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網絡連載]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乾淨的! [C+]
(一)
也許,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乾淨的。
張倩說這句話時看著我的眼睛。風從我們身邊吹過,她的頭髮飄了起來。
那一年,我正好二十歲。
張倩是我的師姐,對我說這句話時也是我與師姐的第一次見面。那是秋天的一個下 午,我躺在宿舍的天台上百無聊賴。師姐說當她爬上天台,第一眼看見我時愣了很久。 天藍色的牛仔褲,桔黃色t恤。歪著頭望著天空,二隻光腳架在天台欄杆上,像個淘氣的 孩子。師姐幾乎每次給我來信總會寫到那個場面,然後也總是在問,師弟你還記得我當 時的樣子嗎?
師姐當時的樣子?我早就想不起來了。因為我完全是被師姐吵醒的,好半天只是盯 著師姐的胸前看。師姐笑了。
『喂,很大吧。』
『嗯。』我有點臉紅。
『呵,只要是男人第一眼都會看我的胸,看來你是正常的男人。』
師姐是我從小到大以前,聽過說話聲音最好聽的女孩子。也許是因為她是我第一個 注意聲音的女孩吧,她笑時嘴角輕輕上揚,每句話的尾聲都輕輕拉長,似乎那張小巧的
嘴巴裡時刻會有魔法出現。
『你是九幾的學生?』
『96麻醉的。』?
『哦,大二了。那你應該知道我吧,我是94臨床的張倩。』?
果然,我聽說過這個名字。為了這個名字,我再次仔細看看了她那個充滿魔法的嘴
。
『怎麼了,我嘴上有什麼東西嗎?』
『沒有,很漂亮。』
『你應該知道大四的男人都怎麼談論我的吧。』
『嗯。』
『怎麼說的。』
『說是九四臨床的張倩只要十元錢就會給你口交的。』
果然,師姐抬腿跨過天台的欄杆,雙手向後拉著欄杆,身體前傾做出飛翔的動作。 下午三四點鐘的陽光打在她頭髮上,反射出醉人的光暈,我不禁癡了。突然她猛地轉過
頭。
『喂,小師弟,下午沒有課嗎?』
『有,局解實驗課。』
『為什麼不上。』
『看著屍體從福爾馬林裡拿出來,很惡心,看上去有點髒。』
『髒……』師姐重複著。然後轉過頭仰望著天空說。
『也許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乾淨的』。
我被一陣電話聲驚醒,一抬頭就看見王瑤似笑非笑的眼睛。
杜大麻醉師,你又上班睡覺了。
我沒有理她,轉了轉被自己壓麻的雙臂,從懷裡拿出手機。
喂……
原來是我大學同宿舍時的同學,我敷衍他幾句。他好像沒有想到畢業幾年不見,我 還像原來那麼冷漠。電話裡沈默了幾秒,他突然很神秘地說。
『杜明,你知道嗎。九四臨床的張倩就是留校的那個,在上個星期自殺了……』 手機掉到了地上,電池與機身分成二半。我低下頭去撿手機,好幾下都抓不到就在
手邊的電話。王瑤坐在辦公桌上搖著她那對長腿。
『喲,怎麼了,杜麻,是誰的電話讓你失魂落魄的。』
『你再彎這來一點,我就告訴你。』
王瑤向我這邊低了低頭,把耳朵向我湊了湊。
『這樣行了吧,你說吧。』
『嗯,我告訴你,從這個角度我正好看到你的粉紅色胸罩。』
『討厭。』
王瑤一下子直起身,眼睛卻還是彎彎的。
『師弟,你在看什麼書。』
1975年日版法醫書。
師姐皺著鼻子看著我。
『幹嗎看那麼奇怪的東西。』
『挺有意思的,我現在大概可以知道有多少種方法可以殺死自己了。』
『杜明,你真奇怪。你不像學醫的人,你知道我是怎麼看我們醫學院裡的男人嗎?
