內人移到窗前。又閃到一旁,遮蔽了燈光,才造成這般情況。那還不知她正偷听他們兩人說話。
  祝秀貞聞言露出迷醉的神情,贊歎道:“沈執##□□說得真好,我只想到花木可寄情,例如對芭蕉以听雨,觀果樹以賞秋實,粉牆竹影,卻從沒想得像沈執事般透澈深入。”
  項少龍微笑道:“秀貞小姐為何尚未就寢?”
  祝秀貞牽著他衣角走到遠离主樓一個水池旁,低聲道:“今天沙立來找我。”
  項少龍皺眉道:“為何我會不知道的?”
  祝秀貞解釋道:“他是由谷明開了后門讓他來秘密見人家。秀貞終和他曾有一段情,很難狠下心不見他一面。”
  項少龍腦海浮起沙立被逐前狠毒的眼神。沉聲道:“他有什么話說?”
  祝秀貞歎道:“我本不該說出來。但他不是說著玩的,故不能不向你報告。他說要把你和張泉碎尸万段。听他口气,似乎有人在背后撐他的腰。”
  項少龍想起谷明,富嚴等一眾他的眾手下。登時回复以前与人斗爭的悍勁。暗忖若不先發制人,清除造批內奸,說不定一個疏忽下,會陰溝里翻船,吃個大虧。
  冷然道:“你沒有套出在他背后撐腰的是什么人嗎?”
  祝秀貞惶然道:“他不肯說。唉:你可否放過他呢?他已變得一無所有了。”
  項少龍啞然道:“若你夠愚蠢,他至少還擁有你和你的財富,只看他背后一直有人在撐腰,便知他只是利用你。”
  祝秀貞羞慚的垂下頭去。
  項少龍拍拍她香肩道:“回去睡吧:我會處理此事。但以后千万別再單獨見他了,有問題便來找我。”
  祝秀貞扯著他袖角赧然道:“今晚讓人家來陪你好嗎?現在你已成了團內的大英雄。”
  項少龍伸手在她臉蛋捏了一把,笑道:“我累得差點沒命,還嚇得出過几次冷汗,現在只想倒頭便睡,小姐的好意留待下日吧!”
  祝秀貞追在他身后獻媚道:“我最懂推拿之法。讓人家侍候你好嗎?保證你會不知不覺的酣然睡去。”
  項少龍大為感動,不過自忖剛被鳳菲挑起火頭,若給祝秀貞推拿之手再加燃點,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把持不住時就要破了自定的戒律。想到這里伸手把她摟到身前,蜻蜓點水的吻了她朱唇,柔聲道:“有你這標致的人儿在床上。我哪能不動心呢?哪又何能酣然入睡?”
  祝秀貞嬌喘連連道:“你就是不歡喜人家。才不讓人家服侍你。”
  項少龍又哄又吻,好不容易才脫身离開,未到房門。給張泉截著,扯入房內,道:“你怎樣說服仲孫龍放人的?是否答應了他某些條件。”
  對他自不能像對鳳菲般坦白,項少龍裝出抹一把冷汗的神色,低聲道:“幸好當時有楚相國李園在,他知道我是大小姐的人,就從旁說請。仲孫龍怕得罪了他,才肯放人。”
  張泉皺眉道:“李園該不是對大小姐有野心吧?今趟差點弄出禍來,皆因你沒有事前向我請教管束下人之道,下次不要這樣了。”
  項少龍倒同意此點,不過若非如此,也不能知道李園情義仍在。心中一動道:“你知否誰在背后撐沙立的腰?”
  張泉顯是不知道沙立曾秘密來見祝秀貞,聞言吃了一惊道:“發生了什么事?”
  項少龍含糊地道:“大小姐告訴我有人見到沙立在附近出現。”
  張泉思索半晌,搖頭道:“我也不大清楚,沙立本身是趙人,說不定是為趙國某權貴服務。”
  項少龍暗忖這資料已非常管用,遂告辭回房去了。
  才踏入房中,一陣似有若無的清香傳入鼻內。
  項少龍怕是悶香一類的東西,立即閉起呼吸,待要點燈時,董淑貞嬌柔的聲音從臥榻傳來道:“人家不要燈光嘛!”
  項少龍大感頭痛,他今晚已先后被鳳菲和祝秀貞挑起欲火,定力每況愈下,而董淑貞只是個最高級的名妓。就算攀上了都不須負上任何情債,一時間他的心更是蠢蠢欲動。
  董淑貞狐媚的聲音又響起道:“還不過來!”
  項少龍苦笑著走了過去,淡淡月光由窗外透入,兼之他習慣于房內的暗黑,已可隱約見物。
  揭開帳帷,只見董淑貞擁被而坐。媚笑道:“不要誤會,人家只是有密話,和你說。”
  項少龍暗忖那被內該不會是個赤裸的胴体,竟隱覺自己涌起一陣失望。
  項少龍脫掉鞋子,隨手把脫下的外衣拋在椅上,鑽入帳去,盤膝面對她坐下,道:“有什么話得在榻上方可說出來。”
  董淑貞气質雖及不上鳳菲,卻也所差無几,足可与單美美媲美。而且青春年少,方在妙齡,無論那一點都是教人情難自禁的惹火尤物,兼之項少龍又早被挑起欲念,說不動心就是騙人騙己的。
  董淑貞兩手松開,任由棉被滑下,露出曲線無限美好的赤裸上身。
  在朦朧的月色中,特別強調了挺秀的鼻子,高聳的酥胸,勾畫出無比動人的輪廓。
  最要命是她有點緊張的急促呼吸著,使上身丰滿的肌肉微微顫動,更形成了使項少龍魂為之銷的誘惑節奏。
  項少龍心中一蕩時,董淑貞光滑溫曖的肉体滑入了他怀里,讓他享受到滑膩香軟的女体黏貼磨擦的高度刺激。
  項少龍雖情不自禁地把她擁緊,但心中仍是保持澄明清醒,低聲道:“你先說清楚來意好嗎?”
  董淑貞不依的一陣扭動,頓時更令項少龍心生搖蕩,要咬牙苦忍,才能集中精神道:“你若是想以身体來收買我,只會令我生出鄙視之心。”
  他少有以這种殘忍的語气對付女性,但卻知若不如此,就守不住這瀕陷的一關。
  董淑貞果然嬌軀劇震,离開了他。
  項少龍腦海中卻仍充滿摟著她光滑柔軟的蛇腰那迷死人的感覺,忍不住湊過嘴去,飽嘗向她朱唇索吻的滋味。
  不一會董淑貞重新纏上他粗壯的脬子,但唇分之后,卻再沒有剛才故意挑逗的行動。
  董淑貞見他沉默不語。幽幽道:“你不歡喜淑貞嗎?”
  就算明明不是歡喜她,但項少龍怎能說得出口來;何況這只是違背良心的話,苦笑道:“不歡喜你的男人,就是不正常的了。可是現在形勢險惡异常,前門有虎,后門有狼,若我和你一旦相好,卻又搞不清彼此的利害關系,只會把事情弄得更复雜,有害無益。”
  董淑貞坐直嬌軀。歉然道:“我倒沒想過這點,以是希望獻身于你后,能得多一點你的歡心和怜惜。你這人真厲害,連仲孫龍都要賣賬給你。”
  項少龍奇道:“為何你不像其他人般,以為我私下和仲孫龍有了秘密交易呢?”
  董淑貞甜笑道:“因為我知道你不是這种人。”項少龍泛起知己的感覺,但仍怕她只是討好他,低聲道:“假若我能使大小姐安然退隱,而你則可繼承她的事業,組成自己的舞伎團,你覺得如何呢?”
  董淑貞嬌軀劇顫,旋則凄然搖頭道:“這是沒有可能的。我剛听到消息,大小姐已將我們作了送人的禮品,而這人在東方六國里,有很大的影響力。現在我只希望有人能安排我帶點細軟私下离開,到哪里去都不要緊。”
  項少龍微笑道:“你該早知有這樣的事而不是剛探听得來的吧!”
  董淑貞點頭道:“你的推測倒不錯。但直至今天,我才猜到那人竟是韓國的當權侯爺韓闖,這人交游廣闊,与二王子田建更是關系密切,我們怎斗得他過,還妄想能脫离他魔爪。”
  項少龍心中一震道:“你怎知是他?”
  董淑貞冷笑道:“今午韓闖曾秘密來過,只是你不知道吧:若鳳菲不是与他有勾結,怎肯私下見這好色的家伙。他在榻上的丑態,想起來便令淑貞作嘔。”
  項少龍這才知道韓闖亦是董淑貞的入幕之賓,難怪對她念念不忘。柔聲道:”放心吧:我自有辦法把事情弄妥。”
  董淑貞怔怔地瞧了他好半晌后,才歎道:“這种事,憑你一句空口白話怎能使我信任,若你拿不出具体的事實,我只好自己想辦法。”
  項少龍怕她著寒,摟著她躺到被窩里,咬著她耳朵道:“若你倚賴張泉。只是与虎謀皮,這人品格低下,心腸歹毒。至于我如何幫你的細節,除非你能向我表明心意,否則很多事我都不會跟你詳說。”
  董淑貞誤會了他的意思。擁著他深吻道:“你要我怎樣做都可以。”同時伸手捏摸他的背肌。
  項少龍大感吃不消,制止道:“我不是要你這樣,而是想你清楚說出你和張泉或其他人的關系等諸如此類的實情。”
  董淑貞停止了挑逗他,蹙起黛眉道:“但我怎知你不是只一心為大小姐辦事,說真的。論財富我還及不上大小姐,姿色更遜于她,而你對人家的身体又不感興趣似的,教人有什么信心以為可縛住你呢?”
  項少龍訝道:“你剛才不是說知道我是什么人嗎?”
  董淑貞苦笑道:“可是你對人家的印象一向都不大好嘛!”
  項少龍誠懇的道:“現在早改變了,事實上我根本不想騙你。因為我早知你和張泉的關系,只是要你親口說出來以表誠意而已。”
  董淑貞道:“好吧:我曾陪過他几晚,他這人很有辦法。大小姐都很忌憚他。
  他要我把大小姐今趟兩合歌舞的歌譜抄一份給他,那他就可安排我平安留在齊國,不用到韓國去。”
  項少龍失聲道:“什么?”
  旋則醒悟這歌譜定是交給田單,因為蘭宮嬡是田單的人。
  只要蘭宮嬡先鳳菲表演,旋律有點肖似,就可沉重的打亂了鳳菲的陣腳,此計可算卑鄙之极。
  董淑貞再深吻了他一口,得意地道:“你想不到吧,只要能傷害鳳菲的事,我都不怕做。我還會在表演前溜走,好教她知道光榮并非憑她一個人掙回來的。”
  項少龍急道:“那你交給了張泉嗎?”
  董淑貞道:“若交了他就不敢說出來。現在我什么都對你說了,沈爺你又可拿什么出來哄人家呢?”
  至此項少龍才領教到這些名姬的心腸手段。
  最厲害處是她們懂得男人的心理,扮出可怜兮兮极須同情保護的模樣,又不吝嗇身体,軟語相求。其實無論是董淑貞或祝秀貞,都各有自己的一套板斧。
  像董淑貞現在使出來的就是變相的威脅。
  她認定了項少龍是鳳菲的人,所以要透過他向鳳菲傳遞訊息。若不肯放人,鳳菲便要在這場歌舞拚斗中敗于另外兩大名姬之手。
  當然她會有特別手段,不怕鳳菲逞強施壓。
  至于她為何會忽然知道韓闖牽涉在此事內,當然是祝秀貞告訴她。而祝秀貞卻是由沙立處听來,但祝秀貞卻把這么重要的消息瞞著他項少龍。
  因為項少龍知道兩女的親密關系,所以才能從中推斷出來。
  她們仍是在合作無間,只不過各盡其力,分頭進行吧了。對董淑貞和祝秀貞來說,可能認定他項少龍是私下被仲孫龍收買了,才能令仲孫龍放人。
  她們當然毫不在乎鳳菲的命運,祝秀貞索性不問,而董淑貞還贈他一件高帽,弄得他飄飄欲仙。
  連鳳菲這擺著完全信任他的美女,亦在見韓闖一事上瞞著他,足可以“居心叵測”來形容。
  項少龍想得頭大如斗,呻吟道:“你的所謂坦誠相告,實在可怕。唉,二小姐,你知否就這么一句話,令我首次起了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的想法。”
  董淑貞又熱情地獻上香唇,低笑道:“淑貞知沈爺不是這种有首沒尾的人。”
  項少龍暗忖你真看得准。驀地發力抱得她差點折了腰肢。在她小耳旁冷哼道:“董淑貞,若你再當我只偏幫大小姐。再向我使手段。終有一天你們會悔恨終生的,相信嗎?”
  董淑貞吃惊的低呼一聲,嗔道:“人家只是向大小姐使手段,你嘛,只求你怜惜人家吧了!”
  項少龍感到她又像一條水蛇般在怀里扭動,大感吃不消,推開了她少許,柔聲道:“若我是鳳菲,一旦發覺你們存有這么一份曲詞。只要把你和秀貞兩人抓起來,必可找出那份曲詞的下落。要不要賭一賭看看。”
  董淑貞像受惊小鳥般抖顫了一下,使項少龍知道這些話命中了她的要害,那就是她和祝秀貞的連盟關系。
  祝秀貞是一面倒的軟功,而董淑貞卻是軟中帶硬,都是針對頂少龍而施展的手段。
  換了項少龍定力稍差,早已沉迷于她們股掌間,再難自拔。
  幸好他先前打定主意。不肯墮進這溫柔陷阱里,才能保持清醒。
  說不定兩女跟沙立根本有了協議,一起來對付他和鳳菲。
  在董淑貞和祝秀貞的立場,誰能予她們最大的利益,她們就投向誰。若項少龍以為她們對他另眼相看,就是不折不扣的傻瓜。
  兩人在昏暗的室光里互相對視。
  好一會董淑貞才幽幽道:“你為何會這么想呢?”
  項少龍歎道:“你回去想想好嗎?曲詞一事,我絕不會代你告知大小姐,要說就自己去說。當有一天你肯無條件的信任我,不再暗中去勾結像張泉。沙立那种卑鄙之徒,你便來向我說一聲,那時我才會真的幫助你們,且不會要求任何回報。”
  董淑貞還要狡辯,項少龍怒喝道:“給我滾!”
  兩行淚珠由董淑貞眼角瀉下,默默离榻。
  項少龍看著她在帳外的用衣服遮蓋羊脂白玉似的胴体聲音時,差點忍不住想喚她回,但最后還是狠起心目送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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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前嫌盡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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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一覺醒來,已是辰末巳初,還是肖月潭把他喚醒的。
  項少龍這時成了團內的特權階級,教人把早點送進房來,兩人邊吃邊談。
  到項少龍把昨夜發生的事全告訴了肖月潭后,肖月潭抹了一額汗道:“好在李園夠義气,否則你昨晚就完了。有了李園的支持,形勢大改。就算你暴露身分,齊人亦不敢碰你,李園也不會讓齊人這樣做。”
  項少龍道:“有探到什么消息嗎?”
  肖月潭道:“那只是舉手之勞吧了,鄒大師仍然健在,現居于稷下學宮,齊人對他奉若神明,若要表露身分。最好是透過他,只要他對齊王說一聲,殺害了你,必生橫禍,保證用劍指著齊王的咽喉,他都不敢動你半個指頭。”
  項少龍大喜道:“我要先見他一面,才決定怎樣做,肖兄可否安排。”
  肖月潭道:“這個沒有問題,待會我就去求見。呂不韋今午會來。我將派人嚴密監著張泉,他一拿到錢,就是他倒霉的一刻了。”
  項少龍道:“不要傷得他太重,我還要利用他來間接推知呂不韋的動靜。”
  肖月潭冷哼道:“這种人殺了他都賺把手玷污,少龍放心好了。”
  又笑道:“還記得我們的人里有個叫仲孫何忌的嗎?他是仲孫龍的堂侄,我會請他打听仲孫龍的舉動,他一向不滿這堂叔。又對鳳菲非常祟慕,必肯仗義幫忙。
  不過少龍若肯亮出牌子,保證以仲孫龍的強橫。亦不敢輕舉妄動。唉,若知你能回秦國去,誰敢冒得罪你之險。包括三晉在內。雖然誰都希望對方向你出手,但要任何一國負上殺你之名,卻是休想。”
  項少龍點頭同意。
  當日自己落荒而逃時,三晉雖齊心合力來追殺自己,但現在銳气已過,又已向小盤求和,誰仍肯來對付他項少龍呢。最妙是齊人表面上定要擺出全力保他的姿態,以保持和秦國的良好關系。
  對齊人來說,首要目標是世仇燕國。而非秦人或項少龍。
  再加上李園這大靠山,項少龍覺得隨時可重見天日,不用躲躲藏藏的做人了。
  項少龍頗有吐气揚眉之感,不過卻仍有點舍不得目下所扮的角色,笑道:“楚國是李園,韓國是韓闖。秦國是呂不韋,其他三國來的又是誰?”
  肖月潭油然道:“魏國自然是你的老朋友龍陽君,趙國則是郭開。至于燕國,太子丹當然不敢親來,到的是他的大將徐夷則,此人升了官,還被燕王喜封了作陽樂君。”
  項少龍苦笑道:“果然全是老朋友,這里最大的青樓是那一間,不若在那里擺上兩席,開個敘舊歡會。”
  肖月潭欣然道:“少龍開始有說笑的心情了!”
  就在此時,敲門聲響。有小婢來報導:“石素芳的金老大來了。想見沈執事。”
  項少龍大感愕然,肖月潭笑道:“此人有點豪气,不是坏蛋,少龍不妨看看他有什么事。”
  項少龍把果核放進舌底,才到前廳与金老大見面。
  金老大雖曾在咸陽見過項少龍,但這時明顯完全認不出他來。尤其項少龍語調帶點口吃的古古怪怪,更不惹疑。
  寒暄過后,兩人分賓主坐下,侍女奉上香茗后,項少龍以他的“果核之聲”斷斷續續道:“不知金老大找小弟有何實干?”
  金老大笑道:“自然是要來祝賀沈兄當上執事之職。若是張泉那家伙仍据此位。休想我踏入此處半步。”
  項少龍毫不奇怪,因為張泉本就是這种人人鄙視的小人。不過金老大乃跑慣碼頭的人,理應不會開門見山的數人長短,這么說只是試探自己居多。
  微笑道:“希望將來金老大不會因有我沈良在,而不屑光臨。”
  金老大微俯過來,低聲道:“現在外面謠言滿天飛,都說鳳小姐臨淄之行后。就要退隱田園,不知此事是否屬實。”
  項少龍苦笑道:“你教我怎樣答你。是否想迫我說謊?”
  金老大欣然道:“這我便明白了。今趟我特地來訪,是想安排素芳与風小姐見面打個招呼,素芳一直很仰慕鳳小姐的才藝。”
  項少龍道:“我雖不能為大小姐作主,但應該沒有問題,老大請說出時間來吧。”
  金老大道:“不若就在午后時分,最好我們兩人都在場。”
  項少龍心中一動,知道這并非閒敘那么簡單,否則金老大何須在旁。
  金老大的身分与自己的這執事的身分,可說是判若云泥。
  人家乃一團之主,石素芳地位雖超然,但名義上仍只是他旗下的正印當家花旦,而他項少龍則是個大跑腿。
  他說希望自己在場,只是客气話吧。
  項少龍道:“這個我明白了,但老大可否透露少許玄虛,教我好向大小姐傳話。”
  金老大點頭道:“就煩請告知鳳小姐,說有人全心求胜,不擇手段便可以。”
  項少龍想起柔骨美人蘭宮媛,恍然道:“明白了。我這就去通知大小姐。”
  金老大欣然告辭去了。
  項少龍想去找肖月潭,但他剛剛离閌。又給張泉扯著問長問短,敷衍了他,才能脫身到鳳菲的大樓去。
  鳳菲等正在內廳排曲,董淑貞和祝秀貞都有點花容憔悴。項少龍猜董淑貞定是离開他的房間后。去了找祝秀貞商量,說不定還干了假鳳虛凰那鐘事,所以自不能精神弈弈。
  小屏儿見他來到,故意避到一角,不与他朝面。
  幸月則連飛媚眼,擺出請君大嚼的誘人樣儿。而其他美姬對他亦態度大改,顯示經昨晚一事后,他的地位大為改觀。
  鳳菲正在指點云娘一眾樂師。見項少龍來到,婕娜多姿地走到他旁。低聲問道:“金老大來找你作其么?”
  項少龍說了出來后,淡淡道:“韓闖來找你作什么呢?”
  眼角到處,董淑貞等無不偷偷注視他們的神情。
  鳳菲不悅道:“你要管的事愈來愈多了。”
  項少龍心中有气。冷冷道:“肯否讓我管,決定權當然在大小姐身上,大小姐一句話就可使我卷舖蓋到街頭去度宿。”
  鳳菲美目生寒,盯著他嘲弄地道:“有解子元和李園等大貴人看顧。沈大爺何用落泊街頭呢?”
  項少龍知她其實心中凄惶,軟化下來道:“算我語气過硬好了。但你有事瞞我,我自然會不高興。”
  鳳菲呆了呆晌,嗔道:“你愈來愈像鳳菲的夫君大人,為何我每一件事都要告訴你呢?”
  今趟輪到項少龍有點理屈辦窮。
  理論上,鳳菲确沒必要告訴他曾見過某人或某人。
  問題是這事牽涉到董淑貞等人的命運,所以項少龍才會關心。
  這實在是立埸的問題。
  項少龍無奈道:“好吧,我以后再不理你這方面的事了。”
  鳳菲默然片刻。低聲道:“為何我們今晨第一次見面,就要吵架呢?”
  項少龍沖口而出道:“因為我們都著緊對方。”
  鳳菲嬌軀一震。把門的家將唱喏道:“魏國龍陽君到!”
  項少龍頭皮發麻時,鳳菲已欣然道:“請君上進來吧!”
  只看鳳菲神態,便知她和龍陽君關系密切。
  龍陽君或者是鳳菲唯一不用擔心會對她有非份之想的“男人”。
  項少龍避無可避,龍陽君在一群從衛前呼后擁中。踏進內廳來。
  包括鳳菲在內。全髀奴婢樂師都俯身曲膝,半跪迎接這魏國的紅人。
  只有項少龍怎都“曲”不下去。
  龍陽君一眼便見到他,“嬌軀”劇震,呆在當埸,不能置信的目瞪口呆。
  鳳菲等無不大感愕然。
  項少龍一聲長笑,抱拳道:“君上別來無恙。想當初沈良在無忌公子府作客卿時,曾与君上把酒夜話,想起時光流逝,實令人不胜感慨。往者已矣!沈良差點就把往往事忘了。”
  龍陽君掠過羞慚之色,恭敬回禮道:“縱然沈兄肯不記舊事,本君沒齒不忘,無忌公子之事,本君只是迫于形勢,事后恨不得立即自盡,唉,我不知該怎么說下去了。”
  兩人借信陵君魏無忌一事,解決恩怨,一方表示諒解,一方則認錯求情。除了龍陽君身旁熟悉項少龍的高手焦旭外,其他人都是似明非明,一頭霧水。
  鳳菲等固然惊訝至极,駭然沈良原來這么有身分地位。龍陽君的手下卻是大惑不解,怎都不明白當日弄掉信陵君后還要擺酒慶祝的主子,竟是心中后悔。
  情況确是非常微妙。
  鳳菲站直嬌軀,欣然道:“原來君上和敝執事沈先生是素識,那其是最好了!”
  項少龍環目一掃,見由鳳菲以至小屏儿,上上下下的眼光無不透出异樣神色,又尷尬又叫苦,知道她們都在怀疑自己和龍陽君有著不可告人的關系。
  最糟是自己從未向她們任何一人證明自己是“正常男人”,而“不正常”卻屢有表現,使情況更為曖昧。
  小屏儿更似乎露出恍然釋然的神態,教他更是難堪。
  他從未想過會陷進這种處境中。
  龍陽君神態忽地變得無比輕松,舉步走了過來,同時向眾姬道:“各位小姐請勿因本君在而影響了排練,當本君是個旁觀者好了。”
  董淑貞狠狠瞪了項少龍一眼,才与眾姬繼纘研練舞技。
  龍陽君來到項少龍前,先伸手与他緊緊一握,才松開了對鳳菲道:“鳳小姐有沈兄為你辦事,一切煩惱當可迎刃而解。”
  項少龍心中一震,這才知逍龍陽君方是鳳菲的真正保家。而韓闖只是另一雙棋子,換了他是鳳菲,亦只會相信龍陽君而非好色的韓闖。
  不過鳳菲若想安然往咸陽去會那神秘情郎,最好是有魏韓兩國的有勢力人士照應。而龍陽君當然有能力監管韓闖。
  鳳菲嬌軀微顫,看了看項少龍,又瞧瞧龍陽君,顯是弄不清楚龍陽君的含意,低聲道:“君上見過韓候沒有。”項少龍心知肚明,這等若問龍陽君知否呂不韋有牽涉在內的最新發展。果然龍陽君道:“當然見過,也知道小姐的心事,但有沈兄這智計過人之士為你謀算,呂不韋只會吃不完兜著走。”
  鳳菲由訝异變為大吃一惊,怔在當場。
  龍陽君知道已得項少龍的原諒而太過興奮,說話過于“老實”道:“沈兄的才智确令我這曾是他對手的人亦佩服得五体投地,”
  陪龍陽君前來的焦旭伸手緊捏了項少龍的臂膀一下,頗有識英雄愛英帷的意味。
  在經歷了這么多苦難。項少龍涌起滿腹辛酸的戚覺。
  鷹王殉主的情景,再活現心潮。
  鳳菲見到他一對虎目射出神傷魂斷的神色。還以為他忘不了故主,芳心升起無法形容的滋味。
  龍陽君瞥了正試演舞步的眾姬一眼。向鳳菲道:“本君想与沈兄借一步說話,才再向鳳小姐請安。”鳳菲那能說不,只好答應。項少龍和龍陽君到了側廂,遣走了下人后,龍陽君涌出熱淚哭道:“我簡直不是人,少龍這么待我,我卻……”
  項少龍百般勸慰,他才好過了點,一雙秀目紅腫的道:“我將此事告訴韓闖。
  給他罵了個狗血淋頭,說在戰場上分生死無理可說,但怎能在你落難時不施援手呢?”
  項少龍大奇道:“你怎么連這种事都會告訴韓闖,你信任這家伙嗎?”
  龍陽君愧然道:“憋在心內太辛苦了,我情愿被人責罵出气。不過我除了少龍,嘿,除了少龍外,就數他可說點心事。他還有很多事要倚著奴家呢。”
  項少龍很想說做夢都想不到韓闖這么有義气。但說出來怕更傷“沒有義气”的龍陽君的“芳心”,便道:“那你代我通知他一聲,講明我在這里的身分,因為我還要請他高抬貴手,放過董淑貞諸女。”
  龍陽君顯是清楚韓闖和鳳菲間的交易,點頭答應,道:“現在你除了要提防田單和呂不韋外。更要小心郭開,這奸鬼特地把你的“怪兵器”帶來齊國獻与襄王作賀禮,好拖齊人下水。弄得襄王進退維谷。接禮則怕開罪嬴政,不接又怕人笑他怕了秦人。”
  項少龍听得牙都痒起來,狠狠道:“你可否給我打听我這把“百戰寶刀”的下落,我怎都要弄回來的。”
  龍陽君歎道:“令儲君剛派來特使,警告我們三晉,誰若敢損你半根毫毛,必會不惜一切發動報复,嚇得我們立即取消了所有搜捕你的行動。趙人最慘,被你們連下五城。李牧又不敢离開中牟。而我們新敗不久。想助趙人亦有心無力,所以現在郭開對我們恨之入骨。昨晚在招呼你鳳小姐的筵席上,還對我和韓闖冷嘲熱諷,態度惡劣非常。”
  項少龍問道:“田單現在的情勢如何…”
  龍陽召道:“他仍握有實權。但最大的弱點就是他捧的田生昏庸無能,遠不及王子田建的受人擁戴。這田建雖不是什么人材,但卻懂籠絡人心,不似田生的驕傲自負。現時觀之,太子之位會落在誰的手上,仍是未知之數。”
  頓了頓有點尷尬道:“少龍怎能先知先覺的离開敝府,又成了鳳菲的執事。”
  項少龍本不想說。但怕他疑心自己不肯原諒他,所以作了簡略交待。但當然對曾入魏宮之事半字不提。
  龍陽君听罷羞悔一番后,道:“少龍打算何時亮相,那就可名正言順的取回寶刀。”
  項少龍躊躇道:“我好像有點不宜恢复自己身分,看情況再說吧!”
  龍陽君道:“若不須暴露身分,就不宜暴露。所謂說稷下多狂徒,稷下那些狂人恣情放志,看不起天下人,文是如此,武更如此。尤其曹秋道一向護短,他那些得意門生。确有几個得他真傳,在臨淄一向稱王稱霸。現在少龍已成為曹秋道外天下笫一名劍。若你來此一事傳了出去,必惹來無謂煩惱。這些比武之事連齊王亦難以阻止。而且能在公平決戰里殺死你,嬴政恐怕都要有口難責。”
  項少龍那還有爭雄斗胜之心,點頭道:“君上說得對,田單、呂不韋和郭開都會乘机煽風點火,我若惹了曹秋道。說不定我會像呂不韋遇上我般吃不完兜著走,那就糟了。”
  龍陽君忍不住“噗哧”“嬌笑”。舒暢地道:“今晚奴家可以好好睡一覺了,自那晚后,人家郁痛得心儿都碎了。”
  項少龍見他确是一副“為伊消瘦”的樣子,怜惜道:“由始至終,我沒有忘你。”
  龍陽君仍不想离開,給項少龍催道:“我們不宜傾談過久,你自己回去向鳳菲交待吧,我也該去看看几個給仲孫龍手下打傷的同伴。”
  龍陽君愕然道:“仲孫龍這么快便來行凶嗎?”
  項少龍再費唇舌把事情說出,龍陽君羞愧道:“我竟連李園都比不上,真不算是人。”
  項少龍再好言安慰一番,龍陽君才依依不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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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兩女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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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陽君走后。鳳菲出奇地沒找他說話,到吃過午膳,小屏儿才奉命來召他去相見。
  項少龍隨在小屏儿身后,向內廳走去,多天不肯和他說話的小屏儿忽和顏悅色道:“原來你是好男風而不愛女色,小屏儿死心了。”
  項少龍為之啼笑皆非,明知不該否認,卻又不能不否認,歎了一口气道:“實情如何,小屏姐終有一天會明白的。但我卻有一事不明,小屏姐不是該与大小姐共進退嗎?為何卻好像……好像……嘿!”
  小屏儿掩嘴笑道:“你是想說為何我好像很想找人來嫁的事吧?事實上我從沒想過要嫁給你,只是不滿你不齒人家是人的樣子。小姐常說女人的第一次最重要,定要找個懂怜香惜玉之人的人才行。我當然不會离開小姐的,但在這事上小姐卻予人家自由嘛。”
  項少龍心中一蕩道:“若有了身孕怎辦?”
  小屏儿俏臉微紅道:“這個何用你來擔心。團中人都懂得防避之法。唔,你對女人還有興趣嗎?為何要問這羞人的事。”
  項少龍見她認定了自己好男色不好女色,暗忖今趟跳下黃河都冼不清,只好閉口不言。
  內廳一側處擺滿樂器。但除鳳菲外,卻是靜悄無人,小屏儿退下后,項少龍在鳳菲旁坐下,道:“大小姐以前和石素芳碰過臉嗎?”
  鳳菲不大感興趣的搖了搖頭,道:“金成就是個人材,八面玲瓏,頗受人尊敬,可悄我遇不上這等人,否則現在就不用受你的气。”
  項少龍道:“大小姐余怒未消嗎?”
  鳳菲垂首嬌笑道:“誰敢惱你這連龍陽君都肅然起敬的人呢?何況你歡喜時就把人又抱又吻,惡起來便罵個不休,幸好現在鳳菲再不用擔心你會要人陪夜,否則就睡難安寢。”
  項少龍泄气道:“竟連你都那么想。”
  鳳菲搖頭道:“不,只是她們都那么想吧,幸月失望得哭著回房去,但我卻知道你非是不愛女色。至少我便親身体會過。這樣說只是气不過你那副可恨模樣,故意挖苦你。”
  項少龍苦笑道:“你對我真好。”
  鳳菲道:“現在我愈來愈摸不清你是怎樣的一個人。但龍陽君已保證你可絕對信賴。与談先生如出一轍,可知你信譽昭著,鳳菲再不會三心兩意了。很想听听你的計划。”
  項少龍淡淡道:“先安內再攘外。此乃不二法門。若大小姐能授我全權。我便會先對忖張泉、沙立和他們的余党,只要能安然抵達咸陽,便大功告成。”
  鳳菲凄然道:“你好像忘了呂不韋在咸陽的勢力有多大。”
  項少龍故作惊訝道:“大小姐的情郎不是項少龍嗎?呂不韋能奈他什么嗎?”
  鳳菲知道說漏丁嘴,大窘道:“但他現在身處戰場,最怕還未見到他,便先給呂不韋找到。”
  項少龍心中好笑,故意耍她道:“造個沒有問題,只要通知烏家。他們自會護著大小姐的。”
  鳳菲脹紅著臉道:“万万不能,我和他的事沒有人知道。唉,到時再說好嗎?”
  項少龍放過了她,看看天色道:“石素芳該來了,我先到大門接她,小姐還有其他吩咐嗎?”
  鳳菲道:“今晚有其他事嗎?”
  項少龍搖頭道:“今晚我要去拜訪解子元。有什么事呢?”
  鳳菲道:“沒事了,我本想你陪我去赴齊王和田單歡迎呂不韋的廷宴,讓你可在旁看看他,現在算了。”
  項少龍暗叫好險。自給龍陽君和李園認出來后。再沒信心面對呂不韋。
  肖月潭提出易容建議時,并沒有想過他會面對面的与這兩人照臉。所以并不能怪他。
  鳳菲大有情意地白了他一眼道:“今晚到人家臥房來好嗎?人家還有很多事想請教你呢。”
  項少龍知她開始信任自己。欣然去了。
  大步出大門,石素芳的車隊來子。項少龍忙佝僂起身子,又把果核放到舌底,迎了上去。
  神采依然的石素芳從容步下車來,項少龍和一眾鳳菲那邊的人,自然而然被她絕世容色所懾,躬身施禮,不敢平視。
  兩個俏婢為她整理好披風后。石素芳才在金老大的陪伴下,來到項少龍身前。
  這美女不施脂粉,秀發集中頂部,然后編成一條短辮,下垂于腦后,有种說不出的輕盈寫意。与她一向獨异的作風配合得天衣無縫。
  在御寒的披風中。她在襦衣上加上一件背心,兩肩有襠,襠上施帶。加上腰間各綴三條腰帶,形成明顯的細腰,又強調了她的酥胸,使她更是綽約多姿。
  項少龍不由暗贊她聰明。
  若純論美麗,恐怕只有紀嫣然、琴清又或李嫣嫣可堪与鳳菲媲美。
  但石素芳利用自己獨特的优點,立時顯得并不比鳳菲遜色。
  兩女表面是友好相會,其實無可避免地暗中較量起來。
  石素芳顯然認不出項少龍來,金老大介紹兩人認識時。她只是禮貌的點點頭。
  項少龍連忙在前引路。
  金老大踏前兩步,和他并肩而行。道:“剛才我收到消息,沈兄曾獨闖仲孫府,向他要回被擒的手下,可是真有此事?”
  項少龍心想原來在臨淄消息竟可傳得這么快,答道:“只是一時僥悻罷了!”
  金老大登時對他刮目相看,豎起拇指道:“難怪鳳小姐委沈兄以重任,不過仲孫龍此人一向霸道,失了的面子定要討回來。我看沈兄連佩劍都沒有一把,待會我使人送來好了。若趁手的話,就以之防身吧。你若推辭,就是不把當金成就是朋友。”
  項少龍笑道:“那我唯一選擇就只有衷心致謝了。”
  石素芳悅耳的聲音由后傳來道:“仲孫龍之子仲孫玄華乃忘憂先生曹秋道最得意的四名弟子之一,沈先生小心啊。”
  金老大亦苦口婆心道:“我雖不知沈兄劍法如何,不過此人在臨淄确是未逢敵手。与田單旗下的第一劍手旦楚齊名。沈兄遇上他時,若覺沒有把握,可棄劍認輸,稷下劍手极重聲名,不會對認輸的人出手的,嘿,交淺言深,沈兄勿要怪我。”
  項少龍生出好感。點頭道:“兄弟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怪你呢?”
  背后的石素芳訝道:“想不到沈先生胸襟如此廣闊,竟一點不因金爺認為你比不上仲孫玄華而不高興。”
  項少龍心中微懍。岔開話題道:“稷下多名劍,除這兩人外,該還有很多出類拔萃之輩吧。”
  金老大道:“善劍的人多不胜數,但能稱出類拔萃者,不過數人而已。像麻承甲和閔廷章均极負盛名,專愛找人比試,沈兄昨夜露了一手,說不定會惹來麻煩。”
  石素芳柔聲道:“給他們天大膽子,都不敢闖到這里來生事。但假若沈先生到外面去,便難保他們不來挑惹。”
  項少龍道:“多謝小姐指點。”
  此時已抵鳳菲所居的主樓階梯前,鳳菲出門相迎,兩女打了個照臉,都用神打量對方。极細微處都不肯放過。
  鳳菲嬌笑道:“聞得石妹子艷名久矣,今天終能得會。”
  石素芳行了后輩之禮,迎上去拉著鳳非的纖手道:“菲姐莫要抬舉素芳。剛才見到菲姐時,几疑為天人下凡哩!”
  鳳菲發出銀鈐般的動人笑聲,挽著石素芳步進廳堂。
  項少龍見金老大仍被鳳菲的絕世容色震懾得呆若木雞,推了他一記。他才懂得隨項少龍入廳。
  鳳菲項少龍和石素芳金老大兩組人分坐兩邊。小屏儿奉上香茗。
  項少龍忽然生出奇怪的感想。
  在某一程度上,呂不韋不擇手段想要得到鳳菲,實存著与項少龍比較之意。
  因為紀嫣然已是他項少龍的了,呂不韋追求琴清又告触礁,除非能得到鳳菲,否則在這方面就要被項少龍比了下去。實情是否如此。恐怕連呂不韋自己都不自覺。
  客气一番后。石素芳謙虛地道:“金爺有他想說的話。但素芳卻是誠心來向菲姐請教,如何才可若菲姐般顛倒眾生呢?”
  鳳菲明知她是謙虛之語。因為石素芳正是另一個顛倒眾生的名妓,但仍感受用,和顏悅色道:“妹子不要抬舉鳳菲才學,我們這些賣藝者,不外“妙舞清歌、皓齒明眸、因人獻藝、拿手絕活”十六個字,雖謹記我們既是歌舞的創造者,也是文化的傳播者。”
  石素芳欣然道:“這十六字真言,素芳愿聞其詳。”
  鳳菲美目轉到項少龍身上,淡淡道:“不若由沈執事代我解說吧!”
  石素芳和金老大都難掩訝色,一向心高气傲的鳳菲,怎會讓一個下人來代她說話呢?項少龍當然知道鳳菲是考較他,卻是心中叫苦。現在他舌底多了一粒果核,只要一開嘴,立會使鳳菲這聰明女發覺自己怕石素芳認出他的聲音來,若還不生疑,就是怪事。只好道:“我剛才咬損了舌頭。不便說話,還是大小姐……嘿!”見到三人無不瞪大眼睛看他,只好收口,尷尬的攤了攤手。
  見到他聳肩攤手的瀟洒動作,石素芳泛起似曾相識的感覺。但一時仍未想到眼前此人是項少龍,只奇道:“原來沈先生也是行家,有机會倒要請教。”
  金老大笑道:“我也給大小姐引出興趣來哩。”
  鳳菲狠狠盯了項少龍一眼后,油然道:“妙舞清歌。皓齒明眸。指的不過是色藝兩事。兩者合而為“風致”。以閒靜溫雅為理想。才能使人入迷,妹子不要考較人嘛,你自己便是個中能手啊!”
  石素芳搖頭道:“菲姐万勿謙讓,我們三大名姬中,論色藝才情,見者無不推菲姐為首,可見早有公論,故聞得菲姐要退隱田園,怎都要來拜會菲姐。恭聆清誨。”
  金老大道:“敢問大小姐因人獻藝,拿手絕活又作何解?”
  項少龍看看鳳菲,又瞧石素芳,飽食秀色,毫不覺累,還但愿時間愈長愈好。
  想不到极難相与的三絕女石索芳,在鳳菲面前表現得這么虛心,若不是真想偷師,就是別有居心。
  不過鳳菲也是厲害之极。石素芳想從她身上沾便宜。絕非易事。
  鳳菲淡淡道:“不同的階層。有不同的審美趣味。若演出于宮廷,當以喜慶吉祥為主;文墨之士,則偏愛清幽的格調,悠深纏綿的情思;但觀者只是普通大眾時,就必須沉重熱烈的气氛,加強悲歡离合的渲染,才能激起觀者的情緒。”
  金老大擊几歎道:“只這几句話,素芳便受用不盡。”
  石素芳欣然道:“拿手絕活當如菲姐般。建立起自己個人的手法格調,任人怎么學都只形似而神非。”
  項少龍想起鳳菲离經叛道,獨樹一格的唱功。不由心中舉手同意。
  鳳菲不以他們的贊美為榮般淡淡道:“閒話說過,金老大今趟偕妹子來,究竟有什么可指點鳳菲之處?”
  金老大肅容道:“不知大小姐有否听過以風流著稱叫齊雨的名公子呢?”
  鳳非皺眉道:“略有耳聞,听說此人是公卿之后。憑著一張俊臉和三寸不爛之舌,迷倒了無數可怜女子,不知老大為何忽然提起此人。”
  項少龍听到齊雨,想起當初趙穆透過他迷倒趙雅。如今伊人已逝。先是心中一痛;按著見鳳菲說“三寸不爛之舌”一時粉臉微紅。知她想到自己,又是心中一蕩。
  兩种不能相容的感受紛至沓來。教他真不知是何滋味。
  金老大續道:“此人現在与某宮女蘭宮媛打得火熱,前兩晚在這里最大的青樓倚雅院酒醉后還大發狂言。說今趟蘭宮媛必可蓋過大小姐的光芒。且使大小姐飲恨收埸,言語奇怪。”
  鳳非在這种情況下顯示出她的修養臉上仍是平靜無波,只是露出深思的神色。
  石素芳柔聲道:“我們不禁為菲姐擔心起來,他的話只提菲姐而不說素芳,似乎正進行某种陰謀。且更似成功在望,教人奇怪。”
  項少龍听得大為懍然。猜到是与曲譜泄出一事有關,但照理歌譜該仍在董淑貞手上,齊雨怎能這么有把握呢?。愈想愈是不妥,那還有心情坐下去,長身而起。
  三人均訝然瞧來。
  項少龍告了個罪,便逕自离開去找董淑貞,這美女正在房中休息,項少龍直闖進去,遣走婢女后,劈面道:“你秘密抄下的歌譜在哪里?”
  董淑貞不悅道:“你是否想動刑迫供?”
  項少龍壓下怒火,坐下道:“齊雨公然聲稱可令大小姐飲恨收場,若非有歌譜在手,怎敢出此狂言?”
  董淑貞臉色微變,接著堅定的搖頭道:“歌譜仍在這里,唉:人家剛向秀貞要了回來。正准備交你燒毀哩!”
  項少龍道:“那就立即拿出來吧!”
  董淑貞憤怒的瞪了他好一會,才移到一角的箱子前,取出一個竹筒子,發脾气的朝他擲來。
  項少龍輕松接著,拔起塞蓋。取出一卷帛卷。
  打開一看,立時色變。駭然道:“這上面為何半個字都沒有?。”
  今次輪到董淑貞臉色劇變,凄惶挨了過來,大惊下呻吟道:“天,誰人把歌譜掉了包呢?”
  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除非鳳菲能在表演前這十天內另創新譜,否則就只能夠在人后重唱舊曲,自是大為失色,因這新譜是專為賀齊王之壽而作。董淑貞臉如死灰地顫聲道:“這是沒有可能的。秀貞和我都非常小心。”
  項少龍歎道:“現在唯有向大小姐坦白說出來。看看有沒有補救辦法。”
  董淑貞扑入他怀里,渾身抖顫道:“沈良救我!”
  董淑貞和祝秀貞兩女跪在鳳菲身前,垂頭喪气有若死囚。但到現在仍不明白給誰以偷龍轉風的手法。盜去了歌譜。
  鳳菲俏臉再無半絲血色,嘔心瀝血的創作給蘭宮嬡据為己用,對她打擊之大,可想而知,造時她連處罰兩女的心情都失去了。
  項少龍亦是一愁莫展,只好道:“只要大小姐能演頭場,就不怕歌譜落在蘭宮嬡手上。”
  鳳非搖頭道:“早說好是我作壓軸表演,何況此事由田單一下安排,有這陰謀存在,怎容我們更改。”
  項少龍道:“大小姐可否另創歌譜呢?”
  鳳菲苦笑道:“除非可在一天內想出來,否則連練習的時間也沒有。如何能有精深的演出,唉,內奸難防,不過鳳菲也該負上責任。”
  董淑貞和祝秀貞聞言哭倒地上。
  項少龍不由對鳳菲涌起敬意,這美女雖是自私了一點,但仍能在這种情況下自省其身,襟胸實异于常人。
  鳳菲朝項少龍瞧來,眼中射出絕望的神色。語气卻出奇的平靜道:“獻丑不若藏拙,我曾答應會以新歌賀壽,怎地無顏以舊曲新詞交差,看來只好裝病辭演一法了。”
  項少龍忽然虎軀猛顫,雙目放光,沉聲道:“我嘗試作一曲,假若我把調子哼出來,不知能否刺激大小姐的靈思,改成适合的歌譜呢?”
  事實上他那懂作曲,只不過在二十一世紀時,常到卡拉OK唱歌。有十來首特別滾瓜爛熟,希望能在這山窮水盡的時刻拿出來充數。
  這些曲子与古調雖截然不同,但落在鳳菲這古代的音樂天才手上,自能編成這時代的出色音樂。
  鳳非道:“清唱來听听。”
  項少龍苦笑道:“我只懂哼,不懂唱。”
  鳳非顯然并不把他作的曲放在心上,沒好气的道:“那就哼來听吧,唉,又說咬破了舌頭,現在說話不知多么流利。”
  項少龍那有閒心理和她算舊賬,揀了苜當時最流行的《我不能离開他》哼了起來。
  他的哼聲确令人不敢恭維,但旋律仍大致沒有走樣。
  起始几句時,鳳非仍不以為意,但到項少龍尷尬地哼至一半時,她已由動容變為惊訝,連董淑貞兩女都收了哭聲。不能置信的目瞪著他。
  一曲哼罷,項少龍手足無措,老臉通紅道:“怎么樣?”
  鳳菲呆若木雞的瞧了他好一會,才吁出一口气道:“你這人總能教人惊异,這么怪的調子我還是初次得聞,不過卻非常悅耳,只是調子太哀傷,不适合那歡樂的气氛。”
  項少龍急道:“我還作有另一曲。”
  鳳菲一呆道:“你不足說只作過一曲嗎?”
  項少龍只好道:“剛才我是亂說,事實上我作了十多首曲。”
  鳳菲動容點頭,似記起某事般轉向兩女喝道:“還不給我滾出去。”
  兩女慌忙离開。臨走時看項少龍的眼光,可令任何男人陶醉上几年。
  項少龍又揀了首輕快的《海軍進行曲》哼了出來。
  鳳菲听罷長身而起,投入他怀里,把他摟個結實道:“就算你想要鳳菲的身体,鳳菲也會立即獻給你,只求你把所作的歌曲全部哼出來,今趟我要蘭宮嬡這賤人敗得口服心服。”
  項少龍离開鳳菲的大樓時。就像發了一場夢。
  他當然不會乘人之危占有有鳳菲。但卻清楚知道憑著這十來首歌把鳳菲的芳心征服了。
  這并非說鳳菲就這么愛上了他。而是鳳菲對他就像他對李牧的心服口服。
  項少龍雖感慚傀,要助鳳菲打敗蘭宮嬡的熱情卻蓋過了一切。
  剛离開主樓的花園,就給董淑貞兩女截著。
  項少龍想起解子元的約會,好言安慰了她們,又要她們莫要惊扰正努力編曲的鳳菲后,道:“你們最好想想有誰知道你們歌譜的藏處,此人必須要揪出來。”
  祝秀貞道:“此事惟有張泉曉得,但他若要到我房來,必不能避過我的耳目。”
  項少龍道:“他只要收買你們的侍女,不就可輕易辦到嗎?”
  祝秀貞露出慚愧的神色,項少龍乘机告退,來到大廳,金老大答應贈他的劍剛剛送到,項少龍拔劍一瞧,雖及不上血浪,但劍質上佳,劍身沉重,頗合他意,不由對金老大更生好感。
  肖月潭說得不錯,金老人确是有豪气的人。
  安排了把鳳菲今晚的約會推掉后,項少龍加蓋衣帽,离開听松院。
  雨雪飄飛下。街道行人稀疏。
  想想都覺好笑,難怪人人覺得自己深不可測,智計才藝層出不窮,皆因有二千多年的文化遺產在撐他的腰。
  今晚自己若要對鳳菲動口動手,沾點便宜。保證她會“逆來順受”只不過自己當然不肯這么做。
  沾沾便宜當然是快事,但玩出火來,奪人所愛。就非是他所想見,像現在般与諸女保持親密但沒有肉欲的關系,反是更有一番動人滋味。
  當初兵敗逃亡時,那想得到會有今天的日子。
  鳳菲再次排演歌舞時,實須做點保密的工作,以免珍貴的知識產權再被盜版,雖然他也是盜版別人的版權。但卻不產生利益沖突的問題。
  因為在二十一世紀時。所有古曲都散失了。
  而想深一層,就算蘭宮媛再得到新曲。亦來不及練習,即使鳳菲她們以新譜唱回原曲,蘭宮媛亦只能徒呼奈何。
  想到這里時,后方蹄聲驟響。
  他本不以為意,但當蹄聲到了离他十多步時一停下來。他立即生出警覺之心。
  矛尖震蕩的聲音隨即響起。
  他的手握到金老大新送的長劍把手處,收攝心神。
  來人只是單槍匹馬,但只听馬蹄的節奏,便知對方是訓練有素的戰士。
  項少龍嘴角抹過一絲笑意,頭也不回,放慢腳步,從容自若的在雨雪中漫步行。
  金老大警告過的挑戰,終于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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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集

第一章 羅敷有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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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的心神進入止水不波的境界,步伐穩定而暗合某一种節奏,准确地估計得對方接近的速度和距离。
  自從坐時空机器來到這戰國的年代后,他可是沒有一天不摸著兵器過活,對各類型的兵器都非常熟識。此刻細心聆听,立即摧翻了起始時認為來襲者是持矛的想法,而肯定對方用的是長戟。
  戟可說是宜刺的矛和橫砍的戈的混合体,既可扎剌,又能勾擊,沖刺時發出的響音,明顯与矛或戈都不同。
  項少龍很想回頭看上一眼,但卻知若如此做了,就會失去自己高深莫測之勢,而且會引發對方全力加速沖剌。
  一陣風迎面吹來,雨雪打得項少龍几乎要閉上眼睛。
  風聲更使戟音蹄聲模糊起來。
  這時后方來騎到了兩丈之內,略一發力,可在眨眼的工夫對他展開攻擊。
  驀地一聲“沈良受死”有若干地起了個焦雷般在后方響起。
  項少龍猛地閉上眼睛,往右橫移,到了馬道之中,右手放開劍柄,改以左手拔劍。
  要知他一直靠左方的行人道緩步而行,又以右手握劍,換了任何人由后方攻來,必然以為他會移往左方,好拉長距离,再以右手拔劍擋格。誰知他竟反其道而行,右移到馬道之中,使敵人的長戟完全攻錯了方向。
  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何況是生死相博的時刻。
  那人惊呼一聲,想把長戟攻擊的方向改變,卻遲了一步。
  項少龍頭也不回,反手一劍刺在沖過了頭的馬股上。
  戰馬痛嘶一聲,狂竄往前,差點把那騎士甩下馬來。
  看對方一人單騎,逃命似的消失在風雪里,項少龍心中好笑。
  今仗得胜看來輕松容易,其實個中包含了膽量、時問的拿捏,身法步法各方面的配合。
  最妙是那陣突來的風雪。
  他項少龍固然受影響,但對迎風策馬奔來的敵人影響更大,否則他項少龍恐難施展這种策略。
  項少龍回劍入鞘,轉入了一條橫巷,急步走了一段路,認准解府的方向,不半個時辰終于到達目的地。
  他對把門的家將報上姓名,便被領入府內,在外廳等候。
  奉茶伺候的小婢都以奇怪的眼光打量他,又交頭接耳,恍似他像頭不知由那處鑽出來的怪物般。
  項少龍給看得渾身不自在時,解子元臉青唇白的來了,揮退下人后,坐到他身旁低聲道:“今趟揀的真不是時候,不知誰把我昨夜去逛青樓的事告知了內人,剛才她大發雷霆,只差還未動手打我。沈兄快溜,現在說什么她也不會相信的。”
  項少龍同情地道:“那么過兩日我再來找解兄吧。”
  解子元把他拉起來道:“快點!”
  兩人急步朝大門走去時,一聲嬌叱傳來,喝道:“哪里走!”
  解子元渾身一震,像被點了穴般動彈不得。
  項少龍亦是虎軀劇震,不能相信的呆在當場。
  環佩聲響,解子元的惡妻來到兩人身后,冷笑道:“走到哪里去,你當我不知道你兩個人的把戲嗎?”
  又嬌喝道:“解權你給我滾出來,我要你把昨夜的事一字不漏的說出來,万事有我擔保。”
  解子元如遭雷殛,原來連他最后一個“忠仆”都給收服。
  解權不知由哪里跑出來,跪倒地上,顫聲道:“少爺!小人是被逼的。”
  解子元机械化的轉過身去,哭喪著臉道:“這事全是我想出來的,不關沈兄的事。”
  項少龍仍背對解子元的夫人:心中百感交集,因為他從聱音認出了解子元的夫人正是他曾經深愛過的善柔。
  她終于放棄了到處流浪的夢想,落葉歸根的作了解家婦,還生了兩個儿子。
  這時他最想做的事,就是頭也不回的离開解府,使善柔永遠都不知道他曾來過。
  他亦明白解子元為何既愛她又怕她,說實在的,那正是善柔予男人最大的“樂趣”。
  直至今天,他對与善柔相處的每一刻仍是回味無窮。
  解子元的“義气”,把責任全欖到自己身上,更使他心中感動。
  想走是一回事,但卻無法舉腳踏出半步。
  善柔的矛頭指向他了,喝道:“你叫沈良是嗎?看你生得牛高馬大,卻膽小如鼠,連正眼看人都不敢嗎?”
  眾婢仆立時發出“嗡嗡”笑聱。
  項少龍平靜地道:“解夫人可否把其他人請出廳堂,沈某想私下替解兄說兩句話。”
  解子元急道:“這全不關沈兄的事,夫人啊,放沈兄离去好嗎?要罰就罰我好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善柔亦像被點了穴般,不言不語的在發呆。
  項少龍感到善柔的目光刺在他背上,心中真不知是何滋味。
  人人莫明其妙時,善柔道:“所有人都給我滾出去。”
  解子元愕然道:“為夫也要出去嗎?”
  善柔大發嬌嗅道:“為你的什么夫,你第一個給我滾出去!”
  不片晌所有人走得干干淨淨,空廣的大廳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善柔急促的呼吸聲在他身后響起,項少龍緩緩轉過身來,四目交投,雙方都像触電般抖顫了一下。她丰滿了少許,但艷麗卻更胜往昔。
  善柔朝他沖前兩步,旋又停下,辛苦地克制自己要投入項少龍怀內的沖動。
  項少龍喉頭打結,千言万語,都不知從何說起,最后一聲長歎,搖頭苦笑,步往大門。
  善柔追了兩步,低喚道:“少龍!”
  項少龍硬著心腸不應,走出門外。
  十多道目光立時落在他身上,婢仆家將們對他能“衣冠皮肉完全無缺”的走出來,都惊訝得合不攏那些張大了的嘴。
  解子元橫里扑出來,揍著他肩頭,朝外門走丟,興奮地道:“沈兄和她說了些什么話?”
  項少龍胡謅道:“嫂子雖是霸道了點,卻非是不明白事理的人。我向她解釋了壓迫力愈大,反抗力愈強的道理,假設她任解兄出去胡混,保證不須太久解兄就生厭倦。”
  解子元道:“我怎會厭倦呢?她怎么答你?”
  項少龍道:“她說要好好想想。”
  解子元大喜道:“這是天大的轉机呢!沈兄留下陪我聊聊好嗎?”
  項少龍此時肝腸像打了結般難受,那有興趣和他閒聊,投其所懼的恐嚇道:“你最好乖乖的入去陪伴嫂子,若她以為你又在打鬼主意,那就說不定聯想想都省回。”
  解子元大吃一惊,忙放開了摟著項少龍的手,神情教人發噱。
  項少龍揮手作別,走出解府,來到風雪漫天的大道。
  心中一片茫然。
  來到臨淄后,他一直想方法找尋善柔,卻絕想不到在這种情況下遇上她,而她還是別人的妻子。
  解子元該是好夫婿,唉!
  當年美蚕娘改嫁別人,他并沒有多大感触。說到底皆因感情基礎薄弱。
  但他确曾深愛過善柔。
  他尊重善柔的選擇,而且自己巳有幸福美滿的婚姻和家庭,只不過來到齊國這陌生的地方,容易生出了孤單落寞的感覺,才會因善柔再難和自己繼續前緣而神傷。
  風雪打在臉上頭上,既寒且痛,使他像從一個夢中醒過來般。
  再歎了一日气后,項少龍舉步朝賓館走回去。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他誠心為拋棄了仇恨的善柔祝福。
  回到賓館,肖月潭巳恭候多時,見他這么早回來,訝道:“我听你的手下說你會很晚才回來,正要离開,咦,你的臉色為何這么難看?”
  項少龍拉他入房,坐下道:“你該听過善柔吧!她是致致的親姊,曾与我有一段情,現在竟成了解子元的妻子。”
  肖月潭愕然道:“又會這么巧的。”
  項少龍不想磨在這事上,岔開話題問起鄒衍,肖月潭神色古怪道:“鄒大師不知去了何處去尋找自己的墓穴,已有十多天沒回家呢。”
  項少龍听得心都抽搐了一下,無言以對。
  肖月潭壓低聲音道:“呂不韋今午乘船抵此,同行的尚有韓竭和許商。”
  項少龍奇道:“韓竭不是繆毒的人嗎?”
  肖月潭道:“只此一事,便可知呂不韋和繆毒暗中結成一党。韓竭乃“稷下劍圣”曹秋道四大弟子之一,有他穿針引線,稷下出身的劍士說不定會站在呂不韋和田單的一邊,那形勢就截然不同了。”
  頓了頓續道:“以呂不韋的手段,必可令齊王深信倘改立田健,將會破坏了和秦國的關系,若再加上曹秋道站在大王子田生和田單的一邊,這場王位之爭,輸家不是田健才怪。”
  項少龍無可無不可的道:“誰輸誰嬴,都是齊人的家事。現在我關心的是如何為歌舞伎團的諸位美人儿完成她們的夢想。呂不韋愛怎么搞便怎么搞好了。”
  肖月潭訝道:“我很少見到少龍這么意气消沉的,你難道不覺得扳呂不韋的后腿是很有趣的一回事嗎?你今晚好好睡上一覺,明天醒來時或者會改變想法。”
  項少龍苦笑道:“除非我能以項少龍的身分出現,否則如何能左右齊王的決定;而且那樣一來,等若明請呂不韋來對付我。噢!差點忘了告訴你,李園和龍陽君巳看穿了我。”
  肖月潭連忙追問,到項少龍解釋清楚后,肖月潭興奮地道:“若是如此,形勢就完全不同了。現今齊人最怕的就是楚人与三晉聯手,抑制他們對燕國的野心,只要田單不能明目張膽的對付你,我們便容易應付多了!”
  項少龍苦惱道:“有其利必有其弊。若我公然以項少龍的身分面世,呂不韋、田單,甚至郭開都會暗施手段來對付我,但假若我仍在充作沈良,則又須應付仲孫龍和齊國劍手的挑惹。正是左右做人難。”
  敲門聲響,原來是小屏儿奉鳳菲之命請他去說話,肖月潭低聲說了明天見后,告辭离開,而項少龍則隨小屏儿去見鳳菲。
  鳳菲正在主樓二樓的廳內撥弄弦琴,發出似有若無,仿似由九天之外傳來的仙音,神情專注。直待項少龍在她對面坐下,仍像覺察不到他的來臨。
  小屏儿退往樓下后,項少龍舒适的半臥半坐地倚在軟墊上,既飽餐這美女的絕世容色,又耳聞天籟仙音,囚善柔而興的失意惆悵,不由減少三分。
  鳳菲纖手操琴,再爆出几個清音后,倏然而止,仰起俏臉往他望來,鳳目生輝道:“沈先生可認得這段樂章嗎?”
  項少龍呆了一呆,茫然搖頭。
  鳳菲甜甜笑道:“這正是由你那些小調變化而來的曲譜,你這人呢!竟會听不出來。”
  項少龍搔頭尷尬道:“真的一點都听不出來,怎會是這樣的。”
  鳳菲柔聲道:“人家當然不能一板一眼跟足你的曲調,變化几趟后,就成了這樣子!歡喜嗎?”
  鳳菲從未試過以這种撒嬌式的神態語气跟他說話,項少龍受寵若惊道“大小姐确是高明,不知是否巳為今次賀壽的樂曲全換上了新調呢?”
  鳳菲美眸望往窗外的雪夜,歎道:“你知否人家到這一刻才惊覺到外面正下大雪,自听到你那些怪調后,鳳菲像著了魔的一首接一首把新曲譜出來。想不到竟可如此容易。”
  項少龍大喜道:“恭喜大小姐。”
  鳳菲的目光移回到他臉上,美目深注道:“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項少龍笑道:“有手有腳,有眼耳口鼻,和任何人都沒有什么大分別。”
  鳳菲道:“可是在我眼中,你卻像是從仙界下凡的神仙,拯救遇上困苦的世人。唉!若真有神仙,那該是多么美麗的一回事。人世間實在太多事令人生厭,有時我其至會憎厭自己。”
  項少龍思量片刻,點頭道:“有很多事确會令人不耐煩的,不過大小姐可知在別人眼中,你可是高不可攀的天之驕子,以能拜倒在你裙下是無比光榮的事。”
  鳳菲斜椅墊上,嬌笑道:“你的用詞真怪,什么“高不可攀的天之驕子”,“拜倒裙下”,唉!鳳菲只是個平凡的人,只有在創作和表演時,我才感到自己有少許的不平凡。”
  接著秀眸閃閃的瞧著他道:“今晚在這里陪人家談話好嗎?每逢作成一曲,我都很難入睡,又總苦無傾談的對象。”
  項少龍嚇了一跳,怔怔的道:“我終是下人,大小姐這樣留我在閏房里,不怕人會閒言閒語嗎?”
  鳳菲哂道:“你前兩晚的勇气到哪里去了?換了是別的男人,在眼前情況,恐怕赶都不肯走吧?”
  項少龍苦笑道:“自得知大小姐的情郎是項少龍后,我愈想愈惊,將來到咸陽時,若有人向他通風報訊,知這我曾在大小姐房內留了一晚,就算什么事都沒有做過,我恐怕亦要小命不保,大小姐以為然否。”
  鳳菲呆了起來,無言以對。
  項少龍心中好笑,這就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她的“項少龍”來壓自己這真正的“項少龍”,實是荒謬絕倫。
  好一會鳳菲才苦惱道:“男人不是色膽包天的嗎?為何你其他事這么膽大妄為,偏在此事上如此膽小。”
  項少龍故作惊訝道:“听大小姐的口气,似乎除了想和小人秉燭談心之外,還有別的下文呢?”
  鳳菲“噗啡”嬌笑,風情万种的橫了他一眼,欣然道:“和你這人說話真有意思,一向以來,只有我鳳菲去耍男人,想不到現在卻給你來耍我。來吧!”
  項少龍愕然道:“來什么呢?”
  鳳菲嘴角含春嬌媚地道:“先為人家脫掉靴子好嗎?執事大人。”
  項少龍呆瞪了她半晌,囁嚅道:“大小姐不是認真的吧?這种事開始了就很難中止,那時大小姐想反悔都不行。”
  他的話并不假,像鳳菲這种比得上紀嫣然和琴清的美女,蓄意色誘一個男人時,恐怕連坐禪的高僧都要把持不住,何況是他項少龍。
  忽然間,外面的風雪,室內掩映的燈光,火爐傳來的暖意,都以倍數的強化了那本已存在著浪漫溫馨的气氛。
  看她的如花玉容,眉稍眼角的風情,聳胸細腰,誰能不躍然動心。
  鳳菲白了他一眼道:“沈執事想到哪里去了,人家要登榻睡覺,自然要脫掉鞋子,剛巧小屏儿不在,只好由你代辦吧了!”
  項少龍差點給气死,猛一咬牙,移身過去,探手就拿起她右足。
  鳳菲惊呼一聲,皺眉道:“沈執事你溫柔一點好嗎?”
  項少龍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來,左手托著她纖足,右手滑上去,愛撫她完美無瑕的小腿,歎道:“羊脂白玉,不外如是。”
  鳳菲嬌軀抖顫起來,星眸半閉的柔聲道:“你若答應我不再往上推移,我便任你就這樣占點便宜,當作是報答你令我度過這難關的酬勞吧。”
  項少龍气道:“大小姐這么說,豈非在提醒我要繼續深進嗎?”一邊說,手已毫不客气的往上移去。
  鳳菲感到項少龍的手越過膝頭,正探索自己不可侵犯的大腿,嬌吟一聲,伸手把項少龍的手隔裙按著。
  項少龍把手抽了回來,一本正經地為她脫下兩足的綿靴,然后拿她雙足一陣搓揉,弄得鳳菲嬌体發軟,媚眼如絲。
  項少龍一把將她抱起,往她閨房走去。
  鳳菲摟緊他脖子,在他耳邊吐气如蘭地道:“你害死鳳菲呢!”
  項少龍奇道:“怎樣害你?”
  鳳菲道:“你若令人家愛上了你,不是害死人家嗎?”,
  項少龍清醒過來,暗叫好險,自己确不宜与這心有所屬的美女發生關系,否則徒使事情更為复雜和難以預料其后果。
  將她安放榻上后,項少龍俯頭在她香唇上吻了一日,柔聲道:“大小姐放心吧!只要我想起你是項少龍的人,給個天我作膽都不敢碰你。”
  言罷逃命似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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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余情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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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离開鳳菲的閨房,便給手下截著報告,張泉在大門外給人打了一頓,只剩得半條性命。
  項少龍心知肚明是肖月潭使的手段,卻不能不去慰問他。到了張泉房外,撞著他的心腹昆山,這小人一面憤慨的道:“定是仲孫龍派人干的,臨淄真是野蠻人當道的地方,全無法紀。”
  項少龍暗忖你們這么想就最好,可省我不少唇舌,低聲問道:“傷得怎么樣?”
  昆山道:“主要是頭臉中了几拳,眼腫得差點看不到東西,唇角也爆裂,那樣子令人看得心中難過死了。”
  言罷唉聲歎气的走了。
  步入房內,出奇地董淑貞和兩個俏婢正為張泉敷治傷處。
  果如昆山所說的,張泉那副被打得像豬頭的樣子,短時間內休想出來見人。
  這是肖月潭狠辣之處,務要令張泉難以為呂不韋工作,不得不進一步倚賴他項少龍。
  董淑貞坐在榻邊,幽幽的橫了他一眼,歎道:“那些人真狠心,看!打得副執事變成這個樣子。”
  張泉呻吟道:“是否沈兄來了!”
  項少龍想起千嬌百媚的董淑貞曾陪這卑鄙的人睡過几晚,心中一陣煩厭,有點不客气的對董淑貞道:“你們先出去一會,我有話要和張兄說。”
  董淑貞不悅的蹙起黛眉,吩咐了兩婢退下后,斷然道:“有什么密話是淑貞不能听的。”
  張泉艱苦地道:“二小姐請出去片刻。”
  董淑貞呆了一呆,忿然去了。
  今趟輪到項少龍坐在董淑貞的位置,俯頭低聲道:“張兄究竟是怎樣了?”
  張泉腫得像豬唇的嘴巴吐出含糊不清的說話道:“我其實沒有什么,他們只打我的頭,又迫問我為何去見主子,我當然死都不肯說。唉!最可恨是主子給我的錢都被搶走!那些錢本是要給你的。”
  此正是肖月潭最厲害的地方,張泉不但沒錢來收買項少龍,還不能再去見呂不韋。
  項少龍道:“張兄究竟去見的是誰呢?”
  張泉道:“現在還不能對你說。唉!想不到有仲孫龍插手在這件事情內,現在我們整團人全在他的爪牙嚴密監視中,你也要小心點。”
  項少龍那有心情和他說下去,長身而起道:“張兄好好休息吧!”
  張泉一把拉著他衣袖,焦急地道:“你怎都要幫我這個忙,遲些我再去弄錢回來給你。”
  項少龍道:“我可為張兄做些什么呢?”
  張泉道:“設法成為鳳菲的心腹,打探她和龍陽君的關系。”
  項少龍苦笑道:“若你是鳳菲,就算我成了你的心腹,你會把与自己終身有關的事泄漏給我知道嗎?”
  張泉辛苦地道:“鳳菲是不會相信任何人的,包括龍陽君在內。因為魏王對鳳菲亦有野心,所以鳳菲最后只能倚賴你,明白嗎?”
  項少龍怔了半晌,才點頭道:“好吧!我看看怎么辦,但一天未收到錢,張兄休想我肯与你合作。”
  揮開了他的手,逕自出房。
  董淑貞恭候門外,見他步出房門,將他扯到園內的小亭去,幽怨地道:“你是否在惱人家呢!”
  項少龍哂道:“小人怎敢,二小姐無論怎樣騙我和不信任我,我這小執事亦只好逆來順受。”
  董淑貞“噗哧”笑道:“看你怨气沖天的樣子,淑貞給你賠罪好嗎?
  唉!人家現在真不知該怎樣才可討你歡心,你是否只好男風不愛女色呢?”
  項少龍苦笑道:“是否凡認識龍陽君的人,都變成了只喜男風的?”
  董淑貞整個嬌軀貼了上來,玉手纏上他的脖子,笑道:“你還要瞞人,只看他瞧你的媚樣儿,雙目噴火似的,就知你是他的男人。因為你若非他的男人,他怎會以這种態度對你。現在淑貞唯一的希望,就是你除了男人外,也歡喜女人。”
  項少龍呆了起來:心想今次确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這冤屈。探手下去大力打了一下她的香臀,無奈道:“那你就當我是你想的那樣好了。請問二小姐,可以放我回房休息嗎?”
  董淑貞夸張的痛呼哎喲,用力把他抱緊,咬他耳朵道:“你若不歡喜正路,淑貞亦可奉陪。”
  項少龍抓著她香肩,把她推開少許,正容道:“二小姐的好意,小人心領了。但你仍未弄清楚一件事,就算你和秀真沒与我有親密關系,我沈良會為你們安排好一切,絕不教你們淪為權貴的姬妾,此事若有一宇虛言,教我沈良不得好死。”
  董淑貞平靜下來,怔怔的凝視了他半晌,輕聲道:“你為何肯這么做?
