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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集

第一章 凱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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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麗的羊腸山郁郁蔥蔥,匹練似的汾水飄然東去。
  項少龍目送著善柔的孤人單騎,逐漸消失在蒼茫草野中,心中暗暗為她祝禱。
  他左旁的紀嫣然輕歎道:“柔姊是個非常堅強和勇敢的女子,嫣然自問沒她的勇气了。”
  右方的滕翼點頭同意,道:“希望她一路平安,有一天到咸陽來找我們吧!”
  紀嫣然另一邊的荊俊擔心地道:“三哥去追她回來好嗎?求求她說不定她會心轉意。”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每一個人也應有權去追求自己的理想,選擇歡喜的生活方式,否則何有痛快可言。”
  當紀嫣然訝然往他望去時,項少龍一聲長嘯,策馬掉頭,向小丘西坡馳去。
  紀嫣然等紛紛催馬追隨,接著是精兵團的儿郎們和被押著的奸賊趙穆。
  塵土像龍卷風般在他整齊的隊伍后揚上天上,歷久不散。
  眾人兼程赶路,只一日就赶上了鄒衍的車隊,雖是短短十多個時辰,已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田氏姊妹歡喜若狂,想不到這么快又可見到項少龍,想起离別時哭得昏天昏地,都有些赧然不好意思。
  眾人大功告成,自是心情暢美,談談笑笑,度假似的游山玩水,兩個多月后終抵達咸陽。
  呂不韋聞報,率著圖先和肖月潭親到城郊迎迓,見到鄒衍和紀嫣然時,原來三人間早有數面之緣。呂不韋當年在各地大做生意,低買高賣,足跡遍天下,又愛結交奇异中士,當然不會放過像鄒衍這种名家和天下聞名的紀才女了。
  一番客套說話后,車馬隊往咸陽開去。
  呂不韋和項少龍共乘一車,由項少龍作出詳細報告。
  項少龍正奇怪烏應元等為何沒有來時,呂不韋道:“今趟少龍最厲害處,就是沒有讓人識破真正身份,此事對出征東周大大有利,趁現在六國亂成一團,正是用兵的最佳時机。”
  項少龍等恍然道:“原來呂相作好了滅周的部署,嘿!為何不見我的丈人呢?”
  呂不韋比前更是神采飛揚,滿怀信心。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才道:“少龍的歸來,乃屬高度机密,趙穆的事更不能宣揚出去,就當來的只是鄒先生和紀才女好了。否則必讓六國的奸細猜到少龍和他們的關系。只有把六國蒙在鼓里,我們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借口東周君對我大秦圖謀不軌,把他拔除。”
  項少龍心中明白,秦國最重軍功,呂不韋在這方面全無建樹,自是急于立威,以遂晉爵封侯的宏愿。
  東周的國力雖不值一哂,名義上終仍是共主,七國則屬諸侯的身份,假若呂不韋公然出征東周,說不定六國會暫時壓下互相間的爭執和矛盾,聯手伐秦護周,那就大大不妙了,所以必須攻其無備,還要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
  呂不韋道:“滅周在軍事上只是小事一件,但卻牽連甚廣,一個不好,可能惹來六國聯手來攻之禍。所以我們須在軍事外交兩方面雙管齊下,才可安享戰胜的成果。”
  項少龍暗叫厲害,呂不韋果是雄材大略的人,難怪日后能權傾強秦十數年之久。順口問起咸陽秦廷的情況。
  呂不韋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沉聲道:“以陽泉君為首的一群秦人,四出散播謠言,誣指本相毒害先生;又說太子乃我和王后所出,現正密謀改立大王次子成。哼!我要教他們死無葬身之地,妻妾女,全体淪為供人蹂躪的歌姬娼妓,始可泄得我心頭這口惡气。”
  項少龍听得背脊生寒,得罪他确不是有趣的事。但回心一想,若呂不韋或自己落到陽泉君上,遭邁還不是一樣。這根本是個人吃人的時代,誰心軟誰就要吃虧。
  呂不韋續道:“幸好大王對我全力支持,又有王后在他面前說項,現在你更擒得趙穆回來,待我滅掉東周后,便一舉把陽泉君等除掉,那時大秦還有誰敢不看我呂不韋的面色行事。”
  項少龍心中暗歎,正是這种心態,最終迫得小盤的秦始皇不得不排斥他。而那時自己亦只好和他對著硬干。想起目前他把自己當作心腹親信,將來卻要反目成仇,不禁大生感触。
  呂不韋還以為他在擔心自己的事,欣然道:“旅途辛苦,少龍好好到牧場休息,養足精神后,我還有极為重要的任務賴你去辦呢。”
  項少龍追問是什么任務時,呂不韋卻沒有說出來,這時車隊剛進入咸陽城的東門內。
  鄒衍和紀嫣然被送往烏府,他們則押著趙穆,直赴王宮。
  項少龍只感心疲力累,同時知道已被深深卷入了秦廷權力斗爭中。而為了小盤,他更不得不助呂不韋應付陽泉君等人的陰謀。
  想到這里,返家的喜悅大為消減,唯一令他安慰的,就是快可以見到烏廷芳、趙倩和婷芳氏等諸女了。
  趙穆臉色蒼白有若死人,雙手反綁身后,腳系鐵鏈,被兩名如狼似虎的秦宮衛士押到庄襄王龍座之前,硬迫他跪在地上,還扯著他的頭發,令他仰起了臉孔。
  庄襄王大笑道:“趙侯別來無恙!”
  坐在右首的朱姬雙目亮了起來,她身旁的小盤則燃燒著仇恨的火焰。
  項少龍雖對趙穆深痛惡絕,但見他陷至如此田地,比對起他以前的威風八面,令人嗟歎。
  趙穆一言不發,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
  朱姬嬌笑道:“侯爺清減了!”
  趙穆把心一橫,驀地破口大罵道:“你這賤……”
  項少龍怕他當眾說出与朱姬有染的事,手按几子,飛身而出,一腳踢在他嘴巴處,這奸賊登時齒碎血流,臉頰腫起老高的一塊,痛不成聲。
  項少龍喝道:“竟敢辱罵王后,哼!”
  他動作之快,連兩名侍衛都來不及反應。
  朱姬聰明剔透,自然明白項少龍出腳的作用。感激地看了返回左方呂不韋下席的項少龍一眼,向庄襄王撒嬌道:“大王!哀家要親自處理這個奸賊。”
  庄襄王顯是對朱姬愛寵日增,欣然道:“就如王后所請。給我把這奸賊押下去,等待王后處置。”
  衛士領命,把趙穆像頭畜牲般押了出去。
  項少龍乘机打量小盤,不見大半年,他長得更粗壯了,雙目閃閃有神,气度深沉,頗有不怒而威之概,瞧得連項少龍都有點心惊。
  小盤年紀雖少,但是喪母后歷盡艱辛,又要提防被知穿身分,沒有城府也要變得心怀城府了。
  兩人眼光一触,同時避開。
  庄襄王望往項少龍,龍顏大悅道:“太傅先送回樂乘首級,又擒來趙穆,大大泄了寡人郁在胸口怨气,呂相國認為寡人該怎么賞他呢?”
  項少龍忙謙讓道:“今趟之能出師告捷,全賴呂相國奇謀妙算,使人為我們造了四塊假面具,才能馬到功成。呂相國才是真正立了大功的人,少龍只是依命行事吧了!”
  呂不韋見他居功不驕,還謙抑相讓,把功勞歸于自己身上,大為高興,笑不攏嘴道:“大王!我大秦得少龍如此人材,實乃大王之福,不過樂乘趙穆之事仍須保密,故不宜在此時重賞少龍,還要裝模作樣,責他辦事不力,好掩人耳目,請大王明監。”
  庄襄王皺眉道:“寡人雖明知事須如此,可是見少龍,心中只有歡喜之情,怎忍責他呢?”
  呂不韋笑道:“這事由老臣去辦吧!大王母須勞神。”
  項少龍見襄王不喜作偽,更生好感。
  唉!可惜他只剩下兩年許的壽命了。
  朱姬插入道:“項太傅回來,最高興的就是王儿,別人教他劍術兵法,他都不屑學習,說要由項太傅指導才行呢。”
  項少龍微感愕然,往小盤望去。后者正向他望來,本是冰冷的眼,現出感激熾熱的色。
  呂不韋道:“政太子恐怕要失望了,項太傅稍作休息后,又要出使六國了。”
  項少龍、朱姬和小盤同感愕然。
  庄襄王歎道:“寡人也舍不得少龍,不過相國說得對,若要亡周,必須軍事外交雙管齊下,才不致惹出禍事。”
  朱姬蹙起黛眉道:“大王和相國忍心讓項太傅不停地奔波勞碌嗎?累坏了怎辦哩?”
  呂不韋賠笑道:“王后放心,必須配合出兵的日期,太傅至少有一個月的時間,可好好休息的。”
  項少龍不解道:“我大秦人材濟濟,微臣在這方面又缺乏經驗,兼之与魏趙勢成水火,可能……”
  呂不韋呵呵笑道:“經驗是培養出來呢。少龍文武兼資,定可胜任有余。至于以前的嫌隙,破坏了合從之議,正是人人自危,惟恐我們拿他們開刀,巴結都來不及哩。此事就此作實,少龍莫要謙辭了。”
  項少龍知道欲拒無從,暗歎一口气。扮作欣然地接了這塊哽下咽的骨頭。
  接著項少龍把國的遭遇,繪影繪聲地說了出來,听得庄襄王等不住動容變色,說到緊張刺激處,朱姬拍著酥胸,小盤則目射奇光。
  到了黃昏時分,才肯放他回烏府。
  呂不韋親自送他回來。
  項少龍望出車窗外,看著華燈初上的咸陽城晚景,也不知是何滋味。
  旁邊的呂不韋道:“少龍,不要怪我使得你東奔西跑,馬不停蹄。我實是一番苦心,希望能把你培植為我最得力的助手。六國均有与我互通聲气的人,現既定了由你出使,我會先派人前往打點,為你舖好前路。”
  項少龍只好發出違心之言道:“相國厚愛,我項少龍縱使肝腦涂地,都報答不了。”
  呂不韋滿意地點頭,道:“現在對我來說,最緊要就是爭取時間,先安內后攘外(!)。只要有一天我真能在這里站穩陣腳,便可開展大業。今次少龍的出使,非常重要,務使六國間加深成見,難以聯手來動搖我們。天下人人貪好財貨,無可例外,只要我們能不惜財物,賄賂列國大臣,定可跛坏他們本國的計謀。少龍明白我的意思嗎?”
  項少龍想起烏家正是他這种怀柔手段下的投誠者,确是非常奏效。難怪他視為絕妙良方了,但他項少龍卻對這种陰謀手段頗為厭倦,情愿明刀明槍,和敵人在沙場分出胜負。
  思索間,呂不韋又道:“對六國的策略亦各有不同,基本上是包圍三晉,聯結齊楚,孤立燕人。只要三晉淪亡,其他三國不攻自破,天下便可達致大一統的局面,結束數百年來群龍無首的僵局。”
  說到最后,這從一個商人躋身而為手握國家權柄的厲害人物,銳目閃爍出憧憬著美滿將來的懾人光輝。
  項少龍暗忖你确是所料不差,只不過料不到統一大業是由小盤完成,而不是你呂不韋。
  呂不韋所用策略,仍是范睢“遠交近攻”的廷續,以兼并鄰國的霸地政策為骨干,如今第一個祭品就是東周君了。
  歷史亦證明了這是最聰明的策略.
  此時車馬隊來到烏府,呂不韋搭著他肩頭親切地道:“我不陪你入府了,好好休息,明晚到相府來,讓我們喝酒作樂,好賀你今次大胜而回。”
  呂不韋在親衛簇擁中,离開烏府。
  項少龍掉頭正要走入府內,烏廷芳和趙倩兩女已哭著奔出府門,扑入他怀里,后面跟著的是烏應元、陶方、滕翼等人,人人的臉色都有些深沉,似在強顏歡笑。
  他摟著兩位嬌妻,不解道:“婷芳氏呢?”
  兩女哭得更厲害了。
  項少龍立時手足冰冷,泛起非常不祥的感覺,朝岳丈烏應元望去。
  烏應元歎了口气道:“少龍最緊要放寬怀抱,婷芳氏三天前病死了,唉!她竟等不到你回來。”
  項少龍呆立在穿上了殮服的婷芳氏遺体之旁,見她除臉容清減了些許外,便只宛若熟睡了過去,心中涌起深沉的悲哀。
  烏應元在后歎道:“自你离去后,她便郁郁不歡,終日苦思著你,兼之一向身体不好,沒有一個月便病倒了,從此時好時怀……”
  項少龍熱淚狂涌而出,視線模糊了起來。
  這命途坎坷,一生受盡男性欺壓的美女,還沒享過多少天幸福,便這么撒手而去了。
  錐心的痛楚和悔疚,噬蝕著他的心靈。
  生命究竟是什么東西?
  為何三天前她仍是一個活著能說能動的人,這一刻卻變成了一具沒有半點生机的冰冷尸体?
  另一邊的滕翼來到他旁,伸手擁著他肩頭,沉聲道:“不要太過悲痛,會傷了身体的。”
  項少龍勉力使聲保持著平靜,緩緩道:“我想把她葬在牧場隱龍別院附近,她最歡喜那里,同時為趙妮、舒儿和素女她們立冢……”
  說到這里,再沒法說下去,失聲痛哭起來。
  葬禮在三天后舉行,呂不韋和蒙驁親來參加葬禮,庄襄王則遣內侍臣來問唁。
  項少龍再沒有哭,每天起來,都到墓前致祭默哀。
  過了十天,他的情緒才逐漸平复過來。
  這天早上,紀嫣然、烏廷芳和趙倩三女如常陪著他到墓地獻上鮮花。
  祭后偕著三女,在原野中漫步解愁,但心中偏是感触叢生,難以排遣。
  紀嫣然柔聲道:“少龍!不要這么傷心了,好嗎!”
  項少龍輕擁了她一下,才放開手道:“黯然魂銷者,惟別而已矣!生有生离,死有死別,為何人生總有這么不如意的事,是否我的殺孽太重了?”
  另一邊的烏廷芳道:“項郎!不要說這些話好嗎?廷芳好怕听哩!”
  想起很快又要离開她們,他歎了一口气道:“呂相國要我出使六國,推行他的外交政策……”
  三女同時色變。
  項少龍更是心痛,把心一橫道:“不要擔心,我怎也要把他們帶在身旁,永不分离。”
  三女舒了一口气,心情轉佳。
  紀嫣然道:“有邯鄲來的消息了,少龍有興趣听嗎?”
  項少龍振起精神,拉著三女到附近一個山谷的清溪旁坐下。
  紀嫣然道:“你走后,邯鄲亂成一團,田單和李園均知陰謀敗露,連夜匆匆逃返齊楚。孝成王以為你們全体壯烈犧牲了,非常悲痛惋惜,祭祀你的亡魂時暈倒當場,現在仍抱恙不起,朝政由晶后和郭開把持著。”
  項少龍往趙倩瞧去,這趙國的三公子黯然垂首,顯是對孝成王仍有著父女之情,故因而傷感。
  項少龍長長吁出一口气,看著谷坡上蓊郁古木,其中不乏粗逾十圍的大樹,當風挺立,華蓋蔽天,縱在這冬寒時節,仍沒有半點衰頹之態。
  在綠樹林蔭后是聳出云表的拜月峰,亦為此地的最高山峰,突兀崢嶸,令人歎為觀止。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我想登上月峰看看,倩儿你行嗎?”他必須做點事情,予自己一個目標,才可從哀痛中擺脫出來。
  三女先是一愕,接著趙倩點頭道:“倩儿每天都和廷芳練習騎射,操練得不知多么好哩!怎會有問題呢?”
  烏廷芳見丈夫這十多天來,還是首次有興趣要做一件事,振奮地跳起來,嚷道:“芳儿去找人牽馬來,好省去點腳力。”言罷欣然奔往谷口。
  當艷陽高挂中天時,他們已登上拜月峰上,离峰頂卻仍有半里許的路程,但因山勢險峻,惟有作罷。
  由這里朝下望去,只見烏家牧場盡收眼底之下,茫茫芳草,清溪流泉,牛馬羊或聚或散地分布在草原上。
  院落樓房在森中掩映著,風光如畫,教人心爽神馳。
  寒風呼呼中,層巒疊翠,群山起伏,遠近田疇,歷歷在目。
  項少龍一聲長嘯,把郁結的心情舒發出來,心情轉佳道:“旦楚死了沒有?”
  紀嫣然正看得心曠神馳,聞言笑道:“率兵入城并不是他,所以執回了一條小命。听說晶王后對你的死非常哀痛,連續三天都不肯吃東西呢。”
  項少龍心頭一陣悸動,沉默了半晌,再又問道:“有雅儿和致致的消息嗎?”
  紀嫣然道:“尚未有消息,但滕二哥派了人到大梁聯絡他們,假若我們第一站是魏國,很快可以公然与他們會面了!”
  項少龍搖頭苦笑,當日逃离大梁時,若有人告訴他可再大搖大擺返回大梁,打死他都不肯相信。
  紀嫣然道:“呂相遣人來請嫣然和干爹到相府小住,嫣要陪你,當然不肯去,只好干爹一人去了。”
  趙倩道:“最活躍是小俊,回來不久便領了劉巢和蒲布他們到城里胡混,真怕他會惹是生非呢。”
  項少龍苦笑道:“就算他們不去惹人,也會有人來惹我們,怎都避不了。”
  烏廷芳欣然道:“四哥遣人由北強送了一批上等的何首烏來,說要給項郎浸酒,听爹說他最近大敗匈奴,戰績彪炳哩!”
  項少龍暗忖總算听到一個好消息。
  他對王翦自是信心十足,戰國四大名將“起、翦、頗、牧”,就是白起、王翦、廉頗和李牧。秦趙各占一半。
  若非孝成王走錯了長平那著棋,以只擅紙上談兵的趙括代替了廉頗,秦趙胜敗之數,仍是難以逆料呢。
  現在廉頗垂垂老矣,雖有不世將材的李牧鎮著大局,一來無可用之兵,更因朝政落到郭開這不能容物的奸人手內,處處受制,恐亦有力難展,在這种情況下,趙國那還有振興之望?
  白起已死,這天下將屬于王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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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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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途上,項少龍有著精神煥發的感覺。
  死者已矣,每個仍生存著的人都須堅強地活下去,應付生命中層出不窮的挑戰。
  終有一天他也會在這個古戰國的時代死去,沒有人知道他是來自二千多年后的人類。
  紀嫣然見他心情轉佳,趁机道:“隨嫣然來的族人,全是鑄劍造弓的好手,少龍可作出安排,讓他們繼續在這方面大事發展嗎?”
  項少龍記起她和族人均來自滅亡的越國,在時代里,越國的鑄造術天下稱冠,名劍如越女、干將、莫邪等均出自越人之手,埋沒了人材實在可惜,點頭道:“這個包我身上,回去后立即向岳丈提出。牧場這么大,開礦都行,應該沒有問題的。”
  紀嫣然大喜道謝,又撒嬌的道:“少龍你也是高明的巧匠,想到什么利器,即管交給他們去制造好了。要不要和清叔談談,他家世代都是我國最出色的匠人哩!”
  項少龍心中一動,想起以前曾上過有關武器火藥制造的基本課程,雖然大部份都忘記了,但仍依稀有點印像,要造把槍出來雖然不可能,但只要把意念說出,例如合成金屬一類的意念,說不定可造出比干將、莫邪更厲的劍刃,欣然道:“你今晚找清叔來見我,讓我和他好好談談。”
  紀嫣然笑靨如花嚷道:“少龍啊!你對人家這么好,嫣然愛煞你了。”
  項少龍振起頹唐和失落了近半個月的意志,領頭往隱龍別院馳去。
  晚膳時,別院的主廳內自這十多天來首次听到歡笑的聲音。
  滕翼、烏卓、烏果和陶方四人亦出席。
  項少龍先把紀嫣然的提議告訴了陶方,讓他負責處理,問起荊俊時,滕翼笑道:“這小子最愛和相國府的人廝混,呂相府現在成了天下奇人异士的樂園,每天都有慕名往投,人數已過了四千,這情況還會持續下去呢。”
  項少龍心中暗歎,呂不韋這种不斷招攬外人的做法,怎會不招秦人之忌,若沒有庄襄王的支持,只怕他一天都耽不下去。
  這時田氏姊妹來為他斟酒。
  項少龍探手摟著田貞的蠻腰,問道:“慣不慣這里的環境?”
  田貞含羞點頭道:“這里既安靜又美麗,各位夫人又很疼愛小婢,很好……貞貞真的很好。”
  那邊侍候陶方的春盈笑道:“貞貞剛學曉騎馬,不知玩得多么開心哩!”
  項少龍忽又想起婷芳氏,幸好陶方恰于此時打斷了他的思路,道:“老爺吩咐,待少龍你精神好點時,便回咸陽城,大王和呂相都想見你呢。”
  項少龍苦笑應了,膳罷,各人散去。項少龍回到內宅,紀嫣然正和那清叔閒聊,介紹兩人進一步認識后,故意离開,只留下兩人詳談。
  一個時辰后,當紀嫣然回來時,清叔正听得目定口呆,問道:“那怎樣把這种叫‘鉻’的東西加工到劍身上去呢?”
  項少龍眉頭大皺道:“那要用一种特別的東西配合才行,不過仍可做到,屆時由我來辦吧!”
  紀嫣然訝然道:“少龍你真教人吃惊,我從未見過清叔這副模樣的。”
  項少龍心想幸好小弟只是遷就著來說,否則恐怕要把這巧匠嚇暈了過去哩。
  接著的五天,項少龍拋開一切終日和妻婢游山玩水,极盡賞心樂事,到离開牧場時,雖仍有惆悵之情,但精神已大是不同了。
  返抵咸陽的第二天晚上,呂不韋在相府設宴款待他們,烏應元、滕翼、荊俊和紀嫣然均有出席。
  陪客則有蒙驁和他兩個儿子,圖先、肖月潭和正在那里作客的鄒衍。
  美女總是最受歡迎的,何況是紀嫣然這种才藝均名懾眾生的絕代佳人,方步入廳堂,便成了呂不韋等大獻殷勤的對象,高踞上座。
  蒙驁這兩個儿子蒙武、蒙恬,年紀比荊俊小了點,均生得虎背熊腰,英偉不凡。
  酒過三巡后,蒙驁忽命兩個儿子出來以真劍對打助興,只見龍騰虎躍,劍气生寒,在爆竹般連串金鐵交鳴的清音中走了數十回合之后,才分了開來,仗劍向席上各人施禮,面不紅、气不喘的返到父親的一席。
  眾人轟然叫好,荊俊与他們混慣了,叫喊得更是厲害。
  項少龍想起蒙恬乃繼王翦王賁父子后的秦室名將,更是特別留神。
  与紀嫣然對席而坐的呂不韋笑道:“少龍看這兩個小子還可以嗎?”
  項少龍衷心贊道:“蒙將軍兩位公子英武過人,將來必繼將軍之后,成為一代名將,少龍敢以項上人頭包保必是如此。”
  蒙驁大喜向儿子喝道:“你們兩個還不拜謝太傅!”
  蒙驁蒙恬立時走了出來,在項少龍席前叩頭拜謝,累得少忙离席而起,扶著兩人,心中隱隱感到事情非是如此簡單。
  回席坐好后,果然呂不韋道:“這兩個小子十三歲便隨蒙將軍出征行軍,不過蒙將軍仍嫌他們只懂舞劍弄槍,見識不廣,更不通兵略,所以希望把他們付托少龍管教。”
  蒙驁誠懇地道:“本將閱人千万,從未遇過像太傅般超凡人物,若不見棄,太傅今次出使六國,就讓小儿們作個隨從吧。”
  項少龍知道推辭不得,笑道:“蒙將軍厚愛,少龍敢不從命?”心中同時想到呂不韋正全力培養人材,顯然非只是想當個相國那么簡單。
  蒙武蒙恬兩人叩頭后,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
  呂不韋正要說話,忽有一家將匆匆進來,到呂不韋耳邊說了几句話,引得人人側目。
  呂不韋听得不住動容,失聲道:“趙孝成王兩死了!”
  一時廳內靜至极點。
  當晚眾人回到烏府后,隨他們回來的鄒衍找了項少龍去說話。
  在宁靜的偏廳里,閒話兩句后,鄒衍道:“呂不韋現在對少龍倚重之极,少龍有何打算?”
  項少龍知他學究天人,眼力之高當世不作第二人想,語出必有因,沉吟了片晌,歎道:“我也很矛盾……噢!下雪了。”
  窗外黑夜里雪花紛飛,說不盡的溫柔飄逸。
  鄒衍站了起來,走到窗漏前,負手欣賞著遲來的初雪,有若神仙中人。
  項少龍來到他旁時,鄒衍雅興大發,提議到園內的小亭賞雪。
  兩人迎著雪絮,到了小亭處,并肩而立。
  鄒衍長長吁出一口气,道:“這七、八天呂不韋終日扯著老夫,詢問有關气運之說,又希望老夫為他先夫尋福地遷葬遺骸,此人野心极大,少龍小心點少好。”
  項少龍打心底佩服起他來。
  不用說呂不韋對鄒衍的千言万語,不外是想知道自己是否真命天子,而鄒衍看出他只是條假龍,所以才有此警告,怕自己日后給他牽連了。
  鄒衍又油然道:“呂不韋數次出言央我主持他《呂氏春秋》的編撰,都被老夫以堂皇的借口拒絕了,少龍知道是什么原因嗎?”
  少龍知道智者正以旁敲側擊的方法點醒自己,謙虛道:“干爹請說。”
  鄒衍笑道:“還是第一次主動喚我作干爹,會否有點不慣呢?”
  項少龍尷尬一笑時,鄒衍續道:“呂不韋絕非肯听人說話的人,他雖看似賢下士,事實上有人都只是他的工具,好去完成心中的美夢。以《呂氏春秋》為例,他只是希望反映出個人的想法吧了。”
  項少龍雖曾听李斯說過有關這給小盤參考的古代百科全書的內容,但只是水過鴨背,怎都記不牢,順口問道:“他那一套究竟行不行得通呢?”
  鄒衍不屑道:“什么‘德治仁政’為主、‘刑賞’為輔,還不是孔丘那不實際的一套。那是倒退,而非進步。只有進步,才可脫穎而出。秦國自商鞅以來,崇尚法治戰功,与呂不韋這一套可說是南轅不轍,將來定會出問題,少龍小心了。”
  項少龍低聲道:“干爹果是高瞻遠矚,若我所料不差,呂不韋將來必出亂子,不得好死。”
  鄒衍身子劇震,往他望來,沉聲道:“原來少龍早看出了此點,老扶是白擔心了。”
  項少龍暗歎一聲,正是因為知道未來的發展,才使自己享受不到眼前的富貴榮華,命運還是不知道的好。
  雪愈下愈大了。
  次晨呂不韋召了他到相國府去,在書內接見他,劈頭便道:“待會少龍和我到宮內見大王。唉!我為你推搪了十多天,差點給姬后怨死了。”接著正容道:“姬后雖對你頗有感,但記著千万不要沾上她半根手指,否則連我都護你不住。”
  項少龍苦笑道:“相國放心好了!”
  呂不點頭道:“我也相信你把持得住,只因于關心,才忍不住提上一句吧!”
  沉吟半晌后道:“我決定了親自出征東周,以蒙驁為副將,少龍抵達韓境時,東周應已云散煙消,正式結束了周室的統治。由這刻開始,就是群雄爭霸的局面了。”
  頓了頓續道:“孝死一死,趙國權力落入韓晶和郭開手內,政局不穩,我要重新部署策略,好把握這個机會。陽泉君授道之日,就是我大秦開展霸業之時,所以少龍定要在這之前為我穩住六國,若因滅周而惹得六國聯手,對我便大大不利了。”
  項少龍暗歎一聲,眼前若對呂不韋不利,就等若對他不利,暫時來說他和烏家的命運,已和呂不韋挂了勾,若有禍,必受株連。假若陽泉君能成功改立成,連朱姬和小盤都要沒命,惟有點頭答應。
  且再加思量,六國的統治階層中誰不是自私自利,損人利己之輩,与他們講仁義,只是自討虧吃吧了。
  呂不韋雙目閃著銳利的精芒,思索著道:“此行除了在上趟有面具掩護相貌的人外,必須全數換過新人,否則只要有一個人被辨認出來,就會給聯想到你乃董馬痴,徙使事情更為复雜。幸好人手方面不成問題,我會由家將里撥一批忠貞不貳和劍法超凡的高手作你親隨,配以一隊千人的精銳騎兵,足可應付旅途的凶險。肖月潭亦會同行為你打點。”
  項少龍心中檁然,在某一角度上看,這些來自呂不韋的心腹家將,亦成了監視他的眼線。心中一動道:“呂相可否在隨從名單上,加上李斯先生呢?”
  呂不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遲疑片刻才道:“既然少龍有此提議,便如你所請吧!好了!現在我們入宮見大王吧!”
  表面雖看不出什么來,但從他略有遲疑的態度看,呂不韋其實是心中不喜。至于原因是他不喜歡李斯,還是不喜歡他項少龍自有主張,就很難肯定了。
  透過車窗,咸陽變成了個純白色的美麗世界,雪花仍是永無休止地下著。
  第一次下雪總是教人歡善,況且天气仍不太冷,有些小孩跑到街上來玩雪嬉戲,轉入咸陽宮的大道時,更看到有群年輕的女子擲雪球為樂,什么三步不出閨門的情況,在這時代完全派不上用場。可是漢代崇儒以后,女性才被自私的男人進一步壓制她們的自由。而在戰國時,若論開放程度,又要數這剛擺脫了蠻夷身分的秦國最厲害。
  呂不韋沉默起來,兩人各有所思。
  項少龍忽然想到呂不韋于此時出兵,實在大有深意。
  風雪原為軍事行動的大忌,但對付東周這等弱小的國家,卻有兩大好處。
  首先就是令人意想不到,由于有風雪掩護,可能兵臨城下東周君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
  其次轉眼隆冬,行旅絕跡,等若隔斷了消息,到六國知道此事時,已是事過情遷。就算早一步風聞消息,亦惟有望雪興歎,難施援手。
  只由這策略去看,呂不韋這人是既大膽又好行險,將來反目成仇后,必須留神他這种性格,否則必吃大虧。
  呂不韋到了秦宮,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內般,直入內廷。到了內外廷間的御花園才下車,不用通傳領路,在十多名身形彪悍的親衛簇擁下,大搖大擺朝后宮走去。
  比之項少龍大半年前离秦赴趙時,呂不韋在秦宮的地位又大大提高了。
  庄襄王那种重義崇情的性格,遇上呂不韋這心怀叵測的這野心家,不被他控制擺布,是沒有可能的。
  回廊前方隱約傳來木劍交擊的聲音。
  呂不韋臉上現出一個欣慰的笑容,道:“太子又在練劍了。”
  項少龍看他神情,真想告訴他小盤并非他儿子,好看他會有什么反應。
  回廊盡處,豁然開朗。
  在兩座王宮的建筑物間,一個小廣場上,雨雪飄飛下,小盤正与另一名年紀相若的小孩以木劍對拚著。
  在旁觀戰的除了庄襄王和朱姬外,還有秀麗夫人和王子成,此外就是十多名內侍宮娥、兩個看似是劍術教練的武士、和一位貌相堂堂的文臣。四周還滿布禁衛,气氛庄嚴肅穆。
  庄襄王等未看到兩人時,呂不韋低聲對項少龍道:“太子練劍的就是王翦的儿子王賁,宮內同年紀的孩子里,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項少龍心中一動,仔細打量這未來的無敵猛將,果是生得非常粗壯,樣貌精靈,有點和王翦相肖。行動進退間极有分寸,處處留有余地,若是三歲真可定八十,則這十二、三歲許的孩子這時便有大將之風了。
  他仍不明白王宮內的情況,例如為何王賁竟能有此陪小盤練武的殊榮,不過此事應出自呂不韋的主意,是他籠絡王翦這新一代名將的手段。
  此時庄襄王見到他們,欣然召他兩人過去。
  項少龍看到庄襄王的歡喜神情,心生感触,好人是否永遠要吃虧呢?
  庄襄王全心意厚待這把他扶作一國之主的大恩人,有否想過是正在養虎為患?
  不過此時不暇多想,收拾心情,朝庄襄王走去。
  “噗!”的一聲,小盤的木劍被小王賁掃得蕩了開去,空門大露。
  小王賁收劍急退,跪倒地上,嚷道:“政太子恕小賁魯莽。”
  小盤見到項少龍,那還有興趣打下去,竟懂得先上前扶起小賁,在他耳邊親熱地細語,只不知在說什么。
  項少龍也不知應高興還是心寒,這未成人的小秦始皇,這時已懂得收買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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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華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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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和呂不韋趨前向庄襄王等施禮后,呂不韋呵呵笑道:“少龍尚未見過徐先將軍吧!”
  這徐先是典型秦人的体格,高大壯碩,只比項少龍和呂不韋矮上少許,穿的雖是文臣的官服,但若換上甲胄,必是威風凜凜的猛將。
  此人眼睛閃閃有神,只是顴骨嫌過高,削弱了他鼻柱挺聳的气勢,使人看上去有點不大舒服。年紀在三十許間,容色冷靜沉著,恰到好處地与項少龍客套兩句后,淡淡道:“聞太傅之名久矣,惜小將駐守邊防,今天才有机會見面。”
  項少龍感到對方語气冷淡,說話前掠過不屑之色,對呂不韋亦沒有恭順之狀,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也不多言。
  朱姬尚未有机會說話,那姿色略遜她少許,而風情卻拍馬難及的秀麗夫人微笑道:“徐將軍乃我大秦名將,与王將軍和鹿公被東方諸國稱為西秦三大虎將呢!”
  徐先連忙謙讓,神色間不見有何歡悅。
  項少龍見狀,心中已有計較,但卻不知鹿公是何許人也。
  這徐先似陽泉君和秀麗夫人的一党,但對呂不韋顯然沒有多大好感,連帶亦鄙視自己這只呂不韋的走狗,真是冤哉枉也了。
  呂不韋表面對他卻非常尊重,笑道:“識英雄重英雄,不若找天到本相處喝杯水酒,好讓少龍能向徐將軍請益。”
  徐先微笑道:“呂相客气了!”轉向庄襄王請辭告退,對呂不韋的邀請不置一詞就溜了。
  項少龍暗對這不畏權勢的硬漢留上了心。
  這時小盤扯著小賁來向這太傅請安,后者叩了頭后,歡喜地道:“爹對項太傅贊不絕口,不知項太傅可否在教政太子劍術時,准王賁在旁觀看。”
  听得眾人都笑了起來,只有那成不屑地瞥了項少龍一眼后,再不看他,顯然听慣了身邊的人說他坏話。
  這時忽有內侍到來,傅話說太后要見小盤。
  庄襄王忙著小盤隨內侍見華陽夫人,小盤雖不情愿,亦是別無他法,悵然去了。
  庄襄王向王后和愛妃交待兩句后,便与呂不韋和項少龍到書議事,這時項少龍才知道今趟入宮非是只談風月那么簡單。
  在書分君臣尊卑坐好后,侍衛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三人在內。
  居于上首的庄襄王向席地坐在左下方的項少龍微笑道:“少龍确是情深義重之人,寡人雖想和你飲酒談心,但亦惟有耐心等候,現在精神好了點嗎?”
