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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娜的鬼故事10--血咒語

「去死吧,去死吧…」曉潔哭倒在她和老師的合照上,照片已被她用小刀和淚水給糊成一片。
這是第幾個徬徨無助的夜?她該怎麼辦?誰能告訴她怎麼處理她和老師間糾纏的情感?

終於,她哭累了,撐著紅腫的雙眼,她按下電腦的開關。

嗶─,她習慣在飄渺的網路世界裡尋求慰藉,在那裡,她能隱藏自己,又能將自己的心情赤裸裸地告白,不被任何人知道。

“安安,潔兒,妳好久沒上來了。”是清零,她在MSN裡最聊得來的網友。

她敏捷地敲打鍵盤。”嗯,最近身體不太舒服,休息了幾天。”

“沒事吧?有沒有去看醫生?“問句後是一個表情滑稽的符號,清零關懷的字眼讓她眼眶再度泛淚。

“我…墮胎了。”曉潔說出她沒跟任何人說出口的秘密。

“……”

“你會看不起我嗎?”雖然看不見對方,但她仍擔心清零對她的看法。

“怎麼會?妳有告訴他嗎?”

“有…是他叫我拿掉的,並且叫我以後不要再跟他來往。”曉潔想起老師那絕情的臉孔,悲慟再次席捲而來。

“不要哭…”清零像是知道她的心情,溫柔地安慰她。

她再度趴在桌前對著螢幕痛哭了起來。除了哭,她還能怎麼辦呢?她根本不敢告訴爸媽,也不敢跟朋友講,她只能強迫自己跟平常一樣,和同學一起上著老師的課,每當她看見老師時,他總是刻意忽略她,甚至視線完全沒放在她身上,當她是個透明的存在。

那太痛苦了,痛到讓她想自殺,她實在沒有辦法每天夜晚獨自面對那一幕幕令她哀慟不已的過往。

“妳打算怎麼辦?”清零傳過來的訊息讓她一片茫然。

“我也不知道…”曉潔只能這麼回答。

清零沒有再回答,一直到他的名字邊出現了『閒置』的狀態。

“清零?你在嗎?”她不安地問,她好怕會就這樣失去一個朋友,她實在是不能再失去什麼了啊。

“在,我在想事情。”他傳來回音。

“……有關我的事嗎?”

“嗯…潔兒,”清零像是猶豫了好久,終於他又傳來“潔兒…殺掉他吧。”

“!!”曉潔張大眼睛,一時無法消化她所看到的畫面,清零是在叫她去殺掉老師嗎?

“殺…殺掉他?”她的問句充滿了不確定。

“嗯,他太過份了,不能讓他這麼逍遙下去,一定要他付出代價。”

她楞楞地看著殺這個字,殺掉老師…她完全沒想過。

“我…我不確定。”她為這想法膽怯。她本來就是個膽小的女孩子。

“不要猶豫了,想想他對妳做了什麼,這種人太該死了。”清零憤怒的字眼,字字句句催眠著曉潔。

想想他對妳做了什麼?她看著清零的字。

想起當初老師有意無意地觸摸她的身體,一開始她不敢張揚,之後老師愈來愈大膽,不但吻她,而且愛撫她,還不準她說出去,在一個期末考完後的下午,她就在教室裡被老師的強迫下半推半就地失去了童貞。

就這樣,她成了老師放學後的玩具,她以為那是老師愛她,才會對她做那些事,所以她也愛老師,心甘情願做他的愛奴。

但一切都不是那樣的,在她知道自己懷孕時,她曾哭著求老師讓她生下孩子,雖然她才十七歲,可是只要父母同意,她就能嫁給老師了,她天真的相信,老師一定會悍衛他們的感情。

可是她錯了,不但錯了,還錯得離譜。她把結婚的想法告訴老師時,換來的是他一陣刺耳的嘲笑。

「妳是瘋了不成?娶妳?我為什麼要娶妳?妳只是我的玩物罷了,這些錢拿去墮掉它,我已經對妳膩了,不要再來找我了。」

老師丟下了幾張仟元大鈔,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離去。

她哭了整整兩天,帶著破碎的心以及他的錢,畏縮著在離家好遠的城市裡,拿掉她的骨肉。

醫院裡刺鼻的消毒水跟護士冷漠的眼神都像是在責備她、輕視她。

那些回憶日日夜夜不斷地折磨著她的心。

“怎麼樣?考慮得如何?”清零在那頭催促她下決定。

一股從來沒有的憤怒及濃烈的恨意在她心中啃蝕著。

殺掉他…殺掉他…曉潔心中不停地反覆唸著,憎恨就像見風就長的野火終於俘虜了她。

“好”敲下鍵盤的那一刻,她竟然有種說不出快感。

“嗯,我來幫妳。”清零像是早已知道她會答應。

“我要怎麼做?”

“詛咒他,我知道有一種咒殺的方法,能讓他死得非常痛苦。”

“告訴我,我要殺了他!”

“拿一件他的衣服,用妳的血在衣服上寫下咒語以及妳希望他怎麼個死法。咒語要分成一星期寫完,七天後他便會如妳所願的死去”

曉潔發抖著看著清零所提供的方法,不是因為害怕,而是興奮。一種能殺掉令她陷入萬丈深淵的興奮。

“我知道了,你等我的好消息。”



「老師…」曉潔故意等放學後大家都走了的時候,等在老師的車子邊。

「不是叫妳別再來找我了嗎?怎麼樣?拿掉了沒?」他點起一根煙,漫不經心地問著。

「嗯,處理掉了,我有件事要求老師。」

「哼!要錢是吧?沒想到妳也和那些援交女沒什麼兩樣。」他語氣帶著輕蔑。

「不…我只是想要一些回憶,老師,你可以給我一件你的衣服嗎?我保證以後不會再來煩你。」

「衣服?」他吐出煙霧,「要來幹嘛?」

「以後,我想你的時候就可以拿來看看。」她編出了美麗的謊言,一種只有她才可能說出的謊言。

他果然不再追究,脫下了身上那件襯衫,丟給了她。

「謝謝老師。」她抱著他的衣服,傳來淡淡的古龍水香味。她轉身要離去。

「喂。」他叫住了她。「要是妳再想繼續的話,我倒是不反對。」

曉潔停下了腳步,看了看眼前這個男人,她只是淺淺地笑了笑,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異,「老師給我的回憶,夠我回味一輩子了。」

她再度邁開腳步,走出他的視線。



曉潔看著攤在床上的衣服,拿起小刀,毫不遲疑地劃開她的手指,鮮紅色的血液迅速流下,滴在她事前準備好的小碟子裡。

她沾了沾血,一字一字地寫下清零告訴她的咒語,帶著深沉的仇恨,全心全意地寫下詛咒他的文字。

夜晚變得不再讓人覺得無助,反而令她期待。在她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地將鮮血畫在那早已觸目驚心的血衣上時,最後一刻終於來了,咒語只差一句就能完成,而最後的步驟是要讓他怎麼痛苦地死去。

曉潔想了想,她不要他太早死去,她要他一點一點地、一絲一絲地感到死亡的來臨,她要他支離破碎地死在街頭!

她緩緩地寫下她為他安排的死法,滿意地看著她一手完成的詛咒。

這一夜,曉潔帶著復仇的滿足,安靜地進入她久違的夢鄉。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講台上的老師,再過幾小時,他就會成為她記憶中一個不再哀傷的回憶,她要看著他死,在她面前極端痛苦地死去!

放學後,她靜悄悄地跟在老師的後面,他正哼著歌,漫步走在校園裡。

到了校門口的馬路邊,四下無人,只有車子來來回回地呼嘯而過。

快了,就快了…他正等著紅燈,準備走向對面的停車場。

一輛大卡車自遠方直直開來,遠光燈照著他睜不開眼,他抬起一隻手想要遮蔽光線,卡車駛得更近了。曉潔一雙瘦弱的小手直直推向他的背。

碰地一聲,之後是一陣緊急的剎車聲,卡車司機在看見他突然衝出來時就踩下剎車,但一切還是來不及,老師就在緊急剎車中被拖行了十幾公尺。

他沒有死,他的下半身已被輾得腸肚臟碎,兩隻腳以怪異地方式斷成數截,內臟帶著血肉連著上半身,隨著他被壓碎的心臟攪和在一塊,但他還沒有死。

他眼睛看著前方的曉潔,她冷酷地、殘忍地看著地上這具快成屍體的老師。
「救…我…」他滿是鮮血地向她呼救。
「懺悔吧,這是你應得的…」她嘴角微揚地宣佈他的報應。

她不知道她突然的一推是咒語的一部分,還是出於她自己的意願。但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真如她所詛咒的,慢慢地、痛苦地死在這冷清的街頭…

[轉貼]哈娜的鬼故事11-15

哈娜的鬼故事11--朋友

「我們真的要進去嗎?」真希看了看四周,除了他們騎來的兩輛摩托車以外,根本沒有車子經過。
「廢話,都來了那有不進去的道理?」小畢壓下心頭漸增的懼意,斥喝著她。

「但是這裡看起來很恐怖耶…」雨蝶雙手環抱著自己,郊區低冷的氣溫讓她起了一陣又一陣的疙瘩。

「鬼屋當然是很恐怖啊,哪有看起來很可愛的鬼屋啊?」小畢有些不耐,這是幾個星期前就約好的事,現在她們反而退卻了。他有些不高興。

「可是…」真希第五次望向這棟兩層樓高的獨立別墅,它的大門前還有一個小小的院子,但除了一棵枝葉稀疏的老樟木,其餘皆是雜草簇生,而建築物本身還很完整,赭紅色的大門宛若一張血盆大口,等待著自動上鉤的誘餌,粉刷著白色油漆的牆壁在月色的照耀下更顯蒼茫,不協調的古式窗櫺則分別嵌在一、二樓,裡頭沒有光亮,整體感覺帶著一股與世隔絕的荒涼。

「不要再可是了啦,妳們到底要不要進去?」小畢催促著,此時再也沒有什麼事能打斷他的決心,就算要殺死她們也沒關係,反正這是他們來此的目的。

「你們…真的不後悔?」古斯德一直沒開口,事實上他也很少開口,是個話不多,但存在感很大的人。

「後悔?除了能快點死以外,沒什麼事能讓我後悔的。」語畢,他腳步堅定地走向那扇大門。

古斯德則跟在他後頭,真希和雨蝶對看了一眼後,也跟著進去。

小畢推開那扇看起來詭異無比的紅色大門,它竟然不發出聲音地緩緩展開,頓時偌大的客廳便一覽無遺,除了些微月光,整個大廳全部是黝黑寂靜的。

古斯德從帶來的登山包中拿出一把手電筒,這時大門竟又慢慢閉上,這束電力差強人意的光線變成他們唯一的光了。

裡頭很乾淨,不像印象中的棄屋那般髒亂不堪,零零落落的傢俱散佈其中,全部都用白色的布給蓋住。

小畢走向佇在大廳中央的沙發,將覆在上頭的白布掀開,法式宮廷沙發上的精美雕刻把手在手電筒的照射下發出經年累月的黯淡光澤。

古斯德也幫忙小畢將所有白布揭去,在其中一張長沙發上發現了一灘暗褐色的痕跡。

「你們來看。」他的聲音毫無起伏,卻在這大到有些不自在的客廳裡激起一陣陣的迴音,他似乎並不意外看見了這樣的一個痕跡。

「好像是血…」真希畏懼著看著那刺目的暗褐色,想像它是如何被留在這樣一張美麗的椅子上。

「看來古斯德沒有騙我們,這間房子果然有過命案,這裡很適合做為我們生命的終點。」小畢滿意地看著這周圍,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

他首先坐了下來,就坐在那有疑似血痕的斑駁上,他也自帶來的包包中拿出蠟燭、V8、幾瓶礦泉水、紙杯、一瓶烈酒跟一把刀,他把這些全放在那刻有玫瑰及天使的桌子。

雨蝶和真希則互相緊挨著,坐在另一張雙人沙發,古斯德沈默地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

「大家先在心中默想,加強我們尋死的意念,我可不要到時有人沒有死,跑出去求救,還把我救了回來。」小畢看了看眼前這群他在網路上結集共赴黃泉的夥伴。

他們四個人是在一個名叫『被神遺忘的角落』的網站中的聊天室認識的,由於彼此年齡相近,話題也差不多,很快就在網路上熱絡了起來,聊了幾個月後,他們從朋友、學校、家人、甚至是只有自己才會知道的私密全都攤開了來聊。