  又知否動輒就會惹來殺身之禍?若教鳳菲知道你要破坏她的計划,第一個不放過你的就是她。”
  項少龍道:“你說我是傻子笨蛋什么都可以,但我卻決定了要這么做,只要你們肯乖乖听話,我便有辦法。”
  董淑貞嬌媚橫生的扭動著嬌軀道:“我們還不夠乖嗎?”
  項少龍哂道:“乖得太過份了,不但對我乖,還對張泉和沙立乖,誰有利用价值便對誰乖。但我要求的卻不是這种乖,你回去好好想想。但時間巳無多,表演過后,就是行動的時刻,若錯過了時机,莫要怪我沒有幫你。”
  董淑貞渾身一顫,伏入他怀內道:“沈良啊!你說得人家六神無主呢!可否清楚點告訴淑貞你為人家作的是何打算呢?”
  項少龍愛怜地吻了她臉蛋,誠懇地道:“你們若再不肯對我推心置腹,恐怕我亦無能力幫助你們。我的打算就是把你捧為能繼承鳳菲的另一名姬,而鳳菲則可安然歸隱,過她自己選擇的生活。”
  董淑貞凄惶地道:“這當然是最理想的安排。但怎能辦得到呢?鳳菲現在視我如敵人,絕不會答應,縱是答應,也須眾人都肯承認才行。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項少龍胸有成竹道:“鳳菲方面包在我身上,至于你能否成為鳳菲以外另一名姬,就要看你自己的本領。”
  董淑貞愕然道:“我的本領?”
  項少龍道:“我會說服鳳菲讓你在其中一台歌舞擔正主姬的角色,只要你的表演不太遜色,而我又能在例如龍陽君等有身分有地位的人為你美言几句,甚至邀你到某几個權貴處表演,哈!你說那會是怎么樣的情況呢?”
  董淑貞劇震一下,倏地离開了他,一對美眸閃動著前所未有的神采,顫聲道:“你真能說服鳳菲嗎?”
  項少龍伸手捧起她的臉蛋,有點情不自禁地痛吻她的香唇,直至她嬌喘連連時,才放開她道:“給我三天時間,我會教鳳菲親口向你說,但你卻須和秀真放棄一切不軌行動。現在乖乖的去睡覺吧!”
  董淑貞給他吻得嬌体發軟,媚眼如絲的呢聲道:“今晚讓人家陪你好嗎?淑貞給你攪得身子都滾熱了。”
  項少龍亦是欲火大熾,暗怪自己不該挑起對方情欲,硬下心腸把她扭轉嬌軀,推得她走了十多步,到了通往她宿處的回廊,笑道:“你不是說我只愛男風嗎?去找秀真告訴她這個消息吧!切記不可予第三個人知道,否則就不靈光!”
  說完匆匆溜回房去。
  翌日醒來,還未吃早點,手下來通知解子元找他,項少龍心中暗惊,最怕是善柔告訴了他和自己的關系,那見面時就非常尷尬。
  好在來到前廳,解子元熱誠如昔,先著他遣退侍奉的婢仆后,才興奮地道:“沈兄真行,內人昨晚不但沒有怪責我,還准我和你交朋友。她說有你看管我,間中出去胡混都沒有關系,啊!沈兄真是我的救星和朋友。”
  項少龍心中叫糟,知是善柔對他余情未了,所以才會有此轉變,使解子元欣喜若狂。
  不由問道:“解兄不用上早朝嗎?”
  解子元道:“大王昨晚著涼,故休朝一天。嘿!沈兄今晚有空嗎?”
  項少龍見他像沒有系頸的猴頭般興奮,警告道:“小心尊夫人是試探你的呢?”
  解子元拍胸保證道:“我這夫人說得出來的話就一定做得到,絕不會騙我的。她今晚要請沈兄到舍下吃飯,膳后我們就可把臂出游,讓小弟好好招呼沈兄,哈!”
  項少龍苦笑道:“你好像一刻都等不來的樣子。”
  解子元毫無愧色道:“當然,只有躺伏在陌生美女的怀里,嗅吸她們的香气,我的腦筋才會靈活起來。唉!你都不知大王催得我多么緊,若我不寫好柔骨女的賀壽詞,今次就真的糟了。”
  項少龍暗忖原來如此,心中一動道:“你這兩天有沒有看過蘭宮媛的排演?”
  解子元苦著臉道:“我怎敢見她,昨天在宮內撞到她的相好齊雨,他還對我冷嘲熱諷,若非我脾气好,定要教他好看。”
  似是記起另一件事般,忽然又這:“沈兄和仲孫龍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項少龍簡略的說出來后,解子元懊惱道:“這就糟了,昨天他派人來試探我和沈兄的關系,我不虞有他,照實說了是新相識的朋友,唔,待會我要親身去找他說話,再不然就找二王子出頭,不信仲孫龍敢不賣賬?”
  項少龍好整以暇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解兄不用插手此事,陡使事情更复雜,我自有應付之法。”
  解子元怀疑道:“沈兄可知仲孫龍在這里的勢力,可比得上王侯,他若這么吃了沈兄的虧,是絕不會輕易罷手的。”
  項少龍道:“放心吧!若真須解兄幫手,我當然會來求解兄!”
  解子元道:“以后有什么事即管對我說。現在我要赶回官署辦事,今晚我來接你好嗎?”
  項少龍還有什么話好銳,只好點頭答應。
  解子元歡天喜地的站起來,忽听門官唱喏道:“大小姐到!”
  解子元嚇了一跳,与項少龍恭立迎迓。
  鳳菲身穿黃底白花常服,外披一件綿背心,在數名侍婢簇擁下,輕步進了大廳,高雅雍容、艷光四射,看得解子元眼亮起來。
  鳳菲先狠狠橫了項少龍一眼,才蹙起黛眉瞪著解子元道:“解大人是怎么了?人說過門不入,解大人卻是入門都不向鳳菲打個招呼!鳳菲是如北令大人不屑一顧嗎?”
  解子元也真絕,毫不掩飾地一揖到地道:“鳳小姐錯怪在下呢!自宮宴見過小姐后,在下便給小姐勾去魂魄,直到這天才回复正常,試問在下還怎敢造次。”
  鳳菲和眾婢都忍不住笑起來。
  項少龍童心大起,一手摟他肩頭,另一手掩著他眼睛,推他往大門走去,笑對鳳菲道:“小人護送解大人走好了。”
  鳳菲笑得似花枝亂顫,使得項少龍忙收回眼光,怕像解子元般失了魂魄。
  把解子元推出府門后,才放開掩他眼睛的手。
  解子元吁出一口气道:“如此尤物,世所罕見。難怪仲孫龍不擇手段,都要把她弄上手。”
  項少龍道:“解兄心動了?”
  解子元正容道:“說來沈兄或不肯相信,每次我回到家中,都會將外邊的女人忘得一干二淨。”
  項少龍欣然道:“這就最好,我明白了!解兄只是為了作曲填詩才會去青樓胡混的。”
  解子元歎道:“沈兄确是我的知己。”
  送走了解子元后,鳳菲在廳內候他共進早膳,頗有點妻子侍候夫郎的神態,看得項少龍暗暗心惊。
  侍候的小屏儿給鳳菲差走后,這美女問道:“解子元見到你時像換了另一個人般,神情又這么興奮,究竟他因什么事找你?”
  項少龍故意賣個關子道:“這是男人的秘密,大小姐最好不要知道。”
  鳳菲大唷道:“你愈來愈不將人家放在眼內了。小心我會對你不客气。”
  項少龍微笑道:“大小姐息怒,我們只不過約了今晚到青樓鬼混而已,”
  鳳菲愕然道:“男人是否都是天生的賤骨頭,放著這里美女如云,卻要付錢去討好那些庸姿俗色。”
  項少龍訝道:“大小姐是否暗示連你自己都可任小人一親香澤呢?”
  鳳菲又气又惱道:“你還要說這种話!”
  項少龍大感快慰道:“大小姐莫忘了每次都說自己是被逼的呢!”
  鳳菲差點气得要動手揍他,旋又干靜下來,歎道:“看來是奴家給你勾了魂魄才真。好像你想我開心,鳳菲便要開心;要人家苦惱,人家就要苦惱。告訴鳳菲好嗎?你如今究竟想人家怎樣呢?”
  項少龍柔聲道:“自然是想大小姐乖乖听話,那我就可完成宏愿。”
  鳳菲回复冷靜,瞧了他好半晌,輕輕道:“說吧!”
  項少龍正容道:“我希望能依團里每個人的愿望,玉成他們理想。”
  鳳菲歎道:“我開始相信你确有這种誠意。但問題是你沈良憑什么資格去辦到呢?這不是我答應就成了,還牽涉到其他的人与事。”
  項少龍淡淡道:“最關鍵處就是大小姐肯否點頭,其他的由我解決。”
  鳳菲哂道:“好吧!算我答應好了。你如何去應付韓闖、仲孫龍、呂不韋和田單這么多有權有勢的人?”
  項少龍正要答話,下人來報,韓闖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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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朴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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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闖隔遠向兩人施禮道:“鳳菲小姐好,沈良兄好!”
  項少龍放下心事,如韓闖由龍陽君處得到消息,有備而來,不虞會泄漏自己的秘密。
  鳳菲大訝道:“侯爺也認識沈良嗎?”
  韓闖大步走來,笑道:“當年在邯鄲,沈兄還曾幫了我几個大忙,怎會不認識呢?”
  鳳菲倒沒有怀疑,但項少龍在她心中顯然大大加重份量,欣然道:“那鳳菲須否避席讓侯爺先和老朋友敘舊呢?”
  這當然只是客气說話,豈知韓闖猛地點頭道:“鳳小姐真懂体貼我們。”
  鳳菲為之愕然,似乎項少龍在韓闖眼中比她鳳菲更重要,但話已出口,再收不回來,与上來侍候的小屏儿一齊退出廳外。
  韓闖坐到項少龍身旁,喜道:“得知少龍無恙,我高興得整晚都睡不著!”
  項少龍听得呆了起來,一向以來,他都不大喜歡韓闖。卻想不到他對自己的交情,竟超過了對國家的忠誠。
  苦笑道:“別忘了小弟乃貴國要除之而后快的人啊!”
  韓闖歎了一口气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大家各為其主,异日說不定尚要在沙場上見個真章。但現在又不是打仗,我們自然仍是肝膽相照的朋友!”
  苦笑一聲,韓闖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緩緩道:“當日我戰敗遭擒,自忖必死,豈知少龍想也不想就放了我,我韓闖一生里從未試過那么感動。現在就算有人拿劍威脅我,我也總不肯做任何對不起少龍的事。”
  項少龍低聲道:“政儲君正式登基之日,就是我离秦遠赴塞外引退之時,所以侯爺該不會再有与找對陣的机會。”
  韓闖一震道:“嬴政怎肯放你走?沒有了你,秦國就等若斷了一只臂膀。”
  項少龍道:“這是我和政儲君的約定,但你絕不可因此而疏忽大意。秦國猛將如云,王翦、桓奇、蒙武、蒙恬無一是好惹的人。”
  韓闖晒道:“我才不信有人及得上你。”
  項少龍失笑道:“別忘了我給李牧打得灰頭上臉,要落荒而逃。”韓闖道:“胜敗乃兵家常事,何況你敗得漂亮,保存了主力;故未算真敗。事后我和李牧談起此事,他也表示佩服。他本有把握盡殲你們深入境內的孤軍,豈知硬給你牽制著他,累得他無法在滕翼大軍回到中牟之前銜尾窮擊,致痛失良机。否則說不定我們可乘勢組成另一支合從軍,直殺到咸陽。唉!胜胜負負,就只這么一步之差。”
  項少龍笑道:“那你該恨我入骨才對。”
  韓闖尷尬道:“少龍勿要耍我。這已是既成事實,我今天能在這里風流快活,全拜少龍所賜。”
  項少龍點頭道:“大家既是兄弟,客气和門面話不要說了,你今趟來臨淄,不只是賀壽那么簡單吧。”韓闖笑道:“少龍最明白我。否則齊王壽辰關我屁事,但我卻絕不介意來這里。你試過齊女沒有,真是精彩。”
  項少龍失笑道:“你是死性不改,到那里就胡搞到那里。”
  韓闖老臉一紅道:“莫要笑我。這叫得快活時且快活,异日若你秦軍東來,第一個遭殃的就是我們韓國。那時我想胡搞亦不成呢。”
  項少龍道:“我只是說笑吧。”韓闖松了一口气适:“說真的,我确有些怕你,或者該是尊敬你吧。所以你說話最好留情些,若嚇得我再不敢去鬼混,那就糟了。”
  兩人對望一眼。忍不住開怀大笑,感受到兩人間再無半點隔閡。
  韓闖想起一事道:“你知否郭開那家伙將你的怪兵器獻了給齊王作賀禮,累得齊王接既不是,拒絕更不是。最后不知是誰出的主意,齊王把那東西賜了給曹秋道,供奉在稗下學宮的大堂里。”
  項少龍恨得牙痒痒的道:“今晚我就去把我的百戰刀偷回來。”
  韓闖駭然道:“千万不可。曹秋道這老頭儿愈老劍法便愈出神入化,少龍雖是厲害,但遇上他絕不能討好。”
  項少龍笑道:“我只說去偷,并非去搶,怕什么呢?”
  韓闖仍是擔心,提議道:“少龍回秦后,只要求贏政修書,請齊人把刀歸還。保證齊人乖乖從命,何用去冒這個險?”
  項少龍道:“讓我自己來想想,嘿,能活動一下筋骨也不錯。是了,你是否和風菲有密約。”
  韓闖尷尬道:“原來你知道了,是否有什么問題?”
  項少龍定神瞧了他好半晌,微笑道:“看來你真有點怕我。”
  韓闖苦笑道:“現在連李牧都有些怕你,何況是我。有什么話就說吧!我從來都猜不透你的。”
  項少龍道:“鳳菲今次請你幫忙,許給你什么好處呢?”
  韓閱歎道:“這本是公平交易。不過看在少龍分上,我惟有忍痛放棄一親鳳菲香澤的机會。”項少龍失聲道:“什么?”
  韓閱奇道:“你竟不知此事嗎?早知如此我就不說出來。”
  項少龍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一直以來,無論他或董淑貞等,都被風菲騙得深信她要把董淑貞等送与韓闖,以換取韓闖的幫助,此事合情合理,故項少龍采信不疑。怎想得到只是鳳菲放出的煙幕。
  她為何要說謊,這三大名姬之首究竟在玩什么把戲?
  當日鳳菲說過奉了某人之命來毒殺他,后來又放棄了。這幕后的指使者說不定就是它的真正情郎。
  他項少龍仇家遍天下,太多的可能性使他無從猜估。
  好半晌后,項少龍深吸一口气。好令頭腦清醒點,低聲道:“鳳菲要你怎樣幫她的忙呢?”
  韓闖道:“她說要在我韓國的一所別院躲上三個月,待別人丟淡了對她的事后,她就會离開。”
  項少龍道:“她是否講好要和你一起离開臨淄?”
  韓闖道:“當然是這樣,有我護她誰敢不賣賬。”
  項少龍又多發現鳳菲的另一項謊話。因她曾表示過須項少龍送她离開臨淄,再与韓闖會合。
  她究竟在玩什么手段。
  韓闖歎道:“唉,想不到會有少龍牽涉在其中,我和龍陽君的好夢都要成空!”
  項少龍一震道:“你們都不是真心幫她的嗎?”
  韓闖惋惜的道:“這种世所罕有、色藝雙絕的大美人,誰肯放她歸隱。唉!其實我和龍陽君約好了先由我享用她一段時間,再由龍陽君接她到魏國獻給魏王,現在當然不敢這么做,龍陽君都正為此很苦惱哩。”
  項少龍倒吸一口涼气,問道:“你知否鳳菲的秘密情郎是誰?”
  韓閱愕然道:“她竟有情郎?難怪變得這么風情撩人的!”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你何時感到她有這轉變呢?”
  韓闖思索了一會后,緩緩道:“該是她咸陽之行后的事。”
  項少龍拍案叫道:“那她這情郎必是在咸陽時認識的,亦因此動了歸隱嫁人之心。可是她為何要來到這里才退走?以她的才智,難道不知你們所有人都對她有不軌企圖嗎?”
  韓闖苦笑道:“我也給你弄得糊涂,現在你要我怎辦才好?”
  項少龍沉吟道:“你就裝作什么都不知情,照以前般与她虛与委蛇,不要泄漏任何事,遲些我再和你商量。”
  韓闖道:“好吧,現在我去和她說兩句話就离開。你可知我落腳的地方嗎?就是隔兩間的听梅館。有什么事隨時可來找我。”
  韓闖到后院找鳳菲時,項少龍仍留在廳中沉思。
  假若鳳菲的情郎是在咸陽結識的,且又是那情郎指使她來害項少龍,那她的情郎便很可能是屬于呂不韋集團的人,那究竟是誰?
  能令鳳菲傾心的人,絕不會是平凡之輩。會否是管中邪,又或是許商?
  但細想又不大對。因為若是如此,呂不韋就不用收買張泉來查采鳳菲的情人是誰了。
  且無論足管中邪或許商,都不會為鳳菲舍棄大好的前途。
  若非是呂系的人,究竟會是誰?
  項少龍想得頭都大起來時,小屏儿來請他去見鳳菲,他方知韓闖走鳳菲在閨樓上的小廳見他,小屏儿退往樓下后,這口不對心的美女美目深注的瞧著他道:“看來各國有頭有臉的人,都是你的老朋友。如此我就更是奇怪,憑你的交游廣闊,為何要落泊大梁兩年之久,最后竟淪落至當了個小御手?”
  項少龍心中篤定,因為張果确是從大梁的官家馬廊把他“聘”回來的,淡淡道:“正因為他們是我朋友,我才不想他們為難。”
  鳳菲不解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項少龍正容道:“因為我和趙相郭開勢成水火,若非有我居中奔走,廉大將軍亦難以安然离趙。所以若任何人收留我,就會成了郭開的仇人。”
  鳳菲呆了半晌,幽幽道:“你和各國權貴有這么多不清不楚的關系,教人家怎能信任你?”
  項少龍晒道:“那又有什么分別?你根本從沒有信任我。”
  鳳非俏臉轉寒,不悅道:“除了開始的一段時間,我怎樣不信任你了?”
  項少能把心-橫,冷然道:“大小姐的情郎究竟是誰?”
  鳳非愕然道:“人家不是說了給你知嗎?”
  項少龍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雙日寒芒大盛,緩緩搖頭道:“那只是你用來敷衍我的手段吧,否則大小姐就不會不去中牟,而要到咸陽了。”
  鳳菲沒好气的道:“就憑這點便指我騙你,沈執事是否太過魯莽?”
  項少龍心念電轉,淡淡道:“不如讓小人來猜猜大小姐肯与之共效于飛的情郎是誰好嗎?”
  鳳菲一派安詳的道:“嘴巴長在你身上,你愛怎么猜怎么說都可以。”
  項少龍知她根本不認為自己可以猾中的。而事實上自己确是不知道,只是作勢哄嚇,笑著道:“大小姐以為很難猜嗎?”
  鳳菲白了他一眼道:“再說廢話,我就把你赶下去。”
  項少龍滿怀信心道:“大小姐不會這么做的。因為你最愛玩游戲手段,有我這么一個對手,你不知多高興。”
  鳳菲嗔道:“你竟敢這樣看人家!”
  項少龍好整以暇道:“大小姐自己鵝食放光虫,心知肚明。我這話是對是錯。”
  鳳菲一呆道:“雞食放光虫?那會有這樣的虫,真虧你想出來。”
  按著苦惱的道:“快說吧!不要再兜兜轉轉。”
  項少龍大樂道:“這叫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就是你這句話,已知大小姐的情郎非是項少龍。”
  鳳菲小嘴不屑的一撇,淡淡道:“我只是好奇你胡思亂想出什么東西來。我何時作過這樣的承認或否認。”
  項少龍移到她身后,伸手攪著她沒有半分多余贅肉的動人小腹,略一用力,鳳菲嬌聲呻吟,軟倒在他怀內。
  項少龍咬著她的小耳珠,嗅吸她安發的香气柔聲道:“你的情郎定是秦人,卻絕不是項少龍,而且是他的對頭。”
  鳳菲嬌軀猛顫,仍堅持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有什么根据?”
  項少龍貼上她嫩滑的臉蛋,笑道:“道理很簡單,因為那時你以為我和張泉有勾結,故想借我之口,使呂不韋誤以為你的情人是項少龍。”
  鳳菲道:“可是你又憑什么指那人是項少龍的對頭?”
  項少龍這才知自己露出馬腳,暗罵自己求胜心切,太好逞強。因為鳳菲奉命害項少龍一事。只他項少龍知道,當然不可說出來。眉頭一皺,胡謅道:“因為這等若加深呂不韋對頂少龍的仇恨,若非你的情郎是項少龍的死敵,你怎會這樣去害他。”
  鳳菲嗔道:“不要胡說,首先我從不怀疑你會和張泉勾結。而我的情郎亦真的是項少龍。唉!不過現在我也有點糊涂了,先不說這些,你來親親人家好嗎?”
  項少龍淡淡道:“大小姐是否害怕我說下去?”
  鳳菲猛地掙脫他的摟抱,別轉嬌軀向著他道:“說吧!看你還說出其么荒誕的想法來?”
  項少龍用指頭逗起她的下領,在她唇上靖蜒點水的輕吻一口,微笑道:“那就很易猜哩!在咸陽能与項少龍一系為敵的只有呂不韋和繆毒兩大集團,而此人能令大小姐傾心,必然是既有身分地位,又是智勇雙全,呂不韋和繆毒可以不論,因若是他們,大小姐就不須左瞞右騙。既是這樣,此人是誰,可呼之欲出。”
  鳳菲露出震駭的神色,轉瞬又回复平靜,垂首道:“不要胡猜了,鳳菲依從了你便作算吧!”
  項少龍晒道:“是害怕了嗎?否則何用說這种違心之言。”
  鳳菲气道:“人家這是真心話,不信就給我滾。”
  項少龍霍地站起,再唬嚇道:“我知道他是誰了。”
  鳳菲平靜地道:“我很累,不管你知不知道,我都只想靜靜的休息一會。”
  項少龍朝樓梯走去,忽然劇震轉身,回頭狠狠盯緊她道:“他是韓竭吧?”
  鳳菲猛地一抖,臉上再無半點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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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惡煞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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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菲雖不肯承認,但項少龍几可肯定她的情郎必是韓竭無异。
  可以想像鳳菲在咸陽認識韓竭,兩人熱戀起來,但卻明白若讓呂不韋或繆毒知道的話,必會從中阻撓。最糟是呂不韋和繆毒暗中勾結,那就算繆毒點頭也沒有用處。
  所以兩人相約來齊,進行例如私奔等諸如此類的大計。因為韓竭乃曹秋道的得意弟子,放大條道理可陪呂不韋前來臨淄。
  在這种情況下,項少龍這執事的作用就大了。因為鳳菲需有人為她安排和掩飾。以使她能安然离齊。
  既然鳳菲的情人是韓竭,那當日鳳菲要殺他就該是繆毒和呂不韋聯合策划的陰謀。鳳菲臨時改變主意,皆因生出要与韓竭遠走高飛之意,故犯不著冒這個殺身之險。
  再往深處推想,鳳菲說不定是奉田單之命。再由呂不韋安排她以毒指環來加害自己,只要是慢性毒藥,多日后他項少龍才毒發身亡,又或毒盲眼睛諸如此類。陰謀得逞之后,那時鳳菲早安然离開了。
  項少龍雖仍未清楚其中細節,但有信心把握了大概的情況。
  尚未步出前廳。碰上來找他的肖月潭,兩人避到幽靜的東廂去。
  項少龍道:“有沒有辦法給我弄一分稷下學宮的地形圖?”
  肖月潭嚇了一跳道:“你要來作什么?曹秋道可不是好惹的。”
  項少龍道:“我只是去把自己的東西偷回來,齊王將我的百戰刀賜了給曹秋道。挂在稷下學宮的主堂里。”
  肖月潭道:“我正想來告訴你這件事,誰說給你知的?”
  項少能把今早韓闖來找他的事說出來。肖月潭眉頭大皺,沉吟良久。
  道:“少龍勿要怪我多言,韓闖這人我知之甚深。既好色又貪心,自私自利,為求目的,做事從不講原則。就算你對他曾有大恩,亦毫無分別。”
  想起今早韓闖誠懇的樣子。項少龍很難接受肖月潭這看法,但肖月潭又是一番好意,一時使他說不出話來。
  肖月潭語重心長的道:“少龍万勿松懈下來,你現在只是由一极險惡形勢,轉到了另一种險惡形勢里。若我是你,就絕不相信三晉的任何人,反是李園較為可靠,說到底楚人都沒有三晉人那么感覺到嬴政的威脅。”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我孤身一人,韓闖或龍陽君要對付我還不容易。”
  肖月潭搖頭道:“你太易信人,首先韓闖等都知此事絕不可張揚。若讓齊人知道真相,說不定齊王會把你奉為上賓,還恭送你返回咸陽。”
  頓了頓又道:“又或者干脆下毒手殺了你滅口,這事誰都不能确定。”
  項少龍默然無話。
  冉月潭續道:“現在誰敢擔當殺害你的罪名。今天殺了你,明天秦國大軍兵臨城下,那可不是說著玩的一回事。”
  項少龍道:“秘密殺了我又誰會知道呢?”
  肖月潭道:“起碼會有李園知道,韓闖和龍陽君豈無顧忌。”
  再笑道:“要殺你是那么容易嗎?誰不知項少龍劍法蓋世,而且一旦讓你走脫,這處又非三晉地頭,哪個人有把握可再度擒殺你?若我是他們,首先要教你絕不動疑,然后把你引進無路可逃的絕境,才以卑鄙手段。教你在有力難施下中伏身亡。”
  項少龍出了一身冷汗,但心中仍不大肯相信,口上敷衍道:“我會小心。”
  肖月潭只是以事論事,點頭道:“或者是我多慮吧!但小心點總是好的。照理龍陽君已害了你一次,很難再狠下心腸下第二次手。但人心難測,尤其牽涉到國家和族人的利害,少龍好好的想想吧!”
  項少龍拍拍肖月潭的眉頭,感激道:“在這里老哥你是我唯一完全信任的人,鳳菲的問題現在更是复雜。”
  肖月潭忙問其故,項少龍說出心中的推斷后,肖月潭眉頭緊鎖道:“我雖不認識韓竭,但觀他不遠千里到咸陽追求榮華富貴,真肯為了個女人放棄一切嗎?”
  項少龍同意道:“据說韓竭乃韓國的貴族,在韓時早和繆毒認識。既肯和繆毒這种人相交,很難會是個好人,若他是騙鳳菲而非愛鳳菲,問題就更嚴重。”
  肖月潭笑道:“這种事我們作外人的很難明白。鳳菲确是那种能使男人肯犧牲一切的女人。少龍不妨一試,好過白白便宜韓竭。”
  項少龍搖頭道:“知道了她的情郎是韓竭,我更不會碰她。”
  肖月潭拍案道:“我想到哩,鳳菲必是打算潛返咸陽,作韓竭的秘密情人,而此事已得繆毒首肯,只是要瞞過呂不韋。”
  項少龍歎道:“鳳菲真個狡滑,當日我告訴她說張泉背后的主子是呂不韋時,她還裝出震駭不已。慌惶失措的姿態表情,騙得我死心塌地,原來我竟是給他玩弄于圈套之中。”
  肖月潭道:“我還探听到另一件會使你頭痛的事,你要知道嗎?”
  項少龍苦笑道:“我早麻木了,說出來亦不會有太大的不安。”
  肖月潭道:“仲孫何忌照我的話去找仲孫龍打听消息,原來這吸血鬼暗中派人通知稷下那班狂人,說你自恃劍法高明,不把齊國劍手看在眼內。唉!這人如此卑鄙。因怕開罪李園和解子元,故此要暗里施展卑鄙手段。”
  項少龍聳肩道:“早有人來找過我,還吃了暗虧。若是明刃明槍,倒沒什么可怕的,總不會是曹秋道親來找我吧!”
  肖月潭道:“你要小心麻承甲和閔廷章這兩個人,他們最愛撩事生非,一副惟恐大下不亂的性子,但确有真實本領。”
  話猶未已,家將費淳慌張來報:“執事不好,有群劍手凶神惡煞的來了,指名道姓的要見執事。”
  兩人愕然互望,暗忖又會這么巧的。
  項少龍不想肖月潭卷入這种麻煩事里,更不欲暴露兩人的親密關系,堅持一個人去應付來鬧事的人。
  自于今早与韓闖的一席話推斷出鳳菲一直在騙他后,他對自己的“一番好意”大感心灰意冷。
  對韓竭這堪与他項少龍匹敵的劍手,他雖無好感亦無惡感,但若要歸類,此君應該是“好人有限”之輩。但鳳菲卻被他英俊的外表迷倒。為此,在他心中鳳菲的地位不由急劇下降。他雖對鳳菲沒有野心,但總希望她托付終身的是個有品格的人。
  現在他心情大改,只希望能安排好董淑貞等人的去路,便功成身退,返咸陽去与嬌妻愛儿相會,再耐心等待小盤的登基和与呂繆兩大集團的決斗。
  肖月潭雖指出韓闖不太可靠,但他卻有信心韓闖對他的交情是超越了人性卑劣的一面。
  直到此刻,他仍對人性的善良有近乎天真的信念;因為他自己正是這么的一個人。
  沒有人比他更痛恨仇殺和斗爭。但在這時代里,這一切平常得就像呼吸的空气。
  左思右想間,項少龍跨過門檻,踏入前院主廳。
  五名高矮不一的齊國年青劍手,一字形的排開在大廳正中處,十道目光在他甫進來的剎那,射到他身上去。
  他們穿的是貴族的武士服,只看他們華麗的佩劍。便知若非公卿大臣之后,就是富商巨賈的儿于。
  張泉的親信昆山和家將馮亮、雷允儿等一臉憤然之色的站在一旁,顯是被這些傲慢無禮的人激怒了。
  說實在的,項少龍現在心情大坏,很想找這些送上門來的人開刀。但卻知如此一來,只會把事情愈鬧愈大,最終就是惹來像仲孫玄華、旦楚、麻承甲、閔廷章那种高手的挑戰。
  眼前這五人絕沒有這類級數的高手,這從气勢神態便可斷定。
  但也不宜太過忍讓,否則對方會得寸進尺,使自己在臨淄沒有立足之處。
  如何在中間著墨,是最考功夫之處。
  其中最高壯的青年冷喝道:“來人可是自夸劍無雙的狗奴才沈良。”
  項少龍冷哼一聲,直迫過去。
  五人嚇了一跳。手都按到劍把去。
  項少龍在五人身前半丈許處止步立定。虎目一掃,霎時間把五人的反應全收入腦內,微笑道:“這位公子高姓大名,為何一言便犯下兩個錯誤。”
  那高壯青年顯是五人的頭領,雙目一瞪,聲色俱厲道:“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快劍”年常就是本公子,我犯的是什么錯?”
  只听他的語气,便知他給自己的气勢壓著,心中好笑淡淡道:“首先我從沒有認為自己的劍術有什么了得,其次我更不是狗奴才。”
  另一矮壯青年嘲笑道:“歌妓的下人,不是狗奴才是什么東西?”
  其他四人一起哄笑,更有人道:“叫你的主子來求情,我們就放過你吧!”
  昆山三人和隨項少龍進來的費淳都露出受辱的悲憤神情,但又如這些人是惹不得的,無奈之极。
  項少龍從容自若,裝作恍然的“啊!”一聲道:“原來替人辦事的就是狗奴才,那齊國內除大王外,不都是狗奴才嗎?”
  這五人都是有勇無謀之輩,登時語塞,說不出辯駁的話。
  項少龍語气轉趨溫和,施禮道:“敢問五位公子,何人曾听沈某人白詡劍法無雙,可否把他找出來對質,若真有此事,沈某就叩頭認錯。”
  五人你眼望我眼,無言以對。
  昆山乘机道:“小人早說必是有人中傷沈執事哩!”
  年常有點老羞成怒的道:“橫豎我們來了。總不能教我們白走一趟,沈執事露一手吧!”
  項少龍笑道:“這個容易,沈某的劍法雖不堪入五位大家之眼,但卻有手小玩意,看刀!”
  猛喝聲中,左右手同時揚起,兩把早藏在袖口內的匕首滑到手里,隨手擲出,左右橫飛開去,准确無誤的分插在東西兩邊的窗框處,高低位置分不差。
  包括昆山苦在內,眾人無不駭然色變。
  最難得是左右開弓,都是那么快和准。
  項少龍知已懾著這几個初生之犢,躬身施禮道:“沈某尚有要事辦理,不送了!”從容轉身,离開廳堂。
  項少龍借肖月潭馬車的掩護。离開听松院,往找“最可靠”的李園。
  肖月潭贊道:“少龍真懂齊人愛面子的心態,這么一來,這五個小子還那敢說出真話,只會揚言你向他們認錯,弄到誰都再沒興趣來找你。”
  項少龍搖頭歎道:“仲孫龍既是愛面子的齊人,怎肯罷休。”
  肖月潭道:“你今趟找得李園出馬,仲孫龍怎都要忍這口气的。”
  頓了頓低聲道:“知否剛才鳳菲和小屏儿在几個心腹家將護送下由后門离開了呢?”
  項少龍愕然道:“你怎知道?”
  肖月潭答道:“云娘見到嘛!是她告訴我的。”
  項少龍皺眉道:“會否是去見韓竭?我若可跟蹤她就好了。”
  肖月潭道:“你在這里人地生疏,不給人發現才怪。”
  此時蹄聲驟響,數騎從后赶來。
  項少龍探頭出去,原來是金老大金成就和几名手下策馬追來,叫道:“沈執事留步。”
  肖月潭吩咐御手停車。
  金老大來到車窗旁,道:“沈執事有沒有空說几句話?”
  項少龍那能說“不”,點頭答應后。對肖月潭道:“老哥記得給我弄稷下宮的地圖,我會自行到李園處。”
  步下馬車時,金老大甩蹬下馬,領他到了附近一間酒館,找了個幽靜的角落。坐下道:“沈兄!你今趟很麻煩呢。”
  項少龍苦笑道:“我的麻煩多不胜數,何礙再多一件。”
  金老大豎起拇指贊道:“沈兄果是英雄好漢。我金老大沒交錯你這朋友。”
  項少龍心中一熱道:“金老大才真夠朋友,究竟是什么事?”
  金老大道:“昨晚田單為呂不韋舉行洗塵宴,我和素芳都有參加,我恰好与仲孫龍的一個手下同席,閒聊中他問我是否認識你,我當然不會透露我們間的真正關系。”
  項少龍笑道:“不是懸賞要取我項上的人頭吧!”
  金老大啞然失笑道:“沈兄真看得開,但尚未嚴重至這個地步,你听過“稷下劍會”這件事嗎?”
  項少龍搖頭表示未听過。
  金老大道!“每月初一,稷下學宮都舉行騎射大會,讓后起者得有顯露身手的机會,今天是二十七,三天后就是下月的劍會,照例他們會邀請一些賓客參加。嘿!那只是客气的說法,不好听點就是找人來比試。”
  項少龍道!“若他們要我參加?我大可托病推辭,總不能硬將我押去吧!”
  金老大歎道!“這些邀請信都是通過齊王發出來的,沈兄夠膽不給齊王面子嗎?听說仲孫龍的儿子仲孫玄華對沈兄震怒非常,決定親身下場教訓你。他雖不敢殺人,用的亦只是木劍,但憑他的劍力,要打斷沈兄的一條腿絕非難事。”
  項少龍立時眉頭大皴,他怕的不是打遍臨淄無敵手的仲孫玄華,而是怕到時田單、呂不韋等亦為座上客,自己不暴露身分就是奇跡。
  金老大低聲道!“沈兄不若乘夜离開臨淄。鳳小姐必不會怪你。”
  項少龍大為意動,這确是最妙的辦法,但董淑貞她們怎辦呢?如此一走了之,日后會成一條梗心之刺,休想心中安樂。
  金老大再慫恿道:“仲孫龍勢力在此如日中天,連有身分地位的公卿大臣都怕他,沈兄怎都斗他不過的。”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多謝老大的提點,這事我或有應付之法。”
  言罷拍了拍金老大眉頭,往找李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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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同游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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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來到李園客居的听竹別院,与听松別院只隔了兩個街口。由此可見鳳菲的地位竟可比得上貴為相國的李園。
  他在門官處報上沈良之名,那人肅然起敬道:“原來是沈大爺,相爺早有吩咐,不過相爺剛出門,沈爺有沒有口訊留下呢?”
  項少龍很想說著他來找我吧,但想想這似非自己目下的身分該說的話,遂道:“煩先生你告知相國我來過便成。”
  此時中門大開,一輛華麗馬車在前后十多名騎士簇擁下馳出大門,但因車窗被垂帘阻隔,看不到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馬車遠去后,項少龍壓下詢問門官的沖動,踏上歸途。
  這日天朗气清,寒冷得來卻很舒服,項少龍雖在人車爭道的熱鬧大街信步而行,心底卻感到孤單寂寞。
  在逃亡途中,他所有精神時間都用在如何躲避敵人的思量上,反是到了臨惱,遇上這么多新知舊友,他竟會有寂寞的感覺。
  他溜目四顧,看著齊都的盛景,深切体會到“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的意境滋味。
  除了肖月潭外,他再無人可以信任。
  最痛苦是他根本無可用之兵,否則只要派人密切監視韓闖,便可知他會否出賣自己。例如假設他不斷去見郭開,便可知道他對自己是不忠實了。
  三晉關系一向密切,郭開的老板娘更是韓闖的族姊韓晶,若要對付項少龍,兩人必會聯合在一起。在那种情況下,龍陽君怎敢反對。
  他們唯一的阻礙可能是李園,但他肯否冒開罪三晉來維護自己,恐怕仍是末知之數。
  想得頭都大了時,心中忽生警兆,只見一騎迎面而至,馬上騎士俯下來道:“這位兄台怎么稱呼?”
  項少龍愕然望向對方,肯定自己從未見過此人,戒心大起道:“有什么事呢?”
  那人非常客气,微笑道:“蔽主人是清秀夫人,小人奉她之命,前來請先生往會,因夫人沒有把先生的高姓大名告訴小人,才會冒昧相詢。”
  項少龍恍然剛才离開听竹別院的正是清秀夫人的座駕,暗忖若非李園曾告訴她自己來了臨緇的事,就是自己的裝扮糟透了。
  于是報上沈良之名,隨這騎士往見這曾受過婚姻創傷的美女。
  項少龍登上清秀夫人恭候道旁的馬車,這個把自己美麗的玉容藏在重紗之內的美女以她一貫冰冷的聲音道:“上將軍你好!請坐到清秀身旁來。”
  項少龍見不著她的真面目,心中頗為失望,更知坐到她身旁的邀請,非是意欲要親近一點,只是為要說密話,忙收攝心神,坐了下來。
  一股女儿家的芳香沁入心脾時,馬車開出,在繁榮的古都大道上緩緩前進。
  忽然間,他再不感到寂寞,當因馬車搖晃使兩人的肩頭碰在一起時,不由想起了當年在大粱時,与紀嫣然共乘一輿的動人情景。
  清秀夫人淡淡道:“上將軍的裝扮很奧妙,若非清秀從李相爺處得知上將軍來了臨淄,恐怕認不出來。”
  項少龍心下稍安,苦笑道:“希望李相爺不會逢人便說我來了齊國才好。”
  清秀夫人不悅道:“李相爺怎會是如此不知輕重的人,只因清秀乃琴太傅的至交好友,所以才不瞞人家吧!”
  項少龍沖口而出道:“我尚以為夫人与李相爺的關系不太好哩!”
  清秀夫人隔帘望往窗外,默然片晌,柔聲道:“又下雪了,只不知牛山現在是何情景,上將軍有興趣陪清秀到那處一游嗎?”
  項少龍想不到她竟突起游興,還邀自己相陪,訝道:“牛山?”心中涌起受寵若惊的滋味。
  天色暗沉下來,朵朵雪花,瓢柔無力的降下人間。
  清秀夫人若有所思的凝望窗外,輕輕道:“牛山春雨乃臨淄八景之首,不過近年斧斤砍伐過度,致有牛山濯濯之歎,幸好經過一番植樹造林,据說又回复了佳木蔥郁,綠茵遍地的美景,現在隆冬當然看不到這情況哩!”
  項少龍這才知道“牛山濯濯”的出處,點頭道:“夫人既有此雅興,項某敢不奉陪。”
  當清秀夫人發出開赴牛山的指示后,以充滿緬怀的語气道:“清秀少時曾隨先父到過牛山,時值陽春三月,淄水湍湍,泉水從山隙間流瀉而出,潺流跌岩,水气蒸騰,如雨似霧,望之宛若霏霏煙雨,到今天仍印象深刻。”
  項少龍听她言談高雅,婉轉動人,不由一陣迷醉。暗忖她的臉紗便等若牛山的煙雨,使她深具朦朧的迷人之美。
  清秀夫人續道:“清秀很怕重游一些曾留下美好印像的購地美景,因為深怕与心中所記憶的不符。”
  項少龍訝道:“那今趟為何又要重游舊地呢?”
  清秀夫人緩緩搖頭道:“我自己都不明白,或者是因有名震天下的項少龍相陪吧!”
  項少龍道:“原來項某在夫人心中竟亦有點份量。”
  清秀夫人朝他望來,低聲道:“剛才妾身見上將軍只影形單的站在府門處,比對起上將軍在威陽時的前呼后擁,竟生出滄海桑田,事過境遷的感触。最后忍不住停下車來与上將軍一見,上將軍會因此笑人家嗎?”
  項少龍愕然道:“原來夫人竟對項某生出同情之意。”
  清秀夫人搖頭道,“非是同情,而是怜惜,上將軍可知自己的處境非常危險?”
  馬車此時穿過城門,朝南馳去。
  項少龍苦笑道:“夫人此話必有依据,少龍洗耳恭听。”
  清秀夫人淡淡道:“上將軍的洒脫和不在乎己身安危的態度,乃清秀生平罕遇,就算不看在琴大姐臉上,清秀也要助你。”
  項少龍壓低聲音問道,“你這些侍衛靠得住嗎?”
  清秀夫人道:“上將軍放心吧!他們都是隨了妾身十多年的家將,況且他們根本不會想到你是項少龍哩!”頓了頓后,湊近少許,在他耳齊吐气如蘭,臉紗一顫一顫的道:“昨天李相爺入宮找我的妹子宁夫人,神情困苦,在妾身私下追問,才說出你的事來。”
  項少龍一震道:“那就糟了,他還有什么話說?”
  清秀夫人道:“他那會真的向妾身傾吐,但妾身可肯定他确把上將軍視為肝膽之交。問題是他身為楚相,很多時都得把個人得失愛惡拋在一旁,處處以國事大局為重,否則也不須苦惱了。”
  似乎有點不堪与他距离太近般,別過俏臉遙望窗外,歎了一口气。
  項少龍陪她歎了一口气,一時找不到說話,暗想李園初見他時真情流露的情況過后,自會開始考慮到實際的問題。又或因韓闖的壓力而煩惱起來。
  除了肖月潭外,自己還可信誰呢?清秀夫人一字一字地緩緩道:“若非是這等天气,妾身會以趁現在到了城外,勸上將軍不如一走了之,干干淨淨。”
  項少龍想起到大梁時那場大病,兼之人生路不熟,猶有余悸的歎道:“我尚有些責任未完成,不過縱有人要對付我,我亦不會束手就擒。唉!在夫人警告少龍之前,我已想到有這种情況出現的。”
  清秀夫人點頭道:“事實早證明項少龍是應付危險的能者,況且真正的情況如何,根本沒有人知道,或者妾身只是白擔心吧!”忽又欣然指著窗外遠方一處山麓道:“看!那就是輔助桓公稱霸的名相管仲埋骨之處了。”
  項少龍自然挨貼過去,循她目光往外望去,只見山野銀霜遍地,樹梢披挂雪花,素淨純美得使人屏息。這雪白的世界更似和天空連接起來,再無分彼我。
  不遠處屹立了一座大山,淄河、女水兩河纏繞東西,岸旁數百年樹齡的松樹、樺樹直指空際,景致美不胜收。
  大山南連另一列層岩蠱蟑的山巒,景色使人歎為觀止。
  清秀夫人垂下頭來,輕輕道:“上將軍,你……”
  項少龍這才發覺自己胸口貼緊她一邊肩背,尷尬地挪開了一點,觀左右而言他道:“沒有舟楫渡河,恐怕不能登山遠眺!”
  清秀夫人淡淡道:“我們要回去了!若妾身想找上將軍,該怎辦呢?”
  項少龍見她語气變得冷淡,激起了傲气,低聲道:“夫人最好不要牽涉在這件事內,生死有命,若老天爺不眷顧我項少龍,我又有什么法子,人算那及天算。”
  清秀夫人輕顫道:“人算不及天算,上將軍真看得開,妾身不再多事了。”
  回到听松別院,項少龍心中仍填滿清秀夫人的倩影,揮之不去。
  他不明白為何她會對自己這么有影響,或者是因為她那种對世情冷漠不關心的態度,又或因她的酷傲矜持而使自己動心吧。
  幸好這時的他充滿危机感,趁著有空閒,仔細研究了听松院的形勢,以備有事發生時可迅速逃命,又把鉤索等東西取出來,緊在腰間,才感到慌虛的心落實了點。
  處理了一些團中的日常事務后,又探問了臥榻養傷的張泉,便返回房間小息,快睡著時,董淑貞來了。
  項少龍擁被坐起身來,董淑貞坐到榻沿,吃了一惊道:“沈執事不是冷病了吧!”
  項少龍笑道:“老虎我都可打死兩頭,怎會有事呢?二小姐枉顧可是有何指教。”
  董淑貞惊魂甫定的拍拍酥胸道:“嚇死人哩!”又橫他一眼道:“定要有什么事才可來找你嗎?來!讓我為你推拿,包保你睡得好。”
  項少龍翻轉身伏在榻上,欣然道:“讓我試試二小姐的高明手法。”
  董淑貞脫下外衣,踢掉錦鞋,坐到他背上,伸手為他揉捏肩肌,低聲道:“可找到是誰把曲譜偷龍轉鳳了。”
  項少龍想也不想的道:“是小宁。”小宁就是祝秀真的貼身侍婢。
  董淑貞大樂道:“沈執事今回錯了,偷的人是張泉自己,小宁曾見過他在附近鬼鬼祟祟的,入房后又見有些東西擺亂了,當時不以為意,給秀真問起才說出來。”
  項少龍搖頭道:“我才不信,那只是小宁諉過于人吧,噢!這處捏得真舒服,我要睡了!”
  董淑貞急道:“不要睡,你答應過人家的事有什么下文呢?”
  項少龍知她問的是鳳菲肯否讓她有獨擔一曲的事,心中叫苦,坦白道:“尚未有机會和她說,明天告訴你好嗎?”
  董淑貞伏了下來,把他摟個結實,咬他耳朵道:“听說韓闖和你是老朋友,你會否幫他來害人家呢?”
  項少龍對韓闖再沒有先前的把握,苦笑道:“和他只是有點交情吧!那談得上是老朋友,二小姐放心好了,只要我有一口气在,都會為二小姐盡力。”
  董淑貞一顫道:“沈良你為何語調悲觀,以前胸有成竹的定力到哪里去了?”
  項少龍一個大翻身,把她壓在体下,貪婪地吻她的香唇,直至她咿唔嬌喘時,才放開她道:“世事每每出人意表,誰能真的胸有成竹,只能盡力而為,所以我才需要你們的真心信任。”
  董淑貞媚眼如絲的瞧著他,秀目射出灼熱的神色,啞聲道:“原來你并不只是歡喜男人的。”
  項少龍苦笑道:“誰說我歡喜男人呢?”心中同時涌起欲火。
  自知道有可能被韓闖等出賣后,他的情緒陷進難以自拔的低潮里,很想找尋一些刺激,好轉移自己的精神心事,而董淑貞正是送上門來的刺激。
  或者只有她動人的肉体,才可使他忘掉了所有不如意的事。
  董淑貞探手勾著他的脖子軟聲道:“空口白話有什么用?用行動來證明你是喜歡女人吧。”
  項少龍的意志崩潰下來,低頭要再嘗她唇上的胭脂時,有人在門外叫道:“沈爺,解子元大人來了,正在大廳等你。”
  項少龍生出不妥當的感覺,現在离黃昏尚有個多時辰,解子元為何這么早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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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舊情難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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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子元的臉色頗難看,一副心事怔仲的樣子,見到項少龍一把扯著他往大門走去,道:“小弟忽然有急事,怕不能在約好的時間來接沈兄,所以提早來了。”
  項少龍道:“解兄既有急事,大可改作另一天。”
  解子元搖頭道:“那解子元就有禍了,我本想遣人來接你,但想想都是不妥當,橫豎順路,待沈兄到舍下后,請恕小弟失陪一會。”
  兩人步出大門,廣場中三十多名家將,正和馬車恭候他們大駕。
  項少龍還是第一趟見到解子元這种陣仗駕勢,愕然道,“解兄好威風。”
  解子元搖頭歎道:“我才不想這么張揚,是仲孫龍迫我這么做的,上車再談。”
  從衛拉開車門,兩人登車坐好,馬車開出院門,解子元歎了一口气道:“不要看臨淄表面熱鬧繁榮,其實人人自危,都恐怕朝不保夕。”
  項少龍低聲問道:“解兄指的是否兩位王子的王位之爭?”
  解予元訝道:“原來沈兄亦知內情。”
  項少龍道:“略知一二吧,看解兄愁眉不展,是否有什么突變,令解兄煩惱?”
  解子元再歎一口气,沉聲道:“有些事沈兄知道了絕不會有益處。沈兄先到舍下,与內人聊聊,小弟見過仲孫龍后,才回來會沈兄。嘿!今晚怎都要出外逛逛,沈兄可懂怎樣和內人說項哩!”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我還以為解兄忘了。”
  解子元苦笑道:“小弟現在比之以往任何一刻,更須到青樓解悶。”
  項少龍關心善柔,自然愛屋及烏,關心起解子元來,但卻知解子元絕不會隨便將王室的斗爭向他這外人說出來,心念電轉,已明其故,試探道:“不是呂不韋在玩手段吧?”
  解子元一震道:“沈兄怎會知道?”
  項少龍壓低聲音道:“我曾在咸陽住過一段日子,与秦廷的一些重量級人物非常稔熟,深悉呂不韋這奸賊的手腕,所以才能猜中。”
  解子元愕了一愕,玩味道:“重量級人物,這形容詞小弟還是初次听到,細想又非常貼切,沈兄認識些什么人?”
  項少龍隨口說出了李斯、昌平君兄弟等人的名字,當然包括了自己在內。
  解子元听得瞠目結舌,吁出一口气道:“這么說沈兄和贏政身邊一群近臣都有交情?最厲害的當然是項少龍,呂不韋千方百計都扳不倒他,順口一問沈兄,贏政究竟是否呂不韋和朱姬的儿子?”
  項少龍肯定道:“當然不是!否則他們的關系怎會鬧得這么僵。究竟呂不韋做了什么事,累得解兄如此煩惱?他是否對你們大王說了些什么話?”
  解子元顯然心腸极好,搖頭道:“這种事動輒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禍,小弟怕累了沈兄,沈兄最好仍是不要理會。”
  項少龍知不宜逼他,心想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把善柔的家抄了。但一時卻苦無良策,因為根本不知其中情況。
  解子元岔開話題道:“看來鳳菲很器重沈兄!”
  項少龍想起与鳳菲糾纏不清的關系,隨口應了一聲,心中轉到齊國的王位之爭上。本來与自己全無關系的事,卻因善柔的緣故而變得直接有關。
  田單和呂不韋都是玩陰謀手段的專家,以仲孫龍、解子元等這一系的人,雖有各國之助,但能否成為贏家,仍屬未知之數。
  鄒衍若在就好了,由他這以預知術名震天下的大宗師指著星星月亮說上兩句話,比其他任何人的雄辯滔滔對齊王更管用。
  這時馬車來到解府,項少龍下車后,解子元足不著地的原車走了,到仲孫龍處与自己的党人密議。
  小婢領項少龍到內府見善柔,而項少龍則在心中不住自我警惕,告訴自己善柔已作人婦,絕不可再續前緣,否則怎對得住自己的良心?
  善柔姑終是善柔,沒有一般女子的軟弱扭捏,神態如常的將下人全赶出偏廳后,劈面便道:“我嫁了人后就變成會吃人的老虎嗎?一見到人后就拼命逃跑,是否這一段時光逃慣了?”
  接著“噗哧”一聲,橫了他充滿少婦風情的一眼,喘气笑道:“坏家伙到那里都是坏家伙,竟敢串通子元來騙我,若不是看在致致分上,看我不打折你的狗腿。”
  項少龍見善柔“凶神惡煞”的模樣,反放下心來,毫不客气坐下來,微笑道:“不抱兩個白白胖胖的儿子來給我看看嗎?小弟對任何長得像柔大的小家伙,都好得要命,他們是否剛出世便懂舞拳弄腳打人踢人?”
  善柔笑得似花枝亂顫的倒在地席處,嗔道:“真想揍你一頓,唉!作了解夫人后,想找個敢還口或還手的人絕不容易,師傅現在又不肯再舞劍弄棒,他那班徒弟更是窩囊,累得人怪手痒的。”
  項少龍駭然道:“難怪解兄要遭殃呢!”
  善柔狼狠瞪著他道:“不要把我說得那么可怕,不若我們拿木劍對打玩儿好嗎?”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你師傅有四個最得意的弟子,我知道其中兩人是韓竭和仲孫玄華,其他兩人是誰呢?”
  善柔一臉不屑道:“什么四個得意弟子?我才不知道,只知師傅最疼我善柔,仲孫玄華這龜蛋只懂縮頭縮腦,每次要他動手過招,都推三推四,真想把他的卵蛋割下來。嘻!”
  項少龍听得捧腹大笑,這刁蠻美女做了母親,仍不改一貫本色,确令他欣慰。順口問道:“田單知道你成了解夫人嗎?”
  善柔冷哼道:“知道又怎樣,我不去找那老賊算賬,他已應拜祖酬神。唉!真奇怪,殺了那假貨后,我心中所有仇怨都消了,田老賊雖仍是活生生的,但我竟可將他當作了死人。”
  項少龍正容道:“談點正事好嗎?你可悉韓竭?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品性如何?”
  善柔膘起可愛的小嘴道:“可以和繆毒狼狽為奸的,會有什么好人。我一向對他都沒有好感,不過手下尚算有兩下子。”
  忽又皺眉道:“你為何仍不滾回咸陽,致致要擔心死了。”
  項少籠苦笑道:“我是走投無路才溜到這里來,你當是來游山玩水嗎?”
  善柔點頭道:“听說道路河道都給這十多天的連綿大雪封了,离開了火爐便做不成人似的。遲些我著子元使人把你送走吧!”
  項少龍吃了一惊道:“万万不可,千万莫要讓解兄知道我的身分,否則將來事情傳了出去,他便要犯上欺君之罪。”
  善柔傲然道:“憑他解家的地位,最多不當官算了,官有什么好當的?”
  項少龍知她因父親當官遭抄家而對此深痛惡絕,同意道:“解兄人太善良!确不大适合在官場打滾。”
  善柔笑道:“他和你都不是好人,整天想到外邊鬼混,你差點就成了幫凶。”
  項少龍淡淡道:“愈得不到手的東西愈珍貴,你試試迫他連續出去胡混十晚,包他厭得以后都不再去。而且他到青褸去,似乎是要找作曲的靈感,非是真的胡來。”
  善柔杏目圓瞪道:“是否他央求你來向我說項求情呢?”
  項少龍事實上如解子元般那么懼怕善柔,舉手投降道:“柔大姐該明白我是站在那一方的吧!”
  善柔解凍地甜甜笑道:“當然知道啦!你來了真好,這樣吧,子元到外面胡混時,你就來陪我。”
  項少龍失聲道:“什么?”
  善柔道:“這才公平嘛!”
  項少龍苦笑道:“坦白說,現在我每一天都為保全自己的小命想辦法,我……”
  善柔嗔道:“算了!你是寶貝嗎?誰要你陪,兩個都給我滾得遠遠的,否則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項少龍听得啞口無言。
  善柔卻橫了他一眼,“噗哧”笑道:“只是唬你吧;人家怎舍得赶你走呢?項爺是小女子的第一個情郎,這么小小面子都不給你,你還如何能在子元面前神气起來。這樣吧,今晚准你們去勾三搭四,但初更前必須回來,否則子元就要到你處去睡。”又摸摸肚子嚷道:“不等子元!要吃東西了。”
  膳罷,解子元仍未回來,項少龍乘机告辭回听松院,剛跨入院門,把門的手下道:“楚國李相爺派人來找沈爺,但沈爺不在,只好走了。嘿,沈爺的人面真厲害,我們這班兄弟以后都要跟著你呢!”
  項少龍暗忖自身難保,那有能力照顧諸位兄弟,敷衍兩句時,這叫池子春的年青家將壓低聲音道:“小人有一件事定要告欣沈爺,但沈爺心中有數就好,千万不要泄漏是我說出來的。”
  項少龍訝道:“什么事?”
  池子春道:“今天我見谷明、房生兩人鬼鬼祟祟的溜出街外,便吊著尾跟去看看,原來他們竟是去見沙立,看來不會有什么好事。最怕他們是要對付沈爺你呢。”
  項少龍心想自己又非三頭六臂,怎能同時應付這么多方面的事。
  上上之策就是立即動手做另一對滑雪板,趁城外雪深至腰的千載一時良机,立即“滑走”,保證使東方六國追兵盡起,亦拿他不到。
  這想法确是誘人之极,問題是他過不了自己那一關,更何況解子元那邊的事仍未知情況,教他怎放心一走了之。
  拍了拍池子春肩頭,勉勵了他几句,才朝內院走去。
  池子春卻追上來,拉他到一角道:“尚有一事說給沈爺你听,谷明回來后,去了見二小姐,接著二小姐和秀真小姐就出門去了。”
  項少龍心中大怒,董淑貞和祝秀真竟如此不知好歹,仍与沙立勾結,枉自己還為她們冒生命之險而留下來。
  回到內院,肖月潭在臥室所在那座院落的小偏廳等候他,欣然道:“你要的東西,老哥已給你辦妥,看!”
  說著由怀里掏出一卷帛圖,打開給他過目,正是項少龍要求的稷下學宮簡圖。
  項少龍喜道:“這么快就弄來了,”肖月潭道:“費了我兩個時辰才繪成呢。”
  指著圖上靠最右邊的城門道:“這是大城西邊的北首門,又叫稷門,學宮就在稷門之下,系水之側,交通便利,且依水傍城,景色宜人,故學宮乃臨淄八景之一,是游人必到之地。”
  項少龍細觀帛圖,歎道:“稷下學宮就像個城外的小城,城牆街道應有盡有,若胡亂闖進去找一把刀,等若大海撈針。”
  肖月潭指著最宏偉一組建筑道:“這是稷下學堂,乃學宮的圣殿,所有儀典均在這里舉行,你的百戰刀就挂在大堂的南壁上。”
  項少龍猛下決心道:“我今晚就去把刀拿回來。”
  肖月潭愕然道:“該尚未是時机吧,少龍何不待离開齊國前才去偷刀?”項少龍斷然道:“我今晚偷刀后,明早就离開臨淄,免得韓闖等人為我費盡心思,左想右想。”
  肖月潭駭然道:“大雪將臨淄的對外交通完全癱瘓了,你怎么走?”
  項少龍信心十足的道:“我有在大雪里逃走的方法,否則也來不到這里,老哥放心好了。”
  肖月潭皺眉道:“能立即离開實上上之策,但你不是說過要幫助鳳菲、董淑貞她們嗎?”
  項少龍冷哼道:“那只是我一廂情愿的天真想法,事實上我只是她們的一只棋子,現在我心灰意冷,只好只為自己打算。”
  這番話确是有感而發。目下他唯一不放心就是善柔,不過齊國的內部斗爭,豈是他所能管得到,留下來亦于事無補。
  下了明天即离的決定后,他整個人變得無比輕松。吹縐一地春水,干卿何事。
  既然鳳菲、董淑貞等都當自己是大傻瓜,他那還有興趣去多管閒事。
  肖月潭道:“我現在去為你預備衣物干糧,明早來掩護你出城。”
  忽又想起一事似的皺眉道:“今晚你怎樣去偷刀?除非有特別的通行證,否則這么夜了,誰會給你開城門?”
  項少龍一拍額頭道:“我忘記城門關閉呢。”不由大感苦惱,想起積雪的城牆根本是無法攀爬的,但心念電轉,暗忖連額菲爾士峰都被人征服,區區城牆,算是什么?心中一動道:“老兄有沒有辦法給我弄十來把鐵鑿子?”
  肖月潭有些明白,欣然道:“明天我到鄰街那間鐵舖給你買吧!是否還需要一個錘子呢?”
  項少龍笑道:“橫豎都是偷東西,我索性今晚一并去偷錘偷鑿,省得事后給人查出來。”
  肖月潭同意道:“若是要走,實是宜早不宜遲。”伸手拉起他的手道:“呂不韋塌台后,或者我會隨你到塞外去,對中原我已厭倦得要命。”
  肖月潭离開后,項少龍把血浪取出來,又檢查了身上的攀爬裝備,一切妥當后,仍不放心,在兩邊小腿各放了一把匕首,休息半晌,穿衣往后院門走去。
  大雪仍是無休止地降下來,院內各人都避進屋內去。
  院門在望時,項少龍心生警覺,忙躲到一棵大樹后。
  院門張開,三道人影溜進來。
  項少龍借遠處燈火的掩映,認出其中兩人是鳳菲和小屏儿,另一人則是個身形高挺的男子,但卻看不到樣子。
  鳳菲依依不舍的和那人說了几句話后,那人沉聲道:“千万不要心軟,這個沈良只是貪你的財色。”
  項少龍心中一震,認出是韓竭的聲音。
  知道是一回事,确定又是另一回事。忽然間,他有點恨起鳳菲來,以她的智慧,竟看不穿韓竭英俊的外表下有的只是豺狼之心。
  鳳菲欲言又止,歎了一口气。
  到韓竭走后,兩主婢才返樓去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追了出去,在暗黑的巷道里,韓竭送鳳菲回來的馬車剛正開出。
  由于巷窄路猾,馬車行速极緩。
  項少龍閃了過去,攀著后轅,無聲無息的到了車頂上,伏了下來。
  他并不知道這么做有任何作用,純是碰碰運气,若馬車定的非是他要去的方向,他可隨時下車。
  在這樣的天气里,偷雞摸狗的勾當,是最方便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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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稷下劍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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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轉人大街,速度增加。
  項少龍瀏目四顧,辨認道路,心想這該不是往呂不韋所寄居相國府的方向,韓竭究竟想到什么地方去?
  他本意只是利用韓竭的馬車神不知鬼不覺的离去,以避過任何可能正在監視著听松院的人,但此刻好奇心大起,索性坐便宜車去看個究竟。
  長夜漫漫,時間足夠他進行既定的大計。
  他拉上斗篷,心情舒暢輕松。
  自今早得肖月潭提醒后,被好朋友出賣的恐懼形成了一股莫名的壓力,使他困苦頹唐。但猛下決心离開后,這股恐懼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唯一擔心的就只是善柔。假若解子元在這場斗爭中敗陣,以田單的心狠手辣,善柔便要面對另一場抄家滅族的大禍。但對此他卻是有心無力,徒呼奈何。
  馬車左轉右折,最后竟駛入解府所在的大街去。
  項少龍心中大訝,韓竭到這里要見誰?
  馬車在仲孫龍府第的正門前停下來,接著側門打開,一個高挺的人閃了出來,迅速登車。
  馬車又緩行往前。
  項少龍更是奇怪。要知韓竭是隨呂不韋來臨淄,該算是田單一方的人,与仲孫龍乃死對頭。為何韓竭竟會來此見仲孫龍府的人,還神秘兮兮,一副怕給人看見的情狀。
  想到這里,那還猶豫,移到車頂邊沿,探身下去,把耳朵貼在廂壁處全神竊听。
  一把低沉有力的聲音在廂內道:“師兄你好,想煞玄華了。”
  原來竟是有臨淄第一劍美譽的仲孫玄華,仲孫龍的得力儿子。
  韓竭的聲音響起道:“你比以前更神气,劍術必大有進步。”
  仲孫玄華謙虛几句后道:“師兄勿要笑我,咸陽的情況如何?听說師兄非常風光哩!”
  韓竭笑道:“毒用人之際,對我自是客气。不過此人心胸狹窄,不能容物,難成大器。反是呂不韋确是雄材大略,如非遇上個項少龍,秦國早是他囊中之物。”
  仲孫玄華冷哼道:“項少龍的劍法真是傳言中那么厲害嗎?”
  韓竭歎道:“此人真有鬼神莫測之机,教人完全沒法摸清他的底子,你該看過他的百戰刀吧!誰能設計出這樣利于砍劈的兵器來?”
  仲孫玄華同意道:“師尊收到大王送來那把刀后,把玩良久,都沒說半句話,我看他是心動了。近十年來少有看到他這种神情。”
  韓竭道:“先說正事,你們要小心田健与田單達成協議。”
  車頂的項少龍心中劇震,終于明白解子元為何會像世界末日的樣子。果然仲孫玄華歎了一口气道:“我們已知此事,想不到田單竟有此一著,師兄有什么應付的良策呢?”
  韓竭道:“這事全是呂不韋從中弄鬼,穿針引線,把田單和田健拉在一起。唉!田單始終是當權大臣,若他肯犧牲田生,田健便可穩坐王位,非若以前的胜敗難測,你們現在的處境确非常不利。”
  仲孫玄華憤然道:“我們父子為田健做了這么多工夫,他怎能忽然投向我們的大對頭?”
  韓竭歎道:“朝廷的斗爭就是這樣。對田健來說,誰能助他登上王位,誰就是功臣,況且……唉!我都不知該怎么說才好。呂不韋向田健保證,只要田單在位,秦國就不會攻齊,還會牽制三晉,讓他可全力對付燕人,你說這條件多么誘人。”
  仲孫玄華冷哼道:“只有傻子才會相信這种話。說到底,這只是秦人遠交近攻的政策。”
  偷听的項少龍糊涂起來,弄不清楚韓竭究竟是那一邊的人。
  韓竭忽地壓低聲音說了几句話,听不清楚的項少龍心中大恨時,仲孫玄華失聲道:“這怎么成,家父和田單勢成水火,怎有講和的可能。而且以田單的為人,遲早會拿我們來做箭靶的。”
  韓竭道:“這只是將計就計,田健最信任的是解子元,若你們能向田健提出同樣的條件,保證田健仍會向著你們。”
  听到這里,項少龍沒有興趣听下去,小心翼翼翻下車廂,沒入黑暗的街巷去。
  項少龍找了西城牆一處隱蔽的角落,撕下一角衣衫包扎好錘頭,把一根根銎子不斷往上釘到積雪的城牆去,再學攀山者般踏著鐵銎登上牆頭。
  巡城兵因避風雪,都躲到牆堡內去。項少龍借勾索輕易地翻到城外,踏雪朝稷下學宮走去。
  大雪紛飛和黯淡的燈火下,仍可看出高牆采院的稷下學宮位于西門外一座小山丘之上,房舍連綿,气勢磅薄。
  項少龍這時已不太擔心解子元在這場齊國王位之爭中的命運。既然田健最信任解子元,即管田健投向轉軌的田單,當亦繼續重用解子元。犧牲的只是仲孫龍和大王子田生。
  拿了百戰寶刀便立即有那么遠逃那么遠的想法,實令他無比興奮。有滑雪板之助,頂多三十來天便可回到咸陽溫暖的家里。世上還有比這更愜意的事嗎?
  他由稷下學宮左方的雪林潛至東牆下,施展出特种部隊擅長的本領,翻入了只有臨淄城牆三分一高度的學宮外牆內去。
  認定了其中的主建群后,項少龍打醒十二個精砷朝目標潛去。
  接連各院的小路廊道在風燈映照下冷清清的,不聞喧嘩,只遠處間中傳來弄簫彈琴的清音,一片祥和。
  此時快到初更,大多數人早登榻酣睡,提供了項少龍很大的方便。
  到了主堂的花園處,才見三個文士裝束的人走過。項少龍忙藏在一棵樹叢后,豈知那三人忽然停下來賞雪,累得項少龍進退不得,還要被迫听他們的對答。
  其中一人忽地討論起“天”的問題,道:“治國首須知天,若不知天道的運行變化和其固有的規律,管治國家就像隔靴搔痒,申公以為然否?”
  那叫申公的道:“勞大夫是否因見大雪不止,望天生畏,故有此感触?”
  另一人笑道:“申公确是勞大夫的知己,不過我卻認為他近日因鑽研荀況的‘制天命而用之’的思想,才有此語。”
  暗里的項少龍深切体會到稷下學士愛好空言的風气,只希望他們赶快离開。
  勞大夫認真地道:“仇大人今趟錯了,我對荀況的‘制天命而用之’,實不敢苟同。荀況的‘不治而議論’,只管言不管行,根本是脫离現實的高談闊論。管仲的‘人君天地’就完全是兩回事,是由實踐的迫切需要方面來認識天人的關系。”
  申公呵呵大笑道:“勞大夫惹出我的談興來哩!來吧!我們回舍再煮酒夜話。”
  三人遠去后,項少龍叫了聲謝天謝地,閃了出來,蛇行鼠伏的繞過主堂外結了冰的大水池,來到主堂西面的一扇窗下,挑開窗扇,推開一隙,朝內瞧去,只見三開間的屋宇寬敞軒昂,是個可容百人的大空間,南壁的一端有個祭壇似的平台,上方挂有方大匾,雕鏤著‘稷下學堂’四字。
  最令項少龍印象深刻是堂內上端的雕花梁架、漆紅大柱,使學堂看來更是庄嚴肅穆,使人望之生畏。
  此時大堂門窗緊閉,惟只平台上有兩盞油燈,由明至暗的把大堂沐浴在暗紅的色光里。
  虎目巡逡了几遍,才發覺百戰刀高懸在東壁正中處,但若跳將起來,該可剛好碰到刀把的尾端。
  項少龍心中大喜,跨過窗台,翻了進堂內,急步往百戰刀走去。
  大堂內似是靜悄無人,但項少龍心內卻涌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非常不舒服。
  項少龍手握血浪劍柄,停下步來。
  “咿啞”一聲,分隔前間和大堂的門無風自動的張開來。
  項少龍心叫不好,正要立即退走,但已遲了一步。
  隨著一陣冷森森的笑聲,一個白衣人昂然步進廳來,他的腳每踏上地面,都發出一下響音,形成了一种似若催命符的節奏。最奇怪是他走得似乎不是很快,但項少龍卻感到對方必能在自己由窗門退出前,截住自己。
  更使人气餒心寒的是:對方劍尚未出鞘,但已形成一股莫可抗御和非常霸道的气勢,令他感到對方必胜的信心。
  如此可怕的劍手,項少龍尚是初次遇上。
  項少龍猛地轉身,与對方正面相對。
  這人來到項少龍身前丈許遠處,才油然立定。烏黑的頭發散披在他寬壯的肩膊處,鼻鉤如鷹,雙目深陷,予人一种冷酷無情的感覺。他垂在兩側的手比一般人長了少許,面膚手膚均晶瑩如白雪,無論相貌体型都是項少龍生平罕見的,比管中邪還要高猛強壯和沉狠。
  他的眼神漯邃難測,專注而篤定,好像從不需眨眼睛的樣子。
  黑發白膚,強烈的對比,使他似是地獄里的戰神,忽然破土來到人間。
  項少龍倒抽一口涼气道:“曹秋道?”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點頭道:“正是本人,想不到曹某今午才收到風,這晚便有人來偷刀,給我報上名來,看誰竟敢到我曹秋道的地方來撒野?”