  項少龍對他更生好感,他那种關心別人的性格,在戰國的君里,應是絕無僅有的了。連忙告罪謝恩。
  呂不韋出奇地沉默,只是含笑看著項少龍。
  庄襄王眼中射出回憶的神情,輕歎道:“寡人長期在趙作人質,命途坎坷,不過亦讓寡人体會到民間疾苦,現在當了國君,每天都在提醒自己必須体察民情,為政寬和。唉!寡人本不愿登位未久,便施征伐,不過呂相國說對,你若不犯人,人便來犯你。在這眾國爭霸的時代,唯一生存之道,就是以武止武。唉!”
  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暗忖若不是呂不韋的慫恿,庄襄王絕不會對東方用兵。而呂不韋之所以能把他說服,皆因東周約從諸侯,密謀滅秦。
  無意間,自己幫了呂不韋一個大忙了。
  呂不韋插入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東方諸國均有亡秦之心,絕不可任其凶焰日張。東周雖只擁有區區河南、洛陽、谷城、平陰、偃師、鞏和、縱氏七縣之地,卻擋不住了我們往東必經之路,我不亡他,他便來亡我,請大王明察。”
  庄襄王嘴角泄出一絲苦笑,沒有說話,气氛沉重了起來。
  呂不韋正容道:“一念興邦,一念亡國,大王在此事上,万勿猶豫。趁現在孝成剛身故,韓人積弱,實乃千載一時的良机,若平白錯過,實其禍無窮。”
  庄襄王淡淡道:“這點寡人早明白了,滅周的事,相國放手去辦吧!”
  轉向項少龍道:“寡人和呂相國商量過了,滅周的事,對韓桓惠王有著切膚之痛,空口話,休想能安他的心,不如省點气力,把目標放在其他各國處。寡人知道少龍才智過人,故此听你權宜行事。”
  呂不韋提醒道:“五國中,燕趙正在交戰,自顧不暇,可以不理。其他三國,尤其齊楚兩國。我們必須說得他們相信滅周一事,只是自保,非是外侵的前奏。而齊楚兩國中,又以楚人較易對付。少龍可向孝烈示好,若能結成聯盟,是理想。政太子年紀漸長,亦好應為他定下親事,听說孝烈幼女生得花容月貌,只比太子長上兩、三歲,如能定下婚約,那就更能安楚人的心了。”
  項少龍雖點頭應是,心中卻叫苦連天,這豈明著去害楚國小公主嗎?
  而且這种睜著眼睛說謊話,目的又是去害對方,雖說自己不是純洁得從未試過害人,但以前卻都有著正确的理由和目標,例如擒拿趙穆,又或為了自保,不像現在這种主動出招的情況。
  旋又安慰自己,田單、李園、信陵君、韓闖、龍陽君之輩,誰不是為了己國的利益,每天都在害人利己?
  想到這里,不由苦笑起來。
  庄襄王一直在留意他的神色,見狀歉然道:“寡人知道少龍英雄了得,非不得已,不愛施陰謀詭術,只恨在這非常時勢,你不坑人,人就來坑你,唉!有很多事寡人都不想做,可是卻仍不不為之。”言罷長長歎了一口气。
  呂不韋皺眉道:“大王是否想到陽泉君哩?”
  庄襄王臉上現無奈的神色,點頭道:“說到底他終是太后的親弟,當年若非有他出力,太后亦未必會視寡人為子,說動王父策立寡立為嫡嗣,現在寡人卻要對付他,太后定會非常傷心。”
  呂不韋移出坐席,下跪叩首道:“大王放心,不韋定會小心處理此事,除非左相國真的謀反,否則不會先動干戈,說不定能把太后瞞過,不扰她宁和的心境。”
  項少龍見狀惟有陪他跪伏庄襄王前,心中暗呼厲害,呂不韋能如此監貌辨色,投庄襄王之所好,難怪他能保持与這秦君的良好關系了。
  他當然知道呂不韋正在說謊話,以他的手,必有方法迫得陽泉君作反叛變,只到時褫奪了陽泉君一切權力,殺不殺他已是無關痛痒了。
  庄襄王果然龍顏大悅,著兩人平身回席,欣然道:“有呂相國這几句話,寡人放心多了。”
  呂不韋向項少龍道:“少龍到此雖有一年多,但因留在咸陽的時間不長,所以未知目前情況,不過現在不宜為此分神,我已為你預備一切,三天后你立即動程赴魏,好配合我們征伐東周的大計。”
  項少龍心中暗歎,答應了他。
  此時有內侍來報,說太后華陽夫人要見項少龍,三人同感愕然。
  項少龍在內侍的引領下,到了秦宮內廷東面的太后宮,步進太后所在的小偏殿時,赫然瞥見除小盤外,美貌与紀嫣各擅胜場的寡婦清竟陪侍在太后華陽夫人的右側,忙跪倒參見。
  華陽夫人年在四十五、六間,華服襯托下更見容貴雍容,雖是美人遲暮,脂粉亦蓋不了眼角的皺紋,但仍可使人毫無困難地聯想當年受盡庄襄王之父安國君愛寵時,那千嬌百媚的風韻。
  她右旁的琴清仍是那副冷漠肅穆,似對世上事物毫不關心的樣子,項少龍的到來,沒有惹起她半分情緒波動。
  華陽夫人溫柔慈和的聲道:“太傅請起!”
  項少龍一伙心七上八落的站了起來,茫然不知這改變了秦國命運的太后為何召見自己。只恭敬地府首垂頭,不敢無禮的与她對望。
  令人不安的沉默后,華陽夫人柔聲道:“太傅請抬起頭來!”
  項少龍正中下怀,仰面望往踞石階之上的華陽夫人,卻故意不看寡婦清和小盤。
  兩人目光相触。
  華陽夫人雙眸亮了起來,歎道:“如此人材,确是人中之龍,莫要以為我是以貌取人,有于中乃形于外,心直者眼自正,當年我見到大王時,便知他宅心仁厚,會是愛民如子女的好君主,遠胜先王原欲策立驕狂橫蠻的子,遂向先王進言道:‘妾幸得充后宮,可惜無子,愿得子楚立以為嫡嗣,以托妾身。’先王遂与我刻玉符,約以子楚為嗣。旁人卻以為我真是只因私利,豈知我實是另有深意。”
  項少龍听得目定口呆,想不到華陽夫人是這么饒有識見的女中豪杰,而她亦選對了人。唯一問題是忽略了呂不韋這對統一天下有利,卻對奏廷不利的人物的存在。
  華陽夫人道:“項太傅請坐。唉!三天后就是先王忌辰,所以哀家特別多感触,教項太傅見笑了。”
  項少龍楞兮兮的在下首坐了下來,自有宮娥奉上香茗,偏殿一片安宁詳逸的气氛,外面是被白雪不住淨化著的天地。
  琴清這充滿古典高雅气質的絕色美女,一直垂首不語,尤使人感到她不需任何外物,便安然自得的心境。
  她像一朵只應在遠處欣賞的白蓮花,些許冒瀆和不洁的妄念,亦會破坏了她的完美無瑕。
  到此刻項少龍仍弄不清楚華陽夫人為何召他來見。忍不住往小盤望去,后者正瞪著他,見他望來,微一搖頭,像是教他不用擔心的表情。
  殿內靜得令人不想弄出任何聲響去破坏那气氛。
  項少龍正縱目欣賞殿內雕梁畫楝的美觀環境時,華陽夫人輕輕道:“今趙哀家想見太傅,主要是想看看能給跟琴清齊名的紀才女看上眼的男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物,現在終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了!”
  項少龍暗付原來如此,連忙謙讓。
  一直沒有作聲的琴清以她那比出谷黃鶯更好听的聲音發言道:“紀小姐來此十多天了,琴清仍無緣一見,項太傅可否安排一下呢?太后亦希望可与紀小姐會面。听說鄒衍先生學究天人,若他也能抽空一行,琴清必竭誠款待。”
  只听她可代華陽夫人說出邀請,可知她在太后宮的超然地位。
  項少龍忍不住往她瞧去,兩人目光首次交触,這美女淡然不讓地与他對視著。
  項少龍心中有气,微微一笑道:“只知琴太傅款待的客人里,有否包括鄙人在內呢?”
  琴清呆了一呆,俏臉掠過一絲不悅,避開他的目光,,垂下頭去。
  華陽夫人笑了起來,道:“項太傅勿怪清儿,自喪夫以后,清儿從不接触年輕男子。”
  項少龍歉然道:“那真是多有得罪了,請琴太傅原諒則個。鄙人尚要回家准備出使外國一事,太后若沒有其他吩付,少龍告退了。”
  華陽夫人神情一動道:“項太傅何時動程?”
  項少龍說了后,華陽夫人沉思半晌道:“項太傅行程里有否包括楚國在內?”
  項少龍醒起她原是楚國貴族,當年庄襄王初見她時,呂不韋便著他身穿楚服,以打動她的故國情怀。庄襄王由异人改名作子楚,亦為此因。忙表示會去楚國。
  華陽夫人道:“這兩天我會使人拿點東西給太傅,太傅到楚后,請代我送給秀夫人,唉!若非身体支撐不了,我真希望能回楚一行。”
  項少龍答應后,告辭离去,再沒有瞧琴清半眼。
  才出殿門,走了十來步,小盤便從殿內追了出來,累得負責他安全的親衛气喘喘地追著來。
  小盤向十多名親衛喝道:“站在里,不准跟來!”
  眾衛果然全体立正,指頭都不敢動半個。
  小盤發威后,若無其事扯著項少龍橫移入園林間,兩眼一紅道:“師傅!我殺了趙穆哩!不要怪責我,這是小盤最后一次喚你作師傅,以后都不敢了。”
  項少龍正為未來秦始皇的威勢暗暗惊心,聞言一呆道:“你殺了趙穆?”
  小盤出奇地忍著了熱淚,冷靜地道:“我在他耳旁說出了我是誰,殺他是為母報仇后,便一刀刺入了他心藏,項龍不是說過那處中劍便必死無救嗎?哼!他死時那惊异的樣子,真是精彩,娘應可死而目瞑了。”
  項少龍暗冒寒气。
  小盤离開邯鄲時不過三十歲,現在應是十四歲吧!不但有膽殺人,還清清醒醒地知道怎樣才可置人死地,雖說是對付殺母仇人,但他那种冷狠,和事后漫不經意描述經過的神態,确是教人心寒。
  小盤見項少龍默默不語,還以為項少龍怪他,忙道:“太傅不用擔心,殺了他后,我投進母后怀里,哭著說我為她報了仇,包保沒有人怀疑,他們還以為我那么疼愛母后呢?”
  項少龍是瞪目結舌,無以為對。
  小盤低聲道:“但我真的很疼愛母后哩!”
  項少龍這時才懂說話,道:“我們不要耽擱太久了,你父王、母后和相國都等著我們吃午膳呢……”
  小盤一把扯著他衣袖道:“太傅!在你出使前,可否再來看我呢?”
  項少龍點頭答應后,小盤才肯隨他离開太后宮。
  項少返回烏府時,已是黃昏時分。
  剛下馬車,下人便報上李斯來找他,正在偏廳等候,忙赶去見他。
  一番客气,坐好后李斯感激地道:“今趟李斯能追附太傅驥尾,出使六國,全賴太傅提攜,李斯也不知該怎樣才可謝過太傅的恩德。唉!相國府的生活差點把我悶出了鳥來。”
  項少龍想不到他會說粗話,失笑道:“李兄何用謝我,我要倚重李兄才真呢!且多清楚六國的布,李兄將來才更能大展抱負。”
  李斯猶豫片晌,終忍不住道:“在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太傅這么看得起李斯?根本連表現的机會都從未曾有過……”
  項少龍笑拍著他的肩頭道:“我項少龍絕不會看錯人的,李兄收拾好行裝沒有?”
  李斯老臉微紅,有點尷尬地道:“收到相國的命令后,在下便立即作好了一切准備哩!”
  兩人對望一眼后,同時大笑起來,充滿知己相得的歡悅。
  項少龍向這將來輔助秦始皇得天下的大功臣道:“相請不若偶遇,李兄不若留下吃餐便飯才走吧!”
  李斯哈哈笑道:“來日方長,途中怕沒有机會嗎?”
  項少龍知他為了避呂不韋的耳目,故不勉強。把他送往大門,順口問道:“李兄對目前咸陽的形勢清楚嗎?”
  李斯低聲道:“上路后再和太傅詳談好了。”
  看著他消失大門外的背影,項少龍涌起了股荒謬無論的感覺,李斯目前那怀才不遇的落魄樣子,誰猜得到他日后會是強秦的宰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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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心疲力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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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把紀嫣然和鄒衍送到太后宮后,找到小盤和王賁,先著他兩人在那內廷側的練武場對打一回后,便要兩人同時向他進擊。
  兩個小子大為興奮,舉起木劍往他攻來,倒也似模似樣,特別是小王賁,秉承乃父惊人的神力,武功根底又好,且愛行險著,錯非是項少龍,在不能傷他的情況下,确是很難應付。
  此時項少龍橫移開去,躲過了小的一劍,劍勢吞吐,迫得小王賁急忙退,豈知他竟是假退,待項少龍格開小盤木劍時,倏地欺身而上,揮劍迎頭照著項少龍劈來。
  項少龍叫聲“好”后,運劍迎架,“鏘”的一聲,小王賁給震得手臂酸麻,還想逞強時,項少龍舉起右腳,似欲出腳,嚇得小王賁跌退開去,收劍而立,一面憤然之色。
  項少龍叫停后,笑向小王賁道:“小賁是气我不守規矩,竟出腳來踢你?”
  小王賁嫩臉一紅,垂頭道:“小賁不敢!”
  項少龍柔道:“假若你現在是對陣沙場,還能怪敵人腳來踢你嗎?”說到后一句,聲色轉厲。
  小王賁猛地一震,扑跪地上,叩頭大聲道:“小賁受教了!”項少龍心中歡喜,大叫道:“那還不給我滾起來動手!”
  小王賁倏地化跪為立,往前沖來,木劍當胸疾刺。
  小盤亦大為興奮,由左側向他攻來。
  項少龍一聲長笑,飛起一腳,正中小盤木劍鋒尖處,接著側身避過小王賁的凌厲攻勢,伸腳一勾,小王賁立時變作了倒地葫蘆,木劍脫手。
  項少龍見小盤空門大露,運劍刺去。
  眼看小盤要中招時,小王賁借腰力彈了起來,擋在小盤身前。
  項少龍忙抽回木劍,定睛瞧著小王賁,淡淡道:“小賁想以血肉之軀來擋利劍嗎?”
  小王賁昂然道:“爹曾教小賁,就算死也要護著太子。”
  項少龍心中感動,微笑道:“若你剛才劍沒脫手,便可用劍來擋了,是嗎?”
  小賁興奮地道:“太傅真厲害,爹從不懂得在比劍時踢我。”
  項少龍失笑道:“怎可如此比較,來!讓我先教你們捱打的功夫。”
  小盤記起以前給項少龍摔得東跌西倒的往事,一時忘形,喜叫道:“啊!那最好……”
  見到項少龍眼中射出凌厲之色,連忙住口。
  一陣掌聲由左方傳來,朱姬在一眾宮娥內侍簇擁下,盈盈而至,笑語道:“項太傅有空和我閒聊兩句嗎?”
  項少龍望向因尚未能盡興,而致失望之情溢于臉上的小盤和小王賁,心中暗歎,點頭道:“姬后有此懿旨,少龍怎敢不奉陪呢??”
  小盤和小賁兩人練劍的交擊和叱喝不住由廣場處傳來,項少龍卻和朱姬對坐御園的小亭里,宮娥內侍宮衛均遠遠避了開去。
  每次對著這風情万种、騷媚在骨子里,又狡猾多智的秦國艷后,項少龍都有點不自然和緊張,要不住提醒自己規行矩步,抑制著某一种可使他万劫不复的沖動。而朱亦似在做著同樣的事。
  他感覺到朱對庄襄王有著混雜了感激和愛的真摯感情,而自己与她之間,卻是另一种的刺激和情欲的追求,建立于兩人充滿傳奇的接触和交往中,那是被苦苦壓抑著的情緒,分外誘人。
  朱姬淡淡地瞄了他兩眼后,輕歎道:“見你不到几天,你又要走了,真教人惆悵。唉!我該怎么感激你才行哩?你不但救了我兩母子,又為人家向樂乘和趙穆討回了公道。”
  項少龍不敢望她,恭敬地道:“那是少龍的分內事嘛!姬后有命,完成不了的話,就是鄙人的失職。”
  朱姬微嗔道:“連你也來和我耍這一套。現在人人都對我又敬又怕,若連你這知己也是誠惶誠恐,教我向誰傾吐心事,不韋已對我如避蛇蝎,你也要學他這樣嗎?”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天下最可怕的地方,莫有過于宮廷之內了,姬后難道不曉得有人日夜都想取你們母子之位而代之嗎?”
  朱姬嘴角飄出一絲笑意,輕描淡寫的道:“說到玩手段,我朱姬怕過來,項太傅放心好了。”
  旋又“噗哧”笑道:“不要時常擺著一副防人家引誘你的戒備模樣好嗎?宮廷的生活有時雖悶了點儿,但只要看著政儿日漸成長,我就感到滿足快樂,其他一切都不介意了·”
  項少龍暗忖再依循這方向聊下去,定不會有什么好事走出來,改變話題道:“現在究竟有那些人在覬覦王位呢?”
  朱姬白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才帶點不屑地道:“現在秦廷內沒有多少人對我兩母子看得順眼,主要是以高陵君和陽泉君為首的兩批人,其他不是給不韋收買了就是觀風之輩,我才不信他們能有多大作為。”
  項少龍問道:“誰是高陵君?”
  朱姬道:“高陵君就是嬴,大王的寶座本應是屬于他的,卻因華陽夫人的干預,改立了大王,嬴雖獲高陵,但受奸鬼杜倉的影響,一直含恨在心,四處散播不韋和大王合謀害死先王的謠言,意圖不軌,說到底不過是想自己當秦君吧了!”
  烏府的主廳里,舉行了出使前最重要的會議。
  烏應元首先道:“未來這一年,會是我們到咸陽后最艱苦的一段時間,不但少龍要出使六國,呂相亦要東征周室,相國府只剩下圖先座陣,恐怕撐不住大局,幸好這年來我打通了很多人事上的關系,只要低調一點,應可安然度過。”
  滕翼向項少龍道:“剛才我們商量過了,烏卓大哥和烏果都要留下照料府務,好防有起事來,不致全無抗手之力。且在這段時間里,大部分人都遷到牧場去,好避開咸陽城的風風雨雨。”
  項少龍道:“不若二哥也留下吧!二嫂臨盆在即,二……”
  滕翼斷然打斷他道:“這事休要再提,此行表面雖看似凶險不大,但六國形勢詭變難測,要我留在這里,怎可安枕睡覺?”
  听到“臨盆”兩字,眾人的神情都不自然起來,尤以烏應元為甚。
  項少龍亦心中不舒服,自己不能令烏廷芳等怀孕一事,愈來愈成了個明顯的問題。
  若在二十一世紀,他還可去驗出原因來,但在這時代,任何人都是一籌莫展。
  烏卓歎道:“我不能隨三弟出使,确是遺憾,但又沒有其他方法,唉!”
  陶方接入道:“你兩位兄長為你在家中挑出了十二名武技高明的人,作你的親隨,這批高手人人都能以一擋十,可成你的好幫手。少龍千万不要落單,很多人都恨不得把你拔除。听說陽泉君會派出高手,在途中行刺你,一來可拔掉他們的眼中釘,又可打擊呂相的威信,少龍千万要小心才好。”
  項少龍頷首受教后,烏應元歎了一口气道:“少龍真要帶廷芳和倩公主同去嗎?”
  陶方道:“那便把春盈等四人都一并帶去吧?好讓她們侍候三位少夫人。”
  項少龍欣然答應了,這時才有閒情想到來自陽泉君的威脅。
  烏應元道:“呂相剛和我商量過出使的事宜,呂相會撥出一批珍寶和三千黃金,供你送禮之用。我們則精挑百匹良驥,一批歌姬,另外再加三千金,足可夠少龍應付很多貪得無厭的人了。”
  荊俊听得吁出一口涼气道:“這足夠我揮霍十世了!”
  滕翼听到要送歌姬,面色沉了下去。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送什么也沒有問題,但小婿卻怎也不慣以歌姬作禮物,岳丈大人可否收回此一項?”
  烏應元微感愕然,瞪了他好一會后,才點頭道:“少龍既有此古怪想法,我也不勉強了。”
  各人再商量了一會后,結束了會議。
  紀嫣然剛好回來,正和烏廷芳趙倩兩女閒聊,談的是高傲冷漠的寡婦清。
  不知如何,項少龍有點不想听到關于她的事。
  婷芳氏的早逝使他愈來愈覺得感情本身實在是一种非常沉重的負擔。以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慣于一夫一妻制的人來說,只是眼前三嬌妻已讓他享盡艷福,何況還有遠在大梁的趙雅和趙致。
  夠了!
  他再不想為情苦惱。
  只希望扶助小盤登上王位,控制了秦國后,他可退隱園林,快快樂樂度過此生算了。
  忽然間,他感到非常疲倦。
  次日他起來后,到王宮去訓練小盤小賁兩個小子徙手搏擊的技巧,好讓他們在他离后可繼續練習。
  雨雪在昨晚停了下來,天色放晴,這白色的世界美麗得使人目眩。
  其他人或不會覺得有什么特別,但在他這來自另一時空的人來說,這些舖滿了積雪与古色古香的宮廷建筑,确令他心動神迷,不能自己。
  過去像一個夢,眼前卻是活生生的另一個夢境。
  他坐在亭內,呆看著小盤和小賁兩人拳來腳往,打得不亦樂乎時,身后響起了琴清甜美的聲音道:“唉!項太傅!政太子又耽誤時間了。”
  項少龍嚇得從沉思里惊醒過來,回頭一看,只見琴清一身素黃的絲服,外罩一件雪白毛茸茸的長披風,神色平靜地瞧著小盤兩人。
  項少龍忙站了起來,向她施禮道:“琴太傅早安,讓我立即把太子喚來吧!”
  琴清眼光移到他處,襝衽回禮,搖頭道:“難得太子這么興高采烈,項太傅又遠行在即,讓他缺一天課好了。”
  項少龍想到明天又要開始勾心斗角的生活,頹然坐了下來,淡淡道:“琴太傅請坐!”
  琴清出奇地听話的在石桌另一邊坐了下來,輕輕道:“太子像對太傅特別依戀,有你在時他特別興奮,平時卻沉默得不像他年紀的孩子,總好像滿怀心事似的,真教人看得心痛。”
  項少龍想起趙妮,心中一痛,說不出話來。
  這時小賁已制著了小盤,但因不敢把太子擊倒,反被小盤摔了一跤,四腳朝天,小盤得胜,興奮得叫了起來。
  項少龍大喝道:“過來!”
  小賁敏捷地彈了起來,和小盤歡天喜地奔到亭前。
  項少龍向小賁道:“你剛才明明占了上風,為何卻白白錯過机會。”
  小賁尷尬地看了小盤一眼,垂頭道:“小賁誤了太子,會殺頭哩!”
  小盤愕然道:“什么?誰要你讓我?”
  項少龍失笑道:“那叫你是太子哩!不過只要依足我方法練習,絕不會輕易受傷。下趟你們近身搏斗時,可在地上加舖數層厚席,那什么問題都沒有了。練習前亦要做足熱身的動作,那就更万無一失,清楚了嗎?”
  兩小子轟然應諾,又搶著去練劍。
  項少龍回頭向琴清笑道:“孩子是最可愛的,不過只要想到有一天他會變成像我們般,再不懂以單純的方式去享受生命時,我就感到現實的殘酷了。”
  琴清呆了一呆,沉吟半晌后道:“項太傅似乎很厭倦眼前的一切哩!”
  項少龍大感触,歎了一口气,再沒有說話。
  琴清反忍不住道:“琴清從未見過人敢以你那种態度和政太子說話,都是巴結都來不及的樣子。項太傅是否真不重視正掌握在手上的名位權力呢?”
  項少龍心中暗惊,琴清似乎對自己生出了興趣,此情确不可助長。只不知是否通過昨天与紀嫣然的接触后,她對自己有了不同的看法。
  想到這里,隨口應道:“人生不外區區數十寒暑,那理得這么多,想到對的事便去做,否則有何痛快可言。”長身而起,施禮道:“鄙人要回去收拾就道,琴太傅請了。”
  琴清想不到他會主動告辭,有些儿手足無措地站立還禮。
  項少龍走下小亭,才往小盤處走了兩步,琴清在后面喚道:“項太傅!”
  項少龍愕然轉身時,琴清垂下螓首道:“那個關于一滴蜜糖的寓言确是精彩絕倫,琴清受教了,項太傅一路平安!”俏臉微紅,轉身盈盈去了。
  項少龍心中苦笑,待會定要審問紀嫣然,看她向這与她齊名的美女,還泄露了他的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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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縱論形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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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呂不韋統領大軍,出征東周的前三天,以項少龍為首這使節團,在一千名精秦兵護翼下,离開咸陽,東渡黃河,踏上征途。
  除了紀嫣然、烏廷芳、趙倩和滕翼、荊俊等外人,嫡系的烏家子弟只有十二人,但這些人無不身手高,人數雖少,實力卻不可小覷。
  呂不韋方面除李斯和肖月潭外,還有精挑出來的三百名將家,這批人直接听命于肖月潭,幸好渾身法寶的人与項少龍到此刻仍是關系极佳,故不會出現指揮不靈的情況。
  當然還有蒙驁的兩位小公子蒙武蒙恬,人年紀還少,對項少龍又非常崇拜,滕翼等都很疼愛他們。
  負責領軍的是一名叫呂雄的偏將,屬呂不韋一族,表面上雖對項少龍畢恭畢敬,但眼神閃燦,項少龍對他的印象并不太好。既要共乘一舟,惟有虛与委蛇了。
  比之上趟到趙國去,人數雖增多了,但項滕等反覺實力不大如前。
  這天將入韓境,抵達洛水西岸。
  河水曲折東流處,山岭起伏,風光怡人。
  由昨夜開始,停了五天的雨雪又開始由天上飄下來,人人都披上毛裘斗篷,紀嫣然三女在雪白的毛裘里,更像粉妝玉琢的美麗洋娃娃。
  她們因可以陪著上路,都心情開朗,不住指點著沿途的美景談笑著,春盈等四婢追隨身后。
  一路上李斯都混在肖月潭的呂府兵將里,以免給肖月潭等看破了他和項少龍的特殊關系。
  到了黃昏時分,他們在水和一片紅松林間的高地臨河結營,准備明早渡河。
  呂雄派出了數百人伐木造筏,砍樹叱喝之聲,不時在樹林間響起來。
  趁諸女去打點營帳,項少龍和滕翼兩位好兄弟,沿江漫步。
  盡管天气嚴寒,但長流不休的水卻沒有結冰,天寒水暖,水气由河面升上,凝結在河畔的樹枝上,成為銀白晶瑩的挂飾,蔚為奇觀。
  美景當前,兩人都不想說話。
  踏足之處,腳下松軟的白雪咯咯作響,頭上則雪花飄舞,林海雪原,教人濾俗忘憂。
  不覺下,走出了營地外河水上游處。
  足響傳來,兩人轉頭望去,皚皚白雪中,李斯來了。
  項少龍和滕翼對望一眼,均知李斯不會只來找他們閒聊的。
  滕翼笑道:“冷嗎?”
  李斯兩手縮入綿袍袖內,張口吐出兩團白气,來到項少龍側,看著漫天飛雪里銀白一片的天地,回首望向紅松林,道:“這些紅樹加工后极耐腐蝕,乃建筑和家具的上等材料,又含有丰松脂,可作燃燈之用。”
  滕翼訝道:“我出身山野,知道此樹并不出奇,想不到李兄亦如此在行。”
  李斯笑道:“行万里路胜讀万卷書,我自幼愛好四游學、尋朋訪友,問得多自然知得,滕兄見笑了。”
  項少龍听他言談高雅,見多識廣,心中佩服,暗忖難怪他能助小盤統一天下,輕拍了他肩頭道:“讓我們再隨意逛逛!”
  李斯欣然點頭,三人沿河而上。
  滕翼指著挂滿樹上的冰雪道:“太陽高升時,枝梢滿挂的雪會如花片飄落,那將是難得見到的奇景。”
  項少龍見李斯如若不聞,暗自沉吟,知他有話要說,誠懇道:“都是自家兄弟了,李兄有什么話,放心說出來吧!”
  李斯微笑道:“兩位大哥均是識見高明的人,對六國興衰竟有什么看法呢?”
  滕翼笑道:“李兄乃飽學之士,不若由你點醒我們這兩個粗人好了!”
  李斯謙讓兩句后道:“兩位大哥請勿笑我,我這人最愛胡思亂想,但有一事卻想极也不通,就是現今齊、楚、燕、趙、魏、韓六國,除韓國一直落于人后外,其他諸國,均曾有盛极一時的國勢,兼且人材輩出,為何總不能一統天下呢?”
  項滕兩人同時一呆,這道理看似簡單,打不過人自然難以稱霸,但真要作出一個答案,卻是不知從何說起。
  李斯停下來,望著下方奔流的河水,雙目閃動著智慧的光芒,跌進了回憶里悠然道:“三年前某個黃昏,我在楚魏交界看到一個奇景,就在一口枯干了的井內,有群青蛙不知如何竟惡斗起來,其中有几只特別粗壯的,一直戰無不胜,到弱者盡喪后,它們終彼此于交手,由于早負傷累累,最后的胜利者亦因失血過多而亡。于是恍然大悟,明白六國就像那群井內之蛙,受井所限,又纏斗不休,結果盡敗死,這才動心到秦國一碰運气,當時我心中想到的是:只有秦國這只在井外觀戰的青蛙,才能成為最后的胜利者。”
  項滕兩人無不點頭,這比喻生動地指出了秦國為何可后來居上,凌駕于他國的原因,正因她僻處西陲,未受過戰火直接摧殘。
  李斯一直沒有展露才華的机會,這時說起了興頭,口若懸河道:“六國里最有條件成就霸業的,本是楚人。楚國地處南方,土地肥沃,自惠王滅陳、蔡、杞、莒諸國后,幅員廣闊,但正因資源丰富,生活优悠,民風漸趨糜爛,雖有富大之名,其實虛有其表,兵員雖眾,卻疏于訓練,不耐堅戰。”
  滕翼點頭同意道:“李兄說得好,楚人是驕橫自恃,不事實務,歷代君王,均不恤其政,令群臣相妒爭功、或諂諛用事,致百姓心离,城池不修。”
  項少龍想起李園和春申君,不由歎了一口气。
  李斯續道:“若只以兵論,六國中最有希望的實是趙人,國土達二千里,帶甲數十万,車千乘、騎以万計,西有常山,南有河漳,東有清河,北有燕國。到趙武靈王出,不拘成法,敢于革新,胡服騎射,天下無人能敵,可是此后卻欠明君,空有廉頗李牧,仍有長平之失,一蹶不振,最是令人惋惜。就若井內之蛙,無論如何強大,只要有一個傷口流血不止,即成致命之傷。”
  項滕兩人心中奇怪,李斯來找他們,難道就是要發表這些高見嗎?
  滕翼道:“韓人積弱,燕人則北臨匈奴,后方夾于齊楚之間,現在雖繼四公子后出了個太子丹,仍是難有作為。剩下只有魏齊兩國,前者有信陵君,后者有田單,均是不世出的人材,李兄又有么看法?”
  李斯傲然一笑道:“強极也只是兩只負傷的井蛙吧!”
  頓了頓淡然自若道:“信陵君傷在受魏王所忌,有力難施;田單則傷于齊人的心態。”
  項少龍想起他曾在齊國拜于荀子門下,心中一動道:“愿聞其詳!”
  李斯背負雙手,往上游繼續走去。
  項滕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均覺這落泊文士忽然間像變了另一個人般,有种睥睨天下的气概,忙跟在兩旁。
  李斯完全不知自己成了主角,昂然仰首,深深吁出一口長郁心內的豪情壯气,道:“齊人最好空言闊論,嘿!說真的,在下也曾沾染了點這种習气。別的不說,只是稷下學士,便多達千人,要他們論政治,游藝講學,天下無人能及,但若要出師征戰,則誰都沒有興趣和本領。田單雖因勢而起,挽國家于將亡之際,可是事過境遷,那些只愛作空言者,誰都提不起爭霸的勁頭。”
  轉向項少龍道:“太傅今趟出使諸國,目的在于化解他們合從之勢,若從齊國先入手,必能事半功倍,只要齊人龜縮不出,楚人那敢輕動干戈,齊楚既然袖手,趙人又与燕國纏戰不休,魏國還有可為嗎?”
  項滕兩人恍然大悟,至此才明白李斯說了這么一番話的真正目的,就是指出此行的第一個目標,非是魏國而齊人。
  他們雖急于要上趙雅和趙致會合,但事關重大,把私事暫放一旁,亦應沒有其么大礙。但這么一個轉變,各方面都必須重作一番的部署才行。
  項少龍歎道:“李兄确是識見高明,項某人有茅塞頓開的感覺,便讓我們改道往齊,再到楚國,好完成大王交下的使命。”
  三人再談了一會有關齊國的事,才回到營地去。
  項龍立即把肖月潭和呂雄兩人召到主帳,說出了改道往齊事,卻故意不解釋理由。
  肖月潭沉吟道:“既是如此,我立即派人先往齊國遞交文牒,知會此事,但趙國有別于韓,我們應否先打個招呼,好借道而行,但過門不入,徙招趙人之忌。”
  這番話合情合理,項少龍倉猝決定改變行程,一時間那想得這么周詳,聞言不禁大感頭痛,難以決定。
  現在趙齊交惡,他若如此明著去攏絡齊國,趙人不理,說不定晶王后把心一橫,派李牧來對付他們,那就糟透了。
  呂雄面色微變,道:“呂相曾明令指示,此行先到之處,乃魏京大梁,行程早安排妥當,太傅這么說改就改,怕會影響策略和軍心,而且前途凶險難測,太傅可否打消這念頭呢?”不知是否過于敏感,項少龍隱隱感有點不大妥當,一時卻說不上來,沉吟不語。
  肖月潭卻是站在他的一方,道:“將軍怕是誤會了相爺的意思了,相爺曾吩咐肖某,离開咸陽后,一切由太傅權宜行事,太傅改道赴齊,其中必有深意,呂將軍還是研究一下,看看如何作妥善安排好了。”
  項滕均感愕然,想不到肖月潭對呂雄如此不留情面。
  呂雄反應卻更奇怪,反堆起恭順之色,點頭道:“小將有點糊涂了,這就去找屈斗祁商量,等有了初步行軍部署,再來向太傅和肖先生報告。”言罷出帳去了。
  肖月潭看著他离開,雙目現出不屑之色,冷哼一聲。
  項少龍忍不住道:“肖兄似乎不大滿意此人哩!”