不知是誰先提起的,講到了自殺這個話題,就像不能觸碰的潘朵拉盒子,被打翻了後就無止無盡的奔洩了出來,他們四個人也就這個話題聊了好幾天。

之後的某一天,古斯德突然提出:「既然我們都活得這麼痛苦,那麼…我們就一起死吧!在另一個世界裡,再也沒有能讓我們痛苦的事了,而且我們還能一起作伴,繼續當好朋友。」

那時也不知道是否因為好玩還是真想逃避這煩人的世界,真希跟雨蝶竟然馬上就附和,小畢幾乎也是一口答應,於是由古斯德選定地點,小畢準備工具,並互相留下手機以便連絡。

幾個星期後,他們就來到這個地方了。

小畢點起了白色的蠟燭,把礦泉水跟烈酒混合分別倒入四個紙杯中,並從口袋拿出一包粉末,平均倒入在四個杯子裡,然後他將V8用腳架架好,對準了他們四人,把刀子放在桌子的另一側。

「好了,現在,我們對著鏡頭說說為什麼我們要尋死,我們早晚會被發現的,這帶子會替我們說明為什麼我們要死,也就算是交代遺言,誰先來?」

雨蝶緊緊揪住自己衣服的下擺,她說:「我先。」

小畢點點頭,把位置讓給她。

「我…我…」雨蝶聲音帶著顫抖,淚水在眼眶打著轉,「我一直想死,因為我受不了媽媽的男朋友每天每天趁著媽媽不在時對我…對我…性侵害!我…一直很想告訴媽媽,可是…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因為他說…他說…若我敢告訴媽媽或者報警,他就要對媽媽不利。今年年初時,我發現我居然有了那個男人的小孩!媽媽卻以為我在外頭亂交男朋友,狠狠地打了我一頓,我哭著跟她說是那個男人強暴我,可是她…不相信,不管我怎麼說她就是不相信,我走投無路了,媽媽只會拿那種眼光看我,現在…我要帶著這個孩子去死,我要讓她知道,我說的都是實話,只有死…只有死…才能讓她相信我所說的一切…」她一口氣說完,便倒在真希的懷中大哭。

眾人無語地看著哭泣中的雨蝶,不知是否已將臨死,他們的臉隨著燭光搖曳,竟有些冷漠的殘酷。

「下一個是誰?」小畢問。

「我來吧。」真希將哭得抽抽噎噎的雨蝶扶在另一側的把手上,坐在先前雨蝶坐的位置上,V8仍繼續運轉著。

她先是深吸一口氣,眼神銳利地定在鏡頭前,她緩緩地說:「阿峰,當你看見這帶子時,相信你很明白我已經死了,在你背叛我時就該知道,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報復你。我早已說過,我可以接受你不再愛我的事實,卻不能接受你一而再的出軌,在你上一次出軌時我就跟你說過了,若你敢再來一次,我就死給你看,結果呢?看來你是不相信我的話了,所以當那個不知第幾個笨女人找上門時,我只好死給你看了,現在,好好地看清楚我的臉,以後我每個夜晚都會出現在你的夢中…阿峰,我真的很愛你,愛到非要為你去死不可的地步,千萬不要忘了我,好嗎?」

她轉過頭對小畢說:「該你了。」

小畢點點頭,替下真希的位置,這時蠟燭已燃燒到一半,燭火也縮小了些,但小畢卻只是坐在那,盯著那微微搖擺的火光,他交叉著雙手,支撐著下巴,手肘著頂著膝蓋,像是在思考如何表達他的遺言。

終於,他正對著鏡頭,他用著悲傷的語調說:「爸爸,對不起,我一直沒能達成你的期望,我知道你希望我像大哥一樣考上醫學院,當個醫生。雖然你一直把我當做親生兒子,唉…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你親生的了,所以我才會那麼努力地盡你的期望唸書,可是…我失敗了,我沒能考上你所盼望的那所大學,我好怕你不要我,若是你不要我了,這世上就沒人會理我了,你知道嗎?爸爸?所以在你開口趕我出去之前,我要先一步離開這世界,我希望…我是以你兒子的身份死去…爸爸,要好好保重自己,對不起。」說完,他對著鏡頭深深地一鞠躬。

他坐回原來那張血椅子,語氣一時還無法抹去悲傷,他說:「古斯德,只剩你了。」

「我沒什麼要交代的,我是個孤兒,我父母在空難中去世,留下一筆龐大的遺產,除了這個我一無所有,也沒有可交代的對象,因為我就要和我最好的朋友們一起走了,所以我沒什麼話要說的。」古斯德十分淡漠,嘴角輕輕帶起一個微笑。

「那好吧,最後再跟大家說一件事,這個,」小畢指著桌上那把刀「若有人沒有死成,就用這把刀吧。現在,大家都拿起一個杯子,會有點不舒服,但很快就會過去了,到了另一個世界時,我們再相聚吧。」

小畢率先拿起杯子,對著他們說:「古斯德、真希、雨蝶,很高興認識你們,再見。」說完他一仰而盡,毫不留戀。

「我也是。再見。」雨蝶跟著喝下。

「大家,待會見了。阿峰,再見了。」真希優雅地喝下,彷彿那是一杯醇美的紅酒。

古斯德沒有向眾人道別,咕嚕一聲吞下了那嗆人的酒水。

那混著毒藥的酒在胃中翻滾,喉嚨則是像吞下了鹽酸那般灼燙,全身的五臟六腑彷彿正一片一片地裂開來,小畢口角已流出白色的唾液,四肢抽搐地倒在沙發上,他抓著自己的咽喉,毒藥像隻刁鑽的小蛇鑽遍了他的全身,一直深達骨骸裡,為什麼痛苦還沒過去?為什麼還這麼難受?為什麼他還沒有死去?難道他就要在這種痛到心稚的撕裂下死去?突然一陣心臟急遽收縮,他張大眼睛,流下在人世間最後的淚水,小畢的腦中最後想起的是他父親失望的表情…



「四個。」一個蒼老的聲音。

小畢似乎張開了眼睛,但周圍一片黑暗,他死了嗎?這裡是哪裡?死後的世界嗎?為什麼有人說話?

「啊,這個起來了。」那聲音說道。

小畢坐起身,摸了摸自己,手指觸摸在皮膚上的感覺如此真實,他還沒死?有人救了他?

「……」他想要說話,卻無法出聲。

啪嚓!火柴劃過的摩擦聲,伴著若有似無的焦油燃燒味,一張令人驚懼的臉孔在微火中出現。

「呵呵…小夥子,這麼年輕就想死?」那臉孔…不,正確來說那是一張骷髏臉,只差在上頭覆著人皮,還有兩個大得驚人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那是一個老得沒有生氣的老太婆,她的嘴裂至耳根,形成一個空空的大洞。此時她將火引至他們先前已燃盡的餘燭上。

「我們…死了嗎?」那是雨蝶,她的臉蒼白的可怕,眼睛、鼻孔、嘴巴和耳朵都流下鮮紅色的血液,看起來觸目驚心,她的肩上有一個粉紅色的小人形肉球正蠕動著。

「當然死了。」那老太婆說,大開的嘴似乎在嘲笑他們的無知。

「那我們…現在…」真希也插入話,她的模樣和雨蝶差不多,只是毒液似乎穿透了她的腹腔,粉紅色的腸子流了她一身。

「現在?你們沒有現在,你們只有永恆。」

「什麼…意思…?」小畢終於能說話了,想必他的樣子也應該和她們倆相去不遠。

「你們是鬼魂了,呵呵…而且是有罪的鬼魂…」那老太婆發出冷徹心肺的笑聲,小畢這時發覺古斯德不在這裡。

「我們…還有一個…朋友…」他困難地吐出,他的喉嚨噴出混著被溶化的、濃稠的血肉。

「朋友?你不說我倒還忘了,喂!小鬼,他們在找你啊。」她朝著樓梯大叫,他們這才發現,古斯德吊在樓梯上,全身爬滿了蛆蟲,他吊在那兒,面向他們三個,古斯德的其中一個眼睛已垂涎在臉頰上,舌頭則被牙齒緊緊咬住,右手已被蛆蟲吃得精光,腐爛的肉不停地掉在地板上。

「啊,正好是這時刻,你們再等一會,他馬上就好,嘻嘻嘻…」

小畢心中那不祥的感覺不停地擴大,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古斯德垂吊在那的身軀忽然一個抖動,喀地一聲,他自樓梯上掉了下來,那根繩子則還緊縛在他的脖子上。

古斯德動作遲滯地爬起來,口中不斷湧出大量的蟲,發出一股惡臭,他啞著嗓子說,兩手擺開,說:「歡迎來到死亡世界。」

「古斯德,這是…怎麼一回事?」仍舊是小畢發言。

「達成你們的願望啊,你們不是希望能死去嗎?我小小地幫了你們一下。只是陽壽未盡的人若是自行結束生命,必須贖罪。」

「贖罪…?」雨蝶茫然道,那團肉球在她身上爬上爬下,她似乎一無所覺。

「你們此後會在死前的那一刻一直重覆著死亡的感覺,就像我剛才那樣,我是上吊死的。一直到你們陽壽該盡的時候。」

「我們死了…可是…怎麼會是這樣?怎可能會是這樣?」真希向後退了幾步。那涎流的腸子順著她的腳拖至地面上。

「現在你們還無法明白,過一陣子你們就會明瞭了。」

「你是說…以後每到我們死亡時分,那種痛苦撕裂的感覺就會再重覆一次?」小畢發著抖問。

「是啊,這就是自殺的代價,不過…只有那個時候比較難挨,過了就沒事了。」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古…斯德…」雨蝶驚恐地看著古斯德那隻被啃光的右手。

「我當然是,只不過我早死了,你們三個…不…應該是四個是我引到這來的…」他若有所指地看著雨蝶身上的肉球,她這才驚覺那血淋淋的存在。

「這…這是…什麼?」她撥不開那肉球。

「妳的小孩。」

「不…不…這不是…真的。」真希忍不住驚叫起來,顯然她無法接受古斯德這樣的說法。

「是真的,這棟房子是我的,我父母留給我的,可是…我受不了寂寞的感覺,就自縊在家裡,我的產權沒人管,全部充公了,唯有這棟房子我捨不得讓它變成別人的,於是我就作祟讓這房子鬧鬼,並尋找適合的對象來和我作伴,所以…我找上了你們…」

「我們一開始就是你的目標?是你讓我們有想自殺的念頭的?」小畢亦無法接受古斯德竟早已死亡並且拉他們作伴,真希和雨蝶這時已啜泣了起來。

「算是,也不算是,自殺是你們決定的,我只不過推了你們一把。」

「呵呵…小鬼,這下你不會再嫌只有我這個老太婆你會無聊了吧?」那老太婆搖晃著身軀,安穩地坐在一張搖搖椅上。

「那她…也是…?」小畢指著那老太婆,幾乎就要站不住,他不知道現在該有什麼反應。

「她原本是個拾荒老人,結果餓死在這裡,死後就不肯走了。」古斯德似乎頗有無奈。

「啊…不…不…」他拚命地搖著頭,想把這一切甩開,他不能也不願接受這樣的事實,他開始後悔說想自殺了。但喉嚨忽然一陣火熱,讓他無法再說出任何話來了。

老太婆一直不斷地奸笑著,那加劇了他死亡的痛苦,這樣臨死的感覺他還很陌生,雨蝶和真希好像也已經開始再一次的死亡過程。但他也無法再顧及她們了,那痛楚的撕裂感實實在在地再次籠罩他,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為什麼?