  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
  知道他來偷東西的,只有韓闖和肖月潭兩人,后者當然不會出賣他,剩下來的就是韓闖,這被自己救過多次的人,竟以的种借刀殺人的卑鄙手段來害自己,實教他傷心欲絕。
  站在三晉的立場,項少龍最好是給齊人殺了,那時秦齊交惡,對三晉實是有利無害。
  項少龍這時打消了取刀离去的念頭,但求脫身,連忙排除雜念,收攝心神,“鏘”的一聲拔出血浪,低喝道:“請圣主賜教!”
  他知此事絕難善了,只好速戰速決,覷准時机逃之夭夭,否則若惹得其他人赶來,他更插翼難飛。
  曹秋道淡淡道:“好膽色,這十年來,已沒有人敢在曹某人面前拔劍。閣下可放手而為,因曹某下了嚴令,不准任何人在晚上靠近這大堂。若有違令者,將由曹某親手處決,而閣下正是笫一個違規者。”
  項少龍見對方劍未出鞘,但已有睥睨天下,擋者披靡之態,那敢掉以輕心,微俯向前,劍朝前指,登時生出一股气勢,堪堪抵著對方那种只有高手才有的無形精神壓力。
  曹秋道劍眉一挑,露出少許訝色,道:“出劍吧!”
  項少龍恨不得有這句話,對這穩為天下第一高手的劍圣級人物,他實心怀強烈的懼意,故見對方似不屑出劍的托大,那會遲疑,施出墨氏補遺三大殺招最厲害的攻守兼資,隨著前跨的步法,手中血浪往曹秋道疾射而去。
  項少龍實在想不到還有那一式比這招劍法更适合在這情況下使用,任曹秋道三頭六臂,初次遇上如此精妙的劍式,怎都要采取守勢,試接几劍,才可反攻,那時他就可以進為退,逃命去也。
  曹秋道“咦”了一聲,身前忽地爆起了一團劍芒。
  項少能從未見過這么快的劍,只見對方手一動,劍芒立即迫体而來,不但沒有絲毫采取守勢的意思,還完全是一派以硬碰硬的打法。
  心念電轉里,他知道對方除了劍快外,劍勢力道更是凌厲無匹,奧妙精奇,比之以往自己遇過的高手如管中邪之輩,至少高上兩籌。那即是說,自己絕非他的對手。
  這想法使他气勢陡地弱了一半,再不敢硬攻,改采以守為攻,一劍掃出。
  “當!”
  項少龍施盡渾身解數,橫移三尺,又以步法配合,才勉強劈中了曹秋道溯胸而來的一劍。只覺對方寶劍力道沉重如山,不由被震退半步。
  曹秋道收劍卓立,雙目神采飛揚,哈哈笑道:“竟能擋我全力一劍,确是痛快,對手難求,只要你能再擋曹某九劍,曹某就任閣下离開。”
  項少龍的右手仍感麻,知對方天生神力,尤胜自己,難怪未逢敵手。
  因為只要他拿劍硬砍,就沒有多少人吃得消,何況他的劍法更是精妙絕倫至震人心魄的地步。
  在這劍道巨人的身前,縱使雙方高度所差無几,他卻有矮了一截的窩囊感覺。
  不要說多擋他九劍,能再擋下一劍實在相當不錯。
  項少龍明知若如此沒有信心,今晚必要飲恨此堂,可是對方無時不在的逼人气勢,卻使他大有處處受克的頹喪感。他已如此,換了次一級的劍手,恐怕不必等到劍鋒及体,就會心膽盡裂而亡。
  曹秋道之所以能超越了所有的劍手,正因他的劍道修養,達至形神一致的境界。
  曹秋道冷喝道:“第二劍!”
  唰的一聲,對方長劍照面削來。
  項少龍正全神戒備,可是曹秋道這一劍仍使他泛起無從招梁的感覺。
  這一劍說快不快,說慢不慢,速度完全操控在曹秋道手里。但偏偏項少龍卻感到曹秋道這劍上貫足了力道。
  以常理論,愈用力則速度愈快,反之則慢。可是曹秋道這不快不慢的一劍,偏能予人用足力道的感受。
  項少龍心頭難過之极,更便他吃惊是這怪异莫名的一劍,因其詭奇的速度,竟使他生出把握不定,對其來勢与取點無所捉摸的彷徨。他實戰無數,但還是首次感到如此的有力難施。
  吃惊歸吃惊,卻不能不擋格。幸好他一向信心堅凝,縱使在這等劣勢里,也能迅速收拾心情,回复冷靜。
  直覺上他感到假若后退,對方的劍招必會如洪水缺堤般往自己攻來,直至他被殺死。
  別無選擇下,項少龍坐馬沉腰,畫出半圈劍芒,取的是曹秋道的小腹。
  理論上,這一劍比之曹秋道的一劍要快上一線。所以曹秋道除非加速,又或變招擋御,否則項少龍划中曹秋道腹部時,曹秋道的劍离他臉門該至少仍在半尺之外。
  曹秋道冷然自若,哼了一聲,沉腕下挫,准确無誤的劈在項少龍划來的血浪劍尖處,就像項少龍配合好時間送上去給他砍劈似的。
  項少龍暗叫不好,“叮”的一聲,血浪鋒尖處少了寸許長的一截,而他則虎口欲裂,無奈下往后退去。
  曹秋道哈哈一笑,劍勢轉盛,喝道:“第三劍!”當胸一劍朝項少龍胸口搠至。
  項少龍此時深切領會到這名聞天下的劍術大宗師,其劍法實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看似簡單的招數,無不暗含玄机,教人防不胜防。
  就像這似是平平無奇的一招,但卻令人感到他把身体所有力量,整個人的感情和精神,全技到這一劍去,使這本是簡單的一劍,擁有莫可抗衡的威懾力。
  以往項少龍無論遇上什么精湛招數,都能得心應手的疾施反擊,反是現在對上曹秋道大巧若拙的招式,卻是縛手縛腳,無法迎架。
  問題是項少龍此刻正在后退的中途間,而曹秋道的劍以雷霆万鈞之勢攻來,使他進退失据,由此可見曹秋道對時間拿捏的准确。
  自動手之始,項少龍處處受制,這樣下去,不橫地上才怪。
  項少龍猛一咬牙,旋身運劍,底下同時飛出一腳,朝曹秋道跨前的右足小腿閃電踢去。
  曹秋道低喝道:“好膽!”
  項少龍一劍劈正曹秋道刃上,卻不聞兵器交擊的清音,原來曹秋道在敵劍碰上己刃時,施出精奧無倫的手法,持刃絞卸,竟硬把項少龍帶得朝前踉沖出半步,下面的一腳踢勢立時煙消瓦解。
  項少龍心知要糟時,劍風勁嘯之聲倏然響起,森森芒气,從四方八面涌來,使他生出陷身濤駭浪里的感覺。
  際此生死關頭,項少龍把一直盤算心中的逃走之念拋開,對曹秋道的凶猛劍勢視若無睹般,全力一劍當頭朝曹秋道劈去。
  在這种形勢下,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選最短的路線,迫對方不得不硬架這一招,否則即管厲害如曹秋道,亦只會落個兩敗俱傷。
  但他仍是低估了曹秋道。
  驀地左胸脅處一寒,曹秋道的劍先一步刺中他后,才往上挑起,化解了他的殺著。
  項少龍雖感到鮮血泉涌而出,對方劍尖入肉的深度只是寸許,但若如此失血下去,不用多久,他就要失去作戰能力。由于對方劍快,到這刻他仍未感到痛楚。
  曹秋道大笑道:“第四劍!”
  項少龍心生一計,詐作不支,手中血浪頹然甩手墮地,同時往后蹌踉退去。
  曹秋道大感愕然時,項少龍退至百戰寶刀下,急跳而起拿著刀鞘的尾端,把心愛的寶刀取下來。
  曹秋道怒喝道:“找死!”手中劍幻起重重劍芒,隨著沖前的步伐,往項少龍攻去。
  項少能把久違的寶刀從鞘內拔出,左手持鞘,右手持刀,信心倍增。
  “當!”
  出乎曹秋道意料之外,項少龍以刀鞘子硬擋了曹秋道一劍,接著健腕一揮,唰唰唰一連三刀連續劈出,有若電打雷擊,威勢十足,凌厲至极。
  曹秋道吃虧在從未應付過這种利于砍劈的刀法,更要命是對方先以刀鞘架著他的劍,才疾施反擊。
  不過他并沒有絲毫慌張失措,首次改攻為守,半步不讓的應付項少龍水銀瀉地般攻來的刀浪。
  刀劍交擊之聲不絕于耳。
  項少龍感到對方便像一個永不會被敵人攻陷的堅城,無論自己的刀由任何角度攻去,對方都有辦法化解。這感覺對他的心志形成一股沉重壓力。但自己能使他只可固守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已足可自豪。
  項少龍一聲長笑,再劈出凌厲無匹的一刀后,才往后退去,叫道:“第几劍了?”
  曹秋道愕然止步,這才記起早過了十劍之約。
  項少龍順手撿起血浪,穿窗逃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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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生死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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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十來步,項少龍雙腿一軟,倒在雪園里,中劍處全是斑斑血漬,滲透衣服,這時始感到劇痛攻心。
  他勉力爬起來,腦際一陣暈眩,自知剛才耗力過巨,又因失血的關系,再沒有能力离開這里。
  假若留在這天寒地凍的地方,明天不變了僵直的冰條才怪。
  遠方隱有人聲傳來,看來是兩人的打斗聲,惊動了宮內的人,只因曹秋道的嚴令,故沒人敢過來探查吧!
  項少龍取出匕首,挑破衣衫,取出肖月潭為他旅途預備的治傷藥敷上傷口,包扎妥當,振起精神,爬了起來。
  先前的人聲已然斂去,一片沉靜。
  項少龍把血浪棄在一處草叢內,把百戰刀綁好背上,忍著錐心的痛楚,一步高一步低的往外圍摸去。
  經過了數重房舍,項少龍再支持不住,停下來休息。心想這時若有一輛馬車就好了,無論載自己到哪里去,他都不會拒絕。以他目前的狀態,滑雪回咸陽只是痴人作夢。
  想到這里,忙往前院的廣場潛去。
  照一般習慣,馬儿被牽走后,車廂都留在廣場處,他只要鑽進其中一個空車廂,捱到天明,說不定可另有辦法离開。
  片刻后他來到通往前廣場的車道上,四周房舍大多烏燈黑火,只其中兩三個窗子隱透燈光,不知是哪個學士仍在燈下不畏嚴寒的努力用功。
  項少龍因失血耗力的關系,体溫驟降,冷得直打哆嗦,舉步維艱。
  就在這刻,車輪聲由后傳來。
  項少龍心中大訝,這么夜了,誰還要乘車离宮呢?忙躲到一旁。
  馬車由遠而近。正是韓竭的座駕,項少龍還認得那御者的裝束。
  項少龍叫了聲謝天謝地,趁馬車過時閃了出去,奮起余力攀上車頂,任由車子將他送返臨淄古城。
  當夜他千辛万苦才摸近听松院,倒在席上立即不醒人事,直至日上三竿,仍臥在原處,喚醒他的是肖月潭,駭然道:“你的臉色為何這么難看?”
  項少龍苦笑道:“給曹秋道刺了一劍,臉色怎會好看。”
  肖月潭失聲道:“什么?”
  項少龍把昨晚的事說出來,然后道:“現在終于證實了兩件事,首先是鳳菲的情郎确是韓竭,其次就是韓闖出賣了我。”
  肖月潭苦惱道:“以你目前的狀態,能到哪里去呢?”
  項少龍道:“有三天時間我就可复原,屆時立即遠走高飛,什么事都不管。”
  肖月潭道:“讓我去告訴其他人說你病了。這三天你盡量不要离開听松院,這里總比外面安全。”
  項少龍苦笑道:“希望是這樣吧!”
  肖月潭走后,項少龍假裝睡覺,免得要應付來問病的人。
  午未之交時,肖月潭回來為他換傷藥。低聲道:“真奇怪,稷下學宮那邊沒有半點消息,好像昨晚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情,但至少他們該傳出百戰刀不見了的事。”
  項少龍沉吟道:“你看曹秋道會杯猜出昨晚偷刀的人是我項少龍呢?”
  肖月潭拍腿道:“該是如此,只有慣用百戰刀者才可把該刀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亦只有項少龍方可把曹秋道殺得一時難以反擊。”
  旋又皺眉道:“若曹秋道把你在此地的事告訴齊人,將使事情變得更复雜。”
  項少龍道:“橫豎我都要走的,有什么大不了。最精彩是沒有人敢明目張膽來對付我,像韓闖便要假借他人之手夾殺我。”說到這里,不由歎了一口气。被好朋友出賣,最今人神傷心痛。
  肖月潭明白他的感受,拍拍他道:“李園他們有沒有遣人來探听消息?”
  項少龍搖頭道:“照道理李園知道我曾找他,怎都該來看看我有什么事。”
  肖月潭沉吟片刻,道:“或者他是問心有愧,羞于面對你。唉!曹秋道真的那么厲害嗎?”
  項少龍猶有余悸道:“他的劍術确達到了突破体能限制、超凡入圣的境界,我對著他時完全一籌莫展,只有挨打的份儿。”
  肖月潭道:“你知否一般所謂高手与他對陣,連站都站不穩,不用動手就要擲劍認輸。”
  項少龍感同身受道:“我也有那种感覺。”
  肖月潭思索道:“假設打開始你用的是百戰刀,胜負會是如何呢?”
  項少龍苦笑道:“結局可能是連小命都不保。”
  肖月潭訝道:“你這人是真正的謙虛,且不把胜負放在心上。照我看你落在下風的最大原因,是因知道被好友出賣,心神震蕩下無法凝起斗志,又一心想溜,所以發揮不出平時一半的實力。假若換了環境,用的又是百戰寶刀,你當是曹秋道的勁敵。”
  項少龍的自信早在昨晚給曹秋道打跑,歎道:“現在我只想有那么遠逃那么遠,以后都不再回來。以前無論在多么凶險惡劣的情況下,我都沒有想過會死,但曹秋道那把劍卻似能不住撩起我對死亡的恐懼。劍道達到這种境界,确是使人惊佩。”
  肖月潭歎了一口气,岔開話題道:“鳳菲來過沒有?”
  項少龍答道:“所有人都來過,就只她不聞不問,我對她早心淡了。”
  這時董淑貞知他“醒”過來,要來見他,肖月潭乘机离去。
  這美女蓮步姍姍的在榻沿坐下,仲手撫上他臉頰,秀眸射出深刻的感情,幽幽道:“好了點嗎?唉!好好一個人,怎會忽然病倒呢?”
  項少龍很想質問她為何會搭上沙立這卑鄙小人,終還是忍下這沖動,有神沒气道:“這事要問問老天爺才成。”
  董淑貞忽伏在他胸膛上,悲切的哭起來。
  項少龍明白她的心情,伸出沒受傷的左手,撫上她香肩,愛怜地道:“這豈是哭泣的時候,二小姐為了自己的命運,必須堅強起來。”
  董淑貞凄然道:“我的命運,只能由你們男人來決定,現在你病得不明不白,教人家怎辦?”
  項少龍气往上涌,哂道:“又不是只得我一人幫你,二小姐何用凄惶至此?”
  董淑貞嬌軀一顫,坐直身体,淚眼盈盈地愕然道:“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我和秀真現在只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絕沒有三心兩意。”
  項少龍不屑道:“若是如此,昨天為何仍要和沙立暗通消息?”
  董淑貞惶急道:“這是誰造的謠,若我或秀真仍有和沙立勾結,教我們不得好死。”
  項少龍細審她的神色,知她該非做戲,心中大訝,同時省悟到池子春是沙立的人,故意說這些話,既可誣陷董祝兩女,又可取得自己的信任,以進行某一陰謀。自己竟差點中計。
  不過另一個頭痛的問題又來了,若兩女的命運全交在自己手上,他怎還能獨自一走了之。但現在他是自身難保,那有能力保護她們。
  董淑貞秀眸淚花打轉,滾下兩顆豆大的淚珠,苦澀的道:“我和秀真現在都是全心全意信任你,你……”
  項少龍伸手按在她丰潤的紅唇上,截斷她的話,低聲道:“你有沒有法子通知龍陽君,教他來見我。”
  董淑貞點頭道:“我明白了,此事淑貞可立即去辦,絕不會教人知道。”
  董淑貞去后,似對他不聞不問的鳳菲來了。不知如何的,項少龍感到她的神情有點异樣,眼神里藏著一些他難以明白的東西。
  她以慣常优美動人的風姿,坐在他旁,探出右手。撫上他的額頭,柔聲道:“幸好只是有點熱,有言先生為你診治,很快該可痊愈。”
  項少龍想起韓竭,歎了一口气道:“多謝大小姐關心,歌舞排練的情況如何了?還有五天就是齊王壽宴舉行的時候呢。”
  鳳菲苦澀地道:“听你說話的口气,就像個陌生人般,我們的關系為何會弄成這樣子的?”
  項少龍這時才發覺她的鬢發有點凌亂。一副無心打理的模樣,舉手為她整弄秀發,順口道:“小屏儿今天沒為你理頭梳妝嗎?”
  鳳菲苦笑道:“听到你好生生一個人會忽然病倒,那還有什么心情。”
  說到這里,自然地舉起一對纖手撥弄秀發。
  項少龍的目光首先落在她因舉手而強調了酥胸玲瓏浮凸的線條上,接著目光上移,立時給她纖指上精致的銀指環吸引了整個心神,心中劇震。
  鳳菲停止了理發的動作,訝道:“你的臉色為何變得這么難看?”
  項少龍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這銀指環正是那只暗藏毒針的暗殺利器,當日在咸陽醉風樓,鳳菲曾向他坦然承認有人教她以此環來毒殺他項少龍,她又將指環棄于地上,以示打消此意。現在這危險的指環忽然出現在她的玉指上,不用說是韓竭逼她來殺自己,以顯示她對韓竭的忠誠,難怪她的神情這么有异平常。
  鳳菲當然不知他看破了它的陰謀,微嗔道:“為何不答人家?”
  項少龍壓下心中波濤洶涌的情緒,同時大感頭痛。
  假若鳳菲以環內的毒針來刺他,他該怎辦呢?
  這一針他當然不能硬捱,但若揭破,等若告訴她自己就是項少龍,這情況确是兩難之局。
  在他呆若木頭時,鳳菲扑在他胸膛上,凄然道:“為何鳳菲竟會在這种情況下遇上你這個人?”
  項少龍知她是有感而發,不過他關心的卻是她玉指上的殺人凶器,忙一把抓著地想摟上他脖子的“毒手”,同時分她神道:“為何大小姐會看上与繆毒同流合污人呢?”
  鳳菲心中有鬼,嬌軀猛顫,坐直身体,又把“毒手”抽回去,裝出生气的樣子怒道:“不要胡猜好嗎?人家根本不認識韓竭。”
  項少能把心神全放在毒指環上,嚴陣以待道:“還要騙我,大小姐想不想知道昨晚韓竭送你回來后,去了見什么人?”
  他這話只是順口說出來,但話出口時,才心神一顫。
  仲孫龍不是欲得鳳菲而甘心的人嗎?韓竭去見仲孫龍的儿子,是否有什么問題?
  鳳菲“啊”的一聲叫起來,瞪著他啞口無言。
  項少龍放下心來,知她絕不會在未弄清楚韓竭去見的是什么人前暗算自己。微微一笑道:“大小姐若仍否認,我們就不用談下去。”
  鳳菲垂下俏臉,低聲道:“他去見誰呢?”
  項少龍淡淡道:“是仲孫玄華。”
  鳳菲失聲道:“什么?”
  項少龍伸手拍拍她的臉蛋,含糊地道:“大小姐好好的去想吧!我累得要命,須睡他一覺。只有在夢中,我沈良方可尋找躲避這充滿欺詐仇殺的人世的桃花源。”
  鳳菲愕然道:“什么是桃花源?”
  項少龍將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娓娓道出,但人物和時代當然順口改了。
  鳳菲忽地淚流滿臉,想說話時泣不成聲,再次扑入項少龍怀里,悲切道:“人家現在該怎辦才好?”
  項少龍坦白道:“此事還有待觀察,韓竭去見仲孫玄華,并不代表什么,大小姐可否給點時間小人去查看查看。”
  鳳菲搖頭道:“但他至少該告訴我會去見仲孫玄華啊!”
  項少龍歉然道:“很多男人都慣了不把要做的事情說給女人听的。”
  鳳菲默然片晌,才幽幽道:“若換了是別人,在這种情況下,是絕不會為韓竭說好話的。唉!沈良啊!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項少龍苦笑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只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明知大小姐騙我害我,仍不忍見你傷心落淚。”
  鳳菲坐直嬌軀,任由項少龍為她拭掉淚珠,神情木然。
  項少龍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幸好龍陽君來了,打破了這僵局。
  當鳳菲的位置換上龍陽君后,項少龍若無其事道:“我差點給韓闖害得沒有命見君上。”
  龍陽君駭然道:“這話怎說?”
  項少龍知道龍陽君由于對自己的“感情”,絕難作偽,判斷由他真不知道此事,遂把昨晚的事說出來。
  龍陽君不斷色變,沉吟片晌,斷然道:“雪剛停了,待這兩日天气好轉后,奴家立即護你离開臨淄。”
  項少龍道:“此事万万不可,否則君上將難逃貴國罪責。我現在只想知道韓闖有沒有將我的事告訴郭開。”
  龍陽君道:“這事可包在我身上,現在回想起來,韓闖确曾在言語上向我試探,這賊子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其教人鄙視。”
  項少龍道:“我卻不會怪他,他這么做實是迫于無奈,憑著大家的交情,應付他亦不困難,最怕是他通知了郭開,那就危險多了。”
  龍陽君站起來道:“奴家立即去查,只要我向韓闖詐作想害你,保證他什么都說出來。”
  龍陽君去后,項少龍心情轉佳,傷勢竟像立即好了大半。
  這一著他是押對了。
  以龍陽君和他的交情,很難狠下心來第二次害他。
  想著想著,沉沉睡了過去,給人喚醒時,已是黃昏時分。
  解子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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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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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子元坐在榻旁的軟墊上,搔頭道:“你怎會忽然病得臉無人色似的,小弟還想找你去逛逛呢。”
  項少龍愕然道:“你的事解決了嗎?”
  解子元道:“就算解決不了,小弟都要為蘭宮媛寫成最后壓軸那一曲,今次糟了,最怕大王怪責我。”
  項少龍為他著急道:“只有五天時間了,怎辦才好。你自己去不行嗎?”
  解子元苦笑道:“內人只信任你一個人,我若不帶你回家給她過目,什么地方都去不了。”
  項少龍獻計道:“你說要去仲孫龍處商量要事不就成嘛。”
  解子元歎道:“仲孫玄華那家伙怎敢瞞她,只一句就知我在說謊。”
  項少龍推被而起道:“那小弟只好舍命陪君子,抱病和你去胡混吧。”
  項少龍其實并沒有什么事,只因失血太多,故而臉色蒼白。但經過半晚一天的休息,恢复了体力,只是傷口仍隱隱作痛。
  到了解府,善柔見到他的模樣,嚇了一跳,支開解子元,私下問道:“發生了什么事?”
  項少龍苦笑道:“給你的師傅捅了一劍。”
  善柔失聲道:“什么?”
  項少龍以最快方法,扼要地把昨晚的事說出來,善柔尚未來得及說話,解子元回來了,兩人只好改說其他事。
  离開解府后,解子元有若甩繩野猴般興奮道:“我們到蘭宮媛的玉蘭樓去,這妮子對我應有點意思。”
  項少龍心想蘭宮媛應比鳳菲和石素芳更認不出自己,點頭道:“今晚全听解兄的吩咐。”
  解子元雀躍道:“只要我告訴這柔骨美人今晚是為了作曲而到她那里去,怎樣沒空她都要來向我獻媚的。”
  項少龍提醒道:“別忘了初更前定要回家,否則沒人可救得了你。”
  解子元正容道:“小弟到青樓去,只是想感受那种煙花地的气氛,用以提起心思,絕非有什么不軌企圖,有這么的兩個時辰盡可夠樂了!”
  項少龍笑道:“原來如此,我就放心了。”
  解子元忽地歎了一口气,瞧往車窗外雪后一片純白的世界。
  項少龍了解地通:“還在為政事心煩嗎?”
  解子元苦笑道:“說不心煩就是違心之言,今早我見過二王子,唉!這些都是不該對你說的。”
  接著精神一振道:“到了!”
  在從衛前呼后擁中,馬車駛進臨淄聲名最著的玉蘭樓去。
  在熱烈的招待下,兩人被迎入樓內。
  際此華燈初上的時刻,玉蘭樓賓客盈門,非常熱鬧。
  兩人被安排到二樓一個布置華麗的廂房,婢女自然是侍奉周到。項少龍奇道:“為何樓內的人都像對解兄非常熟絡和巴結的樣子?”解子元自豪道:“別忘了一來小弟的作品乃這里必備的曲目,二來我昨晚特別請仲孫龍給我在這里訂房,在臨淄誰敢不給他面子。”
  此時那叫蘭夫人的青樓主持來了,未語先笑又大拋媚眼道:“嬡嬡知道解大人肯來探她。開心得什么人都忘記了。刻下正沐浴打扮,立即就來,解大人和沈爺要不要點多兩個女儿來增添熱鬧?”
  她雖是徐娘半老,但妝扮得体,又有華麗的羅裳襯托,兼之身材保持得很好,故此仍頗為惹眼,最厲害是她縱情言笑,自有一种嬌媚放蕩的神態,最能使男人心猿意馬,想入非非。使項少龍亦不由贊一聲齊女不論老嫩,都是非同凡響,善柔和趙敏正是其中表表者。
  解子元聞言笑得合不攏嘴來,忙說:“不用了!我們是專程為媛小姐來的。”
  蘭夫人帶著一股香風到了解子元身旁,在兩人席間坐下,半個人挨到解子元身上,把小嘴湊到解子元旁咬著耳朵說起密話。
  項少龍見解子元陶醉的樣子,便知蘭夫人說的必是男人最愛听和受落的說話。
  接著解子元和苗夫人齊聲笑起來,后者這才有閒把美目移到項少龍身上,媚笑道:“媛媛今晚是解大人的了。沈爺要不要奴家為你挑個女好儿呢?”
  項少龍忙道:“在下今晚只是來作陪客。”
  蘭夫人也不勉強,煙視媚行的去了。
  解子元卻真個精神百倍,由怀中掏出一卷布帛,令侍婢給他取來筆墨,就那樣即席作起曲來。
  項少龍不敢扰他,半趴在軟墊上,閉目假寐。那兩名善解人意的年青美婢,不用吩咐便來為兩人推拿揉捏。項少龍心中卻有另一番感触,至此才深切体會到身分的重要。
  自己仍是那個人,但因身分的不同,再不若以前般無論到什么地方,都成了眾人注意的核心人物。像蘭夫人便顯然對自己不在意。
  想著想著竟睡了過去。
  朦朧中他似是听到一把柔軟得像棉絮的女子歌聲,從天外處傳入耳內。
  他雖听不清楚對方在唱什么,但卻感到她吐字之間流泄出無限的甜美,仿佛飄逸得有若輕煙迷霧,使曲子似如在憂傷的水波中不住晃動,清柔得像拂過草原的微風。
  項少龍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睜眼時才發覺蘭宮媛來了,正伏在解子元背上輕輕詠唱他剛出世的曲子。
  對面席上還多了個挺拔雄壯的年青男子,見他醒來,隔席向他打了招呼,又全神貫注到蘭宮媛和解子元處。
  一曲既罷,那年青男子鼓掌道:“曲既精彩,媛小姐又唱得好,玄華佩服佩服!”
  項少龍心中一震,這才知道此人就是仲孫龍之子,名震臨淄的劍手仲孫玄華。
  解子元倒入蘭宮媛怀里,斜目往項少龍瞧來,喜道:“沈兄醒來了,我們喝一杯,今晚不醉無歸。”
  蘭宮媛的美目落到項少龍身上,轉了兩轉,又回到解子元處,不依道:“不准解大人提這個‘歸’字,今晚讓人家好好侍候你嘛!”
  解子元和仲孫玄華對視大笑。
  項少龍坐直身体,不好意思的道:“小弟睡了多久?”
  仲孫玄華笑道:“我來了足有整個時辰,沈兄一直睡著。若非媛小姐肯開金口,否則怕誰都喚不醒沈兄。”
  蘭宮媛親自為三人斟酒,有這柔骨美女在,登時一室春意,整個气氛都不同了。
  酒過三巡后,蘭宮媛挨回解子元怀里,對他痴纏得令人心生妒意。
  仲孫玄華向解子元歎道:“佳人配才子,小弟從未見過媛小姐肯這么順從人意呢!小弟便從未試過媛小姐這种溫柔滋味。”
  解子元一副飄然欲仙的陶醉樣儿,不知人間何世。
  仲孫玄華將承繼自乃父的窄長瞼龐轉往項少龍,雙目寒芒電閃道:“家父對沈兄的飛劍絕技念念不忘,不知小弟能否有一開眼界的机會?”
  項少龍心叫來了,微笑道:“至少要待小弟病愈才成。”暗道那時我早就溜了。
  仲孫玄華點頭,語帶諷刺道:“這個當然。哈!沈兄該正是鴻運當頭,有了解大人這位好朋友。”
  蘭宮嬡訝道:“什么飛劍之技?仲孫公子不要打啞謎似的好嗎?”
  解子元笑道:“只是一場誤會吧!媛小姐知否沈兄是鳳大小姐的團執事。”
  蘭宮嬡愕然朝項少龍望來,秀眸明顯多了點不屑和看不起項少龍的神態,“嗯”的一聲,卻沒有說話。
  項少龍卻渾身不自然起來,正打算托病脫身時,蘭夫人來了,親熱地挨坐忡孫玄華身旁,呢聲道:“奴家想借媛嬡片刻光景,請三位大爺給奴家少許面子,万勿介意。”
  蘭宮媛嬌嗔道:“他們不介意,奴家可介意呢!不過蘭姨這么疼媛媛,媛媛怎么介意,亦都要勉為其難!”
  項少龍心中叫絕,這些名姬無一不是手段厲害,這么和蘭夫人一唱一和,他們有什么可以反對的。
  仲孫玄華亦非易与,淡淡道:“是否齊雨兄來了?”
  蘭夫人嬌笑道:“仲孫公子一猜就中,來的尚有秦國的大人物呂大相國。”
  仲孫玄華雙目電芒閃動,冷哼道:“若論秦國的人物,首推項少龍,呂不韋嘛!哼!”
  蘭宮媛忽然有感而發的歎了一口气,從解子元怀里站起來,柔聲道:“妾身打個招呼,立即回來。”
  解子元忙起立恭送,并向項少龍打個眼色道:“媛小姐不用介怀,在下亦到回家的時候。”
  蘭宮媛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不依道:“妾身怎都不會讓公子走的,若是這樣,人家就留在這里好了。”
  轉向蘭夫人問道:“仲父那邊來了多少人?”
  今趟輪到項少龍大吃一惊,忙道:“嬡小姐不去招呼一下,那可不太好吧!”
  蘭夫人笑道:“仲父聞得解大人和仲孫公子在這里,正要過來打招呼!”言罷去了。
  項少龍那敢猶豫,施禮道:“小弟有點頭暈腳軟,想先一步告退,三位請了。”
  不理三人奇怪的目光,大步朝門口走去,剛把門打開,只見蘭夫人挽著神采飛揚的呂不韋,迎面而至,后面跟著齊雨、旦楚和韓竭三人。
  雙方打個照面,呂不韋雄軀猛顫,愕然止步,不能置信地瞪著項少龍這宿敵。
  韓竭,齊雨和旦楚顯然尚未認出項少龍,均訝然望著兩人。
  蘭夫人更不知什么一回事,笑道:“真巧呢!奴家是剛好碰見仲父和位大哥走過來呢。”
  項少龍心中叫苦,進退不得,硬著頭皮微笑施禮道:“沈良見過仲父!”
  呂不韋眼中掠過复雜無比的神色,旋即恢复常態,呵呵笑道:“沈先生像极呂不韋的一位故友,真給嚇了一跳。”
  韓竭則聞沈良之名,眼中掠過殺机。
  項少龍卻知呂不韋已認出自己,只是不揭破吧!退入房去,免得攔在門口。忽然間,他涌起滔天斗志,再沒有任何顧忌。
  說實在的,他已非常厭倦偽裝別人的把戲。
  呂不韋帶頭進入房內,仲孫玄華等忙起立致禮。此子剛才還表示不把呂不韋放在眼內,但看現在連大气都不敢透出一口的樣子,便知他給呂不韋的威名和气勢震懾了。
  解子元讓出上座,自己移到項少龍那席去,因這一個房只有四個座席,故此解項兩人共一席。蘭夫人見蘭宮媛仍纏在解子元旁,遂親自侍候呂不韋。
  蘭宮嬡擠在項少龍和解子元中間。忽然挨到項少龍處,低聲問道:“沈爺為何又不走?”
  項少龍苦笑道:“這么走太沒禮貌了。”
  呂不韋先舉杯向各人敬酒,接著的一杯卻向著項少龍道:“鳳小姐有沈良兄為她打理團務,實是她的福气!”
  項少龍知他看穿自己暗中破坏他對鳳菲的圖謀,微笑舉杯回敬道:“那里那里,小弟只是量力而為!”
  眾人大訝,若論身分,兩人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呂不韋進來后,注意力似乎全集中到項少龍身上去。
  齊雨、韓竭和旦楚等三人与項少龍接触的机會少之又少,當然無法像呂不韋那樣一個照面就認出項少龍來,無不心中納悶,為何呂不韋竟像是認識和非常重視這個小人物呢?
  蘭夫人邊為呂不韋斟酒,邊訝道:“仲父和沈先生是否素識?”
  呂不韋眼中閃過深沉的殺机,淡淡道:“确曾有過來往,异地重逢,教人意想不到。”
  眾人听呂不韋語气里充滿感慨,顯是非常“看重”這沈良,無不對此人刮目相看。
  項少龍心知肚明呂不韋現在腦袋里唯一的念頭就是如何殺死自己,心念電轉道:“今趟來臨淄,那想得到會見到這么多老朋友。”
  呂不韋聞言大感愕然,更且沉吟不語。
  項少龍當然明白他的難題,就算給他以天作膽,亦絕不敢公然行凶殺死他這上將軍。因為只要小盤事后知道呂不韋曾在這里見過他,然后他項少龍又忽然給人殺了,他呂不韋就休想脫罪。
  所以只有在誰都不知項少龍就是沈良的情況下,呂不韋方可逞凶。
  他甚至不會向任何人透露此事,以免日后會泄出消息。尤其是齊人,因他們絕不想負上殺害項少龍的罪名。
  仲孫玄華對頂少龍的態度完全改觀,試探道:“沈兄原來相識滿天下,難怪与韓侯和龍陽君都那么稔熟。”
  這么一說,項少龍立知團內有仲孫龍的線眼,說不定就是沙立一系的人。
  呂不韋則雄軀微顫,顯然知道失去了殺害項少龍的机會,甚至還要保護他不被別人加害,否則將來可能還要蒙上嫌疑或負上罪名,情況不妙之极。
  眾人都呆瞪著項少龍,不明白這個鳳菲歌舞團的新任執事,為何能得到各國公卿大臣的器重。
  項少龍舉杯道:“這都是各位給的面子,小弟敬各位一杯。”
  眾人弄不清他這話是什么意思,一臉茫然的舉杯回敬。
  呂不韋卻知項少龍在警告自己莫要輕舉妄動,喝罷正容道:“沈兄這兩天是否有空?可否找個時間再碰碰頭,又或呂某親來拜候。”
  此番話一出,各人都惊訝得合不攏嘴,這是什么一回事呢?以呂不韋的身分地位和一向睥睨天下的高傲自負,怎會紆尊降貴的去見這沈良?
  項少龍微笑道:“相見爭如不見,仲父三思才好。”
  眾人一听更由惊訝變成震駭,知道兩人的關系大不簡單。
  原本以酥胸緊挨著呂不韋臂膀的蘭夫人,亦忘情的坐直嬌軀。
  蘭宮嬡則美目一瞬不瞬的在旁邊凝視著項少龍。
  呂不韋眼中閃過怒火,低頭看看手上的空杯子,沉聲道:“沈良畢竟是沈良,那天呂某听到沈先生獨闖仲孫府,就該猜到沈先生是故人了。”
  仲孫玄華立即不自然起來,干咳一聲。
  項少龍心中暗罵,知呂不韋不單要挑起仲孫家和自己的嫌隙,還想把自己真正的身分暗示出來,最好的結果當然是像仲孫玄華那類劍手慕名來向他挑戰。若在公平決斗下殺死自己,小盤亦難有話說。但當然呂不韋不可直接揭穿他就是項少龍,所以才說得這么含糊。
  室內此時靜至落針可聞,遠方傳來管弦絲竹之音,气氛奇异之极。
  項少龍淡淡道:“那天全賴仲孫兄的令尊高抬貴手,又有李相爺在旁說項,否則小弟恐難在這里喝酒和听媛小姐的仙曲了。”
  仲孫玄華見頂少龍給足面子,繃緊的臉容放松下來,舉杯敬道:“那……那里只是一場小誤會!”
  解子元這時才有机會說話,笑道:“真的只是小小誤會,大家把這杯喝了。”
  旦楚等仍是一臉狐疑,心神不屬的舉杯喝酒。蘭宮媛先為項少龍添酒,才再為各人斟酒。項少龍趁蘭宮媛离席,兩人間少了阻隔,湊過解子元處低聲道:“別忘了嫂夫人的囑咐。”
  解子元一震嚷道:“各位見諒,小弟要赶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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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開心見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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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回到听松院,那居心叵測的池子春在主堂前迎上他道:“小人又有要事要向執事報告。”
  項少龍虛与委蛇道:“什么事?”
  池子春左顧右盼后,低聲道:“不若借一步到園內說話,那就不虞給人看見。”
  項少龍皺眉道:“這么夜了,什么人會看到我們?”
  池子春煞有介事的道:“其實我是想領執事到園里看一對狗男女幽會。”
  項少龍愕然半晌,暗忖難道今早還誓神劈愿的董淑貞在說謊話?壓低聲音道:“是二小姐嗎?”
  池子春點頭道:“還有沙立,若非我一直留意谷明等人,仍不知他們安排了沙立偷進來。”
  項少龍心中無名火起,冷冷道:“帶路!”
  池子春喜色一掠即逝,帶路繞過主堂,沿著小徑朝后園走去。
  踏入花園時,四周寂靜宁謐,明月高挂天際,卻不覺有人。
  項少龍心生疑惑,問道:“人呢?”
  池子春指著后院遠方一角的儲物小屋道:“就在柴房里,我們要小心點,谷明等會在附近給他們把風,執事隨小人來吧!”
  不待他答應,逕自繞過后院小亭左方的花叢,看來是想由靠后牆的小徑走去。
  項少龍大感不妥,董淑貞若有和沙立勾結,私下見面絕不稀奇。但在目前這种形勢下,他今早又曾怀疑過她和沙立的關系,照理怎都不會仍要在這么局促的地方幽會。想到這里,腦海浮現出池子春剛才的喜色,那就像因他中計而掩不住得意之情的樣子。
  池子春走了十多步,見他木立不動,催道:“執事快來!”
  項少龍招手喚他回來,把他帶到一叢小樹后,道:“我尚有一事末弄清楚。”
  池子春道:“什么事?”
  項少龍指指他后方道:“那是誰?”
  池子春愕然轉身,項少龍抽出匕首,從后一把將他箍著,匕首架到他咽喉處,冷喝道:“還想騙我,二小姐仍在她的閨房里,我親眼看到的。”
  池子春顫聲道:“沈爺饒命,小人不知二小姐返回房間了。”
  只這句話,便知池子春心慌意亂,根本份不清楚項少龍只是詐語。
  項少能以毫無情緒的語調冷冷道:“誰在那里伏擊我,只要你敢說不知道。我立即割開你少許咽喉,任你淌血致死。”
  池子春的膽子比他預估的小許多,全身打震,哆嗦道:“沈爺饒命,是沙立迫我這么做的。”
  項少龍想起仲孫玄華對他們的事了如指掌,心中一動問道:“仲孫龍派了多少人來助沙立?”
  池子春完全崩潰下來,顫聲道:“原來沈爺什么都知道,小人知罪了。”
  項少龍終弄清楚沙立背后的指使者,整個人輕松起來,沙立若非有人在他背后撐腰,祝秀貞和董淑貞怎會將他放在眼內。跟紅頂白如谷明、富嚴之徒,就更不會听他的命令。
  若非身上負傷,這就去狠狠教訓沙立和那些劍手一頓。可是不借這机會懲治他們,又太便宜這些卑鄙之徒。
  項少龍抽出池子春的腰帶。把他扎個結實,又撕下他的衣服弄成布團塞滿他的大口,才潛出去,采再一方向往柴房摸去。
  潛蹤匿隱本就是他特种部隊的例行訓練,直到迫至柴房近處,敵人仍一無所覺。
  項少龍留心觀察,發覺柴房兩扇向著花園的門窗,都半敞開來。屋頂處則伏了兩人,都手持弓箭,假若自己冒然接近,不給人射個渾身都是箭矢才怪。再留心細看,連樹上都藏了人,确是危机四伏。
  項少龍心中好笑,閃到柴房后,悄悄把后面一扇窗的窗門以匕首挑開,再將窗門推開少許,朝內望去。
  很快他便習慣了柴房內的黑暗,借點月色,隱約見到每面窗前都伏有兩人,正嚴陣以待的守候著。
  沙立的聲音響起道:“池子春那狗奴才怎樣辦事的,和那狗雜种躲在那里干什么?”
  再一人沉聲道:“似乎有些不妥。”
  項少龍沒有听下去的閒情,躲到一旁打燃火熠,再竄到窗旁,采手朝其中一堆似是禾草的雜物拋下去。
  惊叫聲在屋內響起,一片慌亂。
  木門敞開,數名大漢鼠竄而出,往后院門逃去。
  項少龍后屋后扑出,大喝道:“哪里走!”
  認准沙立,匕首擲出。
  沙立慘嚎一聲,仆倒地上,小腿中招。
  樹上的人紛紛跳下,加入逃跑的行列,轉瞬由后門逸走。
  項少龍施施然走出去,來到沙立躺身處,用腳把他挑得翻轉過來。
  沙立慘叫道:“不要殺我!”
  柴房陷在熊熊烈焰中,將沙立貪生怕死的表情照得絲毫畢露,丑惡之极。
  鳳菲大發雷霆,將所有与沙立勾結和暗中往來者立即清洗出歌舞團。沙立則給五花大綁,扎個結實,准備明早送上齊王,務要求個公道。
  沙立被押走時,已過二更,鳳菲請項少龍隨她回閨樓,到了樓上的小廳時,鳳菲語帶諷刺道:“沈執事不是病得爬不起來嗎?為何轉眼又和解子元溜了出去混,更大發神威,擒凶懲惡?”
  項少龍疲態畢露的挨坐席上,淡淡道:“剛才我見到你的情郎。”
  鳳菲背著他瞧往窗外,平靜答道:“由今晚開始。鳳菲再沒有情郎,以后都不會有。”
  項少龍感受到她語調里哀莫大于心死的意態,歎道:“不是這么嚴重吧”
  鳳菲搖頭道:“你不明白的了。我曾向他提及仲孫龍的事,請他憑仲孫玄華師兄弟的身分,說几句話,卻給他一口回絕,并明言不會私下去見仲孫玄華。唉!”
  接著幽幽道:“鳳菲現在已心灰意冷,只想找個隱僻之地,靜靜度過下半生,什么風光,都一概与我無關。”
  項少龍苦笑道:“這正是本人的夢想,我對戰爭和仇殺,早深切厭倦。”
  鳳菲別轉嬌軀,狠狠盯著他道:“終于肯說出真心話了嗎?鳳菲早知你是這樣的人。”
  項少龍淡然道:“什么人也好,假設大小姐肯答應讓二小姐作接班人,我可保大小姐完成你這夢想。”
  鳳菲哂道:“你憑什么可保證能辦到呢?”
  項少龍微笑道:“項少龍這三個字夠了嗎?”
  鳳菲香軀劇震。秀眸烈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呆瞪了他好半晌,頹然倒坐,嬌呼道:“這不是真的?”
  項少龍苦笑道:“若不是我,今天大小姐來探病時,小弟又怎會見毒指環而色變,赶著將韓竭見仲孫玄華的事說出來。”
  鳳菲羞慚垂首,六神無主的道:“鳳菲那樣對你,為何你仍肯幫人家呢?”
  項少龍道:“大小姐本身絕非坏人,只是慣了与對大小姐有狼子野心的人周旋,故不敢輕易信人吧!”
  鳳菲幽幽道:“人家現在該怎辦才好。”
  項少龍道:“呂不韋今晚已認出沈良就是項少龍。我再隱瞞身分對自己實有害無益,明天我索性以項少龍的身分,晉見齊王,那時誰想動你,均須考慮后果。”
  鳳菲一震道:“你不怕會人加害嗎?”
  項少龍哈哈笑道:“若我在這里有什么事。齊人不能免禍。我已厭倦了左遮右瞞的生活,現在歸心似箭,只想盡早回家与妻儿相聚。大小姐若要在秦國找個安居的地方。我保證可給你辦到。”
  鳳菲垂下熱淚,低喟道:“鳳菲的心早死了,一切就听上將軍的安排吧!”
  翌晨項少龍尚未睡夠,就給人喚醒過來,說仲孫玄華在大廳等候他。
  項少龍記起沙立的事,心中明白,出廳見仲孫玄華,果然他客套一番,立即切入正題道:“小弟有一不情之請,万望沈兄給點面子我仲孫家。”
  項少龍心中明白,知他昨晚見呂不韋如此對待自己,已覺自己大不簡單,又發覺解子元和他項少龍交情日深,就生出退縮之意,再不斤斤計較飛刀之事,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微笑道:“仲孫兄既有這話,我沈良怎敢計較,沙立就交回仲孫兄,其他話都不必說了。”
  仲孫玄華那想得到他這么好相与,伸出友誼之手道:“我交了沈兄這位朋友。”
  項少龍采手与他相握道:“小弟一直都當仲孫兄是朋友。”
  仲孫玄華尚要說話,費淳神色慌張地來報導:“秦國的仲父呂不韋爺來找執事!”
  仲孫玄華想不到呂不韋真的來找項少龍,而且是在項少龍明示不想見他的情況下,大感愕然,呆瞪項少龍。
  項少龍拍拍他肩頭道:“仲孫兄該猜到沈良是小弟的假名字,遲點再和仲孫兄詳談吧!”
  仲孫玄華一面疑惑的由后廳門溜了。
  呂不韋的大駕光臨,令整個歌舞團上上下下震動起來,惟只鳳菲心中有數,其他人都是不明所以。
  這名震天下的秦國仲父甫進門便要求与項少龍單獨說話,其他人退出廳外后,呂不韋喟然長歎道:“少龍真厲害,竟能化身沈良,躲到了臨淄來。”
  項少龍淡淡道:“仲父怕是非常失望吧?”
  呂不韋雙目寒芒一閃,盯著他道:“少龍何由此言,儲君不知多么擔心你的安危,現在給老夫遇上少龍,自會全力護少龍返回咸陽。今次來只是看少龍的意向為何。”
  項少龍斷然道:“此事遲一步再說,現在我再沒有隱瞞身分的必要。想請父正式向齊王提出本人在此的事,好讓我能以本來身分向他請見。”
  呂不韋沉吟片晌,又歎了一口气道:“為何我們間的關系會弄至如此田地?”
  項少龍語帶諷刺道:“似乎不該由未將負責吧?”
  呂不韋道:“是我錯了,只不知事情是否仍有挽回的地步。只要我們同心合力輔助政儲君,天下實我大秦囊中之物。”
  項少龍心中大懍。
  他太清楚呂不韋的性格,堅毅好斗,無論在什么情況下絕不會認輸,更不肯認錯。現在肯這么低聲下气的來說話,只代表他再有一套撒手鑭,故暫時要將自己穩住。
  那會是什么厲害的招數?項少龍淡淡道:“由始至終,我項少龍都是愛好和平的人,只是被迫應戰。我們之間的事已非只憑空口白話可以解決的了。”
  呂不韋裝出誠懇的樣子道:“本仲絕不會怪少龍會這樣想。當日本仲想把娘蓉許配少龍,正是表示想修好的誠意。只因這刁蠻女儿不听話,才使事情告吹。”
  頓了頓凝望他緩緩道:“現在本仲就去把少龍的事告知齊王,少龍好好想想本仲剛才的話。但無論少龍怎樣不肯原諒我,本仲決定放棄与少龍的爭執,讓時間來證明這事好了。”
  呂不韋走后,項少龍仍呆坐席上。
  他可以百份百肯定呂不韋有了對付他的殺著,才有這么矯情作態,假若不能識破他的手段,說不定又會一敗涂地。
  但只是殺死他項少龍,一日有小盤在,呂不韋仍末算獲得全胜,想到這里,登時渾身出了一身冷汗。
  他已猜到呂不韋的撒手鑭是什么了。那就是他項少龍和小盤唯一的致命破綻,小盤的真正身世。
  若繆毒由朱姬口中得知過程,又由朱姬處得到那對養育“真嬴政”的夫婦的住址,把他們帶返咸陽,抖了出來,不但小盤王位難保,他項少龍更犯了欺君大罪。
  不過回心一想,若此事真的發生,歷史上就該沒有秦始皇。
  現在就算猜到呂不韋其有這么一著撒手鑭。在時間上已來不及阻止,只好听天由命,信任歷史的不能改移。
  想雖這般想,但心中的焦慮,卻使他煩躁得差點要捶胸大叫,以宣泄心中的不安。
  此時鳳菲來了,柔順的坐到他身旁,低聲道:“現在就和淑貞她們說清楚好嗎?”
  項少龍壓下波蕩的情緒,點頭同意。
  歌舞團的事在几經波折下完滿解決,但他自己的事,卻是方興未艾,刻下他已完全失去了留在臨淄的心情,只希望能盡早赶返咸陽,与小盤一起應付這個“身分危机”何時才能有安樂的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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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謁見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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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月潭神情肅穆的為項少龍回复原貌,后者亦心事重重,使房內的气氛相當沉重。
  項少龍終覺察到肖月潭的异樣,訝道:“老兄有什么心事?”
  肖月潭歎丁一口气道:“我太清楚呂不韋的為人了,他怎都不會讓你活著回到咸陽,愈是甜言蜜語,手底下愈是狠辣厲害。”
  項少龍擔心的卻是小盤的身分危机,暗責自己确是后知后覺,一旦呂不韋和繆毒聯手,必會想到這個破綻上去,更糟是此事聯想請人幫手也不行。
  肖月潭續道:“在現今的情況下,我也很難幫得上忙。假若一提是李園、韓闖、郭開等要對付你,再一邊的呂不韋和田單又想要你的命。你的形勢比前更凶險百倍。只要制造點意外,例如塌屋、大浪、大風沉船,儲君便很難入任何人以罪。”
  項少龍想起龍陽君,暗忖他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救星。只不知為何他仍末有消息來,照理他去試探韓闖后,該第一時間來告知他個中情況難道又再有變數?口上卻反安慰肖月潭道:“至少我在臨淄應是安全的,因為誰都不敢公然對我行凶。”
  肖月潭道:“這仍是很難說。假若田單使人通過正式挑戰的方式,把你殺死,政儲君將很難為你報复。你的傷勢怎樣了?”
  項少龍看看銅鏡中那個親切又陌生的原貌,活動了一下臂膀道:“最多兩三天,我可完全复原過來。”
  肖月潭道:“我不宜再常來找你,否則會惹起韓闖怀疑,唉。事情的發展,真令人擔心。”
  此時手下來報,龍陽君來了。
  項少能在東廳見龍陽君,后者知道他要揭開了自己的身分后,閃過吃惊的神色,苦惱道:“這樣事情會复雜多了。”
  項少龍不想再費神在此令人心煩的事上,問起他韓闖的反應。龍陽君先垂首沉吟片刻,才抬頭瞧著他道:“曹秋道會不會碰巧是在你偷刀時剛好在那里呢?”
  項少龍肯定的搖頭道:“絕對不會,他親口對我說得到有人盜刀的消息。究竟韓闖怎么說?”
  龍陽君雙目閃過不安之色,低聲道:“奴家照計划向韓闖提出應否對付你的問題,卻給他痛罵了一頓。看來并不是他出賣少龍,會否是少龍忘記把把此事告訴其他人呢?”
  項少龍想起肖月譚,當然立即把這可能性刪除,道:“韓闖會否高明至可識穿君上是在試探他呢?”
  龍陽君道:“看來他并非裝姿作態,這么多年朋友,他很難瞞過奴家,這事真教人摸不著頭腦。”
  項少龍生出希望,假若有李園、韓闖、龍陽君站在他這一邊,他要安抵咸陽,自是輕而易舉。
  龍陽君道:“少龍不用擔心。無論如何奴家也會站在你這一邊,不若我們今晚就走,只要返回魏境,奴家就有方法送你回秦。”
  項少龍大為心動,道:“但鳳菲她們怎辦呢?”
  龍陽君道:“只要你留下一封信交給韓闖或李園,請他代你照顧她們,那無論他們心中有什么想法,都只有照你的吩咐去行事。”
  項少龍更為意動,旋又想起道路的問題,龍陽君道:“這兩天天气暖了點,又沒有下雪,河水該巳解凍,我隨便找個借口,便可用船把你送走,擔保就算事后有人想追你,亦追你不到。”
  一來項少龍心切回家,二來臨淄實非久留之地。他終同意了龍陽君的提議,約定了今晚逃亡的細節。此時韓竭和旦楚聯袂而至,說入宮見齊王的時間到了。
  項少龍是首次由大城進入小城,乘輿朝子城北的宮殿而去,沿途的建筑又要比以民居為主的大城建筑更有气勢。
  只見公卿大臣的宅第,各衙門的官署林立兩旁,說不盡的富麗堂皇,豪華壯觀。
  旦楚和韓竭兩人表面都裝得必恭必敬,客气有禮,前者還負起介紹沿途景物之責。
  抵達王宮時,呂不韋和田單聯袂相迎,就足禮數。
  寒暄過后,田單不失一代豪雄本色,呵呵笑道:“無論是上將軍的朋友或敵人,無不對上將軍佩服得五体投地。天下間若非有上將軍這等人物在。會使人大感乏味。”
  項少龍回复了往昔的揮洒自如,微笑道:“人生如游戲,得田相有此雅量,佩服的應屬少龍才是。”同時注意到田單已老態畢呈,無复當年之勇。
  呂不韋扮出真誠親切的模樣,道:“大家都是老朋友,大王正心急要少龍有什么話,就留待田相設宴款待少龍時再說吧。”
  齊襄王接見項少龍的地方是宮殿內最宏偉的桓公台,亦是三日后鳳菲表演的壽宴場所。
  桓公台是王殿區最宏偉的建筑組群,位于小城北部偏西處。距小城西牆只有八十余丈,是一座宏偉的高台,這長方形的高台南北長達二十五丈,東西二十許丈,高度則是五丈有余,其磅礡之勢可想而知。登上高台,可俯瞰在桓公台和金鑾殿間可容万兵操演的大廣場。
  桓公台本身非常有特色,似若一座平頂的金字塔,台頂有兩層,東、西、北三角陡斜,南面稍緩,建了登台石階百多級,台頂四周砌以灰磚矮花牆。台頂中間再有一個高出五尺許的方形平台,台面舖的是花紋方磚,典雅貴气。
  齊王在桓公台下層的“點將殿”接見項少龍,陪著的還有大王子田生和二王子田健。
  齊襄王年在七十許間,身矮且胖,一副有神沒气的樣子。使人擔心他隨時會撒手歸西。
  田生和田健兩位王子都是中等身材,樣貌肖似,雖五官端正,卻都是頗為平凡,望之不似人君。比較起來。田生一副酒色過度的二世祖模樣,而田健則有精神多了。
  气氛卻是出奇的輕松親切。
  禮儀過后,項少龍和呂不韋坐于齊王下首。再一邊則是田生。田健和田單。
  齊王以他那對昏花老眼仔細打量了項少龍后,在台階上的王座處呵呵笑道:“昔日張儀作客楚國,宴會時傳看當時楚人視為鎮國之寶“和氏璧”傳來傳去,忽然不翼而飛,有人怀疑是張儀偷的,把他打了一頓。張儀回家時,問妻子看看他舌頭還在否,說只要舌頭還在。就什么都不用怕。哈……”
  眾人慌忙陪笑,但都不明白他為何會說起這故事來。
  齊王欣然道:“張儀就憑這沒有被人打斷的三寸不爛之舌,封侯拜相;項上將軍則憑手中之劍,成了上將軍,一舌一劍,可謂先后互相輝映。”
  項少龍初次領教到齊人荒誕的想像力,應道:“大王這比喻真妙。”
  田生笑道:“不過大將軍已改用自創的長匕首,棄劍不顧哩。”
  齊王瞪了田生一眼,不悅道:“難道寡人不曉得嗎?寡人已命人去把上將軍的寶劍取回來。”
  今次輪到項少龍大感尷尬,張口欲言,卻不知該怎說才好。難道說自己早把刀偷回來,還給曹秋道捅了一劍嗎?同時亦明白到齊王与大王子田生的關系非常惡劣,難怪田單臨時轉頭,改田健。不過看田單的衰老樣子,也不會比齊襄王長命多久。
  齊襄王談興极濃。侃侃而言道:“自先王提出“尊王攘夷”,我大齊一直抱著匡天下、和合諸侯之志。至貴國商君變法,我們齊秦兩國,隱為東西兩大國,合則有利,分則有害,其形勢顯而易見。今次仲父親臨,又有上將軍作客,我們更加多三分親近,實為最大的賀禮。”
  殿內諸人神態各异。田生剛給王父責怪,低頭噤若寒蟬。田健則以熱切的眼神,望向項少龍。呂不韋雖然陪笑,但神情卻不太自然。田單仍是那副胸藏城府、高深莫測的樣子。
  此時有一近臣,走上王台,跪地把一個信簡呈上齊王,還說了几句話。
  齊王听得臉露訝色。向項少龍望來道:“曹公說已把寶器歸還上將軍,還有帛信一封,請寡人轉交上將軍。”
  田單大訝道:“這是什么一回事,上將軍見過曹公嗎?”
  項少龍大感不妥,含胡點頭。
  齊王使那內侍臣將信簡送到項少龍手上,項少龍取出帛書看后,微笑道:“承曹公看得起,約末將于壽宴后一天在稷下學宮的觀星台切磋技藝,未將不胜榮幸。”
  田單和呂不韋喜色一閃而沒。齊王則龍軀劇震,臉色更蒼白了。
  項少龍則心中好笑,三天后他該已安抵魏境,別人就算笑自己怕了曹秋道,他也不會在意。
  現時他最不想遇上的兩個人,一個是李牧,再一個就是這可怕的曹秋道。
  項少龍甫离桓公台。就給解子元截住,扯到一旁道:“上將軍騙得小弟好苦,原來你……”
  項少龍先向解子元以眼色示意,再向田單、呂不韋等施禮道:“不敢再勞遠送,讓未將自行离去吧!”
  田單道:“這几天定要找個時間敘敘。”言罷与呂不韋去了。
  解子元細看了項少龍現在的尊容,歎道:“項兄果是一表人材,不同凡響。”
  兩人并肩朝宮門舉步走去時,項少龍淡淡道:“解兄的消息真快。”
  解子元傲然道:“宮中有甚風吹草動,休想可瞞得過我。”
  項少龍笑道:“那你知否曹秋道剛向小弟下了挑戰書,定了四日后子時在稷下的觀星台比武,到時卻不准任何人在旁觀戰?”
  解子元色變道:“這怎辦才好?唉,你還可以笑得出來。”
  項少龍暗忖若非今晚可以溜走,便絕笑不出來。現在當然是兩回事。安慰他道:“大不了就棄刀認輸:難道他可殺了我嗎?”
  解子元愕然道:“項兄若這么做,不怕嬴政責怪嗎?”
  項少龍這才想起自己代表的是秦人的榮耀,棄刀認輸當然不行,但溜走卻是再一回事。
  總好過給一向劍下不留情的曹秋道一劍殺了。壓低聲音道:“兄弟自有應付之法,解兄不用擔心。”
  解子元苦笑道:“不擔心就是假的,曹公的劍道已到鬼神莫測的境界,不知多少名震一方的超卓劍手,對者他就像小孩碰著個壯漢,連招架之力都沒有。”
  項少龍深有同感,這時來到停車處,侍從拉開車門,讓兩人登車。
  坐好后,馬車開出。
  項少龍問道:“到哪里去?”
  解子元道:“去見仲孫龍,他要親自向項兄謝罪。”
  項少龍心中一陣感触。世態炎涼,人情冷暖,莫此為甚。
  一旦回复項少龍的身分,整個世界都改變了。像歌舞團上下人等立即對自己奉若神明,紛來討好。
  反是扮作沈良時,感覺上還自然得多。
  解子元又道:“仲孫龍父子得知你是項少龍后。非常興奮。央我來求項兄一同對抗呂不韋,有項兄說几句話,二王子說不定會改變心意。”
  項少龍道:“解兄可否安排我在今天与二王子碰碰頭,但這并非為了他們父子,而是為解兄做的。”
  解子元感動地道:“項兄真夠朋友,就定在今晚吧!”
  項少龍望往窗外的街道,家家戶戶都在掃雪鏟雪,嚴寒的冬天快過去了。
  仲孫龍父子在府門倒屣相迎,熱情如火。
  項少龍現在成了他們唯一的救星。
  對齊人來說,沒有比与秦國維持良好的關系更重要。如此齊國方可安心兼并宿敵燕國,擴張領土,進而一統天下。
  田單之所以能從仲孫龍手上爭取田健,皆因他有呂不韋這張皇牌。
  假若比呂不韋對嬴政更有影響力的項少龍站到仲孫龍這邊來,田健那還用改投一向支持他胞兄的田單。
  在這种情況下,仲孫龍自是對項少龍情如火熱。
  在大廳坐好后,仲孫龍先向項少龍致歉,要說話時,項少龍先一步道:“在公在私,我項少龍亦會為解兄和龍爺盡心盡力,所以客气話不用說了。”
  仲孫龍父子大喜過望。
  解子元道:“現在小弟立即入宮見二王子,安排今晚的宴會,在什么地方好呢?”
  仲孫龍思忖片刻,道:“不若就到玉蘭樓,會比較自然一點。”
  解子元喜上眉梢道:“那确是好地方。”
  仲孫玄華向項少龍道:“玄華精選了一批一流的劍手出來,撥給上將軍使用,他們的忠誠都是無可置疑的。上將軍在臨淄期間,他們只會听上將軍的差遣。”
  項少龍道:“仲孫兄想得真周到,不過此事可否明天才開始?”心想明天我早已走了。
  仲孫玄華恭敬道:“一切全听上將軍吩咐。”
  接著皺眉道:“听說師尊向上將軍下了約戰書,這确是令人頭痛的事。待會玄華會去謁見師尊,看可否央他收回成命。”
  項少龍搖頭道:“不必多此一舉,令師決定了的事,連你們大王都左右不了,小弟亦想見識曹公的絕世劍法。”
  仲孫龍緊張的道:“曹公平時雖和藹可親,但劍出鞘后從不留情,假設上將軍有什么損傷,那就……唉!”
  換了末領教過曹秋道的厲害前,假如有人像仲孫龍般以認為他必輸的口气向他說出這樣的話,他會大為生气。現在當然不會,笑道:“我有自保之法,龍爺不用擔心。”
  仲孫玄華靈光一閃道:“不若我和師妹一起去見師尊,他最疼愛師妹,說不定肯破例只作為切磋玩玩了事。”
  項少龍心中再有打算,微笑道:“真的不用你們費神,仲孫兄本身是劍手,當知劍手的心意吧!”
  仲孫玄華頹然點頭,道:“上將軍真是了得,師尊對比武這類事早心如止水,只有上將軍才能令他動心,看來都是上將軍那把寶刀累事。”
  仲孫龍道:“項兄太出名了,我看玄華你最好去警告麻承甲和閔廷章這兩個撩事斗非的人,他們若來挑戰項兄,是很難拒絕的。”
  仲孫玄華雙目寒芒爍動,冷哼道:“他們若想挑戰上將軍,首先要過得我仲孫玄華這一關。”
  項少龍心想今晚即走,隨口道:“讓我試試刀也好,仲孫兄有心了。”
  仲孫玄華露出崇慕之色,肅然起敬道:“難怪上將軍能威震咸陽,只看上將軍這种胸襟气魄,便知上將軍刀法已達何等高深的境界,玄華甘拜下風。有机會希望上將軍也能指點玄華兩招。”
  項少龍失笑道:“仲孫兄手痒了。還是想秤秤小弟的斤兩,看是否須向尊師求他放過我。”
  仲孫玄華給他看破心事,老臉一紅,尷尬道:“上將軍說笑了,玄華确是誠心求教。”
  仲孫龍忽道:“我仲孫龍特借此机會,向上將軍表明心跡,對鳳菲小本人不敢有非份之想。若有遠比言,教我仲孫龍暴尸荒野,請上將軍代為轉達此意,并為我仲孫龍向大小姐致歉。”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小弟可能會先大小姐一步离開臨淄,麻煩龍爺給小弟照顧大小姐。”
  仲孫龍拍心口保證道:“這事可包在我仲孫龍身上。請上將軍放心。”
  采花者竟成了護花人,可知世事往往出人意表。
  解子元一震道:“不若項兄在与曹公比武前,找個借口回秦。那就不是什么事都可迎刃而解嗎?”
  仲孫玄華首先贊成,提議道:“不若就說貴岳病重,那誰都不會怪上將軍失約了。”
  項少龍心中十万個同意,暗叫英雄所見略同,欣然道:“過了今晚,看看和二王子談得怎么樣才說吧。”
  眾人見他沒有拒絕,登時輕松起來。
  項少龍起立告辭,仲孫龍“依依不舍”地直送他到大門,再由仲孫玄華和解子元兩人陪他返回听松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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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左右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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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返抵听松院時,費淳迎上來道:“報告項爺,張泉、昆山兩人走了。”
  項少龍早忘記了兩人,聞言愕然道:“有沒有攜帶行李?”
  費淳垂手恭敬答道:“裝滿了兩輛騾車。大小姐都知道這件事。”
  項少龍暗忖這倒落得干干淨淨,正要先回房去,費淳有點尷尬的道:“項爺,歌舞團解散后,一眾兄弟可否追隨項爺呢?”
  項少龍拍拍他肩頭道:“歌舞團不會解散,你們該盡心盡力扶持二小姐,周游列國,好過悶在一個地方。”說罷舉步登上主堂的台階。
  費淳追在他身后道:“大小姐、二小姐都請項爺去見他,還有幸月小姐,噢,差點忘了,言先生來了,在東廂等候項爺,說有十万火急的事。”
  項少龍見自己變得這么受歡迎,頭都大了起來,當然是先往見肖月潭。
  肖月潭立在窗前,負手呆看窗外的園景,到項少能來到他身后,才平靜地道:“少龍,我有個很坏的消息。”
  項少龍嚇了一跳,問道:“什么坏消息?”
  肖月潭道:“今天我易容改裝跟蹤韓闖,這忘恩負義之徒竟偷偷去見郭開,商量了整個時辰才离開。”
  項少龍中心涌起凄酸的感覺,我不負人,人卻負我,還有什么話好說的。這家伙愈來愈高明,連龍陽君都給他騙了。無奈道:“什么都沒有所謂哩:我今晚就走,龍陽君已安排好一切。”
  肖月潭轉過身來,采手抓著他兩邊肩頭,肅容道:“怎么走?水路兩路交通完全被大雪癱瘓下來。龍陽君和韓闖是一丘之貉,都是想要你的命。”
  又道:“我之所以心中動疑,皆因龍陽君來見韓闖,兩人談了片刻,韓闖便去找郭開,你說這是什么一回事。”
  項少龍色變道:“什么?”
  肖月潭歎道:“少龍你太信任朋友了。可是當利益涉及國家和整個家族的生死榮辱,什么交情都會給撇在一旁。對三晉的人來說,你項少龍三字已成了他們的催命符,只有把你除去,他們方可安心。”
  項少龍頭皮發麻,若不能走,他豈非要面對曹秋道的神劍和其他种种煩事。
  決然道:“那我自己走好了。”
  肖月潭道:“你的臂傷仍未痊好,這么走太危險哩。”
  頓了頓續道:“听說曹秋道已向你下了戰書,你難道不戰而逃嗎?”
  項少龍苦笑道:“我還有什么辦法呢?老兄的消息真靈通。”
  肖月潭道:“不是我消息靈通,而是有人故意把消息散播,弄得滿城皆知。使你難以避戰。唉,你有沒有想過這么的溜了,對你會造成很大的損害,呂不韋必會大肆宣揚,以影響你在秦軍心中的神圣地位。”
  項少龍愕然道:“明知是送死,還要打嗎?”
  肖月潭道:“若憑你現在這种心態,必輸無疑。但只要看他親自約戰,可知他認定你是能匹配他的對手。”
  項少龍苦笑道:“也可能是韓竭奉呂不韋之命,請他來對付我。”
  肖月潭道:“這只是你不了解曹秋道,根本沒有人能影響他。此人畢生好劍,弱寇之年,便周游各地,找人切磋劍藝,听說二十五歲后,從未嘗過敗北的滋味,博得劍圣美名。”
  項少龍失聲道:“那你還要我接受他的挑戰?”
  肖月潭正容道:“這只是以事論事,秦人最重武風和劍手的榮譽,你輸了沒話好說,但若不戰而逃。對你威望的打擊卻是難以估計。或者你可用詐語誆他只過十招,那說不定可圓滿收場,大家都可以和气下台。”
  項少龍大為心動,點頭道:“不若我正式向齊王提出,表面當然大說風光話,什么不希望見有人受傷諸如此類。”
  肖月潭沉吟片晌,道:“不若直接修書給曹秋道,這老家伙對上趟留不下你,必心生不忿,故必肯應承。假若無人知道此事的話,而你又能捱得過這十招,那人人都當你把老曹逼和,對你的聲名當是有益無害。”
  項少龍暗忖曹秋道可能已摸清他百戰刀法的路子,非若上趟般猝不及防,頹然道:“這十劍可不易捱。無論速度、力道和招式,我都遜于他。”
  肖月潭抓著他肩頭的手猛力一搖,聲色俱厲道:“項少龍,你看著我,現在是你的生死關頭。假若你仍認定必輸無疑,就永遠都回不了咸陽去見你的妻儿。只要三天后你有命從稷下官的觀星台走下來,那晚你立即离開臨淄,回秦后全力對付呂不韋。否則你以前所有的努力都完了。”
  項少龍渾身冒出冷汗,惊醒過來。虎目神光閃閃,回望肖月潭沉聲道:“我明白了,項少龍絕不會有負肖兄的期望,我項少龍一定可活著回到咸陽的。”
  肖月潭放開抓著他的手,道:“我現在到你房中寫信,畫押后就親自給你送到曹秋道手上,然后就看他有沒有這豪情了。”
  項少龍步入后院的大花園,鳳菲等正在鏟去了積雪的露天處排演舞樂,由董淑貞試唱壓軸主曲。
  他現在已頗為識貨。發覺董淑貞比之鳳菲又是再一种截然不同的味道。
  不像鳳菲的放任慵懶,而是帶著如詩如畫的清麗情味,但在怨慮中卻搖曳某种難以形容的頑皮与熱情,非常動人。
  眾女均全神投進曲樂去,所以項少龍踏入園里時,并沒有引起注意,只鳳菲來到他旁,低聲道:“當淑貞唱罷此曲后,就由上將軍宣布鳳菲退隱嫁入項家,淑貞則成為鳳菲的繼承者,稷下宮那一台則由淑貞擔任。”
  項少龍失聲道:“什么?”