  肖月潭歎了一口气,搖頭道:“我也不明白以呂爺的精明,為何要揀此人來負責領軍,這等只知諛媚弄巧之輩,德能均不足服眾,當年我和圖爺為呂爺奔走之時,他們這群呂氏族人,都不知廁身于那里,現在呂爺榮登相國之位,他們卻爭著來巴結邀功,相爺偏又重用他們。”
  項少龍這才白他們間的關系。
  如此看來,即使呂不韋之下,亦可大致分作兩個系統,一個是以圖先和肖月潭為首的家將派系,另一則是包括了呂雄在內的呂不韋本族之人,為了權力而致互相傾扎。
  呂雄剛才提起的屈斗祁,是領軍的另一偏將,本身雖是秦人,卻是蒙驁的心腹手下,名雖為呂雄的副手,但在軍中的資歷威望,均非呂雄這被破格提的人能望其項背。
  斗爭确是無處能免。
  只是這小小一個千許人的使節團,情況已非常复雜。
  肖月潭壓低聲音道:“少龍你為何忽然改變行程呢?是否怕陽泉君勾通了韓人,在路上伏擊我們?”
  項少龍倒沒有想及這方面的問題,亦知剛才和李斯密話,這位老朋友定會大感不舒服,乘机道:“這只是原因之一,剛才我找到李先生,問了他有關齊國的形勢后,發覺齊人最易說話,這才改變主意,決定先往齊國。”
  肖月潭欣然道:“原來如此,少龍真懂用人,李斯這人見多識廣,對天下形勢更是了若指掌,只可惜不為相爺所喜,未得重用。”
  又微笑道:“現在我才明白少龍為何要指定李先生隨行哩!”
  滕翼插入道:“呂雄這人靠得住嗎?”
  肖月澤歎了一口气,道:“這個真是非常難說,基本沒有什么問題,此行若出了事,誰都不能免罪。”
  頓了頓續道:“少龍是自己人,我也不怕坦白說出來,今趟在出使人選上,曾經發生過很大的爭拗,我和圖爺均力主由你出使,呂雄他們的呂氏一族,卻主張應由呂夫人的親弟弟諸萌擔當,只是相爺權衡輕重后,終采納了我們的意見,但已鬧得很不愉快了。”
  項少龍暗付不揀我可最好了,但現在米已成炊,上了虎背,怨恨只是白費精神,陪著他歎了一口气,苦笑起來。
  肖月潭誠懇地道:“我和圖爺都知少龍淡薄功名利祿,可是現在我們和以諸萌為首的呂家親族勢成水火,少龍至緊要為我們爭這一口气。”
  項少龍這時才知道自己成了圖先一派爭取的人,更是啼笑皆非。
  此時帳外忽傅來兵刃交擊的聲音和喝彩聲,大奇下,三人揭帳而出。
  主營外的空地處,一身戎裝的紀嫣然,正与蒙恬互持長矛對打練習,好不激烈。
  烏廷芳、趙倩、蒙武、荊俊和一眾親衛,則在旁吶喊助威,熱鬧非常。
  紀嫣然雖占盡上風,可是蒙恬仍苦苦支撐,似模似樣。
  滕均想不這十七歲許的小子如此了得,不由齊聲叫好。
  蒙恬見項少龍在旁觀戰,精神大振,一連三矛,使得矯若游龍,挽回了少許頹勢。
  紀嫣然倏地把對手的重矛橫拖開去,待蒙恬一失勢時,她便退了開去,矛收背后,嬌笑道:“假以時日,恐怕嫣然不是小恬的對手哩!”
  蒙恬連忙施禮謙讓,令人大生好感。
  足音響起,呂雄面有得色地領著一面忿然之色的屈斗祁,往他們走來。
  三人交換個眼色,都知呂雄從中弄鬼,煽動了屈斗祁來作出頭的丑人。
  兩人來到三人身前,正要說話,項少龍先發制人,微笑道:“這些日來,尚未有机會和屈偏將說話,請!”
  轉身入帳。
  屈斗祁微一錯愕,跟了入去。
  呂雄想入帳時,卻給滕攔著,客气地道:“呂將軍對改道之事,必已胸有成竹,太傅有命,著本人与將軍商量,不若到本人帳內談談吧!”
  呂雄無奈下,惟有隨他去了。
  剩下肖月潭一人在拈須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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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草木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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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帳內。
  兩人席地坐好后,屈斗祁緊繃著臉道:“太傅是否要臨時改變行程,未知是何緣故?”
  項少龍暗忖連庄襄王都放手任自己去辦事,現在竟給你這么個偏將來質詢,可知自己在秦國軍方內沒有什么地位,充其量只是秦君的一個寵臣,呂不韋的親信而已。
  忍著气道:“屈偏將有否听過陽泉君派人來對付的事呢?”
  屈斗祁故作恍然道:“若是為了此事,太傅可放心了,蒙帥早有吩咐,所以這十多天末將一直放出偵騎,如有什么人跟蹤我們,保證逃不過我的耳目。”
  項少龍微笑道:“屈偏將對今趟的行程,是否早便擬定了下來呢?”
  屈斗祁亦是精靈的,聞弦歌知雅意,道:“雖是早定下來,但除了末將,領軍和太傅等數人外,連呂相都不知詳細規划,所以太傅更不用擔心這方面會出消息。”
  項少龍很想說老子要怎樣就怎樣做,那到你來說話,終還是忍下了言口气,淡淡道:“只畏屈偏將手下里有一人是奸細,就沿途留下標記,讓敵人銜著尾巴追來,找尋适地點偷襲我們,特別在毗連韓境的地方,最是危險。”
  屈斗祁若無其事道:“若是如此,改變行程也沒有用,他們大可在我們進入趙境前對付我,倒不若依照原定路線,打不過總逃得了。”
  項少龍奇道:“屈偏將似乎很介意我改變行程,未知是何因由呢?”
  這一著非常厲害,假若屈斗祁說不出原因,項少龍自可責他不從軍令之罪了。
  屈斗祁微一愕然,雙目閃過怒意,冷冷道:“蒙帥既把太傅安危交由末將負責,末將自然以安全為第一個考慮因素了。”
  項少龍心頭發火,冷笑道:“現在我實弄不清楚屈偏將和呂將軍誰是負責的人了?他剛剛才接了我的軍令,現在屈偏將顯然沒把我的吩咐放在眼內,屈偏將可解釋一下嗎?”
  屈斗祁微微一震,知道項少龍動了真火,軟化了點,卑聲道:“末將怎敢不听太傅指示,只不過……”
  項少龍耐煩地打斷他道:“明天我們便要渡河,你有派泅水過去察看嗎?”
  屈斗祁一呆道:“木伐尚未做好,河水又那么冷……”
  項少龍長身而起,到了帳門處,大叫道:“荊俊!”
  正和蒙武運劍練習對打的荊俊走入帳來,道:“太傅有何分咐?”
  項少龍道:“立即找几個兄弟,泅水過河看看對岸的情況,最緊要秘密行事,若有什么發現,千万不要惊動敵人,明白了嗎?”
  荊俊欣然領命去了。
  屈斗祁低垂著頭,但看神情卻是不滿之极。項少龍這么做,分明是指他辦事不力,最要命的這确是一個疏忽。
  項少龍心中暗笑,今趟他們有備而來,其中一套法寶,就依照善柔的方法,制了一批防水皮衣,想不到這么快就派上用場。
  本來他也想不到要探察對岸的動靜,一來因早先給肖月潭提醒,陽泉居說會借韓人之手殺害自己,此刻与這不尊重自己的屈斗祁針鋒相對,靈机一触,才想出這挫折對方銳气的方法。
  既然有理都說不清,不若就以硬碰硬,教他屈服。
  軍令不行,乃行軍大忌。
  若屈斗祁或呂雄仍是陽奉陰違,索性憑襄王賜下的軍符,把兩人革職,改以滕翼代替,一了百了。
  這時他再無興趣与此人糾纏下去,冷然道:“沒事了,屈偏將可繼續辦你的事,改道一事,除你和呂將軍兩人外,不得說予第三者知道,否則以軍法處置,明早我會告訴你采那條路線前進。”
  屈斗祁一言不發,略施敬禮,怏然走了。
  這時天剛黑齊。
  主帳內,項少龍与妻婢們共進晚膳。
  紀嫣然听罷他改赴齊國的因由后,惊异地道:“這位李斯先生确是識見不凡,對諸國形勢的分析一針見血,對齊人愛好放言高論的風气,更是透徹若神明,想不到相府有如此人物,少龍可否引介与嫣然一晤?”
  項少龍知她性格,樂得有人陪她聊天,點頭道:“待會我便請他過來,与嫣然見面。”
  紀嫣然欣然道:“不過更令我惊訝的是少龍你的眼光,竟憧得指名要求李斯生隨行。”項少龍暗叫慚愧,他那來什么眼光呢?
  趙倩擔心地道:“可是項郎早派人通知了在大梁的雅夫人,著她們在那里候你,這樣先到齊楚,豈非至少要她們呆等一年半載嗎?”
  項少龍苦笑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了。不過我使荊俊先生往魏國找她們,當我們由齊赴楚時,他們可和我們在途中會合了,至多是三月的光景吧了!”
  趙倩一想也是,沒再說話。
  這時夏盈為項少龍添飯,后者笑問她旅途是否辛苦。
  另一邊的秋盈笑道:“小姐在咸陽時,每天都教導我們學習騎射,這點路算什么哩?”
  烏廷芳笑了起來,得意地道:“有我這大師傅指點,這几個丫頭都不知變得多么厲害呢。”
  帳外忽傳來扰攘人聲,接著滕翼的聲音在外響起道:“三弟出來一會!”
  項少龍听他沉重的語气,心知不妙,忙揭帳而出。
  外面空地處擠滿了人,呂雄、屈斗祁等全來了。
  剛回來的荊俊興奮道:“太傅!我們擒了敵人回來,莫要怪我,剛上岸就面對撞上了這家伙在小解,是迫不得已才出手的。”
  項少龍心中一檁,望往屈斗祁等眾軍將,人人面色凝重,屈斗祁更是臉有愧色。
  由烏家十二名子弟組成的親衛團里的烏言勒和烏舒兩人,把一名綁著雙手,渾身濕透,冷得臉如死灰,身穿牧民裝束的漢子推到少龍身前,把他按跪地上。
  滕翼沉聲道:“你是何人?”
  那漢子嘴唇一陣顫動,垂頭惶然道:“小人鄧甲,只是韓國牧民,途經此地,為可要動粗把小人擒拿呢?”
  仍是身穿水靠的荊俊道:“不要信他,這人身藏兵刃弓矢,絕非好人。”
  滕翼將一把劍遞給少龍,道:“看兵器的形式,這人极可能來自燕國。”
  在一旁默听的肖月潭失聲道:“什么?”
  項少龍亦呆了一呆,想不到來敵竟与燕國有關,心中涌起古怪的感覺,沉吟半晌后下令道:“先為他換上干衣,由我親自審問他。”
  烏言著和烏舒一聲領命,押著他去了。
  項少龍向圍觀的軍士冷喝道:“你們還不給我去緊守崗位,兩偏將請留步。”又回頭對紀嫣然等道:“你們回到帳內等我。”
  待空地處只剩下滕翼、荊俊、肖月潭、屈斗祁、呂雄五人時,項少龍淡淡道:“若這人真是燕國來的,我們便非常危險了。”
  人人面色沉重,默然無語。
  在昏暗的營燈掩映下,天上雪粉飄飄,气氛肅穆。
  屈斗祁干咳一聲,跪下來道:“末將疏忽,愿受太傅罪責。”
  呂雄迫于無奈,亦跪下來請罪。
  項少龍心中叫妙,想不到誤打誤撞下,竟挫了兩人銳气,不過形勢險惡,亦快樂不起來,搶前扶起兩人道:“只要大家能衷誠合作,應付危難,這等小事本人絕不會放在心上。”
  他也變得厲害了,言下之意,假若兩人不乖乖听話,絕不會客气。
  兩人像斗敗了的公雞般,垂頭喪气地站著。
  肖月潭道:“一切都待拷問了這鄧甲再說吧!不過我若是他,認就是死,不認反有一線生机,故怎也不會招供。”
  滕翼微笑道:“這包在我身上,幸好天寒未久,待我到附近的地穴找找有沒有我想要的幫手家伙。”
  言罷在眾人大惑不解下,出營去了。
  果如肖月潭所料,鄧甲矢口不認。
  項少龍深悉滕翼性格,知他必有辦法,阻止了屈斗祁等對他用刑,只把他綁在一個營帳內,派人守著。
  未几滕翼著個布袋回來,里面軟蠕蠕,不知藏著什么東西。
  坐在帳內的項少龍等都呆看著那布袋,只有荊俊明白,大笑道:“讓我去拿小竹簍來!”欣然去了
  滕翼冷然入帳,向手下喝道:“拿他站起來!”
  烏言著兩人忙左右把他挾持著。
  鄧甲露出駭然神色,盯著滕翼舉在他眼前,不知是什么東西正蠕動其中的布袋。
  屈斗祁道:“滕先生准備怎樣對他?”
  滕翼毫無顧忌地探手袋里,熟練地取出一只毛茸茸的灰黑田鼠,遞到鄧甲面前笑道:“你招不招供?”
  看著在滕翼手內正掙扎吱叫的大田鼠,連項少龍、肖月潭這等足智多謀的人都一頭霧水,不知他怎可憑這東西令鄧甲屈服?
  鄧甲昂然道:“我根本只是個畜牧之人,有什么可招的?”
  肖月潭冷笑道:“還想不認,你不但語帶燕音,且牧人怎能在這等情況下仍昂然不懼,你還想騙人嗎?”
  鄧甲一听,才知露出破綻,硬撐道:“我根本不明白你說什么,若仍不信我是對岸鄧家村的人,可派人去一問便知。”
  這時荊俊拿著竹簍回來了,嚷道:“快給他脫褲子!”
  眾人齊感愕然。
  烏言著等兩三下動作,鄧甲下身立時光禿禿的,盡露眾人眼下。
  荊俊親自把竹簍口覆蓋在他下体處,以繩縈繞過他臀部縛個結實。
  鄧甲駭然道:“你們想干什么?”
  滕翼笑道:“很快你便會知道了。”向烏言著兩人吩咐道:“按他坐在地上!”
  這時眾人心中明白,無不叫絕,感到這比毒打他一頓還要殘忍百倍。
  滕翼揭起小竹簍另一端的蓋子,把田鼠放入竹簍內,再蓋好簍子。
  里面立時傳來田鼠動的聲音,簍子和鄧甲同時抖動起來。
  鄧甲尖叫道:“項少龍你好毒!”
  呂雄蹲下來道:“鄧甲兄你怎知他是項少龍呢?”
  鄧甲知說漏了口,不過這時已無暇辯駁,眼珠隨著籮子里田鼠的走動一起同時轉動著。
  帳內諸人里,當然只有他一人“切身体會”到田鼠的動作了。
  項少龍學呂雄般蹲在另一邊,拍拍他臉頰,柔聲道:“乖乖說吧!若證明你說了實話,我們走一段路后就放了你。”
  滕翼冷然看著他正急速起伏的胸口,沉聲道:“這田鼠走累了,快要吃東哩,你不是想待到那時才說吧!”
  荊俊笑道:“那時可能遲了,你愈快點說,你那生孩子和小解的家伙愈能保持完整。”
  其實不用他們軟硬兼施,鄧甲早崩潰下來,一面恐怖神色,呻吟著道:“先把那東西拿出來再說!”
  屈斗祁搖頭道:“你不說,那東西永遠都留在這小簍里。”
  肖月潭笑道:“還不懂爭取時間?正蠢材?”
  不知是否給抓了一記還是噬一口,鄧甲慘叫道:“小人招供了,今次是奉太子之命,快拿出來!”
  項少龍知他完全崩潰了,向滕翼打了眼色,著他把田鼠出來。說實在的,他自己都很怕這小家伙,要他動手去,內心難免發毛。
  滕翼搖了搖頭,喝道:“還不快說!”
  鄧甲無奈下,立即以可能是拷問史上最快的速度,把整件事說了出來。
  當滕翼把田鼠拿出來后,盡管天寒地凍,鄧甲仍是屎滾尿流、渾身被汗水濕透,可見“毒刑”如何厲害。
  他的供詞,不但揭破了燕人的陰謀,還使項滕兩人弄清楚了當日在邯鄲外龍陽君遇襲的事。
  原來燕國太子丹因廉頗圍困燕國京城,他只能苦守,無力解圍,惟有使出橫手,派手下著名家將徐夷亂率領三千勇士,沖出重圍,分散秘密潛入趙境,希望制造混亂,令趙人自動退兵。
  于是先有刺殺龍陽君一事,敗后又把收買了的齊人殺死,好嫁禍田單。
  此計不成,又另生一計。
  太子丹這人交游廣闊,深謀遠慮,在各國均有被他收買的眼線,此時知項少龍出使魏國,立即通知藏在趙境的徐夷亂,著他設法扮作趙人襲殺項少龍。
  要知項少龍代表的襄王,若他被殺,秦人怎也不會坐視不理,只要秦人對趙用兵,燕人京師之圍自解,這一著确是厲害。
  徐夷亂亦是智計多端的人,在項少龍赴魏途上布下崗哨,等待机會。終決定了當他們明天渡河時,扮作韓軍乘虛偷襲。那時項少龍過河不成,又不敢深進韓境,惟有被迫轉往趙境,徐夷亂便可憑著优勢兵力、憑險伏擊,務要置項少龍于死地,使陰謀成功。
  各人听到這事時,均眉頭深鎖。
  這些燕人在別人地方行凶,全無顧忌,而他們此事又不敢惊動趙人和韓人,以免再橫生枝節,實在頭痛。
  更兼除夷亂這批人外,說不定陽泉君的人又与韓人勾結來對付他們,以他們這過千人的浩蕩隊伍,在對方有心襲擊下,目標明顯,确是無處可逃。
  若找有利防御之地筑壘防守,則成困獸之斗,結果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則更是不妥。
  項少龍等人在帳外商量一會,一時間都想不出什么應付良方來。
  屈斗祁提議道:“現在我們既知徐夷亂的人藏在對岸一處山頭,不若暗潛過去,摸黑夜襲,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肖月潭道:“這事太冒險了,我早听過此人之名,善用兵法,必會派人密切監視我,而且鄧甲失蹤一事,會惹他生疑,對方人數又是我們的三倍,這么做只等若送死。”
  呂雄臉青唇白,顫聲道:“不若我們立即連夜离開,留下空營,到燕人發覺時,早追不及了。”
  項少雖鄙夷此人,但他提出的确是唯一行之法,點頭道:“走是定要走了,但怎么走卻雖從長計議,這么上千人的隊伍,縱使行動迅速,但由于有大河阻隔,遲早會給他們追上。”
  屈斗祁點頭道:“最糟是我們無論進入趙國又或韓境,都必須小心翼翼,派出偵騎探路,以避開趙韓之人,所以路線必然迂回曲折,行軍緩慢,以徐夷亂這等精明的人,必可輕易追上我們。”
  一直默默不語的滕翼道:“我有一個提議,就是化整為零,兵分多路,如此敵人就不知追那一隊才好,我們逃起來亦靈活多了。”
  眾人均靜默起來,咀嚼著他的說話。
  項少龍斷然道:“這是唯一可行之法,就這么決定好了。”
  雨雪愈下愈大。
  荒野內的殺机亦更濃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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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松林遇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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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粉仍不住從天而降。
  在暗黑的雪野里,這使節團全体動員,默默拆掉營帳,准備行裝。
  項少龍和滕翼、荊俊、肖月潭、李斯五人和十二名烏家子弟伏在岸緣,察看著對岸的動靜。
  黑沉沉的山林處,死寂一片,若非抓到鄧甲,又由他口中知悉了敵人的布置,真難相信有多達三千名心存不仇的敵人,正虎視眈眈地窺伺一旁。
  肖月潭冷哼道:“為了解趙人之圍,燕人實在太不擇手段了。”項少龍心中暗歎,在這戰國的年代里,當權者誰不是做著這樣的事呢?
  這時呂雄來報告道:“太傅!一切結束妥當,可以動程了。”
  項少龍下了出發的命令。
  一千秦軍遂分作兩組,每隊五百人,牽馬拉車,分朝上下游開去,風燈閃燦,活像無數的螢火虫。
  紀嫣然諸女和三百名呂府家將,則悄悄摸黑退入紅松林內。
  黑夜里,車行馬嘶之聲,不住響起,扰扰攘攘,破坏了雪夜那神圣不可侵犯的宁靜。
  滕翼凝望對岸黑漆一片的山林,笑道:“若我是徐夷亂,現在必然非常頭痛。”
  肖月潭沉聲道:“他會中計嗎?”
  荊俊低聲道:“很快就會知道了!”
  由于黑夜里難以認路,行軍緩若蝸牛,直至整個時辰后,兩隊人馬才分別遠去。
  按照計划,二十天后他們會在趙韓間沁水旁的羊腸山會合,若等三天仍不見,就赴齊趙間另一大山橫龍岭去。
  秦軍訓練精良,人人精擅騎射,加上人數大減,在這等荒野擺脫追騎,應是易如反掌。
  滕翼低呼道:“有動靜了!”
  只听對岸一處山頭异響傳來,足音蹄聲,接著亮起了數百火把,兩條火龍沿河分往上下游追去。
  徐夷亂知道影跡敗露,再無顧忌了。
  到火龍遠去后,項少龍道:“小俊你過河探察形勢,若敵人真的走得一個不剩,明早我們立即渡河。”
  小俊一聲領命,率著那十二名烏家親衛,把早擺在岸旁的兩條木筏推入水里,撐往對岸去,李斯和肖月潭兩人也跟著去了。
  項少龍和滕翼兩人輕松地朝紅松林走去。
  燕人這著突如奇來的伏兵,确教他們手忙腳亂了好一陣子,不過現在事情終暫化解了。
  項少龍正要說話,忽地目瞪口呆看著前方,滕翼亦劇震道:“不好!”
  只見紅松林處忽地亮起漫天紅光,以千計的火把,扇形般由叢林邊緣處迅速迫來,喊殺聲由遠而近,來勢惊人。
  兩人同時想起了陽春君派來對付他們的人,大惊失色下,拔劍朝遠在半里外的紅松林狂奔過去。
  來犯者兵力至少有五千人,無聲無息地由密林潛行過來,到碰上了呂府家將布在外圍的崗哨后,才明目張膽狂攻過來。
  打一開始,就把密林和上下游三面完全封死,就算他們想逃生,亦給大河所阻,全無逃路。
  如此天寒地凍之時,若跳下河水里,還不是另一條死路嗎?
  可見對方早存著一個不留的狠毒心態,且處心積慮,待至這最佳時机,才對他們痛下殺手。
  殺聲震天,人馬慘嘶中,紀嫣然指揮著眾家將,護著烏廷芳、趙倩、春盈四婢和蒙家兩兄弟倉皇朝大河逃去。
  若非林木阻格,兼之地勢起伏,又是夜深,使敵人箭矢難施,否則他們想逃遠點都不行。
  不過被敵人迫至河邊之時,亦是他們喪命的一刻了。
  數也數不清那么多的敵人由四方八面涌過來,呂府家將雖人人武技高強,臨死拼命又不顧身,但在我寡敵眾下,仍是紛紛倒地。
  出林不久,春盈一聲慘叫,給長箭透背而入,仆斃草叢里。
  烏廷芳諸女齊聲悲呼。
  紀嫣然最是冷靜,拉著趙倩,高叫道:“快隨我來!”穿過邊緣區的疏林,往一個小丘奔上去”另一邊就是河旁的高地了。
  她們身旁這時只剩下百多名家將,其中一半回頭擋敵,另外六十多人護著她們且戰且退,朝山丘沖去,只恨雪坡難走,欲速不能。
  后方全是火把的光芒,把山野照得一片血紅。
  橫里沖來十多名身穿獵民裝束的敵人,紀嫣然殺紅了眼,手上長矛橫挑直刺,連殺數人,沖破了一個缺口。
  這時一人橫切入來,朝緊隨紀嫣然的趙倩一劍劈去,絕不因對方是女性而手下留情。
  紀嫣然這時長矛剛刺入了另一敵人的胸膛,見狀救之不及時,護在她左翼的蒙恬倏地沖起,長劍一閃,那人早身首异處。
  眼看快到丘頂,一陣箭雨射來,家將中又有十多人中箭倒地。
  敵人緊緊追來,對中箭者均補上一刀。
  秋盈腳下一絆,倒在地上。
  夏盈和冬盈兩人与她情同姊妹,忙轉頭去把她扶起,就是那么一陣遲疑,一群如狼似虎的敵人攻破了他們的后防,涌了上來,一輪亂劍中,三婢同時慘死,教人不忍目睹。
  烏廷芳等看得差點暈倒,全賴蒙武、蒙恬兩人護持著,才抵達丘頂。
  余下的三十名家將憑著居高臨下之勢,勉強把敵人擋著,不過也撐不了多久。
  這時項少龍和滕翼剛剛赶至,見不到春盈諸女,已知發生了什么事。
  項少龍喝道:“快到大河去,荊俊在那里!”
  烏廷芳悲叫道:“項郎!”早給蒙武扯著蹌踉去了。
  紀嫣然尖叫道:“不要戀戰!”領著四人朝大河狂奔下坡去了。
  滕翼早沖到丘頂,重劍大開大闔,擋者披靡。
  項少龍則截著了十多名要窮追紀嫣然的敵人,大開殺戒,戰況慘烈至极。
  以百計的敵人潮水般涌上丘來,只听有人大叫道:“項少龍在這里了!”
  項少龍剛劈翻了兩名敵人,環目一掃,見到敵人紛紛由后方涌來,身旁除滕翼外,己方的人死得一個不剩,知道若不逃走,只有到閻皇爺處報到,大喝一聲,展開劍勢,硬闖到滕翼旁,叫道:“走!”
  此時兩人身上均負著多處劍傷,滕翼會意,橫劍一掃,立有兩濺血倒跌,其他人則駭然后退。
  兩人且戰且退,可是給敵人緊纏,欲逃不能。
  眼看敵人由紅松林方面不住搶上丘來,項少龍叫道:“滾下去!”
  一拉滕翼,兩人一個倒翻,由丘沿翻下斜坡,滾下了去。
  幸好落了數天大雪,積雪的斜坡又滑又軟,剎那間兩人滾至丘底的雪地處。
  敵人發狂般由丘上追下來。
  兩人剛爬起來,滕翼一個踉蹌,左肩中了一箭。
  兩邊又各有十多名敵人殺至。
  項少龍拔出飛針,連珠擲出,那些人還不知是什么一回事時,已有六、七人中針倒地,其他人駭然散了開去。
  忽然火光暗了下來。
  原來雪坡极滑,不少持火把者立足不穩,滾倒斜坡處,火把登時熄滅。
  滕翼伸手往后,抓著長箭,硬是連血帶肉把箭拔了出來,橫手一擲,插入了左后方一名敵人的咽喉里。
  由于有甲胄護体,利箭只入肉寸許,不及內髒,否則這一箭就要教他走不了。
  趁著視野難辨的昏黑,兩人再沖散了一批攔路敵人,終脫出重圍,往大河奔去。
  無數火把的光點,由后面三方圍攏過來,喊殺聲不絕于耳。
  剎那間兩人到了岸旁高地處,荊俊扑了過來,大喜道:“快走!”
  領著兩人,奔下河邊去。
  這時載著紀嫣然等的木筏剛剛离岸,另一個木筏正等待著他們。
  三人跳上筏子,立即往對岸划去。
  當兩只木筏到了河心時,敵人追至岸旁,人人彎弓搭箭,往他們射來。
  十二個烏家子弟兵筑成人牆,揮劍擋格勁箭。
  慘叫連起。
  其中一人中箭倒在項少龍身上。
  項滕一聲悲呼,大叫道:“蹲下來!”
  兩筏上又再有三人中箭。
  筏子終离開了敵箭的射程,到達彼岸。
  敵人雖叫囂咒罵,卻是無可奈何,想不到在這种一面倒的形勢下,仍給他們逃掉。
  項少龍剛跳上岸,烏廷芳搶天呼地的扑入他沾滿鮮血的怀內。
  荊俊忽地慘叫道:“三公主!”
  項少龍劇震望去,只見趙倩倒在紀嫣然怀里,胸膛透出箭鋒,早玉殞香消。
  (缺數段)
  荊俊這時匆匆穿林來到這隱蔽的林中墓地處,焦急道:“東南方有敵人出現了,除了陽泉君的人外,還有韓人的兵馬,人數約達五百人,還帶著獵犬,我們得快走了。”
  項少龍心中填滿悲痛,茫然道:“到那里去?”
  滕翼道:“往羊腸山盡是平原河道,我們沒有戰馬,定逃不過敵人的搜捕,唯一之計,就是攀山到荊俊原居的荊家村,在那里不但可取得駿馬干糧,還可以招來些身手高明的獵人,增強實力,我和荊俊熟悉路途,應可避過敵人。”
  項少龍勉力振起精神,目光投向紀嫣然、烏廷芳兩位愛妻,以及蒙家兄弟、肖月潭、李斯、荊俊、滕翼和余下的八名烏家子弟兵,斷然道:“好!我們走,只要我項少龍有一天命在,陽泉君和他們的同党就休想有一天好日子過。”
  日夜過路。
  二十五天后,歷盡千辛万苦,捱饑抵餓,終于到達了荊家村。
  在雪地獵食确是非常困難,幸好滕翼和荊俊都是此中能者,他們才不致餓死在無人的山岭里。
  途中有几次差點被追兵赶上,全憑滕荊對各處山林了若指掌,終于脫身而去。
  到得荊家村時,連項少龍和滕翼這么強壯的人都吃不消,更不用說肖月潭李斯和烏廷芳這嬌嬌女了。
  幸好這時人人練武擊劍,身子硬朗,總還算撐持得住,但都落得不似人形,教人心痛。
  荊家村由十多條散布山的大小村落組成,滕翼一直是村民最尊重的獵人,這里的小伙子無不曾跟他學習劍騎射,見他回來,都高興极了,竭心盡力招呼他們,又為他們四出探查有沒有追兵。
  休息了三天后,眾人都像脫胎換骨地精神奮發,重新生出斗志和朝气。
  時間确可把任何事情沖淡,至少可把悲傷壓在內心深處。
  這天眾人在村長的大屋內吃午膳時,滕翼來把項少龍喚出屋外的空地處,三十八名年青的獵人,正興奮地和荊俊說話,見他兩人出來,立即肅然敬禮,一副等挑選檢閱的模樣。
  項少龍低聲道:“二哥給我拿主意不是行了嗎?”
  滕翼答道:“讓他們覺得是由你這大英雄挑揀他們出來不是更好嗎?”
  接著歎了一口气道:“他們本非荊姓,整條荊家村的人都是來自世居北方蠻夷之地的一個游牧民族,過著与世無爭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只因趙國不住往北方擴張,北方又有匈奴肆虐,他們才往南遷來,經過了百多年定居這里,但又受韓人排擠,被迫改姓,所以他們對趙韓均有深刻仇恨。”
  這批年輕獵手人人面露憤慨神色。
  荊俊道:“我們這里人人習武,不但要應付韓兵的搶掠,還要對抗馬賊和別村的人侵犯。”
  滕翼道:“這批人是由村內近千名獵手中精挑出來,若再加以訓練,保證不遜于我們烏家的精兵團。”
  項少龍問道:“你們愿意追隨我項少龍嗎?”
  眾獵手轟然應諾。
  項少龍道:“那由今天開始,我們禍福与共,絕不食言。”
  眾人無不雀躍鼓舞。
  回屋去時,滕翼道:“我們明天便起程到橫龍岭去,不過我們文牒財貨都丟失在紅松林內,這樣出使似乎有點不大妥當。”
  項少龍黯然道:“那些還是其次了。”
  那晚凄慘痛心的場面,以及強烈的影象和聲音,再次呈現在他們深刻的回憶中。
  烏廷芳尖叫著惊醒過來,淚流滿臉。
  項少龍忙把她緊摟怀內,百般安慰。另一邊的紀嫣然醒了過來,把窗漏推開少許,讓清冷的空气有限度地注進房內。
  烏廷芳睡回去后,項少龍卻睡意全消,胸口像給大石梗著,提議道:“今晚的月色不錯,不若到外面走走吧!”
  紀嫣然凄然道:“芳儿怎可沒人伴她,你自己去吧!”
  項少龍隨便披上裘衣,推門而出,步入院落間的園林時,只見一彎明月之下,肖月潭負手仰望夜空,神情肅穆。
  項少龍大訝,趨前道:“肖兄睡不著嗎?”
  肖月潭像早知他會出來般,仍是呆看著夜空,長歎道:“我這人最愛胡思亂想,晚上尤甚,所以平時最愛摟著美女來睡,免得專想些不該想的事,今晚老毛病又發作了!”
  項少龍這時心情大坏,隨口問道:“肖兄在想什么哩?”
  肖月潭搖頭苦笑道:“我想著呂爺,自從成了右丞相后,他變了很多,使我很難把以前的他和現在的他連起上來。”
  項少龍苦笑道:“千變万變,其實還不是原先的本性,只不過在不同環境中,為了達到某一目標,便壓下了本性里某些部分,可是一旦再無顧忌,被壓下了的本性便會顯露出來,至乎一發不可收拾。這种情況,在忽然操掌大權的人身上至為明顯,完全沒法抑制,因為再沒有人敢管他或挫折他了。”
  肖月潭一震往他望來,訝道:“听少龍的語气,對呂爺似沒有多大好感呢!”
  項少龍知說漏了嘴,忙道:“我只是有感而發,并不是針對呂相說的。”
  肖月潭沉吟片晌,低聲道:“少龍不用瞞我,你和呂爺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我可以完全信任你,但呂爺嘛?我和圖爺雖算是他心腹,可是對著他時卻要戰競競,惟恐惹恕了他。”
  頓了頓又道:“而且他擴展得太快了,初到咸陽時,食客門生只有七百多人,現在人數已超過了五千,怎不能招秦人之忌,今趙我們松林遇襲,正是因此而來。”
  項少龍想起了犧牲的人,一時無言以對。
  肖月潭知勾起了他心事,再歎了一口气道:“我們可說共過生死,所以不該說的也要說出來,以少龍這种重情義的性格,將來必忍受不了很多呂爺做出來的事,你明白我意思吧!”