「不───────!!!」小畢發出臨死前的叫聲。

「第一次循環要開始了,好好享受吧。」老太婆的聲音隨著他在心臟停止前一刻漸漸隱去…
哈娜的鬼故事12--艷鬼齋

城裡一直有座廢荒的大宅,因為它的沒落,也因為它的鬼影幢幢,即使在大白天,也甚少人靠近,卻也成為孩童探險玩樂的地方。大宅邊有一間小草房,住著一個沒人知道名字的老嬤嬤,平時靠著自耕種菜跟城裡的人易物,換取一頓起碼的溫飽。

她平時待人倒也可親,城裡的孩童們常要她說些故事,滿足他們心中填不滿的好奇心。

「嬤嬤,給我們說個故事。」

「對啊,我們要聽故事,再說給我們聽聽嘛。」

這群活潑可愛的小鬼頭又圍著老婆婆,吵嚷著要她說些那永遠都聽不膩的鄉聞軼事。

那老太婆支著乾枯的手,癟著嘴,含著一根旱桿子,濃濃的煙自她所剩無幾的齒縫中逸出。

「奶娃子們想聽些什麼啊?」蒼老的聲音自她乾渴的喉嚨中擠出。

「鬼故事,鬼故事,我們要聽鬼故事…」眾小娃一時吵翻了天。

「鬼故事?」她微瞇著眼,看向那荒涼的大宅一眼。

「好…就說鬼故事…話說…」故事的源頭就像滾滾的長江一般亙古遙遠…



話說城南的第一大家就屬施宗耀啦,其名聲更是整個江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其生意的範圍涵蓋了藥材、布莊、錢莊、南北貨、茶葉…等,上上下下的長工啊丫環、腳伕…等等一共上達千人之數,江南的男女老少們無不想進施府討份工作,沾沾一下施家的財氣。

尤其是家中的三個老婆更是數一數二的美。

大老婆是江南舉人柳上禧的大女兒柳雲娘,人稱施家大奶奶,生在讀書人家,自然也習得一些文墨書經,個性溫和柔順,舉止端莊合宜,唯一遺憾的是嫁到施家多年,一直沒能為施宗耀添個男丁。

而二老婆呢,可是京城的第一藝妓(不賣身只賣藝的那種)---胡若霜,她狐媚的程度可比迷惑紂王的妲己,端正的瓜子臉白裡透著粉紅,鑲上眼角上擺的杏眼,小巧的鼻子,嬌豔欲滴的紅唇再加上玲瓏有致的身段,無一不是男人朝思暮想的銷魂哪。

她可不是只有外貌驚為天人,其才藝琴棋詩畫,各種樂器,南調北曲她可是無一不精,在上至京城下至江南遠近馳名。江南人謠傳胡若霜是端端的狐狸精妲己轉世,要不怎麼可能有人可以妖媚到那種程度,而施宗耀的確也特別寵愛她,凡舉她想要天上星,湖中月,可以弄來的施宗耀一定滿足她。

第三個老婆尤婉妹呢就是個意外了,她原本是在施家幫傭,但有回施宗耀喝醉了,胡里胡塗地轉到廚房裡頭來,看見了尤婉妹還在廚房裡忙,尤婉妹正值青春年少,皮膚仍是白晢無瑕,吹彈可破,一張清秀的鵝蛋臉兒還粉撲粉撲的,便不分青紅皂白強佔了尤婉妹的身子,後來尤婉妹居然有了身孕,尤家的人鬧到了府裡來,施宗耀也只好娶了她,嫁給施宗耀隔年的春天,尤婉妹產下一女,施宗耀膝下尚無一子半女的,特別疼愛這意外的女兒,心底也就接納了尤婉妹。

表面上,三個老婆相處得和樂融融,但私底下鬥得可兇了,尤婉妹自認出身低下,加上年紀尚輕,不懂如何與上面兩個老婆爭風吃醋,於是每次三個老婆相聚時,她總是沈默地坐在一旁,做她的手工活兒。

有回,施家大奶奶柳雲娘正在花園涼亭內賞湖,胡若霜遠遠地便走來了,身邊還跟了兩個隨身伺候丫環,柳雲娘晲了一眼,啐道:「瞧她走路的樣子,扭腰擺臀的,真不愧是窯子出身的。」

柳雲娘身邊也有個貼身丫環叫小繡,她伶牙俐齒,反應靈敏,尤其眼梢兒尖得不得了,其善於察言觀色的本事,無人可望其項背,柳雲娘喜歡極了這丫環。

這時,她瞧見主子的眉心已扭在一塊啦,出言安撫道:「大奶奶,您就別氣了,氣壞了身子骨多划不來啊,您也知道那樣出身的女人能有什麼好風範?這施家的門面還不是靠您維持著?那種女人出不了廳堂啊。」

才說罷,胡若霜便踏進涼亭裡來了,招呼道:「姐姐今兒個好興致來賞湖唄?怎地不邀邀我?免得一個人寂寞?」愛嬌的嗓音無怪乎男人們折腰。

柳雲娘嘴皮笑笑道:「若霜妹子今兒倒起了個早,想必昨夜老爺不在妳那兒留宿?既然妹子甚少有安眠的時刻,做姐姐的怎好生打擾?」

胡若霜當然知道她在暗諷她是窯子裡的胎,天生就知道怎麼蠱惑男人,但她雖是出身窯子,但可也清清白白地嫁給施宗耀,自然她也就不干示弱地反諷道:「哎呀,姐姐這妳就有所不知了,老爺的身子骨可硬朗啦,那些個補藥什勞子的全都免了,我想趕明年很快就會生個壯丁給老爺唄。」

胡若霜知道柳雲娘急著想給施老爺生個男丁,以鞏固自己的地位,若真讓自個兒先生了個兒子,哈!!這下柳雲娘可要到旁邊晾著去啦。

眼見柳雲娘的臉色轉青,小繡機伶地想替主子出口氣。小繡開口插話道:「二奶奶,您可好教教我家主子,怎麼個留住男人的心哪,想必這您應是箇中高手。您也知道我們家主子出身在讀書人家,甚少出門的,那些個風花雪月的韻事可不是上上街或書裡學得到的,您說是嗎?」

沒想到胡若霜反手一刮,在小繡的臉上劃出了火辣辣的血爪子,嗔怒道:「我在和妳家主子說話也有妳插嘴的份!?妳這沒家教的賤丫頭,看我今天怎麼教教妳規矩!!」話尾,胡若霜作勢要再掌打小繡,卻被柳雲娘制止了。

柳雲娘冷冷地說:「我說若霜妹子,俗話說打狗也得看主人,今兒個小繡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妳大可告訴我這主子,我回去教訓她就是了,何必當著我的面給我難堪呢?」

胡若霜細眉一挑,也道:「我以為姐姐太過溫和,寵得底下人不知分寸,才替妳調教調教,看來是我多事了。我回房了,今兒個事還請不要見怪。」說完便怒氣沖沖地轉身離開。

柳雲娘忿怒地看著胡若霜離去的背影,小繡跪在一旁啼啼哭哭道:「大奶奶,都是小繡不好,給您丟了臉啦,是我自作主意,不自量力地要替大奶奶您出氣,沒想到卻丟了您的臉啦…」她哭得甚是淒慘。

「沒的事,別哭啦,那女人不是妳可以教訓的,非得用狠招才行。」柳雲娘心底早有個陰毒的計謀正在蘊釀著…



當夜,小繡偷偷在午夜時分溜出施家,約莫一個時辰的光景又回來,懷裡拽著一個小,快速進了柳雲娘的房裡。

「大奶奶,給您取來了。」小繡邊說邊從懷裡取出小來。

柳雲娘看著這充滿陰氣的小說:「妳一路回來可有人瞧見?」

「沒有,」小繡回答:「我連打更的經過都避開啦。」

「很好。」柳雲娘露出陰冷的笑容道:「小繡,妳只要再幫我辦幾件事兒,我很快就可以替妳出氣了…。」說完撕開了貼在口上的符咒,立刻一股濃烈的腥臭味薰得兩人頻頻作嘔。

「那…那是啥啊?」小繡困難地開口問。

「毒蠱!」柳雲娘說:「一種在雲南之地盛傳的法術。這咒術據說非常有效,被施以這法術的下場非瘋即亡!!」柳雲娘眼中閃動著瘋狂的光芒。

說著,柳雲娘隨即拿起放在一旁的針活兒,抽起細針往手指頭一刺,殷紅的鮮血便流出,她將鮮血滴入內,內的蠱物便發出一陣唏嗖竄動的聲音。

「大…大奶奶,這…」小繡有點被嚇呆了,這麼恐怖的魔物,自個兒的主人居然要用牠。

「這種蠱叫邪魅蠱,屬蠱中最猛最毒的一種,每日要以人血來餵食,新飼主要餵食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取得蠱物的信任,爾後…牠可就會比狗還要忠心啦…」

柳雲娘擒著狠毒的笑容,轉向小繡交代著:「明兒早,給我辦件事兒去,妳過來…」

小繡連忙湊過耳去,但她越聽柳雲娘的囑咐,越是驚恐,「大奶奶…這…我…」她露出害怕的神情。

「別怕,這事若辦成了,妳受的委曲也不會白挨了。」她不許小繡有退縮的意圖。

「是…小繡一定會完成大奶奶的交代。」身為賣身的奴婢,她明白就算柳雲娘要她跳長江,她也得咬著牙跳下去。



隔日一早,小繡捧著上好的綾綢,巍巍顫顫地來到胡若霜的房門前。

「二奶奶,小繡來給您請安了。」她緊張地暗自抓了好幾次心口,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讓聲音透露出她的害怕。

開門的不是胡若霜的丫環,是尤婉妹。

「三奶奶。」小繡低聲叫喚著,心底面對尤婉妹有著一股既妒又羡的情懷,當初她和自個兒一樣是被賣到施府當奴婢,卻陰錯陽差地當上了施家的三少奶,為什麼老天爺這麼不公平?為什麼偏偏是尤婉妹?

「啊,是小繡啊?找二奶奶?」她一如平常的溫言悅色。

「誰啊?」胡若霜充滿愛睏的聲音傳了出來。

「是大奶奶身邊的小繡。」她轉過頭向著裡頭說道。雖然她已是施宗耀的小妾,卻仍維持做奴婢時對柳雲娘的稱呼。

「哼。一大早的,有什勞子事?」她已漱洗過,光采逼人地走出帷幔。

「是…是這樣的,昨兒個小繡得罪二奶奶了,大奶奶覺得過意不去,特要小繡拿著大奶奶嫁妝裡的壓箱寶來給您賠罪了。」她跪在胡若霜的房門前說道。

胡若霜隨便地斜了一眼,長年在青樓裡打滾的經驗,讓她一眼看出那的確是塊好布料。

「進來吧。」她端坐在椅子上,在旁的尤婉妹則坐在偏側。

「我說姐姐可真是寵妳這丫頭,這麼好的緞子她也捨得替妳花?」她撫著那光滑的綢緞,細緻的觸感癢到她心崁裡去了。

「大奶奶實則是對二奶奶感到有失禮教,若是二奶奶這麼抬舉小繡,小繡真是承擔不起。」她誠惶誠恐地說。

「好唄,既然姐姐這麼有心,我也就別太客套了,這綾綢我剪了塊算是嚥了這口氣,昨兒的事我就不計較了。」她像隻戰勝的驕傲孔雀,嘴角得意地挑起。

「那小繡就替二奶奶來裁這綢吧,二奶奶要多少丈?」她自袖裡拿出一把銳利的剪刀,手心不停地冒汗,大奶奶交代她的話不停地在她腦中響起:妳要假裝不小心弄傷了她,我要她的幾滴血,這蠱才能算是完成…

胡若霜起身站到桌邊,一雙藕臂像玉一樣的白耀,「就…這樣長吧…」她比劃著長度。

唰!小繡一刀直直裁出,動作既俐落又快速,快得連胡若霜被劃出了一道鮮紅的血流都不自知。

「啊!若霜姐姐妳流血了!」尤婉妹首先叫了起來。

「什麼?啊!」胡若霜這才感到痛,「妳這賤丫頭!竟敢弄傷我?我看妳根本是挾心報復!來人啊!殺人啦!」她扯著細尖的嗓子叫嚷著。

「不,不是,二奶奶,對不起,小繡…小繡不是故意要弄傷您的…」她連忙從懷裡抽出一條絲巾,急急地覆在胡若霜不斷流血的手臂。

「滾開!妳這奴才。」她極怒地推開了小繡,她當場被推得撞上了一旁的椅子。

「若霜姐姐別動怒啊,否則血會流得更快啊,小繡快去端盆水來,妳們兩個,」尤婉妹開始指揮這亂成一片的場面,「妳們快去拿幾條乾淨的白布,去藥莊拿藥來,再叫王師父到這來替二奶奶療傷,還有,快通知老爺。」

三個奴婢聞言急急忙忙散開了去,去完成尤婉妹的吩咐。

「這…這賤丫頭一定是故意的,什麼來向我賠罪?分明是來行刺我的,要是今兒個婉妹子妳不在這裡,我看我一定會死在這的。」胡若霜一對細眉正高高的對尖,看起來真是怒不可遏。

「水…水來了…」小繡抖著雙手,捧來了一盆水,之後便對著胡若霜跪了下來。

這時藥莊王師父還有施宗耀也雙雙趕來。

一看見施宗耀來到,胡若霜先前盛氣凌人的姿態馬上蕩然無存,她一雙美目湧起了淚水,懷著無限委曲撲倒在施宗耀的胸前喊道:「老爺,您要替我做做主啊。」

「這是怎麼一回事?」施宗耀一看見他平時寵愛有加的胡若霜哭成一個淚人兒,心口可是像被榨油似的榨出血來啦。

「姐姐她…姐姐她…」胡若霜狀似苦楚地準備哭訴,不料一個溫細的聲音打斷了她。

「我怎麼啦?」柳雲娘一聽到這裡的騷動,便知道小繡成事了,所以她馬上火速趕來,免得小繡不明不白地被處私刑。她進了房門,先給小繡一個詢問的眼神,小繡馬上會意,並且點了個頭,表示她已拿到胡若霜的血了。

胡若霜一見她進門來,馬上明白挑撥離間的時機已錯過,手腳使不得,所以她只是一個勁地哭,不再多言。

「大…大奶奶…小繡…闖禍了…」小繡直挺挺地跪著,心中暗暗希望主子能念多年主僕一場,別因為報復而犧牲了她。

「聽底下人說,小繡不小心割傷了若霜妹子?」柳雲娘仍是不慍不火地。

「哼,誰知道她是不是真有心?昨兒個我才刮了她一巴,今兒拿著剪來刺我,不小心?誰信啊?」胡若霜抽噎不止,柔弱的雙肩不住地抖動,模樣楚楚憐人。

「老爺,說句公道話吧。」柳雲娘拿出施家大奶奶的地位,和施宗耀算是平起平坐,表面上柳雲娘尊著他是丈夫,私底下施宗耀還得讓她一讓。

這真讓施宗耀可攏起眉擺不平了,以往三個老婆從沒讓他頭大,現在一個是明媒正娶,譜上有名的正室,一個是讓他捧在手心,擰在心口的愛妾,明擺著要他做主,這可讓他如何是好?