『被福爾馬林泡過的鼻涕蟲吧。』
『什麼?』
『福爾馬林泡過的鼻涕蟲。』
師姐笑了,她笑起來很美。師姐似乎很喜歡和我聊天,因為自從第一次見面以後, 我就經常在宿舍天台上遇到她,她也總是一付就知道你會在這裡的表情。但我們的聊天 也只限於天台,每次在教學樓走廓遇到她,她都裝作不認識我與我擦身而過,而我也懶 得打招呼。也許師姐認為這樣對我好吧,因為師姐是我們醫學院近二十年來少有的風雲 人物,全校上下近千名男生幾乎沒有人不認得她。 在我剛剛入學時,就有各年級的學長來奔走相告,94臨床的張倩是個*貨。據說她與無 數男人上過床,甚至包括系裡的老師。院裡每次有重要訪客,張倩都會過去做陪過夜等 等,張倩這個名字幾乎每晚都會出現在醫學院男生宿舍的睡談會中,我們宿舍也不例外 ,我每天晚上都在聽著上鋪的家夥說著不同版本的張倩與男人在床上的細節。最離譜的 是聽說95級的一個家夥晚上手淫時曾經忘情地喊著張倩的名字,還說很多男生托女宿舍 的人去偷張倩的內衣。不知道真正賤*的是誰。
但這所有種種也只都限於傳聞,因為師姐美的實在很有威懾力,好似冰雕的面容雖然一 直吸引著無數男人但也同樣摧毀了無數男人,儘管傳聞不斷,卻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真正 說自己從張倩床上爬起來的男人.但在醫學院裡無論男人與女人在師姐的背影后只會說一句,看就是那個婊子,張倩。
『喂,師弟你說怎麼死適合我?』
那時正值深秋,柳葉一片片在風中飄舞。師姐穿著高領薄毛衫,深色小格過膝毛裙 ,長髮過肩,不涂口紅的嘴脣顯得有些蒼白。
『上吊吧,懸掛在樹葉紛飛的柳樹幹上,身體隨著柳枝搖擺。頭髮蓋住整個臉盤, 雙手自然下垂,像是一個人偶。會很美。』
『杜明,你真說得出口呀。不過,這種死法我喜歡。』
『師姐,你知道上吊方式有多少種嗎?』
杜……明!杜大夫,你流了好多汗,沒有關係吧。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拿著硬膜外針的手開始發抖了,又沒有紮進去。王瑤在一邊緊 張的問著我,她的目光讓我無法集中精神,那樣的目光我曾經見過。
王瑤今天是臺上護士,她還有沒去洗手。身上的那件經過無數次高壓消毒的無菌衣 有點小,將她的身體繃得緊緊的,我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覺。王瑤拿出一塊無菌棉,小心 地伸過來擦著我額頭上的汗。溫柔地說,
『別緊張,杜明。』
『王瑤,幫我叫下主任。』
主任消完毒,從我手上拿過硬膜外針,坐在了病人旁邊。我深深噓了口氣,回頭看 了看一直盯著我臉瞧的王瑤,然後沖她笑了笑。走出手術室我一頭就倒在了休息室上的 床上。
這麼說來,已經很久沒有收到師姐的信了。以前她幾乎每個月都會給我寫信,但我 卻很少回,我總是每次收到信以後打電話回去。師姐留校做助教,每次把電話打到她宿 捨,等待師姐從她的寢室走到收發室這段時間裡,我都感覺世界好像突然靜下來,自己 似乎置身於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那裡只剩下我與我手上的話筒。然後從話筒裡一點點 傳出塑料托鞋敲擊地面的聲音,隨著那聲音闊大,我置身的那個空間越來越開闊。直到 聽到師姐那聲帶著喘息聲的喂時,我纔重新回到了現實。
我問師姐為什麼不配手機,每次都要在那間老宿舍樓裡跑來跑去的。師姐笑笑說她 不喜歡。她喜歡躺在床上聽到門上的喇叭裡傳出那句『張倩……電話』。
『每次聽到有人這麼喊我,我就感覺自己還活著。』師姐說,說完這句話我和她就都 沈默了起來。