  鳳菲“噗哧”笑道:“什么什么的?你化身沈良不是要勾引人家嗎?”
  項少龍知她只在說頑皮話,岔開話題道:“韓竭來找過你嗎?”
  鳳菲白了他一眼,幽幽歎道:“人家正為此事找你,他說去見仲孫玄華,是想探听仲孫龍對我的事,還指天誓日的說不會辜負鳳菲。說得人家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項少龍苦笑道:“這种事外人很難幫忙的。不過仲孫龍已保證不會對你再有不軌之念,還包保護送大小姐到任何地方去。”
  鳳菲嬌軀一震道:“听你的語气,好像龍陽君和韓闖全都靠不住似的,又似暗示我不要跟韓竭,這是什么一回事呢!”
  此時歌聲樂聲攀上最高潮,充盈著歡娛喜慶的气氛,炫麗燦爛,活力充沛,再在一記編鐘的清響里,一切倏然而止,但余韻卻繚繞不去。
  董淑貞領著眾姬,來到項少龍和鳳菲身前,盈盈拜倒,嬌聲問好。
  項少龍深切感受到整個歌舞團的气氛都改變了,人人斗志激昂。充滿對前途的憧憬和生机。
  想起今晚若不告而去,對她們的士气定會造成嚴重的打擊,不由雄心奮起,像她們般斗志昂揚。
  把對曹秋道的懼意全管諸腦后。
  董淑貞站起來時,已是熱淚盈眶,秀眸射出說不盡的感激之意。
  此時下人來報,燕國大將徐夷則求見。
  項少龍心中暗歎,知道又要應付再一种煩惱了。
  徐夷則便服來拜候他,更沒有從人,論派勢遠及不上龍陽君等人。
  不見多年,他臉上加添了不少風霜,似是生活并不好過。
  客气話后,兩人分賓主坐下,這燕國大將喟然道:“今日我們把盞談心,明天可能便要對陣沙場,教人欷噓不已。”
  項少龍也頗有感触,問起太子丹的近況。
  徐夷則歎道:“与虎狼為鄰,誰能活得安逸,齊人對我們的土地野心,上將軍不會不知道。今次我們本不想派人來,但郭開卻慫恿丹太子,說若能扶起田健,壓抑田單,說不定形勢有變。所以末將才來了。也認識到無論誰人當權,都不會息止野心。”
  項少龍心中暗歎。趙人和燕人還不是恩怨交纏,當年他乘時空机器初抵貴境時,燕人侵趙的大軍剛被廉頗打敗,直攻到燕人的薊都去。那時魏、韓、齊、楚等聯手向趙人施壓,逼趙人退兵,曾几何時,又輪到齊人對燕用兵,今次卻輪到楚人去扯齊人后腿,皆因三晉在強秦的威脅下,無力應付齊人。
  整個戰國史都是大國兼并小國的歷史;誰不奉行擴張政策,借蚕食別國土地來壯大國勢、加強實力,誰就要給別人吞滅。假設燕人比齊人強大,那現在苦著臉的就是齊人了。
  自被趙人大敗后,燕人就在亡國的邊緣上掙扎,若非日后太子丹派出荊軻去刺殺小盤,恐怕沒有多少后人會對燕國留有印象。
  徐夷則續道:“丹太子現在駐馬武陽,那是武水旁的大城,比較接近南方,以應付齊人的威脅,上將軍若有空,丹太子會非常歡喜見到老朋友。”
  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我對能否活著回到咸陽都欠缺信心,那還談得上其他事。”
  徐夷則正容道:“上將軍是否指曹秋道約戰一事,此事必是田單、呂不韋在后推波助瀾,上將軍必要小心應付。我們曾派出几個一流劍手挑戰曹秋道,好挫齊人威風,豈知連仲孫玄華那一關都過不了,想起也教人气餒。”
  項少龍心知肚明此事是因韓闖陷害他而惹出來的,不想再談,岔開話題道:“徐兄何時回燕?”
  徐夷則答道:“本打算壽宴翌晨立即离開,現在當然要等看到上將軍挫敗曹秋道才走。”
  項少龍搖頭道:“徐兄對我期望太高了。”
  徐夷則微感愕然,通:“尚未交手,為何上將軍卻像沒有什么信心似的。”
  項少龍當然不能告訴他領教過曹秋道的厲害,只好含糊其詞,改談其他事。
  徐夷則閒聊兩句后,轉入項少龍最害怕的正題道:“今次夷則來拜候,實還有一事相求。”
  項少龍只好道:“徐兄請言無礙。徐夷則正容道:“我們之所以會參加合從軍攻打貴國,實非所愿,皆因為勢所迫,否則在齊人威脅下,將變得孤立無援,假若去此心腹之患,敝國絕不會參与合從之舉。”
  項少龍皺眉道:“事關重大,徐兄可作得主嗎?”
  徐夷則歎道:“這并非是否可以作主的問題。而是做主的愿望。現在田單和呂不韋遙相勾結。貴國軍隊壓得三晉無力北顧,給与田單能有机會北犯我境。只要上將軍向齊人暗示不會坐看他們擴張領土,那齊人縱有天大膽子,都不敢像現在般放恣。只是一句說話,上將軍就可為貴國贏得敝國的友誼。”
  項少龍尚是首次卷入這种進退兩難的情況下,他雖能影響小盤,皆因他一直都沒存私心,事事為他著想。
  要知秦國自商鞅以來,便訂下了遠交近攻的國策,聯齊楚而凌三晉。至于燕人,自燕昭王筑黃金台聘來樂毅等破齊名將,曾威風過一陣子后,秦人從不把僻處東北的弱燕放在眼內,故怎會為燕人開罪齊人。
  再一方面,他卻要為善柔打算,助解子元將田健爭取回來,在某一程度上他勢要許諾田健呂不韋答應他的事,那自然包括了燕國這塊肥肉在內。
  他深切感受到自己并非搞政治的人,當然他可輕易騙得徐夷則的心,佯作答應。然后陽奉陰違,只恨他卻非是這种人。
  項少龍苦笑道:“我要答應此事,只是一句話那么容易,卻恐怕不易辦得到。”
  徐夷則臉色微變道:“那或者是小將誤會了,還以為上將軍是丹太子真正的朋友。”
  項少龍言道:“徐兄言重了。朋友就是朋友,絕不會改變。但問題現在我非是正式出使來齊,又有呂不韋在旁牽制,連說話的机會都沒有,所以不敢輕率答應,可否待我想想再說。”
  再歎一口气道:“假若我給曹秋道一劍殺掉,那就說什么都沒用。”
  徐夷則容色稍緩,有點不好意思道:“是小將太急躁了,一切自該留待上將軍由稷下官凱旋歸來才說。”
  徐夷則言罷起立告辭,剛把他送到府門,李園來了。
  往日項少龍清閒得可抽空睡午覺,現在卻是應接不暇,忙得差點沒命。
  項少龍請李園到大廳等他,先赶去為肖月潭寫好的信畫押,再匆匆朝大廳走去,給小屏儿截著道:“大小姐有十万火急的事,叫你立即去見她。”
  這小妮子眼合怨懟,十分幽凄。看得他的心都痛起來,卻又沒有辦法,他已下了決心,再不納任何姬妾,感情實是最大的負擔。自倩公主死后,唯一能使他動心的,就只有琴清和李嫣嫣兩女。
  項少龍苦惱道:“但李園正在大廳等我呢!”
  小屏儿道:“那亦要先去見小姐,因為清秀夫人偷偷到了她處。”
  項少龍這才知道清秀夫人原來和鳳菲亦有交情,權衡輕重后,赶了去見這美人儿。
  清秀夫人仍是臉垂重紗,不肯以玉容相示,鳳菲識趣避開后,清秀夫人開門見山道:“上將軍可知你的處境非常險惡?”
  項少龍點頭沉聲道:“夫人有什么新的消息?”
  清秀夫人道:“李相當然不會將他的事告訴我,不過我已命人留心他,這兩天韓闖不時來找他密談,上將軍觀人于微,當知韓闖非是善類,李相一向不大歡喜韓闖,忽然變得如此親密,自是令人起疑。”
  項少龍歎道:“我明白了。多謝大人,項某非常感激。”
  清秀夫人淡淡道:“此事我只是為嫣嫣做的,否則她定會怪我。我們這些婦人女子,只知上將軍有大恩于李相,而李相若以怨報德,就是大錯特錯,其他的事都不想理。也不敢再耽阻上將軍的正事,上將軍請自便吧。”
  項少龍早習慣了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施禮告退,往見李園。
  李園獨坐廳內,默默喝茶,神情落漠,不知是否因要出賣項少龍而心境不安。
  項少龍在他旁坐下,忽然怒气上涌,冷冷道:“麻煩李兄通知有關人等,今晚小弟決定不走了。”
  李園劇震道:“項兄今晚要走嗎?”
  項少龍細察他神情,怎看都不似作偽,奇道:“韓闖那忘恩負義的家伙沒告訴你嗎?”
  李園叫起撞天屈道:“我真不知此事,今次我來找你。就是要告訴你韓闖這家伙給郭開說服要害你,同時嫁禍給呂不韋,好惹起貴國的內亂。咦?難道你誤會我會和他們一鼻孔出气嗎?若是如此,我李園還是人嗎?嫣嫣也會怨我一世了。”
  項少龍糊涂起來,再分不清楚誰忠誰奸,道:“那這兩天為何不來找我。若我今晚真的走了,豈非落進韓闖和郭開的陷阱嗎?”
  李園慚愧道:“這几大韓闖頻頻來找我說話,我也曾想過是否對此事不聞不問,但最后都斗不過自己的良心,少龍勿要怪我,是小弟的意志不夠堅定。”
  項少龍歎道:“你們有否想過,有我一日在秦与呂不韋互相牽制,秦國都難以全力攻打你們。否則會是怎么樣的情況,你們當可想見。”
  不由又想起小盤的身分危机,那會使他和小盤陷在絕對的下風,就算昌平君等仍支持小盤,但已失去了往日合法的理据。
  李園苦笑道:“其實龍陽君也不想出賣少龍,只因他一時口疏告訴了韓闖他曾在大梁見過你,事后又沒有報知魏增,被他以此威脅,怕被揭了出來累及親族,才迫得要与他合作。他對你的感情。比任何人都來得深厚,故最痛苦亦是他。項兄該明白我的意思。”
  項少龍怒道:“韓闖這家伙可太過份了。表面還滿口仁義道德,難怪他特別怕我,因為內心有愧。唉,既是內心有愧,那他這人仍不算太坏。”
  李園苦笑道:“想不到項兄仍有心情說笑,韓闖确亦非常苦惱,這么做有一半是被郭開迫出來的。問題是韓闖身邊有人對郭開通風報訊,使事情泄漏出來,現在韓國最不敢得罪的就是趙人,韓闖更怕了韓晶,怕她向韓王進讒。那他就糟透了。”
  項少龍怒火稍消,笑道:“早知如此當日一劍將郭開宰了,就不會有現在的煩惱。”
  李園道:“換了誰都不會有分別,為了掙扎求存。誰不是不擇手段,只是我做不出這种事吧。照我看,韓闖不用你吩咐都會把今晚送你离臨淄布的陰謀取消,因為借曹秋道的劍,總好過用他自己的手。”
  只這一句話,項少龍可斷定李園應沒有參与陰謀,否則就該知道逃走的事是由龍陽君負責,表面上韓闖并不知情。
  心情稍佳,道:“那至少在与曹秋道比武前,我是安全的了。”
  李園歎道:“理該如此,不過我卻得閒臨淄的劍手都躍躍欲試,想先秤秤你的斤兩。”
  項少龍冷哼道:“我目下的心情并不太好,他們最好不要來惹我。”
  李園沉吟道:“曹秋道确是曠古爍今的劍術大師,少龍有把握嗎?”
  項少龍想起肖月潭的“十招之計”,心下稍安,點頭道:“自保該沒有問題。”
  李園大訝,卻沒再作追問,還想說下去時,今次輪到解子元來找他。李園知不宜在旁,匆匆走了。
  項少龍把解子元迎入廳里,后者苦笑道:“約是約好了。可小弟卻有個難題,夫人她不信我今晚和你在一起,要見過你才肯信。”
  項少龍心知肚明善柔只是找借口見他,苦笑道:“今次由我到府上接解兄好了。”
  解子元喜道:“項兄真夠朋友,二王子知道可与項兄見面,興奮得不得了,說你的一句話,在嬴政面前此呂不韋的十句話更管用。”
  項少龍暗忖齊國之亡,皆因這种心態而來。
  解子元道:“今晚定要再找柔骨美人來陪酒,給她挨著都不知多么舒服。”
  項少龍道:“她不是田單的人嗎?讓她知道我們說什么不太好吧!”
  解子元道:“放心好了。她是出名不理政事的。而且說出去亦沒什么打緊,只要讓二王子知道有你支持我們就成。”
  項少龍想起今早齊王毫不給面子的斥責大王子田生,暗道難怪人人都看漲田健的行情。
  解子元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据傳大王會在壽宴上正式宣布繼位的太子人選,肯定是二王子無疑。所以我們才要借項兄壓壓田單和呂不韋的气焰。”
  項少龍那想得到自己會以這种形式与呂不韋和田單進行政治斗爭,可見政治手段确可殺人不見血。
  自己由一個“一無所有”的人,變成不但可影響秦國政壇,還能左右別國政局,确是始料所難及。
  解子元告訴他約定的時間,又匆匆赶去通知仲孫龍父子。
  項少龍返房把密藏的百戰刀取出,挂在腰際,心想若曹秋道不答應十招之數,便在壽宴那晚諸事停當后和鳳菲溜之夭夭。小命要緊。什么劍手的榮耀均屬次要。
  想起曹秋道出神入化的劍法,早前給肖月潭激勵起的斗志,此時又不翼而飛。
  不過老曹若肯以十招為限,則不妨陪他玩玩,自己怎不濟都可捱過他十招的。
  他當然明白肖月潭是為他著想,不戰而逃定會在他光榮的武士生涯里留下一個大污點,尤其在小盤會有身分危机時發生,更屬不智。
  但自己知自己事。曹秋道的劍法真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為了妻儿。又覺得這樣送命太不值得,所以才生出避戰的主意。
  到現在為止,他仍弄不清楚龍陽君是否真的出賣自己。只要今晚看看他會否取消离開臨淄的安排,就可清楚了。
  他有點想到園中練習刀法,但暗忖假若老曹不肯答應十招之請,練也是白練,沉吟間,幸月帶著一股香風擠人他怀襄,把他摟個結實,嬌喘細細道:“上將軍騙得我們很苦呢!”
  項少龍擁著她丰滿動人的嬌軀,面對著如花玉容,大感吃不消,但更不想傷害她的芳心,只好道:“幸月小姐不是須彩排歌舞嗎?”
  樂聲仍隱隱從園處傳來,故項少龍會有此語。
  幸月俏目生輝地凝注他,妮聲道:“大小姐在指點二小姐的唱功做手,奴家惦挂上將軍,所以趁机溜來看你嘛!”
  最難消受美人恩,項少龍一向對這美歌姬并無惡感,怎忍心硬是拒絕她,只好顧左右而言他道:“你是否會繼續追隨二小姐呢?”
  幸月道:“這個當然。我們做周游歌姬的都有個不成文的傳統,就是莫要嫁入豪門,要嫁就嫁布衣平民,又或獨身終老。唉,我們什么男人沒見過呢?對男女之事早心淡了。”
  項少龍先是愕然,旋即放下心來,松了一口气道:“不過像你們那樣能為自己作主的歌姬仍不多,豪門養的歌姬都是沒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幸月吻了他的嘴唇。媚笑道:“起始人家以為你是沈良,又見歌舞團解散在即,真想從了你,現在則只想好好侍候上將軍。今晚人家到你處來好嗎?你現在的樣子好看多了。”
  項少龍大為意動,可是又覺有點對不起紀嫣然等,只好婉拒道:“現在我必須保留体力,以應付与曹秋道那老家伙一戰,若還有命,你不來找我我也會找你呢。”
  幸月欣然道:“一言為定。”獻上香吻,情動非常。
  幸月走后,項少龍看看天色,心想不若到街上逛逛,安步當車到解府去見善柔和接解子元,好過坐在這里胡思亂想。
  打定主意后,換上武士服,外披擋風長綿襖,戴上帽子,溜了出去。
  這日天色极佳。在此日落西山的時候,街上人車往來,好不熱鬧。
  他的劍傷已大致痊愈,加上又有百戰寶刀在手,除非大批武士來圍攻他,否則總能脫身,但當然不會有人敢公然來殺他。若是單打獨斗,倒可借之用來練劍。
  起始時他提高警覺,用了种种方法測探是否有人跟蹤他,仍一無所覺時,放下心來。全情享受漫步古都的情趣。
  齊國婦女的開放程度,僅次于秦趙兩國。
  秦國因蠻風余緒。婦女仍充滿游牧民族的味道;趙國則因男丁單薄,王室鼓勵男女相交,所以趙秦兩國的女子都不怕男人,活潑多情,至乎在街上与陌生男子打情罵俏。
  齊女卻似是天生多情,不知這是否臨海國的特性,很少有害羞的。
  項少龍獨行街上,便不時遇上結伴同游的齊女秋波拋迭,眉目傳情,充滿浪漫旖旎的气氛。
  他所到之處,要數楚女最是保守,較极端的就像清秀夫人,連粉瞼都不肯讓男人看,神態語气都擺明只可遠觀,不是可隨便采摘。
  不由又想起庄夫人。她乃南方少數民族,作風又大膽多了。
  在輕快的腳步里,項少龍踏入解府,不用通傳,下人把他帶往善柔居住的庭院。
  善柔把他扯到偏廳,大嗔道:“你怎能答應師傅的挑戰,這么快就忘了給他捅了一劍嗎?”
  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是他來惹我,小弟只是受害者。”
  善柔跺著腳道:“你這人呢!你項少龍有什么斤兩,我善柔不清楚嗎?這樣去等若送死。輸便輸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項少龍歎道:“我現在代表的是秦國武士的榮辱,不過話說回來,比武不是都要殺人才可了結吧!”
  善柔怨道:“你太不明白師傅了。只要一劍在手,就不講情面,誰都左右不了他。以往對上他的,都是不死即傷,你上次只著了輕輕一劍,不知是多么走運。”
  又道:“我剛去見過師傅,請他收回成命,豈知他說難得有你這樣的對手,怎也不肯改變心意。真气死人了。”
  項少龍不忍她擔心,先叮囑她千万不要說向人知,才把肖月潭的十招之計說將出來。
  善柔听罷吁出一口涼气道:“師傅克敵制胜,每在數招之間,你當十招易捱嗎?”
  項少龍一拍腰間寶貝,傲然道:“若捱不過十招,現在還有命站在這里任你怨怪嗎?”
  善柔見到他的百戰寶刀,立時秀眸亮閃,毫不客气抽出來把玩,喜道:“久未与高手過招,就找你來試吧。”
  項少能當然知她厲害,忙道:“現在不成,給小弟多一晚時間,讓傷口全好了,才和你較量。”
  善柔狠狠道:“明天本姑娘就來找你,到時若推三推四。我就揍你一頓。”
  言罷“噗哧”嬌笑,神態有多么迷人就那么迷人。
  項少龍心中暗歎,善柔是他誠切想留在身邊的女子,卻已成了人家之婦,成為人生里一件無可奈何的憾事。
  像楚太后李嫣嫣,打開始便知只是一夕之緣,心中早有准備,反不覺傷心。
  還留下了美麗的回憶。
  善柔湊近他少許肅容道:“若能使田老賊失勢。那比殺了他還教他難過,我也算報了大仇。所以找一直都不准子元那混賬家伙投靠田單。可笑孫玄華還以為我對他們父子再眼相看。”
  項少龍點頭道:“我明白的,怎都要幫柔姐出這口气。”
  著柔笑臉如花嬌嗲的道:“早知你是好人來呢!”
  這時解子元才回來,換過衣服,善柔送他們出門時,還不忘提醒項少龍明天會找他練武。
  馬車開出解府,解子元警告道:“在臨淄無人不給我夫人打怕了,連仲孫玄華都怕給她逼去比試,項兄小心點才好。”
  項少龍歎道:“若連她那關都過不了,還憑什么去見曹秋道他老人家呢?”
  解子元一想也是,大笑自己糊涂。
  听著蹄音輕聲,項少龍閉上眼睛,心神卻飛返咸陽溫曖的家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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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集

第一章 百戰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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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達玉蘭樓時,仲孫龍父子早在恭侯,情意殷殷,与以前當然是天淵之別。
  今趟設宴的場所及气派亦大是不同,仲孫龍訂的是最華麗的院落,由包括蘭宮媛在內的八名美姬親自款待,也少不了蘭夫人從旁打點。
  蘭宮媛看到回复了原貌的項少龍,迎了上來,挽著他到上席坐下,湊到他耳旁低聲道:“上趟明明刺中了你,為何竟絲毫沒有事的呢?”
  項少龍暗叫厲害,只這么輕描淡寫的一問,便輕易把兩人間的仇恨化成似男女間的儿嬉,微笑道:“媛小姐為何會听命于田單?是否因為齊雨的關系?”
  蘭宮媛淡淡道:“媛媛身為齊人,自要為我大齊盡點心力。不過對上將軍奴家卻是非常仰慕的。”
  此時下首的仲孫玄華哈哈笑道:“媛媛今晚移情別戀,只顧与上將軍說親密話,是否該罰一杯?”
  蘭宮媛輕吻了項少龍的臉頰,這才媚眼斜兜了正与另一美姬打得火熱的解子元一眼,笑靨如花的道:“移情別戀的另有其人,罰的該是解大人而非妾身呢。”
  解子元舉杯笑道:“該罰該罰。但媛媛也該罰,且須以曲代酒,哈!”
  項少龍心中好笑。解子元甫進入青樓,立時興致勃勃,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不過只要看他能對蘭宮媛這种超級美女亦毫不留戀,便可知他只是逢場作興,不會真個沉溺于酒色歡逐里。
  對于三大名姬,蘭宮媛一點都不能令他生出遐想,原因或者是對她的狠辣手段深存戒懼。說到底她大批的團友伙伴都因自己而喪身成陽,若說沒有心怀怨恨就是奇事。
  鳳菲雖對他有高度的誘惑力,但因屢次騙他,甚至下毒手殺他,亦使他心淡了。
  反是石素芳這作風特別,難以相處的美女,令他有些儿憧憬的興趣。
  嬉笑聲中,眾人舉杯對飲。
  仲孫龍坐在項少龍對席下首,正左擁右抱,向項少龍舉杯敬酒后,奇道:“二王子為何竟會遲來了呢?”
  這間題當然沒有人能回答,解子元提議道:“不若派人去催催看?”
  仲孫玄華立即命人去辦此事,然后對項少龍道:“听解大人說,柔師妹明天會來找上將軍試劍。若上將軍不介意,玄華可否忝陪末席,見識上將軍的威風。”
  項少龍暗怪解子元多口,欲拒無從,只好道:“雕虫小技,只怕不堪入玄華兄之目。”
  仲孫龍呵呵笑道:“上將軍太謙虛了!”
  項少龍心中明白,仲孫玄華這不情之請,是想來探探自己的斤兩,看看是否能在乃師劍下保住性命。假若自己力有不逮,他們就要另想其他辦法,免得自己一命嗚呼時,那就使他們的什么大計都要付諸東流。
  蘭宮媛又湊到他耳旁道:“上將軍見過曹公嗎?”
  項少龍當然不會告訴她事實,搖了搖頭,正要說話時,三個人大步走進來,其中一個赫然是蘭宮媛的面首齊雨,另兩人年紀相若,分作武士打扮和文士裝束。
  那武士外型高大彪悍,肩厚頸粗,麻皮臉,目若銅鈴,獅子鼻,頗為丑陋,但卻非常具有男人的陽剛气概。
  文士裝束的男子高瘦精明,樣子很像田單,使項少龍很容易猜到他是田單的儿子田邦,不禁大感惊愕。
  這似乎不該是他應該來的場合。
  仲孫龍等亦呆了一呆,不知怎樣應付才對。
  眾女已盈盈跪拜。
  田邦帶頭立定拱手致敬,向項少龍笑道:“田邦聞得上將軍大駕在此,特來一親顏色,希望上將軍莫要怪我等唐突。”
  項少龍起立還禮,目光落在齊雨臉上時,這小子眼中掠過深刻的恨意,嘴角更露出一絲冷笑道:“項兄別來無恙,聞說雅夫人客死咸陽,此事确令人遺憾。”
  項少龍明知他是故意提起雅夫人,來勾起他曾被奪愛的舊恨,心中仍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勉強一笑,沒有答他。
  那武士的態度更是囂張,抱拳道:“在下麻承甲,一向對上將軍的劍法极為神往,不知可否在上將軍与曹公一戰前,讓在下先領教絕藝呢?”
  仲孫龍父子和解子元同時色變,麻承甲這么公開向項少龍挑戰,不但很不給他們面子,同時擺明認為項少龍必會命喪曹秋道之手,故現在要爭取机會。只恨在這种情況下,他們實在很難插口。
  仲孫玄華本身亦非善男信女,暗忖只要項少龍出言婉拒,他便立即向承甲戰,務要取他狗命。仲孫龍則心想縱使有田單庇護他,也要找人打斷他兩條狗腿。
  院內一時呈現劍拔弩張的氖氛。
  置身在二十一世紀時,項少龍便是愛撩事打架的性子,只是現在“年紀大了”,收斂了火气,又覺得爭斗沒有什么意義,這才不愿与人動手,卻絕非怕事之輩。
  現在見到田邦、齊雨和齊國著名劍手麻承甲一副欺上門來的姿態,不由火上心頭,卻竭力壓柳,淡淡一笑道:“麻兄既然那么有興趣,項某人陪你玩兩手也無不可,不過現在卻非适當時候,不如……。”
  齊雨搶著截斷他道:“項兄若是等二王子,就不用費精神了,仲父和韓大人剛去見二王子,怕二王子不能抽空來哩。”
  仲孫龍等無不色變,這豈非田健明示已投向田單和呂不韋嗎?只有項少龍推想得夠透切,明白到田健是怕他會命喪于曹秋道之手,使他的注碼押錯了,遂暫采觀望態度,避嫌不來出席。此刻呂不韋和韓竭自是大鼓如簧之舌,极力對他煽動。
  麻承甲呵呵笑道:“既是如此,那就請上將軍立即出劍,讓我麻承甲領教高明吧!”
  項少龍早因被韓闖、龍陽君等出賣憋了一肚子悶气,又見田健勢利如隨風擺動的牆頭草,現在更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麻承甲蓄意挑釁,怒從心起,猛地脫去外袍,露出比麻承甲更強悍的体型,喝道:“既是相迫不已,那就動手吧!”
  眾人那想得到他如此悍勇,真個立即便要出手,都大感意外。
  眾女瞧著他勁裝包里著肩寬胸闊、腰細腿長的出眾体型,加上他那睥睨昂揚的气概,都露出迷醉的神色,連蘭宮媛都不例外。
  項少龍此時手握百戰刀柄,大步走出場中,形成了一股懾人的逼力。
  田邦和齊雨都有點慌了手腳,忙亂的往后退開,更添加了他猛龍出洞式的威勢。
  麻承甲亦想不到他立即便要動手,此時首當其沖,更感項少龍的威脅。
  但勢不能請對方暫停片刻,遂冷哼一聲,下意識往后退開,藉以擺開架勢。
  項少龍實戰經驗何等丰富,知道不經意間制造出先聲奪人之勢,那肯容麻承甲有喘息之机,見他后退,仰天大笑,“鏘!”的一聲,拔出百戰寶刀,直住對方迫去。,
  刀才离鞘,堂內立時寒气滲滲,教人心生冷意。
  麻承甲這時始記起對方用的并不是他慣于應付的長劍,心底不由更是虛怯,往后再退兩步,好看清楚對手的兵器走勢。
  項少龍那會放過這机會,步伐沉穩的繼續前進,百戰刀往頭上舉起,左手同時握在刀把上,暴喝道:“拔劍!”
  麻承甲立感宛如對著千軍万馬殺過來般,倉忙應聲拔劍。
  項少龍箭步前標,已到了上方最高點的百戰刀鋒,化成寒芒,如雷電擊閃般全力往气勢已失,進退失据的麻承甲當頭劈去。
  麻承甲若是聰明的話,此時唯一解法,就是再往后退,甚至奔出門外,到了院落間的空地再接戰,那就可避過這惊天動地的一刀。
  但偏是他身為挑戰者,剛才又把話說得那么滿,此刻在眾目睽睽下,那肯在人家甫使出第一刀便作縮頭烏龜,咬緊牙齦,揮劍橫架。
  項少龍見對方倉皇招架,用的又是單手,心中暗笑,全力下擊。
  “鏘!”的一聲。麻承甲的長劍應刀中斷,眾人齊聲惊呼時,項少龍退了開去,還劍入鞘。
  麻承甲的臉色比死人更要難看,手持斷劍,呆若木雞的立在場中,由發際至眉心上呈現出一道血痕,鮮血涔涔淌下,可怖之极。
  眾人都知是項少龍手下留情,卻更惊懍項少龍刀法的尺寸和精到。
  誰猜得到只一刀就使名震臨淄的麻承甲一敗涂地?只怕連曹秋道都難以辦到。
  項少龍則暗叫僥幸,若自己用的是血浪,恐怕要費很大气力,才可收拾此子。
  一時閒場內鴉雀無聲。
  麻承甲驀地一聲怪叫,棄下斷劍,羞愧得無地自容般狂奔而去。
  仲孫玄華長身而起,舉杯歎道:“難怪上將軍能名蓋咸陽,連師尊都動了要和你比試的心,如此刀法,實世所罕見。”
  田邦和齊雨仍是臉如土色,有點難以相信的瞪著項少龍,啞口無言,留既不是,退更不是,尷尬之极。
  項少龍環目掃視眾人,見人人尚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樣子,知道自己在机緣巧合下立了威,微微一笑道:“二王子既然不來,我們不若早點回家睡覺吧!”
  剛跨進門檻,就給鳳菲召去。
  在主樓上層的小廳里,這出色的美女正對琴發呆,見他來到,才回過神來,拉他到一角坐下,幽幽道:“韓竭來找過人家,說盡好話,奈何我已心灰意冷,怎都听不入耳。真是奇怪,以前我只要想起他,心里便甜絲絲的,現在只覺他空得個英俊的外表,為何我對他的看法會變化得這么大呢?”
  項少龍暗自心惊,只望鳳菲不是移情別戀愛上自己,試探道:“大小姐將作怎樣打算呢?”
  鳳菲秀眸透出凄茫神色,語气卻是出奇地平靜,柔聲道:“現在我只想靜靜過一段風平浪靜的日子,上將軍可為我作出安排嗎?”
  項少龍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气道:“只要應付過曹秋道,我立即帶你返回咸陽,在那里有我保護你,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鳳菲訝道:“我知你劍法高明,但在齊人心中,曹秋道已是天神而非凡人,為何你仍能成竹在胸的樣子。曹秋道的劍從不留情,若你有什么三長兩短,人家怎……怎……唉!鳳菲都不想活了。”
  項少龍倒沒誤會她的意思,明白她的不想活,指的是失去憑依,不如干脆自盡。
  他當然不會逢人就和盤托出“十招之約”,微笑道:“曹秋道只是個凡人,只不過劍法比任何人都要厲害吧!我也不是要硬充好漢的人,若沒有保命的把握,今晚就和你溜了。”
  鳳菲半信半疑道:“莫要過于自信,齊人的形容或有夸大之處,但曹秋道橫掃東南六國,卻是不爭事實。”
  目光落到他的百戰寶刀處,輕輕道:“韓竭怕人家移情于你,說了你很多坏話,使我心中更鄙視他。”
  項少龍早預料韓竭會如此,毫不介怀道:“誰能令全天下的人都歡喜呢?只好笑罵由人。咦!大小姐似乎對小弟這把刀很有興趣呢?”
  鳳菲給他逗得露出笑顏,仰臉吻了他的瞼頰,昵聲道:“對你這把寶貝有興趣的是曹秋道和齊國的劍手,我只對你這人有興趣。斗爭仇殺有什么樂趣?偏是你們這些男人樂此不疲,把我們弱質女流都牽累其中。韓竭臨行前說你可能沒命去見曹秋道,不過鳳菲卻沒給他唬倒。”
  項少龍微笑道:“你听過麻承甲嗎?”
  鳳菲帶點不屑的口气道:“不但听通,還在田單的相國府見過他,除仲孫玄華和旦楚外,論劍術,就要數他和閔延章。”
  旋則皺眉逍:“為何提起他呢?這人相當可厭,態度囂張,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又以為自己很受女人歡迎,我只要看到他的模樣便覺嘔心。”
  項少龍笑道:“原來你對男人的喜惡這么強烈。不遇恐怕你有段時間會見不著他,他剛才尋上門來挑釁,給我一刀便在他臉上留下永遠磨滅不了的回憶。”
  鳳菲失聲道:“只是一刀?”
  項少龍淡淡道:“是小弟夸大了點,我還走了几步。”
  鳳菲倒入他怀里,嬌笑道:“人家恨死你這得意洋洋的可憎樣儿,你卻偏是對人家不動心。”
  項少龍坦然道:“我動心得要命,唉!誰能不對你動心呢?只是感情的擔子太重,我家有三位賢妻,實在不敢再向別人用情。”
  鳳菲幽幽道:“人家早明白哩,雅夫人和倩公主都對你造成很大的打擊,是嗎?”
  項少龍訝道:“你怎會知道的?”
  鳳菲道:“自然有人告訴我。”
  項少龍心湖中浮現出清秀夫人的倩影,難道是她告訴鳳菲?若是如此,那這美女的內心便非若外表般對自己的冷漠。
  鳳菲伸出纖手,撫上他的臉頰,愛怜地道:“上將軍累了,不若今晚就留宿在鳳菲處吧!”
  項少龍正要答話,樓梯足音響起,嚇得兩人忙分了開來。
  小屏儿的聲音傳上來道:“龍陽君求見上將軍。”
  項少龍記起今晚和龍陽君的約會,心中冷笑,暗忖且看看這老朋友能找到什么借口,以取消逃走的計划。
  鳳菲代他應了后,輕輕道:“無論是多么晚才回來,記得來人家處。鳳菲求的非是什么名份責任,只是一夕之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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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信心盡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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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鑽入車廂,馬車開出。
  龍陽君情不自禁的挨了半個“嬌軀”過來,“秀眸”生輝,興奮地道:“奴家借口要夜賞淄水,取得了出城的通行證,只要坐上大船,揚帆西上,就誰都奈何不了我們。”
  項少龍大感意外,皺眉道:“听說河道仍被冰雪封閉,如何可以行舟?”
  龍陽君道:“奴家早派人打听清楚,陸路雖是人馬難行,但河道昨天剛解凍,還有船東來臨淄,少龍放心好了。”
  項少龍听得大感茫然,難道肖月潭說謊嗎?
  照計若龍陽君与韓闖勾結來害自己,于獲悉曹秋道挑戰自己后,理應立即放棄任何陰謀詭計,先看看自己會否命喪于老曹之手,才再作其他打算。
  但瞧現在龍陽君的認真樣子,似乎真的要領自己逃离臨淄,其熱情更不似偽作,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對于朋友,他一向口直肚直,忍不住道:“君上不怕韓闖的威脅嗎?”
  龍陽君“嬌軀”劇震,瞼色轉白,失聲道:“少龍怎會知道的?”
  項少龍淡淡道:“那就真有此事了。”
  龍陽君默然半晌,歎道:“闖侯亦是迫不得已,皆因手下有人把消息泄漏了給郭開那個奸鬼。不過現在少龍公開身分,頓使郭開陣腳大亂,進退失据。”
  項少龍細看龍陽君的神態后,奇道:“我們今晚溜走的事,韓闖是否知道?”
  龍陽君答道:“當然不會讓他知道。奴家已豁了出去,怎都不讓少龍喪命于曹秋道之手。奴家曾見過這老家伙出手,他的劍确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威力。”
  項少龍忍不住摟著他的“香肩”,歎道:“知道君上沒有出賣我,小弟心中的快樂,真是非言語所能表達,但我卻不能牽累君上,驅車回去吧!”
  龍陽君一震道:“少龍万勿逞強,据奴家所知,韓闖等人曾密見曹秋道,力勸他務要把你除去,否則齊國永無宁日。所以切不要以為曹秋道肯劍下留情。”
  項少龍微笑道:“听說曹秋道連齊王都左右不了他,韓闖算得是什么東西呢?”
  龍陽君愕然片晌,感動地道:“奴家知少龍是為我著想,但奴家自有手段應付韓闖。說到底,他有很多事仍要倚仗奴家,不敢真的胡來。”
  又歎了一口气道:“奴家不是為他說話,事實上他也很為難,他對少龍是有分真情誼的。”
  項少龍此刻全無溜走的打算,斷然道:“要走就待与曹秋道一戰后才走。事實上我曾和他交過手,這把百戰寶刀就是在那趟交手搶回來的。否則亦不知韓闖那家伙想殺我。”
  龍陽君失聲道:“你曾和他交手?”
  項少龍柔聲道:“君上先命人把車駛回去,我才告訴君上詳情吧!”
  項少龍醒來時,天剛微亮。
  一來天寒、地凍,兼且昨晚很遲才睡,他也舍不得從溫暖的被窩鑽出來。
  昨晚他硬著心腸沒有到鳳菲那里去,皆因不想因男女關系而令事情失去控制。他的如意算盤是打算捱過老曹那十招后,就由解子元安排他溜之大吉,鳳菲則可由仲孫龍父子負責她安全离去。憑自己的威望,此處又非呂不韋地盤,眾女該沒有危險。
  回到咸陽后,他怎都不會再領兵出征了。現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小盤的身分危机只是自己的過慮,但隱隱又知道這只是自己一廂情愿的樂觀想法。
  以呂不韋的精明,兼之此事又頗有漏洞,确不能存任何僥幸。
  忽然嘈吵聲自前院方向傳來,接著有人慘哼痛叫。項少龍愕然擁被坐起來時,善柔旋風般沖進來,劈胸抓著他叱道:“懶小子快給我滾下床來,明知大后天就要對上師傅,還磨著不起來。”
  被善柔打得臉青唇腫的費淳、雷允儿等此時狼狽万狀的擁入房內,見項少龍這堂堂大秦上將軍一臉無奈的給這惡女揪著胸衣,都愕然止步,不知所措。
  項少能苦笑介紹道:“這是連曹秋道都要頭痛的解夫人,下趟碰上,各位該知采用什么態度對待了。”
  項少龍卓立院內,心与神合,百戰寶刀從不同的角度劈出,每一刀都把善柔猛厲靈活的攻勢完全化解,使她難以組織連續的攻勢,就像揮刀斷水般,每次都把水流沒有可能地中斷。
  經過了近年轉戰沙場的經驗,他的刀法趨于成熟,再沒有任何斧鑿之痕。
  善柔再十多劍無功而還后,終于力竭,往后退開,橫劍而立,杏目圓瞪的狠狠盯著他。
  在旁觀戰的除了一眾家將和鳳菲与及諸姬婢等人,還有仲孫玄華和他的十多名侍從。
  眾人都壓下鼓掌喝彩的沖動,皆因怕惹怒善柔這個超級惡女。
  善柔玉容忽爾解凍,“噗哧”笑道:“你這小子果然大有長進,算你吧!看來怎都該可捱得師傅几招的。”
  項少龍怕她將十招之約漏了出來,忙抱刀致敬禮道:“多謝解夫人指點。”
  眾人這才敢喝彩歡呼。
  仲孫玄華拔出佩劍,來到項少龍身前笑道:“玄華手痒多時了,請上將軍指點。”
  項少龍面對這齊國曹秋道以下,与旦楚齊名的最出色劍手,不敢托大,橫刀守中,微笑道:“玄華兄請!”
  旁觀者懾于仲孫玄華的威名,連大气都不敢透出半口。
  仲孫玄華神情靜若止水,挺劍跨前兩步,項少龍立感到對手生出一股凌厲的气勢,那敢怠慢,雙眉一軒,刀往后收。
  仲孫玄華雙目神光大盛,凝注項少龍,騫地大喝揚聲,出劍疾刺。
  項少龍心底涌起感触。
  仲孫玄華的劍法比之管中邪毫不遜色,但卻遠及不上曹秋道。可見曹秋道在劍道上的天份真乃老天爺所賜,連他最出色的徒儿亦只能得其形而失其神。
  “鏘”的一聲,項少龍運刀架著。
  仲孫玄華被百戰寶刀的強勁力道所迫,竟使不出后續的變化招數,退了開去。
  項少龍那容對方重組攻勢,一揮百戰寶刀,重重刀影如濤翻浪卷,往仲孫玄華攻去。
  仲孫玄華吃虧在摸不清百戰寶刀的路子,一時間只有招架之力,節節后退。
  項少龍打得興起,忽而大開大闔,長擊遠攻;一會儿則拖展近身肉搏的招數,刀刀凶險。看得全場人人屏息靜气,連呼吸都似忘了。
  只見兩人刀鋒劍刃過處,都是間不容發,眾女更有人緊張得嬌呼顫抖,尚以為他們假戲真做,要借机取對方之命。
  只有高明如善柔者,才看出項少龍因控制了主動,處處留有分寸,這么似是毫不留手,只是想透過仲孫玄華的劍法,來間接測探曹秋道的造詣。
  這時形勢又變,項少龍每一刀都似緩慢無比,但仲孫玄華應付得更吃力了。
  項少龍此時已完全回复了被曹秋道嚇跑了的信心,進退攻守,渾然天成,仲孫玄華雖屢屢反攻,都給他迅速瓦解,壓得有力難施。
  在眾人眼中,就算不懂劍法如董淑貞諸女,也感受到項少龍的刀法變化万千,可剛可柔,有种君臨天下,睥睨當世的气概。
  “當當當!”
  項少龍踏步進擊,連劈三刀,每次都准确無誤的劈在仲孫玄華手中劍的同一缺口上,任仲孫玄華寶劍如何變化,結果仍是一樣,神乎其技得令人難以相信。
  長劍中分而斷。
  項少龍還刀入鞘,笑道:“兄弟是占了兵刃的便宜哩!”
  仲孫玄華亦是英雄了得,拋下手中斷劍,大笑道:“上將軍果然名不虛傳,小弟放心了。”
  鼓掌聲來自遠處。
  鳳菲和肖月潭聯袂而來'前者欣然道:“鳳菲備有早點,款待各位嘉賓,請移駕到前廳好嗎?”
  膳罷眾人各散東西。
  善柔赶回家去看儿子,有軍職在身的仲孫玄華則忙他的公事去了。鳳菲諸女則為兩天后的壽宴排演,剩下肖月潭和項少龍兩人留在廳里密話。
  肖月潭低聲道:“曹秋道不愧一代宗師,一口就答應了十招之約。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有把握十招就把你放倒。”
  項少龍如釋重負道:“那就理想不過,殺了我都不信捱不過區區十劍。”
  肖月潭眼中閃過奇异之色,有點猶豫的逍:“防人之心不可無,少龍最好不要在滿十招時立即收刀,說不定曹老鬼會趁机多劈兩劍。”
  項少龍輕松笑道:“不會這樣吧!老曹乃一代劍術大宗師,自然會守信諾,那晚他便眼睜睜任我溜走,你放心好了。”
  肖月潭似略感焦急的道:“總之你要答應我小心防范,就當是百招千招之約好了。”
  項少龍奇道:“老兄似乎相當肯定老曹會悔約呢?”
  肖月潭干咳了一聲,瞧著他坦然道:“你一向信任我,就多信這一趟吧!”
  項少龍雖心中嘀咕,卻沒有真的怀疑。改變話題,將李園和龍陽君的情況告訴了他,乘机問道:“你又說河道仍給冰雪封了,是否消息有誤呢?”
  肖月潭有點尷尬和不自然地道:“我只是听人說罷了,或者龍陽君的消息才正确些。”
  接著岔開話題道:“你昨晚一刀擊敗麻承甲之事,現已傳遍全城。城內很多原本賭你輸的人紛紛改賭你胜,使賠率由一賠十三跌至一賠五,可見你已行情大漲哩!”
  項少龍想起當年与管中邪一戰前的賭況,想不到又在臨淄重演,失笑道:“賠五也相當不錯了。不過昨晚我胜來是靠了點机緣和僥幸。真奇怪,摸著百戰刀,我的信心立時回來了。”
  肖月潭欣然道:“你剛才劈斷仲孫玄華長劍那几刀确是精彩絕倫,神乎其技。難怪臨淄開賭的人以“刀君”來尊稱你,与劍圣互相輝映,誰都壓不了誰。”
  項少龍苦笑道:“自家知自家事,我這刀君實非劍圣的對手,若非有這十招之約,我這兩晚就要溜了。”
  肖月潭又掠過古怪神色,正容道:“千万不要有這想法,否則恐怕十劍都捱不了。你擬定了离開臨淄的計划了嗎?照我看如今反是仲孫龍比較可靠點。”
  項少龍沒有在意肖月潭的神情,點頭道:“放心吧!我對這劍圣已有很深的認識,仲孫玄華雖遜了他几籌,終亦有個譜子,使我獲益良多。”
  頓了頓續道:“昨晚我已和解子元和仲孫玄華說了,比武后他們會安排我离開這里。”
  肖月潭放下心事,道:“最好請仲孫龍父子著意監視郭開等人的動靜,否則一下疏神,就會中了暗算。”
  項少龍暗贊他老謀深算,點頭答應。
  此時下人來報,金老大來找他,肖月潭趁机告辭。
  項少龍親自出迎,金老大甫見面便哈哈笑道:“我還以為那處忽然鑽了個英雄好漢出來,原來竟是名震西北的項少龍,上將軍騙得我好苦。”
  項少龍歉然道:“事非得已,老大見諒。”
  金老大挽著他手臂跨進廳內,低聲道:“上將軍昨晚一刀把麻承甲劈得名聲掃地,齊人都大失面子;這兩天定有不畏死的人來挑釁,上將軍須小心提防。”
  接著又道:“外面那批武士不似是齊人的兵員,究竟誰派來的。”
  項少龍這才記起仲孫玄華要派人作他的侍從,應道:“是仲孫家的武士,我也不知他們來了。”
  兩人坐好后,金老大語重心長的道:“仲孫龍父子都非是善類,一旦上將軍失去被他們利用的价值,他們隨時會掉轉槍頭對付上將軍的。”
  項少龍苦笑道:“有呂不韋前車可鑒,對此我早有慘痛難忘的体會。錦上添花人人樂做,像老大對小弟的雪中送炭,才是難得。”
  金老大老臉一紅道:“上將軍莫要抬舉我,我只是順著性子做,屢吃大虧都改不了這性格。是了!素芳聞悉你的真正身分后,很不是味儿,央我來求你去与她一敘,自上趟咸陽一會后,她對你有很深的印象哩!”
  項少龍心中奇怪,石素芳一向對男人不假辭色,怎會渴望見自己。
  當年自己与她的會面,是通過蒲鵠的安排,現在蒲鵠已因叛亂被處死,她仍要向自己示好,實在沒有道理。
  正如肖月潭所說,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不見她妥當點。
  金老大又道:“我知上將軍与曹公決戰前,定要養精蓄銳,不宜飲宴,不若就把約會訂在上將軍旗開得胜后的翌日黃昏,上將軍尊意如何?”
  項少龍暗忖那時自己早溜了,即使答應也該沒有什么問題,到時只要傳個口訊,諒石素芳亦不會怪他。笑著答應了。
  兩人再閒聊兩句,金老大識趣地告退。
  項少龍送他出門時,出乎意料之外,二王子田健在解子元陪同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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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恩怨交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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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健先向項少龍致歉昨晚爽約之事,借口是父王忽然身体不适。卻不知齊雨等早泄漏出原因,但項少龍當然不會揭破他。
  除仲孫龍父子和解子元外,陪來的還有個態度狂傲來自稷下的大夫晏向。
  眾人入廳按尊卑坐下后,寒暄過几句,位于上座的田健道:“盛名之下無虛士,上將軍昨晚一刀敗退麻承甲,今早叉以奇技劈斷玄華手中寶劍,令人不得不口服心服。”
  項少龍這才明白他再次轉舵的原因,是因為自己顯示出足可与曹秋道抗衡的實力,連忙謙讓一番,仲孫龍等自然在旁為他說盡好話。
  豈知稷下先生晏向斜眼兜著他插入道:“現今大秦國,究竟誰在真正掌權呢?”
  項少龍故作惊奇道:“當然是政儲君了,難道尚有其他人嗎?”
  晏向好整以暇道:“可是听貴國呂仲父之言,政儲君一天未登基,仍是王位不穩,上將軍又有什么看法?”
  項少龍登時整條脊骨涼浸浸的,這口不擇言的稷下狂士,無意間透露出呂不韋确在怀疑小盤的真正身分,否則絕不會以此打動田健。
  換言之呂不韋已派了人去邯鄲找尋那對曾撫養贏政的夫婦,若他以此扳倒小盤,或作威脅小盤的籌碼,會是非常難以應付的一回事。
  田健見他神情有异,問道。“上將軍對此有何看法?”
  項少龍心念電轉,回复冷靜,淡淡道:“晏先生這話使項某聯想到有人會叛亂作反,不過蒲鵠等的下場,該是對他們的當頭棒喝。”
  解子元笑道:“當頭棒喝?嘻,這詞語頂新鮮哩!”
  晏向又道:“不知上將軍對我大齊印象又是如何?”
  項少龍大感頭痛,他不慣拍人馬屁,只好道:“只從晏先生能如此在二王子前侃侃而談,便可知貴國君主制度開明,特重人才。故稷下學宮才能應時而生,這是區區愚見,先生勿要見笑。”
  晏向口若懸河道:“我大齊南有泰山,東有琅琊,西有清河,北有勃海,乃四塞之地。不過若治之不當,即管縱橫二千余里,帶甲百万,堆粟如丘山,也如虎之無牙,難以爭雄天下。故自桓公管仲以還,均廣開言路,對敢言之士,奉以車馬裘衣,多其資幣,以延納天下賢士。我大齊有今天之盛,确非僥幸。”
  項少龍首次領教到稷下狂士脫离現實,仍陶醉在齊國桓公霸業時的美好昔日,滿口狂言的滋味。只見田健眼中射出熾熱的光輝,顯是對晏向的一番話非常自豪。心中暗歎,表面只好唯唯喏喏,表示同意。
  田健搖頭晃腦的道:“上將軍觀察精到,看出我大齊的興衰,實与稷下學宮的興旺有關。昔日桓公曾問管仲,如何可“常有天下而不失,常得天下而不忘。”管仲答道:“黃帝立明台之議者,上觀于賢也;堯有衢室之問者,下听于人也,堯有告善之挂,而主不蔽也。”故此才有學宮的產生。”
  項少龍心中感歎,各國王室后人,或多或少都沉溺在往昔某一段光輝的日子里,像齊人就開口閉口都离不開桓公管仲,而不知必須時刻砥勵,自創局面,适應不同的時勢。他說齊國君主開明,換另一角度說就是齊國君權脆弱。要知在這戰爭的世紀,強大的君主集權制實是稱霸爭雄的首要條件。小盤這冒充的嬴政,便完全沒有其他王室后人那种心理感情的負擔,只知全力抓權,鞏固自己的地位,反成了最有為的明君。
  秦國之能殲滅六國,一統天下,非是無因,皆因再沒有那個君主有他的出身和背景。
  仲孫龍岔開請題道:“政儲君倚重上將軍,此事人盡皆知,際此諸國爭雄的時刻,未知上將軍有何匡助大計?”
  項少龍想起太子丹和徐夷則,心中一陣為難。仲孫龍這么引導自己說話,自然是想自己作出類似呂不韋向田健的保證,好把田健從田單手上爭取回來。
  不過回心一想,無論自己說什么,都左右不了“已存在的歷史”,為自己為善柔,他都不得不作出點承諾。
  環目一掃,迎上眾人期待的目光后,正容道:“政儲君年紀尚幼,明年才正式登基,所以把精神全用于內政上,聘鄭國建渠是目前的頭等大事,至于對外用兵,都是處于被動之勢。今趟項某順道來齊,正是欲与貴國修好。”
  晏向尖刻地道:“自嬴政歸秦后,先滅東周,又下韓地戊臬、榮陽;接善取趙太原建新郡,更取魏三十七城,似乎与上將軍所視有點不符。”
  項少龍正是要引他說出這番話來,從容不迫道:“誰滅東周,大家都心里有數,這些部份的土地都是蒙驁只手奪回來的,而蒙驁為何能獨攬軍權,不用項某點出原因吧。”田健立時臉色微變。
  項少龍這番話有真有假,說到對領土的野心,小盤這未來秦始皇比之呂不韋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因他年紀尚幼,自然可輕易把責任推在呂不韋這有攝政之名,而無輔政之實的仲父身上。尤其近几年的軍事行動,主要均由小盤自己親自策划,但外人當然不會知道。
  晏向倒坦誠得可愛,點頭道:“上將軍說得對,田單是臨老糊涂,看不穿呂不韋的本質,二王子該知所選擇了。”
  這么一說,仲孫龍等喜上眉梢,田健卻大感尷尬,干咳一聲道:“与上將軍一席話,田健茅塞頓開,嘿!待上將軍与曹公比試后,田健再設宴与上將軍共敘。”
  大家都再沒有什么話好說。晏向走后,仲孫玄華留下來,介紹了派來那群武士中叫姚胜的頭儿,道:“姚胜是這里土生土長的人,上將軍有什么事,盡管囑咐他去做,絕不須經我們再出主意。”又對姚胜囑咐叮嚀一番,這才走了。
  項少龍細觀姚胜,這人年在三十許間,雙目精靈,長相頗佳,神情又夠沉穩冷靜:心中一動道:“我想姚兄多替我監視韓闖和郭開兩方人馬的動靜,但切勿讓對方覺察。”
  姚胜恭敬道:“喚我作姚胜就可以,上將軍折煞小人了。此乃小事,上將軍的吩咐,必可辦到。”
  言罷領命去了。
  項少龍趁机回房休息,睡了個許時辰,醒來時原來韓闖已久候多時。項少龍心想這個沒有義气的小子找自己該不會有什么好事。又想到他是不能不來,否則只從這點已足可使自己對他起疑。
  梳洗后往前廳見他。
  韓闖早等得不大耐煩,來回踱著方步,見到項少龍,喜道:“少龍終于醒來了。”
  項少龍見他毫無愧色,心中有气,冷然道:“無論多長的夢,總有夢醒的時刻,虧你還有臉來見我。”
  韓闖色變道:“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前天龍陽君才拿言語來試探我,今天少龍又這么毫不留情的責備我,我韓闖做錯了什么事呢?”
  項少龍來到他身前,虎目生輝盯著他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到稷下宮偷刀的事就只你一個人知道……”說到這里,眼角啾到鳳菲正要進廳來,揮手道:“大小姐請回避片刻,我要和這忘情負義的小子算賬。”
  鳳菲見兩人臉紅耳熱,嚇得花容失色的急退出去。
  項少龍續道:“若非你通風報信,曹秋道怎會收到風聲,在那里等我自己送去給他試劍。”
  韓闖焦急道:“這的而且确不關我的事。記得我還勸你不要去嗎?唉!怎會是這樣的。”。
  項少龍暗忖這家伙倒是演技了得,本來他打定主意和韓闖虛与委蛇,來個爾虞我詐,怎知見曾這“老朋友”時,卻气往上涌,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他一步不讓地喝道:“難道你該勸我去嗎?且不論此事,為何你這几天頻頻与郭開那奸鬼密斟,又威脅龍陽君來對付我呢。”
  韓闖色變道:“是龍陽君說的嗎?”
  項少龍冷笑道:“這個你不用理會,假若你敢動龍陽君半根毫毛,我回咸陽后就把你精心策划的鄭國渠陰謀揭破,翌天便領兵直搗你的老巢。”
  韓闖劇震道:“原來你連這事都洞悉無遺,為何卻要瞞著贏政?”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你這忘情負義的家伙還不明白嗎?只有建渠一事,才可把秦國的大軍拖住,十年八年內也無力東侵。我正因不想我的朋友變成亡國之奴,才忍住不用此事打擊呂不韋,但看你怎樣待我呢?”
  韓闖崩潰下來,跌坐席上,熱淚泉涌道:“我亦是迫不得已,不知誰把我見到你的事泄漏出去,被郭開那奸賊軟硬兼施,要挾不放。但我已盡了力,暗示龍陽君立即助你离開臨淄。少龍,相信我吧!我一直都在拖延郭開,今天來就是想警告你小心他。”
  項少龍發覺自己已很難再像從前般信任韓闖,因為他的演技實在太精湛了,歎了一口气道:“那偷刀之行泄漏一事,你又有什么解釋呢?”
  韓闖涕淚交流泣道:“若我有向人泄出此事,教我活不過明年今日,少龍于我有大恩,我韓闖怎樣無良心,都做不出這种卑鄙的事。”
  項少龍定了定神,心想難道是隔牆有耳,被人偷听了去。
  這時他的气早過了,在韓闖旁坐下來道:“堂堂男子漢,不要哭得像個婦人家好嗎?”
  韓闖以袖拭淚,搖首凄然道:“我道几天無時無刻不在天人交戰,那种痛苦實不足為人道,現在給少龍臭罵一頓:心中倒舒服多了。”
  項少龍拍拍他肩頭道。“回去吧!我們兩個都該靜心想想。”
  韓闖道:“有件事少龍切勿輕視,郭開已勾結了呂不韋和田單,准備不擇手段也要你回不了咸陽。齊國說到底都是田單的地頭,你一不小心就會為他所乘。”
  項少龍淡淡道:“只要不是朋友出賣我,我便有把握應付,這件事形勢微妙,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則會被郭開陷害。”
  又冷哼道:“好像我項少龍特別好欺負似的;郭開這老賊或者是嫌命長了。”
  韓闖吁出一口涼气道:“到剛才我始真正領教到少龍的胸襟手段。不過一天你与曹秋道生死未分,呂不韋和郭開都不會動你。但若你胜了,形勢就不同了!”
  項少龍把他扯了起來,推著往大門走去,道:“回去告訴郭開,說我為了秦國劍手的名譽,不得不接受曹秋道的挑戰。”
  韓闖吃了一惊道:“你不打算提早走嗎?”
  項少龍笑而不答,把他直送出門外。
  揭開了韓闖的假面目后,他反而心安理得,龍陽君說得不錯。韓闖雖非什么好人,但對自己仍有几分真摯的感情,這發現足使他大感安慰,感到人性總有光輝的一面。
  現在他已給身邊的人誰個是真誰個是假弄得糊涂了,除了善柔和肖月潭外,他絕不再會全心全意相信任何人,包括李園和龍陽君在內,誰說得定他們不會忽然變心,又或一直在騙自己。
  這种敵友難分的形勢,他尚是首次遇上。
  剛跨過門檻,鳳菲迎上來道:“你和闖侯間發生了什么事?”
  項少龍微笑道。“沒什么,現在雨過天晴了。”
  鳳菲幽幽地白了他一眼,怨道:“昨晚為何不來呢?我鳳菲難道不堪上將軍一顧嗎?”
  項少龍昔惱道:“恰恰相反,我是怕嘗過大小姐的迷人滋味后,難以自拔,那對我們的逃亡大計就多了難測變化的因素。”
  鳳菲板起粉臉气道:“不要事事都牽連到那方面好嗎?現在形勢清楚分明,縱使恨你入骨的人,亦很難對你下手。你不歡喜人家,干脆說出來好了!”
  項少龍立時頭大如斗,牽著她衣袖朝內院方面舉步走去,岔開話題道:“淑貞她們不是在排演嗎?沒有你大小姐在旁指點怎行?”
  鳳菲“噗嘛”嬌笑道。“你這人哩,最要得就是在緊要關頭左閃右避,現在人家沒了情郎,說不定會忍不住鑽進你的被窩里,看看你的心是否鐵鑄的。”
  項少龍心中一蕩,微笑道:“大小姐不是說自己心灰意冷嗎?為何忽然又情如火熱?”
  鳳菲撇撇可愛的小嘴,媚態橫生的瞅首他道:“都是你惹的,常有意無意的挑惹人家,歡喜便撞摟抱抱,愛親嘴便親個夠的,又時時語帶挑逗,鳳菲只是個普通的女人,給你這般撩撥,自然想得到你的愛寵哩。”
  項少龍听得心都痒起來,但卻知像鳳菲這种絕代尤物絕對惹不得,幸好只要想起她曾和韓竭好過,就立時意興索然。
  他已非剛抵此地時的項少龍,過了純為肉欲也可和女人相好的年紀,凡事都考慮后果。
  遂強壓下心中的沖動,正容道。“像我們現在的關系不是挺好嗎?一旦有了肌膚之親,便是另一回事,徒使你將來恨我無情。”
  這時來到鳳菲閏樓的石階前,她停下步來,秀眉輕蹙的想了半晌,逸出一絲笑意道:“上將軍說得不錯,假設你得了人家的身体后,又不納鳳菲為妾,雖說早有明言,但鳳菲心里總難釋然的。”
  項少龍見她這么明理,欣然道:“不若我們只限于摟抱親嘴,噢!”
  鳳菲已一把推開他,很狠瞪了他一眼,又報以甜笑,這才登階入樓去了。
  項少龍煞住了尾隨她進屋的強烈沖動,掉頭走了。
  為了避免無謂的爭斗,項少龍整天留在听松院中,不過卻避不了諸女的糾纏,其中當然少不了董淑貞和祝秀真,其他如幸月和云娘亦都爭相獻媚。
  幸好他立下決心,捱了曹秋道那十招后立即溜之夭夭,否則這么下去,說不定會一時失控,陷身在這溫柔鄉里。
  黃昏時肖月潭來見他,兩人到了園里漫步,項少龍把韓闖來訪的事說出來,肖月潭色變道:“少龍實不應揭穿鄭國渠的事,這說不定會迫韓闖下決心除掉你。”
  項少龍嚇了一跳,道:“不會吧!他當時涕淚交流,真情流露呢!”
  肖月潭歎道:“人就是這樣,一時沖動下顯露真情,但當再深思熟慮,便不得不考慮現實的利益,為了國家大事,什么私人感情都得擺在一旁的。”
  項少龍點頭道:“老哥的話總有道理,幸好我不用靠他。仲孫龍現在和我有利益關系,該比較可靠吧!”
  肖月潭苦笑道:“這正是我今趟來找你的原因,還記得仲孫何忌嗎?他告訴我今天韓竭帶了呂不韋去拜會仲孫龍父子,至于他們談的是什么,他就不知道。”
  項少龍愕然道:“呂不韋不怕田單不滿嗎?”
  肖月潭冷笑道:“少龍還不認識這老賊的為人嗎?田單年紀大了,已非昔日的田單,兼之功高震主,深為王室猜忌。齊王之所以要廢田生,正因他對田單唯命是從。呂不韋一向謀事不擇手段,什么事做不出來。”項少龍笑道:“仲孫龍亦非好人。不過現在我的利用价值對他該比呂不韋大得多,他該不會變心哩。”
  肖月潭皺眉道。“不要小視呂不韋,他若沒有几分把握,絕不會貿貿然去找仲孫龍說話。你只要看看仲孫龍會否主動把呂不韋過訪的事告訴你,便可知他們是否仍倚重你了。”
  項少龍心中一震,想起小盤的身分危机,假若呂不韋向仲孫龍父子透露此事,說不定仲孫龍父子會靠向呂不韋一方。
  其中一個問題是韓竭身分曖昧。有他從中穿針引線,很難說會否出現另一局面。
  仲孫龍終是對鳳菲野心不息,假若認為自己只是頭紙老虎,這只只講利害關系的吸血鬼,可能會把心一橫,做出不可測的事來。
  說到底齊人与其他東方五國都是同一心態,就是視他如頭號大敵。當年白起令他們慘痛難忘,而他項少龍則是今天的另一個白起,誰不想把他去掉?
  如此一來,他的如意算盤再難打響,且還不知誰人可信。
  若他只是孤身一人,該還易辦,問題是他不能撇下鳳菲不理。
  肖月潭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道:“這兩天我們好好想想,看看有什么方法可神不知鬼不覺的溜走。”
  項少龍心知連這足智多謀的人亦一籌莫展,形勢之劣,可想而知。看來唯一可行之計,就是自己一個人先行溜掉,然后再找解子元保護鳳菲。
  但他有這樣的能力和把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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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惊悉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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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仲孫玄華來見他,閒話兩句后,間項少龍道:“玄華有一事不解,自貴國儲君由邯鄲返回咸陽后,人人便言之鑿鑿盛傳他實為呂不韋的私生子,貴朝的公卿大臣不會未听聞此事,為何仍肯如此擁護他呢?”
  項少龍心中劇震,暗叫不好。并非因為仲孫玄華會問這問題,而是他問這問題背后的動机。
  以前他只是怀疑,但現在已肯定了呂不韋把握得他和小盤這致命的弱點。以呂不韋的勢力,要到邯鄲軟硬兼施把撫養真嬴政那對夫婦“請”回咸陽,作為要挾小盤的人證,是輕而易舉之事。
  至此不由暗恨起朱姬來,但回心一想,連她都可能沒在意小盤并非自己的儿子,給繆毒言語相哄,泄漏出來亦毫不稀奇,否則對她亦沒有什么好處。
  這确是呂不韋挽回敗局的唯一机會。
  若此事暴露出來,小盤和他項少龍立即成了騙子。与他們有關的整系人馬都受到最沉重的形勢和心理打擊。
  在秦國勢力已根深蒂固的呂不韋,只要迫得朱姬出面,聯手公然廢了小盤,再另立王室內的一個無能者,權力就全落在他呂不韋手上,那時他再一腳踢走繆毒,誰還能与其爭鋒。
  雖說歷史不能改變,但他此時身在局中,就不會作此肯定想法,那就像命運,不到事情發生時,誰敢信命運定會是這樣子的安排。此時他內心的焦憂可想而知。
  呂不韋該是向仲孫龍父子透露了這件事的端倪,仲孫玄華才特地來試探自己的口風,以決定該投向呂不韋呢?還是仍依賴他項少龍。
  表而上他當然仍是從容自若,不泄漏出絲毫內心的感受,訝道:“此事已有定論,當年鹿公因生疑而滴血辨親,終證實了政儲君和呂不韋沒有絲毫血緣關系。”
  仲孫玄華神秘笑道:“听說儲君的血還是上將軍親取的呢!”
  項少龍故作惊訝道:“竟連這等事都瞞不過玄華兄?”
  仲孫玄華有點不自然地應道:“是田單傳出來的。但又使人生出另一疑問,据說連貴國姬太后都不敢肯定政儲君是出自呂不韋還是出自令先王异人。為何上將軍仍敢去嘗試呢?若辨出來确是呂不韋的,上將軍如何是好?”
  項少龍早猜到他會有此一問,甚至可能是呂不韋慫恿他來向自己詢問,只要自己略有猶豫,仲孫玄華立知呂不韋之言不假。又知呂不韋可借此扳倒小盤,那他當然會站到呂不韋那農來對付自己了。
  在仲孫龍的立場來說,最好秦國亂成一團,由盛轉衰,那齊人就有机會起而稱霸。
  倘再藉曹秋道宰了他項少龍,小盤頓失臂助,更斗不過呂不韋。
  當下強裝作沒事一般,漫不經意道:“這只是太后在當時放出來的煙幕,那時呂不韋獨欖大權,太后怕他對儿子不利,才把事情弄得含含糊糊,其實儲君千真万确是先王的儿子。”
  仲孫玄華沉吟片晌,壓低聲音道:“有件事,玄華不知該否說出來,如有得罪,上將軍万勿怪責。”
  項少龍已心知肚明他要說什么,更猜到是呂不韋教他說的,一方面可察探自己的反應,另一作用就是扰亂他的心神,使他精神受影響下命喪曹秋道之手。仿笑道:“事無不可對人言,玄華兄請直言,不須任何顧忌。”
  仲孫玄華欲言又止,好一會才道:“我們在田單處布有眼線,据說呂不韋告訴田單,他已掌握到證据,有一對住在邯鄲平民區的夫婦,可證明令儲君的真正身分。”
  項少龍終于百分百地肯定了呂不韋的陰謀,心中直沉下去,表面卻裝出愕然之狀,然后哈哈笑道:“呂不韋是愈來愈糊涂了。他指的是暗中撫養儲君的義父母吧,儲君早已安排,把他們接到咸陽安居,不過此事极端秘密,沒有多少人知道而已,呂不韋是否患了失心瘋呢?”
  這番話高明之极,等若告訴仲孫玄華,縱有問題,但這問題已不再存在了。
  今次輪到仲孫玄華大感愕然,呆了好半晌,始陪笑道:“我亦覺得事情是理該如此才對,若我是令儲君,自然要把眷育自己多年的義父母接到咸陽享清福了。”
  項少龍心中暗歎,自己終非搞政治的人物,不夠心狠手辣。換了是其他人,在离開邯鄲前,定會順手將那對夫婦滅口,免留下了今天的大患。
  自己當時根本沒想到這問題,事后想起亦漫不經心,因為那對夫婦的姓名住處,就只他、朱姬和小盤三個人知道,怎想得到會由朱姬處泄漏出去
  仲孫玄華失了談下去的興趣,東拉西扯几句后,告辭离開。
  項少龍几可肯定他是去見呂不韋,心中一動道:“玄華兄明天會否見到解大人。”
  仲孫玄華點頭道:“有什么事須玄華轉告他呢?”
  項少龍胡吹道:“我有樣東西想請玄華兄轉交給他,玄華兄請稍待片時。”
  話完匆匆回房,換上夜行攀爬裝備,蓋上外衣,回去對仲孫玄華歉然道:“我忘了已遣人送到解大人府上,不用勞煩玄華兄了。”仲孫玄華倒沒起疑,連說沒關系,匆匆走了。
  項少龍罩上斗篷,從側門溜出去,徒步追在仲孫玄華的馬車后。
  小盤的身分問題,不但關乎到他与小盤的榮辱,還關系到多個家族的存亡生死。更不由使他深切体會到龍陽君、韓闖等人為何會如此矛盾。在二十一世紀,誰犯事就誰負責任。
  在這個代若他出了問題,不但妻儿難以幸免,連整個烏氏族和滕翼、荊俊等旅人都難逃被清洗的命運。
  所以愈多知一點有關這方面的悄息,愈能令他知道如何去應付這場大危机。
  自古以來,收集情報乃軍事第一要略。那時既無電話可供竊听,他唯有親自出馬,去看看呂不韋對仲孫玄華會說出什么陰謀。
  幸好他以前經過特种部隊的訓練,使他成為偷入別人居處的專家,這時代的房舍比之二十一世紀的摩天大廈,對他來說就像不設防的游樂場,除了顧忌家將和惡犬之外,可說是來去自如。
  仲孫玄華輕車簡從,但由于路上頗多車馬往來,故車行甚緩,項少龍只加快點腳步,便超到前面等他。
  照他猜估,若呂不韋約了仲孫玄華見面,該不會是在他居住的相國府。
  說到底田單和仲孫龍父子乃死對頭。不論呂不韋如何狂傲,總不能當著田單眼皮子下与仲孫龍勾結。
  是夜天朗气清,雖仍寒冷,但比早前大雪紛飛回暖不少,至少沒有了剌骨的寒風。
  由于商業的興旺,愈來愈多像仲孫龍這种能影響朝政的大商家出現,自己的烏家、呂不韋、仲孫龍,甚至乎琴清,都是這种身分。
  左思右想時,仲孫玄華的馬車出乎他意料外停了下來,項少龍看清楚那宅院。登時整條脊骨都寒浸浸的。
  竟然是李園离听松院沒多遠的听竹院。
  馬車開進門內時,他早駕輕就熟,由側牆攀了進丟。
  這十多所專用來招呼外賓的院落設計划一,所以熟悉了听松院,便等若對听竹院了若指掌。
  項少龍施展出特种部隊的身手解數,忽快忽慢地潛過側園,避過几起李園的巡邏手下,攀上可俯瞰前后院的主宅屋脊時,仲孫玄華剛被人迎進主宅去,可見他的攀援身手是如何迅疾快捷。
  不片晌仲孫玄華從主宅后門穿出,踏上通住東廂的回廊,項少龍忙借勾索滑下去,利用花叢草樹的掩護,移到微透燈光的東廂西隅一扇窗下,蹲下身子靜靜竊听,由于內明外暗,故不虞會給人發現他的影子。李園的聲音響起道:“玄華坐下再說。”
  接善是奉茶款坐的聲音。
  項少龍暗責自己思慮不密,自己今趟第一吹見到李園時,他正与仲孫龍密談,可知兩人關系密切。
  清秀夫人更先后兩次警告自己小心李園,可是自己給他三言兩語,就騙得死心塌地,深信他而不疑。皆因自己總以己心度人,愛往好處去想。
  事實上無論李園、韓闖,甚或龍陽君,都是不折不拍的政客,凡事先顧實利,什么交情感情都是放在其次。
  龍陽君可能還好一點,但李園嘛,只看他當年在壽春可輕易拋開奪愛之恨,轉而和他聯手合作。便該知他重視的只是權勢功名,其他都是次要。
  假若今趟一時偷懶沒有跟來,可能被他害死了都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呢。
  李園最厲害處就是把韓闖出賣他一事說出來,使他還以為這人是真的眷念舊情。
  下人退出門外的足音遠去后,響起品茶或喝酒的聲音。
  听聲音該不止是李園和仲孫玄華兩個人,果然仲孫龍的聲音道:“項少龍有什么解釋呢?”