「老爺…」一直幫著王師父為胡若霜療傷的尤婉妹開了口。「我想…小繡不是故意的,那刀下的是急了些,但絕不是有意刺傷若霜姐姐,還請老爺手下留情。」尤婉妹明白小繡的處罰在所難免,但還是替她求了情,希望能讓她少點疼。

「老爺,您也聽見了婉妹子的話了,小繡不是有心,若霜妹子要是這口氣吞不下,我這主子替她道個不是。」柳雲娘一心替小繡開脫。

「不行,我非要這丫頭也受點疼,這刀刺得我椎心啊。」哼!要是就這麼讓妳說了算,那我算什麼?胡若霜淚眼中帶著兇光,絕不善罷干休。

「妳們這是在幹什麼?」施宗耀被她們惹得心煩了,「好吧,小繡傷了主子是事實,就鞭她個二十下算是處罰。」

「老爺!」柳雲娘見施宗耀竟不給她這施家女主人一點尊嚴,口氣加重了些。

「別說了,施家現在還是我當家,我說了算,來人!」

兩個壯碩的男丁馬上站出,「拿鞭子來,抽她個二十下。」施宗耀下達命令。

「大奶奶!大奶奶!不要啊,救救小繡!」小繡一聽她竟要被抽二十下鞭子,眼淚併著冷汗全數奔流了出來。

「老爺!」這下柳雲娘也急了,她沒料到施宗耀竟寵愛胡若霜至如此般田地。

「抽!」施宗耀不顧柳雲娘的疾呼,硬是將小繡鞭得死去活來。

頓時眾人也不敢再多言,小繡尖聲狂呼,傳遍了整個施府角落,她硬生生地被抽打得昏死過去。

這一切的一切更讓柳雲娘恨在心裡,連同施宗耀的無情也一併怨了進去。

這事過了一個多月,期間施府裡頭上上下下心底明白,大奶奶和二奶奶是全面開戰了,不僅做事特別仔細謹慎,連說話都得要小心別在兩個女人面前提起對方,要不簡直是提著油在跳火圈。

柳雲娘在這事過後,除了每月固定上寺廟祭拜之外,其它時間全關在房裡,不肯出來見人。

而胡若霜在施府裡的地位明顯提高了許多,連她走路的腳尖也飄高了不少,她在柳雲娘面前狠狠教訓了小繡,根本就是在眾人面前甩了她一巴掌,施府的下人們耳語著:二奶奶很快就會取代大奶奶的地位啦。

日子如同以往的過去,就在施宗耀出遠門到京城時,發生了一件事。

「不好了,三奶奶,大事不好了。」一天夜裡,胡若霜底下的兩個丫環之一的小紅跑來向尤婉妹求助。

「怎地?慌慌張張的。」尤婉妹才給女兒餵了飽,正在安撫她睡覺時,就被小紅給急急地喚了出來。

「我家主子…她…她…」她一口氣喘個沒完,那神情像是有把火燒到她屁股上了。

「二奶奶怎了?慢慢說。」

「我家主子生了怪病啦,她一直發著高燒,卻直冒惡寒,不停地說著我們都聽不懂的話,我不敢去跟大奶奶稟報,只得來求您啦。」小紅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有這種事?妳等會,我跟著妳去看看。」尤婉妹連忙把女兒交給奶娘,一路跟著小紅來到胡若霜的房裡。

才一踏進胡若霜的內房,她尖嘯戰慄的哭喊聲已惹得尤婉妹寒毛直豎。她不再遲疑,一把揭開胡若霜床前的帷幕。

嗖!尤婉妹差點沒被自個兒的氣給抽了岔,她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眼前哪裡還有大美人胡若霜的影子?眼前的她根本和一具活屍沒兩樣,平時一頭美麗閃亮的烏絲雜亂地披散在她的臉和肩,那張可謂江南第一的絕艷臉蛋已腫脹得不成人樣,無雙的杏眼此時睜得死大,眼白佈滿血絲,而她的舌頭也是腫得伸出唇外,不停地流著唾液,更可怕的是她脖子以下卻像是被吸乾了似,身子骨只剩一張皮!整個人乾縮得像支人蔘,原本嫩白的膚色竟呈一種詭異莫名的青紫色,看得人陣陣心驚,這哪裡是生病?簡直就像中了邪!而她口中則不斷含糊地唸著:有鬼,有鬼…

尤婉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馬上疾聲向兩個丫環道:「快去把王藥師請來!還有派個人到城裡找最好的大夫,再派個人快馬去跟老爺報個信,去!快去!」

這一驚非同小可,施家本已是熄了燈,此時下人們如同兵荒馬亂地不停打著燈籠來來去去,空氣中漾著一股蕭瑟的寒氣。

外頭下人們的腳步聲驚動了柳雲娘,她囑咐小繡去打聽。

「怎了?發生了什麼事?」小繡攔下一個匆忙走過的長工阿福問。

阿福一看是小繡,原本還忸怩著不肯說,直到她把施大奶奶抬了出來,他才勉為其難地開了口。

「聽說二奶奶生了病啦,嚴重得很,三奶奶急得把王師父從被窩裡拖了出來,還派人大半夜去城裡找了大夫來。」

「生病?啥子病?」小繡硬是壓下心頭的一陣鼓譟,大奶奶的邪魅蠱昨兒夜裡七七四十九天的餵血日已滿,怎昨兒才下的蠱,今天竟就見了章?

「這我怎麼會知道?這是小紅兒說的,她說她主子已經一腳踏進鬼門關啦。」阿福忘了小繡的主子和小紅的主子是死對頭,還不斷地說:「小紅兒說啊,她主子整個人全走了樣,活像具僵屍,可惜了二奶奶貌美如花啊…嘖嘖…」

他一邊不斷地婉惜著,一邊想著什麼樣的病會讓一個絕世美女變成像鬼物般的可怕?

小繡只是沈默著,阿福得不到回應,這才想起他說得太多了,他急忙道:「小繡子,我的好姑娘,妳可別嚷嚷說是我傳出的,要是讓人知道了我長了舌頭,非得挨板子不可。」

「行了,有事快去辦吧。」她打發他走,快速回到柳雲娘房裡將她所知告訴了她主子。

「真的?有這等事?」柳雲娘一聽,臉上的欣喜之色溢於言表,這蠱竟是如此神奇,這麼快就能將她心頭大患給除了去?

這時,房門外傳來了尤婉妹的聲音。

「大奶奶,我是婉妹。」

「怎了?這時間有事?」柳雲娘連忙裝出愛睏的聲音。

「對不住這時間還來驚擾您,可是發生事情了,老爺不在,能當家的只有您了。」

哼!心裡倒還惦著我是施家大奶奶,「發生什麼事了?」

「若霜姐姐她生了怪病…只剩一口氣了。」尤婉妹含著哭音,鼻子不斷地吸著氣。

柳雲娘霍然打開了門,「只剩一口氣?」真這麼快?她心中暗暗詑異著。竟有些不由自主的害怕這蠱毒會不會煞到自己。

「若霜姐姐說…想見您最後一面。」尤婉妹終於忍不住悲傷,淚水撲朔撲朔直掉了下來。

柳雲娘不解胡若霜有何居心,但聽尤婉妹如此急切的請求,也暫且按下腹裡的一肚迷霧,她道:「我就來,婉妹子妳先到她房裡等著。」

尤婉妹走後,小繡說:「大奶奶,這二奶奶會不會真…」

柳雲娘急忙捂住她的嘴,「隔牆有耳,準備一下,我們過去看看。」

待柳雲娘趕到時,胡若霜已呈彌留狀態,整間房間迷漫著低淒的哭聲,讓人聽了好不悲切。

柳雲娘才接近胡若霜的床邊,一股腥臭味便撲鼻而來,她腫脹的臉像冬天裡的旱田,一塊一塊地龜裂開,皮膚的裂縫中滲出褐黃色的膿水,摻挾著暗紅色的血液,流滿了她原本芳香的繡枕。

柳雲娘急忙捂住自己的口鼻,對著胡若霜說道:「若霜妹子,我來了,有什麼事要我替妳辦的,盡管說吧。」

已半閉眼的胡若霜一聽到她的叫喚,倏地睜開了眼,直狠狠地定著柳雲娘不放,那含滿怨懟的眼睛讓柳雲娘打從心底的發毛,她自被中緩緩地伸出她乾癟扭曲的手,口唇顫抖抖地說不清晰。

「什麼?若霜妹子,再說一次,我聽不見。」柳雲娘微微向她靠近了些。

忽地她直抓住柳雲娘的手臂,力氣大得嚇人,她抽尖了聲調,搏著最後的一道力吼出:「是妳!是妳殺了我!我死了也不會放過妳,妳這殺人的劊子手!妳…妳…妳…」

胡若霜用盡她最後的力氣,指控著柳雲娘,終於,她瞪著雙眼,瞳孔失去光彩,死了。

眾人皆被胡若霜給嚇得不得動彈,胡若霜的兩個丫環放聲大哭,「二奶奶…二奶奶…妳死得好冤啊…妳走了我倆怎辦啊…」

柳雲娘也被胡若霜死前那如同詛咒般的控訴給嚇呆,大夥急忙分開她和柳雲娘,卻是怎麼樣都不能讓她放開緊扣在柳雲娘手臂上的枯爪。

尤婉妹哭倒在胡若霜的床邊,「若霜姐姐,好姐姐,妳就安心地去吧,有冤的話,老爺會替妳做主的,妳就放手了吧。」

不知是否聽見尤婉妹的呼喚,胡若霜的五指一隻一隻地放了開來,柳雲娘立刻退到房裡離胡若霜屍體最遠的地方。

「施大奶奶,」城裡的杜大夫此時開了口,「根據我的把脈,我判定不出二奶奶她生了什麼病,但依她的模樣卻像是中了毒,應是…應是…」他頓時溫吞了起來。

「大夫有話不妨直說。」柳雲娘心有餘悸地看著胡若霜的屍體,感覺她身上的腥臭味與她房裡的那盅蠱毒相似。

「那就失禮了,依據我的判定,二奶奶應是中了蠱。」

此言一出,小繡大驚地看著自個兒的主子,要是事情被識破,這可如何是好啊?