我和師姐的電話總是這樣草草了事,我不知道說什麼,她也從來不問我什麼。我們從來 不談各自的工作,因為都知道彼此並不喜歡自己的工作,這是在上學時候就都清楚的。 師姐也不善談,有時話句簡單的讓人感覺像個小孩。即使在信裡也是如此,一成不變的 稿紙,簡單的語言。裡面既沒有美麗的幻想也沒有精彩的人生感悟,這多少與她的美麗.不成比例。
她在信裡說的最多的就是四季變化與我在學校裡相處的日子,全都是靈靈碎碎的瑣事, 有時看過她的信我都不知道她想告訴我什麼。不過師姐幾乎每次在信的結尾都會說,她在大學裡唯一值得回憶的就是認識我。我在電話裡問師姐,我到底在她心裡是什麼樣子 的。師姐沈默了好久纔一個字一個字地對我說,乾淨,很乾淨。
沈沈地睡了一天,感覺身體好像也不是自己的一樣。來到醫院,看見王瑤一個人坐 在窗臺旁邊,神情有些怪怪的。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她卻猛地甩開,大口喘著氣看著 我,鼻翼一張一合,她哭了。我以為我嚇到了她,問她怎麼了,她掙開我的手跑了出去 。等我從主任那裡出來,想再找她時卻發現她已經回家了,原來她昨天夜班。我沒有多 想什麼,拿了點東西就離開了醫院,我跟主任請了一天假說是回家準備考研報考的事。
醫學院離家裡不到一百公里,騎摩托車三個小時就可以到了。師姐總是很奇怪為什 麼我在學校時每個週末都不回家?這有什麼奇怪的,你家離學校更近,你幹嗎還要住校呢?師姐哼了一聲卻不回答,然後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很奇怪,我是唯一可能
頂師姐嘴卻又不讓她生氣的男人。
師姐有一次對我說,『杜明,你知不知道你有種魔力,讓人很想接近你。你長的很
周正,笑容還這麼可愛,特別是你的眼睛,清澈的可怕,卻總是讓人感覺那麼舒服。如
果不是喜歡裝酷,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你的。』師姐一邊說一邊向我的臉湊近,她的手
指順著我的眉毛沿我的臉的邊緣向下畫著,她的手指纖細,指尖仿佛冰冷的水滴在我臉
上滾過,一直停到的我嘴脣。她的氣息吹到我的臉上,很濃的酒精味。這讓我開始臉紅
,她的嘴脣微張,露出二個可愛的兔牙。就在我們的嘴脣要接觸的那一瞬間,她推開了
我。那是我與師姐僅有幾次近距離接觸之一,卻讓我心悸至今。
我到了學校,把摩托車停在了圖書館門口。那幢老宿舍樓在圖書館旁邊顯得十分的破落,這就是當初陪我度過幾年大學生涯的地方,因為有了新宿舍樓,這裡就成了年輕
、未婚的留校老師宿舍。也就成了一直陪師姐走到生命盡頭的地方。
『哎,你找誰呀?』
『王姨,我是原來96級的學生,我想找406的張倩。』
老太太聽完,猛地抬起頭,摘掉眼鏡使勁地看我。然後從傳達室走出來,把我拉進了屋子。
『我想起來了,你是這的學生。怎麼你還不知道嗎?』
『怎麼了?』我明知故問。
『張倩她死了。』
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心還是像被錘子敲擊一樣疼。
『怎麼會呢,前段日子還和她聯係過呢。』
『就是上個禮拜的事情,對了,同學你和她很熟嗎?這二年很少有人找張倩的。』
『沒有,只是原來是同學。這次正好有事回來就順便想來看看她。我能去她寢室看看嗎?』
『不行呀,她那屋子是二個人的,那個女孩嫌有點晦氣,已經回家了,這個週末纔回
來呢。』
『哦,那好,那我以後再來吧。』我走出宿舍時回頭問老太太。
『王姨,張倩是怎麼死的。』
『自殺的,上吊……』
我的頭沈沈的,汗水順著額頭向下流。和手術時一樣的感覺——眩暈,我扶住宿舍旁邊的柳樹,不停地嘔吐。
[ Last edited by crap on 2005-5-21 at 11:20 PM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