  項少龍默然點頭。
  為了小盤,注定了他將會成為呂不韋的死敵,這或者就是命運吧!
  趙倩等的慘死,堅定了他助小盤統一六國的決心。
  只有武力才可制止武力。
  雖然達致法治的社會仍有二千多年的遙遠路程,但總須有個開始。
  口中應道:“夜了!明天還要一早赶路,不若我們回去休息吧!”
  肖月潭道:“你先回去吧!我還想在這里站一會。”
  項少龍笑道:“那不若讓我們借此良宵,談至天明,我也很想多了解咸陽的形勢。”
  肖月潭欣然道:“肖某當然樂于奉陪哩!”
  那晚就這么過去了。
  天明時五十多人乘馬出發,朝著橫龍岭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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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惊人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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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續赶了二十多天路后,橫亙于齊趙交界處的橫龍岭,終于矗然屹立在地平的邊緣處,起伏的峰頂全積了白雪。
  一路上各人均心事重重,難展歡顏,再沒有剛由咸陽起程時的熱烈气氛。
  偶有交談,都是有關如何隱蔽行蹤,或對追兵展開反偵察行動等計議。
  走到半途時,巳甩掉了敵人的追騎。
  肖月潭更是出奇地沉默和滿怀心事。
  自那晚項少龍与他一夜傾談后,更感覺到他有些事藏在心里,難以啟齒。
  不知是否敏感,愈接近橫龍岭,項少龍愈有心惊肉跳的不祥感覺。
  昨晚他還做了一個夢,夢見趙倩和春盈四婢,人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笑臉如花,硬要來扯著他回咸陽去,惊醒過來時早淚流滿臉,心若刀割。
  所以滕翼雖想多赶點路,項少龍卻堅持找了一個背山面臨平原的山丘扎營,爭取休息和思索的時間。
  黃昏前,荊俊和他的荊家軍及蒙氏兄弟打了野味回來,架起柴火燒烤,為了避免暴露行藏,入黑后他們都不點燈或生起篝火,在這深冬時節,那是多么令人難以忍受的一回事。
  目的地在望,荊俊等年輕的一群,都興奮起來,三三兩兩地聊著。
  紀嫣然、烏廷芳兩人則躲在帳內私語。
  肖月潭拉著李斯,到了靠山處一個小瀑布旁說話,神色凝重。
  滕翼和項少龍兩人呆坐在營旁一堆亂石處,看著太陽緩緩西沉下去。
  忽然李斯走了回來,請兩人過去。
  項滕兩人對望一眼后,心中都打了個突兀,隨李斯到了肖月潭處,后者凝視著匹練般由山壁瀉下的清泉,雙目隱泛淚光。
  李斯搖頭歎了一口气。
  連滕翼這么有耐性的人,亦忍不住道:“都是自家人了,肖兄有什么心事,為何不直接說出來呢?”
  肖月潭深沉地吁出一口气,看了看項滕兩人,滿怀感触地道:“那晚我不是告訴少龍,我最愛胡思亂想的了,只恨我愈想下去,愈覺得自己不是胡思亂想,而且‘是与否’的答案就在那里。”
  猛地伸手,指著遠方的橫龍岭。
  項少龍和滕翼全身劇震,手足冰冷。
  李斯喟然道:“剛才肖老找著在下對紅松林遇襲一事反覆推研,發覺了很多疑點,最后得出了一個非常令人震駭的結論,恐怕我們都成了呂相國的犧牲品了。”
  項滕兩人對望一眼,均看出對方眼中駭然的眼神。
  肖月潭道:“其實今趟出使,應是一份优差。六國根本一直在互相傾軋,更加上最近齊楚謀趙一事,怎也難以聯成一气,所以出使一事只是多此一舉,何況呂爺正竭力培養自己的族人,更不應放過這大好的讓族人立功机會,反平白送了給少龍。唉!有很多事本來都不應放在心上,但現在出了岔子,細想下去,就發覺許多不尋常的地方了。”
  滕翼的臉色變得無比蒼白,沉聲道:“我一直不明白敵人對我們的突襲在時机和形勢上為何掌握得如此無懈可擊,剛好是呂雄和屈斗祈兩隊人馬及燕人离開后,我們的戒備松懈下來的一刻,盡管他們不斷有人偵察我們,但在那等雪夜里,怎能如此清楚地知道我們會藏在林內呢?所以定有內奸。”
  項少龍只感頭皮發麻,脊骨生寒,深吸一口气,才壓下波蕩的情緒道:“這樣做,對呂相有什么好處呢?我們都是他的人,還有三百個是由他挑選出來的家將,若蒙恬和蒙武都喪命,蒙驁豈非悲痛欲絕嗎?”
  肖月潭舉袖拭去眼角的淚漬,歎了一口气道:“我肖月潭跟了呂爺足有二十年了,最明白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性格,做生意如此,爭天下亦是如此。”
  頓了頓反問道:“假設真是陽泉君遣人做的,對他有什么好處呢?”
  這個原本直接簡單的問題,此刻說出來,卻是沒有人可以答他。
  庄襄王一直念著陽泉君對他的恩情,所以封了呂不韋作右丞相時,亦把左丞相之位留了給他,更阻止呂不韋去對付陽泉君。
  假若項少龍等被人襲殺,由于事前早有風聲傳出陽泉君要對付他們,而死的又全是呂不韋的親信和家將,自然誰都不會怀疑是呂不韋自己策划的事。
  庄襄王和朱姬兩人無不對項少龍非常寵愛,若相信陽泉君使人殺死項少龍,陽泉君那能免禍,連華陽夫人怕都保不住這親弟。
  那時呂不韋就能一舉除去這心腹大患,獨掌朝政去。
  誰人比他和庄襄王及朱姬的關系更密切呢?
  肖月潭看著臉上再無半點血色的項少龍,沉聲道:“我所識的人里,沒有人比呂爺更懂玩陰謀手段,若此計成功,更可一石數鳥。”
  接著激動地道:“首先他可以除去你項少龍,你實在太鋒芒畢露了,不但大王姬后對你言听計從,連政太子都對你特別依戀,后面又有家當龐大的烏家作你后盾,假以時日,說不定連呂不韋的光芒都給你蓋過。秦人最尊崇英雄,又重軍功,他們需要的是像你般智勇雙全的人,呂不韋怎能全無顧慮。”
  他巳再不稱呂不韋作呂爺,而直指其名了,三人都体會到他心境上的變化,明白到他感覺被主子出賣的悲痛憤慨。
  李斯接口道:“他還可迫蒙將軍因著愛子的慘死,而和他站在同一陣線對付陽泉君和他的同党,又可把精銳無敵的烏家子弟收為己用,增強實力。犧牲些家將親信,算得是什么一回事。今次同來的三百家將,全屬与圖管家和肖先生有多年關系的人,可算是老一輩家將的系統,他們的戰死松林,會令相府內呂族的勢力在此消彼長下,更形壯大。”
  “啪!”
  滕翼硬生生把身旁一株粗若儿臂的矮樹劈折了。
  眾人默然呆對著。
  心中的悲憤卻是有增無減。
  他們全心全意為呂不韋辦事,卻換來這种下場和結果。
  肖月潭道:“事實是否如此,很快可知道了,若真是呂不韋當貨物般出賣我們,在橫龍岭那邊等待著我們的,絕不會是呂雄或屈斗祁,而是那晚在紅松林襲擊我們的人。若我猜得不錯,必是由諸萌親自主持,如此才不怕會泄露消息,事后只要把這批有分動的人留在咸陽之外,就不怕有人知道了。”
  項少龍回想起當日改變路線時,呂雄過激的反應,一顆心直沉下去。
  李斯道:“諸萌此人极攻心術,給我們逃了出來后,還故意扮韓兵來追赶我們,教我們深信不疑是陽泉君与韓人勾結來對付我們,直教人心寒。”
  滕翼出奇地平靜道:“三弟你還要出使齊國嗎?”
  項少龍連苦笑都擠不出來,緩緩道:“現在我只有一個興趣,就要要證實這确是呂不韋的所為,再設法把諸萌殺死,讓呂不韋先還點債給我項少龍。”
  次日黃昏時分,項少龍、滕翼、荊俊三人面色陰沉地由橫龍岭回來,喚了李斯和肖月潭到瀑布旁說話。
  紀嫣然兩女亦知此事,參与了他們的商議。
  不用說出來,各人均知道了結果。
  李斯沉聲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滕翼道:“約有千許人,都換上秦軍裝束,還打著屈斗祁和呂雄的旗號,肖先生猜得不錯,這批人正是由諸萌率領,給荊俊認了出來。”
  荊俊點頭道:“我還認出了几個呂族的人來,哼!平時和我稱兄道弟,現在卻是反臉無情。”
  烏廷芳一聲悲呼,伏入紀嫣然怀里去,后者美目圓瞪道:“這筆賬,我們怎也要和呂不韋算個清楚。”
  肖月潭歎了一口气道:“屈斗祁和他的人恐怕都完蛋了,這事自然賴在韓人身上,好堅定大王討伐韓人的心。經過了這么多年,肖某人到今天才醒覺一直在為虎作倀。”
  李斯道:“這事怎也要忍他一時,我和肖老都可拍拍手便离開,但項太傅肩上還有個烏家,欲走無從,幸好大王和姬后都支持你,只要不撕破臉皮,呂不韋一時仍難奈你何。”
  肖月潭道:“表面上,少龍你定要扮作深信此事乃陽泉君勾結韓人做的,瞞著所有人,包括呂不韋在內。然后韜光養晦,如此定能相安無事。到了時机适當,就把家業遷往邊疆遠處,看看這無情絕義的人怎樣收場。”
  說到最后,咬牙切齒起來。
  妃嫣然輕撫著烏廷芳抖顫的香肩,皺眉道:“可是現在我們應怎樣應付諸萌的人呢?若如此一走了之,豈不是教人知道我們巳起疑了嗎?還有小武和小恬兩人,若把事情告知蒙驁,呂不韋便會知道我們巳洞悉他奸謀了,以他現在每日都擴張著的勢力,要弄倒烏家和少龍,應該不會是件困難的事。”
  滕翼道:“這個我反不擔心,我們先在布置,預備好逃路,再依照原定聯絡的方法,告知那些惡賊我們的位置。他們定會像上次般在晚上摸來襲營,我們就殺他們一個痛快淋漓,才返回咸陽去,正如少龍所說,先向他預取點欠債。”
  荊俊由袖內取出一卷帛圖,上面粗略畫出了橫龍岭的形勢,其中三支旗,代表著敵人分布的形勢,指著其中一處谷岭道:“這處有一塊險峻的高地,三面都是斜坡,長滿了樹木,后面則靠著橫龍岭東南的支脈,离開諸萌處只有兩個時辰的路程,若我們在那里設置捕獸陷阱,又趁這几天陽光充沛,樹上積雪都溶掉的良机,取脂油涂在樹身處,以火攻配合,怎也可使諸萌栽一個大筋斗。”
  滕翼指著后山道:“我們實地觀察過,只要預先設下攀索,可以輕易翻過山岭,由另一邊的平原迅速离去,肖兄和李兄兩人可偕廷芳和蒙家兄弟先在那里等候我們,亦好看管著馬儿糧秣。”
  項少龍長身而起道:“就這么決定好了,現在最緊要是爭取時間,只要有數天工夫,我們就可要諸萌好看。”
  夕陽終沉在野原之下,雪白的大地充滿荒涼之意。
  銅鏡反映著太陽光,向著諸萌的營地,連續發出了一連串閃光,停下后隔了片時,又再如法施為,連續三趟后,項少龍才收起小銅鏡。
  這是臨別時項少龍和屈斗祁呂雄兩人定下的聯絡手法,屈呂兩人看到訊號后,就應派人來找他們,現在當然不會有這种事了。
  項少龍等三個結拜兄弟,領著八名烏家子弟和精擅野戰之術的三十八名荊氏獵人,帶備了大批箭矢,攀上后山,借著山石高崖的掩護,隱蔽好身体,靜待魚儿來上釣。
  山下設立了五、六個零星分布的營帳,藏在坡頂的林內,若敵人由遠方高處看來,定難知道虛實。
  看著太陽由中天緩緩下移,項少龍禁不住百感交集。
  雖知和呂不韋遲早勢不兩立,但那猜得到事情會來得這么快呢?
  想到庄襄王命不久矣,呂不韋將掌權達十年之久,他便一陣心悸,這么長的一段日子,他和烏家可以捱過去嗎?
  這全要看朱姬這將來的太后了,只要呂不韋不敢明來,他就有把握應付他相府的家將兵團。
  回咸陽后,他將會秘密練兵,并設法引進二十世紀的練鋼技術改良兵器。他以前從未認真想這方面的事情,現在為了自保,卻要無所不用其极了。
  由這刻開,他將會和呂不韋展開明里暗里的斗爭,只要小盤地位穩固。就是呂不韋授首的時刻了。歷史上雖說呂不韋是自殺而死,但以呂不韋這种人怎肯自殺,說不定是由他一手包辦也大有可能。
  他雖恨趙穆,但兩人打開始便站在敵對的情況下,不像呂不韋這么卑鄙陰險笑里藏刀,尤教人痛心疾首。
  身旁的紀嫣然靠了過來,低聲道:“你在想什么呢?”
  項少龍涌起歉意,歎道:“教你受苦了!”
  紀嫣然柔聲道:“這算得什么呢?像你這种人,到那里去都會招人妒忌,嫣然在從你時,鄒先生早預估到有這种情況出現,嫣然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哩!”
  項少龍輕擁著她,充滿感激之意。
  這秀外慧中的姜女幽道:“當日我听你說過姬后曾多次單獨找你傾談心事,我便覺得很不妥當,現在呂不韋之所以能對大王和太子有這么大的影響力,全因有姬后在旁幫忙。她對你不尋常地示好,正促起了呂不韋殺你的動机,只有這樣,才可使姬后全心全意助他對付陽泉君和鞏固權力,這种事我看過很多了,誰不是這個樣子呢?”
  頓了頓又道:“那晚我們到相府作客,呂不韋有几次看我們的眼神都很奇怪,嫣然對這方面最有經驗,那是妒忌的眼光。”
  天地此時暗黑下來,一彎明月升上山頭,照得雪地爍爍生輝,橫龍岭積雪的峰岳更是透明如玉。
  另一邊的滕翼看著下方的密林,低聲警告道:“來了!”
  敵人像上趟般,由三面斜坡摸了上來,只是沒有亮起火把,完全沒有半點聲息,只是間有枝葉斷折的聲音,可見來者都是經驗丰富的好手。
  項少龍等屏息靜气,勁箭都搭在弓弦上。
  在這等居高臨下,又有山石掩護的地方,他們是立于不敗之地,問題只是能殲滅對方多少人吧了!
  陷阱布置在營地四周,斜坡和丘上的林木均涂上了臨時榨取的松脂油,燒起上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過了差不多整個時辰,枝葉斷折聲靜了下來,只有北風仍在呼嘯著。
  滕翼冷笑道:“來了!”
  話猶未巳,無數火把在丘綠處熊熊燃起,接著殺聲四起,以數百計的人往丘林內的營帳扑去,箭矢雨點般穿營而入,殺气騰騰。
  接著卻是人倒慘叫之聲不絕于耳,營地四周的陷阱,都是由荊族獵人精心布下的,連猛獸都難以幸免,何況是人。
  火把脫手拋飛下,樹木立時獵獵火起。
  在北風勁吹中,火勢迅速蔓延。
  下方的敵人亂成一團,不分方向。
  項少龍一聲令下,十多皮火箭先射往高空,投往坡處的密林去。
  大火波及了整個山頭,慘叫奔走的聲音不絕于耳。
  項少龍等那還客气,涌起新仇,勁箭雨點般洒下去。
  在火光里,敵人目標明顯,又無路可逃,涌上了丘頂,僥幸沒墮進陷阱的數百人,卻躲不過火燒和利箭貫体的厄運。
  當整個山頭全陷在濃煙和火焰時,項少龍等也抵受不了,連忙借著預先布置好的攀索,由后山逃去。
  總算稍舒了心中深刻的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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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返回咸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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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天后,終重返韓境。
  先不要說項少龍現在對出使各國的事意冷心灰,根本所有財物和文牒均在紅松林一役失去了,又与秦軍斷了聯絡,這樣兩手空空去拜訪各國君主,只成天大的笑話。
  這天安好營帳后,預備晚膳時,眾正奇怪不見了肖月潭,李斯气急敗坏地赶來道:“肖老病倒了!”
  眾人大駭,不過此事早有預兆,肖月潭這几天滿臉病容,問他卻說沒有什么,到現在終撐不住了。
  眾人涌入帳內,都嚇了一跳。
  肖月潭面若死灰,無力地睜開眼來,苦澀笑道:“我不行的了!”
  烏廷芳和一向与他友善的蒙家兄弟都忍不住流下淚來。
  紀嫣然凄然道:“肖先生休息兩天,就會沒有事的了!”
  要給他把脈時,肖月潭拒絕道:“肖某精通醫道,病況如何自會知道,我想和少龍單獨說几句話。”
  眾人惟有黯然退出帳外。
  到只剩下項少龍一個人時,肖月潭竟坐了起來,目光神滿气足,臉容雖仍是那种死灰色,但感覺上卻完全不同了。
  項少龍目瞪口呆時,才醒悟到他是以易容術在裝重病,高興得一把抓著他的手,再說不出話來。
  肖月潭歉然道:“真不好意思,累得廷芳都哭了,但不是如此,又怕騙不過小武和小恬。”
  項少龍會意過來,低聲道:“肖兄准備不回咸陽了。”
  肖月潭點頭道:“我再也不能忍受著以笑臉迎對那奸賊,他今趟是全心要把我除去,好削弱圖爺的勢力,以他呂族的人代之。但又不敢明目張膽這么做,怕人數他不念舊情。”由枕下掏出一個封了漆的竹筒,塞入項少龍手中道:“我詐死的事,除李斯、滕翼和龍少你外,只能讓圖爺一人知道。少龍請把這信親自交給圖爺,他看過便會明白,同時請他為我遣散家中的妾婢仆人,幸好我無儿無女,否則想走也很難辦到。”
  項少龍想起自己亦沒有儿女的負擔,此刻看來,竟是好事而坏事了。
  但听到這足智多謀的人語調蒼涼,回想起當年在邯鄲初會時的情景,不由滿怀感触,歎了一口气,廢然道:“肖兄准備到那里去呢?”
  肖月潭微笑道:“天下這么大,何不能容身呢?我肖月潭還有些可出賣的小玩意,想要求一宿兩餐,應該沒有問題,總好過与虎同室。”
  項少龍點頭無語。
  肖月潭道:“我有了落腳處后,自會使人告知少龍。記著回去后,千万要裝作若無其事。陽泉君的野心雖給呂不韋夸大了,但本身亦非善男信女,借机除了他,應是好事,至于會牽連多少人,就非我們能控制了。”
  頓了頓又道:“呂族的人里,若諸萌在橫龍岭一役果然喪命,那呂族將暫時沒有可成气候的人,只要他一天仍倚重圖爺,圖爺可照拂你們。記得回咸陽后立即引退,沒有必要,就不要見姬后和政太子,此乃保命之道。”
  項少龍想起小盤,心中暗愁,他怎可完全置他不理呢?偏又不能把原因解釋給小盤听,怕他負擔不來。
  肖月潭壓低聲音道:“今夜由你們掩護我秘密溜掉后,就把整個營帳燒了,說是我的遺命,少龍!小心點了。李斯在呂不韋眼中乃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回去亦不會有事。想不到此人才智學養均如此高明,异日將可成為你有力臂助。”
  項少龍想起李斯异日朝拜相的風光場面,腦際又同時現出秦人征討六國,千軍万馬對陣交鋒的慘烈情況。
  心中不禁涌起豪情壯气。
  項少龍啊!你千万不能意志消沉,否則休想活著見那些場面了。
  黯然神傷下,項少龍回到咸陽,呂不韋早接到消息,在城外迎上他們。
  眾人都恨不得他肚皮處插上几刀,不過他身旁的百多名親衛,人人身型彪悍,非是易与之輩,顯見他在未知虛實的情況下,亦在防備他們。
  同來的還有蒙驁,見到眾人垂頭喪气而回,屈斗祁、呂雄、肖朋潭、一千秦軍和三百相府家將影跡全無,大為訝异,不像呂不韋般是裝出來的。蒙武和蒙恬兩人脫難歸來,終是年幼,見到親爹立即扑下馬來,沖進了蒙驁怀里,哭著把事情說了出來,倒省去了項少龍不少工夫。
  當說到橫龍岭一役時,呂不韋明顯地松了一口气,以為奸謀尚未敗露。
  听到肖月潭的“因病逝世”時,呂不韋胸頓足地悲歎道:“此事我定會為月潭討回公道。”轉向項少龍道:“少龍!此事非你之罪,我立即和你入宮向大王面稟此事。”
  若在以前,項少龍必會心生感激,這時當然是另一回事了。
  各人分作四路,蒙驁向項少龍表示了衷心的感激,領兩子回府去了。
  滕翼、紀嫣然、烏廷芳等逕返烏府。
  李斯在几名呂不韋的親衛護送下,到相國府去。呂不韋則和項少龍并騎進宮。
  蹄聲的嗒中,項少龍很想找些話穩住呂不韋,偏是心內只有滔天血仇,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呂不韋還以為他在擔心庄襄王會怪罪下,假言安慰道:“都是我不好,想不到有燕人徐夷亂這著伏兵,否則就不致教少龍落至這等田地,妻喪婢亡了,待我在府內精挑几個美女予你,以前的事,忘記它算了。”
  項少龍的心在淌著血,道:“呂相万勿如此,是了!東周的事如何了?”
  呂不韋立即眉飛色舞,昂然道:“區區東周,還不是手到拿來,在我提議下,大王已把東、西周故地合并為三郡,三川即河、洛、伊三條大河,還封了我作文信侯,負責管治此郡,食邑十万戶。”
  頓了頓再興奮地道:“陽泉君此人當然不可放過,韓人与他勾結,亦是罪無可恕,現在再無東周妨礙阻撓,我立即便請大王對韓用兵,際此六國自顧不暇之時,盡量占領韓人土地,然后就輪到趙魏兩國了。”
  項少龍暗暗心寒,肖月潭說得對,若論心狠手辣、陰謀手段,确沒有多少人是呂不韋對手。
  說到這里,宏偉的宮門出現眼前。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庄襄王對自己這么信任,自己偏要硬著心腸騙他,人生為什么總有這么多無可奈何的事呢!
  庄襄王在后宮書內接見項少龍,听罷后龍顏色變,顯是動了真火,沉吟不語。
  与小盤居于右席的朱姬悲呼道:“陽泉君如此膽大妄為,害得少龍痛失嬌妻,損兵折將,大王定要為他討回這筆血債。”
  小盤亦雙目噴出怒火,緊握小拳,因他對趙倩有著母子姊弟般的深刻感情。呂不韋更以最佳的演技喟然道:“老臣一直都遵照大王吩咐,對左丞相抱著以和為貴的態度,怎知人心難測,縱使他對大王有恩在先,但大王對他已是仁至義盡,他竟敢如此以怨報德,唉!臣下真不知說什么話才好了。”
  項少龍低垂著頭,以免給呂不韋看穿他心中鄙屑之意。
  庄襄王再思索了半晌,朝項少龍道:“今次出使,所有殉難的人,家屬都得十兩黃金。唉!人死不能复生,少龍你最緊要節哀順變,先是婷芳氏病逝,繼而是倩公主遇害,寡人感同身受,少龍有什么請求,盡管說出來,寡人定會設法為你辦到。”
  朱姬和呂不韋兩人忙向他打眼色,教他求庄襄王為他主持公道。
  項少龍詐作看不見,下跪叩頭道:“少龍一無所求,只希望能暫時退隱出山林,好悼念亡妻。”
  庄襄王、朱姬、呂不韋和小盤同感愕然,臉臉相覷,說不出話來。
  朱姬心中升起异樣的感覺,蹙起黛眉,苦思原因。
  她最清楚項少龍恩怨分明,怎會肯放過陽泉君呢?
  呂不韋不知奸謀敗露,見他心灰意冷,反心中暗喜。
  小盤則大感愕然,暗忖難道師傅不再理我了。幸好他最清楚項少龍對趙倩深刻的感情,故雖不開心,卻不怪他。
  庄襄王還以為項少龍怕自己難做,故連大仇都擺在一旁,心中一熱道:“少龍先休息一下也好,但這事寡人絕不肯就此不聞不問,待會就去見太后,先向她打個招呼。”
  朱姬失聲道:“大王千万勿如此做,太后雖不喜陽泉君,但說到底都有骨肉之情,若惊動了陽泉君,驀地發難,只會苦了百姓。”
  呂不韋也离座叩頭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大王請立即下令,由臣下指揮,把奸党一网打盡,為大王立威。”
  庄襄王凝視著跪在座前的項少龍和呂不韋兩人,猛地咬道:“好!這事就交給相國去辦,但雖留左丞相一命,待我稟知太后后,再作定奪。”
  呂不韋忍著心中狂喜,大聲答應了。
  項少龍心中卻忖道:“好吧!現在即管讓你橫行一時,但終有一天,我要教你這大奸賊命喪于我這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手里。”
  回到烏府時,上下人人臉帶悲色,愁云籠罩。
  陶方在大門處截著他,拉著他到了花園里,長嗟短歎,卻欲語無言。
  項少龍大感不妥,顫聲道:“什么事?”
  陶方搖了搖頭道:“趙魏間發生了很多事,雅夫人怕不會來了。”
  項少龍一震道:“她不是死了罷?”
  陶方苦笑道:“死倒沒有死,只不過和信陵君舊情复熾,這种水性楊花的女人,忘掉她算了。”
  項少龍反放下心來,只要她是自愿的,他便不會怪她,
  自認識她以來,她便一直是這种放蕩和多情的性格,信陵君無疑是個很吸引人的男人,只是想不到他們間發生了這么多事后,仍可走在一塊儿。
  陶方的聲音又在耳旁響起道:“韓晶當上太后,掌握了趙國的大權,竟派人知會魏王,要他將趙雅處決,幸好龍陽君通知趙雅逃走,趙雅于是避到了信陵君府內,得他護著逃過了這難關,趙雅感恩圖報,暫時都不會离開信陵君。但她卻使人來告訴你,她真正愛的人只有你一人,希望你能体諒她。”
  項少龍那想得到其中這么多曲折,龍陽君果是言而有信,比很多人都強多了,并不因他董馬痴“死了”而不照顧趙雅。沉聲道:“那趙致呢?”
  陶方道:“放心吧!她早回來了,現正在府內。”
  項少龍松了一口气,道:“我還以為是什么事,陶公剛才你的神色差點嚇坏了我。咦!為何你的臉色仍是那么難看?”
  陶方頹然道:“翠綠和翠桐兩人听得三公主遇害,一起偷偷上吊死了,我們發現時,剛斷了气,身子仍是暖的。”
  這几句話像晴天霹靂,轟得項少龍全身劇震,淚水奪眶而出,再看不清楚這殘酷無情的現實。
  在內宅偏廳處,木無表情的項少龍把肖月潭囑托的信交給來吊祭趙倩和諸婢的圖先。
  圖先一言不發,拔開活塞,取出帛卷,默攪著,神色出奇地沒有多大變化。
  看罷立即把帛書燒掉,到成了灰燼時,淡然道:“這十多年來,我圖先從沒有把肖月潭當作下屬,甚至比親兄弟更要好。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沒有說出來,只有他辦的事,我才會放心。到了這种時候,他仍肯給我這一封信,我總算沒有錯交這好兄弟。”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搖頭無語。
  圖力瀟洒地一聳肩頭,若無其事道:“鳥盡弓藏,此乃古今不移的至理,共患難容易,共富貴則難若雪中送炭,我們這群老臣子,錯在知道太多呂爺的事,尤其關乎到他和姬后之事。其實在看這封信前,我已找李斯問清楚了一切,所以才一點不覺惊奇。”
  項少龍才恍然,為何圖先能先表現得那么冷靜。
  圖先冷然道:“呂不韋雖然厲害,我圖先又豈是好惹的人,諸萌到現在仍未回來,應是凶多吉少,呂雄則剛回來了。你小心點蒙驁,若讓他知道真相,以他剛直的性格絕藏不住心,徒教他給呂不韋害死。現在陽泉君被囚禁起來,株連者達万人之眾,秦國軍方大半人都巳向呂不韋投誠,若是明刀明槍,我和你也斗不過半個指頭。”
  項少龍點頭道:“圖兄准備怎么做呢?”
  圖力嘴角露出一抹冰寒的笑意,低聲道:“和你一樣,在等待最好的机會。”
  哈哈一笑,舒盡了心中的憤慨,起身去了。
  項少龍呆坐在那里,直至烏應元來到他旁下,才清醒了點。
  烏應元歎了一口气道:“呂相教我來勸你,他正在用人之時,蒙驁將軍馬上要出征韓國,少龍肯做他的副將嗎?”
  項少龍誠懇地道:“岳丈信任我嗎?”
  烏應元微一錯愕,點頭道:“這還用說嗎?我對你比自己的親儿更信任。”
  項少龍低聲道:“我每件事都是為烏著想,包括這次退山林,終有一天岳丈會明白小婿為何這樣做,但現在卻請千万勿追問原因。”
  烏應元劇震下,色變道:“你有什么事在瞞我?”
  項少龍虎目淚水泉涌,緩緩道:“岳丈不是想為烏爺爺在咸陽建一個風風光光的衣冠冢嗎?假若十年后我項少龍仍有命在,必可完成岳丈這心愿。”
  烏應元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后,長長吁出一口气,點頭道:“我明白了!明天我們立即遷出咸陽,無論如何,我們岳婿之情,永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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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君恩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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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趙返秦后,命運便不斷作弄他。
  若非因婷芳氏的病逝,致心念一動下,要把烏廷芳和趙倩帶在身邊,后者就不用橫死,春盈等亦可避過大難,翠桐綠更不用以身殉主了。
  當日在大梁,縱使在那么凶險的環境里,加上少許運气,他仍可保著這美麗的趙國三公主,可是在水旁的紅松林處,卻要她飲恨收場,說到底,就是他惊覺性不高,給呂不韋這陰謀家算中了一著。
  他不能給呂不韋另一次的机會了,因為他根本消受不起。
  七位青春煥發,正享受著大好花樣年華的美女,就這么一去無跡,仿如一場春夢。
  他永遠都忘不了翠桐翠綠那比對起她們平時花容月貌,更使人感到有著惊心動魄,天壤云泥的可怖死狀!
  來到牧場已有半年的時間,他的心境逐漸平复過來,絕口不談朝政,但暗中卻秘密操練手下的儿郎,全力栽培出一支人數增至五千人的古戰時代的特种部隊,他將以之扶助小盤登上王座,應付呂不韋的私人軍團。
  這些戰士除原先由烏卓一手訓練出近三千人的烏家子弟,与及由邯鄲隨來的蒲布等人及荊族獵人外,新近更通過烏卓和滕,秘密由廣布于六國的烏氏族人和荊家村里再精選了一批有潛質的人來。
  這五千人作了五軍,每軍千人,分別由烏卓、滕翼、荊俊、烏果和蒲布率領,平時以畜牧者的身分作掩飾,訓練集中在晚上進行,使他們精于夜戰之術。
  課程主要由他和滕翼設計,不用說多是以前他在二十世紀學來的那一套,稍加變化后搬了過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有了紀嫣然的越國工匠,配合著項少龍這二十一世紀人對冶金的認識,制造出超越了當時代的优質兵器。
  那時的劍多在三尺至四尺許間,過長便折斷,但他卻成功鑄造出長達五尺的超薄超長的劍,只是這點,已使這特种部隊威力倍增了。
  烏應元又派人往各地搜羅名种,配出一批戰馬,無論在耐力和速度上,均遠胜過從前。
  肖月潭說得對,有烏家龐大的財力物力在背后撐腰,确是別人不敢忽視的一回事。
  項少龍本身曾受過間謀和搜集情報的訓練,深明知己知彼的重要性,于是挑數百人出來,進行這方面的訓練,由陶方這經驗老到的人主持。
  經過半年的努力,他們已成了一個自給自足的秘密軍事集團了。
  呂不韋不時遣人來探听他的動向,但由于有圖先在暗中照拂,當然查不出任何事情來。
  日子就在這种表面相安無事,暗里則波洶浪急的情況下過去了。
  這天陶方由咸陽回來,在隱龍別院找不到項少龍,在紀嫣然、烏廷芳和趙致三女的陪同下,赶到在拜月峰訓練戰士攀山越岭的項少龍處,向他匯報最新的情況發展。
  項少龍和陶方返回營地,到了一個可俯瞰大地的石崖處說話。
  陶方劈口便道:“蒙驁攻趙,連戰皆胜,成功占領了成臬和滎陽,王則取得上党。現在繼續對榆次、狼孟諸城猛攻。六人人自危,听說安厘王和信陵君拋開了成見,由信陵君親赴六國,務再策動另一次合從,應付秦國的威脅。”
  項少龍色變道:“趙雅危險了!”
  陶方微一愕然,不悅道:“這种水性楊花的女人,少龍還要理他嗎?”
  他當然明白少龍的意思,現在真正操縱趙國的人,非是尚未成年的趙王而是晶太后,為著那有理說不清的情仇,品后說不定會列出處死趙雅的條件,才肯与信陵君合作。
  項少龍默然手晌,沉聲問道:“趙人仍与燕國交戰嗎?”
  陶方道:“燕人仍處于下風,廉頗殺了燕國名將栗腹后,燕人遣使求和,當然要給趙人占點便宜的了。信陵君此行,首要之務就是要促成燕趙的停戰。”
  項少龍的臉色難看了,道:“信陵君出發了有多久?”
  陶方知他仍是對趙雅念念不忘,歎了一口气道:“消息傳來時,信陵离魏赴趙最少有五個月的時間,若信陵君和韓品間有秘密處死趙雅的協議,我們怎都來不及救她了。”
  項少龍一陣心煩意亂。
  陶方道:“現在我們是自身難保,呂不韋的聲勢日益壯大,家將食客已達八千人,還另建比現在相府規模大了三倍的相府,左丞相一職更因他故意留難下,一直懸空,使他得以總攬朝政,加上捷報頻傳,現時咸陽誰不看他的臉色做人。”
  項少龍暫時拋開了趙雅的事,道:“陶公今次匆匆赶來,還有什么事呢?”