柳雲娘城府至深,當然不會被杜大夫的診斷給嚇得自亂陣腳。

她平靜地說:「大夫,我們施家在江南可是有頭臉的人家,你這話一傳到外頭,讓人聽了怎生地好?」

「是…是…在下失言了。」杜大夫深知施府在地方上的勢力,他只不過是一介大夫,怎敢得罪勢如中天的施府?他連忙噤口。

「老爺出門至京城,要趕回來也得上把個月,找忤作工人來辦二奶奶的後事,我們就風風光光地葬了她吧。」她威嚴十足地宣佈。

不知是否聽出柳雲娘的弦外之音,尤婉妹竟看見她的嘴角勾出了一絲冷笑。

再怎麼個嚴防密守也管不住人們的口舌,胡若霜的不明死因就像野火燎原一般迅速傳揚,一時城裡人聲鼎沸,群情嘩然,城裡的人不免好事的謠傳著各種閒言閒語,施府面對這種沒由來的猜疑,卻是怎麼樣也壓不下來,只能多多廣佈善施,希望能平息這漫天的閒話。可胡若霜的死還是常常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嚼舌根。

胡若霜落葬後,施宗耀因受不住打擊而臥病在床,柳雲娘也因為胡若霜死前的詛咒成為下人們唯恐避之不及的對象,所以她索性也將自己關在房內。

施家大大小小的事務便全落入了尤婉妹的肩頭上,施宗耀一倒下後,她就從早到晚忙個不停,一會兒是布莊傳來布料短缺,一會又是錢莊的財流疏通不順,讓她一個女人家常常忙得一沾枕就不醒人事。

一晚,她睡得極不安穩,在夢裡她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呼喚她。

「婉妹子…婉妹子…是我…妳聽見了嗎…」一個飄渺的女人聲,她翻了個身。

「鳴…鳴…婉妹子…我…死得好冤啊…」那聲音聽起來忽遠忽近,彷彿有著極大的冤屈無法伸張。

「婉妹子…鳴…鳴…」那聲有似有壯大,淒厲無比。

尤婉妹霍然坐起,滿身冷汗地看著眼前的漆黑。「若霜…姐姐…?」

「唉……」一陣悲涼的嘆息幽幽飄逝,清晨的第一聲雞啼此時響起。

「三奶奶…三奶奶…不好啦!」

她才梳洗完畢,老管家便急急叩門。天空才翻了個魚肚白。

「發生什麼事?」近來施府已發生太多事了,讓尤婉妹一件一件措手不及,老管家的叩門聲讓她如同受了驚的小鹿。

「大奶奶身邊的小繡子,發了瘋啦!」

「發瘋…?」她張著口,呆呆楞著。

「是啊,她把自個兒關在柴房裡,拿了把柴刀,要是誰靠近她一步,她揮了刀就砍,已經有兩、三個長工被她砍傷啦。」

「帶我去看看。」怎會發生這事兒?好端端的人怎會發瘋呢?

尤婉妹不願再多想,一時也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走開,你們都走開───。」小繡瘋狂地吼叫著,手裡的柴刀霍霍磨磨。

「小繡,是我。」尤婉妹對著門喊著。

「誰?走開!」她仍抵抗著,門裡邊不時傳出柴刀砍碰的聲響。

「我是婉妹啊。快開門。」尤婉妹不用三奶奶的身份來嚇她,希望能安撫她的情緒。

「哈─哈哈─哈──,婉妹?妳也是想殺我的人,走開!」小繡已不管她的身份,發出斷斷續續的笑聲。

「不是的,妳別這樣,快開門。」

門果然立刻開啟,小繡頭髮散亂,眼中狂傲的精光以及手上的刀讓在場所有人都退了一步。

「別以為妳變了三奶奶的模樣,我就會信了妳,妳已經死了,死了的人就該乖乖地躺在墳墓裡,不要來找我!」

「妳在說什麼?什麼死了的人,快把刀放下。」她勸說著,但背後卻發起一波惡寒。

小繡的臉居然扭曲了起來,那是一張因恐懼而扭轉的臉孔。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尤婉妹。

「啊…啊…二奶奶…求求妳放過我吧,不是我害了妳啊…」她突然改了態度,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了起來。

眾人皆不明究理地看著發狂的小繡,一時氣氛詭譎,大家像是感應了什麼,心中竟隱隱地驚跳著。

天色還是濛濛亮,燈籠的火抵不住寒氣熄滅了,這刻不知哪傳來的一陣淒淒慘慘的笑聲,大夥們都真真切切地聽見了那自腳底發涼的陰笑,伴著慘慘冷風,胡若霜的鬼魅竟自尤婉妹的背後出現!

在場的老管家和幾個早起的下人以及尤婉妹都看見了胡若霜那慘死時不甘願的臉孔,一時驚叫聲不絕於耳,幾個丫環更是昏死了過去。

「我死得好冤…好冤啊…」那鬼魅死白的嘴角流下了黑色的血液,舌頭長長地拖到了膝蓋,她一吋一吋地飄移向小繡,「除非妳也死了…我不甘心啊…」

「不要啊…二奶奶…二奶…唔!」小繡嘴裡還堵著求饒的話,手中的刀卻猛然往自己的脖子不住地狂砍,一時她溫熱的血奔噴出,把嚇得無法動彈的尤婉妹濺了一身,濃腥的血不斷地噴在她的臉和身體,而小繡還不停地不停地砍殺自己的頸子,直到頭部被粗糙的刀口給砍得只剩一點皮肉還連著身子,她跪坐在柴房前,頭部倒立翻轉在染血的胸口,手上的刀這才掉落下來。

「見鬼啦!見鬼啦!」老管家和幾個還能動的長工拔腿就跑,完全忘了尤婉妹還在現場,而胡若霜的芳魂卻早已消逝。

老管家邊跑邊叫,施府裡的上上下下全被他身上小繡的血給嚇得不知所以,知道的人則一個傳過一個:二奶奶的鬼魂出來討命啦!

終於有人提著膽子來到柴房前,昏倒的尤婉妹被救了起來,被砍得頭腳分了家的小繡仍然跪坐著,那樣子像是在懺悔。

施府鬧鬼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傳遍了整個江南。胡若霜鬼魅作崇的傳聞被傳得繪聲繪影。許多長期和施家往來的商家也紛紛抽身,施家的聲勢一夜之間如流星墜地。

而尤婉妹則大病了一場,施家頓時失去支柱,整個施府亂成一團,有些害怕的下人們早已收拾細軟連夜離開了,為了自個兒的性命,既使沒了工作也不打緊。而開始有人趁亂劫了不少值錢的財物,連夜逃走,留下的幾個忠心的下人,只能盡量維持施家日漸淍零的門面。

施家大奶奶柳雲娘自從知道小繡慘死的消息後,鎮日躲在房內,神志不清地唸唸有詞,施宗耀也在這一場混亂中病死了。

尤婉妹大病過後,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找道士來替胡若霜超渡。

「三奶奶,真是對不住,這宅子…怨氣實在太重,在下的道行甚淺,竟不能替府上收鬼,真是對不住,真是對不住。」在第五個道士這麼說後,尤婉妹再也不抱希望了。

她望著曾經繁華的施家,竟不明白為什麼會落入這般地步?

為了保住施家最後的財產,她將能變賣的變賣,能轉手的轉手,盡可能只留下施家大宅。

但那時由於江南門戶大開,許多外國來的商人紛紛以強勢的姿態向朝廷逼迫,落得尤婉妹這最後的期望竟也無法達成。

在被迫搬出施家大宅前,她來到柳雲娘終日不出的房門前。

「大奶奶,婉妹來向您請安了。」她已不知多久沒見到柳雲娘了。

一如以往,裡頭靜悄悄地沒有回應,她早已習慣,但今日不同,明兒個這大宅就有人要來收了,今天非得搬出這裡不可。

「大奶奶,有件事非要向您說明不可,明兒個…大宅就有人要來收啦,婉妹來求您跟我一道走。」

沒有回應,尤婉妹心中升起一絲不安,她看了看身邊幾個僅存的幾個僕人,他們的眼中亦透著相同的神情。

「大奶奶,您也給我回個應啊,好或不好,也得做個決定啊。」她再一次向著靜得令人發慌的門裡問道。

「三奶奶,我們…闖進去看吧,說不定…」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奶娘抱著施家唯一的香火說道。

尤婉妹責備地看了她一眼,但還是決定聽從她的建議,她推開門,一陣霉味竄出,同時也帶出一陣難聞的氣味。

她踏了一步進入房門,那氣味就更加濃烈了,這是什麼味道?嗆得人無法呼吸。

尤婉妹用手巾捂住口,趨步走向柳雲娘的內房。

柳雲娘就躺在床上,似乎已氣絕多時,她身上的蛆像個蟻窩,密密麻麻地翻爬了她的全身,在腐爛朽敗的身軀還爬了一條蛇,在她已見白骨的肋骨中鑽來鑽去,顯然是把柳雲娘的身體當成巢了,而她的身邊立著一個盅,不停地有奇怪的蟲類冒出盅口,竟沒有人知道柳雲娘何時死在房內的,尤婉妹終於驚叫出聲。

此後,施家終於在江南一帶消失匿跡,沒有人知道尤婉妹去了哪,後來接收施家大宅的幾代主人也不得善終,漸漸這空曠的大宅子也荒蕪了,江南人相信那是因為胡若霜死不瞑目,含怨甚深,在施家大宅徘徊不去,終究變成了一座年代久遠的鬼宅…江南人也管它叫『艷鬼齋』。



「那…那麼大宅…」其中一個嫩稚的嗓音怯生生地望著老太婆身後的那座傳說中的大屋。

「是啊,就是我身後的這一座啊。」那老太婆沙沙的聲音宣佈著,她敲了敲旱煙的渣。

「哇啊~~,有鬼哇。」小娃們一哄而散,伴著嘻笑聲遠遠地跑開了去。

老太婆感慨萬千地看著遠去的孩童身影,轉頭對身旁空無一物的某個定點,隱含著緃有千萬愁,竟隨長江去的語調說:「若霜姐姐,這麼多年了,怨…也該了了吧…」

「唉………。」一聲無盡的悲嗟長嘆,隨著輕風消散在大宅裡…
哈娜的鬼故事13-寵物

這家店開了快一個月了,一直沒什麼生意。
正華走過那店時想,可能是地理位置吧,這裡處於巷子裡,平常本來就沒什麼人經過,會選擇開在這裡也很奇怪。

他邊走邊點起一支煙,從捷運站走回家裡少說也要十分鐘,趁這時間哈一口,免得老婆囉唆。

他停在那店門前,欣賞著玻璃櫃裡的各種奇奇怪怪的生物。

這是一家寵物店,而且是專賣爬蟲類的店,裡頭不會有可愛的小貓小狗小鳥小兔子,只有蜥蝪、蛇、蠍子或者蟻窩之類的東西。

噁心。他想,深深吸入一大口煙。

「有找到什麼感興趣的嗎?」一個矮矮胖胖的男子自他身旁出現,那男子長相很奇特,他的臉成菱形,頭看起來特別尖,濃濃的眉毛卻配上如同豆子一般的眼睛,加上那張大得過份的嘴,使正華想起馬戲團裡總是扮演壞人的討厭團主。

「沒有,」他冷漠地看了那男子一眼,「沒什麼適合小孩子的動物。」

正華這麼說,其實只是要打發老闆的推銷,沒想到那男人突然熱情了起來。

「哎呀,您府上有小孩嗎?若您要找可愛生物,那絕對要看看本店的珍藏。」那男子拉著正華的手,小如豆子的眼光精亮地直看入正華的雙眼,讓他有一股不能拒絕的壓迫。

「好…好吧。」正華不由自主地答應,並且掙脫那男人的手,進入了店內。

裡頭熱死了,正華抱怨地想,我幹嘛要進來這裡?

「來來來,這位先生,來看看這個。」老闆推出一架附有輪子的鐵籠,那籠子頗大,且神秘兮兮地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黑布。

「這是什麼?」正華好奇地彎下腰,探了探籠子裡究竟有些什麼。

「這是一隻非常難能可貴的奇獸,這種動物只有在亞馬遜流域的樹海才有,全台灣就這麼一隻,真的非常地非常地稀有。」老闆煞有其事地介紹。

哼!生意人的花樣。正華微微皺起鼻子,露出鄙夷的眼神。

老闆掀開黑布,看見偌大的籠子裡伏踞著一隻小小地、有著棕色皮毛的不知名生物,牠似乎正熟睡著。

「這是什麼?」他的好奇心被眼前這隻不明生物給撩撥了起來。

「亞馬遜土人稱牠作『嘛夏』,意思是天神的守衛,可是別聽牠名字這麼嚇人,牠可是比一隻貓還容易受到驚嚇呢。」

「哦?」那隻『嘛夏』比一隻普通小狗大不了多少,買來送兒子應該不錯。

或許是看穿了正華的心思,那肥胖男子湊上他的耳邊悄聲說:「就這麼一隻喔,而且您要是不說出去在哪買的,我可以便宜賣給你。」

正華挑起了一邊眉,老闆分明在暗示這動物是非法進口的,他竟要自己替他銷贓?

