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永恆

tlkwan

「嗶...嗶...嗶...嗶」
他默默地坐著,目無表情地盯著她的臉,握著她無力的手。
病房瀰漫著沉寂與嗚咽,訪客來了只低聲叫了聲「爸」,看到床上的她便開始留下淚來。
他滿佈皺紋的臉沒有一絲淚痕,對他們的來臨置若罔聞,只靜靜地坐著、看著、聽著......

  大約大半個世紀前,他們相識了。
那正值國家多事之秋,所以他們一起逃到香港。
那時的她正值花樣年華,明艷照人,但吸引他的是她一顆善良的心。
有一次他們一起走難的時候,一個小孩在他們跟前跌倒了,那時只有十多歲的她立刻把他抱起,
把他送到他媽媽的手裏,還提點她好好的照顧他。
到了香港後,他們結婚了。
雖然沒有大排延席,只有幾位一起逃難的親友做見證,但她看著那張俊俏的臉甜甜地笑了。
他們深情地看著對方,緊握著對方的手,暗暗向對方許下一生一世的承諾。
他們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所以在香港過著貧苦的日子。
她為他生了五個兒女,而他亦為她努力賺錢讓一家過著安定的生活。
當他一有空,他便會留在家裏陪著她。
有時候她會邀請她的朋友到家裏打「麻將」,他便默默地為她去橙皮,方便她隨時拿來吃。
所以眾位街坊經常稱讚他是位好丈夫。
他是位古道熱腸的人,很大方,但很內歛,很少跟別人說話,臉上很少出現笑容。
她卻比他開朗,經常與鄰里打關係,亦常掛著笑臉,
比他更會主動幫助人,就例如地上有一個坑她會立刻提醒其他人需小心。
雖然他有時候覺得她多此一舉,但這畢竟這是他愛上她的原因,所以就由她了。
由於他們樂於助人的性格,與人相處融洽,過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生活。
不經不覺,兒女都長大成人了。
兩老很有福,他們的子女都很關心他們,很愛錫他們,
讓他們晚年住在一間舒適的房子生活、不用為生活擔憂。
他倆都很愛錫孫兒。
她每當探望子女的時候,總帶上一些小食給孫兒,逗他們高興;
他則每逢新年都給孫兒一封額外大利是,讓他們笑逐顏開。
兩老一起單獨生活。
隨著年紀的增長,他們的身體開始出現問題了,而且她亦開始便得暴躁。
打「麻將」輸了,便大發脾氣,即使她其實只輸了一丁點錢,嚇得鄰居都不敢到她家裏去了。
有時候他買了貴的東西,她便罵他亂花金錢,他只默默地挨罵。
她身體不好,需要忌口,然而她很饞嘴,經常不聽兒女、醫生的話,吃一些不該吃的東西,
他沒有阻止她,因為他不忍心令她不開心,但因此她的身體每況愈下。
縱使他腰骨不太好,他仍努力照顧她的起居飲食。
有一次,她誤聽信街坊的說話,把醫生給她的藥全扔丟了,他也來不及阻止。
到覆診的時候醫生說她血管閉塞,需動手術,而且手術的風險也挺高的。
她開始害怕了,但他瞞著她手術的風險,怕嚇壞了她。
手術很成功,而且醫生給她一些防止血液凝結的藥。
誰知卻導致她腦出血了,被送往深切治療部。

前一晚她仍精靈地對自己說明天要一個新鮮的橙,今天她卻昏迷了。
看著她整條手臂插著管子,他的心抽著抽著痛,因為她知道她很怕痛的。
他撫摸著她的頭,低聲說:
「很痛吧?不用擔心!很快過去的!老公給你帶了個橙呢!現在先給妳去皮。」
他熟練地將橙去了皮,眼淚靜靜地流下來。
他趕快把眼淚擦掉,因為他知道她不喜歡他不開心。
第二天,他一大早到了醫院。
醫生說她情況很嚴重,並通知了他們的兒女。
他聽了後只默然地點頭,如常地坐著她身旁,不作聲地握著她的手。
兒孫都來了,人人都哭得眼睛通紅了。
他沒有哭,貫徹著他沉默寡言的性格。
靜靜地看著她臉上的皺紋,嘗試追索他們剛相識的時候和他們過去的幾十年。
當她停止心跳的時候,其他人都哭得很厲害,紛紛向她說最後的話。
他沒作聲,只覺得她的手冷了,便為她蓋上被子,
覺得她向自己微笑著,便報以微笑,絲毫沒為意眼淚已從眼角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