  仲孫玄華歎了一日气道:“事情可能非是呂不韋這老奸巨猾所說的情況,項少龍不但沒有半分惊訝,選說那對夫婦早給贏政接了回咸陽,唉!”
  另一人失聲道:“呂不韋不是說那對夫婦落到他手上了嗎?”
  項少龍渾身劇震,不但是因這句說話,更因說話的人正是今天剛向他痛哭涕零,誓神賭咒的韓闖。
  一把陰柔熟悉的聲音不徐不疾的響起道:“玄華先把整個過程說出來,我們再下判斷,看看究竟是項少龍說謊,還是呂不韋在胡言。”
  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困為他認出說話者是死敵郭開。
  現在已肯定了清秀夫人含蓄和有保留的警告,李園、郭開和韓闖正互相勾結來對付他,只想不到還會有仲孫龍夾在其中。
  想來仲孫龍父子和他們湊到一起,應是后來的事,甚或是呂不韋拜訪仲孫龍后的事,如此才能合理地解釋前此兩父子對待他的態度。
  想到這里,仲孫玄華已把事情交待出來,只听他道:“項少龍不但沒有絲毫惶急之態,還似覺得极其可笑的模樣,換了我是他,不立即色變才怪。”
  廳來傳來失望的歎息聲。
  郭開惋惜道:“若真是如此,我們就痛失了一個扳倒嬴政的机會。這小子精明厲害,手段狠辣,野心又大,有他一天坐穩秦君之位,我們休想安寢。”
  李園道:“項少龍最擅作偽,又有急智,說不定他心內震惊,但表面卻一點都不泄露出來呢?”
  仲孫龍苦惱道:“若非我收買的人全給他逐走,現在就可知他事后的反應了。”
  韓闖分析道:“看呂不韋向龍爺說話的語气,他該是在离咸陽前,才從繆毒處得到那對夫婦在邯鄲的住址。否則咸陽早就鬧得天翻地覆,他亦沒有閒情到臨淄來。所以是否找到真的人證,連他都該不知道。”仲孫龍頹然道:“那么說,項少龍就不是說謊了。”
  郭開狠狠道:“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讓項少龍活著回咸陽,沒有了他,嬴政就變成沒牙的老虎,說不定會栽在呂不韋和繆毒之手,那時將使奏室永無宁日,無力東侵。”
  仲孫龍忙道:“此事還須斟酌,呂不韋的意思是只希望將他的雙眼弄盲,好讓他活著回去承受欺君騙主之罪。”
  窗外的項少龍听得又惊又怒,偏是毫無辦法。
  韓闖微歎道:“希望他在曹公劍下一命嗚呼算哩,怎忍心看他變成瞎子呢?”
  李園冷靜地道:“國事當前,絕不能講個人交情。怪只能怪他成了秦國的另一個白起,若他命喪曹公之手,就一了百了,否則我們怎都要將他毀了。我為了這件事這几天沒一晚睡得好。但想起我們東方各國的百姓子女,將以千万計的被虎狼之秦荼毒,就什么友情恩情都要擺到一旁。”
  郭開陰陰道:“小心龍陽君那小子,我看他沒能像李相和闖侯般明白大体。”
  仲孫玄華道:“此事必須小心處理,假若贏政仍穩坐王位,那項少龍在臨淄出事,我們齊國就脫不了責任。”
  郭開笑道:“只要設法把事情弄成是呂不韋做的,就可使嬴政把仇恨集中在呂不韋身上,最好他們先斗個兩敗俱傷,我們就可舉杯慶祝了。”
  李園提醒仲孫龍父子道:“此事切匆透露給二王子和解子元知道,否則恐有不測變數。我已著宁夫人向二王子暗示,他父王之所以不喜大王子,皆因不喜見他依附田單,所以二王子該知所選擇,項少龍再起不了什么作用。
  兼且我曾對二王子說,有田單一日當權,齊楚都難以修好,二王子是聰明人,該怎都不會再考慮田單的提議。而且大事已定,齊王剛下了命令,要大王子在壽宴前离開臨淄,不用明言,也該知是什么一回事了。”仲孫龍父子連忙應諾道謝。
  李園再吩咐道:“但你們必須把項少龍騙得死心塌地,使他深信田單和呂不韋正合謀害他,又安排他与曹公一戰后助他秘密溜走,再在途中使人暗襲,最好在暗襲時犧牲一些人手,又依呂不韋之言只弄瞎了他,那就可引起秦廷的一場大亂子。”
  郭開道:“最好明白告知項少龍是呂不韋要讓他活生生的回咸陽接受罪責,那就更使事情扑朔難辨了。”
  頓了頓續道:“此事必須把龍陽君瞞著,若泄漏了點風聲給項少龍知道,以這人鬼神莫測的身手,說不定能私下溜掉,放著他活在世上,龍爺那時亦不敢輕易打鳳菲的主意。”
  這回輪到項少龍心中冷笑,他已對韓闖和李園完全死了心,暗忖你們想動我項少龍并不是易事。
  听到這里,知道不宜久留,忙悄悄溜走。
  現在最大的煩惱,就是如何安全帶走鳳菲,因為在不想牽累龍陽君、善柔和解子元的情況下,他可信托的人,就只肖月潭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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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意外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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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柔嬌呼道:“不打了!”收劍后退。
  項少龍把刀背擱在肩頭,微笑道:“想不到解夫人養了兩個孩儿,身手仍這么了得。”
  善柔疑惑地看他,奇道:“不要瞎捧我了。為何你今天竟然比昨天更要利害,每一刀都能教人看不透摸不著。”
  項少龍知自己是因眼前危机的激發和被朋友出賣的傷痛,涌起了為自己生命和家人的未來奮斗的強大意志,決定把自己全豁了出去,再沒有以前的顧忌,在置諸死地而后生的情況下,發揮出強大的潛能。
  由于他的吩咐,今天再不若昨晨般有大批觀眾,對著這曾和自己有親密關系的美女,項少龍份外精神。
  昨夜返來后,出奇地一睡天明,在善柔來前已練了一會百戰刀法,所以使得特別純熟。
  對后晚与曹秋道的比武,他并不放在心上,只要對方恪守十招之數,自己就有把握過關。
  而知悉了仲孫龍、李園等人的陰謀后,身邊的形勢較前顯得明朗而使他覺得更有把握去應付。
  或者是清楚了誰是敵人,誰是朋友,又知小盤的身分危机不可幸免,反使他澄清疑慮,不用疑神疑鬼,故睡得安穩。
  那不是說他已有應付呂不韋和繆毒的方法,而是隱隱覺得歷史是不會改變的,小盤終于會成了秦始皇。后世更沒有人提及他項少龍的名字,當然更沒有人說及關于他偷龍轉鳳的事。可想見小盤的身世定能保住,沒法保證的是他項少龍的性命能否在這連場斗爭中平安保住而已。
  不知如何,項少龍愈想愈感心寒,幸好這時小屏儿來了,說鳳菲請他們到她的閨樓進早膳。鳳菲仍弄不清楚善柔和項少龍是什么關系,兩人該是初識,但又是熟絡得過了分。善柔不把項少龍當是東西的態度,尤使她大感困惑,不管怎說項少龍都是秦國權傾一時的當紅大將。
  沒有肖月潭和仲孫玄華在,善柔更無顧忌,眯眼瞧瞧項少龍,又瞥瞥鳳菲,向她道:“這小子很懂勾引女人,你有沒有給他弄上手?”
  鳳菲立時連耳根都紅透,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項少龍對善柔的恣無忌憚大窘道:“解夫人怎可說這种話。”
  善柔“噗哧”笑道:“為什么人人都怕听真話呢?只答我有或沒有不就可以嗎!”她“少女式”的純真笑容,确使人很難真的惱怪她。
  鳳菲強忍嬌羞,以她一向的老練世故回复冷靜,低聲道:“鳳菲和上將軍清清白白,絕無男女立私。解夫人錯怪上將軍了,他是真正的君子。”頓了頓反問道:“解夫人和上將軍是否素識呢?据聞解夫人的劍法比得上仲孫公子,可為我們女子爭光不少呢?”
  善柔毫不賣賬道:“我就是我,為何要和男人比才有光彩,哼!我要走了,我還要到王宮打個轉呢。”舉袖拭嘴后,頭也不回的走了。
  項少龍和鳳非兩人愣然互望,均感好笑。
  鳳菲低聲道:“听說這位解夫人本姓善,被田單害得家破人亡。不過現在她甚得宮中諸貴妃和王子妃所喜愛,央她傳授劍法,兼之解子元又當時得令,故田單雖明知常被她數說奚落,亦奈何她不得。”
  項少龍這才知道善柔在臨淄的地位,難怪連仲孫玄華都那么顧忌她了。
  鳳菲又道:“我們是否后天晚上离開這里呢?人家對韓竭的糾纏已深感厭倦,只希望能盡快离開這里。”
  項少龍猶豫片晌,仍決定不了是否可信任鳳菲。女人感情的變化最難捉摸,今天她說討厭韓竭,說不定明天又重投他怀抱。那時泄露出他的秘密,那時他就要瞎了那對招子返回成陽了。
  鳳菲見他臉色數變,吃了一惊道:“事情是否有變?”
  項少龍點頭道:“大小姐想否在稷下宮那場表演后,才离開臨淄呢?”
  鳳菲呆了一會儿,才道:“橫豎要走,為何要多留五天?”
  項少龍故意道:“主要是為了二小姐她們,大家一起走我會安心點。”
  鳳菲何等細心,歎了一口气道:“看你欲言又止的樣儿,似乎有點說不出來的苦衷。”
  項少龍知道若是否認,只會惹她生疑。點點頭道:“我是有點擔心郭開,此人心術极坏,倘我們成功溜掉,他可能把怒气出在淑貞她們身上。”
  鳳菲愕然道:“有仲孫龍照觀淑貞她們,你有什么好擔心的。”
  項少龍無奈之下,只好決然道:“不要再問了,我決定待稷下宮那場表演后才大家一起走,免得挂惦。你難道不關心她們的安危嗎?”
  鳳菲沒有作聲,垂下頭作無聲抗議。
  項少龍知自己語气重了,移過去摟著她香肩,柔聲道:“是我不對,大小姐請原諒。”
  鳳菲櫻肩輕吐道:“上將軍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坏哩?鳳菲還是第一趟見你無原無故的發脾气。”
  項少龍暗忖自己怎會有好心情,現在恨不得大砍大殺一番,以出積在心頭的惡气,正要說話。鳳菲愧然道:“鳳菲知你是因人家昨天偷偷去見韓竭,所以再不信任人家。但就算分手,都應作個交待吧!”
  項少龍想不到誤打誤撞下生出奇效,使鳳菲把見韓竭的事自動剖白的泄露出來,這么說,她本是打算瞞著自己的。
  鳳菲幽幽瞧著他道:“上將軍是否想知道鳳菲和他說過什么話呢?”
  項少龍淡淡道:“他是否說你跟著我只會落得悲慘下場呢!”
  鳳菲嬌嫗猛顫,駭然道:“你怎會知道的?”項少龍見她連耳根都紅了,故詐她道:“我不但听到你們說話,還听到你們親嘴的聲音呢。”
  鳳菲無地自容道:“是他強來吧了,人家本是不愿意的。但那是白天啊,你那時躲在哪里呢?”
  項少龍強撐下去道:“車底不是可藏人嗎?”
  鳳菲信以為真,凄然道:“你該知我當時為了哄他,很多話都是口不對心的。”
  項少龍心中一動,想起呂不韋昨晚去見仲孫龍,該是因韓竭由鳳菲處探听到消息所引起,皺眉道:“但你怎可將我們何日离開臨淄,且是由仲孫龍安排的事告訴韓竭呢?大小姐難道不知韓竭和呂不韋是蛇鼠一窩嗎?”
  鳳菲這時對他的話已深信不疑,解釋道:“韓竭原是繆毒那邊的人,今趟來臨淄是為了我,雖說他曾瞞著我關于他与仲孫玄華來往的事,但鳳菲确曾傾心于他,更与他私下有了密約,這么一下子撇開他,會令我很為難的。”又幽幽橫了他一眼道:“鳳菲本想借上將軍來忘記他,可是上將軍卻不肯賜寵。”
  項少龍明白到鳳菲將是他今后与敵人周旋中的一只重要棋子,決意把她爭取過來,冷笑道,“你可知道讓韓竭知悉了我們和仲孫龍父子的關系后,呂不韋和韓竭當晚就去游說仲孫龍父子呢?”
  鳳菲色變道:“竟有此事?”
  項少龍正容道:“不知你是否相信,假若大小姐仍不住把消息泄漏給韓竭知道,不但我項少龍死無葬身之地,大小姐亦要面對悲慘的命運。韓竭對你或有愛意,但他這种人在利字當頭下,說不定會把你忍痛犧牲。跟隨呂不韋和繆毒的人,誰不是自私自利之輩。”
  鳳菲愧然道:“鳳菲也該算是自私自利的人,現在該怎辦才好?”
  項少龍道:“還是等稷下宮那場表演之后,我們才一塊儿离開,到了咸陽,你歡喜跟誰都可以。但在目前,決不可隨便把我們的事泄露給任何人知道。”
  鳳菲道:“我明白了。由現在起,鳳菲只信任上將軍一個人。”
  項少龍暫時仍想不到如何利用鳳菲這著有用的棋子。再矚咐了她几句后,起身离開。
  這可算是意外的收獲,明白了韓竭實是一條兩頭蛇,同時与仲孫家和呂不韋勾結。若他估計不錯,表面上他雖是繆毒的得力手下,其實暗里早給呂不韋收買了。
  而他對呂不韋亦非全心全意,至少在鳳菲一事上瞞著那奸賊。
  韓竭究竟打算如何安置鳳菲呢?恐怕連他自己都還舉棋不定。
  男女間一旦生情,總會糾纏不清,難以一刀切斷。他和趙雅何嘗不是如此。
  際此明天就是壽宴獻技的日子,院內出奇地平靜,多天的排演亦歇了下來。
  項少龍雖心事重重,卻不得不裝作若無其事,還与費淳、雷允儿等一眾比較友好的家將閒聊,才知道鳳菲已親自發放給他們每人一筆可觀的遣散費,但大部份人都准備留下來,繼續追隨一向比鳳菲更懂收買人心的董淑貞。
  歌姬中只有幸月決定回鄉息隱,云娘別仍未定行止,看來她是等待肖月潭的意向。
  更有人探听能否能追隨項少龍,但都給他一一婉拒。
  現在他自身難保,不愿別人陪他冒險,更不想削弱了歌舞團的保衛力量。因他們對上仲孫龍那种人物雖毫不起用,但對付一般小賊劫匪,卻仍是卓有裕如的。
  忽聞仲孫玄華來找他,項少龍心中有數,到大廳見他時,仲孫玄華果然以几句過場閒話,如說二王子怎樣欣賞他后,就轉入正題道:“我們已為上將軍安排了一艘性能优越的風帆,后晚在稷下宮接了上將軍后,立即登船。只不知大小姐會否和上將軍一道走,還是大小姐遲走一步,待稷下宮的表演后始起行呢?”
  項少龍裝出苦惱的樣子道:“這正是令人頭痛的地方,她堅持要待兩場表演完滿結束后才走。我怎么能放心一個人先行呢?”
  仲孫玄華顯然已從韓竭處得到消息,知道鳳菲定下比武當晚和項少龍一道离開,不禁愕然道:“你們不是說好了的嗎?”
  項少龍正是要令他對韓竭疑神疑鬼,歎道:“本來是說好了,但不知如何今天她忽然改變主意。哼,她怎瞞得過我,一方面和我相好,其實又与別的男人有私情。她有眼線,難道我沒有嗎?”
  仲孫玄華顯然不知道韓竭和鳳菲的真正關系,聞言色變道:“誰是她的男人呢?”
  項少龍搖頭道:“這是大小姐的私隱,恕我不能透露。不過也差不在遲上几天,我就等稷下宮的表演后才走好了!”
  仲孫玄華立時亂了陣腳,急道:“呂不韋決定了在上將軍与曹公決斗后的翌晨起程回國,上將軍不想先一步回去嗎?”
  項少龍知他死心不息,仍在試探自己,奇道:“早些回去干什么?何況我早遣人回咸陽,告欣儲君有關我的情況,還告訴他我若在什么地方出事,就与該國有關,囑他為我報仇。我才不信呂不韋和田單敢親自出面動我,他們必是煽動其他人作替死鬼。”又冷哼道:“我烏家高手如云,誰害了我,必難逃被追殺的命運,想害我的人該有此顧忌,所以玄華兄請放心好了。”
  仲孫玄華心中有鬼,怎能放心,听得臉色數變,欲語無言。
  李園等何嘗敢親自下手對付項少龍。亦只像呂不韋般煽動仲孫龍父子作替死鬼而己。
  自邯鄲烏家堡一戰后,誰不知烏家戰士的厲害。
  若事后泄出是仲孫龍父子干的,不但齊國王室會怪罪,只是烏家复仇的死士,已足使他們父子寢食難安。
  項少龍當然不會放過對仲孫玄華繼續施壓的机會,道:“若我是呂不韋,就找些像麻承甲那類的蠢人,教他來殺我。事成后,再把消息泄露開去,那時我們秦國便會正式要貴國大王交出麻承甲的人頭,你說貴國大王交還是不交呢?”
  仲孫玄華忍不住抖震了一下道:“這确是借刀殺人的毒計。”
  項少龍心中好笑,知他終看穿了呂不韋表面像是背棄了田單,其實只是一石二鳥的先借他父子害項少龍,然后再利用此事除掉他們父子。
  舉一反三,他們自該想到若出了事時,李園等亦只會諉過在齊人身上。
  仲孫龍本非蠢人,否則也不能掙到今時今日的財勢地位,皆因以為贏政和項少龍地位不保,才致亂了主意進退失据。
  怎知項少龍得到風聲,又偷听了他們昨晚的密議,只于談笑間便今仲孫玄華醒悟到被呂不韋、李園等人,甚至韓竭利用了。
  仲孫玄華忙著要回去与乃父商量,那還有興趣說話,惶惶然的溜了。
  項少龍伸了個懶腰,回頭去找鳳菲。
  若他猜得不錯,仲孫玄華今天會找韓竭質問,而韓竭則會追問鳳菲。
  呂不韋大后天清晨走,韓竭自須隨行,無論是為他自己還是為了呂不韋,也絕不容鳳菲落到仲孫龍手上。
  但為此他卻知道即管拿個天給仲孫龍作膽,都再不敢妄動鳳菲。
  就算仲孫龍仍要對付自己,也不敢留此把柄,因這等若明告訴別人他是為了鳳菲來對付他項少龍的。
  事情像忽然又生出轉机。
  李園等騙得他死心塌地,他誓要以牙還牙,好好騙回他們一趟。
  鳳菲好像真的對韓竭死了心,對項少龍的指示言听計從,兩人出奇地融洽。到肖月潭來找他,項少龍才离開主褸,在前院偏廳把昨天和今早的事詳細向他道出。
  肖月潭拍腿歎道:“項少龍畢竟是項少龍,對方稍有錯失,就被你把握到漏洞。仲孫玄華經驗尚淺,被你几句話就把底子都抖了出來。”頓了頓盯著他道:“可是少龍真不擔心呂不韋找到那對養育贏政的夫婦嗎?”
  項少龍知他也在怀疑小盤的身分。不過此事現在除了烏廷芳、滕翼外,親如紀嫣然亦不知曉。故心理上實不容他再透露給任何人知道。即管肖月潭亦難例外。遂裝出坦然之狀,若無其事道:“找到又怎么樣,除非他們被呂不韋重金收買,捏造誣告,否則有什么要擔心呢?”
  肖月潭訝道:“其實這問題老哥一直就想問你,圖總管寫給我的信中,提及你曾与秦國軍方元老合作,對呂不韋和儲君進行滴血辨親,證實兩人沒有血緣關系后,儲君和你始能得到這些軍方元老全力支持,壓制呂不韋。可是少龍為何那么有把握,肯定儲君非是呂賊的骨肉呢?”
  這是當日圖先的問題,亦是項少龍最怕面對的問題,歎了一口气道:“我曾親口問過朱姬,儲君究竟是誰的孩子?她說連她都弄不清楚,那即是說有五成机會是呂賊的,但也有五成机會不是。在那种情況下,若我拒絕鹿公的提議,豈非立即失去秦國元老之心,所以咬牙搏它一舖,豈知竟押對了。”
  肖月潭點頭道:“一賠一的賭率,确是博得過。但現在你的情況卻非是如此樂觀,仲孫龍給你這么唬嚇,可能再不敢作別人的行凶工具,但你也絕不可依靠他。”
  頓了頓續道:“幸好我們的關系尚未給人察覺,人人只以為我是鳳菲的知音人,目下唯一之計,仍是少龍你一個人先走為妙。只要你可安然离開,鳳菲她們就安全了!”
  項少龍心忖鳳菲等可交由善柔和龍陽君兩人聯手維護。若齊王明晚宣布田健成為新太子,解子元的地位自然大是不同,仲孫龍父子更要巴結他,而田單則更是顧忌他了。
  李園等則樂得做順水人情,免与他撕破臉皮,大家都沒好處。若鄭國渠一事給抖出來,韓闖的大功立時變成大禍。所以關鍵處只是他如何活著回咸陽而已。
  肖月潭老謀深算,提醒他道:“韓竭這小子大不簡單,本身是韓國貴族,又拜在曹秋道門下學藝,看是繆毒一党,但卻与呂不韋關系親密。現更加上因鳳菲而來的嫉忌因素,說不定會鋌而走險,糾集稷下感到受辱的劍手向你偷襲,此事倒是不可不防呢。”
  項少龍斷然道:“与曹秋道戰后,我便立即遠遁,好在稷下宮是在城外,方便得很。”
  想起逃生的必需工具滑雪板,壓低聲音道:“時間無多,肖兄可否為我張羅一塊上等木材,讓我制作一對在雪地逃生的工具。你到時把它与干糧埋在稷下宮附近某處,我起出來便可迅速逃生。”
  肖月潭本身就是妙手巧匠,大訝之下追問詳情,到項少龍把滑板滑杆描繪出來后,他惊訝得合不攏起嘴來,愕然道:“你是怎么想出來的,這是雪車的原理,這事包在我身上,老哥我立即動手找材料赶制,保證比你畫出來這對更實用,時間該仍來得及。”
  肖月潭前腳跨出听松院,解子元便來了,興奮地道:“上將軍若沒有特別事,不若一道去趁熱鬧,看柔骨美人彩排小弟編作的歌舞吧!”
  項少龍本全無興趣,但想起得裝作充滿閒情逸致,一點都不擔心有任何事會給呂不韋揭穿,正是重要策略之一。
  遂擺出欣然之狀,陪解子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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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恩怨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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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上解子元的馬車,听他哼著輕松的調子,項少龍定下神來,回想過去這几天內發生的事。
  可以想像當初李園在仲孫家碰上自己時,心中是只有友倩而無歹念。直至他忍不住向韓闖透露,才興起應否除去他這個大患的念頭。至于以后如何搭上郭開,則無從猜估了。
  他們知道龍陽君對他有特別感情,且曾后悔出賣過他,故把此事瞞著龍陽君。
  龍陽君只因找鳳菲才碰上他的。
  到韓闖親來找他,知道他會去曹秋道處偷刀時,可能仍未決心害他,尚在舉棋不定。
  可是當韓闖把這事告訴李園或郭開時,終引發了他們欲借曹秋道之手除去他的詭計。當見曹秋道殺他不死后,韓闖知道事情已泄露出來,所以避他不見,只由李園來探他口風。
  李園不愧高手,故意暴露韓闖与郭開勾結的事,好騙取他的信心。而自己還蠢得把龍陽君安排他逃走的事泄了出來。
  龍陽君則明知李園等人要害他,苦在無法說明,故准備不顧一切送他离開臨淄。
  只因自己反悔而拒絕了他的好意。
  若不是昨天偷听到他們的密話,恐怕這一世都弄不清楚這其中的种种情況。
  奇怪是他只感到痛心,卻沒有恨意。
  因為誰都是迫于無奈的。
  解子元這時道:“你和許商熟識嗎?据說他是上蔡人,很有本領。”
  項少龍這才記起他是呂不韋今趟來齊的隨員,只因沒有碰頭,故差點忘記了他。點頭表示認識。
  解子元道:“現在他和齊雨爭蘭宮媛爭得很厲害,呂不韋似乎對許商非常縱容。”
  項少龍想了想道:“若我猜得不錯,蘭官媛和許商的戀情,該是當年在咸陽開始的,嘿,你知否蘭宮媛曾扮婢女行刺我?”
  解子元訝道:“竟有此事,不過她确曾受過訓練,身手非常了得。”
  項少龍遂把當時事情談出來,解子元神色凝重道:“那個雜耍團該是邊東山的‘東州雜耍團’,一向周游列國表演,難怪忽然銷聲匿跡,原來已全体喪身咸陽。”
  項少龍問道:“邊東山是誰?”
  解子兀歎道:“曹秋道四大弟子中,以邊東山居首,接著才是仲孫玄華、韓竭和內人。這邊東山最擅騰挪跳躍之術,是個第一流的刺客,一向都在田單門下辦事。”
  項少龍道:“可能他也在那一役中死了。”
  解子元搖頭道:“上几個月我還听仲孫玄華說見過他。据說他剛到燕都刺殺了一個燕將,燕人對他是談虎色變。上將軍雖是厲害,但暗殺是不擇手段的,不可不防。”
  項少龍苦笑道:“要刺殺我,現在是最好的机會了。”
  解子元正容道:“在這里反不用擔心,邊東山對大齊忠心耿耿,絕不會令大王為難,但若离開齊境就很難說。燕人稱邊東山作百變刺客,可知他裝龍像龍,扮鬼似鬼,誰都不知他會變成什么身分樣貌見人。”
  項少龍這時那有閒暇去理邊東山,記起張泉偷譜的事,說与解子元知道,并說鳳菲己另譜新曲,就算她演奏出來,也打擊不了鳳菲。
  解子元憤然道:“定是齊雨指使的,此人曾追求過鳳菲,卻給拒絕,故此怀恨在心。這可包在我身上,我解子元絕不容許媛媛作出這种羞人的事。”
  馬車開進玉蘭褸去,此時青樓尚未開門營業,偌大院落宁靜得像個隱士居住的世界,只后院某處隱隱傳來樂聲。
  兩人走下馬車,朝后院持別宏偉的歌樂殿堂舉步走去。
  解子元低聲道:“以前大王沒那么多病時,常愛到歌樂殿堂听歌看舞,說歌姬在這里都活潑多了。當然啦,入到王宮,誰不怕出不來,無論是一時獲罪賜死好,又或給大王留下,做了只隔一夜就給忘了的宮娥妃嬪,實際上都沒多大分別。”
  項少龍暗忖比起上來,小盤的自制力就好多了。
  解子元歎道:“大王有個愿望,就是三大名姬同時在他眼前表演,所以務要我們為他辦到。這可是他死前唯一的期待。為此才能撐到這刻,否則可能早已……嘿!”
  項少龍這才明白今趟盛事的來龍去脈,由此可知齊人不但愛空言,還愛安逸。
  這种苟安的心態,使堂堂大國不但成不了東方諸國的領袖,還不斷在破坏唯一能真正抗秦的合從之策。
  悠揚的樂韻愈是清晰,眾姬同聲頌詠,調子扰美,項少龍也不由听得入神。
  解子元得意道:“這就是我那晚在廂房內寫的一曲,應是小弟生平的代表作。”
  項少龍笑道:“這是否說排演已到了尾聲呢?”
  解子元哈哈一笑,跨進歌樂殿堂去。
  殿堂中心處近六十名歌姬揮揚著各色彩帶,幻出千變万化的圖案,像一片片彩云般環繞中心處盛裝的蘭宮媛載歌載舞,使人見之而神迷陶醉。
  此時蘭宮媛正一人獨唱。
  看她柔較的嬌軀作出各种高難度的曼妙舞姿,歌唱出抑揚頓挫,宛如天外仙青的樂曲,令人几疑誤入仙子群居的仙山福地。
  布于一隅的四十人大樂隊,正起勁吹奏,殿內充滿歡樂的气氛。
  觀者除了齊雨并有一群十多個項少龍不認識的齊人外,赫然還有許商在其中。
  一曲既罷,齊雨等鼓掌喝彩。
  蘭宮緩舍下其他人,往解子元和項少龍迎過來,笑臉如花道:“解大人和上將軍為何這么遲才來呢?”
  解子元不知是否記起剛才項少龍講及“偷曲”一事,告罪后把蘭宮媛拉往一角,說起話來。
  齊雨等則朝項少龍走過來,其他歌姬,無不對項少龍露出注意神色,交頭接耳,低眸淺笑,情意盎然。
  許商依秦法向項少龍施軍禮,肅容道:“尚未有机會正式向上將軍請安,上將軍請恕末將無禮之罪。”
  項少龍笑道:“這處又非咸陽,一切從簡好了。”
  齊雨有點惊疑不定的偷瞥遠處正板起臉孔与蘭宮媛說話的解子元,心神不屬的對項少龍道:“听說上將軍對音律极有研究,未知對剛才一曲,有何評价?”
  項少龍知他是由張泉處听到消息,心叫慚愧,正容道:“齊兄說笑了。對音律小弟乃門外漢,不過即使不懂音律如我者,也覺剛才一曲精彩絕倫,令人神馳感動。”
  在齊雨旁一名体型彪悍的年青武士插入道:“在下閔廷章,見過上將軍。”
  項少龍暗付原來你就是与麻承甲同時在齊國劍壇崛起的人物,口說幸會,留心打量了他几眼。
  閔廷章比較起來,要比麻承甲斯文秀气,亦較為順眼。
  閔廷章目光落到他的百戰刀處,項少龍索性連鞘解下,遞給他過目。
  這著名劍手露出意外神色,接過后与其他好奇的人研玩起來,嘖嘖稱賞。
  剩下齊雨、許商和項少龍三人,都有點不知說什么才好的尷尬。
  几名大膽的美歌姬擁了過來,爭相向項少龍招呼施禮,眉目傳情后,又笑著飄了開去。
  幸好這時解子元和蘭宮媛回來了,后者神態委屈,顯是給解子元數說一頓,但看情況她是甘于受責的。
  齊雨用眼色向她詢問,蘭宮緩卻故意不看他,看來是把气發泄在他身上。
  許商移到蘭宮媛旁,奇道:“媛媛似乎不開心呢?”
  蘭宮媛目光卻落在項少龍身上,道:“媛媛尚未有机會向大小姐請安,不知上將軍是否直接回听松院?”
  除解子元外,其他人均感愕然。
  項少龍想不到解子元對蘭宮緩這么有影響力,微笑點頭。
  蘭宮緩問道:“可否立即起行呢?”
  齊雨等無不錯愕,不明白發生什么事。
  閔廷章聞言將百戰刀雙手遞回給項少龍,贊歎道:“聞說這奇兵乃上將軍親自設計,确是巧奪天工,令我等大開眼界。”
  項少龍知道自己一刀敗走麻承甲,已贏得這個本來目空一切的劍手尊敬,謙虛几句,待要和解子元、蘭宮媛一道回听松院時,閔廷章卻遨請道:“明天是稷下宮每月一趟的劍會,上將軍可肯撥尊蒞臨,指點一下我們這些小輩?”
  項少龍露出為難之色,誠懇地道:“說實在的,這么与曹公見面,是有點尷尬的。”
  另一人興奮地道:“曹公近十年都沒有出席劍會,上將軍可以放心。”
  項少龍暗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敷衍道:“明天再說吧!”又頓覺奇怪道:“劍會不是在初一舉行嗎?為何推遲了?”
  齊雨道:“皆因大王壽辰,故延期舉行,還會比平時隆重,上將軍記緊要來!”
  當下有人向他說出了時間地點。
  項少龍不置可否,在齊雨和許商嫉忌的目光下,偕蘭宮緩和解子元离開。
  到了正院時,解子元表示要返官署,故不能隨行,讓出馬車,自行騎馬离去。
  項少龍想不到會和這柔骨美人單獨相處,生出戒心,道:“媛小姐坐車吧,我騎馬好了。”
  蘭宮媛白了他一眼,淡淡道:“妾身也久未騎馬,不若就一起借馬儿的腳力吧。”
  姚胜等忙讓出兩匹健馬,蘭宮媛雖盛裝在身,但翻上馬背卻靈巧得像狸貓,惹來一陣采聲。
  項少龍跨上馬背,与蘭宮媛并騎馳出玉蘭褸,登時吸引了街上所有行人的目光。
  姚胜派出四騎為他們開路,其他人則分布兩側和后方,令人頗有陣仗不凡的感覺。
  蘭官媛策馬湊近他身旁道:“上將軍是否很不安呢?最后仍是要和妾身同行說話。”
  項少龍心想這該叫惡人先告狀,微笑道:“我尚沒忘記媛小姐曾想取項某人的小命呢!”
  蘭宮媛默然片晌,輕輕道:“在這世上,有三個人是媛媛欠了人情的,上將軍有興趣听听嗎?”
  項少龍道:“第一個該不難猜,是否解大人呢?”
  蘭宮媛欣然道:“和你這人說話真的可以少費很多精神。試試猜第二個吧,他是喪命在上將軍手上的。”
  項少龍芳笑道:“難怪你要來殺我。”
  蘭宮媛若無其事道:“上將軍都是猜不到的了!那人就是囂魏牟,媛媛所以有今天,全賴他把人家交給一個姓邊的人栽培訓練,否則說不定早餓死街頭。”
  囂魏牟其實是給滕翼活生生打死的,他當然不會說出來,恍然道:“是邊東山嗎?難怪你的身手如此了得,他該是你第三個感激的人吧!”
  蘭宮緩出乎他意料地咬牙切齒道:“恰恰相反,他是妾身最痛恨的人,他對我做的惡事媛媛卻不想再要提呢。”
  項少龍大訝道:“可是咸陽之行,你不是奉他之命行事嗎?”
  蘭宮媛淡淡道:“那只是一場交易,只要奴家依計行事,不論成敗,以后都再和邊東山沒有任何關系。而妾身肯答應,亦當是報了囂魏牟的恩惠,以后再不欠他什么。”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确是每個人都有個曲折离奇的故事,不過你這個險冒得太大了,嘿:想不到囂魏牟也會做過好事的。”
  蘭宮媛不屑道:“他和邊東山只是看上妾身的容貌吧,有什么好心腸可言。不要說他們了!上將軍來猜猜看那第三個人是誰好嗎?”
  項少龍搖頭道:“囂魏牟我已猜不到,第三個更難猜,不過該不是我認識的人吧?難道是田單,又或是呂不韋?”
  蘭宮媛不斷搖頭,喜孜孜的像個小女孩般道:“都不對。”
  項少龍心想這柔骨女都相當有趣,認輸道:“不猜啦!”
  蘭宮媛抿嘴淺笑道:“是項少龍I”項少龍失聲叫道:“什么?”
  他們一直的聲調都壓低至僅兩人可耳聞,到這失聲一叫,姚胜等才听見,均訝然往他們瞧來。
  蘭宮媛欣然道:“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真是你呢,自刺殺不遂后,到漏夜离開咸陽,我都預備會給你拿去殺頭,豈知你竟放過人家,你說蘭宮媛怎能不感激你?當時呂不韋也說城防全是你的人,他也很難庇護我。”
  項少龍愣然半晌,道:“你不用感激我,說到底你只是一顆棋子,被人利用來對付我,殺了你于我沒好處。”
  蘭宮媛正容道:“項少龍就是這樣一個人,田相、旦將軍等雖視你為敵人,但對上將軍的品格卻相當敬重,反而對呂不韋頗為不屑。”
  項少龍有感而發道,“品格有個屁用,現在誰不是利字當頭,凡于我有所畏忌者,均不擇手段要除之而后快。”
  蘭宮媛“噗哧”失笑道:“上將軍很少有用這种語气說話的。可見你對媛媛有點改變了。人家今趟只是借見鳳菲為掩飾,目的卻是希望有單獨与你說話的机會。
  上將軍要小心身邊這群仲孫家的武士,他們原是土匪流氓,專替仲孫龍收爛賬,我一些好賭的姊妹給他們害得不知多么慘。不信就留心看看,誰不在豎起耳朵來偷听我們的密語?”
  最后兩句她故意提高聲浪,嚇得姚驗等下意識地离開少許。
  項少龍頓感領教到她的辣處。
  三大名姬确是各有特色,其中以蘭宮媛的行事最不檢點。不知是否因少女時的不幸遭遇,頗有點自暴自棄,對男人亦抱著游戲的態度,但其實心底里卻是恩怨分明,今人敬服。
  蘭宮媛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引得路人側目時,又向他湊近點低聲道:“上將軍見媛媛肯和齊雨這些卑鄙小人在一起,是否心存鄙視呢?唉,這世上有多少個好人,齊雨至少生得好看,又懂哄人。不過偷曲一事人家卻是無辜的,齊雨還騙人說是他撰作的呢。”
  項少龍笑道:“這才像蘭宮媛嘛!”
  听松院己然在望,蘭吉媛輕輕道:“上將軍要小心石素芳,她一向和蒲鵠關系密切,說不定會視你如仇人!”
  項少龍苦笑道:“不差在多她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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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稷下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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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宮媛离開后,鳳菲不屑道:“听說她只要是男人就行,上將軍對這种女人有興趣嗎?”
  項少龍正与她步返主樓,聞言失笑道:“我何時表現過對她有興趣了?淑貞的狀態如何?”
  鳳菲傲然道:“鳳菲調教出來的,會差到哪里去?不要岔開話題,你是怎樣搭上她的?”
  項少龍苦笑道:“不要用‘搭上’這么難听的字眼好嗎!小弟和她沒有半點關系,人家說要來向你賠罪,難道我說不行嗎。看你剛才的樣子,對她比親姊妹還親熱,掉轉頭就批貶得她体無完膚。”
  鳳菲掩嘴嬌笑道:“女人妒忌起來就是這個樣子,你不理睬人家,人家也不准你理睬其他女人,否則就和你沒完沒了。”
  這時剛抵主樓台階下,項少龍欲要离去,鳳菲扯著他衣袖,把他拉進樓內,轉身投入他怀襄,低聲道:“上將軍是否想棄下風菲不顧,自行离去呢?”
  項少龍滿怀軟玉溫香,心情卻是苦不堪言,他确是計划先行獨自借滑板溜掉,然后再央人照顧鳳菲她們。豈知竟給這蘭質慧心的美女識破,眼下騙她不是,說出來又必會掀起軒然大波,他可以怎樣選擇呢?
  鳳菲仰起絕世玉容,凄然道:“不用說出來,你的反應已告訴人家那使人傷心的答案。”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你知否只要我安全,就沒有人敢動你半根毫毛。”
  鳳菲哂道:“你不是說仲孫龍會照顧我們嗎?”
  項少龍道:“問題是你的舊情人和仲孫家關系太密切,我剛收到消息。在韓竭穿針引線下,昨天呂不韋与仲孫龍密談了整個時辰,你說會有什么好事?”
  鳳菲呆了半晌,幽幽道:“既是如此,你仍要將人家撇下嗎?”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不若你先我一晚走,遲些我再來和你會合,龍陽君該可作得安排。”
  鳳菲緊摟他道:“未知你的生死,鳳菲怎能离開臨淄,好吧!你愛怎樣處置人家就怎樣處置吧。鳳菲認命了。”
  項少龍深切体會得她所感到的“孤苦無依”和失落,憑她的色藝,天下男人誰不拜倒裙下。可是天妒紅顏,先是遇人不淑,又碰上個對她沒“動情”的自己,那教她不芳心破碎。
  百般安慰,待鳳菲“回复正常”,他才溜回房去,只休息得片晌。仲孫玄華又來找他。
  在東廂坐下,仲孫玄華道:“上將軍可知呂不韋來找過我們?”
  項少龍知他回去与乃父和手下謀臣商議后,推斷出自己再不信任他,故來作補救。可是他當然仍不會說出与郭開、李園等人的關系。
  微微一笑道:“就算眼睛看不到,但亦可以想見。呂不韋什么手段我項少龍未見過,加上韓竭是你師兄弟。是了!他現在和你究竟是什么關系?”
  仲孫玄華給他奇兵突出的問題戳在要害處,登時陣腳大亂,支吾道:“玄華也說不上來,說到底仍算有點交情。”
  項少龍淡淡道:“韓竭該比呂不韋更想殺我,因為呂不韋還以為有把柄在他手上,可以害得我身敗名裂,韓竭則是對我嫉忌得瘋了,瘋子做事自然沒有分寸。”
  仲孫玄華亦非蠢人,早已想到鳳菲的真正情人是韓竭,否則為何常會知悉關于鳳菲的消息。一時臉色立變,垂首以掩飾,眼望地下沉聲道:“上將軍決定了什么時候走呢?”
  項少龍心中好笑,知自己巧施手段,弄得他兩父子彷徨無主,正容道:“我細想之后,還是正式向你們大王和二王子辭行,再請他們派出兵員保護,大大方方的回秦,胜過鬼鬼祟崇的,徒然惹人話柄。”
  仲孫玄華點頭道:“玄華絕對同意,上將軍可以托解大人傳話,包保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
  只這几句話,便知仲孫龍父子權衡利害后,再不敢涉入害他的陰謀里。
  假若他是由齊王室派人護送离開,那李園或呂不韋兩方人馬,都難再指使他們動手。
  不過這卻非解決善法,齊王總不能派千軍万馬保護他,且其中又說不定兼有臥底,防不胜防下,他那有命越過三晉或楚人的國境。
  名為保護他的齊人更不會為他拼命,有起事來不落荒而散才怪。
  但對鳳菲來說這卻是很好的安排。項少龍心想真要找田健研究這個問題!好了卻這樁心事。
  仲孫玄華又皺眉道:“剛才閔廷章來見我,說上將軍答應了參加明天舉行的大會,我已一力把這种無聊的事壓著,為何上將軍反會答應他。”
  項少龍失笑道:“誰答應過他,我只是敷衍說到時再看看吧!”
  仲孫玄華憤然道:“這小子真可惡,連我都不怕了,定要給點顏色他看。”
  項少龍道:“放心吧!我怎會去呢?”
  仲孫玄華道:“去亦無妨,誰敢惹上將軍,首先要過得我這一關。玄華會警告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那個令上將軍不高興,就等若令我仲孫玄華不高興。”
  項少龍知他因先前失策,所以現在故意討好自己。隨口道:“明天再說吧!”
  仲孫玄華道:“今晚……”
  項少龍截斷他道:“這兩晚都不宜夜游,否則那有精神應付曹公的圣劍。”
  仲孫玄華清楚感到項少龍再不若以前般對他親切信任,知道呂不韋一事在他們間投下了陰影。無奈下怏怏去了。
  項少龍細心思量后,遣人去把解子元請來,開門見山道:“小弟有一事請解兄幫忙。”
  解子元欣然道:“什么事都包在我身上,項兄請直言。”
  項少龍坦然將情況說出來,以免因不清楚而出現不必要的意外。只瞞了仲孫龍父子暗中与李園等勾結一事,只暗示三晉和楚人都不可靠,密謀令秦齊交惡。
  解子元听得吁出一口涼气道:“仲孫龍難道不知大王和二王子心意嗎?誰都該知呂不韋將來沒什么好結果的。”
  項少龍提醒他道:“你表面須裝作若無其事,暗中通知二王子我或會不告而別,請他照顧鳳菲和董淑貞她們。”
  解子元拍胸膛答應道:“這事包在小弟身上。項兄去后,我就請二王子把她們接進王宮暫住,稍后再派人送她們到咸陽。”
  接著露出依依惜別之情歎道:“沒有了項兄,日于過得就不能似刻下那么多姿多采了。”
  項少龍笑道:“是怕不可以去胡混嗎?”
  解子元老臉微紅道:“內人對小弟的管束已松了很多,希望項兄走后都是那樣就謝天謝地。”
  兩人談笑一會,解子元才离去。
  項少龍又找來董淑貞說話,交待后,董淑貞兩眼紅起來,惶然道:“現在我們都擔心你后晚与曹秋道的比劍呢。”
  項少龍明白她感到自己像在吩咐后事般,對她們的將來作出安排,故生出不祥之感,幸好自己從沒感到會命喪于曹秋道之手。笑著安慰她道:“人總是要面對不同的挑戰,現在你只須專心練好歌舞,將來再到咸陽表演給我看好了。”
  董淑貞感激的扑入他怀里。
  抱著她動人的肉体,項少龍首次感受到兩人間沒有男女的私欲在作怪,有的只是一种超越了男女愛欲的高尚情操。若非自己把持得定,現下就休想享受到這种曼妙的感覺。
  心中不由涌起強烈的斗志,為人為己,他亦要奮戰到底,絕不能放棄或屈服。
  這晚歌舞團上下聚在大廳舉行預祝宴,人人表現得意气昂揚,非像以前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情況。
  席間項少龍宣布正式邀請由董淑貞繼承的歌舞團到咸陽表演,所有費用自然由他烏家負責,眾人更是雀躍。
  鳳菲亦像個沒事人的与眾同樂。
  有了項少龍的支持,等若多了個可信賴的大靠山。對歌舞團的發展更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唯一的陰影就是項少龍后天与曹秋道的比武,不過當然沒有人敢提起此事。
  很多人都醉倒了,包括鳳菲在內。
  項少龍卻滴酒不沾唇,將鳳菲送回房后,獨自一人到了后園練刀。
  他感到自己在刀道上的修養進步了。
  這應是被曹秋道迫出來的。
  和這威震天下的一代劍術大宗師交過手后,使他窺見了武道上以前難以想像的境界,精神和劍術渾成一体所營造出來的气勢,予人的壓力比靠凶悍或拚死力之輩不知高強了多少倍。
  項少龍以往之能胜過一般劍手,除了体魄和气力外,主要是因懂了墨氏劍的心法,故能在對陣時保持絕對的冷靜,發揮出劍法的精華。
  曹秋道卻進一步啟發了他從斗志、信心和某种難以形容的精神力量合營出來的气勢,這正是胜敗的關鍵因素。
  是晚他靜坐了大半個時辰才入睡,一覺睡至天光,醒來時精足神滿,只感連老虎都可赤手應付,起來使到園里熱身練功。
  他想起日前一刀克敵,殺得麻承甲棄刃而逃,除了時間拿捏得准确外,主要是因用兩手握刀,學足東洋刀的運劍方式,使力度倍增。
  心中一動,暗忖這或會是應付神力惊人的曹秋道的唯一妙法。
  但何時運用,怎樣運用,卻是關鍵所在。
  區區十劍,他才不信自己捱不過。
  任曹秋道三頭六臂,但自己刀和鞘配合使用,該可支持過十劍的短暫時間。
  想起當日落敗時,連擋十劍都欠缺信心,不禁好笑。亦暗暗感激肖月潭這良師益友。
  早前的消沉、逃避心態,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切均安排妥當,明晚無牽無挂的和曹秋道玩完那游戲后,他就乘夜遠走高飛,返咸陽与妻儿相會。
  在強敵的壓迫下,項少龍在練功中感到把生命的潛力發揮出來,每劈出一刀,生命都似攀上某一個高峰,這感覺是前所未有的。
  他忽似陷身在万軍沖殺的戰陣中,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倒下,周良慘死眼前,鷹王扑敵為主報仇,心中充滿慘烈憤怒之气。
  又憶起好朋友因立埸不同,一一將他出賣背棄。只感人事變遷,惟有手中百戰刀始是永遠良伴。
  再虛劈一刀。
  天地似若靜止不前。
  善柔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道:“今天不比了!好小子愈來愈厲害呢。”
  項少龍回刀入鞘,來到善柔身旁,笑道:“柔大姐也會害怕嗎?”
  善柔一肘打在他腰脅處,痛得他慘哼一聲,哂道:“去見你的大頭鬼,外面閔廷章等正在恭候大駕,要送你這小子到稷下官參加劍會,否則看本姑娘怎樣把你打回咸陽去。”
  項少龍撫著痛處皺眉道:“麻煩你告訴他們,我今天要閉門在家,養精蓄銳……”
  善柔截斷他道:“不准退縮,本姑娘剛在興頭上,很想撩人打架,你就做我的跟班去趁熱鬧好了。”
  項少龍呆了一呆時,早給她扯得蹌踉去了。
  五百多名稷下劍手表演開場的“禮劍”儀式。
  他們的動作划一整齊,漂亮好看。
  項少龍坐在學宮正廣場的上賓席處,右面是呂不韋,左邊則是田單,他身旁是田健,善柔則不知鑽到哪里去。
  臨淄的達官貴人、公卿大臣全体出席,情況非常隆重。
  來趁熱鬧的武士和平民百姓,則密密麻麻圍在廣場四周,少說也有三、四千人。
  禮劍完畢,鼓樂聲中,田健意气飛揚的代表齊襄王宣讀了訓勉的話,身為稷下導師的仲孫玄華在十多名導師級劍手簇擁下,落場考較劍手騎射各方面的技藝,閔廷章亦是導師之一,頗為神气。
  田單旁邊的是解子元,隔著田單向他打個眼色,表示所托之事經已辦妥。
  正和田健說話的呂不韋湊過來道:“明天黃昏時,我來送少龍到稷下官吧!事關我大秦的榮耀,是必須隆重其事的。”
  項少龍暗忖你由前門來,我就由后門走,看你到時怎下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豈知田健听到,插入道:“該由我和仲父一起接上將軍以壯行色才對。”
  項少龍心中叫苦,無奈下只好答應。
  另一邊的田單笑道:“大小姐該到了宮里,為今晚的盛典預備哩!”
  項少龍心中好笑,知他是找話來說,應了一聲,目光落到埸中,剛巧一名武士射出的箭命中二百步外箭把的紅心,惹起一陣采聲。
  比起秦國田獵的气氛,稷下劍會遜色多了,可見齊人武風及不上秦國。
  這時有人走到田單身旁。低聲向他說了几句話。
  那人去后,田單笑向呂不韋道:“有人對仲父的上蔡第一劍手的劍法很感興趣,不知仲父有沒有意思讓許商下場玩玩?”
  項少龍心中一動,猜到是齊雨弄鬼,希望挫折情敵的威風。
  接触過柔骨美人后,他感到無論是齊雨或許商,若以為能令這美女愛上他們,恐怕都要失望。不過許商乃管中邪級的高手,即管仲孫玄華或閔廷章下場,怕亦不能討得好去。
  呂不韋呆了一呆,道:“放著上將軍這大行家在這里,稷下諸君們怎會退而求其次呢?”
  田健正容道:“父王剛下嚴令,無論在上將軍与曹公比試切磋的前后,均不准有任何人挑戰上將軍,麻承甲已因此被責。”
  呂不韋“呵呵”一笑,以掩飾心中的尷尬和不安。
  田單的臉色亦不好看,因為麻承甲的事他要負上點責任。
  項少龍心想這才像樣,更猜到有田健在其中出力。故意道:“定是齊雨兄想和許統領玩玩哩!”
  呂不韋和田單心知是項少龍聞得兩人爭風呷醋的事,表情都不自然起來。
  呂不韋待要發言時,埸上忽然爆起一陣熱烈的采聲。
  眾人目光投往場心時,項少龍、田單和解子元同時變色。
  善柔昂然出現場中處,嬌叱道:“較技的時間到了,善柔請田邦指教。”
  田單劇震一下,知道善柔恃著夫君解子元聲勢日增,欺上門來,要拿自己的寶貝儿子作報仇對象。
  田邦的劍術雖不錯,但比起善柔這曹秋道的關門得意弟子,則只有待宰的分儿。
  但若田邦怯戰不出,那他以后都休想再抬起頭來做人。尤其對方說到底只是女流之輩,情況就更嚴竣。
  仲孫玄華等負責主持劍會的大弟子,都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應付這場面。
  坐在高台后排的田邦立即臉如死灰。
  換了挑戰的是普通稷下劍士,他大可派人出場,但對方是堂堂解夫人,又是指名挑戰,他只能親自上場。
  田健“呵呵”笑道:“柔夫人确是豪勇更胜男儿呢。”
  他這么開腔一說,更沒人敢反對。
  田邦正要站起來,旁邊的旦楚扯著他,自己長身而起,冷然道:“柔夫人既然這么有興致,不若讓旦楚先陪柔夫人玩一場吧!”
  今趟輪到解子元和項少龍一起色變。
  善柔終是生過兩個孩子,体力及不上以前,對著旦楚這第一流的高手,說不定會吃大虧。
  項少龍別無選擇,在善柔答應前,大笑道:“我也手痒了,柔夫人就把這場讓給小弟吧!”
  全場立時爆起震耳欲聾的采聲,把善柔不依的抗議聲音全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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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告別香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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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旦楚在原位肅立不動,沒有半點下場的意思,項少龍亦安坐席位里,眾人叫得聲嘶力竭,見到這奇怪情況,終逐漸收止喝彩叫好的嚷聲,以至完全靜止下來。
  項少龍与場中气鼓鼓的善柔對視,露出微笑。
  他在揚聲之初,便猜到旦楚不會應戰。
  旦楚是犯不著冒這個險,沒有蓋世神兵百戰寶刀前的項少龍,已是那么厲害;現在的項少龍,更使旦楚沒有把握。放著明天就有曹秋道親手對付項少龍,他這個險怎冒得過?
  果然旦楚致禮道:“大王頒下嚴旨,除曹公外,不准任何人与上將軍比武,未將怎敢造次?”
  旁觀群眾立時傳來一陣失望的噓聲。
  坐在田健另一邊的仲孫龍站起來大喝道:“大王之旨,誰敢不從!”
  群眾立即靜下來,令人對仲孫龍的“權威”生出异樣的感覺。
  善柔得意地道:“那旦將軍就落場施展身手吧!”
  旦楚求援地望向田健。
  田健明白他的進退兩難,笑道:“柔夫人劍法厲害,臨淄無人不曉,旦將軍剛才是一時情急下吧了。現在得上將軍提供了緩沖之机,怎可再下場,此戰作罷好了。”
  這番話總算得体,暗示田邦非是善柔對手,給足善柔面子。
  善柔知這未來齊主開了金口,怎都打不成的了。狠狠瞪了項少龍一眼,失望回座。
  項少龍心知善柔不會放過他,卻一點不擔心,給善柔打打罵罵,正是人生樂事。
  解子元向他投來感激的眼色。
  劍會繼續進行,雖有比武,但眾人總覺不是味儿,在午時前,匆匆收場,挑戰許商一事亦不了了之。
  項少龍与田健、田單、呂不韋等在稷下官共晉午膳,項少龍忍不住覷隙問仲孫玄華道:“為何其他各國使節一個不見,玄華兄沒邀請他們嗎?”
  仲孫玄華扮作老友狀,神秘兮兮的答他道:“前兩天大王和各國使臣晤面,大家各持己見,鬧得很不愉快。所以今天他們都避不出席,否則會更熱鬧一點。”
  這么說,項少龍醒悟到談的必是有關合從抗秦的事,而齊國仍堅持過往策略,跟東方諸國當然談不攏了。
  想起自己是擊潰兩趟合從大軍的人,第一次是暗施橫手,放魏增回國,惹起魏王封信陵君的疑忌,強行把他從戰場調回來,弄至群龍無首。
  第二趟則是親自領軍大敗合從軍于進軍咸陽的途中,使合從軍功敗垂成。
  在東方五國的人眼中,自己可算是罪大惡极。難怪李園等老朋友要反戈來對付他項少龍。
  席間,項少龍乘机向田健說出鳳菲今晚乃她歸隱前最后一場告別演出,希望他能當眾宣布此事。
  田健道:“父王最欣賞大小姐的演出,不若由他宣布更佳。”
  項少龍道:“這就更好哩!今晚未將道賀后,便要回去休息,以應付明晚之戰,謂二王子給我先向大王代致謝忱。”
  田健表示明白,答應他的請求。
  項少龍趁机告退溜了。
  回到听松院,歌舞團已全体移師王宮,只剩下几個看門的婢仆,靜悄冷清。
  項少龍正要登上主堂的台階,姚胜從后面赶上來道:“上將軍,小人有要事向你報告。”
  項少龍這才醒起曾囑他監視郭開和韓闖,后來因發覺仲孫龍父子暗里与這些人勾結,而姚胜卻是仲孫家派來的人,遂不將此放在心上。
  兩人在一角坐下后,姚胜神情凝重的道:“這兩天,三晉和楚燕五國的使節都不斷碰頭,其中最頻密是趙燕兩國,經我發散人手偵查下,兩國均有劍手混在各地前來觀賞賀壽盛況的人潮里,進入淄城。”
  項少龍首先問道:“你有把這事告訴龍爺和玄華兄嗎?”
  姚胜搖頭道:“少爺早有吩咐,在跟上將軍這段日子,什么事都不用對他說,所以這事他們全不知情。”
  項少龍贊道:“只有你們這些諳熟淄城情況的人,才可察覺出燕趙劍手的真正身分。”
  姚胜壓低聲音道:“燕國的徐夷則和趙國的郭開昨天黃昏時曾聯袂到稷下官游覽,据跟蹤的人觀察,他們似在勘察地形。”
  項少龍心中懍然,難道郭開等高明得猜到自己會在明天溜走,所以准備伏擊而己。
  當然這只會在他過了与曹秋道比試的一關后才會發生。
  為了國家利益,人人都變得不擇手段。徐夷則亦是如此,假若能在齊境混充齊人干掉他項少龍,秦齊不交惡才怪呢。
  姚胜道:“上將軍不知是否知道,曹公已請大王頒下王命,在他与上將軍決戰時,不准有任何人在遠近騷扰觀望。所以在比武有結果前,所有人都要留在城里,連我們都不得踏入學宮的范圍。”
  項少龍心想這雖有利于逃走,卻對想暗殺自己的人提供了最大的方便。
  皺眉道:“有沒有看到他們在什么地方特別停留過呢?”
  姚胜取出一卷畫上稷下官形勢的帛圖,詳細指出郭開和徐夷亂所到之處,連在某處停留多久,都清楚指出。
  項少龍訝道:“跟蹤他們的人心思相當仔細哩!”
  姚胜喜道:“小人知道事關重大,所以親身去觀察他們的行止。”
  項少龍衷心贊了他几句,并吩咐他不可將此事泄露給任何人知曉。
  姚胜憤然道:“我早知燕人沒多少個是好人,今趟擺明是陰謀不軌,想破坏我們和貴國的邦交,上將軍不若直接向大王說出這件事,由他安排人手保護上將軍,又或特別批准我們到觀星台下等候上將軍榮歸回城。”
  項少龍另有打算,當然不會听他的提議,笑著拍他肩頭道:“他們怎都不敢在學宮附近動手,照我看該是埋伏在回城的路上,那里沿途雪林密布,最利偷襲,你可否給我准備些煙花火箭,我要回城時,就施放煙花,召喚你們來接應我呢?”
  姚胜同意這是最佳方法,仍忍不住道:“上將軍難道對此事不感憤慨嗎?”
  項少龍歎道:“徐夷則和郭開都是与我有過交情的朋友,這回要在戰場上見個生死是無可奈何的事,但若可避免正面沖突,將就點算了。”
  姚胜露出敬佩神色,退了出去。
  項少龍獨坐廳內,思潮起伏,呆坐片時,才返回后院去。
  沿途清冷寂寥,頗有人去樓空的凄涼感覺。
  但想起明晚就可起程回咸陽,項少龍整個心又灼熱起來。
  回去后,定要好好慰藉嬌妻愛婢們。想起當年由趙返秦時,婷芳氏已暝然長逝,不禁又焦慮不安,百感叢生。
  “好小子!終于找到你了!”
  項少龍愕然轉身,只見善柔如飛赶來,找他晦气。
  項少龍愁怀盡去,攤手道:“柔大姐想拿小弟怎樣呢?”
  善柔劈手抓著他襟口,杏目圓瞪道:“竟敢破坏本姑娘的好事,誰要你出頭,你真比我厲害嗎?”說到最后,她忍不住嬌笑起來。
  項少龍忍不住拍拍她嫩滑的臉蛋,笑道:“做了兩個孩子的母親,仍是這么喜愛打打殺殺,柔大姐好該為解兄想想,不要再隨便找人廝拚了。”
  兩人在臨淄,尚是首次有這樣親密的接触,善柔俏臉微紅,嗔道:“信不信我把你碰我的手砍掉。”
  項少龍頹然道:“明晚我就要走了,占多少便宜該可以吧!”
  善柔一震道:“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項少龍低聲道:“我才決定不久,此事万勿告訴其他人,捱過你師傅十招后,我立即就走。”
  善柔透露出對項少龍的關怀,問道:“除了河道外,离開臨淄的道路仍被大雪封閉,明晚你是万人注目的對象,怎能悄悄乘船逃走呢?是誰給你布置安排的?”
  項少龍拉她到了園里,道:“我自有万全之策,否則亦不能避過三晉人的千里圍搜,你有什么話要我帶回去給兩個好姊妹呢?”
  善柔“噗哧”笑道:“告訴她們我絕不會比田單早死,且每天都在欣賞他的沒落和受苦。”
  忽地俏臉微紅,垂頭咬著下唇道:“橫豎無人,不若我們到房里去親熱一番吧!”
  項少龍大吃一惊,駭然道:“這怎么行,解兄是我的好朋友。”
  善柔項道:“我故意放他出去胡混,正因我要和你胡混,兩下扯平,最是公平不過。”
  項少龍苦笑道:“你誤會解兄了,他只是在青樓那种環境里,才能靈思泉涌的譜出新曲,非真是有什么胡混舉動的。”
  善柔呆了半晌,湊過香唇深情地道:“那就只親個嘴儿吧!算是為你明晚的比武壯行色,亦當是向你道別送行吧!”
  善柔剛走,解子元便到。
  項少龍暗呼“好險”。
  解子元仔細看了他一會,松了一口气道:“小弟還以為她會揍你一頓呢!玄華告訴我她知你回府后,便气沖沖的离開。”
  項少龍昧著良心道:“嫂夫人并非蠻不講理的人,只是有時脾气大點吧!”
  解子元坐下道:“此時沒有其他人,反落得清靜,正可以談點心事。”
  項少龍坐在他旁,訝道:“解兄有什么心事要說?”
  解子元歎了一口气道:“說來你不相信,我想辭官不干哩!只怕二王不肯。”
  項少龍奇道:“解兄官場得意,為何忽生退隱之心?”
  解子元苦笑道:“做官的沒多少個有好下場。官愈大,樹敵愈多。你位高權重時,沒有人奈何得你。一旦勢子弱了點,其他人就來爭你的位置。不單要應付下面的人,還終日惶恐,不知上面怎么想你,這樣過日子有啥意思。內人便常說我不是當官的料子,不夠心狠手辣。像仲孫龍父子就令我很失望,竟私下和呂不韋碰頭,卻沒有告訴我。”
  項少龍陪他歎了一口气道:“要辭官不是沒有辦法,詐病就可以了。”
  一言惊醒夢中人,解子元兩眼登時放光,拍案道:“項兄果是智計過人,就這么辦。說不定遲些我可到咸陽探望項兄,還有紀才女。嘿!有項兄從中引介,說不定連寡婦清都可見到。”
  項少龍知他并不清楚自己和琴清的關系,拍胸保證道:“這包在小弟身上。”
  同時記起小盤的身分危机,心中不由抽搐一下。
  解子元看著廳外的天色,道:“我要早點入宮,待會讓我再差人來接項兄吧!”
  項少龍婉言拒絕,送他出門,才返房躺在臥榻上研究姚胜留下給他的帛圖。
  若自己是徐夷則和郭開,必在稷下宮和城廓間那段約里許長的官道旁中布下伏兵,倘從兩旁雪林密集放箭,猝不及防下,自己必死無疑。
  假若自己裝作返回臨淄城,接著忽然往雪野遠處逸去,負責放哨監視自己的敵人會怎辦呢?
  敲門聲響,進來的是肖月潭。
  項少龍跳了起來,把地勢圖遞給他,轉迷姚胜的報告。
  肖月潭指著稷下宮外西南方一處道:“明天我會將遠行裝備和雪板放在小山丘上,就在這道向西的斜坡頂,方便你滑下來。”
  項少龍喜道:“制造好了嗎?”
  肖月潭道:“還差一晚工夫,今晚我不赴壽宴,免得給呂不韋認出來。”
  項少龍不好意思道:“豈不可惜?”
  肖月潭微喟道:“風花雪月的事算得什么,只有少龍安返咸陽,才可對付呂老賊。明天你可能見不到我,老哥此刻是特別來向你道別的。”
  項少龍伸手握緊他的手,感激地道:“大恩不言謝,我不知說什么才能表示心中的感受。”
  肖月潭微笑道:“遲些時或者你不會這么想。總言之我是為了你的利益。給老哥傳話与嫣然她們知曉,說老哥心中常惦挂她們。”
  項少龍不解道:“老兄為何有此奇怪言語,無論如何,我項少龍都不會怪你的。”
  肖月潭深深凝視著他道:“人心難測,不要真的只打十招就當算數,雖防他老羞成怒,忽然反悔。”
  項少龍點頭道:“經過李園、韓闖的教訓,我還會輕易信人嗎?”
  肖月潭聞言整個人輕松下來,叮嚀道:“只要你能渡此難關,安然返抵咸陽,你便全胜了,否則一切都前功盡廢。”
  項少龍心道還有小盤的身分危机,卻苦于說不出來。肅容應道:“我絕不會輸的。”
  肖月潭欣然道:“少龍終回复信心了!”
  項少龍沉吟道:“真奇怪,百戰寶刀失而复得后,我感覺上截然不同,就像從沒有給李牧打敗過那樣,有一段時間我确是很消沉的。”
  肖月潭站起來道:“不用送我,珍重了。說不定有一天我們會同赴塞外,面對大草原的挑戰。”
  目送肖月潭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處,項少龍想起在邯鄲初見肖月潭的情景,這多才多藝的人剛談完正事,便要求烏家送他歌姬陪夜,使他留下不良印象。想不到卻是個豪情俠慨的人物,大家更成了生死之交。
  人生的道路确是曲折离奇。
  唉!
  今晚早點過去就好了。
  自逃亡以來,沒有一天他不想回家去,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尋到睽違已久的幸福和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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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齊宮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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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項少龍看到往宮城的路上塞滿赴會的車馬,彼此擠得緩若蝸牛時,不禁慶幸自己策輕騎的選擇。与姚胜等時而越上行人道,時則在馬車間穿插,靈活迅快的朝王宮馳去。
  他所到處,人人矚目,貴女宦婦紛紛揭帘來爭睹他的風采,看看能令紀才女傾心的男子究竟生就怎樣一副長相。
  項少龍當然不會使她們失望,頭扎武士巾,勁裝外面瀟洒的披上長大的風氅,挺直的軀干,俊偉的儀容,挂在唇角似有若無不經意的笑容,加上腰間佩著名聞天下的百戰寶刀,确有令天下美女著迷的魅力。
  姚胜等亦感与有榮焉,人人份外挺胸拔背,好不威風。
  他們逢車過車,進入內城時,守城門的御衛均肅然致敬。
  項少龍卻是心如止水,無憂無喜。
  來前他曾再靜坐了整個時辰,沐浴更衣,感到自己的精气神都攀上前所未有的巔峰,對未來充滿渴望和信心,對眼前一切更感是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生命的大忌是永無休止的重覆。
  可是他自出咸陽踏進戰場后,每一刻都活在巨大的壓力和危机中,而逃亡之后,每天更無時無刻不面對生与死的選擇,到現下則是即將与劍道巨匠決胜于稷下官觀星台的一戰,接著就是返回干山万水外的溫曖家中,生命攀上最濃烈的境界。
  他感到以后都永不會忘掉這赴宴的一刻,人聲車馬聲似乎近在耳旁,又像是從九天云外的遙不可及。
  所有景象都有种似非實質的感覺,只有他和馬儿的運動,才擁有真正的血肉交融。
  他正深陷在這奇异的時空之夢的至深處,無能自省,無能自拔,更不愿蘇醒過來。
  驀地一聲“上將軍”,惊碎了他這清醒的夢。
  項少龍減緩馬速,朝聲音來處回頭瞥去,見到后方第三輛馬車的車窗有人探出頭來向他招手,赫然是郭開。
  護在郭開前后左右的趙國騎士,均向他施禮致敬。
  項少龍策馬停定,馬車好不容易才從后方赶上來,郭開歎道:“終于能与少龍見面,在壽春我是面對面都不認識,現在終能相對言歡,晶太后很挂念你哩!”
  郭開這奸鬼老了不少,兼且胖得臉孔都變圓了,無复當年的瀟洒。項少龍雖不歡喜他,又知他正密謀對付自己,但仍裝出老相識的親切感,笑道:“郭相養尊處优,心廣体胖,若在街上碰上,可能認不出你來哩!”
  郭開目光落在他的百戰寶刀處,感触良深的道:“當年先王一念之差,誤信趙穆,否則今天我和少龍不但該是好友,還是同心合力共抗外敵的伙伴呢。”
  項少龍策馬与他的馬車同速緩行,時進時停,姚胜等伴侍前后,更惹得路人圍觀指點。
  到了內城,越感受到普城同慶的气氛,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鞭炮響鳴。
  項少龍苦笑道:“可惜命運并沒有‘如果’這回事,就像人死了,就永不能复生。就算你能重活在過去的某一刻,人事仍不會從頭改變。”
  郭開怎想得到這是他的切身体會,有點意猶未盡的道:“緬怀舊事,總令人不胜感慨。不過杰出的人才,到那里都會出人頭地,少龍就是最好的例子。”
  項少龍心中一動,感到郭開由于以為明天若自己不死于曹秋道之手,亦會死在他的安排底下。所以現在特別多感触和表現出罕有出現在他身上的坦誠。
  他為何那么有把握呢?
  是否真的猜到自己准備明晚會溜走?