  陶方神色凝重起來,道:“此事奇怪之极,大王派了個叫滕胜的內史官來找我,召你入宮一見。所以我立即赶來通知你,看那滕胜神神秘秘的,內情應不簡單。”
  項少龍的心打了個突兀,這時烏廷芳的嬌笑聲傳來道:“項郎啊!來主持公道,評評人家和致致誰才是攀山的能手。”
  項少龍心中暗歎,這种与世無爭的生活,恐怕又要告一段落了。
  項少龍和滕翼領著十八名手下,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第三天早上返抵咸陽城,立即入宮見秦王。
  這十八人被滕翼稱為十八鐵衛,包括了烏言著和烏舒這兩個曾隨他出使的烏家高手在內,烏族占了十人,荊氏獵手占了六人,其他兩人則分別來自蒲布那伙人和紀嫣然的家將。
  這十八鐵衛在嚴格的訓練下,表現出惊人的潛力,故能在五千人中脫穎而出,當上了項少龍的親衛,可見他們是如何高明,是特种部隊里的頂級精銳。
  自紅松林一役后,各人痛定恩痛,均發覺到自保之道,惟有強兵一途,打不過都可突圍逃走。
  庄襄王早有吩咐,禁衛見項少龍到來,著滕翼等留在外宮,立即把項少龍到書去見庄襄王。
  庄襄王神采如昔,只是眉頭深鎖,略有倦容。
  揮退下人后,庄襄王和他分君主之位坐下,閉門密語。
  這戰國最強大國家的君主微微一笑道:“不經不過又半年有多了,寡人和姬后都不時談起來,前天早朝時,寡人忽發奇想,想著假若有少龍卿家在朝就好了。現在看到神采飛揚,盡洗當日的頹唐失意,寡人心中著實為你高興哩!”
  項少龍听得心頭溫暖,權力使人變得無情和腐化這常規,并沒有發生在這气質高雅的人身上。
  同時亦黯然神傷,皆因想起他命不久矣,但更奇怪好端端的,怎像生命已走到盡端的人。
  這种种想法,使他涌起复雜無比的痛心感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庄襄王點頭道:“少龍是個感情非常丰富的人,這從你的眼神便可清楚看到,你知否陽泉君三天去世,少龍的喪妻之恨,于得回公道了。”
  項少龍愕道:“大王處決了他嗎?”
  庄襄王搖頭道:“下手的是不韋,他以為寡人不知道,軟禁了他后,隔不了多少天便送上烈酒和美女給陽泉君,這人一向酒色過度,被寡嚴禁离府,更是心情苦悶,漫無節制,半年下來,終撐不住一命嗚呼!這樣也好,只有一死才可補贖他曾犯過的惡行。”
  項少龍心中暗歎,他對陽泉君雖絕無好感,但說到底,陽泉君只是權力斗爭的失敗者,和呂不韋相比,他差得實在太遠了。
  庄襄王不知是否少有跟人說心事,談興大發道:“以前在邯鄲做于時,以為可以返回陽,便再無苦惱,那知實情卻是另一回事。由太子以至乎現在當上了君王,不同的階段,各有不同的煩惱,假若真如右相國的夢想統一了天下,那种煩惱才真教人吃不消,只是我們大秦已這么難料理了。”
  項少龍暗歎這些煩惱將是小盤的事了,想起秦代在各方面的建設,順口道:“小有小管,大有大管,不外由武力和政治兩方面入手,前者則分對外和對內,對外例如連起各國的城牆,防止匈奴的入侵,對內則解除六國的武裝,君以嚴密的監管,天下就可太平無事了。”
  這些都不是項少龍意見,而是歷史上發生的事實。
  庄襄王一對龍目亮了起來,興奮地問道:“那政治方面又該如何呢?”
  項少龍背誦般隨口應道:“大一統的國家,自然須有大一統的手段,首先要廢除分封諸侯的舊制,把天下分成若干郡縣,置于咸陽直接管轄之下,統一全國的度量衡和貨幣,使書同文、行同軌。又再修筑驛道運河,促進全國的交通和經濟,久亂必治,大王何用心煩呢?”
  庄襄王擊節歎道:“少龍隨口說出來的話,已是前所未的高矚遠見,這左丞相一位,非少龍莫屬了。”
  項少龍劇震失聲道:“什么?”
  庄襄王欣然道:“陽泉君終是名義上的左丞相,現在他去世了,當然要另立人選,寡人正為此煩惱,但又猶豫少龍是否長于政治,現在听少龍這番話,寡人那還會猶豫呢?”
  項少龍嚇得渾身冒汗,他那懂政治呢?只是依歷史書直說,以解開庄襄王心事,豈知會惹來如此“可怕”的后果。忙下跪叩頭道:“此事万万不可,大王請回成命!”
  庄襄王不悅道:“少龍竟不肯助寡人治理我國?”
  項少龍心中叫苦,道:“大王和呂相說過這事了嗎?”
  庄襄王道:“蒙大將軍剛攻下了趙人三十七城,所以相國昨天赶了去,好設立太郡,現在我大秦在東方有了三川和太原兩郡作据點,突破了三晉的封鎖,對統一大業最為有利。但不韋卿家的工作量亦倍增,少龍是少數被不韋看得起的人之一,有你為他分擔,他便不用這么奔波勞碌了。”
  項少龍暗忖若我當上左丞相,恐怕要比庄襄王更早一步到閻皇爺處報到,正苦無脫身之計時,靈机一動道:“可是若少龍真的當上左丞相,對呂相卻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呢?”
  庄襄王訝道:“少龍你先坐起來,詳細解釋給寡人知道。”
  項少龍回席坐好后,向上座的庄襄王道:“少龍始終是由呂相引介到咸陽的人,別人自然當少龍是呂相的人,若少龍登上左丞相之位,別人會說呂相任用私人,居心不良。況少龍終是外來人,以前又無治國經驗,怎能教人心悅誠服。”
  庄襄王皺眉道:“但寡人心中,再沒有比少龍更适合的人選了。”
  項少龍沖口而出道:“徐先將軍亦是難得人材,大王何不考慮他呢?”
  他和徐先只有一面之緣,但因他不賣賬給呂不韋,所以印像极深,為此脫口說出他的名字。
  庄襄王龍顏一動,點頭道:“你的提議相當不錯,但少龍仍否要考慮一下呢?”
  項少龍連忙加鹽添醋,述說以徐先為左相的諸般好處,到庄襄王讓步同意后,才滿額冷汗道:“少龍有一個小小的提議。”
  庄襄王道:“少龍快說。”
  項少龍道:“呂相食客里有個叫李斯的人,曾隨少龍出使,此人見識廣博,极有抱負,大王可否破格起用此人呢?”
  庄襄王微笑道:“這只是小事一件,我立即給他安排一個位置,少龍你真是難得的人,處處只為別人著想。”
  項少龍心中暗喜,道:“那位置可否能較為接近太子,有此人作太子的近侍,對太子將大有裨益。”
  庄襄王完全沒有怀疑他這著對付呂不韋最厲害的棋子,欣然道:“那讓他當個廷尉,負上陪小政讀書之責吧。是了!少龍去見姬后和小政吧!他們都很渴望見到你呢?”
  項少龍暗謝了半年來一直被他怨恨的老天爺后,施禮告退。
  才踏出門口,兩名宮娥迎上了來,把他帶往后宮去見朱姬。
  項少龍明知見朱姬是不大妥當,但卻是欲拒無從。
  到了后宮華麗的后軒,正凝視著窗外明媚的秋色時,朱姬在四名宮娥擁簇里,盈盈來到他對席處坐下,剪水般的美瞳滴溜溜的在他面上打了几個轉,喜孜孜地道:“少龍風采依然,我真是心中欣慰。”
  四名宮娥退至一角時,項少龍苦笑道:“死者已矣,我們這些人仍有一口气在時,只好堅強地活下去。”
  朱姬黯然道:“少龍,振作點好嗎?人家很怕你用這种語調說話。”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沒有答她。
  朱姬一時亦不知說什么話才好。
  終由項少龍打破了僵局,問道:“姬后生活愉快嗎?”
  朱姬欣然道:“少了陽泉君這小人在搬弄是非,不韋又干得有聲有色,政儿日漸成長,我還有何所求呢?只要項少龍肯像往日般宮內調教政儿,朱姬再無半絲遺憾了。”
  項少龍被她誠懇的語調打動了少許,但同時想起壽元快盡的庄王和呂不韋這心怀不軌的野心家,不感交集,黯然道:“多給點時間我考慮好嗎?”
  朱姬欣然道:“人家絕不會迫你,只希望你能振作點,有你助政儿,天下還不是他襄中之物嗎?”
  項少龍最怕和朱姬這媚力惊人的美相處,乘机告退。
  朱姬今趟沒有留難,陪著他走到宮門,低聲道:“再給你半年時間吧!到時無論如何,你都再不可推辭大王的聘任了。”
  這么一說,項少龍立時知道庄襄王想他為左相一事,是朱姬有分出力的。
  他亦可算是朱姬方面的親信,她當然愛起用自己的人。
  离開后宮,朱姬使人帶他去見小盤。
  事實上項少龍一直挂著這未來的始皇帝,雖知剛巧他在上著琴清的課,也只好硬著頭皮去了。
  他真有點怕琴清。自經過趙倩諸女的打擊,他對男女關系,与初抵此時代時拈花惹草的心態,已有天淵之別了。
  換了以前,他必會千方百計情挑這以貞洁守節名著秦國的俏寡婦,好設法弄她到塌上去。
  現在他只希望陪著紀嫣然三女和田氏姊妹,安安靜靜,無惊無險地過了這奇异的一輩子,就謝天謝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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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再遇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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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那天小盤追出來找他,累得他也給琴清訓了一頓話的書軒外時,項少龍向領路的內侍道:“我還是在外面園中等候太子好了。”
  內侍提議道:“項太傅不若到外進稍坐,時間也差不多了。”
  項少龍點頭答應,在外進一旁的臥几坐了下來,忽地感到無比輕松,沒有了呂不韋的咸陽,等若沒有了食人鱷魚的清澈水潭。
  在這時代所遇的,雄材大略者莫過于信陵君、田單和呂不韋這三個人,但若說玩陰謀手段,前者兩人都及不上呂不韋。
  這大商家一手捧起了庄王,登上秦相之位,又迫死了政敵,真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項少龍自問斗他不過,但所憑藉者,就是任呂不韋千算万算,也想不到以為是自己儿子的小盤,竟是他項少龍無心插柳下栽培出來的。
  只要他能捱到小盤正式坐上王位,他便贏了。
  問題是他能否有那种幸運?
  琴清甜美低沉的聲在旁響道:“項太傅!今年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面哩!”
  項少龍嚇了一跳,起立施禮。
  這俏寡婦清麗如昔,皮膚更白皙了,只是看到她已是視覺所能達到的最高享受。
  紀嫣然的美麗是奪人心魄!但琴清卻是另一种不同的味道,秀气迫人而來,端庄嫻雅的外表里藏著無限的風情和媚態。
  琴清見他呆瞪著自己,俏臉微紅,不悅道:“項太傅、政太子在里面等你,請恕琴清失陪了。”
  衽為禮后,裊娜多姿地走了。
  項少龍暗責自己失態,入內見小盤去。
  這小子長更高了,面目的輪廓清楚分明,雖說不上英俊,可是濃眉劍目下襯著丰隆有勢的鼻子,棱角分明使人感到他堅毅不屈意志的上下唇,方型的臉龐,雄偉得有若石雕的樣子,确有著威霸天下之主的雛形。
  他正裝作埋頭讀書,再不像以前般見到項少龍便情不自禁、樂极忘形。
  不知如何,項少龍有點儿失落,似乎和小盤的距离又被拉遠了少許。
  項少龍施禮時,小盤起立還禮,同時揮手把陪讀的兩個侍臣支了出去。
  兩人憑席地坐下后,小盤眼中射出熱烈的光芒,低聲道:“太傅消瘦了!”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太子近況可好!”
  小盤點頭道:“什么都好!哼!陽泉君竟敢害死倩公主,抵他有此報應!韓人都不會有多少好日子了。”
  項少龍心中一寒,听他說話的語气,那像個只有十四五歲的孩子。
  小盤奇道:“太傅你為何仍像心事重重的模樣?”
  這時少龍希望他叫聲“師傅”來听听,不過記起是自己禁止他這么叫的,還有什么好怨呢,勉強擠出笑容道:“有很多事,將來你自然會明白的。”
  小盤一錯愕,露出思索的神色。
  項少龍愈來愈感到這未來的絕代霸主不簡單,道:“你年紀仍少,最緊要專心學習,充實自己。嘿!還有沒有學以前般調戲宮女?”
  小盤低聲道:“我還怎會做這些無聊事,現在唯一使我不快樂的事,就是沒有太傅在身旁管教我,小賁他也想念著你哩!”
  說到最后一句時,再次顯露出以前漫無机心的真性情。
  項少龍想起當日教兩人練武的情景,那時趙倩和諸婢仍快樂地与他生活在一起,禁不住心如刀割,頹然道:“我會照顧自己的了,讓我再多休息半年吧!好嗎?”
  小盤忽然兩眼一紅,垂下頭去,低聲道:“昨晚我夢到了娘!”
  項少龍自然知他指的是趙妮,心情更坏,輕拍著他肩頭道:“不要多想,只要你將來能好好管治秦國,你娘若死后有靈,必會非常安慰。”
  小盤點頭道:“我不但要治好秦國,還要統一天下,呂相國便時常這么教導我。”
  項少龍苦笑搖頭,道:“那就統一天下吧!我安排了一個非常有才能的人來匡助你,那人的名字叫李斯,只要將來能重用他,必可使你成為古往今來,無可比擬的一代霸主。”
  小盤把“李斯”念了好几遍后,興奮起來道:“太傅將來肯否為我帶兵征伐六國呢?唉!想起可以征戰沙場,我便恨不得可立即長大成人,披上戰袍了。”
  項少龍失笑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我要回牧場了。不要送我,免惹人怀疑。”想起在宮內滿布線眼的呂不韋,這顧慮絕非多余。
  小盤伸手緊緊抓了他手臂一下,才松了開來,點了點頭,神情有种說不出的堅強。
  項少龍看得心中一顫,唉!真不愧是秦始皇哩!
  才走出門外,兩個宮娥迎了上來道:“太后有請項太傅。”
  項少龍那有心情去見華陽夫人,更怕她問起陽泉君的事,但又不敢不從,只有暗罵琴清,若不是她,太后怎知自己來了?
  像上趟般,太后華陽夫人在琴清的陪同下,在太后宮的主殿見她,參拜坐定后,華陽夫人柔聲道:“項太傅回來得真巧,若遲兩天,我便見不到你了。”
  不知是否因陽泉君這親弟之喪,使她比起上次見面時,外貌至少衰老了几年,仍保著美人胚子的顏容,多添了點滄桑的感覺,看來心境并不愉快。
  項少龍訝道:“太后要到那里去?”
  想她曾托自己把一件珍貴的頭飾送給楚國的親人,自己不但沒有為她辦妥,還在紅松林丟失了,事后又沒有好好交待。禁不住心中有愧,枉她還那么看得起自己。
  華陽夫人滿布著魚尾紋的雙目現出夢幻的神色,輕輕道:“后天我會遷往巴屬的夏宮,听說那處地勢平坦,土地肥沃,种字撒下去,不用理會都能長成果樹,我老了,再不愿見到你爭我奪的情景,找處美麗的地方,過了這風燭殘年的歲月便算了。”
  琴清插入道:“巴屬盆地山清水秀,物產丰饒,先王派李冰為屬守,在那里修建了江堰,把千頃荒地化作良田,太后定會歡喜那地方的。”
  華陽夫人愛怜地看著琴清,微微道:“那為何又不肯隨我那里去?咸陽還有什么值得你留戀呢?真教人放不下心來。”
  琴清美目轉項少龍處,忽地俏臉一紅,垂下頭去,低聲道:“琴仍未盡教導太子之責,不敢离去。”
  項少龍既感受著兩人間深摯的感情,又是暗暗心惊,難道冷若冰霜的琴清,竟破了多年戒行,對自己動了情?不過細想又非如此,恐怕只是他自作多情居多了。
  唉!感情實在是人生最大的負擔,他實在無膽再入情關。像与善柔般的有若白云過隙,去留無跡是多么美麗,一段回憶已足夠回味一生了。
  三人各想各地,殿內靜寂宁洽。
  華陽夫人忽地道:“少龍給我好好照顧清儿,她為人死心眼,性格又剛烈,最易開罪人。”琴清抗議地道:“太后!清儿懂照顧自己的了。”
  項少龍暗叫不妙,華陽夫人定是看到了點什么,才有這充滿暗示和鼓勵性的說話。
  華陽夫人臉上現出倦容,輕輕道:“不阻太傅回牧場了,清儿代我送太傅一程好嗎?”
  項少龍忙离座叩辭。
  琴清陪著他走出殿門,神气尷尬异常,默默而行,雙方都不知說什么話才好。
  到了太后宮外門處,項少龍施禮道:“琴太傅請留步,有勞相送了。”
  琴清臉容冷淡如昔,禮貌地還禮,淡淡道:“太后過于關心琴清,才有那番說話,項太傅不必擺在心上。”
  項少龍苦笑道:“傷心人別有怀抱,項某人現在万念俱灰,琴太傅請放心好了。”言罷大步走了,留下琴清呆在當場,芳心內仍回蕩著項少龍臨別時充滿魂斷神傷意味的話儿。
  雨雪飄飛。
  項少龍在隱龍別院花園的小亭里,呆看著這入冬后第一次的雪景。
  去年初雪時,仍在籌備出使事宜的情景,猶歷歷在目。
  趙倩和春盈四婢因可隨行而雀躍,翠桐諸婢則因沒分儿而心生怨懟。
  俱往矣!
  嬌柔丰滿的火熱女体,貼背而來,感到芳香盈鼻時,一對纖幼的玉掌蒙上了他的眼睛,丰軟的香唇貼著他的耳朵道:“猜猜我是誰?”
  這是烏廷芳最愛和他玩的游戲之一,項少龍探手往后,把美人儿摟到身邊來,笑道:“紀才女想扮芳儿騙我嗎?”
  粉臉冷得紅噗噗的紀嫣然花枝亂顫地嬌笑道:“扮扮被人騙倒哄我開心都不可以嗎?吝嗇鬼!”
  項少龍看著這与自己愛戀日深的美女,心中涌起無盡的深刻感情,痛吻一番后問道:“她們到那里去了?”
  紀嫣然纏著他粗壯的脖子,嬌吟細細地道:“去看小滕翼學走路,那小子真逗人歡喜哩!”
  項少龍想起自己始終不能令諸女有孕,神色一黯時,紀嫣然已道:“項郎不用介怀,天意難測,天公若不肯造美,由他那樣好了,我們只要有項郎在旁,便心滿意足了。”
  項少龍若笑一下,岔開話題道:“有沒有干爹的消息?”
  紀嫣然道:“三個月前收到他一卷帛書后,再沒有新消息,我才不擔心他老人家哩!四處游山玩水,都不知多么愜意。”
  又喜孜孜道:“二嫂又有身孕了,她說若是儿子,就送了給我們,我們都開心死了,巴不得她今天就臨盆生子。”
  項少龍感受著与胜翼的手足之情,心中涌起溫暖,暗忖這是沒有辦法中的最佳辦法,那叫自己這來自另一時空的人,失去了令女子怀孕的能力。
  紀嫣然道:“想不想知道前線的最新消息?”
  自由咸陽回來后,他有點逃避的心態,很怕知外間發生的一切,尤其恐懼听到趙雅遭遇不幸的噩耗。
  吻了她一口后,輕輕道:“說吧!再不說便把你的小嘴封了。”
  紀嫣然媚笑道:“那嫣然或會故意不說出來,好享受夫郎的恩寵。”
  項少龍忍不住又和她纏綿起來,极盡男女之歡。
  良久后,這才女始找到机會喘著气道:“人家來是要告訴你好消息嘛!你擔心的事,只發生了一半,晶后确要求信陵君殺死趙雅,但信陵君卻不肯答應,還到了齊國去,气得晶后接受燕人割五城求和的協議,然后遺廉攻占了魏地繁陽,你說晶后這是否自取滅亡呢?失了三十七城,還与魏人開戰。”
  項少龍大喜道:“這么說,信陵君确是真心對待雅儿了。”
  紀嫣然道:“應是如此了,否則雅夫人怎舍得項郎你呢?唉!其實這都是夫人的心結作崇,她因曾出賣過烏家,所以很怕到咸陽來面對烏家的人,她曾多次為這事流淚痛哭,致致是最清楚了,只是不敢告訴你吧了!”
  項少龍反舒服了點,至少趙雅的見异思遷,非因她水性楊花了。
  紀嫣然續道:“呂不韋當然不放棄這趙魏交惡的机會,立即遣蒙將軍入侵魏境,爭利分肥,攻取了魏國的高都和汲縣兩處地方,可惜他野心過大,同時又命王齡攻打趙人的上党,硬迫魏趙化千干戈為玉帛,照我看憑著信陵君的聲望,定可策動六國的另一次合從。”
  項少龍不解道:“我始終不明白為何呂不韋這么急于攻打趙國,當日我回咸陽時,他還說會同時韓趙用兵,結果只是攻打趙人,放過了韓國,真令人難解。”
  紀嫣然笑道:“為何我的夫君忽然變蠢了,這是一石數鳥之計,晶后是韓人,現在趙國大權在握,說不定會与韓國合并,成為一個新的強大王國,呂不韋怎容許有這种事情出現,所以猛攻趙國,務求削弱趙人力量。兼之孝成王新喪,李牧則在北強御匈奴,廉頗又与燕人交戰,此實千載一時的良机,呂不韋怎肯放過。”
  項少龍一拍額頭,道:“我的腦筋确及不上紀才女,說不定這還是姬后意思,她和大王最恨趙人,怎也要出這一口气。”
  紀嫣然道:“胜利最易沖昏人的頭腦,若讓六國聯手,呂不韋怕要吃個大虧,那時他又會想起項郎的好處了。”
  項少龍望往漫天飄舞的雪粉,腦內浮現著六國聯軍大戰秦人的慘烈場面。
  冬去春來,每過一天,項少龍便心惊一天,怕听到庄襄王忽然病逝的消息。根据史實,他登基后三年因病辭世,到現在已是頭尾整整三年了。
  這天烏應元和烏卓由北強赶回來,到牧場時找了滕翼、荊俊、蒲布、劉巢、烏果和少龍這批烏家領袖去說話,剛由關中買貨回來的烏廷威,亦有參与這次會議,除了陶方因要留在咸陽探听消息外,另外還有烏應元的兩位親弟烏應節和烏應恩。烏家的重要人物可說差不多到齊了。
  各人都知烏應元有天大重要的事情要公布。
  在大廳依席次坐好后,門窗都給關了起來,外面由家將嚴把守著。
  烏應元這一族之長歎了一气口道:“少龍与呂不韋的事,烏卓已告訴了我,少龍切勿怪他,你大哥終須听我這做家長的話。”
  烏卓向項少龍作了無可奈何的表情。
  烏廷威等直系的人均臉色陰沉,顯已風聞此事。
  嚴格來說,項少龍、滕翼等仍屬外人,只是因項少入贅烏家,滕翼、荊俊又与烏卓結拜為兄弟,更兼立了大功,故才被視為烏家的人。蒲布、劉巢則是頭領級的家將,身分与烏果相若。
  烏應元苦笑道:“我們烏家人強馬壯,又擅于放牧,難免招人妒忌,本以為到大秦后,因著同根同源,可以相安無事,豈知卻遇上呂不韋這外來人,尤可恨者卻是我們對他忠心一片,又為他立了天大功勞,豈知換來的只是絕情絕義的陷害,若非少龍英雄了得,早已慘死洛河之旁。先父有言,不能力敵者,唯有避之而已矣。”
  烏應節道:“國之強者,莫如大秦,我們還有什么可容身的地方呢?”
  烏應恩也道:“就算六國亦沒有人敢收容我,誰都不想給呂不韋找到出兵的借口。”
  一直与項少龍嫌隙未消的烏廷威道:“呂不韋針對的,只是項少龍而非我們烏族,為了大局著想,不若……”
  烏應元臉容一沉,怒道:“住嘴!”
  項少龍与烏卓對望一眼,都感到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兩句話的至理。
  烏廷威仍不知好歹,抗聲道:“我只是說項少龍可暫時避隱遠方,并不是……”
  烏應元勃然大怒,拍几怒喝道:“生了你這忘情背義,目光短少如鼠的儿子,确是我烏應元平生之恥,給我滾出去,若還不懂反思己過,以后族會再沒有你參与的資格。”
  烏廷威臉色數變,最后狠狠瞪了項少龍一眼,憤然去了。
  廳內一片難堪的沉默。
  烏應節和烏應恩兩人眉頭深鎖,雖沒有說話,但顯然不大同意烏應元否決烏廷威的提議。
  項少龍大感心煩,他最大的支持力量來自烏家,若這根基動搖,他再沒有本錢了。
  以他的性格,若不是有小盤這心事未了,定會自動接受离開秦國的提議,但現在當然還不可以這么做。
  烏卓打破僵持的气氛道:“今趟我和大少爺遠赴北強,就是要到塞外去探察形勢,發覺那處果然別有天地,沃原千里,不見半片人跡,若我們能到那處開荒經營,定可建立我們的王國,不用再像現在般寄人篱下。仰看別人的臉色行事了。”
  烏應恩色變道:“大哥千万要慎慮此事,塞外乃匈奴和蠻族橫行的地方,一個不好,說不定有滅族之禍。”
  烏應元道:“我烏家人丁日盛,每日均有出生的嬰儿,這樣下去,終不是辦法,唯有立自己的國家,才是長遠之計,趁現在諸國爭雄,無力北顧,正是創不朽之業的最佳時机,何況我們有項少龍、滕如此猛將,誰敢來惹我們呢?”
  烏應節道:“建族立國,均非一蹴可成的事,大哥還是從長計議好了,現在大王王后都對少龍恩寵之极,呂不韋應仍不敢公然對付我們。”
  烏應元容色稍緩,微笑道:“我并沒有說現在就走,今趟到北強去,曾和少龍的四弟王剪見面,坦誠告知了他我們的情況。王剪乃情深義重的人,表示只要他一天鎮守北強,定會全力支援我們。居安思危,我們便用几年時間,到塞外找尋靈秀之地,先扎下根基,到將來形勢有變時,亦可留有退路,不致逃走無門。束手待斃了。”
  烏應節道:“不若就請少龍去主持此事,那就更為妥當了。”
  滕翼等無不心中暗歎,說到低,除烏應元這眼光遠大的人外,其他烏系族長,均是只圖逸樂之輩,舍不得离開大秦這丰饒富足的國家。
  烏應元臉色一沉道:“那豈非明著告訴呂不韋我們不滿此地嗎?若撕破了臉皮,沒有少龍在,我烏家豈非要任人宰割。”
  烏卓插入道:“創業總是艱難的事,但一旦确立根基,將可百世不衰,我們現在雖似是不得以而為之,但說不定可因禍得福。到塞外開荒一責,就交由我去辦,憑著我們几位兄弟一手訓練出來的一千烏軍,縱橫域外雖仍嫌力薄,自保卻是有余,各位放心好了。”
  烏應元斷然道:“這事就此決定,再不要三心兩意,但須保持高度机密,不可泄出去,否則必以家法處置,絕不輕饒。”
  轉向烏卓道:“你去惊戒那個畜牲,著他守秘密,否則休說我烏應元不念父子之情。”
  敲門聲響,一名家將進來道:“呂相國召見姑爺!”
  眾人齊感愕然。
  呂不韋為何要找項少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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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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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滕翼、荊俊偕同十八鐵衛,返回咸陽后,立即赶往相國,途中遇上數十名秦兵,護著一輛馬車在前方緩緩而行。
  項少龍不知車內是那個大臣,不敢無禮搶道,惟有跟在后方,以同等速度前進。
  前方帶頭的秦兵忽地一聲令下,馬車隊避往一旁,還招手讓他們先行。
  項滕兩人心中大訝,究竟誰人如此客气有禮,偏是帘幕低垂,看不到車內情形。
  荊俊最是好事,找著隊尾的秦兵打听,馳上來低聲道:“是咸陽第一美人寡婦清!”
  項少龍回頭望去,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覺。
  項少龍很想先碰上圖先,先探听呂不韋找他何事,卻是事与愿違。
  在書見到呂不韋時,這個正權傾大秦的人物道:“少龍你為何如此莽撞,未向我請示,竟向大王提議任徐先這不識時務的家伙任左丞相,破坏了我的大計,難道我走開一陣子都不行嗎?”
  項少龍早知此瞞他不過,心中早有說辭,微笑道:“那時大王要立即決定人選,相國又不知何時歸來,可是少龍這提議卻是絕對為了呂相著想,只有讓秦人分享權力,才能顯出呂相胸怀廣闊,不是任用私人之輩。這么一來,秦廷誰還敢說呂相閒話呢?”
  呂不韋微一錯愕,雙目射出銳利的神光,凝神看了他好一會后,才道:“少龍推辭了這僅次于我的職位,是否亦為了這理由呢?”
  項少龍知他給自己說得有點相信,忙肯定地點頭道:“呂相對我們烏家恩重如山,個人榮辱算得什么呢?”
  呂不韋望往屋頂的橫梁,似乎有點儿感動,忽然道:“我有三個女儿,最少的叫呂娘蓉,就把她配与你吧!好補替倩公主的位置。”
  驀地里,項少龍面對著一生人中最艱難的決定。
  只要他肯點頭,呂不韋將視他為自己人,可讓他輕易捱到小盤二十一歲行加冕大禮,正式成為秦國之君后,再掉轉槍頭對付這奸人,烏家也可保平安無事。
  但亦只是這一點頭,他便要乖乖做這大仇人的走狗,還加上呂娘蓉這沉重的心理負擔,對深悉內情的紀嫣然等更是非常不公平。
  呂不韋乃這時代最有野心的奸商,絕不會做賠本生意。
  現在既除去了以陽泉君為首的反對党,項少龍又得秦王秦后寵愛,除之不得,遂收為己用。這招之為婿的方法,确是高明的一著。
  項少龍猛一咬牙,跪拜下去,毅然道:“呂相請收回成命,少龍現在心如死灰,再不想涉及嫁娶之事,誤了小姐的終生。”
  呂不韋立時色變,正要迫他時,急密的敲門聲傳來,一名家將滾進來伏地跪稟道:“相爺大事不好,魏人信陵君率領燕、趙、韓、魏五國聯軍,大破我軍于大河之西,蒙大將軍敗返函谷關,聯軍正兵臨關外。”
  這句話若晴天霹靂,震得兩人忘了僵持著的事,臉臉相覷。
  呂不韋跳了起來,道:“此事大大不妙,我要立即進宮晉宮見大王。”
  看著他的背影,項少龍記起紀嫣然的預言,想不到竟然應驗了,也使他避開了与呂不韋立即撕破臉皮的机會。
  項少龍和滕翼等离開相府,不敢在秦朝危机臨頭的時刻,不顧而去,便往烏府馳去,好留在咸陽等候消息。
  剛踏入門口,陶方迎了上來,神情古怪道:“有個自稱是少龍故交的漢子在等你,他怎知你今天會回來呢?”
  項少龍心中大訝,獨自到偏廳去見這不速之客。
  那人帶著遮陽的竹帽,背門而坐,身量高頎,透著一种神秘的味道。
  背影确有些眼熟,卻怎也想不起是何人。
  那人听到足音,仍沒有回頭。
  項少龍在他的對面坐下,入目是滿腮的須髯,卻看不到被竹帽遮著的雙眼。
  他正要詢問時,這怪人緩緩挪開竹笠。
  項少龍大吃一惊,駭然道:“君上!”
  龍陽君雖以須髯掩飾了“如花玉容”,眉毛亦加濃了,可是那對招牌鳳目,仍使項少龍一眼便認了他出來。
  兩人對視了一會后,龍陽君微微一笑道:“董兄果是惦念舊情的人,沒有舍棄故人。”
  項少龍若笑道:“終瞞你不過。”
  龍陽君從容道:“董馬痴怎會這么不明不白地輕易死掉,項少龍更不會完全沒出過手便溜回咸陽,我還特別派人到楚國印證此事,剛好真的董馬痴全族被夷狄殺害,別人或會以為那是疑兵之計,但我卻知道真的董馬痴确已死了。假的董馬痴仍在咸陽風流快活。否則趙致亦不會溜回咸陽會她的夫郎了。”
  龍陽君道:“怎會不知道呢?我正因秦軍敗北,才要匆匆赶來。”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雅夫人好嗎?”
  龍陽君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由怀里掏出一只晶瑩通透的玉鐲,柔聲道:“這是趙雅托我交你之物,以示她對你的愛永不變,永恒如玉,只是限于環境,又不愿令你為難,才忍心不到咸陽來尋你,希望你能明白她的苦心。”
  項少龍把玉鐲緊握手里,心若刀割。好一會后,才沉聲道:“君上來此,有何貴干呢?”
  龍陽君歎了一口气道:“還不是為了被軟禁在咸陽作質子的敝國太子增,今次秦兵大敗,秦人必會遷怒于他,要殺之泄憤。我們大王最愛此子,奴家惟有冒死營救。”
  項少龍這才想起戰敗國求和時,都以王族的人作質子為抵押品,秦國戰無不胜,可能各國都有人質在咸陽。不禁頭痛起來,道:“君上想我項少龍怎樣幫忙。”
  龍陽君道:“現在秦君和呂不韋均對項兄寵信有加,只要項兄能美言兩句,說不定可保太子增一命。”
  項少龍斷然道:“君上放心,沖著我們的交情,我怎也會盡力而為。”
  口上雖是這么說,但想起呂不韋愈來愈明顯的專橫暴戾,實在半分把握都沒有。
  龍陽君立即喜上眉梢,正要感謝時,陶方進來道:“大王召少龍入宮議事。”
  項少龍長身而起,改口道:“龍兄就請留在這里,等候消息吧。”
  又向陶方說了几句要他照拂客人的話后,匆匆入宮去了。
  秦宮的宮衛統領安谷破天荒首次在宮門候他,把他領往后宮庄襄王處理公務的內廷去,態度頗為客气,使他有點受寵若惊。
  這安谷高俊威武,年紀在二十五、六間,雖非嬴姓,卻是王族的人。能當得上禁軍大頭領的,都多少和王室有點血緣關系,在忠誠方面無可置疑,以呂不韋的呼風喚雨,亦不能使手下打進這系統去,否則就可操縱秦君的生死了。
  這安谷對項少龍頗有惺惺相惜之意,到了內廷宏偉的宮闕外時,忽地低聲道:“項太傅一力舉荐徐將軍當左丞相,我們禁衛軍都非常感激。”項少龍呆了一呆,這才明白其中的變化。
  徐先乃秦國軍方德高望重的人,卻受到呂不韋的排擠,項少龍把他推介,自然贏得軍方的好感。
  兩人步上長階,守衛立正敬禮,令項少龍亦感風光起來,這种虛榮感确是令人迷醉。
  安谷把他送至此處,著守衛推開大門,讓他進入。
  才踏入殿內,項少龍便嚇了一跳。
  只見庄襄王高踞大殿盡端兩層台階之上的龍座處,階下左右分立著五、六名文臣大將。
  右邊居首的當然是右丞相呂不韋,左邊是硬漢徐先,其他的人里,他只認得大將王陵、關中君蔡澤、將軍杜壁,都是在与王翦比武時見過面的,這三人均為秦室重臣,其他五人不用說官職身分非同小可。
  項少龍依禮趨前跪拜。
  庄襄王見到他便心生歡喜,道:“項太傅平身!”