正華才想拒絕,『嘛夏』便醒了過來,口中大大地打了個呵欠,還伸了個懶腰,那模樣簡直可愛得不得了。

他這時才看清楚『嘛夏』的樣子,牠身長約五十公分,頭部特大,帶著卡通造型的滑稽耳朵,四肢短小帶有短短的指甲,沒有尾巴,全身像顆球似的圓滾滾,兩個大大的眼睛就像玩具熊一般無邪。那雙無辜的大眼水汪汪地看著正華,透露著一股惹人憐愛的魅力。

不知哪來的衝動,正華脫口而出:「我買了。」

眼前這隻活像玩具的『嘛夏』可以讓他兒子好高興一陣子。

「謝謝您的惠顧。」老闆小到不行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恭送著正華出門,嘴巴則是別有深意地輕抿了一下。



「哎喲,你要買這玩意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婉青擰眉抱怨,看著籠子裡那隻怪東西,她從來就不愛小動物,也從來都搞不清楚貓和狗倒底有什麼分別。

「妳看這小東西挺可愛的,小智一定會喜歡。」

才說著,他那今年才四歲大的兒子見到他狂喊一聲:「爸爸!」衝過來抱住正華的腿。

「爸爸~我今天好想你唷!」小智甜膩膩地摩擦正華的腿。

正華一把抱起兒子,躲避他嘟過來的小嘴,笑問:「這小子今天又看了什麼卡通。」

「蠟筆小新。」婉青轉進廚房舀湯,「你們父子倆別玩啦,洗個手吃飯啦。」

一家子和樂融融地吃著飯,一旁的嘛夏則是發出希望被注意的眼神。

飯後,「兒子,過來看看。」正華將小智喚了過來,「看,爸爸送你的。」

「哇~」小智一見到嘛夏,整張臉都亮起來了「小熊耶。」

「唔,這不是熊。」正華很難跟一個四歲大的幼兒解釋熊跟眼前這隻生物的不同,而牠看起來的確很像熊,毛茸茸的,一臉呆像,最重要的是牠十分小,小到小智抱起牠來完全不費力。

「小熊耶~小熊耶~」小智抱著嘛夏繞著客廳轉了好多個圈圈,一直到他跑累了,還不肯將嘛夏放下來。

正華從來沒看過這麼溫馴的動物,尤其一個四歲大的小男孩會把一個成年人折磨到瘋,這嘛夏卻一點都沒有顯出不耐,既不吵也不叫,任由小智將牠像隻布娃娃一樣地擺佈著。牠並沒有像狗一樣舔著小智的臉龐來討好他,只是乖乖地窩在小智的身邊。

直到小智要去睡了,牠還亦步亦趨地跟著小智,牠走路的樣子很奇怪,其實也不算奇怪,只是跟一般生物比起來,的確還是有那麼一點特別,因為牠是用兩隻後足走路,就像人一樣直立起來。牠站起來的高度只比小智矮一點點,小智直嚷嚷要和嘛夏一起睡。

「媽媽,好嘛,我想跟小熊睡。」小智嘟著嘴,倔強的小臉不願妥協。

「不行,牠是動物,不能跟你一起睡,萬一生病怎麼辦?」

「不會啦,好嘛好嘛。」小智吵鬧不休。一旁的嘛夏則是坐著,用牠軟軟的肚子貼著小智的小腿肚。

「我說不行。」婉青有些生氣了,小智很少這麼無理取鬧,眼看著他的淚水就掛在眼角了。

小智轉而向正華求助,「爸爸~我要跟小熊睡啦。」

嘛夏對小智似乎有一種魔力,才一個晚上的時間,小智就不能沒有牠了,這時兒子帶著眼淚和鼻涕抱住他的腿哀求著,在小智後頭的嘛夏竟然也學著小智抱住他的腿跟著磨蹭。

這讓他又好氣又好笑,「好好好,就一晚。」正華實在拿他沒輒。

「老公!」

「沒關係啦。」正華安撫著老婆,好不容易今天小智要一個人睡,他和老婆可以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

終於婉青也降服了,「好吧,兩票對一票,我們家是民主家庭。」



隔天,正華才想起,要餵嘛夏吃些什麼?他又走到那家寵物店,卻發現大門深鎖,掛著一個”暫停營業”的牌子。

「不會因為非法販賣被抄了吧?」正華望著空曠的店面,只好去市場買些一般動物會吃的東西。

「你買了什麼回來?」婉青見他大包小包地提回家。

「嗯,牠也要吃東西吧,昨天把嘛夏賣給我的那家寵物店今天暫停營業了。我也不知道要餵牠吃什麼,只好買一些魚和肉回來。」正華將手上的提袋放在餐桌上。

「沒用的,今天小智上幼稚園時,我已經試著餵牠,牠什麼都不吃,只是坐在門口,好像在等小智回來。」

「真的?」正華一臉不可思議,嘛夏居然這麼快就適應環境,還跟人這麼親暱。

「是啊,小智也是,才一回來,書包都還沒放下,就急著抱著那隻狗不放。」

「那不是狗。」比起小智,正華更難向老婆解釋一隻狗跟熊的不同。更何況嘛夏也不是熊。

「隨便,反正都一樣。」婉青拿起桌上那些正華買回來的食物,「正好,反正牠不吃,就拿這些當晚餐吧。」

正華聳聳肩,拿了些餅乾想去餵嘛夏。

「吃啊,怎麼不吃呢?你到底要吃些什麼?」正華拿著餅乾在牠面前擺來擺去,嘛夏卻是左躲右閃地,完全不領情。

「爸爸,我來餵,我來餵。」小智在一旁看了也著急,他怕小熊肚子餓。

「來,乖乖,不吃會長不大喔。」小智拿了餅乾,小心翼翼地哄著牠吃。

嘛夏看了看小智手上的餅乾,勉為其難地咬了兩口。

「耶~小熊好棒,要吃飯飯才是乖寶寶喔。」完全把婉青平常哄他吃飯的那套拿出來用。

在一旁的正華和婉青則是看呆了,這嘛夏居然聽得懂人話,而且只聽小智的話。

「這隻狗只聽小智的話耶。」婉青看了嘖嘖稱奇。

「牠不是…」正華想再一次糾正老婆。

「牠是小熊啦,媽媽好笨。」小智似有埋怨地看了婉青一眼,又回頭繼續哄著嘛夏。

正華只好放棄再跟這對母子倆解釋,隨她們去吧。

幾天過去,嘛夏除了喝一點水和小智半哄半騙吃了些餅乾,什麼都沒吃,但牠看起來倒也沒什麼不妥。正華也就不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這天,正華因為工作的關係需要加班,回到家時已經是深夜時分了。

婉青和小智應該都睡了吧,他看看牆上的鐘,已經快凌晨一點了。

正華走進廚房想找點東西吃,他輕手輕腳地打開冰箱,拿了婉青為他細心留下的飯菜。

他將冰冷的薑燒豬肉放進微波爐裡,按下”五”。

就在這個時侯,一個奇異的聲音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喀!喀!喀!一陣細小卻清晰的怪聲自裡頭傳來。正華一時無法辨認那是什麼東西造成的。

他探了探只有一盞薄燈的走廊,盡頭分別是他和婉青的臥房,還有小智的房間。

正華先走到小智的房裡去,小智正熟睡著,天真可愛地做著甜美的夢。

但那喀喀聲仍舊響著,正華困惑地歪著頭,婉青還沒睡?

他掩上小智的房門,輕輕打開對面的房門,裡頭一片漆黑。

「婉青?還沒睡?」在黑暗中他發出詢問,那怪聲突然停止。

正華摸索著牆上的電源開關,卻發現故障了。

「怪了,」他咕噥著,「昨天還好好的。」

他憑著記憶來到床邊,這裡有一盞床頭燈,他拉下鍊子。

昏黃柔和的光線只照亮了一小片範圍,婉青就躺在床上。

正華一接觸到光線,躍入眼簾的是婉青支離破碎的屍首。

「啊啊─────!!」他完全沒想到會看見這樣的場面,他連連倒退兩三步,狠狠地撞上了牆邊的衣櫥,他無法抑制地大吼大叫。

婉青的身體被開膛剖肚,從脖子到子宮裡的器官全被掏了出來,散落在整張床舖,雙手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拉扯而斷裂,且不知去向,她的臉皮則是被撕裂了半邊,露出暗紅色的肌肉,扭曲得無法再辨認原是溫柔的臉龐,一顆眼球被挖了出來,帶著黏膜組織垂出眼眶。

到處是觸目驚心的血跡,整間臥房就像屠宰場充滿死亡和血腥,濃重得化不開。

這畫面太恐怖了!正華竟只能定在婉青那殘破的身軀,他無法移動半步,也無法阻止自己的吼叫,為什麼?為什麼?怎麼會呢?發生什麼事了?發生什麼事了?他的腦中不斷地發出問題,而他卻失控地、劇烈地顫動著。

他靠著衣櫃,雙腳再也無法支撐突來的驚駭而跪坐了下來。一口氣無法喘過,心臟痛苦的抽搐著。

正華發著抖想報警,卻猛然查覺,覆著婉青雙腳的被子,此時微微蠕動著。

那是什麼?什麼東西再動?

正華不想去知道被子裡有什麼東西,但他的手卻已向前伸去。

他想都沒想地就掀開被子。

嘛夏正捧著婉青的手臂啃咬著,牠大而闊的嘴巴一口又一口地吃下婉青的臂肉,像是餓了許久,牠依然水亮的大眼只是看了一下正華,又再度貪婪地大口吃肉。腥紅的血沾滿了牠的前足和嘴邊,意猶未盡地咬著婉青的手指。

是牠!這隻畜牲吃了婉青!

令人喪膽的驚懼像張網子,從頭到腳將他包圍住,正華無法自絕望的深淵中逃出,他竟親眼看見自己的妻子被活剝生吃,那一瞬間他無法弄清自己的感覺,是恐懼?憤怒?還是震驚?他竟然買了隻吃人的怪獸!!

嘛夏還在狼吞虎嚥,牠拿起婉青的心臟,湊在牠的圓鼻子前聞了聞,然後嫌惡地丟掉,再拾起那一盤纏著像豆腐一般的腸,也是聞了聞,之後像是吃麵條般吸了進去。

正華無法再看下去,他本能地逃向房門,小智!小智還在隔壁房間,他要快點逃離這裡,他不能讓嘛夏吃了小智…他不能…不能…

再差一步就能到房門,正華卻前進不了,嘛夏抓住他的一隻腳,力氣大得駭人。

「放開我!放開我!」正華掙扎不已,他手腳並用地向前爬去,手指離門縫僅幾吋遠。

啪喀!嘛夏折斷了正華的小腿,他頓時發出徹人心肺的嘶吼。

帶著極端痛苦及恐懼的叫聲,把正在睡夢中的小智給吵醒了。他揉著愛睏的眼皮,含糊著喊了聲,「爸爸?」

正華的叫聲再度傳來,讓小智驚嚇了一下。

他下了床,抱著小被子,打開房門,父母房裡那虛弱的燈光引他前進。

啪一聲,正華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爸爸,媽媽。」小智拖著被子,進入了主臥房。

正華的頭硬生生地被扯了下來,參差不齊的裂口不斷地噴出大量的血液,濺了小智一身。

小智不太明白眼前所發生的事,死亡對他來說還是很遙遠的事,此時卻近在眼前。

「小熊。」小智踩著正華所流出的一片血泊,抱住了嘛夏…



「鳴!鳴!」空洞的呼叫聲,迴響在無人的巷子。

已經關了好幾天的寵物店拉起了鐵門。

「啊,你回來啦。」小豆子眼睛的老闆欠身讓混身是血的嘛夏經過,牠垂頭喪氣地拉著小智的手進入了店內。

「啊,怎麼又是死的。」老闆肥胖的大嘴埋怨著嘛夏,「不是告訴過你好幾次了,要養寵物就要養活的,這下你得要自己吃掉他。」

「鳴!鳴!」嘛夏抬著可憐的眼睛,像是在哭訴。

「什麼?不是故意的?你每次拖了一個小孩的屍體回來後就這麼說。你不知道人類是很脆弱的嗎?你隨便出個力就會死的。」

「鳴!鳴!」嘛夏發出更大的叫聲。

「好啦,吃了兩個人也該吃飽了吧?明天又得要搬家了。」

「鳴…」嘛夏低下頭,不捨的看著小男孩失去生動的臉,小智的表情還殘留著迷惑及淚痕。

「好了,別難過了,要寵物再找就有了…」老闆一邊哄著牠,一邊拉下了鐵門…
哈娜的鬼故事14--膺品

會場正熱熱鬧鬧地舉辦慶功宴,吳耀德正神色飛揚地對著向他道賀的賓客們致意。
他壯闊的胸膛,長滿繭的手掌捧著上好的威士忌,因興奮而高張的眼尾毫不掩飾歲月的刻劃,飛白的髮際在此時此地反而是一種智慧的象徵。

他不斷穿梭在會場,場中央正擺著他這次得獎的作品。

慟。

那是一尊真人大小的老者雕塑,高約一百七十二公分,材質是不鏽鋼,底座是花崗石,塑像是一個人膝腿跪地,雙手抱首,仰天長嘯,肩膀像是有著不可承受之輕,淒苦而顫動著,神情含滿悲痛及絕望,彷彿向天吶喊著、哭訴著,表現出極致的力與美。看得人驚心動迫,折服於它那逼人的氣勢。

是一座絕佳的上等作品,也是吳耀德生命的轉捩點。

昨日那絞盡腦汁,痛苦槌心的日子像是一場夢,一場已遙遠的夢,不再回頭,也無法回頭…

他望著,有些出神。

「這是一個偉大的日子,一個榮耀的日子,時間證明吳大師是永垂不朽的…」司儀盡責地歌頌吳耀德,賓客們杯光交錯,頻頻耳語,細瑣的低吟附和著司儀的奉承。

他浮起一抹含蓄且自信的笑容,用眼光回應著眾人的諛詞。

但一個佇立的身影吸引他的注意,一個年輕女子。

她靜止在塑像前,表情複雜且悲傷,深受感動。

他靜靜打量這名女子,確定沒有在任何地方見過她,他走了過去。

那女子察覺他的接近,卻沒有轉頭看他一眼,「震撼人心的巨作。」她說。

「謝謝,看了有什麼感想?」他與她一同仰望這出自他之手的雕像。

「攝人心弦的作品,生冷的不鏽鋼竟能表現出毫不受限的真實感。」她簡短評論著,眼裡隱著痛苦的淚光,但吳耀德沒有發現,他沈浸在她專業且如朗誦般的柔音裡。

「小姐,沒見過妳,請問大名?」眼前這名美麗的女子已吸引了他。

她終於轉頭看他,眼裡那抹悲傷迅速被精明俐落的光芒替代,吳耀德心口像被針扎了一下,這眼神如此熟稔,他見過她?