  除非歌舞團內有人走泄消息,說出自己像吩咐后事般安排好各人的將來,否則外人絕沒法作出這樣的猜測。
  想到這里,登時心中一懍,記起祝秀真的侍婢小宁,自己曾怀疑歌譜是由她偷給張泉的,但始終未能證實。
  假設郭開搭上張泉,便可輕易掌握得自己的動靜。郭開一向是智計過人,見微知著,又清楚自己的性格,自可制定出對付他的天羅地网。
  若是如此,自己明晚的危險性將會大幅增加,燕趙的伏兵將不止限于布置在回城的路上。而最大的問題是沒有人能幫他的忙,只能靠自己孤軍作戰。
  郭開訝道:“少龍在想什么呢?”
  項少龍淡淡道:“我在想假設郭相要派人殺我,我也絕不會心生怨恨。”
  郭開劇震道:“可是在我心里卻會很不舒服,當年在邯鄲質子府時若少龍手下留人,我郭開那有今天的風光。這种發展确令人心有憾然。”
  項少龍想不到他仍記得此事,對他添了几分好感,但一時卻不知說些什么才好。
  郭開忽道:“當年妮夫人身故后,遺有一子,是否跟從少龍到了咸陽呢?為何從未听過他的消息?妮夫人是個令人怀念的好女子,可惜天妒紅顏。唉!”
  項少龍壓下心中翻起的滔天巨浪,知道呂不韋泄出小盤的身分問題后,就像在平靜的水面投下巨石,引發了其他聯想,例如郭開便在怀疑小盤就是嬴政。
  此事非同小可,若讓呂不韋知道,配合從邯鄲抓回來那對夫婦,他們更難有辯白机會。
  口上卻應道:“那孩子痛母之逝,途中茶飯不思,兼之旅途勞碌,早病死了。”
  郭開“哦”的一聲,表情像是早猜到你會這么說的模樣。
  項少龍再沒興趣和他纏下去,一聲告罪,驅馬加速,連越數十輛馬車,進入王宮。
  齊宮內盛況空前。
  王席和主賓席設于桓公台上,筵開近百席,桓公台下的廣場則更設了過千席,供較下級的文武官員和各地縉紳人士列席。
  表演歌舞的地方是桓公台中的大平台,樂隊則布于平台下朝向王座處。
  宮內到處人頭涌涌,人人盛裝出席,女士自免不了爭妍斗麗。
  齊王擁被臥在桓公台下的點將殿內,神情興奮的接受眾人祝賀。
  比他更興奮的是田健,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眾人都對他爭相巴結和奉承,就算不知情的人都可清楚瞧他是盛會中的得意人物。
  項少龍向齊王行過朝賀之禮后,目睹仲孫龍爭著向田健獻媚,反是田單不屑的卓立一旁,与呂不韋和郭開閒聊,難免想起了小盤。
  誰當上君主,誰就會因權力和臣子的諛媚而腐化,愈難招言納諫,這种效應似乎已成了定律。小盤顯也變了許多,他對自己的感情尚可維持多久?
  李園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道:“少龍!我們且到靜處談談。”
  項少龍笑道:“還有清靜的地方嗎?不用走几里路吧?”
  李園笑起來,扯著他朝殿門走去,經過聚在一例的妃嬪群時,眾女無不深深地盯著他兩人。
  項少龍想起清秀夫人和善柔,虎目一掃,卻找不到兩女蹤影。
  擠出了擁迫的殿堂后,兩人登上桓公台,內侍宮娥正忙碌地預備陳設壽筵的美酒菜點,好不熱鬧。
  他們來到桓公合遠离王席可遠眺城牆外原野的邊緣處,在輝煌的燈火映照下,李園倚欄道:“少龍打算何時回咸陽,愿和小弟同行嗎?”
  項少龍發覺自己心中真的沒有惱恨他,淡淡道:“不必勞煩了,我還是取道魏境快捷得多,坐船又舒服。”
  李園同意道:“确可快上一半時間,但安全上有問題嗎?”
  項少龍道:“我會正式要求齊人護送,再加上仲孫龍在旁護翼打點,該沒有什么問題。”
  李園緊跟不舍地追問道:“准備何時起程呢?”
  項少龍道:“怎都要待稷下官那場歌舞結束后才可起行,否則我總難放心。”
  李園壓低聲音道:“明晚你要小心點。我有信心少龍能安然過得曹公一關,但齊人是輸不起的,听說暗里已有稷下狂徒准備若你真贏了,就在你歸程時偷襲你,不若我親來接應你好嗎?你可用燈號和我聯絡。”
  項少龍暗叫厲害,假若自己不知他与郭開是同謀,不落進陷阱才怪。
  不過他這么說,也可能是試探自己會否乘夜逃走。
  這樣的好意,不答應就是不合情理,遂与他約定燈號的方式。
  項少龍故意道:“回壽春后,請代向令夫人和太后問好。”
  李園眼中閃過沉痛的神色,一把抓著他肩頭,叫道:“少龍……”
  項少龍心頭一陣激動,平靜地道:“什么事?”
  李園如夢初醒的松開手,搖搖頭道:“沒什么,只是想起不久又要各處一方,异日還可能在沙場上決戰生死,一時激動吧了!真沒什么。”
  項少龍心中暗歎!
  韓闖的笑聲傳來道:“原來李相和上將軍躲到這里,少龍确是不同凡響,三大名姬輪流問我你這美男子在哪里,累得小侯嫉忌得差點要自盡呢。”
  若非是處于敵對的立場,韓闖會是位征歌逐色月的好伙伴。
  心想也該去激勵一下歌舞團的士气,特別是初挑大梁的董淑貞,問道:“她們在哪里?”
  韓闖來到兩人面前,答道:“在最下層的慈怀殿,須小侯領路嗎?”
  項少龍道:“我去見過她們,之后覷得机會,就要先一步离開。”
  李園諒解道:“該是這樣的,好好休息,我們陪你一道去吧!”
  項少龍和他們并肩而行時,趁机道:“無論將來國与國間發展如何,請兩位看在小弟面上,好好照顧淑貞。”
  韓闖歎道:“放心吧!若連這點都辦不到,我們還算人嗎?”
  項少龍這點倒相信他。
  步入慈怀殿時,項少龍不由一呆,原來大殿以布幔分隔開三區,里面人影幢幢,不斷傳出女子嬌笑鬧玩的聲音。
  項少龍道:“我們就在這里分手吧,我想單獨和她們見面。”
  李園和韓闖有點心情沉重的和他拉手道別,前者道:“明天我們會送你出城。”
  項少龍苦笑道:“不必了!我早跟呂不韋和二王子訂好了約。”
  鳳菲獨坐銅鏡前,云娘和小屏儿則為她作最后的補妝。
  項少龍動容道:“難怪大小姐能高居三大名姬之首,只是這裝扮,已使人疑為天人下凡。”
  鳳菲甜甜一笑,卻怨道:“沒你在旁欣賞,什么天人都沒意思哩!別忘了這是人家最后一場表演啊!”
  旋又笑道:“不要理人家怨言多多,還是上將軍明晚一戰重要,乖乖的早點登榻睡覺吧!明日鳳菲會整天陪你。”
  項少龍眼角瞥處,見祝秀真的小婢小宁儿此時借故走過來,更肯定自己的怀疑,知地想偷听自己和鳳菲的對話,故意道:“待小弟得胜回來,便陪大小姐四處逛逛。”
  鳳菲欣然答應。
  項少龍又過去董淑貞處,問道:“心情緊張嗎?”
  旁邊的祝秀真笑道:“二小姐整天不說話,怕影響了聲線,上將軍說她緊張不?”
  董淑貞暗里抓緊他的手,湊到他耳邊道:“后晚我來陪你。”
  項少龍苦笑离開,繞場一周,見團中諸人個個士气昂揚,那用他去激勵,滿心歡喜揭幔而出,剛好撞著金老大,給他硬拖了去見石素芳。
  石素芳披著斗篷,幽靈般站在一角,默默的看著她的團友在進行各种活動,似乎她与其他人全無半點關系,也沒有人敢來打扰她的宁靜。
  金老大在項少龍耳旁道:“這女儿自少就性格孤僻,但她的天份,卻不作第二人想。她什么都不看在眼內,卻什么都一學就會,而且比任何人好。生平只佩服鳳菲一個人。”
  項少龍暗忖看來她連紀才女都不放在眼內,否則為何不見她去拜訪嫣然。
  金老大領著項少龍來到石素芳側,低喚道:“素芳!素芳!上將軍來探望你哩!”
  听到上將軍一詞,石素芳嬌軀微顫,空洞的秀眸回复了平時的神采,別轉俏臉,往項少龍瞧來。
  這時團內諸女与上下人等均停止原先的活動,好奇地盯著項少龍,要金老大揮手作勢,才不情愿地繼續補妝的補妝,調理樂器的調理樂器。
  金老大拍拍項少龍道:“你們談談吧!”
  石素芳顯然厭惡人人都不斷偷偷朝他們張望,輕輕道:“上將軍請隨素芳來!”
  揭開身后布幔,原來是特別區分開來的一個小空間,地上舖了地席,還有坐墊,銅鏡和挂滿戲服的架子。
  兩人席地坐下。
  四周雖是鬧哄哄一片,還不時響起樂器調試的音符,但這里卻是個封閉和宁洽的小天地。
  石素芳凄迷的美目緩緩掃過項少龍,然后落在布幔處,淡淡道:“上將軍歡喜孤獨嗎?”
  項少龍細心想想,小心冀翼的回答道:“有時我也需一個人靜靜獨處,好去想點東西。”
  石素芳幽幽道:“想什么呢?”
  項少龍愕然道:“道倒沒有一定,看看那時為了什么事情煩惱吧!”
  石素芳點頭道:“你很坦白,事實上將軍是素芳生平所見的男人中,最坦誠而不偽飾的人。其他人總愛吹噓自己的了得,惟恐素芳不覺得他們偉大,真要令人嘔心。”
  目光回到他臉上,以令他心顫的眼神瞧著他道:“咸陽之會,上將軍在素芳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那時素芳就想,上將軍是否可傾吐心事的人呢?”
  項少龍忍不住道:“听說蒲鵠先生和小姐關系非常密切哩!”
  石素芳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垂下目光,平靜地道:“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況且人總是要死的,死后就可重歸天上的星宿,那有什么須用上心神的。”
  項少龍默默咀嚼她話內的含意,悲灰的語調,一時說不出話來。
  石素芳像陷在為自己編造卻無能自拔的夢境中般,柔聲道:“素芳唯一的愿望就是把自己的生命安排得簡單一些,不會牽涉那么多的人和事。唉!大多數的人和事都像浮光掠影,既流于浮面又沒有意義。真希望可以變成一棵樹,獨自在原野里默默生長,需要的只是陽光、雨水和泥土。”
  項少龍歎道:“難怪小姐歡喜庄周。”
  石素芳道:“還有李耳,無為而無不為,小國寡民,老死不相往來。多么透徹的人生見地。繁榮財富只會帶來社會的不公平,君臣上下,只是永無休止的紛爭,上將軍以為然否。”
  項少龍尚是首次在這時代遇到一個持全面否定人類進步文明的人,且又是一個女儿家,點頭道:“現在的情況仍未算嚴重,到了人口大量繁衍,草原變成城市,大地的資源被無休止地消耗至匱乏,野獸變得無處栖身時,那情境才教人害怕。”
  石素芳劇震道:“上將軍比素芳想得更遠哩。”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這是必然的發展,打開始人類的文明就處在与大自然對立的那一邊上,与草木禽獸截然不同。”
  石素芳默然片刻,意興索然道:“上將軍何時回秦呢?”
  項少龍道:“該是這几天的事,嘿!我也要走了。”
  石素芳微微點頭,沒再說話,陷進沉思中。
  項少龍長身而起,悄悄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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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修書話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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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鳳菲等過了三更才回來,人人興高采烈,顯是表演非常成功。
  諸女均悄悄進房來看項少龍。他忍著起來的沖動,假寐應付過去。
  等到后院大致靜下來時,他改為盤膝靜坐,依墨子教下的養生之法吐吶呼吸,臨天明時,提著百戰刀到園內操練。
  他慶幸自己昨晚沒有等壽宴終席方始离開,故仍能把精神体力保持在最頂峰的狀態。
  他反覆練習雙手持刀的動作,盡量簡化。以速度為主,假想敵自是曹秋道。
  對著這個圣劍,連墨子大巧若拙的招式都無用武之地。
  他只能依道科學化的現代技擊。提取最精華的部份,融入刀法里。
  眾人這時不是仍醉得不醒人事,就是酣睡未醒,他樂得專心一意,作戰前的熱身准備。
  接著到澡房沖了個冷水浴,精神翼翼的回房靜坐一會,小屏儿來找他。
  眾姬全体出席,還有云娘這首席樂師和其他几位較有地位的樂手。
  鳳菲先代表眾人向項少龍表示感激,眼中射出回憶的神情道:“當淑貞一唱罷,健太子宣布鳳菲退隱的消息后,場中盛況。教人畢生難忘。”
  云娘笑道:“人人都以能目睹大小姐表演的最后一場歌舞為榮呢。”
  祝秀貞興奮道:“昨晚大小姐的表演确是精彩絕倫,听得我們也如痴如醉。完全被大小姐的歌聲迷倒了。我們還擔心二小姐會給壓得抬不起頭來,幸好二小姐亦有超凡的演出,使整合歌舞能完滿結束。”
  項少龍苦惱道:“你們是想我后悔嗎?。”眾女一陣哄笑。
  董淑貞感激道:“楚國的李園、韓國的闖侯、魏國的龍陽君。都紛紛邀約我們去表演……”
  幸月截入道:“就只上將軍方面沒發出正式的邀請。”
  眾女又笑起來,气氛輕松融洽,皆因以為歌舞團會解散的憂慮,已千真万确的成了過去,項少龍笑道:“大家是自己人嘛?你們到咸陽來就當回到家中好了,瞧,我不是已發出邀請了嗎?”眾女又嬌笑連連。
  董淑貞道:“大小姐和上將軍覺得費淳這人怎樣呢?”兩人知她在挑選執事的人選,都叫好贊成。
  膳后項少龍和鳳菲到園內漫步。雙方都有點不知說什么才好的感慨。
  鳳菲平靜地道:“暫時我都不會到咸陽去!”
  項少龍愕然道:“大小姐打算到哪里去?”
  鳳菲仰望天上飄浮著一朵特別大團的白云:道:“鳳菲想隨清秀夫人回楚小住一段時間。奴家已厭倦了嚴寒的天气,想享受一下秀麗的南方景色。”
  項少龍想到她是要避開韓竭。點頭道:“換換環境也好,咸陽的冬天很不易過的。”
  鳳菲橫他一眼道:“不要以為已撇開了我,說不定人家有一天會摸上你項家的門。然后賴著不肯离開。”
  項少龍知她在說笑,哈哈笑道:“這是沒有男人可以拒絕的事情,還是大小姐記著莫忘了來采訪小弟。”
  鳳菲幽幽道:“上將軍是否今晚就走?”
  項少龍沉聲道:“若能不死,我确是不宜久留。”
  鳳菲喜道:“上將軍終于真正的信任鳳菲了│。只要想起此事,奴家以后再無遺憾。”
  接著輕聲道:“鳳菲宁死也會為項少龍守秘的。”
  項少龍想起兩人由互不信任,互相欺騙,發展到這刻的把對方為知己。心中大感欣慰。
  生命動人的地方。或者正因美好和丑惡同時存在。人性是凹凸不平的立体,從不同的角度看去,就會得出不同的印像。
  例如他很難把李園、韓闖歸類為坏人。
  每個人自有他們的立場。但遇到他因利益關系來損你時,你自然會對他深痛惡絕。
  鳳菲忽道:“快到落日的時候哩,唉,想起不知和上將軍是否還有相見之日,就使人神傷不已。”
  這時肖月潭來找項少龍。中斷兩人的离情別話,到了東廂時,肖月潭掏了一疊帛書出來,笑道:“這是我今早給你擬好的,分別給呂不韋、齊王、新封太子的田健、解子元,當然還有李園、龍陽君、韓闖和仲孫龍,其中給李園和韓闖的比較精彩。你看過沒問題就畫押。待你成功离開后,我會交由鳳菲代你送出。”
  項少龍擔心道:“你不怕給呂不韋認出你的筆跡嗎?”
  肖月潭道:“我精擅不同書体,包保他認不出來。”
  項少龍贊歎道:“呂不韋有你這等人才而不懂用,實是愚蠢之极。”
  肖月潭狠狠道:“他是故意犧牲我,使別人不會怀疑到他身上去,同時借机削弱舊人的勢力。”
  肖月潭是最重情義的人,故份外痛恨呂不韋的忘情負義。
  像今趟他義無反顧的來助項少龍,正因他是這么一個人。
  項少龍隨意抽出其中一書,攤開細看,只見上面寫道:“字奉闖侯足下,侯爺賜讀此書之時,少龍早在百里之外,今趟不告而別,實情非得已,侯爺當心中有數,不會責少龍無禮。人生不外悲歡离合,愛恨情仇。此別之后,不知后會何期,愿侯爺諸事順遂,長命百歲。少龍拜上”
  項少龍捧書哈哈笑道:“韓闖看此書時,必是百般滋味在心頭。有苦難言。”
  肖月潭得意地抽出另一紙書信,遞給他道:“這是給李園的。”
  項少龍捧起讀道:“李相國園兄大鑒:世事峰回路轉,离合無常。想与兄當年并肩作戰,肝膽照應,義無反顧,至今記憶猶新。可惜時移世易,此情不再,實令人扼腕歎息。如今小弟已在歸家途上,并誠心祝福相國官場得意縱橫不倒。”
  項少龍拍案道:“可否再加兩句。但怎么個寫法卻要由老哥這支筆來斟酌,我喜歡那种冷嘲熱諷的語調。”按著把李園昨晚說要接應他的事說出來。
  肖月潭備有筆墨,忍著笑在尾后加上“相國接應之舉。恕小弟敬謝不敏,更不敢有須臾忘記。”
  項少龍再拍案叫絕。
  其他給齊王、仲孫龍等的書信都很一般,沒什么特別刻書,對龍陽君則最是客气,情詞并茂,顯示出肖月潭的才華。
  項少龍細看肖月潭的眼睛道:“老哥昨晚定是一夜沒睡,早上還要寫這几封信。”
  肖月潭笑道:“不睡一晚半晚,有什么大問題。最緊要是能使你無后顧之憂,這些信會比任何說話更能激勵你的斗志,因為若你今晚敗了,這些信只好都燒掉了。”
  項少龍拍案而起,仰天長笑道:“放心吧,我現在戰意昂揚,管他什么劍圣劍魔,也會跟他全力奮戰,絕不會讓他得逞。”
  肖月潭拈須微笑道:“我這就改裝出城,到那地方安放你今晚逃生的工具。明天再為少龍發信好了!”
  肖月潭走后,剛升任執事的費淳來向他道謝,項少龍心中一動道:“你找人偷偷監視小宁,假若她今天在我起程前,借外出去見其他人。就告訴秀貞小姐把她辭掉。亦不必懲罰她。”
  照他估計,小宁若是內奸,今天怎都要向收買他的人匯報他最后的情況,故再加上一句道:“若無此事,就當我沒有說過這番話。”
  費淳醒悟過來,領命去了。
  項少龍伸個懶腰,感到無比輕松。
  一些本來難以解決的事,最后都得到圓滿解決。只要今晚過了曹秋道這關,避過燕趙高手的伏擊,憑著滑雪板。就可趁溶雪前赶回中牟,与滕翼諸兄弟會合后,打道回秦,苦難將成為過去。
  當然仍有小盤的身分危机要解決,但現在他只能堅信歷史是不能改動分毫的。
  至少在歷史上,從沒有人提過秦始皇既非异人之子,亦非呂不韋之子。
  令他一直不解的是也沒提及他這名動天下的人物。
  苦思難解時。龍陽君兩眼通紅的來了,不用他說項少龍也知他昨晚睡不好。
  兩人到了園內的小亭,龍陽君歎了一口气,似有千言万語,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儿。
  項少龍反過來安慰他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老大爺沒注定我死,十個曹秋道都奈何我不了。”
  龍陽君苦笑道:“少龍或者以為曹秋道會劍下留情,但昨晚我听到消息,田單曾和曹秋道談了整個時辰,你說他會說什么呢?”
  項少龍心中篤定。心想他既親口應承了肖月潭,自然沒有人能左右他的決定。
  一拍百戰刀把,淡淡道:“他想要我的命。先要問過我的好拍檔。”
  龍陽君勉力振起精神道:“奴家不是想挫少龍的銳气,只是來提醒少龍不要輕敵,可戰則戰。反之則退。他終是上了年紀,怎都該跑不過你。”
  項少龍失笑道:“說到底,你仍是怕他殺死我。”
  龍陽君端詳他片晌,大訝道:“少龍确是非常人,換了別人,面對如此強敵,誰能像你這般從自若?”
  項少龍坦然道:“擔心也是白擔心,不若把精神留在比武時使用才最是上算。”
  龍陽君倚在圍攔處,垂首道:“李園和韓闖……”
  項少龍截斷他決然道:“君上不要再說下去了,由現在到見曹秋道前,我都不想听到關于他們的任何事。”
  龍陽君劇震道:“少龍……”
  項少龍微笑道:“一切盡在不言中。君上回去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明天我再和你說吧!”
  龍陽君緩緩移到他身前,輕擁他一下道:“少龍強大的信心,已使奴家感到你可應付任何困難,珍重了。”
  看著龍陽君逐漸還沒在林木掩映的背影,項少龍涌起無限的歉意。
  歌舞團上下人等,在鳳菲和董淑貞的率領下,全体在廣場為他們心目中的英雄道別,目送項少龍登上新太子田健和呂不韋的馬車。
  旗幟飄揚下,齊兵隊形整齊的馳出听松院,為三人的輿駕開路,聲勢浩蕩。
  由百騎御衛護翼的隊伍馳出大街時,人民夾道相送,也不知是為曹秋道打气,還是因項少龍的“勇气可嘉”而叫好。
  包括項少龍在內,從沒有人想過曹秋道會輸。問題只是項少龍能否僥幸不死。
  這輛馬車特別寬敞,座位設在這車廂尾的位置,可容四人并坐,而項少龍這位主角,拒絕不得下,自然就坐到田健和呂不韋中間去。
  近年來,他罕有与呂不韋這大仇人那么親熱。感覺上很不自在,只望馬車快些出城。
  他先向田健這新太子道賀,田健笑得合不攏嘴。呂不韋插入道:“剛才老夫才和太子討論治國之策,太子提出管仲在《牧民》篇中所說的“倉廩實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恥”,确是真知灼見,有健太子登位,大齊之盛,可以預期。”
  田健喜不自胜的道:“治國常富,亂國必貧。可知善為國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
  項少龍忍不住問道:“太子有什么富民之策呢?”
  田健呆了片晌,沉吟道:“強兵和富國是分不開的,不強兵,國家就沒有保障,不富國,兵就強不起來,此乃千古不移之理。”
  項少龍心中暗歎,知他根本沒有治國良方,只是因循管子之論,尚于空言。
  他來臨淄雖時日不長,但只從仲孫龍的存在,已知齊國表面繁榮,卻是貧富懸殊。這是君主縱容貴族与商賈圖謀資財、爭相開設賭館青樓和放高利貸的后果。當然民智不齊,教育不夠普遍亦是重要原因。可是田健無視這种情況,空言強兵富民,令人可笑。
  小盤之所以遠胜他國君主,正因他能真的体察民情,又有李斯這等智士之助。凡事都從實際出發,不是空談理論。
  呂不韋大拍馬屁道:“太子之見,可上比管仲齊桓呢!”
  田健連聲謙虛,其實心卻喜之,已照單全收了。
  此時快到城門,聚集道旁的人更多,有人大叫道:“曹公必胜,曹公必胜!”
  轉瞬便生出連鎖效應,千百齊民同聲喊叫,令人心神震蕩。
  田健露出不自然神色,沒再說話。
  呂不韋偷偷觀察項少龍的神情,見他容色波平如鏡,笑道:“少龍你的鎮定功夫非常到家。”
  項少龍心中好笑。
  這就像一隊球隊在客場踢球的情況,主隊占盡地利人和,若自己受不住喝倒采的聲音,這場球就不用踢也輸了。
  微微一笑道:“一個劍手若受外事影響他的斗志,怎還有資格出戰?”
  呂不韋兩眼一轉,裝出忘記了某件事般道:“差點忘了告訴少龍一事。老夫与太后和小毒商量過后。已派人到邯鄲把撫育儲君成人那對張氏夫婦請回咸陽,好讓他們能安享晚年,照時間計,他們該已抵達咸陽!”
  項少龍心中大恨,知他是故意于此時提出此事,好扰亂他的心神,使他因擔憂而不能集中精神應付曹秋道的圣劍,用心歹毒之极。
  幸好仲孫玄華因要試探此事,已先一步說給他听。否則驟然證實心中所想,說不定真會亂了方寸。
  田健露出注意神色,可知早有人曾向他提及這事。
  項少龍故作惊訝道:“仲父定是沒有先向儲君請示了。”
  呂不韋呵呵笑道:“我和太后的用意是要給儲君一個惊喜嘛,怎可事先說明?”
  項少龍歎道:“若仲父問過儲君,就不用多此一舉:政儲君早差人把張氏夫婦接回咸陽,只不過連太后都瞞著,沒有張揚吧了!”今趟輪到呂不韋臉色大變,惊疑不定。
  鞭炮聲中,車隊馳出城門。
  李園、韓闖、郭開、徐夷則、龍陽君、仲孫龍父子、閔廷章等和一眾齊臣,早聚集在城門外的曠地上,組成了送行團。
  馬車停下。
  項少龍首先下車,接受眾人的祝頌,齊臣當然不會祝他什么“旗開得胜”“一戰成功”諸如此類的話。
  扰攘一番后,在仲孫玄華和閔廷章的陪同下,由八名劍士穿上禮服,持燈籠前后映照,再往稷下宮馳去。
  仲孫玄華肅容道:“送上將軍入宮后。我們須立即回城,此乃大王應師尊而下之嚴令,要待師尊放出火箭,我們方可到稷下宮一看究竟。”
  項少龍訝道:“難道稷下宮現在除曹公外再無其他人嗎?”
  另一邊的閔廷章答道:“正是如此,据師尊所言,他這不情之請,皆因怕有其他人在場,會為他歡呼喝彩,影響上將軍的心情,看剛才的情況,不知師尊所慮。不無道理。”
  此時正馳上地勢較高處。只見稷下學宮除正門挂有燈籠外,整個地區烏黑一片,唯東南角透出燈光。
  仲孫玄華以馬鞭遙指燈火通明處道:“那就是觀星台所在,位于東門空地里,樓高三層,最上是個寬達二十丈的大平台,師尊就在那里恭候上將軍的大駕。”
  項少龍目光落在燈火映照處。心中忽地想起龍陽君的話。
  打不過時,就要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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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渾身解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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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甩蹬下馬,舉步踏進雪林小徑。
  想到曹秋道天生异稟,雖年過四十,但健步如飛,想打不過就逃,純非易事。
  而且在高台上,逃起來亦很不方便,只要曹秋道攔著下台的去路,他就成困獸之斗。
  想念到此,心中一動。暗忖這刻离約定時間尚有小半個時辰,曹秋道身為前輩,自重身分,該不會如仲孫玄華所說,早到一步恭候他,那他該還有時間作點布置。
  忙加快腳步,穿林過徑,一座“桓公台式”用白灰粉刷的台基,赫然巍峨屹立眼前。
  項少龍既有圖謀,那敢遲疑,一口气由北面長階奔上白頂,只見平台三面圍以百欄,每隔丈許,就樹了一支鐵柱。一些挂上旗幟,一些挂上風燈,照得台上明如白晝。
  他見不到曹秋道,松了一口气。走到對著登上石階另一端的石欄盡處,解下腰索,垂了下去,雖仍差丈許才触及地面,但憑他特种部隊的身手。又有腰囊的幫助,要滑下去實是易如反掌。
  遂把另一端扣緊在其中一條石柱上,布置妥當后,盤膝坐下,一番吐納。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帶著奇异節奏的足音把他惊醒過來,首先入目的是密布晴空的星斗。
  項少龍心中訝然。剛才自己來時。一點都感不到星空的壯觀。為何現在卻心神澄明,為夜空的美麗所感動。
  想到人事雖有變遷,宇宙卻是永遠不滅,若人人都可想到這點。人世間很多不必要的斗爭,將會大幅減少。
  此時曹秋道雄偉的身形逐漸在台階處現出來。
  項少龍長身而起,拱手敬禮。
  曹秋道仍是長發披肩。身上換了灰色的武士袍,還加上一對寬翼袖,使他本已雄偉的身型更為高猛。
  曹秋道回禮道:“上趟拜領上將軍絕藝,曹某回味無窮,今晚務請上將軍不吝賜教。”
  項少龍哈哈笑道:“本人乃曹公劍下敗軍之將,何足言勇,請曹公手下留情。”
  曹秋道臉容冷若冰雪。不透露出絲毫心中的感受,平靜地道:“敗的是曹某才對,當晚上將軍用的非是趁手兵器,曹某能挫上將軍,只是僥幸。”
  項少龍略感愕然。听他口气,似乎自認十招內會收拾不了自己。那是否准備和自己玩玩就算呢?曹秋道從容道:“曹某劍出鞘后,從不留手,只有以生死相搏,才能表達劍手對劍的敬意。上將軍這把刀有名字嗎?”
  項少龍深吸一口气,奮起雄心,解下百戰寶刀,左手持鞘,右手持刀,微笑道:“刀名百戰,請曹公賜教。”
  曹秋道凝望他手中寶刀,連連點頭。淡淡道:“十多年來,除了一個人外,再無其他人能在曹某面前站得如此穩當。對手難求,上將軍可知曹某的欣悅。”
  “鏘!”長劍到了手上。
  項少龍心想那人定是管中邪的師傅那個叫什么齋的大劍客,自己連他叫什么名字都一時忘了,只不知他們是否亦是挑燈夜戰呢?想起挑燈夜戰,心中猛動,往刀鞘瞧去。
  曹秋道伸指輕抹劍緣,低吟道:“這把劍乃曹某親自冶煉,劍名“斬將”,上將軍小心了。”
  項少龍心有定計,卓立不動,淡淡道:“曹公請先出手。”
  曹秋道仰天大笑道:“總有一人須先出手的,看劍!”“看劍!”之聲才起,台上立時彌漫著森森殺气,戰云密布。
  皆因曹秋道已舉步往他迫來,配合出長靴触地發出的“沙沙”之音,气勢沉凝懾人之极。
  項少龍收攝心神,貫注在對手身上。
  他知曹秋道決胜只在几式之間,這十招并不易擋。
  上趟他是占了奇兵之利,但對方乃武學大行家。經過上次接触,該摸清他刀路,故再難以此欺他。
  他讓曹秋道主動攻擊,非是托大,而是另有妙計。
  對他這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戰略實是無比重要,若能智取。自不宜純憑死力廝拚。
  曹秋道的步法深含著某种奧妙,令他很難把握他迫近的速度和時間。
  項少龍心神進入止水不波的清明境界,無憂無喜,四大皆空。
  驀地曹秋道加速迫至,“斬將”幻出大片劍影時,倏然現出劍体,閃電橫削而來。凌厲無比。
  項少龍感到對方“斬將”劍隱隱封死了自己百戰寶刀和刀端的所有進攻。教他只可運刀封架。
  他早領教過曹秋這惊人的神力,如若硬架對方這全力一劍,不虎口痛裂才怪。緊接下來也不用打了。
  不過他卻絲毫不懼,略擺刀鞘朝向的角度,刀鞘反映著燈火之光,立時晃入曹秋道的雙目。
  正如曹秋道剛才洒出一片劍光,是要扰他眼目;項少龍這下借刀鞘反映火光,卻是同樣作用。
  但難易卻有天壤云泥之別。
  項少龍只是擺擺手,已達到了目的。
  無論曹秋道劍法如何出神入化,仍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只不過天份比別人高,潛能發揮得更淋漓盡致吧了。
  火光人入他雙目時,他習慣了台上明暗的眼睛不由稍眯了起來,至少有剎那的時間看不到任何東西。
  這彈指即過的時間不足以讓項少龍克敵取胜,卻盡夠他避過這雷霆万鈞,無可抗御的一劍,同時疾施反擊,爭取主動,克破曹秋道決胜于數式之內的穩妥安排,又重重打擊他滿溢的信心。
  項少龍閃往斬將劍不及的死角,先以劍鞘卸開敵劍,右手百戰寶刀不教對方有任何喘息之机,迅疾劈出。
  “當!”的大響一聲。
  曹秋道絞得項少龍差點刀鞘脫手,還能及時回劍,擋開他的百戰寶刀。
  曹秋道雖成功擋開項少龍這重逾泰山的一刀,但也心知不妙,想錯身開去,爭取剎那的間隙,以掌握主動時,項少龍的百戰寶刀已發動排山倒海的攻勢。
  項少龍每一刀劈出,步法都天衣無縫的配合著。
  每一刀的角度和力道都不同,忽輕忽重,雖以砍削為主,其中卻包含了卸絞黏緩等奧妙的手法,把刀的獨有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
  最惊人就是刀刀均是舍命搶攻,著著進攻,完全無視生死。
  這正是項少龍早就定下的策略,仗的是自己比曹秋道年輕,故一上場就迫他打消耗戰,更希望在十招之內令對方無法像上趟般完全控制大局。
  上次項少龍因懾于曹秋道的气勢,故落在下風,今次卻是用計減弱他的气勢,反客為主。
  以曹秋道之能,一下失著下,亦被項少龍連續三刀劈得左閃右避,到第四刀時,才找到机會,反守為攻,欺入刀影內,眼看要把項少龍斬于劍下,又給項少龍以刀鞘解圍,且刀削下盤,迫他回劍擋卸,形成平分秋色之局。
  曹秋道雙目掠過寒芒,顯是首次動了气。舌綻春雷,大喝一聲,蕩開刀鞘,望空虛一劍劈下。
  項少龍正奇怪時,曹秋道的斬將劍已中途變招,由上劈改為前拂,斬將劍像有生命的活物般,疾取項少龍咽喉,劍招之巧,令人由衷惊歎。
  項少龍刀鞘一擺,讓在刀鞘上寶石反映的火光再次映入曹秋道的厲目。
  曹秋道發覺刺在空虛時。項少龍已移到他左側,反手劈出另三刀。
  曹秋道錯身開去,劈出一圈劍芒。外圈處剛好迎上項少龍第一刀。
  項少龍虎口劇震,知對方學乖了,應付起來比上次高明。
  “當當”兩刀。項少龍兩刀都劈在對方劍上,他想重施故技,希望能三刀都劈在對方寶劍同一處,但卻事与愿違,不能辦到。
  但八招已過。
  尚只余兩招。
  縱是落在少許下風,可是曹秋道的气勢仍是堅強無匹,使項少龍完全找不到可乘之隙。
  曹秋道忽然旋動起來,渾身像刺猥般射出無數劍芒,龍卷風般往項少龍轉過去。
  項少龍知道絕不可退讓,否則兵敗如山倒,絕擋不過余下兩招。
  此時他把什么刀法戰略全忘了,且由于對方正急轉著,藉火光映照扰目之策亦無法派上用場,故只能憑本能的直覺反應,以應付對方這出神入化的劍術。
  兔起鶴落間,兩人錯身而過,剎那間又交換了兩招。
  項少龍左臂血光迸現,被斬將劍划出一道兩寸許長的血痕,不過只是皮肉之傷。
  他的百戰刀鋒卻切下了曹秋道轉動時隨著旋舞的長發,在兩人間隨風飛散,緩緩落下。
  曹秋道大為錯愕,停了下來,哈哈笑道:“好刀,曹某從未試過如此痛快的寶刀。”
  項少龍以為他就此罷手,松了一口气,道:“項某實非是前輩對手,現在十招之數已足,大家可止息干戈了!”
  曹秋道雙目厲芒激閃,冷喝道:“笑話,什么十招之數?上將軍乃我東方諸國頭號大敵,你以為我曹秋道會讓你活著回去嗎?”
  項少龍呆了一呆,原本對他的尊敬立時煙消云散,心想你原來只是個沒有信譽的卑鄙小人,憑什么喚作劍圣。
  不過這時已無暇多想,人影一閃,曹秋道的攻勢已怒濤狂飆的疾擊而至。
  項少龍百戰刀上下翻飛,寒芒電射,堪堪擋了曹秋道三劍,到第四劍時,已因給對方震得手臂酸麻,緩了一線。正要以左手刀鞘爭取喘一口气的時光,豈知正中曹秋道下怀,立即運劍絞擊,又借旋身之力,項少龍受傷的左臂再拿不住刀鞘,脫手飛出,掉往后方,危急下也不知掉到哪里去。
  項少龍際此生死關頭,發揮出生命的潛能,刀把下挫,硬撞在曹秋道順勢橫削他左臂空門大開處的一劍。
  “當!”的一聲,曹秋道想不到項少龍有此臨危怪招,無可奈何往后退。
  曹秋道哈哈笑道:“失了刀鞘,看你還能玩什么花樣?”
  項少龍知這是生死關頭,若讓曹秋道再組攻勢,主動進擊,不出十劍,自己必血濺當場。
  那敢猶豫,如影附形地往曹秋道迫去,同時由單手改為雙手握刀。高舉過頭,隨著以能蹈敵之虛的步法,當頭疾往曹秋道劈去。
  曹秋道疾止退勢,冷喝一聲“找死!”運劍微往前俯時,項少龍出乎他意料外的躍空而起,且更奮全力的一刀往他劈至。
  借躍空之勢,又是雙手運刀,其气勢之盛。力道再非先前任何一刀能夠比擬。
  百戰刀破空而下,發出尖銳破空的刀嘯聲。
  以曹秋道之能,當然可后退避開,不過這不但有失身分,還會使項少龍气勢更盛,再要把他壓伏,就會大費功夫。
  曹秋道猛一咬牙,連劍躍起接刀。
  兩下清響,山鳴谷應,傳遍稷下宮的每一角落。
  連在城牆上遠處觀戰的呂不韋等都清楚可聞。
  事實上自兩人交手后,刀劍交擊之音便隱隱傳來,及不上這一擊嘹亮。
  兩人交換了位置。
  曹秋道喘气之聲,傳入項少龍其內。
  項少龍的消耗戰終于奏效,一個旋身,雙手緊握百戰刀把,用的卻是旋轉的离心力和運腰生出的勁道,從左肩斜劈剛正面朝向他的曹秋道。
  曹秋道仍是從容自若。至少表面如此,揮劍硬擋他一刀,才錯身開去,好重整陣腳。
  不料項少龍卻如影附形地再反手一刀。砍向他的背脊。
  曹秋道那想得到項少龍竟能變招迅疾至此,首次露出少許慌亂,勉強回劍把百戰刀蕩開。
  項少龍得勢不饒人,狂喝聲中,雙手不住運刀,每刀都高舉過頂,時而直劈,時而斜削,不求傷人,只求迫得對方以劍恪守。
  “叮當”之聲不絕于耳。
  曹秋道气力雖胜項少龍,卻是相差不太遠。可是現在項少龍是以雙手運刀,用的除了腕力臂力外,最主要是腰勁,且是由上而下,著著似泰山壓頂,又若狂濤卷体,曹秋道登時給他劈得連連后退。
  最妙是項少龍故意和他保持一段距离,十刀下來,至少有六刀劈在他劍鋒運力難及之處。
  這正是項少龍聰明處。
  若論招式精奧細膩,他實非曹秋道對手。
  但這等大開大闔的砍劈,卻最能發揮刀的优點,顯現出劍的弱點。
  此消彼長下。曹秋道便只能處在守勢里。
  不過這优勢并不能保持長久。
  初時每一刀都能把曹秋道逼退一步,但慚慚曹秋道憑著种种手法,終扳回劣勢,項少龍要很吃力方可把他迫退一步。
  項少龍卻心中有數,到曹秋道一步不退,准備反攻時,便不再保留,全力急劈三刀。
  “叮!”的一聲。
  斬將劍不堪砍擊,終斷去了兩寸許長的一截劍鋒。
  曹秋道被他劈得雄軀劇震,暴地一聲狂吼,連劍猛刺,卻忘了斷去小截劍鋒,當只触及項少龍胸衣時,去勢已盡,使項少龍憑毫厘之差逃過大難。
  項少龍已然力歇,往后急退。迅速將兩人間的距离拉至三丈有余,亦使他离后方“逃命索”只有五丈許的距离。
  曹秋道低頭細審手中寶劍,搖頭歎道:“縱是斷劍,也是可取君之命。”
  項少龍心中明白,剛才那輪狂攻,已使自己成了疲兵,再無复先前之勇。
  不過當然不會從神情上表現出來,深吸一口气道:“曹公請三思,剛才若項某要求個兩敗俱傷,非是沒有可能的事。”
  曹秋道淡淡道:“以曹某之命,換上將軍之命,亦是非常化算。”
  項少龍話中有話道:“但這是由我來決定。而非由曹公決定。”
  曹秋道怒哼一聲。冷笑道:“你以為可激怒曹某嗎?倒要看看你還有什么本領。”
  提起斬去鋒尖的寶刀,一邊運腕左右揮轉,同時舉步往項少龍迫去。
  項少龍揮刀前指,調整呼吸,同時往后退開。
  兩人一進一退,轉眼項少龍已到了石欄邊緣處。
  項少龍大喝道:“且慢!”
  曹秋道愕然道:“還有什么話好說的?”
  項少龍挽刀施禮道:“多謝曹公賜教,小弟要走了。”
  曹秋道醒悟過來,運劍沖前。
  項少龍一個翻身,沒在石欄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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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安返咸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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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触地后,立即貼著牆角的暗黑處,听著曹秋道遠去的足音,如他在盛怒下,要循石階奔下來追殺自己。
  目光一掃,只見百戰刀的刀鞘就在腳下不遠處,忙撿抬起來,把刀挂在背上,再奮力一躍,循著索爬回台上去。
  台上當然不見曹秋道。
  項少龍偷伏而行,偷往下望,只見曹秋道在下方飛奔而過,同時看到左右兩方枝動葉搖,顯是有敵人伏在暗處。因摸不清他的藏身所在而彷徨失措。
  他暗叫好險,假若貿然逸走。說不定會落在伏兵手上。
  這重回觀星台之計,确是高招,既可觀察敵勢,亦可藉机休息片刻,包扎傷口。
  片刻后,他由東南角滑下觀里台,取回勾索后,藉著林葉掩映,到了稷下宮南牆之下。
  他對稷下官附近的形勢已有深刻的認識,知道牆外是茂密的樹叢,對逃走极為有利。
  他气力回复了小半,動手雖必吃虧,逃走仍胜任有余。
  翻過高牆后,他抖手射出李園給他的火箭。
  接著全速往肖月潭放置滑雪板的方向奔去。
  這疑兵之計,是要把敵人引來火箭發射之處,最好是以為他因傷無法逃走,不得不召援兵來救。
  一口气奔出十多丈,項少龍膝頭發軟,扑倒地上。
  原來地上仍是積雪盈尺,走起來非常吃力。項少龍体質雖胜常人,但力戰之后,又曾受傷失血,一口气轉不過來,登時眼冒金星,差點脫力昏厥。
  貼臉的冰雪令他清醒過來,只見四周黑茫茫一片。
  幸好后方遠處觀星台的燈光,若迷航人的燈塔,指示他正确的方向。
  項少龍勉力爬起身來,踉蹌踏雪移到附近一處草叢,鑽了進去。跌坐休息。
  星夜仍是那么美麗,但他心中一片著急紊亂,身体則疲憊欲死,再無欣賞的閒情。
  他閉上眼睛,忍受陣陣因缺氧而引致能令他昏去的沖動,咬緊牙關堅持下去。
  好不容易呼吸才平复下來,睜目一看,立時叫糟。
  只見星光月照下,他踉蹌走來時留在雪地上的足印,触目惊心的一直延展過來,清楚告訴敵人他正确的位置。
  這時他只能勉強支持不讓自己昏迷過去,要站起來真是提也不用提。
  雖仍是深冬,他卻渾身冒汗。
  足音由遠而近。
  十多道人影出現在數丈外的密林處,正一步高一步低的踏雪前來。
  他們沿著足跡,筆直往他藏身處迫近。
  項少龍暗叫我命休矣,看著敵人愈來愈近,卻是毫無辦法。
  本來只差三十多丈,潛過另一座疏林,他便可抵達放置滑板的小丘。
  功虧一簣,是多么令人不值。
  這時他就算勉強舉步。亦比不過敵人的腳力,不若留气給先發現自己的敵人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好泄點怨气。遂拔出綁在腿上的兩把飛刀,藏在手里。
  若非敵人不敢舉火。這時該可看到他。
  蹄音忽起。
  眾敵同時愕然。
  一騎橫里馳出,大喝道:“爾等何人?”
  項少龍認得是曹秋道的聲音。收好飛刀,大喜下爬起身來。
  “嗤嗤”聲響,那批人手上弩箭齊發,竟是往曹秋道射去。
  曹秋道怒喝一聲,舞出一片劍光,弩箭紛被撥落,竟奈何他不得。
  項少龍這時勉力站起來,朝他的目標奔去。
  后方慘叫連聲,顯是盛怒下的曹秋道大開殺戒。
  項少龍不知哪里來的神力,轉眼鑽入疏林去,才再跌倒。
  腳步聲与蹄聲來回響起,可見“敵人”正四散奔逃。
  項少龍心中稍安,心想敵人逃走弄得足印處處,再非前此般只有自己的“處女印痕”,項少龍俯伏半晌,才爬起來,緩緩前行,蹄聲響起。從后赶至。
  項少龍大駭,蹲在一棵樹后。
  疏林內幽黑,不比外面空曠,故不虞對方能看到足印。
  看來曹秋道匆忙下沒帶火种在身,否則此時好應拿出來點起火把或樹枝作照明。
  他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因為曹秋道這時正策馬來到他藏身大樹的另一邊,正急促喘息。
  若非這劍圣懂得找馬儿代步,這時他該也倒在項少龍另一邊。
  “擦!”項少龍暗叫不妙,知自己估計落空,這正是點著火折子的可怕聲音。
  項少龍那敢遲疑,拔出飛刀,抬身朝曹秋道的坐騎頸側擲去。
  健馬狂嘶爆跳,登時把曹秋道翻下馬來,火折子脫手而飛,掉到遠處,林內回复暗黑。
  項少龍大笑道:“你中計了,看刀!”滾動聲音傳來,曹秋道一時不知急躲到何處去。
  項少龍見計得授,忙奮起余力,往目標小丘悄無聲色的爬去。
  說到潛踩匿跡,十個曹秋道都非他的手腳。
  他的气力逐漸回复過來,离開疏林,登上小丘東面的斜坡,快到坡頂時,后面傳來曹秋道的怒喝聲。
  項少龍怒火狂升,隨手找到一塊重約數十斤的石頭,勉力往追上來的曹秋道擲去。
  石頭橫過了五尺許的空間,便無力地墮在坡上,朝下滾去。
  曹道秋往旁一閃,雪坡濕滑,雖避過石頭,卻立足不穩,失去平衡,直滾至坡底,狼狽之极。
  項少龍心道你也應嘗嘗灰頭土臉的滋味了,忙往丘頂攀去。剛抵丘頂,一對精巧的滑雪板和滑雪杖,正靜靜躺在一個包扎整齊的小包袱旁。
  項少龍心中同時向肖月潭和老天爺道謝,竭盡全力奔了過去,迅速把腳套入肖月潭以粗索織成的腳套里,像穿靴子般扎緊。
  背上包袱時,曹秋道出現后方,大喝道:“今趟看你能走到哪里去?”
  項少龍長身而起,大笑道:“當然是回咸陽去,秋道小老儿我們后會無期了!”
  曹秋道這時离他不足一丈,項少龍弓身猛撐雪杖,滑下丘頂,一陣風般沖下斜坡,回頭看時,曹秋道雄壯的身形,在坡頂呆若木頭,完全失去了追赶的意圖。
  項少龍不住運杖,耳際風生下。剎那間把曹秋道拋在遠方的黑暗中。
  他心怀大暢,雖仍渾身疼痛,心中卻在唱看也不知是解子元還是鳳菲所作的曲子。
  這時他只想起咸陽,其他的人和事再与他沒有任何關系。
  晨光熹微下,項少龍俯身小溪,鞠水連喝几日,稍覺舒服了些,才坐在溪旁一塊大石上,把肖月潭為他預備的包袱打開,想取出食物整治空虛的肚子。
  入目是一張帛圖,繪畫了到中牟的路線,還有足夠的盤川,其余就是食物。衣服和刀傷藥,火种等物,安排得非常周到。
  攤開地圖時,內中卷了一張帛信,寫滿文字,卻沒有署名,上書道:“少龍看到這書信時,該已安然离開臨淄,并擊敗了曹秋道。老哥有一事只可在此刻才告知你,少能与曹秋道十招之約,只是老哥虛張之事,那封信并沒有送到曹秋道手上。
  若非如此,少龍根本不敢應戰。若不戰而逃,對你聲譽的損害,比死在曹秋道手上更嚴重。少龍亦失去与呂不韋斗爭中賴為最大憑藉的信心,在儲君心中亦再非那宁死不屈的英雄。假如少龍看到此信,當然不會怪我。假若看不到此信。則亦是万事無須再提。老哥情愿看到你命喪曹秋道劍下,亦不想你被人譏為懦夫和膽小鬼,后會有期。”
  項少龍看得頭皮發麻,既吃惊又好笑。
  其實此事早有蛛絲馬跡可尋,否則肖月潭每次提到十招之約時,不會都要提醒自己小心曹秋道爽約,又神態古怪。
  肖月潭雖說是拿自己的心命去賭博,幸好他賭贏了。
  自己雖沒有胜,但亦沒有敗。
  至少曹秋道亦要承認自己有令他兩敗俱傷的能力。
  填飽肚子后,他小睡片刻,沿河如飛朝西南方滑去。
  到了黃昏時找個小洞穴生火取暖,大睡一覺。醒來繼續行程,如此五天之后,項少龍進入了魏境,朝中牟潛去。
  當他抵達黃河北岸,河水已是冰消解凍。心想只要見到河水,便可乘船沿河北去,至多一天時間,將可到達中牟。
  現在他唯一擔心的事就是滕翼等已撤出中牟。那他便要再費工夫撐到咸陽去,糧食方面亦可能出現問題。
  際此溶雪季節,大气寒冷得教人無論穿多少衣物都有消受不起的感覺,換了体質較差的人早冷病了。
  正憂心時,二艘大船在夕照下順流駛來。
  項少龍心中一動,伏在一塊大石后用神遠眺。
  看清楚來舶的旗幟后,項少龍大喜扑了出來,站在最突出一塊大石上,點起火种,向來船打出秦軍慣用的訊號。
  船上的秦人立時惊覺,不斷有人擁上甲板,同他嚷叫。
  三艘船緩緩往岸旁平坦的泥阜處靠近。
  項少龍欣喜若狂,就像終生离鄉的浪子見到了最親近的家人,甩掉滑雪板。拋下滑杖,沿岸狂奔迎去。
  前頭的巨舟首先靠岸,十多枝長杆傳過來,撐著岸邊,以免碰撞。
  一把雄亮的聲音隔遠傳下來道:“少龍,少龍,是我們啊!”
  項少龍劇震下伏跌地上,認得正是滕翼親切的聲音。
  按著更難令他難以置信是听到紀嫣然、趙致的嬌呼和泣叫,還有昌平君的呼喚聲。
  項少龍乏力地把臉埋在泥土里,他終于回到家了。
  巨舟掉頭逆流而上,船艙的大廳里,項少龍換上新衣,眾星拱月般被眾人圍在正中處。
  紀嫣然和趙致都因思念他而消瘦,此時還在又哭又笑,悲喜交集。
  項少龍喝著兩女奉上的熱茶,對滕翼和昌平君道:“現在我才明白什么叫恍如隔世,我曾想過永遠都再見不到你們了。”
  趙致又伏入他怀里飲泣,嚇得他連忙好言撫慰。
  紀嫣然的自制力比趙致好多了,平复過來,幽幽道:“我們曾想過自盡殉節,幸好接到消息。知你到了臨淄,大家歡喜得要發狂。嫣然和清姊遂不顧一切晉見儲君,請他派人去齊國接你回來……”昌平君激動的插入道:“儲君比任何人都緊張。立即要小弟拋下一切,赶往臨淄。只恨河水都結了冰。不過幸好如此。否則可能會互相錯過,我們成了白走一趟。”
  滕翼道:“荊家村雖有人來報訊。可是我們怎么等都不見到三弟回來,還以為三弟出事了。”
  項少龍問道:“其他人好嗎?”
  昌平君道:“我們与趙人達成和議,自中牟退兵,現在荊俊和桓奇仍在屯留。
  少龍此戰既平定了蒲鵠之亂,又大挫趙人銳气。功業蓋世呢。”
  項少龍歎道:“功業若真能蓋世,周良和這么多兄弟就不用客死异鄉。”
  滕翼沉聲道:“戰爭就是這樣,無論是胜是敗,難免會有傷亡,三弟不必自責。唉,李牧實在是個厲害人物。”
  昌平君道:“呂不韋不是到了臨淄嗎?他當然不知你在那里吧。”
  項少龍苦笑道:“恰恰相反,我不單止曾和他同席喝酒,還由他親送我与曹秋道決戰呢。”
  眾人齊齊失聲道:“什么?”
  項少龍把臨淄的事娓娓道出,听得各人心惊膽跳,瞠目結舌。
  其中關于小盤的身分危机,他當然仍瞞著不說。
  趙致被引出興趣,忘了哭泣,本仍纏在他怀里不肯离開,直至听到善柔已作人婦,坐起來大發嬌嗔道:“柔姐怎會這樣許身別人又不告知我們的?”
  項少龍忙解釋解子元乃理想夫婿。善柔是做了很好的選擇,可是趙致總難釋然。
  紀嫣然奇道:“你沒見到干爹嗎?難道……”
  項少龍繼續說他那曲折离奇的故事,到結束時,伸個懶腰道:“現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覺,更希望醒來時已身在咸陽。”
  項少龍換上戎裝,卓立船頭,身旁除昌平君、滕翼還有領大軍在途中与他會合的荊俊。
  近百戰船,在河道形成壯觀的隊伍。
  咸陽在一個時辰的船程內。
  白雪舖蓋大地的景色已換上了初春的美景。
  白云冉冉,江水濤濤,兩岸翠柳簇擁,綠樹幽深。
  項少龍凝望岸旁因船隊經過惊起的一支長尾藍鳥,想起過去數月的逃亡生涯,這刻不禁有像馬儿們般海闊天空,任我翻騰的興奮感覺。
  唯一擱在他心頭的問題,就是小盤那尚未知吉凶的身分危机。
  項少龍隨口問道:“近日有什么大事發生呢?”
  昌平君道:“韓王剛過世。由安太子繼位,遣使向我們求和。儲君著韓王安派韓非入秦。不知韓王安肯答應否?”
  項少龍點頭道:“儲君一向欣賞韓非兄的治國理論,若韓非兄能在秦一展抱負。該是好事。”
  紀嫣然卻歎了一口气。但沒有說話。
  項少龍欲問其故時,昌平君壓低聲音道:“繆毒更得太后寵幸,作了長信侯后,俸祿与呂不韋相同,囂張得令人難以忍受。”
  項少龍暗忖今年就是小盤舉行加冕禮的時候,繆毒和呂不韋大限亦至。
  只足他們不知道吧了。
  靜心一想,朱姬和繆毒的關系更加密切,可能是由兩個原因促成。
  首先就是朱姬開始怀疑小盤非是他的儿子,其次就是以為自己死了。
  朱姬無論在心理和生理上,都需要有一個男人作倚仗。
  荊俊笑道:“今趟三哥無恙歸來。必教一些人非常失望。”
  趙致興奮地道:“夫君离家快兩年:你會絕想不到寶儿竟長得這么般高大的。”
  紀嫣然欣然道:“若不是為了寶儿,烏妹定會和我們同行,還累得小貞和小鳳都不能來,她們都為此哭了好几天。”
  項少龍又問起王翦。
  昌平君低聲道:“這事見到儲君再說吧!”
  項少龍愕然望向昌平君,后者向他打個眼色。項少龍只好把疑問悶在心里。
  項少龍悠然神往道:“終于回家了!”
  小盤早得消息,親自出城迎接。
  這未來的秦始皇終于長大成人,留了一臉短髭,胸背厚實,舉手投足,均具倪天下的帝皇威勢,驟看下項少龍感到似乎在看著個陌不相識的人。
  昌文君、李斯、管中邪、烏廷芳、琴清和眾多公卿大臣傾巢而來,熱鬧隆重,卻不見繆毒。
  鼓樂鞭炮齊鳴中,項少龍在眾人簇擁下,棄船登岸。
  小盤率眾而出,扶起下跪施禮的項少龍,細審他消瘦了的容顏,歎道:“上將軍辛苦了!”
  項少龍心中涌起奇怪的感覺,似乎兩人間再沒有以往那种親切的關系。
  這不但因小盤沒有預期中的激動,更因小盤的眼神內藏蘊某种令他難以索解的神色。
  其他人紛紛擁上來道賀。
  烏廷芳則不顧一切扑入他怀里,琴清當然不能當眾這么做,但眼內射出情火,卻把項少龍的心都燒熔了。
  小盤与項少龍并排騎馬入城,接受夾道歡迎的人民的歡呼,微笑道:“上將軍失蹤的消息傳回來后,家家戶戶為上將軍求神許愿,希望上將軍能早日安全回來,現在終給他們盼到了。”
  項少龍很想對他說及呂不韋的陰謀,但卻知此時此地均不宜談這大大的秘密,只好把說話忍在心里,道:“呂不韋尚未回來嗎?”
  小盤冷笑道:“他當然要赶在上將軍之前回來,上將軍在臨淄的一戰确是精彩絕倫。為我大秦爭得最大的光榮。你走后曹秋道親向齊王請罪,承認無能把你留下。上將軍知否齊王听到此事后,當日就气得病倒呢。”
  項少龍訝道:“呂不韋回來了,那……唉,到宮內再說吧!”
  小盤嘴角逸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一面揮手向群眾示意,淡淡道:“一切都在寡人掌握之內,回去才說吧!”
  項少龍心中再泛起先前那种奇怪的感覺。
  闊別兩年,小盤威嚴大增,城府更深,再非昔日會說“師傅救我”的孩子。
  在王宮的正廣場上舉行了閱兵儀式后。項少龍和小盤避到書齋密話。
  當說出有關邯鄲張氏夫婦的事時,小盤龍目生寒道:“好膽,這奸賊竟敢向外人泄出此事,實万死不足辭其咎。”
  項少龍大訝道:“儲君好像早知會有此事似的。”
  小盤微笑道:“別忘了寡人在繆賊處布了茅焦這著棋子。繆賊的一舉一動。怎瞞得過我。”
  項少龍放下心頭大石,道:“儲君自該早有對策了。”
  小盤得意道:“若在知情之后,才派人去邯鄲,便赶不及了。幸好多年前寡人早想到此點,已解決了這件事。”
  項少龍自心底生出寒意。沉聲問道:“儲君為何沒告訴我呢?”
  小盤避開他的目光,淡然道:“上將軍當時遠征外地,所以寡人一時忘了。”
  項少龍窮追不舍道:“儲君怎樣處置他們呢?”
  小盤有點不耐煩的道:“當然是予他們足夠的報酬,再把他們安置別地,教人找不到他們。”
  項少龍直覺感到小盤在說謊,但若追問下去,大家會鬧得很不愉快,只好默默不語。
  兩人間一陣難堪的沉默。
  好一會小盤打破僵局,歎了一口气道:“師傅不高興嗎?”
  這句“久違了”的“師傅”,令項少龍心中一軟,有感而發道:“你變了很多。”
  小盤虎虎生威的銳目往他瞧來,与他對視半晌后,點頭道:“我是不能不變,要坐穩這個位子,更是不能不變,但對上將軍我則仍是那個小孩子。”
  頓了頓后,有點難以啟齒的道:“除了上將軍外,還有誰知道寡人這事呢?”
  項少龍知他一直想問這句話。但到這刻才趁机問出來。
  略一沉吟道:“除了廷芳外,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此事。”
  他自然不肯將滕翼說出來。
  小盤呼出一口气,挨在王座處,仰首凝視上方的梁柱,輕輕道:“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現在外面必是謠言滿天飛,若讓寡人知道有任何人提及此事,不理是誰,必殺無赦,還要抄家滅族,看誰再敢多言。哼,呂不韋、繆毒!”
  項少龍心中大惊,這句話雖非針對他,但卻像小盤作的暗示,警告自己勿要再告訴第三個人,心中登時很不舒服。
  小盤沒有再解釋,俯前低聲道:“寡人已秘密把王翦調回來,兩個月內就會返抵咸陽。”
  項少龍皺眉道:“此事儲君沒請示太后嗎?”
  小盤雙目寒芒閃閃,不屑道:“她既不把我當作儿子,我為何仍要看她的臉色做人。她住雍都更是肆無忌憚,与繆毒的事弄到街知巷聞,天下誰不以此為笑柄,使我大秦蒙羞。”
  項少龍知他痛恨朱姬泄出張氏夫婦的事,歎了一口气道:“儲君該記得曾經答應過我的事。”
  他指的是無論在任何情況下,小盤都不得傷害朱姬一事。
  小盤憤然往他瞧來,怒道:“到現在上將軍仍要維護她嗎?”
  項少龍亦虎目生寒,盯著他道:“是的:她總曾全心全意愛護你,扶持你。亦曾把她視為生母。你若肯設身處地為她想想,該知她做這事對她沒有半分好處,她仍然去做亦只是人之常情。”
  小盤不知是否仍有點怕他,移開了目光,看著堆滿案上的卷宗文件,道:“這里大部份報告都或多或少与鄭國渠有關,最近寡人收到消息,鄭國可能是韓王派來的人,上將軍對此有何看法。”
  項少龍見小盤故意岔到別的事上,不肯續談朱姬的事,強忍住怒气,沉聲道:“臣下很累了,想回家休息。”
  小盤歎了一口气,苦笑道:“太傅動气了。很多事我都不想這么做的,但卻知不這么做卻是不成的。太傅亦應設身處地為寡人想想。”
  他以另一官銜稱呼項少龍,立時又把兩人的距离再次拉近。
  項少龍消了點气,正容道:“儲君今年七月就正式加冕為王,那時大權集于一身,太后還于儲君有何影響力呢?”
  小盤沉下臉去,一字一字緩緩道:“上將軍可知那賤人將印璽交給了繆毒隨意使用,使寡人每晚睡難安寢嗎?”小盤真的變了。和朱姬的關系亦到了不可縫補的惡劣地步。
  否則怎會直呼其為“賤人”,項少龍為之諤然無語。
  “砰!”小盤寬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案上,咬牙切齒道:“這賤人為繆毒生了兩個賤种出來,一個叫繆政,一個叫繆龍,上將軍說這是什么意思?若非繆賊与呂不韋勾結在一起,牽連太大,寡人忍不到七月就要將他碎尸万段。”
  頓了頓,小盤怒容斂去,啞然失笑道:“上將軍可知繆毒以“假父”自居,還說我這“假子”時日無多,他日就是由他這假父加冕。哈,這蠢材瞪大眼睛都可做夢,寡人倒要看他怎樣收場。”
  這番話他笑吟吟的說出來,比咬牙切齒更令項少龍心寒。
  忽然問他真的覺得很累,應付小盤竟比應付呂不韋還要吃力和辛苦,這怎是他把小盤帶來咸陽時能想像得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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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集 (全書完)

第一章 天威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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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在一眾好友如李斯等前呼后擁下返回烏府,見到田氏姊妹各人時,自有一番深感激動的狂喜。
  項寶儿剛滿六歲,長得比一般小孩粗壯。纏著項少龍問這問那,說個不停,逗得他父怀大慰。
  烏應元旋領家人拜祭祖先,當晚更大排筵席,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酒酣耳熱時,對座的昌文君笑道:“無敵的曹秋道終非無敵了,稷下學宮觀星台一戰后,劍圣之外多了少龍這個刀君,看看東方六國還有什么可拿來壓我大秦的?”
  紀嫣然、琴清等這時帶同眾女眷向項少龍、滕翼、荊俊等遠征回來的諸將敬酒,項少龍等忙還禮回敬。
  項少龍見到其中有与烏果結成夫婦的周薇,勾起乃兄周良与鷹王殉職的心事,慘然道:“可惜周良兄……”
  周薇神色一黯,垂下頭去,輕輕道:“先兄一生人最大的抱負就是訓練一頭鷹王出來,能在戰場上助大軍爭雄斗胜,現在心愿達成,死應無憾。上將軍不用介怀,他是不會抱憾泉下的。”
  說到最后,秀目已紅了起來。
  眾人知項少龍最重感情,忙設法岔開話題。已成了荊俊夫人并育有一女的鹿丹儿問道:“上將軍會否留在咸陽,還是要返回牧場去呢?”
  李斯打趣道:“荊夫人足否太善忘了?別人或可稱少龍作上將軍,可是你卻要喚三哥或是三伯才對。”
  眾人哄笑聲中,鹿丹儿卻把气出在荊俊身上,狠狠瞪他一眼,低罵道:“都是你不好!”
  這話自是惹來滿堂哄笑,大大沖淡了傷感的气氛。
  宴后。眾人告辭离去,烏家的一眾領袖則聚在密室商議。
  紀嫣然于項少龍不在時,烏家一切對外事務實際全由她這智囊負責。故成了唯一參加的女眷。
  陶方首先發話道:“少龍回來我們就安心了。我曾見過圖先多次,證實呂不韋确与繆毒是表面裝作不和,其實卻在暗中勾結,加上太后在背后支持,勢力膨脹得极快,而在呂不韋挑撥下,繆毒長期留在雍都,所住宮苑与日用衣物、出門車馬,處處比照國君;凡須太后蓋璽的詔令,均先經他那對賊眼看過才成。”
  紀嫣然點頭道:“由于太后的關系,雍都事實上已落在繆毒手里。在呂不韋的默許下,他秘密組織死党,從各國招來大批死士,准備在七月儲君舉行加冕禮時舉事,此事确令人頭痛。”
  項少龍道:“儲君早在繆毒的陣營內布了茅焦這著厲害棋子,故對繆毒奸党所有舉動了若指掌,現已秘密召王翦回京,准備与繆毒展開決戰。”
  滕翼劇震道:“如今既有少龍在,何用召王翦回來呢?”
  項少龍呆了一呆,首次想到這個問題,心中涌起寒意。
  眾人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荊俊道:“儲君既肯親口告訴三哥此事,該沒有問題吧?”
  紀嫣然秀目掠過复雜的神色,幽幽歎了一口气道:“每逢牽涉到王位權力,父子兄弟都沒有人情道理可言。夫君最大的問題是得人心,看看夫君今趟回來,人民夾道相迎的盛況,便可見一斑。”
  烏果怒道:“儲君這天下可說是姑爺給他掙來及保住的,怎可……”
  烏應元干咳一聲,將他打斷道:“不要再說這种廢話了。烏果你真不長進,經歷了趙人忘本的事后,仍有這种天真的想法。少龍現在就等同另一個白起,想想白起是怎樣收場的!”
  頓了頓續道:“幸好多年前我們已有決定,要遠奔塞外,建立自己的王國,現在終到了最后階段,殺了呂不韋后我們立即离開秦國,此事可由少龍全權處理。”
  陶方也干咳一聲道:“近來不知是誰造的謠,說儲君實非先王之子,亦非呂不韋之子,而是少龍秘密弄回來的,嘿,這些話太荒唐了。”紀嫣然奇怪的瞥了項少龍一眼,垂下螓首,神情奇特。滕翼是知道內情的人,一震道:“听到這謠言的人是否相信呢?”
  陶方正容道:“現在秦國上下,除了別有用心者,人人深信儲君乃承天命受水德的真命君主。區區謠言,能起什么作用,問題是怕儲君听到后心中不舒服吧了!”
  項少龍斷然道:“就如岳丈剛才所言,我們烏家的命運再不能隨別人的好惡喜怒而決定,一切都要掌握在自己手上,”接著研究了全面撤走的細節后,眾人才各自回房休息。
  紀嫣然卻將項少龍拉了到園里去散步,這蘭質慧心的美女道:“夫君是否感到儲君這兩年改變很大呢?”
  項少龍正欣賞天上的明月,歎道:“當上君主的,誰能不變?”
  紀嫣然道:“說得好!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的腐化,這不是你的警世明句嗎?儲君威權日增,性格愈趨陰沉難測。唉!李斯也變了很多,再不像以前般和我們烏家親近,少龍你若像以前般坦誠待人,很容易會吃上大虧的。”
  項少龍呆了一呆時,紀嫣然垂首道:“是廷芳告訴我的!”
  項少龍愕然往她瞧去。
  紀嫣然委屈地標了他一眼道:“當日听到你兵敗失蹤的消息,廷芳情急下把儲君的身分說了出來,說儲君定會因此關系全力救你,所以你是不可為此怪責她的。唉!想不到你竟連我這作妻子的都瞞著。”
  項少龍色變道:“還有誰知道此事?”
  紀嫣然道:“當然還有致致知道。不過我已吩咐了她嚴守秘密。少龍啊!若沒有此一事實。任他謠言滿天飛,仍不能影響你和儲君的關系,但現在當然是另一回事了,少龍不可不防。”
  項少龍點頭道:“多謝嫣然提點,這事我早心里有數。夜了!我們回房休息吧!”
  翌日項少龍、滕翼和荊俊三人天未光便起來赶赴早朝,到了議政殿時,赫然發覺不但呂不韋來了,繆毒亦從雍都赶來,登時大感不妥。
  群臣見到項少龍,紛紛過來問好,不過都有點欲言又止,神色古怪。
  繆毒擠到項少龍旁,把他拉到一角說話道:“听得少龍遇險,我和太后都擔心得要命呢。”
  項少龍當然知他口不對心,卻不揭破,裝作感激道:“有勞繆兄和太后關心。”
  繆毒忽地湊到他耳邊,還要壓低聲音道:“不知是誰造的謠,這几個月來,不斷流傳儲君非是先王所出,而是少龍弄來的把戲。于是我向太后求證此事,經商議后,決定把在邯鄲曾收養儲君的窮家夫婦請回咸陽。以去天下之惑。”
  項少龍裝作若無其事的答道:“結果如何呢?”
  繆毒雙目寒光一閃,盯著他道:“結果是發覺在年半前。張力夫婦和左鄰右里數十戶人家,全部喪身在一場突然而來的大火中,四百多人不論男女老幼,無一生還,此事在邯鄲非常哄動,成為令人不解的懸案。”
  項少龍立時手足冰冷,腦內一片空白,茫然無措。
  繆毒的聲音似在天外遠方般傳來道:“剛才我和仲父談起此事,仲父說少龍曾告訴他儲君早把張力夫婦接回咸陽享福,但為何事實竟會是如此呢?”
  以項少龍的急智,一時亦無詞以對,幸好這時鐘聲響起,各大臣忙于歸班,項少龍答了句“此事确非常奇怪!”便乘机脫身。
  到小盤高踞龍座,接受了文武百宮朝拜,項少龍仍是心神不屬,想著繆毒剛才透露的可怕消息。
  他也猜到小盤會殺了張力夫婦滅口,但做夢都想不到連左鄰右里都無一幸免,可見小盤為了保密而不擇手段,說不定去為他辦此滅口之事的人亦早給處死。
  現在小盤心中,只有他項少龍和烏廷芳知道他身世的秘密,他會否不顧恩情,把他也干脆滅口,好得后顧無憂呢?
  經歷了臨淄被眾好友出賣的經驗后,他對人性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小盤确是不同了。
  只看他在龍座上以藐視天下的姿態向群臣盛贊他項少龍平定蒲鵠之亂。
  以作為早朝的開場白,便知他完全把握了作為君主以威德服人的手段。
  接著是呂不韋作他臨淄之行的冗長報告,說到一半時,小盤揮手打斷他的報告,皺起龍眉道:“田健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他上台后,田單仍可保持他的權勢嗎?”