  項少龍起來后,呂不韋搶著為他引介諸人,當然是要向眾人表示項少龍是他的心腹。
  他認得的三人中,王陵和杜壁均為軍方要人,与王、徐先在軍方有著同等級的資歷。蔡澤則是呂不韋任前的右丞相,為人面面俱圓,故雖被呂不韋擠了下來,仍受重用。
  至于其他五人,僅居徐先下首的赫然就是与王和徐先并稱西秦三虎將之一的鹿公,中等身材,年紀在五十許間,長著把長須,眉濃發粗,眼若銅鈴,身子仍极硬朗,見到項少龍,灼灼的目光打量著他,神態頗不友善。
  另四人分別為左監侯王綰,右監侯賈公成、云陽君贏傲和義渠君贏樓,后兩人都是王族直系的人,有食邑封地。
  這些人個個表情木然,大多對項少龍表現出頗為冷淡的態度,竟連理應感激他的徐先亦不例外,只有蔡澤和王綰仍算客气。
  這緊急會議云集了咸陽最高層的大臣名將,可見形勢是多么危急。
  秦人最忌就是東方諸國的合從,而今次信陵君只憑五國之力,便大敗秦軍,可見秦人的恐懼,是絕對有根据的。
  項少龍自知身分,退到呂不韋那列的末席,學眾臣將般肅手恭立。
  庄襄王仍像平時那副气定神閒的樣子,柔聲道:“少龍可知寡人急召卿來,所為何事?”
  項少龍心叫不妙。
  這個軍事會議開了至少兩個時辰,應已得出應付眼前困局之法,這么召自己前來,不用說是极可能要派自己領軍去應付五國聯軍。
  由此可見呂不韋表面雖權傾大秦,但在軍中勢力仍然非常淺薄,蒙驁兵敗,除他項少龍便無可用之將。
  自己雖曾展示出軍事的天份,始終未曾統率過以十万計的大軍,与敵對決沙場,難怪与會諸人均有不滿的表情。
  項少龍恭敬道:“請恕微臣愚魯!”
  徐先道:“大王請三思此事!”
  其他鹿公、賈公成等紛紛附和,都是勸庄襄王勿要倉猝決定。
  將軍杜壁更道:“五國聯軍銳气方殷,若棄函谷關之險,妄然出戰,一旦敗北,恐函谷關也不能保,那時聯軍長驅直進,大秦基業怕要毀于一旦,此刻實宜守不宜攻。”
  呂不韋臉色陰沉之极,冷冷道:“我們今趟之敗,實因敵人來得突然,以致措手不及,此次既有備而戰,將完全是另一番情況了。”
  鹿公冷哼道:“信陵君乃足智多謀的人,當年曾破我軍于邯鄲城外,前車可監,右相國怎可說得這么容易。”
  徐先接口道:“我軍新敗,銳气已挫,縱是孫武复生,怕亦要暫且收,大王請三思。”
  這已是他第二趟請庄襄王三思,可知他反對得多么激烈。
  呂不韋不悅道:“太原郡、三川郡、上党郡關系我大秦系霸業的盛衰,若任由無忌小儿陳兵關外,三郡一旦失守,彼長我消,更是不利,大王請明察。”
  庄襄王斷然道:“寡人意已決,就任命……”
  在這決定性的時刻,殿外門官唱道:“魏國太子魏增到!”
  呂不韋冷然道:“不殺此人,難消我心頭恨!”
  庄襄王正要下令押太子增進來時,項少龍大駭扑出,下跪叩首道:“大王請听微臣一言。”
  包括庄襄王和呂不韋在內,眾人無惊地看著跪伏地上的項少龍。
  事實上連項少龍也不知自己應該說些什么話,只知若讓太子增進殿,被庄襄王下以處死的命令,那他就有負龍陽君所托了。
  他和龍陽君的關系非常复雜,可是只要他開口請求,便感到必須為他辦到。只沖著他護著趙雅一事,就義不容辭了。
  庄襄王訝道:“少龍想說什么呢?”
  項少龍心中叫苦時,腦際靈光一閃道:“微臣剛才听到的,無論主攻主守,均有得失風險,所以想出一個兩全其美之法,讓大王不費一兵一卒,立可解去函谷關之危。”
  眾人大訝,都不知他有何妙法。
  庄襄王對他最有信心,所以才會同意呂不韋荐他領軍出征之議,欣然道:“快說出給寡人參詳。”
  項少龍道:“今次五國之所以能合成功,兵臨關下,關鍵處全系于無忌公子一人身上,此人若去,聯軍之圍不戰自解,太原三郡亦可保安然。”
  眾人無不點頭。
  連呂不韋都恨不得他有兩全其美之法,他雖一力主戰,其實是作孤注一擲,如若再敗,就算仍能守住函谷關的地位亦將不保了。
  項少龍道:“當日微臣曾到大梁……”一五一十的,把信陵君要借他刺殺安厘王一說出來,然后道:“只要微臣把此事告訴太子增,讓他回國說与魏王知道,魏王必心生懼意,怕魏無忌凱旋而歸時,乘勢奪其王位,在這情況下,當會把魏無忌召返國內,奪其兵權,如此聯軍之圍,不攻自破。”
  眾人均听得不住點頭稱許。
  信陵君魏無忌与魏王的不和,天下皆知,當年信陵君盜虎符救趙后,便要滯留邯鄲,不敢回魏,只因秦人攻魏,安厘迫不得已,才央信陵君回去,若說安厘不忌信陵君,是沒人肯相信的。
  秦人亦愛用反間之計。
  白起攻長平,就以反間之計,中傷廉頗,使孝成王以趙括代廉頗,招來了長平慘敗。
  小小一個反間計,有時比千軍万馬還要厲害。
  徐先皺眉道:“項太傅這提議精彩之极,可是本相仍有一事不解,若這樣明著放魏增回去說出這番話來,那豈非誰都知道我們在用反間計嗎?”
  杜壁也道:“這計雖好,卻很難奏效。”
  項少龍一點不奇怪這杜壁為何特別針對他,因他一向屬于擁秦王次子成喬的陣營,只不知是否他身分崇高,并不因陽泉君一事受到株連。
  以呂不韋赶盡殺絕的手段,當然不會因心軟而放過他,可知此人定有憑恃。
  項少龍道:“三天前,魏國的龍陽君派人來游說微臣,希望微臣能為太子增美言兩句,保他性命。假若微臣賣個人情,与龍陽君的人合作,助太子增偷离咸陽,同時又把信陵君之事詐作無意中泄露与他知道,這反間之計,便可望成功了。”
  庄襄王贊歎道:“少龍果不負期望,此計妙絕,就如你所說,由你全權去辦。”
  徐先等最緊要就是不用出關与敵硬拼,呂不韋亦樂得不用冒險,于是皆大歡喜,轉而商量如何令太子增不起心的妙計。
  一切商量妥當后,庄襄王把太子增召了進來,痛斥一頓后,呂不韋便提議把他處決。
  太子增嚇得臉青唇白,軟倒地上時,項少龍出而求情,力數信陵君的不是,順勢在庄襄王詢問下,把信陵君當日的陰謀說出來。
  最后當然饒了太子增的小命,只令他不准踏出質子府半步,听候處置。
  庄襄王和呂不韋仍留在內廷商議時,項少龍借口要聯絡龍陽君的人,与其他大臣一起离開內廷。
  諸人對他的態度大為改善,只有那杜壁在眾人贊賞項少龍時,一言不發便走了。
  鹿公、徐先兩人扯著項少龍一道离去。
  鹿公忽道:“你為何會向大王舉荐徐大將軍呢?”
  項少龍想到這老將如此坦白,有點尷尬地道:“只因為徐將軍乃不畏權勢的好漢子,就是這樣了。”
  徐先肅容道:“項少龍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漢,我徐先至少學不到太傅視功名權位如浮云的胸襟,當日只要你一點頭,就是我大秦的右丞相,今天你若肯點頭,現在已是三軍之帥了。”
  忽然間,項少龍知道自己贏得了軍方人士的尊敬,此事突口其來,教他難以相信。
  快要來到停放車馬的外廣場時,一個宮娥跪倒道旁,道:“項太傅請留一步說話。”
  徐先兩人均知他与王后太子關系密切,還以為王后來召他,兩人表示了要約一晚和他宴會共歡后,先一步走了。
  項少龍也當是朱姬派來截著他的,心中苦笑時,宮娥遞上一個精致的漆盒,立即告退。
  項少龍打開漆盒,芳香扑鼻而來,盒內有張折疊得很有心思的絲箋,打開一看,上面疏密有致地布著几行秀麗瀟洒的秦棣字体,下面署名琴清。
  他又惊又喜,還以為美女和他私通款曲,到看完時,才知琴清想約紀嫣然到她家中小住几日。
  既松了一口气,又禁不住有點失望,心情矛盾之极。
  到与滕翼等會合后”腦海中仍浮動著她風姿优雅,談吐溫嫻的音容玉貌。
  回到烏府,立即到上房找龍陽君。
  龍陽君听他把整件事和盤說出后,訝道:“既是反間之計,為何卻要說出來給我听呢?”
  項少龍聳肩道:“君上這么信任我,我怎忍心騙你呢。”
  龍陽君道:“信陵君想刺殺大王,是否确有其事?”
  項少龍點頭道:“這倒是不假。”
  龍陽君道:“那就成了。你雖說反間計,但卻极有可能發生,秦人既閉關不出,信陵君遲早要無功而退,遲些早點,亦沒有分別,經此一役后,天下應有一段平靜的日子,目下當務之急,就是要把太子弄回大梁去,少龍你定要做得似模似樣,那你我都可立個大功了。”
  項少龍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龍陽君一向与信陵君勢不兩立,不是你死就我亡,有此可扳倒信陵君的妙法,他怎肯定放過。
  信陵君是殺害小昭諸女的幕后主持人,他恨不得捅他兩劍,唯一擔心的,就是怕趙雅受到株連吧了。
  龍陽君何等精明,看穿他的心意道:“放心吧,無忌公子名震六國,大王怎也不敢處死他,且亦非那么容易,只會奪他兵權,讓他投閒置散,無論如何,我會保著趙雅。”
  項少龍放下心事,与龍陽君商量了行動的細節后,就在當夜“無惊無險”地由龍陽君和他的人一手包辦,把太子增救出咸陽,還擁有過關的正式文書,逃返魏國去。
  項少龍為了躲避呂不韋重提婚事,連夜溜回牧場。
  他的心情開朗起來,開始与三位嬌妻和田氏姊妹兩婢回复以前有說有笑的歡樂日子。
  善蘭瓜熟蒂落,產下一子,如言贈了給項少龍,更是喜上加喜。
  在充盈著歡樂气氛的時刻里,牧場忽來了個不速之客,赫然是圖先。
  這相府的大管家神情出奇地凝重,坐下后歎气道:“今次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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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集

第一章 內憂外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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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嚇了一跳,暗忖以圖先這么沉穩老到的人,也要叫糟,此事必非同小可,忙追問其詳。
  圖先道:“令舅昨晚到相府找呂不韋,談了足有兩個時辰,事后呂不韋吩咐呂雄和我派人監視你的動靜,還大發脾气,臭罵了你一頓,說你不識抬舉,又舉荐徐先作左丞相,看來令舅對你必然沒有什么好說話。”
  今趟輪到項少龍臉青唇白,忙使人把岳父烏應元和滕翼請來,說出了這件事的內情。
  烏應元拍桌大罵道:“這忤逆子竟敢出賣家族,我定要以家法把他處死。”
  滕翼的臉色亦變得非常難看,若呂不韋有心對付他們,确是非常頭痛的事。
  項少龍道:“究竟廷威少爺向呂不韋說了什么話呢?假若呂不韋知道了整件事情,應該會避忌我,甚或立即把我處死,不會像現在般仍著我為他辦事。”
  烏應元整個人像忽然蒼老了近十年,頹然歎道:“幸好我早防了他們一手,只說呂不韋這人表面看來豁達大度,其實非常忌材,不大可靠。現在少龍得大王王后愛寵,恐會招他之忌,所以必須早作防范,預好退路。至于細節,卻沒有告訴他們。”
  滕翼沉聲道:“我看廷威少爺仍沒有這么大膽,此事或有族內其他長輩支持,所以未調查清楚,切勿輕舉妄動。”
  圖先點頭道:“滕兄說得對,假若抓起了廷威少爺,必會惊動呂不韋,那他就知有內奸了。”
  烏應元再歎了一口气,目泛淚光。烏廷威畢竟是他親生骨肉,那能不傷心欲絕。
  圖先續道:“以呂不韋的精明,見少龍你出使不成回來之后,立即退隱牧場,又准備后路,必然猜到給你識破了他的陰謀。此事若泄漏出來,對他的影響非同小可,他絕不會放過你們。”
  烏應元拭掉眼淚,冷哼道:“現在秦廷上下都對少龍另眼相看,我們烏家牧場又做得有聲有色,他能拿我們怎樣?”
  圖先道:“新近呂不韋招納了一位著名劍手,与以前被少龍殺死的連晉同屬衛人,听說兩人還有師兄弟的關系。此人叫管中邪,生得比少龍和滕兄還要粗壯,論气力可比得上囂魏牟,劍法騎術則猶有過之,有以一當百之勇。人又陰沉多智,現在成了呂不韋的心腹,負責為他訓練家將,使呂不韋更是實力倍增,此人絕不可小覷。”
  滕翼和項少龍均感頭皮發麻,若此人比囂魏牟更厲害,恐怕他們都不是對手。
  當日之所以能殺死囂魏牟,皆因先用計射了他一箭,否則胜負仍是難以預料。
  烏應元道:“圖管家和他交過了手嗎?”
  圖先苦笑道:“和他玩過几下子,雖沒有分出胜負,但圖某自知遠及不上他,否則那會把他放在心上。”
  三人無不動容。
  要知呂府芸芸家將中,圖先一向以劍術稱冠,假若連他也自認遠及不上這個管中邪,可知他是如何厲害了。
  滕翼道:“呂不韋既得此人,說不定會在宴會的場合借表演劍法為名,迫少龍動手,再借失手為借口,殺害少龍。那既非私斗,秦人在宴會比武又視同家常便飯,既成事實后,恐大王亦難以怪他。”
  烏應元倒對項少龍充滿信心,這當然是他不知囂魏牟的厲害。冷笑道:“少龍是那么容易殺死的嗎?不過以后出入倒要小心點。”
  項少龍暗忖一日未和呂不韋正式反臉,很多事都是避無可避,歎道:“呂不韋四處招攬人材,還有什么其他像樣的人物?”
  圖先道:“論文的有個叫莫傲的人,此人才智极高,見聞廣博;但心術极坏,使人假扮陽泉君偷襲你們的主意,可能便是出自這人的坏心腸。他又對醫藥之道极有心得,先王之死,應是由他下手配制毒藥。”
  滕翼皺眉道:“這事連你也不知道嗎?”
  圖先歎道:“莫傲娶了呂雄的妹子,可算是呂不韋的親族。這种天大重要的事,除了他自己的族人外,連我這跟了他十多年的親信也瞞著,如今還設法削掉我的人呢,唉!”說到最后,露出了傷痛悵惘的心情。
  烏應元忍不住道:“圖管家為何不像肖先生般一走了之呢?”
  圖先臉容深沉下來,咬牙切齒的道:“這种無情無義的人,我怎也要看著他如何收場。幸好我尚對他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只要他一天不知道我已識穿了他的陰謀,他仍不會對付我,表面上,他怎也要擺出重情重義的虛偽樣子。”
  項少龍陪著他歎了一口气道:“剛才你說文的有這莫傲,那武的還有什么人?”
  圖先道:“還有三個人,雖遠及不上管中邪,但已是不可多得的一流好手,他們就是魯殘、周子桓和毒。”
  項少龍劇震道:“毒?”
  三人同時大訝的瞪著他。
  圖先奇道:“你認識他嗎?他雖是趙人,但三年前早离趙四處碰机會,后來在韓國勾引了韓闖的愛妾,被韓闖派人追殺,才被迫溜了來咸陽。少龍理應沒有机會和他碰過頭。”
  項少龍是有口難言,在秦始皇那出電影里,毒乃重要的奸角,勾搭了朱姬后,脫离呂不韋的控制,干扰朝政,密謀造反。這些事怎能對他們說呢?
  苦笑道:“沒有什么?只是這人的名字很怪吧了!”
  三人仍怀疑地看著他。
  項少龍攤著手道:“說實在的,不知為何我听到這人的名字就有點心惊肉跳的感覺。嘿!這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他這么說,三人反而可以接受,無不心生寒意。
  滕翼本是一無所懼的人,但現在有了嬌妻愛儿,心情自是迥然有异。
  圖先沉吟片晌道:“毒這人很工心計,最擅逢迎吹拍之道,很得呂不韋歡心。兼之他生得一表人材,有若玉樹臨風,許些婦人小姐見到他,就像餓蟻見到了蜜糖。在咸陽里,他是青樓姑娘最歡迎的人。”
  頓了頓又道:“据說他天賦异稟,晚晚床笫征戰亦不會力不從心,曾有連御十女的紀錄。呂不韋就是最愛利用他這專長,要他勾引人家妻妾,探听消息。哼!這人是天生無情無義的人,也不知誤了多少良家婦女的終身,若不是有呂不韋護著他,早給人殺了。”
  四人沉默下來。
  呂不韋招攬的人里,有著不少這類“奇人异士”,若和他公然對抗,确非一件愉快的事。
  烏應元歎了一口气道:“圖管家這樣來找我們,不怕呂不韋起疑心嗎?”
  圖先道:“今次我實是奉他之命而來,邀請少龍三天后到咸陽相府赴宴。至于他為何宴請少龍,我卻不知道了,看來都不會是什么好事。烏大爺卻不在被請之列。”
  項少龍想起呂不韋迫婚的事,歎了一口气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走著瞧吧。有些事避都避不了的。”
  烏應元道:“外憂雖可怕,內患更可慮。若不痛下決心,清理門戶,將來吃了大虧,那才要后悔莫及呢。”
  圖先道:“千万不要輕舉妄動,更不可讓廷威少爺知道事情敗露,甚至不妨反過來利用他制造假象,瞞騙呂不韋。”
  轉向項少龍道:“呂不韋是我所見過最擅玩弄陰謀手段的人,咸陽內現在唯一能与他周旋的,就只有你項少龍一人。你們烏家有廷威少爺這內憂,相府內亦有我圖先,就讓我們來与他分個高低好了。”
  項少龍回复了冷靜,微笑道:“多余話我不說了,只要我項少龍有一口气在,終會為各位被害死的弟兄和倩公主他們討回公道的。”
  項少龍回到后院,烏廷芳、趙致、紀嫣然和田氏姊妹正在弄儿為樂。
  項少龍雖心情大坏,仍抱起由紀嫣然取名寶儿的儿子,逗弄了一會,看到眾女這么興高采烈,想起危難隨時臨身,不禁百感交集。
  紀嫣然慧質蘭心,看出他的不安,把他拉到一旁追問原因。
  項少龍把烏廷威的事說了出來,同時道:“最緊要提醒廷芳,假若這小子問及出使的事,怎也不可把秘密透露他知道。”
  紀嫣然沉吟片晌后,道:“我倒想到一個方法,就是由廷芳之口泄露出另一种假象,廷威必會深信不疑,還會搶著把事情告訴呂不韋,說不定我們可把他騙倒哩!”
  項少龍苦惱地道:“但有什么謊話,可解釋我們要到塞外去避開呂不韋呢?”
  紀嫣然道:“呂雄就是個可資利用的人,只要我們說猜到呂雄和陽泉君的人暗通消息,因而怀疑是呂不韋在暗中唆使,那呂不韋最害怕的事,便沒有泄露出來。因為呂不韋最怕人知道的,就是偷襲者根本不是陽泉君的人。”
  項少龍喜得在紀嫣然臉蛋吻了一口,贊道:“就這么辦!有你這女諸葛為我籌划,還用擔心什么呢?”紀嫣然愕然道:“什么是女諸葛?”
  項少龍這才知說漏了口,諸葛亮是三國的人,要几百年后才出世,紀才女當然不知道。
  幸好這時趙致走了過來,怨道:“柔姊真教人擔心,這么久都不托人捎個信來,蘭姊更怪她不來看她哩!”
  項少龍想起善柔,同時也想起趙雅,剛因紀嫣然的妙計而稍為放下的心情,又沉重起來。
  安慰了趙致兩句后,項少龍對紀嫣然道:“明天我們回咸陽,琴清不是約你去她家小住嗎?我可順道送你去。”
  紀嫣然含笑答應,過去把烏廷芳拉往內軒,當然是要借她進行計划。
  項少龍不忍見烏廷芳惊悉乃兄的坏事而傷心的樣子,溜了去找滕翼練劍。
  為了將來的危難,他必須把自己保持在最佳的狀態中。
  在這戰爭的年代里,智計劍術,缺一不可。
  這未來十年,將會是非常難熬的悠久歲月。
  次日正要起程往咸陽時,才發覺烏應元病倒了。
  項少龍這岳丈一向身体壯健,絕少病痛,忽然抱恙,自然是給不肖子烏廷威气出來的。
  項少龍囑咐了烏廷芳好好侍奉他后,憂心忡忡的和紀嫣然、滕翼、荊俊及十多個精兵團頂尖好手組成的鐵衛,赶往咸陽。
  烏卓和一千子弟兵,离開牧場足有個多月了,仍未有任何信息傳回來,不過既有王翦照顧他們,項少龍亦不用擔心。
  次日清晨,進了城門,項少龍忍著了見琴清的欲望,遣非常樂意的荊俊負責把紀嫣然送往在王宮附近的琴清府第去,自己則和滕翼返回烏府。
  剛踏入府門,見到烏廷威和陶方不知為什么事爭執著,烏廷威見項滕兩人來到,冷冷打了個招呼,怒沖沖的走了。
  陶方搖頭歎了一口气道:“真拿他沒法!”
  三人坐下后,陶方道:“他前天才向我要了五錠黃金,今天竟又迫我再給他五錠,我給他沒要緊,但大爺責怪下來時,誰負那責任。哼!听說他最近几個月迷上了醉風樓的婊子單美美,難怪揮金如土。冤大頭永遠是冤大頭,他拿金子給人,人家卻拿金子去貼小白臉。”
  項少龍想不到這類情況古今如一,順口問道:“那個小白臉有這种本事,竟可讓青樓的紅阿姑倒貼他呢?”
  陶方不屑道:“還不是呂相府的哥儿,他自夸若用那條家伙來抵著車輪,連騾子也沒法把車拉動,你們相信嗎?”
  項少龍和滕翼對望一眼,都感內有別情。
  前者沉聲道:“是毒嗎?”
  陶方愕然道:“你也听過他嗎?”
  陶方仍未知烏廷威出賣家族的事,項少龍借這机會說了出來。
  陶方听得臉色連變,歎道:“我早猜到有這情況發生了。自少龍你來烏家后,一直把這個自視甚高的忤逆子壓著,他怎會服气。而且咸陽這么熱鬧繁華,要他离開前往塞外捱苦,那更甚于要了他的命。”
  滕翼道:“看來呂不韋一直在利用著他,否則毒不會通過那單美美來操縱烏廷威。我們要提高十二個精神,假設呂不韋害死烏爺,家業將名正言順落在這不肖子手里,加上其他長輩的支持,我們還怎能在烏家下去呢?”
  陶方臉色倏地轉白,顫聲道:“少爺不致這么大膽吧!”
  項少龍冷哼道:“色迷心竅,再加利欲薰心,他什么事做不出來。單是向呂不韋泄漏秘密,和實質的殺父沒有什么分別了。”
  滕翼一震道:“記不記得圖先曾提過的莫傲,最擅用藥,害死了人,事后什么都查不到,這一手不可不防呢。”
  陶方的臉色更難看了,站了起來,道:“讓我回牧場一趟,和大少爺談個清楚。”
  項少龍點頭道:“岳丈正染恙臥榻,你順便去看看他也好。”
  陶方与烏應元主仆情深,聞言匆匆去了。
  他剛出門,王宮有內侍來到,傳項少龍入宮見駕。
  項少龍連那盞茶都未有机會喝完,立即匆匆入宮去了。
  才到王宮,禁衛統領安谷迎上來道:“大王正要派人往牧場找你,听得太傅來了咸陽,倒省了不少時間。”
  項少龍訝道:“什么事找得我那么急呢?”
  安谷湊到他耳旁道:“魏人真的退兵了!”
  項少龍才記起此事,暗忖今趟信陵君有難了,不由又想起趙雅。
  安谷又道:“太傅謁見大王后,請隨末將到太子宮走一轉,李廷尉希望能和太傅敘舊呢。”
  項少龍把李廷尉在心中念了几次,才省起是李斯,欣然道:“我也很想見他哩!安統領現在一定和他相當廝熟了。”
  安谷領著他踏上通往內廷的長廊,微笑道:“李先生胸怀經世之學,不但我們尊敬他,大王、王后和太子都佩服他的識見。”
  項少龍心中暗笑,自己可說這時代最有“遠見”的人,由他推荐的人怎錯得了。李斯若連這點都做不到,將來那能坐上秦國第二把交椅的位置。
  這小子最管用的就是法家之學,与商鞅一脈相乘,自然對正秦人的脾胃。
  廷尉雖職位低微,卻是太子的近臣,只要有真材實學,又懂逢迎小盤,將來飛黃騰達,自是必然了。
  左思右想之際,到了內廷的宏偉殿門前。
  登上長,踏入殿內,庄襄王充滿歡欣的聲音傳來道:“少龍快來,今趟你為我大秦立下天大功勞,寡人定要重重賞你。”
  項少龍朝殿內望去,只見除了呂不韋和徐先這兩大丞相外,鹿公、賈公成、蔡澤、嬴樓、嬴傲、王陵等上次見過的原班權臣大將全來了,只欠了一個對他態度惡劣的大將杜壁。
  他忙趨前在龍廷前跪下,道:“為大秦盡力,乃微臣份內之事,大王不必放在心上。”
  庄襄王笑道:“快起來!如此不動干戈,便化解了破關之危,最合寡人心意。”
  項少龍起來后,偷望了呂不韋一眼,只見他眼內殺机一閃即沒后,堆起笑容道:“少龍就是這么居功不驕的人,不過少龍尚無軍功,大王异日可差他帶兵出征,凱旋歸來時,再論功行賞,不是更名正言順嗎?”
  這時項少龍退至末位,正嘴嚼著呂不韋剛才眼神透露出的殺意,暗忖明天相府宴會時,定要小心點才成,否則說不定真會給呂不韋借比試為名,活生生宰掉了。
  不過剛才庄襄王說者無心的一番話,正顯示出他不喜妄動干戈的和平性格,實与呂不韋的野心背道而馳。
  只听鹿公呵呵笑道:“右相國的想法未免不懂變通了,不費一兵一卒,就使魏人退兵,其他四國更難再堅持,這還不是立了軍功嗎?”
  庄襄王開怀道:“鹿公此言正合孤意,各位卿家還有何提議?”
  此刻只要不是聾的或盲的,均知庄襄王對項少龍万分恩寵,誰敢反對?商議了一番后,決定策封項少龍為御前都統兼太子太傅,与安谷同級,假設秦王御駕親征,他和安谷便是傍侍左右的親衛將了,但目前仍只是個虛銜,沒有領兵的實權。
  眾人紛紛向他道賀。
  在這情況下,項少龍可說推可無推,同時也知道,庄襄王的恩寵,進一步把他推向与呂不韋斗爭的路上。
  以前就算對著趙穆這么強橫的敵人,他也沒有半丁點懼意。可是只要想起歷史上清楚寫著庄襄王死后那十年的光景,呂不韋一直權傾朝野,無人敢与其爭鋒,又自己不知會否栽在他手上,想想就頭皮發麻,苦惱難解。
  這就是知道部分命運的坏處了。
  又暢談一番后,庄襄王特別囑咐項少龍今晚要和他共,才欣然离去,返回后宮歇息。
  項少龍更是心中叫苦,因為庄襄王并沒有邀請呂不韋,擺明今趟的功勞,是全歸他項少龍一個人的。
  不過他也沒有辦法,和呂不韋虛与委蛇一番后,往見李斯。
  李斯搬到了太子宮旁的客舍居住,見到項少龍,露出曾共患難的真誠笑意,謝過安谷后,把他領進客舍的小廳堂去。
  項少龍見他一洗昔日倒霉之气,脫胎換骨般神采飛揚,代他高興道:“李兄在這里的生活定是非常寫意了。”
  李斯笑道:“全賴項兄提挈,這里和相府,可說是兩個不同的天地,若要我回到那里去,情愿死掉算了。”
  這么一說,項少龍立知他定是在相府挨過不少辛酸,例如遭人排擠侮辱的那類不愉快事件。
  這時有位俏婢奉上香茗后,才返回內堂。
  項少龍見她秀色可餐,質素极佳,禁不住多看了兩眼。
  李斯壓低聲音道:“這是政太子給我的見面禮,還不錯吧!”
  項少龍听得心生感触,想當年小盤常對下女無禮,被母親趙妮責怪,現在則隨手送出美女。
  不過這小子尚算听教听話,依自己的指示善待李斯,還懂得以手段籠絡人,真不簡單。
  忍不住問道:“李兄認為太子如何呢?”
  李斯露出尊敬的神色,低聲道:“太子胸怀經世之志,觀察敏銳,學習的能力又高,將來必是一統天下的超卓君主,李斯有幸,能扶助明主,實拜項兄之賜。”
  今趟輪到項少龍對李斯肅然起敬了。
  他對小盤這未來秦始皇信心十足,皆因他從史書預知結果。可是李斯單憑眼光,看出小盤异日非是池中之物,當然比他更要高明多了。
  李斯眼中再射出崇敬之色,但對象卻是項少龍而非小盤,正容道:“前天我陪太子讀書時,大王和王后來探太子,說起項兄曾提議一統天下后,外則連筑各國長城,內則統一幣制、立郡縣、開驛道、辟運河,使書同文、行同軌,确是高瞻遠矚,李斯佩服得五体投地。”
  項少龍听得目定口呆,想不到自已被迫下“念”出來的一番話,庄襄王竟拿來作對小盤的教材,异日小盤奉行不誤時,豈不是自己拿歷史來反影響了歷史,這筆糊涂賬該怎么算呢?
  真正的謙遜了几句后,李斯向項少龍問起了呂不韋的動靜。
  項少龍說了后,李斯道:“項兄不用擔心,照我看大王對呂不韋的大動干戈,又惹得五國聯軍兵臨關下,已開始頗有微言,這大奸賊風光的日子怕不會太長久了。”
  項少龍心中暗歎,任你李斯目光如炬,也不知庄襄王命不久矣。誠懇地道:“老天爺并不是每事都能如人所愿,將來無論發生了什么事,李兄只須記著盡力輔助太子,其他的事都不要理會。”
  李斯不悅道:“項兄當我李斯是什么人,既是肝膽相照的朋友,自當禍福与共,以后李斯再不想听到這种話了。”
  項少龍苦笑時,小盤差人召他去見。
  兩人均感相聚的時間短促,但既是太子有命,惟有依依惜別了。
  項少龍雖樹立了很多敵人,但也交到了很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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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秦王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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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盤負手立在窗漏前,看著黃昏下外面御園的冬景,自有一种威凌天下的气度,內侍報上項少龍來臨,退了出去后,淡然道:“太傅請到我身旁來!”
  項少龍感到他愈來愈“像”太子了。移到他左旁稍后處站定,陪他一起看著園外殘冬的景色。
  小盤別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又轉回頭去,輕輕歎了一口气。
  項少龍訝道:“太子有什么心事呢?”
  小盤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道:“我有什么心事,誰能比太傅更清楚哩!”
  項少龍微感愕然。
  小盤還是首次用這种“太子”的口气和他說話,把兩人間的距离又拉遠了少許,感触下,不禁學他般歎了一口气。
  一陣不自然的沉默后,小盤道:“昨天呂相國對我說了一番非常奇怪的話,說這世上只有三個人真正對我好,就是父王、母后和他呂不韋。但三人中,可助我一統天下的,卻只有他一個人能辦到,教我不要相信其他人,他們只屬供我成就不朽霸業鴻圖的踏腳石。唉!看來他真把我當作是他的儿子,又以為我也心知肚明了。”
  倏地轉過身來,目光灼灼地瞧著項少龍,低聲道:“師傅!他為何要說這番話呢?是否針對你而言?我也不知什么時候才可登上王位,他卻好像已把我看成了秦室之主,這事豈非奇怪之极?”
  項少龍被他看得心儿狂跳。
  換了往日,他定會責他不應稱他作師傅,可是目下為他霸气迫人的气度所懾,兼之他竟能從呂不韋的說話中,推斷出呂不韋和他之間有點不妥當,顯出過人的敏銳和才智,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小盤恍然,回复平常的神態道:“看太傅的神情,呂相國和太傅間必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接著神情微黯道:“太傅仍要瞞著我嗎?”
  項少龍這時才有空想到小盤提出的另一個問題。
  自己知道小盤很快會因庄襄王的逝世登上王位,皆因此乃歷史,可是呂不韋憑什么知道呢?除非我的天想到這里一顆心不由跳得更劇烈了。
  小盤訝道:“太傅的臉色為何變得如此難看?”
  這時項少龍想到的卻是:歷史上所說庄襄王登基三年后,因病去世根本就不是事實。
  庄襄王根本是給呂不韋害死的。否則他不會在這時候向小盤說出這番奇怪的話來。
  自己怎能任他行凶呢?
  他的心跳得更劇烈了。
  自己真蠢,盲目相信史書和電影,其實早該想到這可能性。
  假設他把所有事情,和盤向庄襄王托出,他會怎樣對待這大恩人呢?
  以他和庄襄王与朱姬的關系,他的說話肯定有很大的說服力。這樣能否把歷史改變?