她拿出一張名片,「請多指教。」

整齊冰冷的精美印刷字秀出她的名字:林妶,藝術專評,紐約蘇活區。

「林小姐是哪家會社的?」他暗自猜想,著名的評論家他多數認得,但他不認識她,卻又似曾相識。

「我是自由評論家,為一些知名的雜誌及俱樂部做專題。」她再度看向那靜止不動的人像。

「哦?」她說得是實話?無妨,查一下就會有答案。吳耀德用眼神暗示一名助理過來,將名片交至他手上。

「喝杯酒?」他再度獻殷勤,希望博得青睞。

這次她不再冷漠,「好啊。」她向他展現出一股屬於都會女子的萬種風情。

他眼神再度飄移,助理馬上端著兩杯晶瑩的香檳出現。

她姿態優雅地啜了一口,吳耀德看得出神。

「這幅作品跟您之前的風格全然不同,看來對於您江郎才盡的流言很快就會消散了。」她舉杯,斜眼睨著他,一個輕佻的微笑跟隨著她上揚的眼角。

吳耀德沒有忽略她語氣中的質疑,她在暗示什麼?他思考著,表面不動聲色。

「林小姐眼光敏銳,這座像的確是我本人雕刻生涯中最大的突破,雖然跟我以往的風格迥異,但,也是我截至為此最嘔心瀝血之作。」

她微笑不語,眼皮半開,飄動的睫毛散發嫵媚誘人的氣味。

吳耀德已屆耳順之年,但對於女人的抵抗力仍舊低微。尤其是一個具有致命吸引力的女人。

他不再遲疑,他想得到她。

「會後,可否邀請林小姐到寒舍參觀我其他的作品?有些還未發表,您將是第一個看見它們的人。」他明白自己不是年輕小伙子,但他仍自信著成熟男人必會吸引眼前這名神秘女子。

她有些驚喜並爽快地答應。



在白布掀開的瞬間,那塑像令人震撼的感覺猶在。

吳耀德俗麗的客廳卻與這座超凡入聖的雕像有些格格不入。

林妶毫不掩飾她對這客廳的嫌惡,「您的設計師該換了,這種低俗的裝潢不適合您的身份地位。」

吳耀德尷尬不已,設計這客廳的正是他本人。

「呵呵,說得是,是早該換了。」

「您的作品…」

「不急,晚上的時間很長的。」吳耀德走向吧檯,倒了兩杯威士忌。趁她不注意時,偷偷丟入一顆即溶的藥片。

「來,祝美好的夜晚。」他將摻了藥的酒遞給她。

她但笑不語,舉杯致意。

他邊啜飲邊看著金黃色的酒液隨著喉嚨的吞嚥進入她的胃裡。

呵呵…。他心中開始數著藥效發作的時間。

「吳先生這次的作品與以往有非常大的不同,先前您的作品一向以大理石及青銅為主,這次為什麼選擇不鏽鋼呢?我還以為只有那些名不見經傳的前衛藝術家才會使用不鏽鋼呢。」

因為只有不鏽鋼才能封住裡頭的東西。他在心中回答她。

「嗯,當一個人的創作生涯到了一定的程度,勢必要做些轉變的,我雖被稱為大師,但也免不了是個凡人,總有凡人的煩惱。」

「唔?吳先生真是謙虛了,依您的才華,就算百年之後還是會令人望塵莫及。」她將場面話說得漂亮極了。

吳耀德只是呵呵笑著,滿心歡喜接受她的恭維。

「只是…」她踱步在塑像周圍,用一種接近審判的眼光盯著它看,「只是我覺得好像在哪邊看過這樣的風格…」

吳耀德心中大大一驚,她見過他?

「哦?可能是哪個小藝術家模仿我的品風吧。」

「不…不是,我記起來了,是一個叫石三的雕塑家,他的才華可不比您差呢,只可惜啊可惜,際遇不如人哪。」林妶精銳的眼神直盯著吳耀德,似有許多說不出口的話盡在不言中。

那眼神…跟他好像!吳耀德暗自吞了一口口水。

「林小姐不是想參觀我的工作室?」他連忙將話題轉移,並決定盡快查明這女人的來歷,要是她真知道些什麼的話…

「可以嗎?我真是太榮幸了。」她眼睛一亮。

「那當然,這邊請。」

「這雕像在這好像不妥吧?畢竟也是得過大獎的極作呢。」她看了看孤立在這的像。

「我叫人來將它一併移到工作室去,擺在客廳被破壞了是不好。」

吳耀德差人將這塑像運到工作室,並低聲吩咐不管聽到什麼聲音都不得靠近這裡。

他們來到他氣派的工作室,裡頭不像是工作的地方,倒像間展覽室。

這是一間坪數頗大的搭建屋,為了保持作品最好的狀態,室內的溫度不管春夏秋冬始終保持在二十度以下,這讓林妶有些冷。

但她不以為意,眼光熱切地四下搜尋著。

林妶來到一座線條十分圓滑,卻又帶著強烈意識型態的花崗岩前時,發楞著望了它許久。

「林小姐喜歡這個?果然好眼光,這作品我還沒有公開呢。」吳耀德得意地笑著。

「是嗎?」她轉身面對著他,冰冷的語氣令人無法忽略。

「妳…怎麼了?」又是那眼神!他震攝了一下。

「其實這不是你的作品吧?」她口氣嘲諷地笑了。

「妳在胡說什麼?當然是我的作品!」吳耀德不禁憤怒了起來。

「不,除了這個,」她走到另一個全是稜角,但卻是個圓球的雕塑品前「這個也不是。」她摸了摸這扎人手的球體。

「還有這個跟這個。」她一一指出,她每道出一樣,吳耀德的臉就一陣青一陣白。

「胡說!林小姐,妳這種說詞嚴重污辱我的人格!」

「我可不是胡說,我早在五年前就見過這些雕塑品。」她冷靜地望著他,神色自若。

「妳…妳在說什麼我不知道,這些全是我創作的!」吳耀德狂吼出聲,陣陣的迴音像是在回應他的話。

「沒想到世界知名大師級的吳耀德是個盜人作品的賊,這事要是傳了出去,真不曉得你要怎麼在這業界存活下去。」她輕笑著,低沈的語調與吳耀德劇烈的反應成反比。

「妳這滿口胡言的女人!竟敢在這污衊我?這些作品是我所創的,是我做的!」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吳耀德極力辯解的臉像片難看的豬肝,灰白的頭髮因強烈的情緒而散亂。

他像一頭狼,一頭惡狠狠的狼,隨時準備向前撲去,咬住林妶的咽喉。

「你早就做不出任何像樣的東西來了,為了保住你的地位、你的名聲,江郎才盡的你只好去偷,偷別人的想法、別人的創意,甚至是別人的心血!」她厲聲指責他,毫不留情。

「所以當和你同門的石三因際遇不淑來向你求助時,你便利用了他!一開始你要求他的想法必須要用在你的作品上,到最後你竟然直接將他的作品冠上自己的名字,你是個無恥的賊!」她一如獵鷹般的眼神已準確地攫住了吳耀德深藏在內心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沒有,我沒有…是石三他…他要報答我,他才…他才…」他的武裝已經瓦解。

這眼神…林妶的眼神竟如此地淒厲,就像石三!沒錯!當時他就是這樣看著我…吳耀德狼狽地抱著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林妶。

「你居然還敢這麼說!」她再也不能忍受吳耀德的滿口謊言,「這些!全都是石三的作品!全是我父親林石三的作品!你這個賊!」她怒指著他此時因激動而漲紅的臉。

「妳…妳是石三的女兒?我從來沒聽說他有個女兒…」吳耀德感到全身冰冷,怎麼會…?

「我父親和母親早就離婚了,我和媽媽搬到美國住,但父親還是一直有跟我連絡,直到半年前,他突然失去音訊,我只好來台灣找他,結果發現他住處一片凌亂,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像是在匆促之下搬了家,但我卻在父親的臥房裡找到一本日記,裡頭將所有你對他所做的一切全都記了下來,在美國,我是個有影響力的評論家,我要將你的所做所為全都公佈了出來。」她宣判她的誓言,像個法官一樣高高在上。

「不───!!」他的世界既將崩塌,他不能讓林妶毀了他,老天啊!幫助我,幫助我!

吳耀德想要阻止林妶的離去,一把抓住了她。

「放開我!…」她想甩開他的手,卻突然軟了身子,毫無預警地倒了下去。

藥效發作了!吳耀德的手還抓著林妶,老天竟靈驗了他的請求。

吳耀德急急地喘著氣,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

他心煩意亂地在這大工作室裡走來走去,踢到了他工作時用的器具。

對了,把她處理掉,就像他處理石三那樣。他殘忍地咧嘴而笑。

噹!一個巨響,把正要拾起工具的吳耀德嚇了一大跳。

一個原本屬於石三的大理石雕刻好端端地從架子上掉了下來,摔在地板上變成碎片。

他怔楞了一下,連一絲風都沒有的室內,為什麼雕像會掉了下來?

接著,第二聲巨響自他後方再度響起。

他又驚跳了一下。

在悄然無聲的工作室裡,居然有竊竊私語的細聲。

『不原諒…』

「誰!」尚未自驚嚇中回復的吳耀德,看著無人的周圍,打自內心起了一陣又一陣地恐懼,就像在水池中丟下一顆石子,擴出的漣漪一波又一波地氾濫。

『不原諒…絕不…原諒…』那低語漸漸擴大。

「是誰!」吳耀德張著佈滿血絲的眼,感到毛骨悚然。

『絕不…絕不原諒你…』那低語自四面八方而來。

「你是誰…?」他哭抖著聲音,慌亂地尋找那飄散在這空間的說話聲。

又一個雕塑品掉落,把吳耀德的心臟給嚇得差點停止。他流下斗大的汗珠,手指不能自主地冷顫。

『不原諒!絕不原諒你!』那含恨的詛咒,帶著陰風陣陣地壯大,那嘶吼!那叫聲!石三!是石三!!

此時整間工作室的氣溫像是冷凍庫裡,溫度驟降至冰點,不時有一些若有似無的回音自牆壁、自角落、自這些冷冰冰的雕像群裡發出。

它們像是鬼魅,流動著如幽靈一般虛無的影子,突然有了生命,每一個都眼巴巴地盯著他,而且嘲笑他。

『嘻嘻嘻…無恥啊…』

『小偷…』

『竊賊…』

『小人…嘻嘻嘻…』

『殺人兇手…』

吳德耀對著這一大群說話的雕像驚聲尖叫著,在無意識中,他抓起了電鋸,胡亂地向那些索價不貲的雕像品揮去,頓時飛光走石,碎片橫飛,石塊及青銅還有一些堅實的材質砸得他滿身滿臉全是亮汪汪的血跡,電鋸也在他用力的揮舞下斷了鍊鋸,崩裂的鋸子比閃電還快地掃過他的臉頰,奔激而出的血流濺灑了他得意的得獎作品,慟。

『嘻嘻嘻…生氣了…』

『他生氣了…』

『真丟人啊…』

『小偷…』

『兇手…』

「住口!」他不知在向誰而喊,那些聲音快把他逼瘋了!