  呂不韋的長篇大論被小盤硬生生打斷,臉上閃過不悅之色。沉聲道:“田健和田單均不足慮,唯一可慮者,就是齊楚的結盟,今趟田健能穩坐王位,楚人在背后出了很多力,所以老臣……”
  小盤有點不耐煩地截斷他道:“田健此人究竟是野心勃勃之輩,還是只屬貪圖苟安的懦夫?”
  項少龍心中大為凜然。
  小盤确是變了,變得更實事求事,不尚空言。只看他問這几句話,都予人一矢中的之感。
  呂不韋楞了半晌,皺眉道:“此事還有待觀察。”
  小盤的目光落到項少龍處,聲調轉作溫和恭敬,柔聲道:“上將軍可否為寡人解此疑難?”
  項少龍心中暗歎,只要自己几句說話,即可決定齊人的命運,其中還可能包括自己深愛的善柔和好朋友解子元在內。
  不過卻不能不答,尤其他現在和小盤的關系如此微妙。深吸一口气后,從容道:“田健現時實際上已是齊國的君主,一切事務由他主理,自然是希望能有一番作為。可惜卻受齊國一貫崇尚空談的影響,對國內种种迫切的問題視而不見,更力圖与我修好,再無以前‘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之志了。”
  小盤大力一拍龍座的扶手,歎道:“有上將軍此言足矣,太尉何在?
  李斯應聲踏前一步,捧笏叩首道:“儲君賜示!”
  小盤道:“立即給寡人選個說話得体的人,再挑選一團聲色藝俱佳的歌舞姬,送往臨淄給田健,賀他榮登太子,并贈之以寡人恭賀之詞。”
  李斯領命回位。
  小盤長笑道:“自桓公以來,齊人便和我大秦爭一日之短長,而三晉、楚、燕等不是聯我抗齊,就是聯齊攻我。這事遲早要作一個了斷,卻該是我們平定了三晉和楚人后的事了。”
  眾臣在王綰領導下紛紛出言道賀。
  呂不韋和繆毒則是臉寒如冰。不言不語。
  項少龍心中明白。小盤是在向群臣顯示誰才是真正當權的人,同時故意落呂不韋的面子。暗中亦有迫他們加速造反之意。
  這時呂不韋忽向旁邊的繆毒打了個眼色。而后者則向隔了十多個人的另一位大夫錢直暗施手勢。
  那錢直猶豫了片刻,才踏前叩首道:“微臣有一事稟上儲君。”
  殿內立時靜了下來。
  位于項少龍上首的昌平君湊到項少龍耳旁低聲道:“他是繆毒的人,由太后下詔一手從低層提拔上來當大夫的。”
  小盤不動聲息地平靜道:“錢卿有話請說!”
  錢直口唇微顫兩下,才誠惶誠恐地道:“近日咸陽有很多蜚短流長、風言風語,中傷儲君。微臣經調查后,發覺這些謠言蠱惑民心,影響很大……為此!微臣奏請儲君,可否任命微臣對此事作出調……”
  小盤冷冷地打斷他道:“錢大夫究竟听到什么風言風話,寡人并不明白。”
  錢直臉上血色立時退盡,跌跪地上,重重叩頭道:“微臣不敢說。”
  小盤怒喝道:“連几句話都不敢說出來,如何助寡人處理國家大事。”
  繆毒見勢不對,推了呂不韋一記。
  呂不韋既迫于無奈,又恨錢直的不管用,干咳一聲,正要說話,小盤已喝道:“任何人等,均不得代蠢材求情,快把謠言給寡人從實道來。”
  錢直早叩得頭咬血流,顫聲道:“外面傳儲君非是先王所……微臣罪該万死。”
  小盤哈哈笑道:“原來是此事。”
  接著龍顏一沉道:“謠言止于智者,東方六國心怯了,故意散播流言,誣蔑寡人,而錢直你竟將謠言當作事實,還說什么影響人心?”
  錢直嚇得屁滾尿流,叩首悲叫道:“微臣并沒有誤信謠言,微臣……”
  小盤暴喝道:“給寡人立即把這奴材推出宮門斬首,族中男的全發往邊疆充軍,女的充作官妓。”
  在眾臣噤若寒蟬下,頻呼儲君開恩的錢直就那樣給昌文君如狼似虎的禁衛拖了出去,只余下殿心的一灘因叩破頭顱留下的血跡。
  呂不韋和繆毒的臉色有多么難看就有多么難看。
  殿內落針可聞,無人不因小盤難測的天威而惊顫。
  還有几個月小盤就正式加冕為秦國一國之君了,誰還敢在這等時刻出言冒犯。
  項少龍整條脊骨郁涼沁沁的。
  小盤變得太可怕了。
  小盤回复平靜,淡淡道:“現在這無稽的謠言終于傳至殿上,仲父認為該怎樣處理呢?”
  呂不韋亦恢复冷靜,沉聲道:“儲君說得好,謠言止于智者,只要我們不作理會,自會止息。”
  小盤微微搖頭,表示了他的不同意,再向眾人問道:“眾卿可有什么良策。”
  昌平君在項少龍耳旁道:“到我出場了。”
  這才踏前凜告道:“臣下以為此事必須從速處理,請儲君降下圣諭,賜示万民,以后不准有人私下談論此事。凡有違論者,罪及全族,告發者重重有賞,如此謠言自然平息。”
  項少龍心中恍然,知道小盤早和李斯、昌平君等几個近巨有了默契,要以雷霆万鈞的高壓手段,平息這個風波。
  小盤欣然道:“卿家此言甚合吾之心,寡人登基在既,凡有人再淡此事者,無論官職大小,均是居心叵測之徒,立斬無赦。”
  接著大喝一聲道:“退廷!”
  眾臣跪倒地上,恭送這威權日盛的儲君。
  小盤去后,項少龍待要离開,給昌平君扯著道:“儲君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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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未雨綢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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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盤負手立在書房前御園的大窗前。背著門口淡淡道:“寡人想單獨和上將軍說几句話,其他人在門外等候。”
  李斯和昌平君領命退出,侍衛把房門在項少龍身后關上。
  項少龍沒有施禮,气定神閒地來到小盤身后,低聲道:“邯鄲那場燒死几百人的大火,是否儲君遣人干的。”
  小盤歎了一口气道:“寡人是別無選擇,否則現在就不是寡人殺人,而是你我兩個被人殺了。”
  項少龍立時無言以對。
  若從實際的角度去看,小盤這狠辣的手段是必要且是有效的,連他項少龍亦想不到再有其他更干脆的方法。
  那數百條人命,他項少龍亦要直接負起責任。
  若不是他以小盤冒充贏政,這場災禍就不會發生。
  此時已是后悔莫及!
  又或者這就是命運。
  自捧出這千古一帝的秦始皇后,他尚是首趟感到后悔。
  小盤柔聲道:“師傅現在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請千万不要惱我,沒有上將軍的支持,寡人會感到很孤獨的。”
  他的稱謂由“師傅”和”我”,最后轉變回“上將軍”和“寡人”,有种非常戲劇性的變化味道。
  剎那間,項少龍似是經歷了小盤由一個頑劣的小孩,轉變成威凌天下的秦始皇整個過程,心中感到無与倫比的沖擊。
  項少龍強壓下翻騰不休的激動情緒,淡然道:“今天微臣是來向儲君辭行的,待會微臣就返回牧場,靜侯大典的來臨。”
  小盤劇震道:“上將軍仍不肯諒解寡人的苦衷嗎?”
  項少龍搖頭笑道:“我怎會怪你,事實上你在政治的舞台上,做得比以前所有君主更出色,天下誰能胜得過你呢?”
  小盤重重舒出一口气,轉過身來,龍目射出前所未有的异采,急促地道:“還有四個月,我就可以正式登位,師傅若不怪我,就助我清除呂、繆兩党。”
  項少龍心中一軟,歎道:“既有王翦,那還須我項少龍呢?”
  小盤嘴角逸出一絲充滿懾人魅力的微笑,搖頭道:“師傅誤會了,我把王翦召回來,是因為他剛好應該回來了,且一旦師傅在齊有什么三長兩短,寡人就有王翦可為上將軍報仇。”
  項少龍沉吟片響,道:“微臣回牧場,實是想好好休息一段日子,也可以多點時間陪伴妻儿,儲君切勿想歪了。”
  小盤啞然失笑道:“只有上將軍敢叫寡人不要想歪,換了別人怎還敢說。”
  接著正容道:“上將軍是否仍打算在寡人冠禮后,要退往北塞呢?”
  項少龍疑望著小盤威凌四射的龍目,沉聲道:“這是微臣最大的心愿,儲君切莫阻撓。”
  小盤苦笑道:“上將軍是寡人唯一不敢開罪的人,教寡人可以說什么呢?現在寡人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請你替寡人除去呂不韋和繆毒。”
  項少龍斷然道:“好吧!一個月后臣子會重返咸陽,与他們的決戰亦將會展開。”
  項少龍与荊俊、滕翼策馬馳上牧場內最高的山丘,俯瞰遠近暮春的美景。
  四周的景色猶如畫卷,駝馬牛羊自由自在的在廣闊的草原頭蕩,享受著肥沃土地提供的肥美水草。
  在清晨縹緲的薄霧下,起伏的丘陵谷地墨綠蔥蒼,遠山則隱約猛朧,層次無限,間有瀑布從某處飛瀉而下,更平添生趣。
  滕翼仰望天際飛過的一群小鳥,歎道:“終于回來了。”
  項少龍卻注目正在策馬追逐為樂的紀嫣然、鹿丹儿、善蘭諸女和項寶儿等孩儿,油然道:“這次出征最大的收獲非是立下什么功業,而是學懂兩件事。”
  荊俊大感興趣地追問。
  頂少龍道:“首先是學懂接受失敗,那可以是在你自己以為胜券在握,万無一失時發生的。”
  滕翼心有余悸道:“李牧确是用兵如神,一日有此人在,我軍休想在趙境逞雄。”
  項少龍歎道:“李牧在戰場上是下會輸于任何人的,即管王翦亦難奈何他,可是明槍易擋,暗箭難防,終有一天他要敗于自己國中昏君奸臣之手,這是所有功高震主的名將的下場。”
  滕翼愕然道:“少龍似乎很有感触,可否說清楚點呢?”
  項少龍道:“這正是我臨淄之行學到的第二件事,政治從沒有什么道義可言,為了個人和國家的利益,最好的兄弟朋友也可將你出賣。”
  滕翼和荊俊露出深思神色。
  項少龍道:“所以我們必須未雨綢繆,否則一旦大禍臨頭,就會在措手不及下把辛苦得來的東西全賠了去。天有不測之風云,人有旦夕之禍福,到時后悔就遲了。”
  紀嫣然此時獨自馳在山丘,剛巧听到項少龍最后兩句話,贊賞道:“夫君大人這兩句話發人深省,隱含至理,嫣然听到就放心了!”
  項少龍心中涌起無限柔情,看著來到身旁的紀嫣然,豪情奮起道:“這最后一場仗我們必須打得漂漂亮亮,既干掉呂賊,又可功成身退,到塞外安享我們的下半輩子。”
  滕翼道:“不過假若儲君蓄意要對付我們,他將不須有任何顧忌,這可不容易應付。”
  荊俊劇震道:“不會這樣吧?”
  紀嫣然向項少龍道:“我看夫君大人還是坦白告訴小俊為何會有這可能的情況吧!否則小俊或會把握不到形勢的險惡而覺出問題。”
  荊俊色變道:“這么說,謠言并非謠言了。”
  項少龍緩緩點頭,把小盤的身世說了,然后道:“此事必須嚴守秘密,小俊更不可告訴任何人,包括丹儿在內。”
  荊俊吁了一口涼气道:“只要看看那天儲君怒斬錢直,便知他為了保住王位,是會不惜一切的。”
  項少龍沉聲道:“我被人騙得多了,很怀疑儲君亦在騙我,你們听過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嗎?”
  紀嫣然雖博覽眾書,卻當然未听過此事,一呆道:“是什么來的?”
  項少龍暗罵自己又說了多余話,解釋過:“當兔子全被宰掉,主人無獵可狩時,就把獵犬用來果腹。現在我們的情況就是那樣,當呂、繆兩党伏誅后,我們便變成那獵犬、最要命的是我們乃知悉儲君真正身世的人,還會威脅他王位的安穩。”
  滕翼點頭道:“三弟有此想法,二哥我就放心了。我們應否及早离開呢?沒有我們,呂不韋亦不會有好日子過。”
  項少龍道:“若我們現在便走,保證沒有半個人可活著見大哥。”
  三人同時動容。
  項少龍极目遠眺,苦笑道:“他是我一手帶大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意志。當年他尚是一個孩子時,就用詐騙親手把趙穆刺斃,事后談起還得意洋洋。照我猜測,我們烏家的人中,定有人因受不起引誘,做了他的臥底,所以若有什么風吹草動,絕逃不過他的耳目。”
  荊俊雙目寒光爍閃,道:“如給我找出這叛徒來,立殺無赦。”
  紀嫣然道:“兵不厭詐,若我們可尋出這入來,該好好利用才對。”
  項少龍道:“我們唯一逃走的机會,就是趁儲君去了雍都對付叛党的天大良机,否則便再難走得了。”
  滕翼哈哈笑道:“此言正合我意。”
  項少龍道:“儲君忌的是我,所以只要一天我仍在這里,其他人要离開他都不會干涉。我們就利用這形勢,將包括廷芳、寶儿等大部份人均撤往塞外,儲君亦很難不同意,因為至少在表面上,他已許諾讓我离開。”
  紀嫣然皺眉道:“但當我們要走,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項少龍問荊俊道:“現在我們烏家可有之兵有多少人?”
  荊俊道:“加上我新來依附的族人,去除出征陣亡者,共有二千一百多人,不過由于要護送婦孺往塞外去,能留下者就會很少了!”
  項少龍滿意地道:“人多反不便逃走,只要留下三百人就足夠了,但這三百人必須是最精銳的好手和在忠誠上絕對沒有問題的人。此事由二哥和五弟去辦吧!我們人少一點,儲君更不會著意提防。”
  紀嫣然沉吟道:“但夫君大人有否想過,剿叛党時,儲君定會調動大軍,將雍都和咸陽重重包圍,那時我們人力單薄,有起意外變故來,如何逃走呢?”
  項少龍淡淡道:“儲君若要殺我,絕不會借他人之手,難道他可命四弟、昌平君、桓奇等來對付我嗎?試問他有什么借口呢?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責任歸于呂、繆兩党身上,例如通過像茅焦那种繆党內鬼,布下陷阱讓我自己踩進去。只有到迫不得已之時,才會親自領兵來對付我,事后再砌詞掩飾。”
  滕翼道:“三弟這番話极有見地,但假若儲君全心對付我們,而我們中又有內奸,确是令人非常頭痛的事。”
  項少龍忽地岔開話題道:“我們怎樣可秘密在這里作點安排,倘有起猝變,亦可躲回收場,再從容离開呢?那既可避過大軍襲擊,又可使儲君以為可以秘密在這里來處決我們。”
  紀嫣然歎道:“逃走的最佳方法,當然是挖掘地道,問題是如何能夠保密?”
  忽又嬌軀輕顫道:“嫣然想到了。”
  三人大喜往她瞧來。
  紀嫣然指著東南角近郊處妮夫人諸女的衣冠墳道:“若我們表面重建這座衣冠墳,內里則暗建地道,用的是小俊新來的兄弟和嫣然的人,保證除了神之外誰都能瞞過。”
  項少龍苦惱道:“問題是儲君知道我擅于用計,只要在攻打前派人守著各處山頭,我們能逃得多遠,由現在到加冕只余四個多月,絕不能建一道長達數里的地道出來。”
  荊俊獻計道:“這個易辦,以前尚是小孩時,我們敵不過鄰村的孩子,就躲進山洞里。所以只要能從地道逸走,就要找個隱秘處躲上他娘的几天,待大軍走后,才悄悄溜走好了,這事包在我身上。”
  項少龍大喜道:“這些事立即著手進行。”
  當天下午,在烏應元主持下,開了個烏族的最高層會議,商討了進行撤退計划的所有細節后,項少龍拋開一切,投進歡娛的家庭生活中。
  想起過去兩年的遭遇,就像發了一場大夢。
  不過夢仍未醒,只是記起二十一世紀時的自己,便難以不生浮生如夢的奇妙感覺。
  三天后,琴清來了。
  項少龍忍不住將她擁在怀里,以慰相思之苦。
  琴清臉嫩,更因為有烏廷芳、趙致、田氏姐妹和紀嫣然在旁偷看,掙又掙不脫,羞得耳根都紅了。
  紀嫣然等識趣离開內廳,好讓兩人有單獨相談的机會。
  項少龍放開這千嬌百媚的美女,拉她到一角坐下,愛怜地道:“清姐消瘦了!”
  琴清垂首道:“人家今趟來找人是有要事來奉告呢?”
  項少龍一呆道,“什么要事?”
  琴清白了他一眼,接著蕭容道:“最近政儲君使人在歌姬中挑了個人,又命專人訓練她宮廷的禮儀,此事非常秘密,人家亦是在偶然的一個机會下,見到廷匠為她縫制新衣,才知道此事的。”
  項少龍皺眉道:“這事有什么特別?”
  琴清臉上現出害怕的表情,顫聲道:“這歌姬無論外貌体型,均有七、八分酷象太后。啊!少龍,我很心寒呢!”
  項少龍張臂抱著扑入怀里的琴清,只覺整條中樞神經都涼沁沁了。
  他立時的把握到琴清所猜想到的是什么。
  小盤決定了要殺朱姬,但朱姬終是他名義上的親母,殺她乃不孝和不義的事,故以此偷天換日、李代桃僵之法,禁之于宮苑之內,确能輕易瞞過秦國的臣民。
  琴清之所以害怕,因她并不知道朱姬實非小盤的生母。
  小盤再非昔日的小盤了,他已變得狠辣無情的贏政,舉凡擋在他前路的障礙,他都要一手去掉。
  當年他曾答應放過朱姬,現在他顯然并不守諾。
  自己該怎么辦?
  對朱姬他仍有很深的內疚和感情。
  但在這种情況下,他能干什么呢?
  琴清幽幽道:“儲君變了很多。”
  項少龍沉聲道:“他對你怎樣?”
  琴清道:“他對我仍是很好,常找人家談東談西,下過我卻感到他對你不同了。從前他最愛談你的事,但自你從臨淄回來后,從沒在我面前說你的事。唉!他不說話時,我真不知他在想什么。”
  項少龍再一陣心寒,問道:“他知道你來牧場找我嗎?”
  琴清道:“這种事怎能瞞他,他還囑我帶了一批糕點來給你們。”
  項少龍苦笑道:“殺了我都不敢吃他送來的東西。”
  琴清猛地坐直嬌軀,色變道:“他敢害你嗎?”
  項少龍抓著她香肩柔聲道:“不要緊張,這些糕點該沒有問題,告訴我,若我到塞外去,你隨我去嗎?”
  琴清伏入他怀里、抱看他的腰道:“你項少龍就算到大地的盡頭去,琴清也會隨伴在旁,永不言悔。”
  緊擁著她動人的香軀,項少龍的心神飛越万水千山,到遠方那壯麗迷人的大草原去。
  只有在那里,他才可過苦盼了足有十年的安樂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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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咸陽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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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清小住三天,才返回咸陽。
  現在項少龍已完全清楚小盤的心意,為了保持王位,他對殺人是絕對不去手軟的。
  雖然很難說他敢否對付自己,但經過臨淄的教訓,項少龍再不敢掉以輕心。
  他保持每天天亮前起床練刀的習慣,更勤習射。
  從烏家和荊族的子弟兵中,他們挑了三百人出來,當然包括了烏言著、荊善這類一級好手,配備清叔改良后鑄制的鋼刀強弩,又由項少龍傳他們鋼針之技,日夜操練。
  烏應元等則開始分批撤走,今天是輪到烏廷芳、趙致、周薇、善蘭、田氏姐妹、鹿丹儿、項寶儿等人,臨別依依,自有一番离情別緒。
  項少龍、滕翼、荊俊和紀嫣然陪大隊走了三天,才折返牧場,只覺牧場登時變得冷清清的,感覺很不自在。
  晚膳時,騰翼沉聲道:“烏應恩可能就是那個叛徒。”
  眾人均感愕然。
  烏應恩乃烏應元的三弟,一向不同意舍棄咸陽的榮華富貴,但仍沒有人想到他會作小盤的內奸。
  紀嫣然道:“我一向也很留意這個人,但二哥怎能如此肯定呢?”
  滕翼道:“因他堅持要留下來管理牧場,待到最后一刻才撤走。這与他貪生怕死的性格大相徑庭,所以我特別派人秘密監視他和手下家將的動靜,發覺他曾多次遣人秘密到咸陽去。于是我通告陶公,著他差人在咸陽跟蹤其家將,果然是潛到王宮去作密報。”
  荊俊狼狠罵道:“這個家伙我從來就不歡喜他。”
  項少龍道:“幸好我們早有防備,不過有他在這里,做起事來終是礙手礙腳。有什么法子可把他和他的人迫走呢?”
  紀嫣然道:“他只是受人蠱惑,又貪圖富貴安逸,才會作此蠢事罷了!只要我們針對他貪生怕死的性格,加以恫嚇,并讓他明白儲君絕不會讓人曉得他在暗算你的秘密,保證他會醒悟過來。”
  滕翼皺眉道:“不要弄巧反拙,假若他反向儲君報告此事,儲君便知我們對他有提防了。”
  紀嫣然秀眸芒閃閃,嬌哼道:“只要我們將他的妻妾儿女立即全部送走,他還敢有什么作為呢?這事交由嫣然去處理好了。”
  項少龍見紀嫣然親自出馬,放下心來,道:“明天我們就要回咸陽去,誰留在牧場看顧一切。”
  紀嫣然苦笑道:“紀嫣然留下吧!否則烏果恐難制得住三爺。”
  項少龍見雖然不舍得,也別無他法,時間愈來愈緊迫了,尚有三個月就是小盤登基的大日子,一切都是會在那几天內解決。
  項少龍回到咸陽,第一件事就是入宮見小盤。
  小盤如常地在書房接見他,還有李斯陪在一旁。
  行過君臣之禮后,小盤道:“李卿先報告目下的形勢。”
  李斯像有點怕接触項少龍的眼神,垂頭翻看几上的文卷,沉聲道:“呂不韋大部份時間都不在咸陽,名之為監督鄭國渠最后階段的工程,事實上卻是聯系地方勢力,好能在朝廷有變時,得到地方的支持。”
  項少龍故意試探他道:“管中邪呢?”
  李斯仍沒有朝他瞧來,垂頭道:“管中邪剛被儲君調往韓境向韓人施壓,除非他違令回來,否則儲君加冕之日,他理該仍在遠方。”
  小盤淡淡道:“這人的箭術太厲害了,有他在此,寡人會寢食難安。他身旁的人中,有寡人布下的眼線,只要他略有异舉,就會有人持寡人的圣旨立即將他處決。”
  李斯迅快的瞥了項少龍一眼,又垂下頭去,道:“現在雍都實際上已落入繆毒手上,他的部下數增至三万,盡占了雍都所有官職。”
  小盤微笑道:“寡人是故意讓他坐大,使他不生防范之心,然后再一舉將他和奸党徹底清剿。哼!就讓他風流快活多一會吧!”
  李斯首次正眼瞧著項少龍道:“照儲君的估計,呂不韋會趁儲君往雍都加冕的机會,与繆毒同時發動,控制咸陽。由于都衛軍仍控制在許商的手上,而昌文君的禁衛軍又隨儲君到雍都去。變起突然下,呂賊确有能力辦到此事。”
  小盤接口道:“呂賊和繆賊手上有太后的印璽,其他人在不明情況下,很易會被他們的愚弄,作了幫凶都不曉得。”
  項少龍談談道:“咸陽就交由我負責,保證呂不韋難以得逞。”
  小盤和李斯愕然互望。
  好半晌小盤才沉聲道:“沒有上將軍在寡人身旁,寡人怎能心安,咸陽該交由滕荊兩位將軍處理,上將軍定要陪寡人到雍都去。”
  項少龍早知他會有這樣反應,心中暗歎,表面卻裝作若無其事道:“儲君有令,微臣怎敢不從。”
  小盤皺眉瞧了他好半晌,轉向李斯道:“寡人要和上將軍說几句話。”
  李斯看也下敢看項少龍一眼,退出了房外。
  書房內一片令人難堪的靜默。
  小盤歎了一口气道:“上將軍是否不滿意寡人呢?很多事寡人亦是別無選擇,在迫于無奈下才采取非常手段的。”
  項少龍深深地凝視著他,感覺卻像看著個完全陌生的人,輕描淡寫的道:“儲君打算怎樣處置太后呢?”
  小盤一點不畏縮地与他對視著,聞言時龍目寒光大盛,冷哼一聲道:“到了今時今日,上將軍仍要為那淫亂宮幃,坏我大秦室清名的女人說話嗎?”
  項少龍亦是虎目生寒,盯著他冷然道:“這是臣下對儲君的唯一要求,你要殺誰我都不管,但卻請你念在昔日恩情,放過太后。”
  小盤龍目殺机一閃即逝,卻不知是針對朱姬抑或是他項少龍而發。旋即回复冷靜,沉吟道:“只要她以后不再理會朝政,留在宮中,寡人絕不會薄待她,這樣上將軍可滿意了。”
  若沒有琴清透露出來的消息,說不定項少龍真會相信他的說話,但現在只感一陣心寒。
  假如項少龍是子然一身,心無牽挂,這一刻就索性豁了出去,直斥其口是心非。
  但想起滕翼、荊俊、紀嫣然等數百條人命,甚至烏族和荊族的人命都在自己身上,只能忍下眼前這口惡气。
  伴君如伴虎,一個不小心,立要召來殺身滅族之禍。
  這未來的秦始皇可不是易与的。
  小盤語調轉柔,輕輕道:“師傅不相信我嗎?”
  項少龍滿怀感触地歎了一口气道,沉聲道:“儲君對應付呂、繆兩党的事早胸有成竹,那還需要我效力呢?不若我今晚就走吧!”
  小盤劇震道:“不!”
  項少龍亦是心中劇震。
  他這几句話純是試探小盤的反應,現在得出的推論自然是最可怕的那一种。
  小盤深吸一口气道:“師傅曾答應我目睹我登基后才离開的。師傅怎樣不守信諾。”
  又歎了一口气道:“你不想手刃呂賊嗎?”
  項少龍心知如再堅持,可能連宮門都走不出去。裝出個心力交瘁的表情,苦笑道:“若守信諾,儲君也肯守信諾嗎?”
  小盤不悅道:“寡人曾在什么事上不守信諾呢?”
  項少龍暗忖兩年的時間變化真大,使自己和小盤間再沒有往昔的互相信任,還要爾虞我詐,口是心非。
  他當然不會笨得去揭破小盤對付朱姬的陰謀,微笑道:“儲君若沒有別的事,微臣想返家休息了。”
  离開書房,李斯正肅立門外,見到項少龍,低聲道:“讓我送上將軍一程好嗎?”
  項少龍知他有話要說,遂与他并肩舉步,那知李斯卻直至到廣場,長長的整段路都沒有說話。
  荊善等見到項少龍,牽馬走了過來。
  李斯忽地低聲道:“走吧!少龍!”
  接著神色黯然的掉頭回去。
  項少龍心中立時涌起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靜。
  李斯乃小盤現在最親近的寵臣,憑他的才智,自能清楚把握小盤的心境。甚至從种种蛛絲馬跡猜出小盤的身份,至乎他兩人的真正關系,亦推斷出小盤不會放過他項少龍。
  沒有了朱姬,沒有了項少龍,小盤便能永遠保持他贏政的身份。
  其他人怎么說都不能生出影響力。
  馳出宮門,有人從后呼喚。
  項少龍回頭望去,只見昌文君由宮門直追上來,道:“我們邊走邊說吧!”
  項少龍奇道:“什么事呢?你不用在宮內當值嗎?”
  昌文君神色凝重道:“少龍是否真要到塞外去呢?”
  項少龍淡淡道:“我是個不适合留在這里的人,因我最怕見到戰爭殺戮之事,你認識我這么久,該知我是個怎樣的人。”
  昌文君默然半晌,欲止又言的道:“儲君對這事似乎不太高興,說這樣會動搖軍心。”
  項少龍心中一痛,低聲道:“不要勸我了,我現在唯一后悔的事,就是沒有在兩年前走,那我對大秦的記憶,便將會是我在大草原上馳騁時,最值回味的。”
  言罷一夾馬腹,加速馳走,把愕然勒馬停下的昌文君遠遠拋在后方。
  一行十多騎,逢馬過馬,遇車過車,旋風般在日落西斜下的咸陽大道全速奔馳。
  項少龍到這刻才真的對小盤死了心。
  現在他心底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如何助朱姬逃過殺身之禍。
  自來到這古戰國的世界里,他每天面對的都是各式各樣的斗爭,鍛煉心志,任何人都要堅強,縱使對于是秦始皇,他也絲毫不懼。
  但他絕不會低估小盤,因為他是這時代里最能明白他可怕處的人。在歷史上,秦始皇是個高壓的統治者,所有人最后都要向他俯首稱臣。
  最諷刺的是這歷史巨人,卻是由他一手培養出來的。
  項少龍很想仰天大叫,以宣泄出心頭的怨恨。
  但他當然不能這樣做。
  只有這樣,他才有希望活著到塞外去過他幸福的新生活。
  假設朱姬肯跟他走,他定會帶她一起离開,以補償騙了她多年的罪疚。
  項少龍前腳才踏入烏府,已給陶方扯著往內廳走去,不由大奇道:“什么事?”
  陶方神秘兮兮地微笑道:“老朋友來了!”
  這時剛步入內廳,滕翼正陪著兩位客人說話,赫然竟是圖先和肖月潭。
  項少龍大喜奔了過去,拉著兩人的手,歡喜得說不出話來。
  圖先雙目激動得紅了起來,道:“我事先也不知道。“眾人一陣哄笑。圖先歎道:“說得真好,走為上著,我們剛才正是研究如何离開這風雨是非之地。”
  陶方笑道:“坐下再說吧!”
  到各人坐好,肖月潭道:“今趟我到咸陽,是要親眼目睹呂賊如何塌台,不過剛才与滕兄一席話后,始知少龍處境相當不妙。”
  項少龍見到肖月潭,心中的愁苦一掃而空,代之是奮起的豪情,哈哈笑道:“能在逆境中屹立不倒的,才是真正的好漢子,現在有肖兄來助我,何愁大事不成。”
  圖先欣然道:“見到少龍信心十足,我們當然高興,縱使形勢如何險惡,我們亦是斗志高昂,現在呂賊敗勢已成,問題只是如何能安抵塞外,好過我們的安樂日子罷了!”
  陶方接口道:“剛才圖管家詳細分析了呂賊的處境,他現在僅余的籌碼,就只有仍握在手上的都衛軍、管中邪的部隊、一万五千名家將和与同流合污的繆党,至于其他一向与他勾結的內外官員,有起事都派不上用場,所以只要我們能作好部署,定可將他迫上絕路,報卻我們的深仇。”
  肖月潭肅容道:“問題只是我們如何在手刃呂賊后,再安然离開。”
  項少龍微笑道:“本來我還沒有什么把握,但現在老哥來了,就是另一回事哩!”
  肖月潭苦笑道:“不要那么依賴我,說不定我會教你們失望。”項少龍低聲音道:“老哥有沒有把握變出另一個項少龍來呢?”
  眾人齊感愕然。
  項少龍欣然道:“烏果此人扮神像神,裝鬼似鬼,身型又与我最為相近,只要老哥有方法將他的臉孔扮成我的模樣,我就有把握騙倒所有人。以暗算明的去對付敵人了。”
  肖月潭在眾人期待下沉吟舉響,最后斷然道:“這乃對我肖月潭的最大挑戰,雖然難度极高,我仍可保證不會讓少龍失望。”
  項少龍一掌拍在几上,哈哈笑道:“有老哥這句話,整個形勢就不同了。我們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管中邪,只要此人一去,呂不韋就像沒了牙的老虎,再不能作惡。”
  滕翼點頭同意道:“對!若讓此人拿起弓矢,真不知有多少人仍能活命。”
  陶方道:“但現在我們擔心的,卻非呂不韋而是贏政。”
  項少龍談淡道:“這正是我需要有另一個項少龍的原因。”
  肖月潭嘴角飄出一絲微笑,与圖先交換了眼色后,笑歎道:“少龍确是了得,騙得我們那么苦。”
  就在這一刻,項少龍曉得肖月潭和圖先已猜到了小盤非是真的贏政。
  而這正是小盤要殺自己的原因。
  凡是深悉內情者,均知空穴來風,非是無因。
  只有當項少龍不在人世,小盤才能根絕這害得他早晚不安的禍患。
  他和小盤的決裂,是命運早注定了的,誰都不能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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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真假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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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的十來天,項少龍如常上朝,但卻謝絕了一切應酬,全力訓練由三百人組成堪稱特种部隊中的特种部隊。
  他們的裝備都是這時代最超卓的,原先的設計是來自他這二十一世紀的裝備專家;再經過清叔為首的越國巧匠多番改良,使他們變成了類似武俠小說描寫的高手,精擅使用諸般厲害暗器武器以及翻牆越壁,潛蹤匿跡之術。
  這天黃昏時分,紀嫣然偕烏時机從牧場來了,更帶來了好消息。
  這美麗的才女道:“烏應恩在嫣然軟硬兼施下,終承認了暗中向儲君提供消息,但卻辯稱全是為烏家著想,因為儲君只是要求他設法令我們打消退往塞外的念頭罷了!”
  滕翼冷笑道:“叛徒自有叛徒的籍口而已!”
  紀嫣然道:“嫣然倒相信他的活,因當嫣然指出儲君可能因夫君的功高震主,動了殺机,他駭得臉青唇白,還把与他接触的人都供了出來。”
  項少龍沉聲道:“是誰?”
  紀嫣然道:“那人叫姚賈,夫君認識這個人嗎?”
  項少龍點頭道:“此人是李斯的副手,專責聯絡各國責任,最近剛由齊國出使回來,是個很有才智的人。”
  紀嫣然道:“恩三爺現在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答應了全面与我們合作,為了安全計,嫣然把他原本的家將和手下全体送往塞外,免得其中有人再私下被姚賈收買了。”
  項少龍道:“烏應恩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令儲君以為我們待諸事已完成后,才會撤往塞外。”
  滕翼沉聲道:“若我是這忘恩負義的小子,便會在雍都借繆毒之手把你除掉。
  那時他還可借為你复仇為名,對繆党大事討伐,一舉兩得。”
  項少龍笑道:“總言之我們可讓他們知道我們殺了呂不韋后立即就走便達到了惑敵的目的。”
  轉向紀嫣然道:“嫣然的思慮比我兩兄弟縝密得多,可否編造一些消息,逐分逐分在冠禮前這段時間內,慢慢漏給姚賈知道,最好是要他一番推敲后,才猜得出我們須他轉告儲君的故事。”
  紀嫣然白了他一眼道:“不要猛捧嫣然了,人家盡力而為吧!”
  滕翼道:“尚有兩個月,便要到雍都去,三弟究竟有何殺呂不韋后從容脫身的妙計。”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我先要見朱姬一面,才能決定細節。”
  紀滕兩人大吃一惊。
  滕翼勸道:“現在繆毒視你如眼中釘,假設你到雍都去,說不定會出事。且若被儲君知道,可能便會激起他的凶念。”
  紀嫣然亦道:“太后也非是以前那個太后了,甚至誤會你殺了她的真正儿子來偷龍轉鳳,故你實不宜去見她。”
  項少龍倒沒想過這一點,心中一陣不舒服,說不出話來。
  滕翼拍拍他的肩頭安慰道:“只要對得起天地良心,那管別人怎樣看我們呢!”
  項少龍苦笑道:“我正是為了自己的良心,才想去見朱姬一趟,希望能使她得免大禍。”
  轉向紀嫣然道:“可否把清姐請來,我希望能透過她秘密約見朱姬。”
  紀嫣然玉臉一寒,气道:“你這人想定了的事,總是一意孤行。朱姬為繆毒生了兩個野种,難道她肯舍棄兩個儿子陪你走嗎?現在我們自顧不暇,你仍要節外生枝?廷芳和致致走時,曾著我千万不可讓你去作危險的事,若你真要去見那女人,先將紀嫣然休了吧!”
  項少龍自認識紀嫣然那天開始,尚是首次見她如此疾言厲色,嚇得噤若寒蟬,不敢辯駁。
  滕翼點頭道:“今天二哥也幫不了你,尤其此事關系到家族的存亡,三弟怎都要听嫣然的話。”
  項少龍無奈下只好答應了。
  紀嫣然這才消了气。
  接著的一段日子內,項少龍一面全力訓練手上那支三百人的勁旅,另一方面指導烏果如何扮作自己,務求要連小盤、李斯等熟人也可瞞過。
  唯一的破綻就是聲音,幸好紀嫣然想出一計,就是由項少龍在适當時候裝病,那就算聲音沉啞一點都不會啟人疑竇,更可不用說那么多活,一舉兩得。
  這晚肖月潭由牧場回來了,借了一套項少龍的官服后,把烏果關在房里,眾人則在外面靜心侍候,看看烏果會變成什么樣子。
  眾人到現在仍不大清楚項少龍為何要找烏果喬扮自己,荊俊忍不住說出心中的疑問。
  項少龍答道:“我第一個要騙的人是呂不韋,儲君已打定主意要呂不韋留守咸陽,以呂不韋的作風,定趁這時机設法除去二哥和五弟,只要我……咦!”
  紀嫣然、滕翼和荊俊都吃了一惊,瞪著臉色微變的他。
  項少龍神色凝重地道:“你們說會否管中邪也用同一方法潛回咸陽來呢?否則在此离加冕只有一個月的關鍵時刻,他怎肯仍留在外地?”
  滕翼道:“沒有肖兄的妙手,憑什么變出另一個管中邪來?”
  紀嫣然道:“若呂不韋有此計,要找個与管中邪相似的人,再由旁人加以掩飾,當可魚目混珠,所以夫君大人所猜的,該有极大的可能性。”
  項少龍向剛過來的陶方說出他的猜測后,道:“通知圖總管,請他留意此事,只要我們把握管中邪的行蹤,行事時第一個殺的就是他,然后才輪到韓竭等人。”
  荊俊道:“剛才三哥的意思,是否想讓呂不韋以為二哥是陪儲君到了雍都,其實你卻是留在咸陽對付他呢?”
  項少龍點頭道:“這是最主要的原因,其次就是我可以不在儲君的監視下放手而為。”
  滕翼道:“但我們必須作出周詳的部署,設法把烏果從雍都接走,否則恐怕這小子性命難保。”
  肖月潭的聲音響起道:“這正是精彩的地方,只要假少龍變回真烏果,要逃起來就方便多了。”
  眾人心大心小的朝敞開的房門瞧過去,只見肖月潭和另一個“項少龍”緩步而出,無不拍案叫絕。
  烏果扮的項少龍向各人唱了一個喏,作狀摸往并不存在的百戰寶刀刀柄,喝道:“呂賊你給我跪下,我項少龍斬你這個臭頭,已等了七年哩!”竟連聲音語調都裝得有七、八分相似。
  眾人轟然大笑,陶方更辛苦得捧腹彎腰。
  紀嫣然嬌笑道:“這是沒有可能的,怎可會肖似成那樣呢?”
  烏果朝紀嫣然詫道:“娘子你竟連夫君大人都不認得糊涂至此,小心為夫休了你。”
  當然又是逗得哄堂大笑。
  紀嫣然喘著气道:“你敢休我,我就一劍宰了你。”
  項少龍看得感動,烏府兩年多還是首次這么洋溢著好眼歡樂的笑聲。
  烏果擺了個吃惊狀,失聲道:“娘子那么凶,為夫遷就點認錯好了。”
  紀嫣然再沒好气和他纏下去,對肖月潭道:“肖先生不愧是天下第一妙手,怎能弄得這般神奇的呢?”
  肖月潭愛不釋手地欣賞自己的杰作,輕描淡寫的道:“我費了五天工夫,以木材雕出了少龍的頭像,再以秘方配制膜料复制出這張假臉,上色的施了一番手腳后,另一個項少龍就面世了。”
  荊俊贊歎道:“以后我若未驗對方的正身,再也不敢相信對方是否真的是那個人。”
  肖月潭笑道:“若沒有烏果,任我三頭六臂,都無計可施,這家伙的体型大致和少龍相若,只是肩頭窄了點,于是我在他衣服內加了墊子,便掩飾了這破綻。”
  烏果他抑天打個哈哈,大步踏出,學著項少龍的姿態來回走動,果然惟妙惟肖。
  項少龍和肖月潭兩人坐在廳內,一同欣賞天上美麗的星空,無限感触。
  肖月潭歎道:“生命真奇怪,上一刻我們仍在臨淄,忙于應付各式各樣的人物和危机;這一刻我們似乎卻已置身咸陽,同樣是想著如何溜走,但這一趟卻有一了百了的感覺,心情好多了。”
  項少龍點頭道:“有老哥在旁指點,我更是信心十足,有把握安然抵達塞外,去過我們渴望已久的生活。”
  肖月潭沉吟片響,正容道:“我們都知道嬴政絕不會讓呂不韋如何黯然收場,可是那多多少少要冒上風險,那我們是否該早一步离開呢?那豈非可省去很多煩腦嗎?”
  項少龍道:“我亦曾想過這問題,卻因兩個原因打消了這個念頭。首先家族的撤退仍須一段時間才可徹底完成,其次是我怕嬴政暗中另有布置,只要我露出离開的動靜,會在途中攔截我們,那時即管殺了我,也可對外宣稱我已走了。所以我們必須等待最佳時机才离開,那該是嬴政行加冕禮的那一天,而為了自保,我們必須對呂不韋主動出擊,否則就要死無葬身之地。”
  肖月潭點頭同意道:“都是少龍想得周詳。”
  頂少龍苦笑道:“我的思考怎及得上老兄,只不過沒人比我更明白嬴政的厲害和狠辣,一個不小心,就會有舟覆人亡之險。”
  肖月潭道:“你准備怎樣對付呂不韋?”
  項少龍正容道:“正要向先生請教。”
  肖月潭捂須微笑道:“該說向圖公請教才對,這世上還有誰比他更明白呂不韋的虛實和手段,他靜候了這么多年,等待的就是這一刻。”
  頂少龍欣然道:“那這事全交由兩位籌謀策划,我們就當整裝候命的兵將好哩。”
  仰頭望往燦爛的夜空,心想以圖先的老到,肖月潭的智謀,該很快就能瞧見屋外的星空了。
  翌晨天未亮烏府各人早已起來,聚在圓中練武。項少龍耐心指導烏果使用式樣与百戰刀相同,由清叔特別打制的另一柄寶刀。
  此刀鋼質雖仍与百戰刀有一段距离,但已胜于清叔的其他制品。
  烏果于本身亦是特級高手,無論姿態气勢,都似模似樣。
  滕翼拿著墨子劍和他對打,這家伙到百多招后,始露出敗象。
  烏言著、烏舒、荊善等鐵衛,都拍手叫好。
  項少龍把烏言著召到身旁,道:“眾鐵衛以你最沉著多智,今趟你們陪烏果到雍都去,記得保命要緊,若見勢色不對,就要借勾索之便,立即逃回來。烏言著道:“項爺放心,陶公在兩年前已派人潛住雍都,不但摸清了形勢,還作了种种布置,可以在危急時接應我們。”
  旁邊的紀嫣然道:“烏果這家伙詭計多端,從來只有他占人的便宜,想暗算他真是難比登天,少龍放心吧。”
  項少龍對烏果亦是信心十足,否則絕不會讓他去冒這個險。卻特別提醒對面烏言著道:“儲君必會等到最好時机,才會對我施展暗算的手段,那當是在与繆党正面沖突時發生,否則怎樣把責任推到繆党身上。”
  紀嫣然插入道:“若有方法把那面具安到另一身形酷肖夫君大人的尸首處,那就可暫時把儲君騙過了。”
  烏言著精神一振道:“這事我們看著辦吧!不一定是沒有可能的。”
  這時烏果气喘喘的來到三人身前,得意洋洋道:“我的百戰刀法如何呢?”
  紀嫣然笑道:“你項爺那有如你般喘得像快要斷气的樣子呢?”
  烏果嘻嘻笑道:“別忘了我的病仍來痊愈,喘些气才正常嘛!”
  紀嫣然點頭道:“還是你了得,我差點忘了。”
  轉向項少龍道:“夫君大人最好讓肖先生弄點病容出來,讓儲君看到,到要裝病倒時就更有說服力了。”
  烏果道:“初時只須裝出疲累的樣子,然后逐分加重病容,就更万無一失。”
  項少龍暗忖這就叫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正要答活,陶方領著一人急地急步走來,眾人愕然瞧去,無不喜出望外。
  來的竟是久違了的王翦,秦國縱橫無故的絕代神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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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久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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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翦比以前黑了又結實了,整個人變得更有气勢和沉著,顧盼間雙目神光電射,不怒而威,不愧絕代名將的風范。
  這時他臉上挂著真誠的笑意,先把項少龍擁個結實,長歎道:“三哥可知小弟是如何挂念你們呢?”
  滕翼和荊俊都扑了過去。四個義兄弟摟作一團,使人感動得生出想哭的沖動。
  王翦哈哈一笑,分別与滕荊擁抱為禮,道:“少龍瘦了點,但神采卻更胜昔我离開咸陽之時。”
  轉向紀嫣然道:“三嫂也漂亮了。”
  眾人轉攏過來,紛紛与這縱橫無故的神將拉手致意。
  項少龍道:“四弟何時回來的,見過儲君嗎?”
  王翦道:“看看這身便服,就知我是秘密回來的,不知如何,我總覺先來和你們打個招呼,才去見儲君會妥當一點?”
  眾人大詫,紀嫣然道:“四叔為何會有這個想法?”
  王翦沉聲道:“事實上三天前我早回來了,卻苦忍著留在城外秘處,只遣人回來打听消息,為的是怕呂繆兩党假傳旨意召我回來,豈知听到的卻是別的消息,三哥和儲君近來似乎不大融洽。”
  滕翼問道:“四弟听得什么消息呢?”
  王翦道:“首先是儲君似是贊成三哥与族人往塞外去,其次是儲君和三哥疏遠了,不像從前般事事都找三哥商量。”
  荊俊歎道:“四哥的耳目真厲害。”
  項少龍心內下了個決定,道:“我們進內再談吧!”
  在內廳坐好后,王翦冷哼了一聲道:“今趟我帶了三万精兵回來,都是十中挑一的精選,且無人不為我王翦效死力,區區賊党,只要我動個指頭,包保他們全軍覆滅。”
  又歎了一口气道:“但我卻擔心儲君,更擔心他會對三哥不利,儲君隨著年歲的增長,變得愈來位厲害了。”
  眾人心知肚明,王翦必是听到有關贏政身世的消息,始會有此推論。只不過怕項少龍尷尬,同時也為了表白對項少龍的信任,所以不直接說出來。
  贏政斬殺錢直的事,已是轟動全國的大事,王翦沒有理由不知道。
  陶方、紀嫣然、荊俊、滕翼、烏果五個人十雙眼睛,全集中到項少龍身上,由他決定怎樣對王翦說這件事。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四弟不愧大秦頭號猛將,甫回咸陽就把情報做得這么好。”
  這等若肯定了王翦的推測。
  王翦雙目寒芒烈閃道:“我對付的只是懶用腦筋的匈奴,三哥面對的卻是東方五國的聯軍,怎到我王翦當頭號名將。”
  頓了頓斬釘截鐵的道:“三哥想要我這四弟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放心說吧?”
  項少龍哈哈大笑,探手抓著他寬厚的肩頭,欣然道:“我要四弟掃平呂繆兩党,助贏政統一天下,建立秦朝大業,而四弟則成曠古爍今的不世名將。”
  要知現在秦國的兩位上將軍,就是項少龍和王翦,而兩人在秦國朝內朝外都有崇高的聲望,這情況在軍中尤甚。
  如若兩人聯手起來,肯定有對抗贏政的力量。
  但項少龍卻一口气的回絕了王翦的提議,使秦國免了內戰的危机。
  他們卻下知項少龍早從歷史已發生的事實認識到,根本沒有人可斗得過秦始皇的,所以想都不敢往這方面想。
  如此地贏得王翦的贊美,項少龍汗顏道:“四弟勿要捧我,我還有很多地方要倚仗你呢。”
  王翦肅容道:“儲君可能是我大秦歷來的最具手段謀略的君主,李斯更可比得上商鞅。但決胜沙場,我王翦除三哥和李牧外,誰都不怕。可是玩陰謀手段,卻是防不胜防,三哥有什么打算?”
  項少龍道:“四弟知否儲君的軍力布置?”
  王翦爽快道:“儲君的主力仍是禁衛軍和都騎軍,近年禁衛軍不斷招納新人,兵力已達五万之眾,無論訓練、裝備和俸祿。都遠胜他人,且對儲君忠心耿耿,三哥要防的就是他們。”
  項少龍想起那天昌文君由皇宮追出來,勸自己勿要离開,卻給自己斷然拒絕的情景。
  想到昌平君和昌文君終是王族,血濃于水,有起事來只會站在小盤的一方。
  王翦續道:“儲君今趟對付叛党,本應把恒奇調回來方是正理,但他卻反把安谷奚從楚邊境召回,只從這點,我便推知他确有對付三哥的念頭。
  滕翼愕然道:“安谷奚回來了,為何我們全不曉得?”
  王翦沉聲道:“此乃儲君的一者暗棋,但我卻不清楚安谷奚兵力的多寡,只知他离開邊疆,駐扎在咸陽和雍都間某處,只要接到王令,在一天時間內,就可到達咸陽和雍都。”
  安谷奚像昌平君和昌文君般,都是王族身份,有起事來,只會站在贏政的一邊。難怪王翦看出贏政有對付項少龍的心意了。
  項少龍從容道:“管他有什么布置,只要四弟可保著假的項少龍能從雍都溜走,其他一切我們都有應付的能力。”
  烏果笑道:“那卻是要翦爺好好照顧小子脆弱的小命。”
  王翦看著烏果瞪目舌結時,紀嫣然迅快地用她悅耳的聲音解釋了一遍。
  王翦苦笑道:“若給人看破,三哥豈非犯了欺君之罪嗎?”
  滕翼苦笑道:“這個險是不能不冒的,若四弟看過烏果的扮相,必然信心倍增。”
  紀嫣然笑道:“何況你三哥還會裝病,那就是更易掩飾。”
  王翦道:“那最好在中途才調包,就更万無一失!”
  項少龍欣然道:“有四弟之助,我們更是信心十足,四弟也不宜久留了。”
  雙方研究了如何保持緊密聯系的方法后,王翦悄悄离開。
  項少龍往去肖月潭,后者正坐在銅鏡前把自己扮成個老頭儿,遂把王翦的情況向他報上。
  肖月潭點頭道:“只看他的气度相貌,便知此人著重義气,不畏強權。有他暗中出力,我們逃走的成算將以倍數增加。”
  旋又奇道:“你不用上早朝嗎?”
  項少龍道:“這正是我來找你的原因,麻煩老哥給我涂點什么,好讓我看來似是病了的樣子。”
  肖月潭啞然失笑道:“少龍太低估贏政了。若聞知你病倒,派個御醫來表面為你治病,實則卻是查探你有沒有弄虛作假時,少龍就要無所遁形。”
  項少龍大吃一惊道:“那怎辦才好!”
  肖月潭瞧瞧天色,道:“幸好尚有一點時間,因為嬴政怎都要早朝后,才能命御醫來此,我立即去弄一些草藥回來,服后包你的脈搏不妥,卻不用傷身,如此就可愚弄贏政,教他不起疑心。”
  對肖月潭的知識和手段,項少龍早佩服得五体投地,暗暗慶幸若非呂不韋害得他生出异心,今日勢將成為自己的心腹大患。
  當日下午,果然不出肖月潭所料,小盤派來兩名御醫來為項少龍診病,陪同的還有昌平君。
  兩名御醫輪流為他把過脈后,一致判定他是過于勞累,患上風寒。
  項少龍心中一動,又在細心誘導下,更使他們深信病根是在兵敗逃走,亡命雪地時种下的。
  御醫退出房外后,昌平君坐到榻沿,歎了一口气,愁容滿臉,欲言又止。
  項少龍裝作有气無力的道:“君上有什么心事呢?”
  昌平君歎道:“唉!現在我心情矛盾得很,即想少龍繼續臥病在塌,但又希望少龍能即時回复健康,唉!”
  項少龍心中一熱,握緊他的手。壓低聲音道:“一切我都明白,君上不用說出來。”
  昌平君劇震道:“你……”
  項少龍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沉聲道:“伴君如伴虎,此事自古以然。我們不要再談這方面的事了,贏盈開心嗎?端和待她如何呢?”
  昌平君熱淚盈眶,毅然道:“我們之有今日,全賴少龍的提攜,若我兄弟在少龍有難時袖手旁觀,仍算是人嗎?這事根本是儲君不對。”
  項少龍心中感動,柔聲道:“這种事根本沒有對錯的問題,也不該因此對儲君生出憤怒之心,小弟自有保命之計。”
  昌平君以袖拭去淚漬,沉吟片刻后道:“少龍要小心一個叫尉僚的人,他是魏國大梁人,入秦后成了儲君的客卿,現在尚未有任何官職,但卻极得儲君看重,很多不讓我們知道的事,都与他商量。此人智計過人,更精于用兵,曾著有《尉僚子》的兵書,主張‘并兼廣大,以一其制度’甚合我大秦一統天下的主張。儲君或者是受到他的影響,故把統一放在大前提,一切妨礙統一大業的人事都要無情鏟除。”
  項少龍明白過來。
  昌平君是在暗示小盤為了保持王權,才會不擇手段的把自己除去,正如他希望自己臥病下去,正是點出自己如若隨同小盤往雍都去,必然性命不保。
  項少龍又听出尉僚沒有官職,但卻是小盤欽定了下手處理自己的人,因為小盤其他得力手下,無不与自己有過命的交情。所以要對付自己,必須借助“外人”之力。
  昌平君又道:“少龍是否覺得李斯變得很厲害呢?我們現在都不喜歡他。他太過熱衷權勢了。“項少龍再一陣感動,明白昌平君是要自己提防李斯。但只有他才真正明白李斯。李斯其實是更熱衷于統一天下的理想,那是他最重視的事,所以不得不對小盤曲意逢迎。不過只要看他冒死勸自己逃走,就可知他內心仍對自己有著真摯的感情。項少龍拍拍昌平君的手背,微笑道:“回去向儲君報告吧!告訴他無論如何我都會隨他到雍都去的。”
  昌平君目定口呆時,見項少龍向他連眨眼睛,雖仍不知他葫蘆里賣什么藥,但總知道項少龍胸有成竹,會意過來,茫然去了。
  接著三天,小盤每日都派御醫來瞧他。
  這時离出發雍都只有十天時間,項少龍裝作漸有起色,帶著少許病容入宮謁見小盤。
  小盤知他到來,親自在宮門迎接,演足了戲。
  一番噓寒問暖后,小盤把他接到書房,閉門密議。
  這未來的秦始皇松了一口气道:“幸好上將軍身体复元,否則沒有了上將軍在寡人身邊運籌帷幄,對付奸党,那就糟了。”
  項少龍深深地瞧了自己一手帶大的秦君一眼,心中百感叢生,一時都不知是愛是恨,糾纏難分,依肖月潭的指點啞著聲音問道:“一切預備好了嗎?”
  小盤點頭道:“万事俱備,王翦回來了,手上共有三万精兵,人人驍勇善戰,寡人已著他先潛往雍都附近,好依計行事。”
  項少龍皺眉道:“你有什么計呢?”
  小盤有點尷尬的道:“据茅焦的消息,繆毒准備在加冕禮的當晚,趁舉城歡騰,人人酒酣耳熱之際,盡起党羽,發動叛變,那時王翦將會把雍都圍困,教繆党沒有半個人能逃出去。”
  項少龍故作不滿道:“王翦回來了,他為什么竟不來見我呢?”
  小盤忙道:“是寡人吩咐他不得入城,上將軍勿要錯怪他。”
  項少龍道:“呂不韋那方面又有什么動靜呢?”
  小盤龍目一寒,冷笑道:“他敢有什么動靜呢?不過當寡人率文武百官到了雍都后,情況將會是另一個局面。”
  又有點不敢接触項少龍的眼光般垂下頭去,沉聲道:“寡人和上將軍去后,中大夫尉僚會留在咸陽主持大局,對付呂不韋,他將持有寡人虎符,守城三軍盡歸他調度。明天寡人會在早朝時宣布此事。”
  項少龍立時無名火起,他雖然說來好听,但實際上等若同時削掉了滕翼和荊俊的兵權。
  要知秦軍一向效忠王室,如若滕荊沒權調動都騎兵,那時他項少龍憑什么去對付呂不韋?
  而且對誰要殺要宰,一切都操縱在尉僚手上了。
  項少龍搖頭道:“此事于理不合,現在都衛軍的將領,均是呂繆兩党的人,新人登場,又無戰功威望,何能服眾,更會動搖都騎兵的軍心,故此事万万不可,儲君請收回此意。”
  小盤顯然仍有點害怕項少龍,兼之心中有鬼,沉吟片刻才解釋道:“其實寡人此舉,只是針對呂不韋而發,如若他試圖調動都衛軍,便等若叛變,尉僚便可在里應外合下,一舉把呂党殲滅。嘿!這當然要滕荊兩位將軍配合。”
  項少龍虎目寒芒爍閃,語調卻是出奇地平靜,淡淡道:“那就干脆讓尉僚任都衛統領吧!”
  小盤苦惱道:“但這擺明針對呂不韋,那賤人怎肯同意?”
  項少龍好整以暇道:“既是如此,儲君索性把虎符交給滕翼,只要冠禮吉時之后,儲君便成秦國之君,那時再不須太后同意,亦可操控咸陽諸軍,豈非胜于現在般打草惊蛇。”
  他明白小盤為了哄他到雍都去,絕不會在此時与他正面沖突,在心理上他亦乏此勇气,所以乘机漫天索价。看小盤怎樣落地還錢。
  事實上小盤想控制的只是都騎兵,都衛兵怎會放在他眼內,偏是無法說出口來。
  好半晌后,小盤讓步道:“即是如此,我一切依舊,我會使尉僚領兵駐在咸陽城外,若有什么風吹草動,就可增援滕荊兩位將軍。”
  項少龍心中暗笑,任尉僚三頭六臂,由于不知是自己在暗中主事,必會吃個大虧。
  他這時再沒有和小盤閒聊的心情,借病休息未愈為托詞,返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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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戰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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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烏府,才知琴清來了,正和紀嫣然在廳喁喁細語,兩女均是神色疑重,見項少龍回來,勉強露出笑容。
  項少龍坐下詫道:“什么事這么神色緊張。”
  紀嫣然道:“儲君正式下了諭旨,著清姐隨駕到雍都去處理冠禮的大小事宜,清姐正為此事煩惱,去又不是,不去又不行。”
  項少龍劇震道:“知我者莫若嬴政,這一招命中我的死穴要害。”
  琴清愁容滿面地幽幽道:“不用理我不就成了嗎?諒他尚未有遷怒于我的膽量,以后看情況奴家才到塞外會你們好哩!”
  項少龍回复冷靜,決然搖頭道:“不!要走我們必須一起走,否則只是那牽腸挂肚的感覺,已足可把我折磨個半死。”
  听到項少龍這么深情的話,琴清感動得秀眸都紅了。
  紀嫣然:“嫣然可扮作清姐的貼身侍婢,有起變故,亦可應付。”
  項少龍呆了半晌,才作出反應道:“這确是個可行的辦法,且教別人想像不到。必要時我還可使荊俊親到雍都接應你們。講到飛檐走壁之術,有誰比得上他呢?”
  琴清赧然道:“我也想學項郎攀牆越壁的方法,你們肯教人家嗎?”
  項少龍和紀嫣然听得面面相覷,琴清這么嬌滴滴的斯文美人儿,若學精兵團攀高爬低,會是怎樣一番光景呢?
  到了晚上,肖月潭才施施然回來。
  眾人忙聚到密室商議。
  肖月潭道:“若非有圖公在旁默默監察呂賊,我們可能到了黃泉之上,仍是一個個的糊涂鬼。”
  眾人同時色變,追問其故。
  肖月潭道:“呂不韋愈來愈欠缺可用之人,所以不得不再次重用以圖公為首的舊人,亦使圖公得以清楚把握到呂賊的陰謀。”
  紀嫣然道:“近來呂不韋非常低調,一副無力挽狂瀾的樣子,原來竟是裝出來的。”
  荊俊狠狠咒罵道:“今趟我們定要將他碎尸万段。”
  肖月潭笑道:“我們都忽略了呂不韋最后一招殺手就是東方六國的助力;現在六國的君臣誰不視贏政為洪水猛獸,只要能扳倒贏政,他們什么都樂去做,最好是由繆毒登位,就更合他們之意。”
  項少龍色變道:“難道他竟敢開放邊防,任聯軍入關嗎?”
  肖月潭笑道:“他有這個膽量也沒有用,秦軍人人忠心愛國,豈肯遵行。況且三晉和楚、燕五國給少龍殺得元气大傷,打開關門諒他們仍未有那揮軍深入的豪气,不過六國卻分別派出四批死士,人人都是以一擋百的高手,准備在适當的時机,進行精心策划的刺殺行動,已定的四個目標就是贏政、少龍、昌平君和李斯。”
  贏政和項少龍成為六國必殺的對象,當然不在話下。
  昌平君和李斯都是陪著嬴政出身的文武兩大臣,若有不測,會令文武百官在無人統領下,讓呂不韋有可乘之机。
  項少龍暗忖最要殺的人當是王翦,不過可能呂不韋到現在仍未知王翦已潛回咸陽。
  秦國正在大時代轉變的關鍵時刻中,只要小盤登上寶座,呂繆兩党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陶方沉聲問道:“這批人現在是否已身在咸陽呢?”
  肖月潭道:“他們為了隱蔽行蹤,目下都藏身在附近的山頭密林處,飲食均由圖公負責供應,各位該明白這點對我們多少有利吧。”
  紀嫣然道:“圖總管知否他們行動的細則?”
  肖月譚道:“這事由許商這都衛統領負責,只要能生擒此人,肖某自有手段教他乖乖招供。”
  滕翼道:“只要許商肯走出城門,我們便有把握將他生擒,再交由先生迫供。
  可是若他留在需內,我們除非和他正面沖突,否則難奈他何。”
  許商本身是第一流的劍客,寄居仲父府,出入都有大批親衛,需內又是他都衛的勢力范圍。要殺他可能仍有點机會,但若要將他生擒,自是難比登天。
  肖月潭由怀掏出一軸圖卷,攤在几面,道:“這是仲父府的全圖,包括所有防御設施和密室,但若只以智取,不以力敵,并非全無生擒許商以至于刺殺呂不韋的可能。”
  頓了頓又道:“圖公已准備了一种烈性麻醉藥,只要下在仲父府的几口水井里,喝下者三天內都休想醒過來了。”
  荊俊喜道:“果是妙著!”
  項少龍問道:“圖老既有參加与呂不韋的密議,是否探悉得他的全盤計划呢?”
  肖月潭冷笑道:“就算圖公沒与聞其事,但呂賊的動靜怎瞞得過圖公。呂賊的計划要雙管齊下,當醪党在雍都舉事時,他就會在咸陽起兵,盡殺反對他的人。”
  頓了頓續道:“關鍵處是能否殺死贏政,只要贏政身死,他便可以討繆為名,將大秦軍權握在手里。”
  陶方皺眉道:“假設繆毒失敗,呂賊豈不是要好夢成空?還落得背上作反的臭名。”
  肖月潭道:“所以呂賊特命管中邪潛往雍都,配合六國的高手,主持刺殺的行動,憑此人高超的箭術,這并非全無可能的事。說到底雍都非是嬴政的地頭。”
  眾人心下顫然,若不先一步除掉此人,确是最可怕的威脅。
  項少龍歎道:“此事不幸給我們猜中,有沒有辦法可以知道他的行蹤?”
  肖月潭搖頭道:“這可說是老賊最后一著厲害棋子,故恐怕除他之外,再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呂賊的成敗,全系在能否刺殺贏政這關鍵上,而他卻不是沒有成功的机會。”
  紀嫣然道:“那烏果豈不是險上加險?”
  烏果臉色轉白,不過只要想想管中邪的蓋世箭術,誰都不會怪他膽怯了。
  肖月潭撫須笑道:“諸位這叫關心則亂,其實管中邪亦非沒有可尋之跡,首先,他第一個要刺殺的必是嬴政,又或四項刺殺同時進行。否則打草惊蛇下,刺殺行動就不靈光。”
  烏果登時松了一口气。
  紀嫣然道:“那么刺殺行動該集中在雍都才對,只有那樣,才可把責任全推到繆毒身上。”
  接著微笑道:“善戰者,斗智不斗力,呂繆兩党最大的問題是互不信任,互相暗算。照嫣然猜估,呂不韋定把刺殺行動瞞住繆毒,而儲君身邊的近衛里,亦該有呂賊的內奸,只要我們將消息泄漏給繆毒知道,說不定可收奇效。”
  項少龍絕不擔心小盤的龍命,否則歷史上就沒有秦始皇其人,亦不擔心昌平君和李斯,其理是相同。
  滕翼這時道:“最可靠的還是先一步殺死管中邪,而我們亦要顧及自身的安危,因為著我和小俊有什么不測,呂賊就可公然把都騎軍接收過去了。”
  管中邪乃智勇雙全的人物,有他暗中主持六國的刺客聯軍,誰敢掉以輕心。
  肖月潭忽然道:“烏果扮成少龍,那少龍可扮成烏果,如此就更万無一失。”
  眾人齊聲叫絕。
  陶方怀疑道:“時間赶得及嗎?”
  肖月潭欣然笑道:“早在制作假面時,肖某心中已有此念,故而兩張臉皮一起制作,否則怎會須那么多天工夫呢?”
  眾人紛紛贊歎,都對肖月潭的智計佩服得五体投地。
  接著商量行事的細節,決定把追查管中邪行蹤列為首要之務,并定下种种應變計划。
  當夜項少龍好好睡了一覺,翌晨故意在早朝現身,讓呂不韋等看到他的病容,并听到他沙啞的聲音。
  那天的討論集中到即將來臨的冠禮上去。
  呂不韋主動提出留守咸陽,小盤裝作拗他不過,勉強接受了。
  早朝后,小盤与項少龍、昌平君、昌文君和李斯四人在書房商議。
  昌平君和李斯先后作出報告,都是關于往雍都和冠禮的程序。
  小盤听畢后道:“眾卿均知道這是呂繆兩党最后一個推翻寡人的机會,在這方面眾卿有什么對策呢?”
  昌文君道:“這事微臣已有周佯計划,首先今次赴雍都的船隊,不但式樣如一,且全部挂上王旗,教敵人難以認識那一艘是儲君的駕座,再配以輕便的小型戰船開路,沿岸更在戰略點駐扎精兵,可保旅途的安全。”
  小盤點頭贊好,然后道:“不過最危險的卻是抵達雍都之后,繆賊布置多年,等待的便是這一刻,絕不能粗心大意。”
  昌平君道:“谷奚會先領一万精兵進駐雍都,把關防完全接收過來,微臣才不相信繆毒敢于此時抗命。”
  項少龍皺眉道:“安大將軍何時回來的?”
  小盤干咳一聲道:“由于上將軍臥病在家,寡人不敢惊扰,所以才沒將此事告訴上將軍。”
  李斯等三人都垂下頭去,噤若寒蟬。
  項少龍火气道:“儲君已胸有成竹,那還須臣下籌划,不若臣下留在咸陽養病好了。”
  李斯三人的頭垂得更低了。
  小盤不慌不忙的道:“上將軍万勿誤會,現在寡人就是要向上將軍請教。”
  項少龍斷然道:“若不早一步給臣下知悉所有布置和手上可用之兵,此仗必敗無疑。”
  小盤四人同時愕然。
  項少龍心想這叫語不惊人死不休了。有了從圖先來的珍貴情報后,他就更有把握應付這場前門有呂醪兩党,后方有小盤這寡情薄義的小子的兩面戰爭。
  小盤肅容道:“上將軍何出此言呢?”
  項少龍心知肚明小盤重視自己說話的原因,皆因從小到大,小盤都視自己為天人,方能縱橫不倒。而自己屢次助他渡過難關,更在他心中建立了無可比擬的形像。
  換了其他人,即管是王翦、李斯等,亦休想可把這未來的秦始皇嚇倒。
  項少龍不答反問,淡淡道:“安大將軍今趟從楚境調了多少人回來?”
  小盤猶豫片刻,無奈道:“調了五万人回來。”
  項少龍看看其他人的表情,便知小盤并沒有在這件事上說謊,悠然道:“其他的四万兵員駐在哪里?由何人統率?”
  他怎不明白這批大軍要對付的除了呂不韋外,尚有滕、荊和烏族的戰士,卻故意迫小盤說出來。
  小盤有點不敢看項少龍似的,詐作翻看几上文件,若無其事道:“這是應付緊急情況的后備部隊,由尉僚指揮,可從河道迅速增援雍都或咸陽。”
  接著有點不耐煩的道:“上將軍仍未答寡人剛才的提問呢?”
  天下間怕只有項少龍一人膽敢這樣和小盤對話。
  李斯等都不敢插口。
  項少龍淡淡道:“任呂繆兩党如何猖狂,亦不敢以卵擊石的公然作反,所以他們定是先采暗殺的手段,只要行刺儲君成功,天下大亂,奸党才能混水摸魚,得到最大利益。”
  昌文君忍不住道:“這點我們早想到,且有對付的方法。”
  項少龍沉聲道:“假設刺殺行動由管中邪暗中主持,參与行動者乃六國派來千中挑一兼經過嚴密訓練的第一流刺客,而且在冠禮時儲君又不得不亮相,更而禁衛內侍內又有內應,君上是否仍那么有把握呢?”
  包括小盤在內,各人無不色變。
  當年小盤赴德水春祭途中被外來刺客襲擊,幸好誤中副車一事,仍是記憶猶新。現在多了個箭法惊人的管中邪,誰敢拍胸保證不會出事。
  昌平君愕然道:“但据消息傳來,管中邪該仍在韓境与韓人僵持不下。”
  項少龍道:“那只是障眼法,際此緊要關頭,呂不韋怎會不把愛婿召回來,這就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了。”
  他的話有龐大的說服力,不怕眾人不信。
  小盤龍目寒光爍閃,盯著項少龍道:“上將軍這消息從何而來?”
  項少龍早知小盤必有此問,微笑道:“呂不韋在六國有朋友,微臣何嘗不是。”
  小盆呆瞧他半晌后,點頭道:“上將軍可有什么應付之策?”
  項少龍打蛇隨棍上道:“儲君首先要將虎符賜給微臣讓微臣有調兵遣將的能力,微臣才有辦法處理此事。”
  這正是項少龍最厲害的一著,且不由小盤不答應。不同級數的將領,持著一是反映身份的虎符,規限了帶兵人數的多寡。
  在大將軍級數以上的將帥,不但沒有兵員數目的限制,還可在各地調動和招募新兵。
  一旦征戰回朝,另一半虎符重歸朝廷,兵員亦回到各地,各將領只能依官階大小擁有自己的親兵,兵權重新回到君主手上。
  項少龍乃僅有的兩位上將軍之一,如若持的是完整的虎符,便等若軍方的最高統帥,那時除了小盤外,誰也不能收回他的虎符。
  所以假若項少龍手握完整的虎符,便等若將軍權握在手里,那時小盤若要對付他,絕不能派出像尉僚那种低級的新將領。唯一之法就是小盤親來處理他。
  由此可見虎符之事關重大處。
  但項少龍卻不怕小盤不答應,是基于三個原因。
  首先,小盤會想到項少龍陪侍在側,到了雍都后,便可從容算計他,不怕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情況出現。
  其次就是項少龍蓄意制造出一种形勢,令小盤不得以此來誆騙他和安撫他。
  最后的原因更微妙,因為小盤對他才干的信心已是根深蒂固,确信他這樣做會對他有利無害。
  所以項少龍才不愁他不容應,還不可以查根究底,顯示出對項少龍的不信任。
  果然小盤呆了剎那光景,即微點龍首答應道:“就如上將軍所請吧!”