  項少龍猛下決心,決定不顧一切,也要設法挽救庄襄王的性命,如此才對得住天地良心。
  就在此時,一名內侍奔進來哭道:“稟上太子,大王在后廷昏倒了。”
  小盤立即色變。
  項少龍則手足冰寒,知道已遲了一步,終于改變不了歷史巨輪轉動的方向。
  同時想起剛才廷會時呂不韋眼中閃過的殺机,明白到那竟是針對庄襄王而發的。
  今趟他又輸了一著,卻是被虛假的歷史蒙蔽了。
  八名御醫在庄襄王寢宮內經一晚的全力搶救,這秦國君主已醒了過來,卻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御醫都認為他中了風。
  只有項少龍由他眼中看出痛苦和憤恨的神色。
  他的脈搏愈來愈弱,心髒兩次停止了躍動,但不知由那里來的力量,卻支撐著他,使他在死神的魔爪下作垂死掙扎。
  當呂不韋趨前看他時,他眼中射出憤怒的光芒,口唇顫震,只是說不出蹩在心里的話來。
  朱姬哭得像個淚人儿般,全賴一眾妃嬪扶著,才沒有倒在地上。
  秀麗夫人和成虫喬都哭得天昏地暗,前者更數度昏厥了過去。
  小盤站在榻旁,握緊庄襄王的手,一言不發,沉默冷靜得教人吃惊。
  獲准進入寢宮的除呂不韋外,只有項少龍這身分特別的人,与及徐先、鹿公、蔡澤、杜壁等重臣,其他文武百官,全在宮外等候消息。
  庄襄王忽然甩開小盤的手,辛苦地指向項少龍。
  呂不韋眼中凶光一閃,別頭向項少龍道:“大王要見你!”說罷退往一旁,只留下小盤一人在榻側。
  項少龍心中悔恨交集,若他能早一步想到呂不韋狼心狗肺至會害死庄襄王,定會不顧一切地把他的奸謀揭露出來。可是卻斗不過命運,終是棋差一著。
  他來到榻前,跪了下去,握緊了庄襄王的手。
  庄襄王辛苦地把黯淡的眼神注在他臉上,射出复雜之极的神色,其中包括了憤怒、憂傷和求助。
  當場所有人里,除了呂不韋外,恐怕只有項少龍能明白他的意思。他雖不知呂不韋用什么手法和毒藥害到庄襄王這個樣子,但极有可能是憑著与庄襄王的親密關系,親自下手。
  所以庄襄王醒來后,心知肚明害他的人是呂不韋,卻苦于中毒已深,說不出話來。
  呂不韋的新心腹莫傲用毒之術,确是高明至极,竟沒有御醫可以看出問題。
  握著庄襄王顫抖著的手,項少龍忍不住淚水泉涌而出。
  一直沒有表情的小盤,亦跪了下來,開始痛泣起來。
  宮內的妃嬪宮娥受到感染,無不垂淚。
  項少龍不忍庄襄王再受折磨,微湊過去,以微細得只有小盤才可听到的聲音道:“大王放心,我項少龍定會殺掉呂不韋,為你報仇。”
  小盤猛震了一下,卻沒有作聲。
  庄襄王雙目异芒大作,露出惊异、欣慰和感激揉集的神色,旋又斂去,徐徐閉上雙目,頭無力地側往一旁,就此辭世。
  寢宮內立時哭聲震天,妃嬪大臣跪遍地上。
  小盤終于成為了秦國名義上的君主了。
  項少龍回到烏府時,已近深夜四更天了。
  他和滕翼、荊俊都是心情沉重。
  沒有了庄襄王,呂不韋更是勢大難制。小盤一天未滿二十一歲,便不能加冕為王,統攬國政,呂不韋這右丞相理所當然地成了攝政輔主的大臣。
  朱姬則成了另一個最有影響力的人。
  可是因她在秦國始終未能生根,故亦不得不倚賴呂不韋,好互相扶持。
  利害的關系,使兩人間只有合作一途。
  在某一程度上,項少龍知道自己實是促成呂不韋對庄襄王遽下毒手的主要因素之一。
  正如李斯所言,庄襄王与呂不韋的歧見愈來愈大,加上烏廷威的泄秘,
  使呂不韋擔心若項少龍向庄襄王揭出此事,說不定所有榮華富貴、名位、權力,均會毀于一旦。加上又希望自己的“儿子”早點登基,本身更非善男信女,故鋌而走險,乃屬必然的事。
  現在秦朝的半個江山,已落到了這大奸人手里。
  他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千猜万想,也估不到小盤的真正身分。
  三人此時在大廳坐下,雖是身疲力累,卻半點睡意都欠奉。
  滕翼沉聲道:“是否呂不韋干的?”
  項少龍點頭道:“應該錯不了。”
  荊俊年少气盛,跳起來道:“我們去通知所有人,看他怎樣脫罪。”
  待見到兩位兄長都木然看著他時,才頹然坐回席上
  滕翼道:“不若我們立刻离開咸陽,趁現在秦君新喪,呂不韋忙于布置的時刻,离得秦國愈遠愈好。”
  項少龍心中暗歎,若沒有小盤,他說不定真會這樣做。為了嬌妻和眾兄弟的安全,什么仇都可暫擱一旁,現在卻不可以一走了之。
  滕翼道:“君子報仇,十年未晚。眼前這脫身机會錯過了將永不回頭,呂不韋現在最忌的人就是三弟,只要隨便找個借口,就可把我們收拾。”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二哥先走一步好嗎?順便把芳儿她們帶走。”
  滕翼大感愕然道:“咸陽還有什么值得三弟留戀的地方呢?”
  荊俊則道:“三哥有姬后和太子的支持,我看呂不韋應不敢明來,若是暗來,我們怎不濟都有一拚之力。”
  項少龍斷然道:“小俊你先入房休息,我有事和二哥商談。”
  荊俊以為他要獨力說服滕翼,依言去了。
  項少龍沉吟良久,仍說不出話來。
  滕翼歎了一口气道:“少龍!說實在的,我們間的感情,比親兄弟還要深厚,有什么事那么難以啟齒呢?若你不走,我怎也不會走,死便死在一塊儿好了。”
  項少龍猛下決心,低聲道:“政太子實在是妮夫人的親生儿子。”
  滕翼劇震道:“什么?”
  項少龍遂一五一十,把整件事說了出來。
  滕翼不悅道:“為何不早對我說呢?難道怕我會泄漏出去嗎?”
  項少龍誠懇道:“我怎會信不過二哥,否則現在就不會說出來了。只是這秘密本身便是個沉重的負擔,我只希望一個人去承受吧了!”
  滕翼容色稍緩,慨然道:“若是如此,整個形勢完全不同了,我們就留在咸陽,与呂不韋周旋到底,但卻須預好退路,必要時溜之大吉。以我們的精兵團,只要不是秦人傾力來對付我們,該有逃命的把握。”
  項少龍道:“小俊說得不錯,呂不韋還不敢明刀明槍來對付我們,不過暗箭難防,我們待襄王殯殮后,立即返回牧場,靜觀其變。小盤雖還有八年才行加冕大禮,但如今終是秦王,他的話就是王命,給個天呂不韋作膽,也不敢完全不把他放在眼內。”
  滕翼道:“不要低估呂不韋,這人既膽大包天,又愛行險著,只是這么只手遮天的害死兩代秦君,即可知他厲害,加上他手上的奇人异士無數,縱不敢明來,我們也是防不胜防呢。”
  項少龍受教地道:“二哥教訓得好,我确是有點忘形了。小盤說到底仍是個孩子,希望姬后不要全靠向呂不韋就好了。”
  滕翼歎道:“這正是我最擔心的事。”
  急驟的足音,由遠而近。
  兩人對望一眼,都泛起非常不祥的感覺。
  一名應是留在牧場的精兵團團員烏杰气急敗坏地奔了進來,伏地痛哭道:“大老爺逝世了!”
  這句話有若晴天霹靂,震得兩人魂飛魄散。
  項少龍只感整個人飄飄蕩蕩、六神無主,一時間連悲痛都忘掉了。
  忽然間,他們明白到呂不韋請他們到咸陽赴宴,其實是不安好心,乃調虎离山之計,好由烏家的內奸,趁他們离開時,奪過牧場的控制權。
  幸好誤打誤撞下,陶方全速赶了回去。否則烏應元的死訊,絕不會這么快傳到來。
  荊俊跑赶了入來,問知發生了什么事后,熱淚泉涌,一臉憤慨,往大門沖去。
  滕翼暴喝道:“站著!”
  荊俊再沖前几步后,哭倒地上。
  滕翼把烏杰抓起來,搖晃著他道:“陶爺有什么話說?”
  烏杰道:“陶爺命果爺和布爺率領兄弟把三老爺、四老爺和廷威少爺都綁了起來,請三位大爺立即赶回牧場去。”
  滕翼放開了手,任這因赶路耗盡了气力的烏杰軟倒地上。然后來到失魂落魄的項少龍前,抓著他肩頭道:“這是生死存亡的關頭,三弟你若不能當机立斷,整個烏族都要完了。”
  項少龍茫然道:“我可以怎辦呢?難道要我殺了他們嗎?”
  滕翼道:“正是這樣,你不殺人,別人便來殺你,這些蠢人竟然相信呂不韋,也不想想呂不韋怎會讓人知道是他害死烏大爺。若我猜得不錯,呂不韋的人正往牧場進發,以烏族內斗作掩飾,欲一舉殺盡烏家的人。”
  又向荊俊喝道:“小俊!若我們死不了,你還有很多可以哭的机會,現在立即給我出去把風,同時備好馬匹。”
  荊俊跳了起來,領著擁了進來的十八鐵衛旋風般去了。
  項少龍清醒過來,壓下悲痛,向報訊的烏杰道:“你是否由城門進來的?”
  烏杰答道:“陶爺吩咐我攀城入來,好避人耳目。”
  滕項兩人對望一眼,都對陶方臨危不亂的老到周詳,感到惊异,陶方竟是厲害至此。
  烏杰又道:“我們有百多人在城外等候三位大爺,備有腳程最好的快馬,三位大爺請立即起程。”
  這時烏言著倉皇奔進來道:“情勢看來不妙!西南和東北兩角各有百多人摸黑潛來哩。”
  滕翼斷然道:“立即放火燒宅,引得人來救火時,他們的人就不敢強來了,這也可救回宅內婢仆們之命。”
  烏言著領命去了。
  滕翼再向項少龍正容道:“三弟下了決心嗎?”
  項少龍凄然一笑道:“我再沒有別的選擇了。由今天開始,誰要對付我項少龍,只要殺不死我,都要以血來償還。”
  在這一切全憑武力解決的時代,這是唯一的應付方法。
  項少龍終徹底地体會到這真理。
  滕翼點頭道:“這才像樣,可以起程了嗎?”
  獵獵聲響,后園的貨倉首先起火。
  咸陽烏府房舍獨立,与屋遠隔,在這殘冬時分,北風雖猛,火勢應該不會蔓延往居去。
  叫喊救火的聲音,震天響起。
  居們當然不會這么快惊覺,叫救火的自是放火的人。
  項少龍振起精神道:“我們立即赶回去。”
  就在這一刻,他知道与呂不韋的斗爭,已由暗轉明。
  而直到現在,呂不韋仍是占著壓倒性的上風。
  他的噩夢,何時才可告一段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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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識破奸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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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策騎往城門馳去時,天際微微亮了起來。
  項少龍在轉上出城的驛道時,忽地勒馬叫停。
  滕翼、荊俊、十八鐵衛和那報訊的烏杰,与一眾精兵團團員,慌忙隨他停下來。
  晨早的寒風吹得各人衣衫飛揚。
  長道上空寂無人,一片肅殺凄涼的气氛。
  風吹葉落里,驛道旁兩排延綿無盡的楓樹,沙沙作響。
  項少龍苦笑道:“我怎都要接了嫣然,才可放心离去。”
  滕翼一呆皺眉道:“她在寡婦清處,安全上應該沒有問題吧。”
  項少龍道:“我明白這點,但心中總像梗著一根刺,唉!對不起。”
  滕翼与荊俊對望一眼,都泛起無奈的表情,回牧場乃急不容緩的一回事,怎容得起這時間上的延誤。
  那烏杰焦急道:“項爺!不若另派人去接夫人吧!”
  項少龍和滕翼交換了個眼色,同時心生寒意,都想起了當日出使魏國,臨時改道時呂雄的反應。
  精兵團的團員均受過訓練,受著最嚴格的紀律約束,上頭說話時,并沒有他們插嘴的余地。為何這烏杰膽子忽然大起來?難道還怕他們不知道形勢的緊迫嗎?
  項少龍既生疑心,誆他道:“就由烏杰你和荊爺去接夫人好嗎?”
  烏杰愕然道:“這怎么成哩!我還要給項爺和滕爺引路,噢!”
  烏言著和烏舒兩人,在滕翼的手勢下,由后催騎而上,左右兩把長劍,抵在烏杰脅下處。
  項少龍雙目寒芒閃動,冷笑道:“烏杰你知否是什么地方出錯,泄露了你的奸計。”
  烏杰色變道:“我沒有啊!我不是奸細!”話出口,才知漏了嘴。
  要知項少龍在烏家的子弟兵中,地位之高,有若神明。這烏杰在他面前,由于有這心理的弱點,自是進退失据。
  荊俊勃然大怒,喝道:“拖他下馬!”
  “砰!”
  烏舒飛起一腳,烏杰立即跌下馬背,尚未站起來,給跳下馬去的滕翼扯著頭發抽了起來,在他小腹結結實實打了一拳。
  烏杰痛得整個人抽搐著彎了起身体,又給另兩名鐵衛夾著兩臂,硬迫他站著。
  荊俊早到了他身前,拔出匕首,架在他咽喉處,寒聲道:“只要有一句謊話,這匕首會割破你的喉嚨。但我將很有分寸,沒有十來天,你都不會死去。”
  烏杰現出魂飛魄散的神色,崩潰下來,嗚咽著道:“是少爺迫我這般做的,唉!是我不好!當他的侍從時,欠了他很多錢。”
  各人心中恍然,暗呼幸運,若非項少龍忽然要去接紀嫣然一起离城,今趟真是死尚都不知是什么一回事。
  這條毒計都不可謂不絕了。
  項少龍心中燃起希望,沉聲道:“大老爺是否真的死了?”
  烏杰搖頭道:“那只是騙你的。牧場什么事都沒有發生,少爺要對付的只是你們三位大爺,否則我怎也不肯做。呀!”
  腰脅處中了烏舒重重一下膝撞。
  項少龍心情轉佳,道:“這家伙就交給二哥問話,我和小俊到琴府去,接了嫣然后再作打算好了。”
  約了會面的地點后,与荊俊策騎往琴清的府第馳去,這時才有机會抹去一額的冷汗。
  往琴府去時,項少龍有著再世為人的感覺。
  假若呂不韋所有這些陰謀奸計,均是出于呂不韋府里那叫莫傲的腦袋,那這人實在是他所遇過的人中,智計最高的人,且最擅長以有心算無心的手段。
  此計真若成功,項少龍只能比庄襄王多活兩天。
  這是條連環緊扣的毒計。
  首先,呂不韋見在紅松林害不死他項少龍,轉而向烏廷威這一向沉迷酒色的人下手,由毒通過一個青樓名妓,加上相府的威勢,再利用他嫉恨不滿項少龍的心態,把他籠絡過去。
  當烏廷威以邀功的心態,把烏族准備撤走的事,泄露了給呂不韋后,這大奸人遂立下決心,要把他項少龍除去。
  毒殺庄襄王一事,可能是他早定下了的計划,唯一的條件是要待自己站穩陣腳后,才付諸實行。
  于是呂不韋借宴會之名,把他引來咸陽。庄襄王橫死后,詐他出城,在路上置他于死地。
  際此新舊國君交替的時刻,秦國上下因庄襄王之死亂作一團,兼之他項少龍又是仇家遍及六國的人,誰會有閒情理會并追究這件事?
  這個謊稱烏應元去世,牧場形勢大亂,斗爭一触即發的奸謀,并非全無破綻。
  項少龍和滕翼便從烏杰的話中,覺得陶方厲害得异乎尋常。可是庄襄王剛被害死了,成惊弓之鳥的他們,對呂不韋多害死個烏應元,絕不會感到奇怪。
  而事實上烏廷威雖然不肖,但針對的只是項少龍,并非喪盡天良至弒父的程度。
  可是加上有形可疑的人似是要到烏府偷襲,使他們根本無暇多想,只好匆匆赶返牧場,這樣就正好掉進了呂不韋精心設置下的陷阱里了。
  若非項少龍放心不下讓紀嫣然獨自留在咸陽,真是死了都不知是什么一回事。
  項少龍長長吁出一口气,振起雄心,加鞭驅馬,和荊俊奔過清晨的咸陽大道,朝在望的琴清府奔去。
  琴清一身素白的孝服,在主廳接見兩人。
  不施脂粉的顏容,更是清麗秀逸之气迫人而來,教人不敢正視,又忍不住想飽餐秀色。
  荊俊看呆了眼,連侍女奉上的香茗,都捧在手上忘了去呷上兩口。
  琴清神態平靜地道:“項太傅這么早大駕光臨,是否有什么急事呢?”
  項少龍听出她不悅之意,歉然道:“也不是什么緊要的事,只是想把嫣然接回牧場吧了!”
  話完后,自己都覺得理由牽強。本說好讓紀嫣然在這里小住一段日子,現在不到三天,卻來把她接走,還是如此匆忙冒昧,選的是人家尚未起榻的時間,實于禮不合。
  琴清先吩咐下人去通知紀嫣然,然后蹙起秀長的黛眉,沉吟起來。
  項少龍呷了一口熱茶,溜目四顧。
  大廳的布置簡洁清逸,不含半絲俗气,恰如其份地反映出女主人高雅的气質和品味。
  琴清淡淡道:“項太傅忽然改變主意,是否欠了琴清一個合乎情理的解釋呢?”
  項少龍大感頭痛,無言以對。
  騙她吧!又不愿意這么做。
  琴清輕歎道:“不用為難了。至少你不會像其他人般,說出口不對心的話,只是大王新喪,項太傅這樣不顧而去,會惹起很多閒言閒語呢。”
  項少龍苦笑道:“我打個轉便會回來,唉!這世上有很多事都使人身不由己的。”
  琴清低頭把“身不由己”念了几遍,忽然輕輕道:“項太傅有否覺得大王的駕崩,來得太突然呢?”
  項少龍心中一檁,知她對庄襄王之死起了疑心。暗忖絕不可堅定她這想法,否則她遲早會給呂不韋害死,忙道:“對這事御醫會更清楚。”
  琴清驀地仰起俏臉,美目深注地凝望著他,冷冷道:“琴清只是想知道太傅的想法。”
  項少龍還是首次与這絕代美女毫無避忌地直接對望,強忍著避開目光那种心中有鬼的自然反應,歎道:“我的腦袋亂成一團,根本沒有想過這方面的問題。”
  琴清的目光緊攫著他,仍是以那种冰冷的語調道:“那項太傅究竟在大王耳旁說了句什么話,使大王听完后可放心地瞑目辭世呢?當時只有政太子一人听到,但他卻不肯告訴我和姬后。”
  項少龍立時手足冰冷,知道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說那句話本身并沒有錯,問題是事后他并沒有和小盤對口供。
  假若被人問起時,他和小盤分別說出不同的搪塞之詞,便會揭露出他們兩人里,至少有一個人在說謊。
  當時他只顧忌著呂不韋,所以背著他來說。卻忘了在榻子另一邊的朱姬、秀麗夫人和一眾妃嬪宮娥,這事最終可能會傳入呂不韋耳內去。
  幸好給琴清提醒,這事或可透過李斯作出補救。
  琴清見他臉色數變,正要追問時,紀嫣然來了。
  項少龍忙站起身來,歎了一口气道:“琴太傅一向生活安宁,与世無爭,項某實不愿看到太傅受俗世事務的沾染。”
  領著紀嫣然告辭离去。
  琴清望著項少龍的眼神生出了复雜難明的變化。直至送他們离開,除了和紀嫣然互約后會之期時說了几句話外,再不置一辭。可是項少龍反感到她開始有點了解自己了。
  到与滕翼會合后,紀嫣然知悉了事情的始末。
  那叛徒烏杰仍騎在馬上,雙腳被幼索穿過馬腹縛著,除非是有心人,否則應看不出异樣之處。
  眾人策騎出城,往牧場奔去。
  到了一處密林內,才停了下來。
  荊俊把烏杰縛在一棵樹上,遣出十八鐵衛布防把風。
  滕翼神情凝重道:“今次伏擊我們的行動,由呂不韋麾下第一高手管中邪親自主持,雖只有一百五十人上下,但無不是相府家將里出類拔萃的劍手。圖管家竟對此一無所知,可見相府的實權,已逐漸轉移到以莫傲和管中邪這一文一武的兩個人手上去。”
  項少龍道:“他們准備在什么地方偷襲我們呢?”
  滕翼指著不遠處的梅花峽道:“選的當然是無處可逃的絕地,憑我們現在的實力,与他們硬碰,無疑是以卵擊石。最頭痛是呂不韋已由烏杰口中探知了我們的情況。”
  項少龍心中暗歎,呂不韋早便看穿了烏廷威是他們的一個可擊破的缺口,可怜他們還懵然不知,以至乎處處落在下風。
  紀嫣然淡淡道:“對于我們真正的實力,舅爺和烏杰仍是所知有限,我們不用那么擔心好嗎?”
  項少龍暗叫僥幸,在組織烏家這支五千人的子弟兵時,他把二十一世紀軍方的保密方法,用到其中。除了他們這几個最高的領導人外,子弟兵只知听命行事。對人數、實力、裝備、武器的情況,知的只是自己置身處的冰山一角,且為了掩人耳目,烏家子弟兵平時都嚴禁談論有關訓練方面的任何事情。所以縱使像烏杰這种核心分子,所知仍屬有限。
  滕翼點頭道:“幸好我們早有預防,但呂不韋將會因此更顧忌我們,此乃是必然之事。哼!現在我們該怎辦呢?”
  紀嫣然道:“大舅爺現在何處?”
  滕翼答道:“當然是回到了牧場去,等候好消息,亦使人不會怀疑他。至于烏杰,管中邪自會殺人滅口。”
  紀嫣然道:“那就好辦了,我們立即繞道回牧場,迫烏杰和大舅對質,弄清楚烏家除大舅外,還有沒有人參与這件事,解決了內奸的問題后,再与呂不韋周旋到底。大不了只是一死吧!倩公主她們的血仇勢不能就此罷休。”
  項少龍心中苦笑,呂不韋至少還可風光八年,自己往后的遭遇則茫不可知,這段日子真是難捱。
  點頭道:“就讓管中邪再多活一會,我們回牧場去吧!”
  一直沒作聲的荊俊發出暗號,召回十八鐵衛,押著烏杰,由密林繞往左方的山路,往牧場馳去。
  由于路途繞遠了,到晚上時,离牧場仍有二十多里的途程。
  眾人待要營時,項少龍道:“且慢!圖先既說得管中邪如此智勇兼備,我們出城的時間又延誤了整個時辰,他不會不生疑心,只要派出探子,不難發覺我們已經改道而行。小心駕得万年船,我們就算高估了他,總比吃虧好多了。”
  荊俊興奮地道:“若他摸黑來襲,定要教他們栽個大跟斗。”
  項少龍微笑道:“我正有此意。”
  營地在一條小河之旁。
  五個營帳,圍著中間燃燒著暗弱的篝火,四周用樹干和草葉了十多個假人,扮作守夜的,似模似樣。
  他們則藏身在五百步外一座小丘的密林里,弓矢都准備在手,好給來犯者一點教訓。
  豈知直等到殘月升上中天,仍是毫無動靜。
  他們昨夜已沒有闔過眼,今天又赶了整日路,連項少龍和滕翼這么強壯的人,都支撐不來,頻打呵欠。
  紀嫣然道:“不若我們分批睡覺,否則人都要累死了。”
  項少龍醒來時,發覺紀嫣然仍在怀內酣然沉睡,晨光熹微中,雀鳥鳴叫,充滿初春的气象。
  他感到心中一片宁洽,細審著紀嫣然有若靈山秀岭的輪廓。
  在這空气清新、遠离咸陽的山頭處,陽光由地平處透林洒在紀嫣然動人的身体上,使他這几天來一直緊繃著的神經,和情緒上的沉重負擔,暫且解放出來,靈台一片澄明空澈,全無半絲雜念。
  就像立地成佛的頓悟般,他猛然醒覺到,与呂不韋交手至今,一直處在下風的原因,固因呂不韋是以有心算無心,更主要是他有著在未來八年間絕奈何不了他的宿命感覺。
  若他仍是如此被動,始終會飲恨收場。
  他或不能在這八年內干掉呂不韋,但歷史正指出呂不韋亦奈何不了小盤、李斯、王翦等人。
  換言之,他怎也不會連累了這三個人。
  既是如此,何不盡量借助他們的力量,与呂不韋大干一場,再沒有任何顧忌。庄襄王的遇害,說明了沒有人能改變命運。
  就算他項少龍完蛋了,小盤上二十一歲登基后,當會為他討回公道。
  想到這里,整個人輕松起來。
  滕翼的聲音在后方響起道:“三弟醒來了!”
  項少龍試著把紀嫣然移開。
  這美女嬌吟一聲,醒轉過來,不好意思地由項少龍怀里爬了起來,坐在一旁睡眼惺忪道:“管中邪沒有來嗎?”
  她那慵懶的動人姿態,看得兩個男人同時發怔。
  紀嫣然橫了他們一眼,微嗔道:“我要到小河去梳洗了!”
  正要舉步,項少龍喝止了她,道:“說不定管中邪高明至看穿這是個陷阱,兼之營地設在河旁,易于逃走,假若我是他,說不定會繞往前方設伏,又或仍守在營地旁等候天明。嫣然這么貿然前去,正好落進敵人圈套里。”
  滕翼來到他旁,打量了他兩眼,訝然道:“三弟像整個人渙然不同了,自出使不成回來后,我還是首次見到你這充滿生机、斗志和信心的樣子。”
  紀嫣然欣然道:“二哥說得不錯,這才是令嫣然傾心的英雄豪杰。”
  項少龍心知肚明,知是因為剛才忽然間解開了心中的死結,才振起了壯志豪情。把荊俊和十八鐵衛召來,告訴了自己的想法。
  荊俊點頭道:“這個容易,我們荊族獵人,最擅長山野追躡之術,只要管中邪方面有人到過附近,就算現在繞到另一方去,亦瞞我們不過。”
  一聲令下,十八鐵衛里那六名荊氏好手,隨他去了。
  項少龍和滕翼又把那烏杰盤問一番,問清楚了烏廷威誆他入局的細節,果然有毒牽涉在內。
  到弄好早點后,兩人与紀嫣然到了小丘斜坡處,欣賞著河道流過山野的美景,共晉早。
  滕翼吁出一口气道:“情況還未太坏,听烏杰之言,應只有烏廷威一個人投靠了呂不韋。”
  紀嫣然歎道:“他終是廷芳的親兄長,可以拿他怎辦呢?”
  項少龍冷然道:“這沒有什么人情可言的了,就算不干掉他,至少要押他到塞外去,由大哥把他關起來,永不許他再踏足秦境。”
  滕翼欣然道:“二弟終于回复了邯鄲時扮董馬痴的豪气了。”
  這時荊俊等匆匆赶了回來,佩服得五体投地道:“三哥真是料事如神,我們在离營地兩里許處,找到馬儿吃過的草屑和糞便,跟著痕追過去,敵人應是朝牧場北的馳馬坡去了。”
  滕翼愕然道:“他倒懂揀地方,那是到牧場必經之路,除非我們回頭改采另一路線,否則就要攀山越岭了。”
  項少龍凝望著下方的小河,斷然道:“他應留下了監視我們的人,在這等荒野中,他做什么都不必有任何顧忌,或者只是他留下的人,已有足夠力量對付我們了。”
  紀嫣然道:“這管中邪既是這么高明,當會如項郎所說的留有殺著,不怕我們掉頭溜走。”
  荊俊又表現出他天不怕地不怕、初生之犢的性格,奮然道:“若他們分作了兩組,意圖前后夾擊我們,那我們就可將計就計,把他們分別擊破了。”
  滕翼道:“你真是少不更事,只懂好勇斗狠,若被敵人纏著,我們如何脫身呢?”
  荊俊啞口無言。
  項少龍仰身躺了下來,望著上方樹梢末處的藍天白云,悠然道:“讓我們先好好睡一覺,當敵人摸不清我們是否于昨夜早离開了時,便是我們回家的好時刻了。”
  眾人均愕然望著他,不知他究竟有何脫身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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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巧計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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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時分,天上的云靄緩緩下降,地下的水气則往上騰升,兩下相遇,在大地積成凝聚的春霧,一片氤氳朦朧。
  小丘西南三里許外一處高地,不時傳來馬嘶人聲,顯見對方失去耐性,誤以為他們早一步回牧場去了。
  敵我雙方直到此刻,不但仍未交手,甚至沒有看過對方的影子。可是其中卻牽涉到智慧、訓練、耐性、体力各方面的劇烈爭持。一下差錯,項少龍等在敵強我弱的情勢下,必是飲恨當場。
  此時趁著夜色和迷霧,在摸清了近處沒有偵察的敵人后,荊俊等把秘密好的三條木筏,先放進水里以繩子系在岸旁,藏在水草之內,才回到項少龍、滕翼和紀嫣然處,道:“現在該怎辦呢?”
  項少龍回复了軍人的冷靜和沉穩,道:“那要看敵人的動靜了,若我估計不錯,留守后方的敵人該到這里搜索一下,求證我們有否躲了起來,也好向把守前方的自己人交待,那就是我們發動攻勢的時刻了。”
  滕翼點頭道:“這一著非常高明,敵人遇襲后,會退守后方,一面全力截斷我們的后路,同時以煙火通知前方的人,好能前后困死我們。那就是我們乘筏子迅速逃离這里的良辰吉時了。”
  紀嫣然贊歎道:“我想孫武复生,也不能想出更好的妙計來。”
  項少龍心中涌起強大的信心和斗志,一聲令下,荊俊和十八鐵衛立時三、四人一組不等,分別潛往攻守均有利的戰略位置里,把營地旁一帶的小河山野,全置入箭程之內。
  他們這批人人數雖少,但無不精擅山野夜戰之術,殺傷力不可小覷。
  項少龍、滕翼和紀嫣然三人留守山丘處,躲在一堆亂石之后,養精蓄銳,守候著敵人的大駕。
  新月緩緩升离地平,夜空星光燦爛,霧气漸退時,敵人終于來了。
  他們分作十多組,沿河緩緩朝這邊推進。
  河的對岸也有三組人,人數估計在十七、八個間,首先進入伏在對岸的荊俊和三名荊族獵手的射程里。
  項少龍等亦發覺有十多人正向他們藏身的小丘迫來,气氛緊張得若繃緊了的弓弦。
  他們屏息靜气,耐心地等待著。
  藏在河旁密林內的戰馬,在一名己方戰士的蓄意施為下,發出了一聲惊碎了宁靜的嘶叫。
  敵人的移動由緩轉速,往馬嘶聲發出處迫去。
  連串慘叫響起,不用說都是碰著荊俊等布下,可使猛獸傷死裝有尖刺的絆索上。
  項少龍等知是時候了,先射出十多團滲了脂油、烈火熊熊的大布球,落到敵人四周處,才箭矢齊發。
  在昏暗的火光里,敵人猝不及防下亂作一團,慘叫和跌倒的聲音不住響起,狼狽之极。
  最厲害的是滕翼,總是箭無虛發,只要敵人露出身形,他的箭便像有眼睛般尋上對方的身体,貫甲而入。
  由于他們藏身處散布整個河岸區,箭矢似從任何方向傳來,敵人根本不知躲往那方才是安全。
  不片晌,對方最少有十多人中箭倒地,哨聲急鳴,倉皇撤走。
  煙火沖天而起,爆出了一朵朵的銀白光芒。
  項少龍領頭沖下丘坡,銜著敵人尾巴追殺了一陣子,又殺了對方七、八人,才到林內取回馬匹,押著烏杰,施施然登上三條木筏,放流而去。
  終于出了一口積壓心中的惡气了。
  烏家牧場主宅的大堂內,烏廷威若斗敗的公般,与烏杰分別跪在气得臉色發青的烏應元座前。
  項少龍、滕翼、荊俊、烏果、蒲布、劉巢和陶方等分立兩旁,冷然看著這兩個烏家叛徒。
  烏廷威仍在強撐著道:“孩儿只是為家族著想,憑我們怎斗得過右相國呢。”
  烏應元怒道:“想不到我烏應元精明一世,竟生了這么個蠢不可耐的逆子,今趟若呂不韋得手殺了少龍,首先要殺的人就是你這蠢人,如此才不虞奸謀敗露。告訴我!呂府的人有沒有約你事后到某處見面?”
  烏廷威愕在當場,顯然确有其事。
  他雖非甚有才智的人,但殺人滅口這种簡單的道理,仍能明白。
  另一邊的烏杰想起家法的嚴酷,全身抖震著。
  烏應元歎了一口气道:“我烏應元言出必行,你不但違背了我的命令,實在連禽獸也比不上,人來!立即把這兩人以家法處死。”
  今次輪到烏廷威崩潰下來,劇震道:“孩儿知錯了,爹”
  四名家將扑到兩人身旁,把他們強扯了起來。
  項少龍出言道:“岳丈請听小婿一言,不若把他們送往塞外,讓他們助大哥開懇,好將功贖罪。”
  烏應元頹然歎了一口气道:“少龍的心意,我當然明白。可是此際家族存亡的時刻,若我因他是親儿,放過了他,那我烏氏族規,勢將蕩然無存,人人不服,其他族長,更會怪我心存私念。我烏應元有三個儿子,便當只生了兩個。來!給我把他押到家祠去,請來所有族內尊長,我要教所有人知道,若背叛家族,這將是唯一的下場。”
  烏廷威這才知道老爹不是嚇唬他,立時癱軟如泥,痛哭求情。
  項少龍還想說話。
  烏應元冷然道:“我意已決,誰都不能改變,若犧牲一個儿子,可換來所有人的警,我烏應元絕不會猶豫。”
  在眾人瞠目結舌下,烏廷威和烏杰被押了出去。
  烏應元說得不錯,他堅持處死烏廷威這一著确收到了震懾人心之效,族內再沒有人敢反對他与呂不韋周旋到底的心意了。
  而這么巧妙的計謀仍害不死項少龍,亦使他們對項少龍生出了信心。
  他們烏家在咸陽的形勢,再不像初抵步時處處遭人冷眼了。
  由于項少龍与軍方的關系大幅改善,与呂不韋的頭號心腹蒙驁,又是親若兄弟,他們的處境反比之以前任何時期更是有利。
  呂不韋一計不成,自會用另一毒計。
  不過烏廷威之死,卻帶來令人心煩的余波。
  親母烏夫人和烏廷芳都先后病倒了。反是烏應元出奇的堅強,如舊處理族內大小事務,又召回在外地做生意的兩個儿子,派他們到北疆開辟牧場,把勢力往那接近塞外的地方擴展開去。
  這是庄襄王早批准了的事,連呂不韋都阻撓不了。
  項少龍等則專心訓練家兵,過了兩個月風平浪靜的日子后,陶方由咸陽帶來了最新的消息。
  聆听報的除烏應元、項少龍、滕翼、荊俊外,烏應元的兩位親弟烏應節和烏應恩均有參与。
  陶方道:“照秦國國制,庄襄王在太廟停柩快足三個月,十五天后將進行大殯,各國都有派出使節來吊唁,听說齊國來的是田單,真教人費解。”
  項少龍一呆道:“田單親來,必有目的。我并不奇怪齊國派人來,不過半年前合從討秦的聯軍里,并沒有齊人的參与,其他五國不是和我大秦在交戰狀態中嗎?為何會照樣派人來呢?”