但一個強而有力的緊縛束住了吳耀德的吼叫。

喀!喀!吳耀德翻著白眼,被那不知名的力量束得失去呼吸的能力。

那力量將他狠狠地甩了出去,他飛至角落。

臉上因血跡而模糊了視線,但他還是看見了。

那雕像!那座他才剛得獎的塑像此時自花崗石座走了下來。

那塑像竟在動!那不鏽鋼的像現在竟像個人一般地向他走來!

『不原諒…絕不…原諒你!』塑像原本悲壯的臉已成了狂怒不已,充滿怨恨的表情。

不鏽鋼的材質讓它看起來堅硬無比。

它冷硬的腳步像是拖著索命的腳鍊,舉步來向吳耀德討著該有的報應。

「啊…石三,原諒我…原諒我…」吳耀德跪坐在地板,看著那封裝著石三屍體的塑像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來。他因極度恐懼而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他甚至連顫抖都不能,只能歪頭看著那塑像。

那塑像拾起了那個滿是稜角的圓球,對準了吳耀德的臉。

一下!又一下地重重地撞擊,每一次的重擊都黏著吳耀德臉上的肉泥,他的臉被尖尖的稜角給刺得不成人形,血肉模糊地噴飛,他的臉深深地陷入了他的腦殼中,乳白色的腦漿也被噴出去數呎。

吳耀德的僕人們終於因那不尋常的慘叫聲前來,他們眼前所見的是趴在吳耀德屍體上的那已扭曲變形破裂的塑像,裡頭露出一截人的手骨,以及吳耀德慘死的畫面。

「快…快去報警!」其中一個僕人大喊!





「爸爸,你的作品目前正在展出中喔,我和媽媽也已經搬回台灣了,以後可以常常來看你了。」林妶將供奉在林石三墓前的鮮花插好。

「謝謝爸爸救了我,警察已經澄清吳耀德的死與我無關了,真的很謝謝您…」

林石三墓上的照片隱隱地浮起了笑容,一切的對與錯也隨著線香燃燒的煙消散在藍天之下…
哈娜的鬼故事15--公路

在公路上遠在幾百公尺外就看見那濃濃的煙,那是燃燒所引起的。
陳劍章開著車,踏下已快到底的油門,想到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一到現場發現,一輛直直撞上大樹且已全罩在火焰之下的車子,發出猛烈熱人的浪潮。看來是因為強烈撞擊導致油箱破裂,加上高溫才引起火災。

「啊…天啊…」陳劍章呆愣在一旁,眼前熊熊大火讓人進一步也不得。

碰碰!!

碰碰碰!!

一陣急遽的拍打聲,陳劍章才發現車子裡竟有個女人。她正用著最大的力氣死命地拍著車窗。

那女子似乎被反鎖在車內,驚駭惶恐的表情正在生死一瞬間。焦苦、害怕、因極大的恐懼而扭曲的臉緊貼著車窗,她的生命好比風中殘燭一般脆弱。

快將她救出來!陳劍章閃過這個念頭,手尚未接觸到門把,馬上就被燙得縮手。

見他退卻一步,車內的女子拍打得更急了,似乎怕他因此見死不救。

碰碰!救我啊!

救我啊!!

碰碰碰!!

求求你,救我出去啊!

那女子在車內做無言的求救,煙霧已漫至車內了。

他無法得知女子在說些什麼,因高溫燃燒而產生的熱浪把他的頭髮也燒焦了一些。

怎麼辦?該怎麼辦?這公路離最近的一個城鎮也要好幾公里,等他去求援回來,那女子早就被燒死在車內了,現在該怎麼辦?

汗水一滴又一滴自陳劍章的臉冒出,那女子還在做垂死的掙扎。

碰碰!

碰碰碰!

拍打聲像是打在他耳膜似的,聲聲捶進他的腦裡。

如此迫切的時刻,他竟然什麼都不能做!?

冷靜…冷靜下來,一定…一定有什麼可以做的…一定…

啊…他的車。陳劍章馬上奔回他租來的車內,「一定有什麼東西可以打破車窗。」

沒有,車子的行李廂中沒有任何可以破窗的東西,連一根針都沒有。

他看見了他的袋子,裡頭是他吃飯的工具。

看見這袋子,陳劍章突然楞住了,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中。

陳劍章轉頭看了看車內時間已所剩無多的女子。

反正她快死了。陳劍章發著抖,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陣從所未有的清楚。我救不了她,她注定是要死的。他在心中反覆告訴自己。

他毅然決然拿起袋子,筆直地朝那狂烈的火燒車走去。

他拿出了他的相機,迅速調好焦距。

那女子既驚訝又迷惑,流滿了受傷的鮮血因激烈的動作而花了她的臉和手,她仍不住地敲打車窗。

碰碰碰!

碰碰碰碰!

他舉起相機,連續按下快門,那女子臨死前扭曲無助,眼淚奔流且張口大吼的表情一張張被攝入了他的相機中。

滋滋…空氣中燃燒金屬的焦味竄入他的鼻子跟腦門,可是他無法停手,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

碰碰碰…

女子依舊拍打著,但吸入過多的濃煙讓她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

突然的一陣劈哩啪啦,類似電線走火的聲音自大火中傳出。在陳劍章來不及反應之前,爆炸就已發生。

爆炸所引起的巨大風浪將他彈出了幾公尺之外,狠狠地撞上了不遠處他開來的車子上,昏厥之前,那女子臨死前鬼哭神號的淒厲慘叫聲,烙進了他的耳朵裡…



「啊──────!!」陳劍章滿身冷汗地驚醒。黑暗中他的驚喘聲特別清晰。

怎麼會夢見這個?這事都過了好多年了。

「怎麼了?」女友朵依因他的叫吼醒來。

「沒事,只是做了個惡夢。」

「哦?」朵依扭開床前燈。旅館房間內暈起了柔柔的光線。

「明天我們的目的地是哪?」她依偎在他的胸膛,陳劍章摸著她的頭髮。

朵依是個甜美的女孩,雖然他們才交往一星期,但陳劍章心中對她卻有股似曾相識的熟悉。

這次出來旅行雖然是因為工作而出來取材,但她提出要求要一起去,他也不好拒絕。

「明天…看看吧,雜誌社這次以台灣各大公路做為題材,企劃一個專題,需要的照片很多,我們可能要開著車到處逛大街了。」他帶著抱歉的笑容,不能帶著她好好遊玩,讓他很愧疚。

「呵呵…沒關係,自由攝影師就是靠這吃飯的嘛,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哪裡我都不在意。」她環抱他的手收得更緊了。

「朵依…」陳劍章立刻感到她的熱情及溫柔,夢見那死在車內的女人馬上就讓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隔日,車子在平坦的路上行駛,一路上陳劍章走走停停,一遇見特別的角度或景色,不管是居高臨下的山崖,或者是風景壯麗的沿海,在陳劍章獨特的眼光裡都能變成一張張動人震撼的圖。

尤其是那張火焰中驚恐的臉,更是他生平中最具代表的作品。雖然他不願再拿起它來看,但他和那張照片已經劃上等號了。

而女人死前最後一刻的模樣就算不照下來,他一輩子也無法忘記,因痛苦、驚嚇、恐懼,還帶著憤怒及怨恨,扭曲得不成人形的她的臉,他怎麼可能忘記?

他帶著複雜的心境,拿那張用良心換來的照片參賽,竟讓他得了『自由攝影大賽』的首獎,此後他一炮而紅,事業平步青雲,如日中天。

得獎後的他堅持做個自由攝影師,拒絕了各大報社及雜誌社的邀請,並此後再也不拍人像。

「吶,中午了,找個地方休息嘛。」朵依嬌嗔著,鼻頭冒出細細的汗水。

「唔?說得也是,都已經中午了呢。」

他看了看四周,車子在正在一條又直又長的公路上安穩的行駛。

嗯…這條路…陳劍章猛然想起,這條路不就是當年他拍下那女人慘死照片的地方嗎?

不祥的感覺自心底浮出,先前他都沒有發現,竟不知不覺開到這地方來。

「朵依,可能要再等一會喔,下一個城鎮還要開半個多小時才會到。」

「啊?不要啦,人家累了,停下來一下子嘛。」

「可是這地方妳也看見了,沒有餐廳啊。」

「讓我下來伸伸腿就好,坐了一早上的車好累喔。」

「再忍耐一下子就好。」

「為什麼?是不是勾起了你的回憶了?」朵依忽然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陳劍章驚跳了一下,「朵依妳剛剛說什麼?」

「這裡…不是死了一個女人嗎?你那時拍下她的臉了吧?」朵依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瞅著他。

「妳…」陳劍章一時說不出話,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用別人的命換來的榮華富貴,享受起來感覺很不錯吧?」朵依擒著陰冷的笑容,讓他心中原本不祥的預感轉變成慌亂。

他突然覺得眼前的她陌生得像是別人,不再是他甜美可人的朵依了。

「那女人還在原處徘徊呢…要不要去看看啊?」

「朵依,妳怎麼了?為什麼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陳劍章的聲音忍不住的顫抖,為什麼她會知道…這是個秘密啊…不可能有人知道那天發生的事,朵依是怎麼知道的?

「朵依…?你再看清楚一點,我是誰?」

朵依此時開始慢慢地變化,先是她的頭髮微微冒煙,車內小小的空間頓時全是頭髮燒焦的味道。

之後她的臉皮一塊一塊地溶化,混著噁心的膿汁及難聞作嘔的味道,鼻子已被溶掉,掉在她早已焦透的腹部,她的喉嚨燒開了一個洞,喉洞內不時噴出燙熱的、被燒熟的焦肉,兩顆眼球掛在眼眶裡含滿怨怒地瞪著他。

「哇啊─────!!」陳劍章爆出一聲長嘯,車子一時不受控制地駛出了公路,力道強勁地撞上了一棵大樹,車體瞬間碰地一大響,車頭深深地凹了進去,樹葉唰唰地像雨一般落下,車子經大力撞擊後,沒一下子就起火燃燒。

陳劍章也猛撞在方向盤上,額頭立刻血流如注,也撞得他眼冒金星。

朵依的臉皮此時完全掉落,只剩牙齒的嘴喀喀喀地上下輕撞,她焦黑腐爛,化成白骨的手搭上了陳劍章的肩膀,她張著沒有嘴唇的口說:「嘻嘻…來吧…被復仇之火燃燒吧,好好感受死亡前的恐懼吧!」

她來索命了!陳劍章這時才明白,那個已經死了好久,被他棄之不顧的女人來向他討命了!

「對不起!放過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他大叫著,一邊急急地想打開車門,車門卻因強力的撞擊,鎖已經變形,他出不去了!

「嘻嘻…用你的命來向我賠罪吧…」

「不!不!」陳劍章猛力地拍打車窗,車廂內充滿了濃濃的白煙,嗆得他眼睛睜不開,也無法呼吸。

他一再地拍打窗子,手掌隱隱作痛,絕望及恐懼一再地衝擊著他,他出不去了!他出不去了!他就要死在這裡了!

「原諒我!原諒我!」他把臉緊貼在窗子,玻璃因燃燒變得非常燙人,他的臉也因此黏在窗上。

「啊────!!」他狂叫出聲,極端的楚痛撕裂了他,陳劍章幾乎快要痛死了過去。

滋…他的臉頰燒出了一個暗紅的傷口,他反射動作地後退,一片頰肉硬生生地與他的臉分開,而就這樣焦貼在窗上。

他再度尖吼,嘶啞地陷入瘋狂。

「放過我!求求妳!放我出去!」陳劍章的淚水狂亂,佈滿了他血淋淋的臉。

身旁的朵依不知何時消失。她燒焦的身軀站在車外無動於衷,冷冷地看著陳劍章的求救。

一陣小爆裂聲,接著又是一陣。蘊釀著另一波的爆炸。

「不…不…不要!」似乎感到死亡即將來臨,陳劍章混身抖個不停,雙手依舊是本能地拍打著車窗。

劈啪!

「不─────!!」陳劍章的吼叫聲被吞沒劇烈的爆炸裡。

「下地獄去吧…」
點解你唔POST去原來既1-5集到呀???
Originally posted by 左輪仔 at 2005-6-3 06:11 PM:
點解你唔POST去原來既1-5集到呀???
好呀,咁麻煩左仔幫我整理整理,thx
Originally posted by william303 at 2005-6-3 23:19:

好呀,咁麻煩左仔幫我整理整理,thx
整理好喇,你可以again喇^^
Originally posted by 左輪仔 at 2005-6-6 03:13 PM:

整理好喇,你可以again喇^^
多謝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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