  項少龍壓下心中的狂喜,淡淡道:“儲君冠禮之日,就是微臣獻上管中邪首級之時,否則儲君可以軍法治我以罪。”
  小盤眼中掠過复雜之极的神色。
  項少龍心中暗歎,乘机辭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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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文君從后追上來,与項少龍并排在街上緩騎而行,眾鐵衛和昌文君的親隨都全神貫注遠近的動靜,一些持長身革盾護持左右,一些弩弓在手,以防刺客,气氛緊張。
  項少龍輕松地道:“你不用侍侯儲君嗎?”
  昌文君搖搖頭,問道:“少龍打算怎樣對付奸党,可否透露一二,讓我可以配合你的行動。”
  項少龍淡然自若道:“是否儲君矚你追上來問我的呢?”
  昌文君現出愕然之色,答不上來。
  項少龍微笑道:“不用說了,我明白你的為難處。”
  昌文君神色一黯,羞愧地道:“少龍可否幫我這個忙?”
  項少龍道:“那就告訴儲君,我已掌握到一些線索,可望將管中邪和六國來的刺客一网打盡,但這些事必須絕對保密才能靈光,所以愈少人知道愈好。”
  昌文君忙道:“少龍求得虎符,究竟是作何用途呢?”
  項少龍暗忖怀內的虎符當然是作保命之用,口上卻答道:“因我須調動三万都騎,以清剿入境的敵人。”
  頓了頓反問道:“尉僚現在的身分是什么?”
  昌文君露出為難神色,垂首道:“我不大清楚。”
  項少龍心中一歎,昌文君始終不似乃兄般那么有義气。共富貴容易,共患難卻是另一回事。
  想到這里,那還有興趣和他磨下去。
  一句“請回吧!”逕自和眾鐵衛加速走了。返抵官署,立即召來滕翼、荊俊和烏果三人,說了虎符的事后,道:“現在我們可說已立于不敗之地,除非嬴政親率大軍來殺我,否則其他人都不敢動手。”
  滕翼皺眉道:“但嬴政亦可頒下敕旨,以剝奪三弟的兵權。”
  項少龍微笑道:“這正是最精彩的地方,為了借我對付管中邪,在冠禮之前嬴政絕不敢收回虎符。到他要對我不利時,才忽然發覺我根本不在雍都,那時我們至少有三至兩天的時間為所欲為,全力對付呂不韋。”
  烏果點頭道:“那是說我必須在冠禮完成前走。”
  荊俊道:“我們是真的要去剿滅管中邪呢?”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這就當是我們臨別前贈給嬴政的最后一份大禮吧!”
  滕翼同意道:“我們是不得不這樣做,否則若讓呂賊奸謀得逞,我們的日子亦不好過。”
  項少龍道:“只要我們能將隱伏其中一處山野間的外來刺客一网成擒,再由圖先瞞著呂不韋,便可通過用刑迫供。掌握到管中邪行蹤。”
  烏果不解道:“我真是不明白這几批刺客為何不趁机先往雍都去,卻要在咸陽外勾溜。”
  荊俊道:“還有三天就是嬴政赴雍都的大日子,三哥准備何時行動呢?”
  項少龍露出一絲自滿自信的笑意,淡淡道:“就今晚吧!讓這些人嘗嘗我們烏家千錘百練培養出來的特种部隊滋味好了。”
  三人愕然道:“特种部隊?”
  項少龍欣然點頭。
  只有來自二十一世紀科學化的特种部隊和所具有的高超戰術,方可使他完成很多本來是不可能辦得到的事。忽然間,胸中涌起強大無倫的斗志。
  明月照耀下,扮成烏果的項少龍与紀嫣然兩人伏在咸陽城外南面六里許處的一個山坡間,靜心等候。
  他們都穿上輕便的野行衣,配備能折疊的弩弓,穿上背心式護甲,那有點像二十一世紀的避彈衣。
  項少龍輕輕地臥在草坡上,探手拍了拍坐在他身旁的紀才女大腿。輕聲道:“希望烏果不會出岔子就好了。”
  今晚是烏果首次裝扮成他的身分公開亮相,在滕翼的陪同下去見許商,与他研究都騎和都衛在贏政离開咸陽后怎樣配合的問題。
  這一著的作用,當然要使許商不起疑心。
  否則若知道項少龍出城,不提防才怪。
  紀嫣然微嗔的撥開了他的怪手,皺起黛眉道:“不要碰我,你扮成烏果后不准再与人家親熱。”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外表的美丑是假的,內心的美丑才是真的,連我們的才女也不能免俗嗎?”
  紀嫣然輕歎道:“說這么說,但有多少人能辦到呢?若可選擇,誰會揀丑陋的外表。”
  這時荊俊潛到兩人身前來,低聲道:“敵方約有十二至十五個人,在林內營,只有兩人放哨。我已布下天羅地网,包保沒有一個人可逃掉。”
  今趟名副其實用的是天羅地网。荊俊及出色的獵手,特制了數十張大网,可布在地上和由樹頂上撒下來。
  這次來秦的刺客都是六國精選出來的死士,若沒有特別手段,要殺他們容易想生擒他們卻是難比登天。
  項少龍跳將起來,道:“動手吧!”
  荊俊又潛了回去。
  項少龍紀嫣然兩人登上坡頂,伏在草叢里,俯視坡底開始延綿數里的密林。
  若非有圖先的准确情報,即管派了千軍万馬來搜查,亦休想可像現在般將目標重重圍困。
  忽然蹄聲在里許處轟然響起,自遠而近,直追密林而來。項少龍等毫不惊异,因為這正是他們的安排,以迫使敵朝相反方向逃走,步進羅网去。
  果然敵人立時作出反應,只看宿鳥惊起的位置,便知他們正朝東南方逃走,步進羅网去。
  連串的悶哼惊呼在林中響起,不片刻重歸沉寂。
  項少龍和紀嫣然對視微笑,知道智取之計已大功告成,余下的就是要看肖月潭的迫供手段了。
  被擒者共十三人,形相各异,都是身型驃悍之輩,若是正面交鋒,已方難免必有死傷,但在有心算無心下,卻是毫發無損,手到擒來。
  這些人顯是早有默契,人人不發一言,擺明視死如歸的決心。
  將他們秘密押返烏府后,肖月潭吩咐把他們分開囚禁,逐一觀察后,下令以其中一個刺客為迫供目標,并對眾人道:“這人長相英俊,生活自較其他人多姿多采,至少會較受娘儿的歡迎。這樣的人,肯來冒生命之險,自然是想事成后得到封賞和獲得美人青睞,當然亦會特別愛惜自己的身体和生命。”
  紀嫣然贊道:“先生果然是用刑的專家,難怪成為圖總管最得力的助手了。”
  肖月潭笑道:“我只是比一般人較愛動腦筋吧了!算得了什么?”
  接著低聲道:“嫣然可否避開一會呢?”
  紀嫣然醒悟到定是有些情況不宜女儿家旁觀,雖不情愿,亦只好乖乖离開。
  等到室內只剩下項少龍、荊俊和肖月潭三人時,兩名烏家戰士把那精挑出來的刺客押進來。
  此人長得高大俊俏,正值盛年,這時臉若死灰,垂頭喪气,滿身泥污,衣衫勾破多處,雙手反綁背后,腳系鐵鏈。
  三人的銳目全盯在他臉上,不放過他表情的任何細節變化。
  肖月潭微微一笑道:“我身旁這位就是名震天下的項少龍,兄台既有膽量來此,當不會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
  那人抬頭瞥了項少龍一眼,初則微表詫异,繼而微微點頭。
  項少龍和荊俊都心中佩服肖月潭的選俘之道,因為其他人都不會作任何反應,此人肯點頭,已是大有可乘之机。
  肖月潭柔聲道:“兄台怎樣稱呼,是何處人士?”
  那人臉上現出內心掙扎的痛苦表情,最后仍是猛一搖頭,表示不會說。
  肖月潭哈哈一笑道:“讓本人先給你看一樣東西,你再決定是否該与我們合作,先脫掉他的衣服。”
  兩名戰士領命一齊動手,不片晌那人已變得一絲不挂臉現惊惶。
  這時連項荊兩人都不知肖月潭跟著下來的手段。
  肖月潭再下命令,門外傳來車輛轉動的聲音,還有吱吱的怪叫聲,听得項荊兩人毛發悚然。
  只見兩名鐵衛推著一個六尺見方的大鐵籠進來,數百頭大小老鼠,正在籠中爭逐竄動,吱吱亂叫。
  荊俊怪叫這:“好家伙!”
  項少龍卻看得汗毛直豎,差點想立即逃出去。
  那人臉上血色退盡,雙腿一軟,跪倒地上,全身發抖,顯是想到即將來臨的命運。
  肖月潭好整以暇道:“不用本人說出來,台兄也該知道這籠耗子是作什么用途的,听說耗子最會打洞,哈!”
  那人呻吟一聲,差點暈了過去。
  那人垂下頭去,顫聲道:“這話是真的嗎?”
  項少龍沒好气道:“你听過有人說我言而無信嗎?但當然要待證實兄台所說的确沒有撒慌,才可放你回去。”
  那人頹然點頭道:“我說了。”
  得到了珍貴的資料后,烏果、滕翼和眾鐵衛亦然興高采烈的回來,顯是為成功騙倒許商而得意。
  烏言著贊歎道:“果大哥真絕,每逢不懂答的,便咳嗽起來,一時棒頭,一時苦臉,确是扮相了得。”
  剛退出大廳的紀才女皺眉道:“不要扮得大過火了。”
  滕翼道:“放心好了,連我听著都把他當作了是三弟,只是眼神還差一點,幸好別人以為他病体未愈,故不會看出破綻。”
  轉向項少龍道:“審問的結果如何呢?”
  項少龍欣然打出大功告成的手號。
  眾鐵衛和烏果齊聲歡呼,聲動屋瓦。
  荊俊道:“幸得肖先生出馬,嚇得那小子貼貼服服的,連不須說的都說了出來。原來這批死士那是什么六國聯合刺殺團,根本就只是田單在弄鬼,全是齊國派來的人,但人人均頂冒著其他五國的身分,帶頭的是個叫邊東山的人,他是最得曹秋道真傳的弟子,蘭宮媛就是由他一手訓練出來的,這人現在已到了雍都。”
  肖月潭補充道:“這人是刺殺的大行家,我們絕不可掉以輕心。”
  滕翼奇道:“管中邪的師門不是和稷下劍派是宿仇嗎,為何竟能和曹秋道的徒弟合作?”
  項少龍道:“這事當然有繆毒的手下大將韓竭從中穿針引線,此人該已被呂不韋收買,成了呂賊在繆党中的臥底。”
  紀嫣然道:“夫君大人現在打算怎樣對付管中邪呢?”
  項少龍想起呂娘蓉,心中暗歎一口气,沉聲道:“在眼前的情況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有在管中邪拿起他的大鐵弓前,把他宰殺于百戰刀下。”
  肖月潭道:“少龍准備何時動手?”
  項少龍肅容道:“有沒有辦法弄兩艘普通的漁船來?但絕不可讓人知曉。”
  陶方答道:“這可包在我身上,少龍何時要船。”
  項少龍道:“明天吧!愈早愈好!我要在管中邪接到消息前,取下他頸上的人頭,作為我獻給贏政的臨別大禮。”
  眾人轟然答應,士气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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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攻其不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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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身為烏果的項少龍与荊俊領著特別挑選出來的五十名烏家戰士,在翌日清晨,秘密登上漁舟,逆流往雍都開去。
  眾鐵衛因要隨烏果喬扮的項少龍与小盤赴雍,當然不能參与這次行動。
  紀嫣然則要陪琴清,亦不能來。
  滕翼負責指揮都騎去清剿余下的三批刺客,并須座鎮咸陽。
  這天層云密布,細雨綿綿。
  穿上蓑衣的項少龍和荊俊兩人,坐在船頭商量行動的細節。
  項少尤道:“我們只有一天一夜的時間,若不能在這段時間內殺死管中邪,便不會有第二個机會。”
  荊俊充滿信心道:“潛入雍都后,我們立即把管中邪藏身之處置于嚴密監視下,待入黑才動手殺他。”
  項少龍皺眉道:“但我現仍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否該借助安谷奚的力量呢?那樣或會惊動繆毒。”
  荊俊道:“不若我們找四哥設法吧!”
  項少龍搖頭道:“我不想事后為贏政知道,那會用響四弟的前途。”
  荊俊奮然道:“那就讓我們自己獨力進行,只要用心策划這次突襲,功成身退,那時管中邪死了,繆毒卻仍未知發生了什么事。”
  項少龍搖頭道:“但韓竭必會很快曉得,而由于這是韓竭的地頭,若想把他一起刺殺,風險會很大,故使我猶豫難決。”
  荊俊道:“知道就讓他知道吧!難道他敢告訴繆毒嗎?且就算他立即派人通知呂不韋,已是兩天后的事,何況他還可能過不了二哥這一關。”
  依照計划,小盤率文武百官赴雍都后,滕翼的都騎會在來往雍都和咸陽的水陸要隘處,設置關卡,檢查往來的行旅。
  項少龍同意道:“只好這樣了。”
  當天黃昏,項少龍在离開雍都兩里許處棄船登岸,避過關防,由陸路往雍郁。
  憑著正式的身份文件,他們扮作外縣來的各式樣人,分批進城。
  与陶方派往雍都長駐達兩年的烏家戰士聯絡后,他們藏在城南的一所普通居家,准備一切。
  雍都是秦人在關中的第一個都城,位于渭河与支河交匯處,乃關中文化、巴蜀文化和氏羌文化的連接點。
  陸路交通上更有棧道通住隴南、漢中、巴蜀等地。
  一百五十年前,秦公定都城,就是要以其為据點,鎮守關中,飲馬黃河。
  后來贏政能統一華夏,亦是因憑雍以据關中之策,起了關鍵性的作用。
  所以后來雖遷咸陽,秦室祖廟仍留在雍都,凡有大事,必到雍都祖廟舉行。
  作為咸陽的后防守塞,雍都直至此時,仍有無比重要的地位。
  雍都有多座宏偉的宮殿,其中以大鄭宮和祈年宮最具規模。
  前者現在是朱姬的鸞殿,祈年宮則是小盤今趟來行冠札暫居作駐此扎的行宮。
  到了雍都,項少龍才真正感覺到繆毒的威風。
  這里的駐軍,軍服襟領處都捆上金邊,透出一豪華的气派,与一向外表朴素的秦軍迥然有別,且人人一副不可一世,橫行霸道的樣子。
  安谷奚的駐軍明顯仍未取得全城的控制權,只控制了最接近渭水的南城門,以及通往祈年宮的大道与祈年宮。
  由于有朱姬在背后撐腰,在正式反目前,連小盤都奈何不了繆毒這個“假父”。
  當然,只要王翦的無敵雄師進入城里,形勢會立時逆轉,醪毒的三万“死士”
  無論改了多么威風的稱呼,到時亦只有侍宰的分儿。
  唯一最具威脅的就只有管中邪秘密主持的暗殺團。
  而項少龍今次來此就是要先一步把這刺客團瓦解殲滅。
  這還要在繆毒不知不覺中進行,否則誰都會沒命离開。
  酉時未,報告回來,扮成平民的管中邪剛剛獨自离開了藏身處,這時天仍下著細雨。
  管中邪的問題和項少龍相同,無論他扮作什么樣子,有心人一眼就可以從身型气概把他認出來。
  項少龍當机立斷,下了行動的指令。
  項荊和五十戰士抵達目標建筑物附近的一道僻靜橫巷,才脫去遮蓋身上夜行裝備的外袍。
  五十人迅速分作十隊,五人一組,借著檐牆和夜雨的掩護,間中見有人往來廊道間,都是些面目陌生的大漢。
  此宅共分五進,中間以天井廊道相連。
  待所有人進入戰略性的位置后,項少龍和荊俊及兩組戰士潛到主堂旁的花叢處。
  里面透出燈火人聲。
  一名戰士潛到窗外窺視過后,回來報告道:“廳內有五名漢子,只兩人隨身帶著兵器,集中在東面靠窗的地席處。”
  項少龍沉聲道:“有沒有女人?”
  另一名剛回來的戰士答道:“內堂見到兩名女婢。”
  項少龍大感頭痛,他本是決定將宅內的人全体格殺,在這你死我亡的情況下,再沒有仁慈這一念的容身之所。”
  但他怎可以下令殺死沒有反抗能力的女人呢?
  歎了一口气道:“男的一個不留,女的生擒下來,稍后再作處理,教他們等待我的暗號。”
  四名戰士領命去了。
  待了片刻,項少龍下達進入攻擊位置的命令,由荊俊連續發出三聲約定好的鳥啼聲。
  項荊和眾戰士從花叢与隱僻處迅速躍出,扼守進入大堂的第一道門窗。
  鳥啼再起。
  門破窗碎的聲音紛紛響起。
  大堂處荊俊首先破窗而入,落地前射出第一束弩箭,揭開了肉搏戰的序幕。
  靠窗一個男子咽喉中箭,倒跌地上,其他人惶然從地上躍起時,每人身上最少中了三支弩箭當場慘死,只不知其中是否有邊東山在內。
  后院亦慘叫惊響起,但轉瞬歸于沉寂。
  一會后,十名戰士押著一個手抱嬰儿的女子和四名惊得臉青唇白的女婢來到站在廳心的項少龍和荊俊身前。
  項少龍和荊俊臉臉相噓,竟是呂家三小姐呂娘蓉。
  呂娘蓉臉上沒有半點血色,但眼神堅定,射出深刻的仇恨,怀中的孩儿安詳地玩弄他的衣襟,一點都不知眼前正大禍臨頭。
  她咬牙切齒的道:“殺了我們吧!爹定會給我們報仇的。”
  他曾答應小盤,會在他冠禮獻上管中邪的人頭,但現在面對著呂娘蓉母子,他怎狠得下這個心?
  時間已不容許他多想,下令道:“請呂小姐安坐。”
  又向呂娘蓉道:“三小姐切勿呼叫示警,否則管兄必死無疑,唉!你信任我項少龍嗎?”
  呂娘蓉聞語愕然,荊俊卻露出不同意的神色,欲言又止,終沒有說話。
  陰風細雨下,管中邪全無防備的跨進院門,等發覺不妥時,項少龍和荊俊已由左右掩出,把他制服。
  眾人知他厲害,取了他的隨身武器后,正要綁他雙手,卻給項少龍阻住了,道:“管兄為何回來了都不通告小弟一聲。”
  管中邪已從聲音認出他是項少龍,沉聲道:“娘蓉呢?”
  項少龍歎了一口道:“嫂子和令郎都安然無恙,進去再說吧!”
  呂娘蓉見到管中邪被擒,情緒立時崩潰下來,泣不成聲。
  管中邪苦澀地看了她們母子一眼,依項少龍指示在遠處另一角坐下,頹然道:“我管中邪雖不服气,但仍不得不承認不如你項少龍。”
  接著垂頭道:“可否放過她母子呢?我只要求一個体面的痛快。”
  項少龍心中感動,首次感到這堅強的宿敵對呂娘蓉母子用情真摯,所以才肯低聲下气開口求情。
  而且只看在這絕不适合的情況下,呂娘蓉仍要來會管中邪,便可知他們是多恩愛。
  項少龍沉吟片刻,荊俊道:“三哥!我想和你說兩句活。”
  項少龍搖頭道:“遲些再說吧!我明白你的心意。”
  轉向虎落平陽的管中邪道:“管兄該知貴岳的末日已至,繆毒更難成大事,管兄有什么打算?”
  管中邪劇震一下,抬頭望見項少龍,眼中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
  荊俊急道:“但我們怎樣向儲君交待呢?”
  項少龍回复了冷靜,淡淡道:“我自有辦法,管兄且說意下如何?”
  管中邪吁出一口气道:“項兄不怕我通知仲父,又或繆毒嗎?”
  項少龍道:“所以我才要管兄的承諾,而且我會分開兩起把嫂子和管兄送离雍都,安排船只讓你們到楚國去。那里就算管兄知會別人,時間亦來不及。沒有其他人有配合。管兄孤掌難鳴,能做出什么事來呢?”
  管中邪瞧往另一角的妻儿,眼中露出無比溫柔的神色,然后才望向項少龍,伸出大手。
  項少龍伸手和他緊握,誠懇地道:“管兄一路順風。”
  管中邪雙目微紅,輕輕道:“即管我們一直處敵對的關系,但項兄乃我管中邪一生里最佩服的人,謝謝你!”
  這晚管中邪寄身的那些宅舍發生一場大火,扑滅后在現場內發現了三十多具男尸,醪毒的人仍不明所以。
  唯有韓竭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嚇得連夜舍繆毒逃之夭夭,從此不知所蹤。
  翌日清晨,荊俊和頂著烏果身份的項少龍才与安谷奚接触,一同恭候于黃抵達,于三天后舉行加冕札的秦國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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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殘酷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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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百艘三桅大船,組成龐大的船隊,浩浩蕩蕩地逆流駛至雍都南面的碼頭處。
  兩艘戰船放下數百禁衛,列成護駕隊伍,予人一處威武和緊張的气氛。
  醪毒率領雍都的大小官員,在碼頭前排列迎駕。
  項少龍扮的烏果和荊俊則在安谷奚之旁,遙觀壯大的船隊。
  荊俊湊近項少龍,低聲道:“你看繆毒的樣子,昨晚定是沒有睡過。”
  他們仍未知道韓竭漏夜溜了,都有點不明白繆毒的精神為何這么坏?
  小盤的龍駕船在隆隆響聲中靠岸。
  荊俊擔心道:“假若烏果那小子給識穿了身份,五花大綁的給抬下來,我們怎辦才好。”
  項少龍苦笑道:“惟有告訴贏政這是惑敵之計,不過我們的計划就要宣告完蛋了。”
  安谷奚這時向荊俊道:“久未見過我三哥了,心中很記挂著他,來吧!”
  拍馬而出。
  兩人慌忙跟隨。
  跳板由船面探了下來,岸上的繆毒命人奏起歡迎的樂曲。
  先下船的三百名禁衛筑起左右各三重的人牆,中間留下闊約十尺的空間,行動一致,整齊而好看。
  安谷奚等甩蹬下馬,跪在馬旁。
  昌文君大步領頭由跳板走下來,后面是二十名開路的禁衛精銳,頭兩人分持王旗族旗。
  接著是十名捧奉各式禮器祭皿的內侍臣,然后再二十名禁衛,才見未來的秦始皇小盤和儲妃在昌平君、王倌、李斯、蔡澤、戴上頭紗的琴清,扮作項少龍的烏果等文武大臣簇擁下,步下船來。
  外圍處以万計的雍都城民,立時爆起震天采聲,高呼万歲,紛紛下跪,气氛熾烈之极。
  項荊見烏果“安然無恙”都放下心頭大石。
  項少龍瞥了遠處的繆毒一眼,見他听得群眾歡迎的喊叫,臉色陰沉下來。心中暗歎“憑你這靠裙帶關系封爵的小白臉,無論在軍力、民心和形像几方面,怎抵得過秦始皇呢?”
  小盤從容自若地接受醪毒的祝賀后,与儲妃登上龍輿,在昌文君的禁衛前后護駕下,駛往城門。安谷奚的軍隊同時沿途把守,保安上無懈可擊。項少龍和荊俊找個机會,登上烏果的座駕,項少龍和烏果脫下面膜和衣服,勿勿交換穿戴。
  烏果得意洋洋道:“幸好我懂得裝病,否則都不知怎樣應付那些人才好。”
  項少龍道:“儲君沒找過你嗎?”
  烏果道:“他只派御醫來看過我,又說登岸后要陪他到大鄭宮謁見太后。”
  項少龍失聲道:“什么?”
  這時安谷奚才抽空策馬馳至他們的車旁,項少龍忙坐上烏果剛才的位置,微笑道:“上將軍你好。”
  安谷奚顯是茫然不知他和小盤間的矛盾發展,笑道:“少龍像平常般喚我作谷奚吧!少龍真是威風八面,乃我秦國的支柱。”
  項少龍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聊了一會,車隊進入城門,安谷奚一聲告罪,忙其他事情去了。
  項少龍挨到椅背處,松了一口气。
  計划的第一階段大功告成,剩下的就是怎樣逃過小盤的暗算,潛返咸陽了。
  小盤偕儲妃領著一眾臣子在大鄭宮主殿前下車。
  項少龍見到有這么多人陪同,舒了一口气,暗忖若只是他和小盤去見朱姬,那就慘了。
  經紀嫣然提醒后,他已痛苦地認識到在目前的情況下,朱姬已是泥足深陷,再沒可能离開繆毒來跟隨他。
  但怎樣才能保她一命呢?
  這或者仍非全無辦法。
  但失去了繆毒和儿子,更清楚小盤非是自己親子,她活著亦等似走肉行尸,做人還有何意義?
  此時茅焦由殿內迎出來跪奏道:“太后今天有點不舒服,不想見那么多人,只請儲君和上將軍入內相見。”
  眾人愕然。
  小盤和項少龍則是臉臉相覷,假若殿內布有伏兵,兩人豈非給剁成肉醬。
  昌文君奏道:“末將必須隨侍在旁。”
  一旁的醪毒賠笑道:“太后只是不想一下子見那么多人,禁衛大臣當然要侍奉隨行!”
  小盤忽道:“不用了!就上將軍陪寡人進殿問安好了。”
  項少龍瞥見茅焦向小盤暗打手勢,這才明白小盤為何忽然如此豪气。
  小盤向項少龍打下手勢,昂然登階,項少龍忙追隨其后。
  小盆頭也不回的低聲道:“那女人在怎樣想呢?”
  項少龍低聲應道:“因為她想把事情弄清楚,看看是否該全力支持繆毒。”
  小盤毫不惊詫地冷冷道:“這叫一錯再錯。”
  項少龍很想盡最后努力提醒他要謹守諾言,但知等同廢話,遂把這股沖動強壓下去。
  朱姬高坐太后的鸞座上,殿內除了她之外再無其他人,靴子踏到大殿的地台上,發出使人心顫的足音回響。
  空曠的大殿冷冰冰的沒有半點生气。
  朱姬胖了少許,但仍是艷光照人,不見半分老態。只是玉容有些儿憔悴,冷冷看著二人對她行孔,朱姬淡淡道:“王儿、上將軍請就坐。”
  兩人坐到她右下首處,小盤公式化地道:“王儿見到母后風采胜昔,心中非常欣慰。”
  朱姬歎了一口道:“哀家多久未見過王儿呢?怕有三、四年吧!有時哀家真的以為從沒有生過你這儿子。”
  小盤龍目殺机一閃,迅裝出恭謹之色道:“母后過責了,王儿只是國務繁重,又怕惊扰了母后的靜養,但王儿仍像從前那么關心和愛戴母后的。”
  項少龍呆望前方,心中希望現在只是做夢,因為現實太殘酷了。
  回想起當年初抵邯鄲時,朱姬和小盤是如何相親相愛,但現在卻是爾虞我詐,互相在算計對方。
  朱姬的目光落到項少龍身上,聲音轉柔道:“哀家尚未有机會祝賀上將軍凱旋歸來呢!”
  項少龍深深望了她一眼,胸臆間充滿真摯深刻的感情和內疚,歎道:“只是幸保小命罷!怎當得起大后贊賞。”
  朱姬鳳目一寒道:“最近有關儲君身世的謠言囂塵上,上將軍有什么對付良策?可說出來安哀家的心呢?”
  小盤冷然截入道:“王儿已傳令全國,不准任何人再談此事,望太后明鑒,毋用多疑。”
  朱姬勃然大怒道:“是否連我作娘親的也不准說?”
  小盤好整以暇道:“王儿怎敢,但上將軍卻有不能違令之苦。”
  朱姬發出一陣有點失常的嬌笑,凄然道:“哀家差點忘了,三天后王儿就正式登基,自然不用再把我這太后放在眼內了。”
  小盤淡道:“母后過責王儿了。總之母后听到的閒言閒語,全是有心者故意离間我們母子感情的。”
  接著長身而起道:“母后身体欠佳,不宜激動,王儿告退了,遲些再來向母后請安吧!”
  項少龍直至此刻仍沒有說話的机會。
  心中暗歎,縱使以前小盤沒有殺她之心,只朱姬這一番話,現在已為她招來殺身之禍了。
  偏是他卻毫無辦法救她。
  因為朱姬對他再沒有愛,代之而与的只有咬牙切齒的痛恨。
  因為她已可肯定是他騙了她,甚至認為是他殺了她真正的儿子。
  在這种情況下,他還能做上些什么呢?
  祈年宮。
  御書房內,小盤接過項少龍遞上來的管中邪大鐵弓,哈哈笑道:“管卿家,你現在若不成了一個糊涂鬼,就該知昔年投靠呂老賊,乃是你一生中最錯誤的一著。”
  恭立兩旁的李斯、昌平君、昌文君、安谷奚、王倌等紛紛因項少龍立此頭功而向他道賀。
  小盤如釋重負的把鐵弓放在几上,著眾臣坐下,笑問項少龍道:“可惜見不著中邪的人頭,不過寡人亦完全贊成荊卿的做法,只毀尸滅跡才不致惊動閹党。”
  頓了頓續道:“這几天我們在飲食上必須小心在意,不要著了繆賊的毒手。”
  昌平君欣然道:“儲君放心,微臣們會加倍在意的了。”
  小盤環視眾人,最后目光落在項少龍處,柔聲道:“上將軍身体好點了嗎?”
  項少龍搖頭苦笑道:“都是在韓魏邊境地上逃亡時累的,當時還可強撐著,豈知回來后便不時發作,只是吃藥都怕了。”
  小盤道:“那上將軍這几天勿要操勞,好好休息吧!”
  接著龍目寒茫大盛,冷哼道:“繆党已确定在登基當晚的國宴時作亂,上將軍有何應付妙策?”
  項少龍淡淡道:“先發制人,后發受制于人,此乃千古不移的至理。”
  小盤一掌拍在龍席前的長几上,歎道:“就是這句話,我們可穩操胜券了。”
  王倌皺眉道:“請恕微臣糊涂,我們不是擬好等醪党作亂時,才治之以罪嗎?”
  小盤從容笑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胜利都是最重要的,那管用什么手段。我們就在國宴前動手,攻他一個措手不及。”
  李斯道:“繆毒那惡賊,可能連死了都不知錯漏是出在什么地方。”
  李斯指的當然是茅焦這個大內奸,正因小盤對繆毒的虛實与布置時間了若指掌,所以才以從容應付。
  小盤顯是成竹在胸,好整惟暇的道:“在國宴前一個時辰,安大將軍寡人有令,奪去城守兵權,控制所有出入要道,不准任何人离開。如此必可迫繆毒提早發動。而禁衛則負責封鎖祈年宮,一方面可保護各公卿大臣,亦可依名單逮捕宮內奸党。”
  頓了頓續道:“同一時間王上將軍的大軍會開進城內,把亂党殺個片甲不留。
  而項上將軍則和寡人攻打大鄭宮。哼!讓寡人看繆毒如何收場。”
  眾人紛紛稱善。
  只有項少龍心知肚明,假若自己沒有應付之法,大鄭宮就是自己葬身之所了。
  項少龍回到祈年宮后宮一座分配給他的四合院時,隔鄰的琴清和扮作婢女的紀嫣然溜了過來。正和荊俊、烏果兩人聊天。
  見到項少龍,兩女自是喜上眉梢。
  項少龍坐下問道:“聯絡上四弟了嗎?”
  荊俊點頭道:“剛才趁三哥到大鄭宮,我和他碰過頭。”
  紀嫣然問道:“朱姬有什么話說?”
  項少龍歎道:“情況很惡劣,儲君和她的關系終于徹底破裂。”
  答后轉向荊俊道:“四弟有什么活說?”
  荊俊道:“四哥說儲君向他下達命令,由現在開始。把雍都封鎖,嚴禁任何人出入,除非持有特別通行的文件。”
  項少龍一震道:“儲君又在騙我,剛才他只說在加冕禮后和國宴之前才會圍城。”
  琴清吃了一惊道:“那怎辦才好呢?”
  項少龍思索道:“我要离去是易如反掌,只要扮回烏果,正式向儲君表示須率人回去咸陽加強二哥的實力,就可溜掉,烏果回去也沒有問題,他只要變回自己,再有四弟之助,就可順利脫身。問題只是清姐,贏政會派人名為保護,實則都是嚴密監視,那該怎辦才好?”
  紀嫣然道:“夫君大人可曾定了何時回去呢?”
  項少龍道:“我應該明天和荊俊動程回去。唉!可是我怎能就這樣丟下你們?儲君太清楚我了。”
  紀嫣然微笑道:“那我們就一起回去吧!”
  眾人愕然蹬著這美麗的才女。
  琴清喜道:“嫣然不要賣關子了,你究竟想到什么好計謀呢?”
  紀嫣然欣然道:“我是剛給夫君大人的說話所触發。就是利用太后和儲君間的曖昧形勢。試想假若太后派人來請我們的琴太傅到大鄭宮陪她解悶,儲君會怎樣反應?”
  眾人連忙叫絕。
  琴清喜道:“這個可由我來用點手段安排,儲君亦難拒絕。”
  眾人知道她最熟悉宮廷之事,故這方面不用為她操心。
  紀嫣然道:“這一著還可使儲君以為夫君大人全無溜走之心呢。豈知我們的琴太傅尚未到達大鄭宮,已在中途溜掉了。烏果問道:“那我這個上將軍該何進逃命去也?”
  項少龍道:“基本上是隨机應變,以保命為第一要務。但切勿待到加冕禮之時,那時贏政怎都不會讓你溜出視線之外。”
  紀嫣然道:“就在加冕之前一晚走吧!有兩天時間的緩沖,我們足可收拾呂不韋。”
  荊俊提醒道:“記著莫要在咸陽多留,而是盡速返回牧場去,集合后再依計划逃去,就大功告成。”
  項少龍歎道:“辛苦了這么多年,老天爺該好好讓我過些安逸悠閒的日子吧!”
  眾人眼中都射出憧憬的神色,耳內似乎響起了健馬塞外的大草原上忘情飛馬的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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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接收咸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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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項少龍謁見小盤,表示要派荊俊率人赶回咸陽協助滕翼應付呂不韋。
  小盤欲拒無從,一口答應。使項少龍可正式安排船只等事宜,更不怕有人會起疑檢查。
  到翌日上午,琴清往見小盤,說是收到太后的通知要到大鄭宮小住兩天。
  小盆不虞有詐,在琴清的堅持下,只好答應。
  騰翼笑道:“一切安排妥當,只待上將軍回來主持大局。”
  項少尤笑著打了滕翼的粗臂一拳,道:“二哥也來耍我,可見心情多么開朗,今自我們只得兩天時間,所以必須立刻行動。”
  紀嫣然問肖月潭道:“圖總管那邊有什么消息?”
  肖月潭答道:“圖公和家小以及心腹手下三百余人已准備妥當,只要我們通知一聲,他會立即下毒。”
  滕翼道:“時間的配合最成關鍵,圖總管下毒時,我們必須同時奪到許商的都衛兵權,如此才既可使圖總管和他的家人親信能安然离城,又不虞呂老賊可逃出我們掌心之外。”
  肖月潭歎道:“這正是麻藥之計不盡完美的地方,此藥藥性很強,服后不到一刻就會發作。為了能使更多人被毒倒,只好在晚膳時下毒,但至于有多少會中招,卻難以肯定。”
  荊俊道:“只要我們暗中把仲父府重重包圍,便不怕呂不韋逃掉。”
  項少龍道:“圖總管知否仲父地下秘道的出入口呢?”
  肖月潭道:“老賊建仲父府時,是圖公最不得意的一段時間,只負責辦材料的事,所以半點都不知道這方面的事情。”
  項少龍道:“既是如此,我們只好另外派人在城外設置哨站。唉!除非我們有儲君的王令在手,否則就不能禁止他离城。都騎的將領更會因此生出疑心,所以只好自我們自己去追殺他了。”
  轉向琴清道:“清姐現在可由陶公陪伴回府,看看該帶那些人隨行,其他人則妥予遣散,然后立即赶赴牧場,靜候我們的佳音。”
  琴清受到那山雨欲來的緊張气氛,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項少龍心中一片怜惜時,紀嫣然問滕翼道:“附近可有見到敵蹤。”
  眾人明白她說的“敵人”指的是尉僚的四万大軍,目光都集中到滕翼身上。
  滕翼疑惑地道:“我也為此事奇怪,因為一點都見不到他們的蹤影。”
  肖月潭道:“現在我們是与時間比賽,照我看尉僚的大軍該駐扎在上游某處,正等候贏政的指示,隨時可在短時間內開抵咸陽,只要我們行動迅快,就可在尉僚抵達之時遠离。”
  項少龍拋開一切,奮然道:“行動的時間到了。”
  眾人轟然應諾。
  眾將領對呂繆兩党勾結一事早有所聞,兼之項少龍一向為儲君的心腹大將,本身聲望又高,加上出示虎符。那疑有他,無不表示誓死效命。
  這時剛是華燈初上的時刻,城內一片升平,一點不覺有异平時。
  項少龍先命禁衛和都騎軍把官署重重包圍,這才率親隨与滕翼、荊俊、紀嫣然、肖月潭等直入官署。
  大門的守衛未及通傳,已給他們制服。
  此時許商正和一眾都領在主堂議事,驟然看見項少龍硬闖過來,來不及反應,已給數十把弩弓威脅得動彈不得。
  許商和手下一齊色變。
  這有上蔡第一劍手之稱的高手,腰際佩劍連出鞘的机會都欠奉。事情實在來得太突然了,尤其項少龍理該仍在雍都。
  許商仍難保持冷靜,沉聲道:“上將軍這算什么意思?”
  項少龍待手下繳去了各人武器后,才出示虎符道:“本帥奉有王令,都衛軍由此刻開始,由本帥全權接管,誰敢不服。”
  許商見到虎符,立知大勢已去,回天乏術。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蟬。
  項少龍見已控制全局,下令道:“其他人給本帥押人牢房,只留許統領一人在此。當只剩下許商時,項少龍登上主座,命許商在一旁坐下。滕翼和荊俊則在取得許商的統領軍符后,赶去接收都衛軍。許商苦笑道:“你贏了!”
  項少龍語帶雙關地淡淡道:“這是注定了的歷史,我項少龍只是執行吧!由呂不韋毒殺先王一刻開始,呂賊就注定了要悲慘收場。問題是許兄是否關心自己的結局。”
  許商眼中掠過希望,沉聲道:“上將軍肯放過我嗎?”
  項少龍微笑道:“許兄該知我不是殘忍好殺的人。連管中邪和三小姐我都放了他們走。現在他們該已抵楚境,故眼下我只想知道許兄的心意。”
  聞得管中邪都失敗得被釋放逃走了,許商崩潰下來,歎道:“上將軍果是無敵神將,你究竟想我怎樣做?”
  項少龍道:“只要許兄告訴我呂不韋緊急時的逃生路向,我便可立時送許兄和家小离城。”
  許商仍在沉吟猶豫時,項少龍道:“許兄若想再听得蘭宮媛的仙曲,就要立下決定。”
  紀嫣然柔聲道:“呂不韋縱能逃出城外,最后仍是不得不死,許兄莫要失去時机。”
  肖月潭淡淡道:“本人肖月潭,許兄該听過我的名字吧!”
  許商駭然瞧往肖月潭道:“你不是早死了嗎?”
  肖月潭狠狠道:“若不詐死,呂不韋焉肯放過我?你以為呂不韋真的器重你嗎?誰當上呂不韋的手下,都只是他的棋子,隨時可棄之殺之,你明白嗎?”
  許商終于屈服,道:“仲父在臥房中有條秘道入口,可通在城南‘百通街’一所大宅,我知道的就是這么多。”
  項少龍奮然起立,斬殺呂不韋這大仇人的時机,在苦候了近十年后,終于來臨。
  項少龍等圍繞秘道出口處,無不大惑不解。
  圖先兩個時辰前領著荊俊、滕翼等入仲父府時,中了麻醉藥的人倒滿府內,獨是找不到呂下韋,自然是從秘道逃走了。
  問題是到現在仍未接到有關呂不韋离城的任何報告,難道他仍敢躲在城內?
  這實在是于理不合。
  荊俊道:“我們就搜查全城,看他能躲到哪里去?”
  圖先道:“我們不如先搜查此空宅,若我所料不差,此宅必是另有秘道,可通往城牆附近的住宅或倉庫,在那處該再有出城的秘道。”
  滕翼揮手示意,眾手下忙展開行動。
  紀嫣然歎道:“若是如此,今趟我們可說棋差一著,皆因布在城外的哨崗,只留心几個城門的出入要道。”
  肖月潭道:“呂賊必舍不得珠寶財物,走地道更遠比不上走在路面上快,不如我們就賭他一舖,賭他是已离開地道,從陸路逃往邊境去,因為咸陽的水路交通已被我們控制在手心處。”
  項少龍斷然下令道:“不用搜了,我們立即出城。”項少龍一眾人等,偕同烏家二百多鐵士,輕騎全速离城。望趙境方向馳去,不片響在离城里許外,發現了腳印遺痕,其中一些痕印特別深刻,顯是負了重物。
  眾人大為興奮。
  荊俊卻皺眉道:“只看腳印,對方人數超過二千,實力遠胜過我們。”
  滕翼笑道:“逃走之人何足言勇,且其中必有婦人孺子,何須懼怕。”
  項少龍正容道:“呂府家將,不乏高手,假若我們銜尾追去,他們可聞蹄聲而測知我們虛實,必會回頭一拼。我們雖未必會敗,但傷亡難免,故非上策。”
  紀嫣然道:“假設我們能預估呂賊逃走的路線,憑輕騎馬快先一步在前頭埋伏,便可予呂賊來個迎頭痛擊,又不虞被對方知道我們人少,那就有把握多了。”
  圖先最清楚呂不韋的情況,道:“照足印的方向,他們該是逃往下游的大鎮梧昌,那處的鎮守是他的心腹,到了那里就可乘船順水東去,否則憑腳力能逃得多遠呢?”
  滕翼大喜道:“到梧昌途中有個叫狂風峽的地方,乃往該處的必經之路,憑馬力就算繞道而行,頂多兩個時辰可抵該地,我們不若就在那里恭候仲父的大駕吧!”
  項少龍哈哈大笑道:“种什么因,就結什么果,今趟若非有圖爺照拂呂老賊,我等勢將功虧一簣。”
  圖先笑道:“那里那里,滕將軍請領軍先行。”
  士气昂揚下,二百多騎旋風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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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得報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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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一隊長長的約三千人的隊伍。靜靜進入狂風峽,只憑几個火把照明開路。
  單看隊形,便知道這大批亡命的人個個心慌意亂,不但七零八落的斷成多截,首尾不相顧,婦孺更遠遠附在大后方,跌倒者亦無人理會。
  眾人雖痛恨呂不韋,目睹此情此景,亦無不感到惻然。
  項少龍道:“我只想要呂老賊的命,有沒有辦法把呂不韋從這許多人中辨認出來呢?”
  肖月潭冷笑道:“以呂老賊自私自利的性格,必會走在最前頭。”
  又指著隊頭道:“那是有的几輛手推車,其中之一坐的必是呂老賊。”
  項少龍道:“那就待前隊那百多人過去后,便以木石把出口截斷,我們再從容動手擒人吧!除呂老賊外,其他人要走便任他們走好了!”
  呂不韋的逃亡隊伍前一組約百多人,剛出了峽口,上方崖頂忽地滾下數十條樹干和無數大石塊,一時塵屑漫天,轟轟震耳,聲勢惊人之极。
  推下的木石立時把隊伍無情地截斷,兩邊的人都亂成一團,哭喊震天下,分別往相反方向逃命。
  跌倒的跌倒,互相踐踏的互相踐踏,那情景仿如世界末日。
  出了峽谷的人四散奔逃時,驀地火把光四處亮起,二百名烏家戰士策馬從四面八方涌出來,放過其他背負重物的人,只向給十多個親衛護衛著亡命奔跑的呂不韋圍攏過去。
  霎時間,呂不韋給重重包圍,陷進絕境里。
  呂不韋在家將圓形陣勢的核心處,臉色蒼白如死人,不住大口喘息。
  項少龍偕圖先、肖月潭、滕翼、荊俊、紀嫣然等排眾而出,高坐以上,大喝道:“呂不韋,當年派人偷襲我們,殺我妻婢手下,可曾想到有今天一日。”
  呂不韋看到圖先和肖月潭、怒恨交迸,气得渾身劇震,戳指兩人道:“好!枉我呂不韋如此厚待爾等,竟敢聯同外人來對付我。”
  圖先呸的吐了一口涎沫,咬牙切齒道:“閉上你的臭嘴,這句話該由我對你說才對。枉我如此忠心對你,你卻只為了洗脫嫌疑,就把隨我多年出生人死的兄弟隨便犧牲。你還算人么?”
  肖月潭亦不屑道:“死到臨頭,仍是滿口不知羞恥的胡言亂說,我今天在這里目睹你的收場,就是要看到老天爺的公正与嚴明,你竟還敢顛倒黑白,含血噴人?”
  呂不韋頓時語塞,瞧著百多把以他為中心瞄准待發的弩箭,說不出活來。
  嫣然嬌叱道:“先王待你不薄,你竟仍要狠心將他毒害,呂不韋你比這豺狼禽獸更不如。”滕翼暴喝道:“徐先和鹿公都是因你而死,給你多活這几年,已是老天爺盲了眼睛哩。”
  荊俊卻厲叫道:“你們這群蠢才想陪他死嗎?立即拋下兵器,給我有多遠就滾多遠。”
  那十名家將你眼望我眼,不知誰先拋下手上兵器,轉眼間逃個一干二淨。只剩下眾叛親离下的呂不韋孤零零一個人呆立在重圍中心處。
  項少龍等甩蹬下馬,向呂不韋圍攏過去。
  “將!”
  項少龍拔出百戰寶刀。
  剎那時,他腦海同時掠過無數畢生難忘的傷心往事,而這些都是呂不韋一手造成的。
  春盈等諸婢和許多忠心手下們逐一濺血倒地;青春正盛的趙國三公主變成了他擁在怀內一具沒有生命的尸体;庄襄王臨死前的悲憤眼神;鹿公的死不瞑目;一一掠過他的心頭。
  他的心湖像給投下巨石,激起令他神傷翻滾的悲情。
  忽然間,他發覺手中的百戰刀沒入了呂不韋的小腹內去。
  呂不韋身子忽向前扑來,迎上他的百戰寶刀,原來給滕翼背后以墨子劍劈了一記。耳中還听到滕翼道:“獻給倩公主在天之靈的。”
  呂不韋倒在他身上時,已變成一具尸体,什么功名富貴,都与他再沒有半點關系。
  項少龍雖手刃仇人,可是心中卻是虛虛蕩蕩,一片空白,毫無得報大仇的歡欣。
  對于人与人之間的互相殘殺,他已打心底生出极大厭倦。
  天終于亮了。
  經過三天兩夜的兼程赴路,眾人終于支持不住,扎營休息。
  這時离牧場只有一天的路程。
  項少龍一路上都非常沉默。
  此夜天色极佳,滿天星座,伴著一彎新月,疏密有致廣布天穹之上。
  項少龍与紀嫣然离開營地,來到一個山丘之上,背靠背悠然安坐在高可及膝的長草中,感受著夫妻間真摯深厚的感情。
  項少龍的心神放松下來,在這一刻,呂不韋的事似在遙不可及的距离之外,小盤對他的威脅也似從來就沒有存在過那樣。
  他忽然記起了在二十一世紀看的那出電影《秦始皇》里,呂不韋并不是這樣死的。
  他是因受到舉荐繆毒牽連,被贏政免相國之職,發配他到食邑河南。
  但因呂不韋仍与六國權貴暗中互相勾結,圖謀不軌,再被贏政遣往琢郡,更發信譴責他。
  呂不韋自知難逃一死,就喝下毒酒自盡。
  但現在的情況顯然完全是兩回事,難道自己競改變了歷史?
  胡思亂想間,紀嫣然的嚦嚦嬌聲在耳旁響起道:“夫君大人在想什么呢?”
  項少龍心中一陣沖動,差點要把自己的“出身來歷”向愛妻盡情傾吐。但最后還是強壓下去,苦笑道:“我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紀嫣然道:“嫣然明白夫君大人的心情。人是很奇怪的,有時千辛万苦的想完成某一個目標,可是當大功告成時,反有空虛失落的感覺。但幸好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那樣了,像人与人間的感情交流就可与時并進,日趨深刻。當然呢!也免不了會有反目成仇人的情況出現。”
  項少龍點頭道:“只是听嫣然說話,已是我人生的一大享受,能与嫣然終老塞外,夫复何求?”
  紀嫣然鑽入他怀里去,枕在他肩頭上,美目深情地凝注天上閃閃的星儿,輕輕道:“自昨天開始,贏政就是正式的秦君了。不知繆毒和太后是否……唉……嫣然實不該提起此事。”
  項少龍苦笑道:“賢妻不必介怀,事實上我早想通了。人力有時而終,總不能事事稱心順意。對太后我是完全無能為力。現在只希望回到牧場時,烏果等已安然回來。”
  紀嫣然歎道:“嫣然也希望快點离開這地方,永遠都不用再回來。”
  次日清晨,眾人拔營起行。依照原定的秘密路線往牧場潛去。
  到黃昏時光,牧場出現在前方遠處。
  作為先頭部隊的荊俊忽地回轉頭來,臉色是難看之极。
  眾人都心中駭然,知道情況不妙。
  荊俊沉聲道:“牧場被人重重地圍起來了。”
  在星月之下,大地一片迷茫,眾人伏身高處,俯察情況。
  只見在牧場城堡箭矢不及的遠下外營壘處,數万秦軍把城堡圍個水泄不通。
  不過城堡仍是完整無缺,敵人顯然沒有發動過任何攻擊。
  烏家城堡暗無燈火,像頭熟睡了的猛獸。
  秦軍不時傳來伐木劈樹的聲音,顯然正赶制攻城的工具。
  滕翼狠狠道:“照理他們怎都該先作佯攻,以消耗我們的箭矢和精神体力,為何竟如此按兵不動呢?”
  紀嫣然想起城堡中的琴清和不足百人的兵力,咬得下唇都滲出血來,沉聲道:“尉僚是在等我們回來,幸好他們不熟地形,想不到我們會由這條路線潛返。”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贏政要親來秘密處置我們,以保證消息不會外泄。”
  肖月潭細察下方秘道的入口是遠在敵人的營帳和防御工事之外,松了一口气道:“那么須趁贏政抵達前的寶貴時光,由秘道返回城堡,再立即率眾赶快离開。”
  眾人當然不會反對,忙付諸行動。
  半個時辰后,他們神不知鬼不覺下潛返城堡內,當項少龍把琴清的嬌軀擁入怀內時,真有仿如隔世的感覺。
  由于戰馬們都曾受過進出地道的訓練,故并無發出任何聲息,仍把敵人蒙在鼓里。
  滕翼忽然失聲道:“怎么?烏果他們仍未回來?”
  項少龍心頭劇震,輕輕推開琴清,駭然道:“這是沒有理由的。”
  正和滕翼說話的陶方黯然道:“看來烏果出事了。”
  頓了頓續道:“敵人昨晚突然在城外出現,且是由四面八方涌來。幸好他們一直按兵不動,否則我們都不知該死地還是逃命才好。”
  肖月潭臉色凝重道:“我們現在便得立即撤走,因地道一事只能瞞過一段時間,早晚會給他們發覺那時就想逃都逃不了。”
  項少龍斷然道:“我們分批逃走,我怎都要待至敵人發動攻勢那一刻才走。周薇已失去了相依為命的兄長,我再不想她連心愛的丈夫都沒有了。”
  圖先哈哈笑道:“要走就一起走,就讓我們一同試探老天爺的心意吧!”
  項少尤等登上城牆,遙望像漫山螢火的敵陣。
  雙方的實力太懸殊了,連妄圖一拼之力都說不上來。
  尤其項少龍等日夜赶路,早成疲兵,這場仗不用打都知必敗無疑。
  騰翼道:“只看敵陣的布置,就知尉僚這人精于兵法。”
  肖月潭歎道:“贏政想得真周到,調來這批与少龍毫無關系的外戊兵,恐怕他們連攻打誰的城堡都糊里糊涂呢。”
  荊俊這時奔上來道:“已預備一切,是否該先把馬儿帶往預定的秘谷,使得逃起來時方便一點。”
  紀嫣然道:“不若把馬儿都放在秘道口處,盡最后人事等待烏果他們,這胜過置身重圍,來不及逃走。”
  眾人都默然不語,瞧著項少龍。
  項少龍自知嬌妻之言有理。
  近六百的人和馬,加上干糧食水,若要全体無聲無息,安然從地道离開,沒有個把兩個時辰休想辦到。
  遂勉強點頭道:“好吧!”
  荊俊領命去了。
  滕翼忽地劇震道:“贏政來了,烏果他們也完了。”
  眾人駭然大震,循他目光望去,只見一條火龍由遠而近,源源進入敵軍帥帳的宮地內。
  項少龍當机立斷,喝道:“立即撤走。”
  “咚!咚!咚!”
  戰鼓響起。
  眾人臉臉相覷,贏政連夜赶來,尚未有机會坐下喝一口水,稍事歇息,就立即下令進攻,可見他要殺項少龍的心是多么堅決。
  項少龍慘然道:“小盤!你太狠心了!”
  紀嫣然道:“棄馬!我們只能憑雙腿逃命,否則就來不及。”
  各人領命去了。
  眼看敵人壓倒性的兵力從四面八方向城迫來,他們的心直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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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生死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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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門被撞破時,項少龍的人仍有一半人未能進入地道。無奈下,項少龍下令這些人全避進新建成的衣冠墳內,作為掩護,并把特厚的大鐵門關起,希望能多爭取一點撤走的時間。
  最好是小盤以為他們早走了,放棄搜索,就更是理想。
  不過人人都知道這只是妄想。
  整個城堡的人忽然消失,當然是有通往城堡外的秘道。
  尉僚若不能把地道找出來,如何向新登基的秦王交待。
  墳堂內眾人你眼望我眼,想著正魚貫進入秘道的戰士,听著外面隱約傳來,但越趨喧騰的喊殺蹄音,都是心急如焚,但又只能听天由命。
  “隆隆”響聲不斷傳來,顯示敵人正在破門人屋。逐一展開搜索。
  “砰!”
  眼前的鐵門終于傳來撞擊的聲音,顯示敵人的魔爪終伸展到這里來了。
  一輪碰撞無功后,又沉寂下去。
  眾人的心都是提到了咽喉處,呼吸困難。
  大家都預料得到敵人下趟會出動扎上擂木的撞車來破門。
  一刻鐘的時間,像世紀般漫長。
  殿后的項少龍、紀嫣然、滕翼、荊俊、圖先和十多名烏家戰士,都是擲出弩弓,准備拼死守著大門,好讓其他人能有多些時間安然离去。
  眾人都失去了說話的意欲。
  這時除他們外,仍有三十多人尚未能進入地道。
  幸好當日設計地道時,特別注重地道的通气裝置,否則恐怕未离地道,這么多人擠在一起,早給悶死了。
  項少龍不由望往高置墓堂正中小盤母親妮夫人的靈牌,心中苦笑,暗忖妮儿你有否想到,我項少龍會有一天被你的愛儿親手殺死呢?
  “轟!”
  整座墳廟晃動了一下,不過大鐵門仍是紋風不動。
  “轟!”
  封著鐵門的三支鐵閂同時往內彎曲,門隙擴大,透入外面火把的光芒,喊叫聲立時變得真切,潮水般從外涌進墳堂里。
  幸好這時除他們外,其他人均進入了地道里。
  項少龍喝道:“快退進去!”
  誰還敢于此時怠慢,都向地道蜂擁而入。
  尚未有机會把地道上方鐵蓋合上時,□然巨響,兩扇大鐵門加著部份磚石頹然倒下,揚起一片灰塵。
  項少龍、滕翼、荊俊和紀嫣然四人守在地道入口處,准備對來人都可格殺勿論。
  他們是不得不這么做。
  此時整個地道部塞滿了人,若讓敵人銜尾追來,他們休想有人能走脫。
  愈能延遲敵人知道地道口方向的時間,他們活命的机會愈大。
  火光從地道口映下來。
  項少龍等移后少許,避到火光不及的暗處。
  只听有人喜叫道:“入口在這里!他們連鐵蓋子也沒時間合上。”
  項少龍等心中叫苦時,地道入口外的墳堂攸地鴉雀無聲。
  接著是跪倒禮拜的聲音。
  項少龍等听得牙痒痒的,又是心中惶恐万分,偏是一籌莫展。
  此人該是那尉僚了。
  贏政出奇的默不作聲。
  “噗!”
  是有人跪地的聲音。
  李斯的聲音在地道口外響起,顫聲道:“大王開恩!”
  尉僚奇道:“廷尉大人?”
  然后是奇异的沉默。
  尉僚的聲音又道:“大王請立即頒令,否則時机一去不返。”
  接著干咳一聲道:“大王為何只看著這里供奉的靈牌呢?”
  項少龍等心中升起難以形容的感覺,悄然小盤正呆瞧著他至愛的母親妮夫人的靈位。
  這時除他們外,其他人已過了地道的中段,尚有兩刻許的時間,就可撤离地道。
  不過若小盤接受尉僚的提議,他們仍是死路一條。
  小盆熟悉的聲音終于響起道:“尉卿和其他人全給寡人退出去,只李卿一人留下。”
  尉僚愕然道:“大王……”
  小盤大喝道:“退下!”
  足音響起。
  到所有人均遠去后,小盤沉聲道:“如何可教天下人都不談論這件事呢?”
  只听李斯答道:“只要大王征阻六國,統一天下,那時大王令适行大,嚴禁誰敢提到項少龍三個字,誰提就殺頭,必然人人噤口,此事自然亦不了了之。”
  小盤冷冷道:“若他們嘴巴不說,卻寫成史書。又有何法應付?”
  李斯道:“那時大王就坑那些人,燒他們寫的書。”
  下面的項少龍听得目瞪口呆,原來焚書坑懦竟是因自己而起的。同時被燒的巫卜之書,可能只是掩人耳目的陪葬品。
  小盤又道:“但呂不韋為項少龍所殺之事又該如何處理。”
  李斯朗聲道:“這個更容易,就說他畏罪逃回食邑,最后飲毒酒自盡好了。”
  足音時響起,有人來至入口旁。
  一陣靜默后,小盤的聲音輕輕傳下來道:“師傅!愿你一路平安!”
  接著是小盤的斷喝道:“立即撤軍!”
  足音遠去。
  項少龍強忍的熱淚終于奪眶而出。
  他心中深切感受到那种創造歷史的動人滋昧。
  當小盤步出乃母衣冠墳的一刻,他再非那來自邯鄲的趙小盤。
  因為他已完全割斷了和過去的關系,真正成為了贏政。以后他的心神會用在統一天下的大業上。
  他跨過倒下的鐵門那一刻,六國已注定了逐一被殲的命運。
  他們面對的是一個沒有人能擊到的超級霸主──創建中國,被譽為千古一帝——秦始皇贏政。
  項少龍等收拾情怀,追著大隊由隧道口逸出,赫然發覺烏果竟和眾鐵衛雜在隊中。
  原來他們因昌文君控制了水路,被迫改從陸路赶來,故比贏政要遲上几個時辰,卻剛好在地道口附近与他們會合。
  烏果同時帶來了繆毒被車裂于市的消息,朱姬替他生的兩個儿子則給活生生燒死,這都是王翦告訴他們的。
  至于朱姬,則傳被押返成陽。
  當然眾人都知道朱姬已完了,被押返咸陽軟禁的只是贏政安排的替身。
  待贏政大軍撤走后,眾人再返回牧場,乘馬從容离開。
  項少龍還帶走了趙倩諸女包括妮夫人的靈脾。
  三個月后,他們終于安抵塞外,完成了渴求以久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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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統一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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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今次叛亂的呂不韋和醪毒均是六國的人,加上鄭國渠一事暴露了韓人的“破秦計”,而更為贏政擔心的是怕六國來的人繼續散播“謠言”,竟一意孤行,頒下了“逐客令”,使從東方來的客卿人人自危。
  李斯知道自己實在知道太多不該知的事,但卻更清楚贏政要統一天下的渴望,遂冒死進諫。
  其詞曰:臣聞吏議遂客,竊以為過矣!昔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東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來丕豹、公孫支于晉。此五子者,不產于秦,而繆公用之,并國二十,遂矚西戎。”
  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強,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里,至今治強。
  惠王用張儀之計,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牧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鄢、邵、東据成皋之險,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
  昭王得范唯,為鑲侯,逐華陽,強公室,杜私門。蚕食諸侯,使秦成帝業。
  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
  由此觀之,客何負于秦哉!
  向使四君卻客而下納,疏士而下用,是使國無富利之實而秦無強大名也。”
  詞中又道:“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內制諸之術也。”
  李斯慷慨陳詞的上書,不但表達了對贏政的絕對忠誠,還闡述了鐵錚錚的歷史事實。
  終使贏政收回成命,撤銷了“逐客令”。
  項少龍和紀嫣然的老朋友韓非就在此時被贏政慕其名強索入秦。
  然因他始終心怀故國,處處為韓說話,兼之口齒不伶俐。故不為贏政所喜。最后更因開罪了姚賈和李斯,加上兩人忌他才華,被毒死獄中。
  贏政掃除了呂不韋和繆毒后,收攬了秦國的大權,遂展開征服六國的大業。
  六國這時早失去了獨力抗秦的力量。
  但他們聯合起來,仍能在贏政即位后的第六年使秦人吃了三晉和楚人的一個虧,但韓闖卻于是役不幸戰死沙場。
  田單由于失去了呂不韋的支持,失勢下台,齊國從此再無杰出人才。
  贏政亦學乖了,改采用李斯和尉僚的獻計,巧妙地運用賄賂、間离、分化等三個手段,把六國逐一擊破。
  秦王政十四年,韓王安首先對秦屈服稱臣。翌年秦軍殺人新鄭,滅韓。
  被項少龍一手提拔的恒奇,此時積功至上將軍,不幸遇上可使項少龍慘吃敗將的李牧,被其大破于合肥,無面目再見贏政,避隱燕國。
  終于到了王翦和李牧兩大名將對壘的時刻。
  秦軍在王翦和楊端和的率領下大舉攻趙,李牧迎之邯鄲城外,彼此僵持不下時,豈知郭開受李斯反間計所惑,竟慫恿趙王換將,李牧拒不受命,結果被趙王賜死。
  大樹既倒,趙國再無可抗王翦之將,遂被秦軍以狂風掃落葉之勢,掃入歷史往昔的回憶里。
  秦王政十九年,太子丹派荊軻入秦國刺贏政,事敗后當場慘死。
  贏政便出師有名,派王翦攻燕,大破燕人于易水之西,翌年攻入燕人的薊都,殺太子丹。
  王翦之子王賁,亦攻占楚人十余城,次年他再大展神威,決水灌大梁,破之,魏亡。
  二十三年,王翦攻楚,在平輿大破楚軍,次年蒙武破壽春,楚王和李園同被俘,李嫣嫣服毒自殺,楚亡。
  秦王政二十六年,王賁攻入臨淄,齊王田健投降。
  六國至此云散煙消,盡歸于秦。
  贏政仍記著項少龍所說的“始皇帝”三字,于是命群臣研究是否适合他統一六國后的身份。
  眾人自是大聲叫好。
  于是贏政自號始皇帝。廢分封諸侯之制,分天下為三十六郡,收天下兵器,鑄金人十二;統一度量衡;定幣制;使車同軌、書同文;徙天下富豪十二万戶到咸陽。
  确立了日后中國的規模。
  當贏政登上始皇帝的寶座時,宏偉的怀清台亦同時建成。
  子民都以為是因他們的帝君為怀念寡婦清而建成。
  只有像李斯、王翦等有限几個知情者,才知贏政實是因念著已遠离中土的項少龍而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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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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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在馬蹄下飛快地往后方瀉去。
  項少龍和三位兄弟烏卓、滕翼、荊俊三人忘情地在綠草如茵,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全速策騎飛馳。
  藍天白云下,前方半里許處一群近千頭的野馬群受惊下住北逃去。
  四人口中發出喝叫聲,夾馬轉向、追將上去。
  項少龍等分作兩組。
  一組繞往前方,迫得帶頭的馬領袖改變方向,另一組則在后方追上去。
  赶逐了一會后,馬群被鞭子迫得逃到河里,游往對岸。
  項少龍等勒馬站定,大叫道:“孩儿們!看你們的本領了。”
  對岸募地出現烏果、烏言著、趙大、劉巢等一眾百多人,人人手持繩索,興高采烈地等待馬儿送上門來。
  項少龍大感興趣地看著兄弟手下們捉野馬,贊歎道:“大哥真懂得揀地方,這里處處均得大小河流灌溉,水源充沛,土壤肥沃,牧草茂盛,确是人間胜境。”
  烏卓環目掃視無邊無際的草浪,嗅著青草傳來的香气,笑道:“當初我抵此處時,心中頗有點我們是被迫自我放逐的味儿。但現在長居下來。殺了我都再不肯离開這里。”
  荊俊忽地向隔岸大叫道:“那頭純白的!我要那頭純白的!”
  滕翼見狀莞爾道:“這小子,丹儿為他生了三個儿子、兩個女儿,仍然像個長下大的孩子。”
  黃昏時分,眾人滿載而歸,馳返今趟出獵的營地。
  紀嫣然、琴清、烏廷芳、趙致、田貞、田鳳、周薇、善蘭、鹿丹儿等正坐在一道斜坡上,看著坡下草地三十多個介乎十至十五歲的男孩女孩策馬追逐馬球為樂。
  歡笑聲直沖霄漢。
  其中一個是項寶儿。
  他長得比任何一個孩子更粗壯,頭戴鷹羽造的美麗帽子,濃眉大眼,极有個性。
  這時的他正從馬身上俯下來以棍子控球,誰都不能從他手下把球子奪去。
  在他們腳下,無垠的草原延伸天際,仿如一片碧綠的大地氈。
  百多個營帳豎立一齊,炊煙緩起,十多個婦女正生火造飯,待丈夫儿子回來享用。
  圖先、肖月潭兩人正席地閒聊,目光不時往這邊巡視過來。
  眾女看到精彩處,不斷拍手歡叫。其中以烏廷芳和鹿丹儿叫得最厲害。
  琴清忽地推了身旁的紀嫣然一下,欣然道:“夫君大人回來了。”
  眾女遠眺平原盡處,百多個黑點正逐漸擴大,蹄音隱隱傳來。
  紀嫣然豪興忽起,站起來嬌呼道:“誰愿意和我去迎接我們凱旋回來的戰士呢?”
  眾孩子早放下球戲,前呼后擁的策騎朝歸來者迎去。
  一時蹄聲震天。
  紀嫣然的號召立即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全体翻上馬背,下一會已在草原上与她們的男人會合。一起返營地。
  小孩們則得意洋洋在前領頭。
  項少龍与紀嫣然、琴清等緩騎而行,有感而發道:“老天爺待我們确非常优厚,以前那想過可過得這种無憂無慮的幸福日子。”
  琴清歎道:“要有我們那种經歷的,才會明白這种草原生活的珍貴,像寶儿那小家伙,就常嚷著要回中原去見識世面。”
  烏廷芳怨道:“以后你最好不要再給他說中原的事了,尤其是有關楚國,寶儿最歡喜就是那里,真令人費解。”項少龍笑道:“每個人總有他的夢想,因為我們的夢想已成了事實,所以才樂于安享夢想。寶儿只是追尋他的夢想罷了!我們即不該阻止,更不應強要他亦安于我們的夢想。”
  紀嫣然欣然道:“夫君說得真動听,寶儿的夢想就是變成天上的飛鷹,可隨意翱翔,飛到大地任何一角去。”
  趙致笑道:“人人都寵得他要命,我說呢!小貞和小鳳寵得他太過份了。”
  田貞和田鳳被說得掩嘴嬌笑,一臉幸福快樂之色。
  紀嫣然像記起某事般笑道:“差點忘了告訴你做人爹的。寶儿嫌自己的名字太過孩子气,要改過另一個名字。”
  項少龍毫不介怀地欣然道:“改什么名字也可以,只要是姓項就成。”
  烏廷芳佯作生气道:“寶儿可是我起的,是他的乳名嘛!”
  紀嫣然續道:“我見他這么愛鷹。便提議給他起個鷹的別字。”
  項少龍哈哈笑道:“項鷹!倒很不錯啊!”
  琴清道:“你這做父親的真不知孩儿的想法,他嫌鷹字太過像禽獸,怕人笑他,自己改個‘羽’字”。
  項少龍劇震勒馬停下,失聲叫道:“什么?”
  眾女和身邊的滕翼等人莫不愕然停下,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
  項少龍此時心中掀起了滔天浪潮。
  項羽?
  豈非是与劉邦爭天下,最后偕美人虞姬自刎于烏江的楚霸王項羽嗎?
  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難道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
  不過若計算時間,此事确大有可能。
  在歷史上,秦朝歷二世而覆亡。
  由贏政登上儲君之位,三十七年后南巡病死沙丘。接著秦二世即位,三年而亡。那時自己的儿子“項羽”應是三十多歲,正值壯年。
  眾人的呼叫聲把他惊醒過來。
  紀嫣然疑惑的道:“夫君大人不歡喜這名字嗎?但寶儿卻非常歡喜,若你要他改別的名字。我們可不會和他說,你自己去跟他談好了。”
  項少龍回過神來,正思忖應否向寶貝儿子預作警告。例如遇上一個叫劉邦的人時,立即揮刀殺了他。
  他回心一想,縱是自己知道歷史的發展。最后還不是改變不了絲毫歷史的發展。
  命運從不因人的努力或意志有分毫改移。
  人們以為自己在創造命運,皆因他們根本不知命運朝那個方向走,是什么一回事。
  惟有自己才能深深体會到個中滋味。
  自己的一個“儿子”小盤建立了在秦帝國,自己的另一個”儿子”項羽則一手把大秦帝國毀掉。
  琴清皺眉道:“夫君大人在想什么呢!”
  項少龍忽地哈哈大笑道:“我想通了。”
  腺翼的聲音傳過來道:“三弟想通了什么呢?”
  項少龍奮然道:“項寶儿以后就是項羽。”
  眾人齊聲失笑。
  紀嫣然一臉惑道,“這也須想通或不想通的嗎?”
  項少龍從以背后湊前香了她的粉臉一口,笑道:“我想通的是成又如何,敗又如何。成功失敗根本無關重要,只要能轟轟烈烈的活過,在歷史上留下千古不滅的美名。便不負此生了!”
  眾人更是一臉茫然,怎想得到他指的是自己儿子將來成了名傳千古的楚霸王項羽一事。
  項少龍豪情万丈的哈哈大笑,策馬而出,放蹄朝早去了的”項羽”諸孩赶去。
  眾人紛紛大喝催馬,追著去了。
  人馬与整個大地合成一体,在落日壯麗的霞彩,合營出一副充滿幸福和歡笑的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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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ast edited by RahXephon on 2005-6-17 at 01:23 A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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