  陶方道:“信陵君軍權被奪,在大梁投閒置散,無所事事,合從之議,蕩然無存,五國先后退兵,分別与呂不韋言和,互訂和議,際此人人均深懼我大秦會拿他們動刀槍的時刻,誰敢不來討好我們呢?咸陽又有一番熱鬧了。”
  項少龍暗忖魏國來的必然是龍陽君,只不知其他几國會派什么人來呢?他真不想見到李園和郭開這些無恥之徒。
  烏應節問道:“呂不韋方面有什么動靜嗎?”
  陶方聳肩道:“看來他暫時仍無暇理會我們,在這新舊國君交替的時刻,最緊要是鞏固一己權力。听說他在姬后的支持下,撤換了一批大臣和軍方將領,但卻不敢動徐先和王的人,所以他的人奪得的都是些無關痛痒的位置。”
  烏應恩道:“他會一步步推行他的奸謀的。”
  眾人均點頭同意。
  滕翼向項少龍道:“假若能破坏呂不韋和姬后的關系,等若斷去了呂不韋一條臂膀,三弟可在這方面想想辦法嗎?”
  見到各人都以充滿著希望的眼光看著自己,項少龍苦笑道:“這事我會看著辦的。”
  陶方道:“少龍好應到咸陽去打個轉,姬后曾三次派人來找你,若你仍托病不出,恐怕不大好吧?”
  項少龍振起精神道:“我明天便回到咸陽去。”
  眾人均感欣然。
  項少龍心中想到的卻是見到朱姬的情形。
  現在庄襄王已死,假設朱姬要与他續未竟之緣,怎辦才好呢?
  他對庄襄王已生出了深厚的感情,怎也不該和他的未亡人攪出曖昧事情。
  這是他項少龍接受不了的事。
  回到隱龍別院,紀嫣然正与臥病榻上的烏廷芳密語。
  這因親兄被家族處死的美女臉色蒼白,瘦得雙目陷了下去,看得項少龍心如刀割。
  紀嫣然見他到來,站起來道:“你來陪廷芳聊聊吧!”向他打了個眼色,走出寢室去。
  項少龍明白烏廷芳心結難解,既恨乃兄出賣自己夫郎,又怨父親不念父子之情,心情矛盾,難以排泄,郁出病來。
  暗歎一聲后,坐到榻旁,輕輕地摟著她香肩,握著她的手腕,看到几上那碗藥湯仍是完風不動,未喝過一口,柔聲道:“又不肯喝藥嗎?”
  烏廷芳兩眼一紅,垂下頭去,眼睛涌出沒有泣聲的淚水,并不作聲。
  項少龍清楚她這大富人家小姐的倔強脾气,發起性子來,誰都不賣賬,湊到她耳旁道:“你怪錯岳丈了,真正要怪的人,該是罪魁禍首呂不韋,其他人都是無辜的。假若你自暴自棄,不但你娘的病好不了,你爹和我都會因你而心神大亂,應付不了奸人的迫害,你明白我的話嗎?”
  烏廷芳想了一會,微微點頭。
  項少龍為她拭掉淚漬,乘机把藥湯捧來,喂她喝了,道:“這才是個听話的好孩子,你定要快點痊愈,才能侍候你娘。”
  烏廷芳輕輕道:“這藥很苦哩!”
  項少龍吻了她臉蛋,為她蓋好了被,服侍她睡著后,才离房到廳里去。
  趙致、紀嫣然和田氏姊妹正逗弄著儿子項寶儿,若非少了烏廷芳,應是樂也融融。
  他把寶儿接了過來,看著他甜甜的笑容,心中涌起強烈的斗志。
  呂不韋既可不擇手段來害他,他亦應以同樣的方式回報。
  第一個要殺死的人不是呂不韋,而是他的首席智囊莫傲。
  此人一天不死,他們終有一天會被他害了。
  接著下來烏廷芳精神轉佳,到第三天已能离開纏綿多時的病榻,去探望親娘。
  她沉默了很多,不太愿說話和見外人,但雙目透出前所沒有的堅強神色,顯見因夫郎的話,解開了心結,把怨恨的對象,轉移到呂不韋處。
  見她好轉過來,項少龍才放心离開牧場,与滕翼、荊俊踏上往咸陽的路途。
  鐵衛的人數增至八十人,加強實力。
  一行人浩浩蕩蕩,打醒十二個精神,赶了一天的路后,翌晨抵達咸陽。
  項少龍逕赴王宮,謁見成了太后的朱7姬和將登上秦王寶座的小盤。
  朱姬明顯地消瘦了,但小盤卻是神采飛揚、容光煥發,与身披的孝服絕不相襯。
  兩人見他到來,都非常歡喜,揮退了下人后,朱姬劈頭便道:“少龍你攪什么的,忽然溜回牧場去,累得我想找個人說話都沒有著落。”
  項少龍心中暗惊,死了王夫的朱姬,就像脫离了囚籠的彩雀,再沒有東西可把她拴著。先向与朱姬并坐內廷台階上的小盤行了君臣之禮后,才恭坐下首道:“太后請勿見怪,微臣實有說不出來的苦衷。”
  小盤垂下頭去,明白了他話內的含意。
  朱姬嗔道:“不想說也要說出來,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
  只听她口气,就知她沒有把項少龍當作臣子來對待。
  小盤插入道:“母后饒了項太傅吧!若果可以告訴母后,他會說的。”
  朱姬大嗔道:“你們兩個人串連了起來對付我嗎?”
  小盤向項少龍打了個曖昧的眼色,道:“王儿告退了,母后和項太傅好好聊一會吧!”
  看著小盤的背影,項少龍差點想把他扯回來,他目下最不想的事,就是与朱姬單獨相對。
  剩下他們兩個人時,朱姬反沉默下來,好一會后,輕歎道:“你和不韋間是否發生了什么事哩?”
  項少龍頹然無語。
  朱姬美目深注地看了他好一會后,緩緩道:“當日你出使受挫回來后,我便看出你很不是味儿,不似你一向的為人;看不韋時的眼神亦很奇怪。我太清楚不韋了,為求成功,不擇手段,當年把我送了給大王,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嗎?白天才對我說過永不分离,晚上我便屬于另一個男人了。”
  忽又沒頭沒尾地低聲道:“少龍會怪人家恩怨不分嗎?”
  這句話怕只有項少龍才可明白。
  現在朱姬、小盤和呂不韋三人的命運可說是挂上了鉤,缺一不可。
  呂不韋固然要倚靠朱姬和小盤這王位的繼承者,好能名正言順總攬朝政;但朱姬母子亦要藉呂不韋對抗秦國內反對她們母子的大臣和重將。
  更因小盤乃呂不韋儿子的謠言滿天亂飛,假若朱姬誅除了呂不韋,由于她母子兩人在秦廷根基薄弱,沒有了呂不韋,小盤又未正式登上帝位,她兩母子的地位實是危如累卵,隨時有覆碎之厄。
  項少龍俯頭道:“我怎會怪太后呢?”
  朱姬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柔聲道:“還記得离開邯鄲烏家堡時,我曾對烏老爺說過:只要我朱姬一天還有命在,定保你們烏家一天的富貴榮華。這句話我朱姬永遠都不會忘記,少龍放心好了。”
  項少龍心中感動,難得朱姬在這情況下仍念著舊情,一時說不出話來。
  朱姬忽地振奮起來,道:“前天徐先、鹿公和王三位大臣聯署上奏,請王儿策封你為御前都騎統領,統率咸陽的一万鐵騎城衛,負責王城的安全。但因不韋的反對不了了之。我又不知你的心意,所以未敢堅持。想不到軍方最有權勢的三個人,都對你如此支持。少龍啊!你再不可躲起來了,我和小政都須要你在身旁哩!”
  項少龍大感愕然,難道徐先他們收到他和呂不韋不和的消息?
  朱姬又微嗔道:“你這人哩!難道連烏家的存亡都不放在心上嗎?”
  項少龍當然明白她的意思。
  朱姬言下之意,就是若要在呂不韋和他之間只可作出一個選擇,宁愿揀選他。
  若他能代替呂不韋去鞏固她母子倆的權位,那時呂不韋自是可有可無了。
  只恨他知道呂不韋絕不會這么容易被推倒,那早寫在中國的所有史書上。
  猛然點頭道:“多謝太后垂注!”
  朱姬俏臉忽紅了起來,垂頭道:“只要你不把我當作外人,朱姬便心滿意足了。”
  項少龍苦笑道:“我從沒有把你當作過外人,只是大王對我君恩深重,我怎可以唉!”
  朱姬眼中射出幽怨之色,哀然道:“人家又能有片刻忘記他的恩寵嗎?少龍那天在大王臨終前說的話,我已猜到一點,但請勿告訴我,我現在還不想知道,希望少龍能体諒我這苦命的人。”
  項少龍愈來愈發覺朱姬的不簡單,想起了毒,暗忖應否再向命運挑戰,預先向她作出警告時,門衛傳報道:“右相國呂不韋,求見太后。”
  項少龍差點想溜之夭夭,又會這么冤家路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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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籌謀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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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官服的呂不韋神采飛揚,龍行虎步地走進朱姬的慈和殿,項少龍忙起立致禮。
  呂不韋比前更神气,閃閃有神的眼睛上下掃射了項少龍一遍,微笑點頭,欣然道:“真高興又見到少龍了。”
  雖是普通一句話,但卻是內藏可傷人的針刺,暗責項少龍不告而別,不把朝廷放在眼內;并暗諷他仍留得了性命!
  這才向朱姬致禮,但卻沒有下跪,顯是自恃与朱姬關系特別,淵源深厚,而不當自己是臣子。
  呂不韋坐在項少龍對席上,笑道:“現時我大秦正值非常時期,無恥之輩,蠢蠢欲動,意圖不軌。少龍若沒有什么特別緊急的事,留在咸陽好了,我或者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項少龍點頭應諾。卻暗忖呂不韋果然懂得玩手段,利用危机作壓力,令朱姬母子無法不倚重他。
  呂不韋轉向朱姬道:“太后和少龍在談什么談得這么高興哩?”
  只是這隨便一句話,已盡顯呂不韋驕橫的心態。若論尊卑上下,那到他這右丞相來管太后的事。
  朱姬卻沒有不悅之色,淡淡道:“只是問問少龍的近況吧!”
  呂不韋眼中閃過怒意,冷冷道:“少龍你先退避一會,我和太后有要事商量。”
  項少龍亦是心中暗怒,這分明是向自己施下馬威,明指他沒有資格參与他和朱姬的密議了。
  正要退下時,朱姬道:“少龍不用走,呂相怎可把少龍當作外人呢?”
  呂不韋愕了一下,堆起笑容道:“我怎會把少龍當作外人,只是他無心朝政,怕他心煩吧了!”
  朱姬若無其事道:“呂相連等一會的耐性也沒有,究竟有什么天大重要的事呢?”
  這時呂不韋和項少龍都知朱姬在發脾气了,而且明顯站在項少龍這一方。呂不韋尚未愚蠢至反唇相譏,陪笑道:“太后請勿見怪,今趟老臣來晉謁太后,是要舉荐一個最适合的人選,擔當都騎統領的重要職位,好負起王城安全的重任。”
  這都騎統領,實在是禁衛統領安谷外最接近王室的職位。
  咸陽城的防務,主要由三大系統負責,就是守衛王宮的禁衛,和負責城防的都騎都衛兩軍,前者是騎兵,后者是步兵。
  都騎統領和都衛統領合起來便等若以前項少龍在邯鄲時的城守一職,只不過把步兵和騎兵分了開來。
  步兵人數達三万,比騎兵多了三倍,但若論榮耀和地位,負責騎兵的都騎統領,自然要胜過統領步兵的都衛將軍了。
  朱姬冷然道:“呂相不用提出任何人了,我決定了任用少龍作都騎統領,除了他外,沒有人可使我放心。”
  呂不韋想不到一向對他言听計從的朱姬,在此事上卻如此斬釘截鐵,完全沒有商量的余地,臉色微變,訝然往項少龍望來道:“少龍改變了主意嗎?”
  項少龍當然明白朱姬的心態。她也是极端厲害的人,更不想永遠活在呂不韋的暗影下,現在項少龍大得軍方歡心,有他作都騎統領,不但可對抗呂不韋,使他心存顧忌,不敢不把她母子放在眼內,亦可通過項少龍維系著軍方,不致被迫与呂不韋站在同一陣線,毫無轉寰的余地。
  項少龍知呂不韋表面雖像關怀備致,其實只是暗迫他推掉這任命,那他便可振振有詞,舉荐他心中的人選了。微笑道:“正如呂相所言,我大秦正值非常時期,少龍只好把個人的事,擺在一旁,勉任艱巨了。”
  呂不韋眼中閃過怒色,又泛起笑容,呵呵地道:“那就最好不過,難得太后這么賞識你,千万不要令她失望哩!”
  朱姬淡淡道:“呂相還有什么急事呢?”
  呂不韋雖心中大怒,但那敢与朱姬沖突,亦知自己剛才的說話態度有點過火,陪笑道:“齊相田單、楚國舅李園、趙將龐均于昨天抵達咸陽,望能在先王大殯前,向太后和儲君問好請安。”
  朱姬冷冷道:“未亡人孝服在身,有什么好見的,一切待大王入土為安再說吧!”
  呂不韋還是第一次見朱姬以這种態度對待他,心知問題出在項少龍身上。他城府极深,一點都不表露出心意,再應對兩句后,告辭离開。
  慈和殿內一片沉默。
  良久后朱姬歎了一口气道:“我曾嚴命所有看到你和大王說那句話的人,不准把這事傳出去,違令者斬,不韋應該尚未知道此事。”
  項少龍感激道:“多謝太后!”
  朱姬頹然道:“少龍!我很累,似現在般又如何呢?為何我總不能快樂起來。”
  項少龍知道她是以另一种方式迫自己慰藉她,歎道:“太后至緊要振作點,儲君還需要你的引導和照顧。”
  在這种情況下,他愈是不能提起毒的事。
  首先他很難解釋為何可未卜先知毒會來勾引她,更可慮是朱姬若要他代替這“未來的”毒,他就更頭痛了。
  可知歷史是根本不可改變的。
  朱姬沉默一會后,輕輕道:“你要小心點趙國的龐,他是韓晶一手提拔出來的人,乃著名的縱橫家,口若懸河,現在當了邯鄲的城守,是廉頗、李牧外現在趙國最負盛名的將領,他今趟來秦,只是要探察我們的虛實。唉!我真不知不韋有何居心,忽然又和六國稱兄道弟,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項少龍倒沒有把這個未听過的龐太放在心上,若非郭開与朱姬關系曖昧,不宜親來,應該是不會輪到這個人的。
  這時兩人都不知該再說什么話才好。
  東拉西扯說了几句后,項少龍告辭离去,朱姬雖不甘愿,可是怕人言,只好放他走了。
  才步出太后宮,安谷迎上來道:“儲君要見太傅。”
  項少龍隨著他往太子宮走去。
  這禁衛的大頭領低聲道:“太傅見過儲君后,能否到鹿公的將軍府打個轉。”
  項少龍心中明白,點頭應好。
  安谷再沒有說話,把他送到太子宮的書軒內,自行离去。
  小盤坐在設于書軒北端的龍墊處,臉容陰沉,免去了他君臣之禮,囑項少龍坐在下首后,即狠狠道:“太傅!我想殺了呂不韋!”
  項少龍大吃一惊,失聲道:“什么?”
  小盤壓低聲音道:“此人性格暴戾,不念王父恩情,比豺狼更要陰毒,又以開國功臣自居,還暗擺出我是他儿子的格局,此人一日不除,我休想順當地行使君權。”
  項少龍本有意思聯結小盤、李斯和王翦等与呂不韋大斗一場。沒料小盤的想法比他還走遠了几條街,又使他猶豫起來,沉吟道:“這事儲君和太后說過了沒有?”
  小盤道:“太后對呂不韋始終有著割舍不了的深厚感情,和她說只會給她教訓一頓。太傅啊!憑你的絕世劍術和智計,要殺他應不是太困難吧!”
  項少龍想起管中邪,暗忖你太看得起我了,但話當然不能這樣說,歎道:“問題是若驟然殺了他,會帶來什么后果呢?”
  小盤表現出超越了他年紀的深思熟慮,道:“所以我首先要任命太傅為都騎統領,再挑几個人出來,負起朝廷重要的職務。只要我鞏固了手上的王權,有沒有這賊子都不是問題了。就是怕母后反對,若她与呂不韋聯手,我也很難對付。”
  項少龍問道:“儲君疼愛母后嗎?”
  小盤頹然一歎,點了點頭。
  恐怕只有項少龍明白他的心態,這時的小盤,已把對妮夫人的感情,轉移到朱姬身上來了。
  小盤說得不錯,朱姬明知庄襄王被呂不韋害死,仍只是給點顏色呂不韋看看就算了。
  項少龍道:“我比你更想干掉這老賊,想儲君也該猜到倩公主是被他害死的吧?可是一天我們仍未建立強大的實力,絕不可輕舉妄動,尤其秦國軍方系統复雜,方向難測,又有擁立成虫喬的一系正陰謀不軌,在這种形勢下,我們須忍一時之气。”
  小盤精神大振道:“這么說,太傅是肯擔當都騎統領一職了。”
  項少龍苦笑道:“剛應承了你母后哩!”
  小盤大喜道:“有師傅在身旁,我就放心了。”
  在這一刻,他又變回以前的小孩子了。
  接著露出沉思的神色,道:“太傅相人的眼光真是天下無雙,廷衛李斯先生是最好的例子,他的想法和識見都与別不同,向我指出若能把握机會,憑仗著我大秦的強大力量,奮勇進取,終可一統天下。所以我定不可任呂不韋這狼心狗肺的人把持政局,影響我的春秋大業。”
  項少龍到這時才明白李斯對小盤的影響多么巨大,他再難當小盤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了。在秦宮气氛的感染下,他脫胎換骨地變作了另一個人,將來就是由他一手建立起強大的中國。
  小盤又冷然問道:“我還要等多久呢?”
  項少龍平靜地道:“到儲君二十一歲行加冕禮時,就是儲君發動的時刻了。”
  這絕錯不了,因為這就是歷史。
  小盤愕然道:“那豈非還要等八年嗎?呂不韋不是更勢大難制?”
  項少龍道:“在這段時間內,我們可以雙管齊下,一方面利用呂不韋去對付想動搖儲君王位的人;另一方面卻培植儲君的班底,換言之則是在削弱呂不韋的影響力。”
  頓了頓加重語气道:“在政務上,儲君大可放手讓呂不韋施為,但必須以徐先對他作出制衡,并且盡力籠絡軍方的將領。即坏事由呂不韋去做,而我們則盡作好人。只要抓牢軍權,任呂不韋有三頭六臂,最終也飛不出儲君的五指關。只有槍杆子才可出政權,此乃千古不移的真理。”
  小盤渾身一震,喃喃念道:“槍杆子出政權。”
  他想到的槍杆子,自然是刀槍的槍杆,而不是自動机槍的槍杆。
  項少龍暗責自己口不擇言,續道:“眼前可提拔的有兩個人,就是王翦王賁父子,這兩人都是任何君主夢寐難求的絕代猛將,有他們助你打天下,何懼區區一個呂不韋。”
  小盤一呆道:“那么你呢?”
  項少龍道:“我當然會全力助你,但我始終是外來人,你要鞏固秦國軍心,必須以他們的人材為主力方成。”
  小盤皺眉道:“可是現在呂不韋正力捧蒙驁,又把他兩個儿子蒙武蒙恬任命為偏將,好隨蒙驁南征北討,我得怎樣應付呢?”
  項少龍道:“這正是呂不韋急欲把我除去的原因之一,若被蒙驁知道他兩個儿子都差點喪在這老賊的奸謀下,你說他會有什么感受。蒙武兩兄弟終會靠向我們,你大可將計就計,重用這兩人,亦可使呂不韋不生疑心。”
  小盤興奮起來道:“沒有人比太傅更厲害了,我知怎樣做的了。”
  兩人又再商量了好些行事的細節后,項少龍才告退离開。
  到了鹿公那与秦宮為,遙對著呂不韋正動工興建新邸的將軍府,鹿公把項少龍請到幽靜的內軒,下人奉上香茗退下后,鹿公微笑道:“听說你是秦人的后代,不過這項姓在我大秦從未听過,不知你是那一族的人呢?”
  項少龍心中叫苦,胡謅道:“我的姓氏是由娘親那處來的,不要說是什么族了,連我父親是誰娘也弄不清楚,只知他是來自大秦的兵士,唉!這确是筆糊涂賬。”
  鹿公這“大秦主義者”倒沒有怀疑,點頭道:“趙人少有生得你那么軒昂威武的,太傅這种体型,連我大秦人里也百不一見,應屬异种,我最擅相人,嘿!當日第一眼見到你,便知你是忠義之輩。”
  項少龍逐漸摸清他的性格,心中暗笑,道:“鹿公真是眼光如炬,什么都瞞你不過。”
  鹿公歎了一口气道:“若真是什么都瞞不過我就好了,但很多事情我仍是看漏了眼,想不到先王如此短命,唉!”
  項少龍默然下來。
  鹿心兩眼一瞪,射出銳利的光芒,語調卻相當平靜,緩緩道:“少龍和呂不韋究竟是什么關系?”
  項少龍想不到他問得如此直接,愕然道:“鹿公何有此言?”
  鹿公淡淡道:“少龍不用瞞我,你和呂不韋絕不像表面般融洽,否則烏家就不用終日躲在咸陽外的牧場里了。放心說吧!烏族乃我大秦貴胄之后,對我們來說,絕不能和呂不韋這些外人相提并論。”
  項少龍來咸陽這么久,還是首次直接領受到秦人排外的种族主義,歎了一口气道:“這事真是一言難盡,自我向先王提出了以徐大將軍為相后,呂相國就与我頗有芥蒂了。”
  鹿公微笑道:“怎會是這么簡單,在咸陽城內,呂不韋最忌的人就是你,這种事不須我解釋吧!”
  接著眼中射出思索的神情,緩緩道:“一直以來,均有謠傳說儲君非是大王骨肉,而是出自呂不韋的。本來我們還不太相信這事,只當作是心怀不軌之徒中傷呂不韋和太后的暗箭,但現在先王正值壯年之時,忽然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們自然不能再漠然視之。”
  項少龍听得頭大如斗,鹿公乃秦國軍方德高望重的人,他的話可說代表著秦國最重要將領的心意。假設他們把小盤當作是呂不韋魚目混珠的野种,轉而扶助成虫喬,那呂不韋和小盤都要一起完蛋。
  鹿公又道:“但這事我們必須查證清楚,才可決定下一步的行動。正如我們本來還弄不清楚少龍和呂不韋的關系,所以聯名上書,請儲君任命你為都騎統領,好試探呂不韋的反應,那知一試便試了出來,因為呂不韋是唯一反對的人。”
  項少龍這才知道政治是如何复雜的一回事,初聞此事時,他還以為鹿公等特別看得起他,原來背后有著另外的原因和目的。
  鹿公搖頭苦笑道:“話再說回來,那种事除了當事人外,實在非常難以求證的,不過亦非全無辦法,只是很難做到。”
  項少龍大感懍然,道:“有什么好方法呢?”心中卻在奇怪,自己都可以說是朱姬和儲君的人了,難道不會維護他們嗎?怎么鹿公偏要找自己來商量這件事?
  鹿公道:“這事有一半要靠少龍幫手才成。”
  項少龍大訝地望著他,忽地記起朱姬的話,恍然道:“你們是要用滴血認親的方法吧?”
  鹿公肅容道:“這是唯一能令我們安心的方法,只要在純銀的碗里,把兩人的血滴進特制的藥液中,真偽立判,屢應不爽。”
  驀地里,項少龍高懸的心放了下來,輕松得像在太空中逍遙,點頭道:“儲君那一滴血可包在我身上,不過鹿公最好派出證人,親眼看著我由儲君身上取血,那就誰都不能弄虛作假了。”
  這次可輪到鹿公發起怔來。
  他今趟找項少龍來商量,皆因知他是朱姬除呂不韋外最親近的人,又是他一手由邯鄲把她們兩母子救出來,多多少少也應知道朱姬母子和呂不韋間的關系。假若他對這滴血認親的方法左推右拒,便可證實其中必有不可告人之事,那時鹿公當然知道在兩個太子間如何取舍了。
  怎知項少龍欣然答應,還自己提出要人監視他沒有作弊,自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兩人呆瞪了一會后,鹿公斷然道:“好!呂不韋那一滴血就由我們來想辦法。但假若證實了儲君真是呂不韋所出,少龍你如何自處?”
  項少龍淡淡道:“我深信儲君是先王貨真价實的親生骨肉,事實將會證明一切。”
  忽然間,最令他頭痛的事,就這么的解決了。
  滴血當然“認不了親”,于是那時秦國以鹿公為首的將領,將對小盤作出全面的支持,形勢自然和現在是兩回事了。
  但由于朱姬的關系,呂不韋仍可繼續擴展勢力,操縱朝政。
  現在項少龍反擔心這古老辨認父子血緣的方法不靈光,細想又覺得這是杞人憂天,歷史早說明了,小盤日后將會是一統天下的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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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王陵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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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回到烏府。
  那晚的火災,只燒了一個糧倉,便被救熄了,對主宅的几組建筑群,并沒有任何影響。
  在過去的十多天內,兩個精兵團的戰士共二千人,分別進入咸陽,以增加烏府的實力。
  騎著疾風,与滕翼、荊俊和眾鐵衛進入外牆的大閘,立時傳來戰士們忙著建蓋哨樓的吵音,非常熱烈。
  項少龍心情開朗,跳下馬來,正要去看熱鬧,陶方迎上來道:“龍陽君在大廳等你。”
  滕翼一望主宅前的大廣場,不見任何馬車隨從,奇道:“他只是一個人來嗎?”
  陶方點頭應是。
  項少龍亦有點想見這故友,問問各方面的情況,當然包括雅夫人在內,隨著陶方到大廳見龍陽君。
  今次他雖沒有黏胡子,但卻穿著普通民服,避人耳目。
  到剩下兩人時,龍陽君欣然道:“項兄別來無恙,奴家欣悅非常。”
  項少龍笑道:“听君上的語气,好像我能夠活著,已是非常難得。”
  龍陽君幽幽歎道:“無論在秦國內外,想要你項上人頭的人,可說數不胜數,近日更有傳言,說你与呂不韋臉和心不和。現在呂不韋勢力日盛,自是教人為你擔心哩!”
  項少龍早習慣了這嬌媚男人的“情款深深”,苦笑道:“這叫紙包不住火,什么事都瞞不了人。”
  龍陽君愕然問道:“什么是‘紙’?”
  項少龍暗罵自己糊涂,這是到漢代才通行的東西,自己卻一時口快說了出來,道:“這是我家鄉話,指的是帛書那類東西。”
  龍陽君“這才明白”,道:“今趟我是出使來祭奠你們先王,真是奇怪,四年內死了兩個秦君,現在人人都疑團滿腹,呂不韋也算膽大包天了。”
  項少龍知他在探听口風,歎了一口气,岔開話題道:“信陵君的境況如何?”龍陽君冷冷道:“這是背叛我王應得的下場,今次他再難有复起的机會,听說他轉而縱情酒色,又解散了大批家將,在這种情形下,大王應不會再拿他怎樣。”
  再壓低聲音道:“趙雅病倒了!”
  項少龍一震道:“什么?”
  龍陽君歎道:“听說她病囈時,只是喚著你的名字,气得信陵君自此不再踏入她寢室半步。”
  項少龍听得神傷魂斷,不能自己,恨不得脅生雙翼,立即飛往大梁去。
  龍陽君道:“項兄放心,我已奏請大王,借為她治病為名,把夫人接入宮里去,使人悉心照料她。假若項兄愿意,我可以把她送來咸陽,不過那你待她病況好一點才成。”
  項少龍劇震道:“她病得這么重嗎?”
  龍陽君凄然道:“心病最是難治嘛!”
  項少龍那還有余暇去嘴嚼他話里語帶雙關的含意,心焦如焚道:“不!我要到大梁去把她接回來。”
  龍陽君柔聲道:“項兄万勿感情用事,咸陽現在龍虎交薈,風急云蕩,你若貿然离開,回來后發覺人事全非,那就悔之已晚了。”
  項少龍冷靜了少許,道:“那我就派人去接她好了,君上可否派個辦得事的人隨行?”
  龍陽君道:“這當然沒有問題,敝國增太子對你印象极佳,只要知道是你的事,定會幫忙到底。大王亦知道增太子回國一事,全賴你在背后出力,否則也不肯照顧趙雅了。”
  項少龍壓下了對趙雅的思念,問道:“除了田單、李園和龐外,六國還來了什么人呢?”
  龍陽君道:“燕國來的應是太子丹,韓國是你的老朋友韓闖,現在人人都爭著巴結呂不韋,你要小心點才好。在咸陽他們當然不敢怎樣,但若呂不韋把你差往別國,自有人會對付你了。”
  項少龍正猶豫應否告訴龍陽君,當日在邯鄲外偷襲他們的人是燕國太子丹派去的徐夷亂時,龍陽君又道:“李園今趟到咸陽,帶來了楚國的小公主,希望能作政儲君的王妃,听說呂不韋已口頭答應了。但秦國軍方的鹿公、徐先、杜壁等人都大力反對,假若此事不成,呂不韋的臉子便不知應放在那里了。”
  項少龍道:“此事成敗,關鍵處仍在乎太后的意向,不過呂不韋手段厲害,會有方法令太后順從他的提議。”
  龍陽君壓低聲音道:“听說姬太后對你很有好感,你可否在她身上做些工夫,好使李園好夢成空呢?”
  項少龍這時最怕的事就是見朱姬,一個不好,弄出事來,不但良心要受譴責,對自己的聲譽和形象亦有很大的打擊。頹然歎了一口气道:“正因為她對我有好感,我才更難說話。”
  龍陽君知他性格,道:“我是秘密來找你,故不宜久留,明早我將派人來找你,這人叫宁加,是我的心腹,非常精明能干,有他陪你的人去大梁,定可一切妥當。”
  項少龍道謝后,把他送出門外。
  回來后立即找滕翼和陶方商量。
  他本想派荊俊出馬去接趙雅,但由于咸陽正值用人之時,最后終決定了由烏果率五百精兵去辦理此事。
  商量停當時,琴清竟派人來找他。
  三人大感愕然,難道這以貞洁名著天下的美女,終于動了春心?
  項少龍、滕翼、荊俊和十八鐵衛赶到琴府時,天已全黑,更添事情的曖昧性。眾人在那布置清雅的大廳坐下后,兩名美婢奉上香茗,已見過的管家方二叔把項少龍、滕翼和荊俊同時請入內廳。
  荊俊見這動人的寡婦當他是個人物,自是喜出望外。項少龍則有點失望,知道事情与男女之私全無關系。
  男人就是這樣,就算沒有什么野心,也絕不介意給多個女人愛上,只要不帶來麻煩就成了。
  琴清仍是一身素服,神情肅穆,禮貌地道過寒暄,与三人分賓主坐下,依足禮數。
  及知眾人尚未進膳,遂著婢女捧出糕點,招待他們和在外廳等候的諸衛享用。
  項少龍等毫不客气,伏案大嚼,只覺美味之极,荊俊更是贊不絕口。
  項少龍見她眉頭深鎖,忍不住道:“琴太傅召我等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琴清幽幽歎了一口气,道:“不知是否我多疑,今天發生了一些事,我覺得有點不大妥當。”
  三人大訝,放下手上糕點,六只眼睛全盯在她胜比嬌花的玉容處。
  琴清顯然有點不慣給這么三個男人瞪著,尤其是荊俊那對貪婪的“賊眼”,垂頭道:“今天我到太廟為先王的靈柩更換香花,离開時遇上相府的食客毒,被他攔著去路”
  三人一齊色變。
  荊俊大怒道:“好膽!我定要狠狠教訓這狂徒一頓,管誰是他的靠山。”
  滕翼道:“琴太傅沒有家將隨行嗎?”
  琴清道:“不但有家將隨行,當時徐左丞相和呂相也在太廟處,听到喧鬧聲,赶了出來。”
  荊俊冷笑道:“我倒要看呂不韋怎么處置哎喲!”
  當然是給旁邊的滕翼踢了一腳。
  琴清望向滕翼,秀眸射出坦誠的神色,柔聲道:“滕大哥不要把琴清看作外人好嗎?我和嫣然妹一見如故,情同姊妹。所以今晚才會不避嫌疑,把各位請到寒舍來商量。”
  滕翼老臉一紅,尷尬地道:“好吧!呂不韋怎樣處置此事。”
  琴清臉上憂色更重了,緩緩道:“呂不韋做得漂亮之极,當著我和徐相,著那毒先叩頭認錯,再當眾宣布對他的懲罰。”
  項少龍早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那是早寫在史冊上,頹然歎道:“是否把他閹了后送入王宮當太監呢?”
  琴清駭然道:“你怎會猜得到?”
  滕翼和荊俊更是瞠目相對,今天他們整日都和項少龍同行同坐,項少龍知道的事他們自該知道。
  這么特別的懲罰,縱使哲人复生,也絕猜不著。
  項少龍心中叫糟,知說漏了口,泄出了天机。而且今次無論怎么解釋,也不會有人肯相信的了。
  琴清卻以為早有線眼把這事告訴他,待看到滕荊兩人目瞪口呆的怪模樣,大吃一惊,不能相信地道:“項太傅真只是猜出來的!”
  項少龍“惊魂甫定”,自顧自歎了一口气道:“這并非太難猜哩,現在呂不韋最要巴結的人就是姬太后,眼下在咸陽,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太后的弱點,毒則是他最厲害的一只棋子,只有詐作把他變成太監,這只棋子才可放進王宮,發揮出妙用,說到玩手段,我們比起呂不韋,确是瞪乎其后。”
  滕翼和荊俊開始明白過來,但對項少龍超水准及神乎其技的推斷,仍是震惊得未可回复過來。
  琴清狠狠盯著項少龍,好一會后才不服气地道:“我是事后思索良久,才得出這結論。但項太傅連事情都未听完,便有如目睹般知道了一切,琴清看太傅智慧之高,呂不韋亦有所不及,難怪他這么忌你了。”
  項少龍暗叫慚愧,同時亦在發愁。
  朱姬和毒可說是干柴烈火,誰都阻止不了,這事該怎樣應付才好呢?
  荊俊牙道:“讓我摸入宮去給他痛快的一刀,那他就只好永遠真當太監了。”
  琴清終受不住他露骨的言詞,俏臉微紅,不悅道:“荊兄!我們是在商量正事啊!”
  滕翼怒瞪了荊俊一眼,后者卻是心中不忿,為何項少龍說得比他更粗俗,這俏寡婦卻不怪他。項少龍知已混了過去,放下心來,腦筋立變靈活,道:“琴太傅太看得起項某人了,只可惜這事誰都阻止不了。”
  琴清愕然道:“可是太后最肯听太傅的意見啊!”
  項少龍坦然苦笑道:“問題是我不能代替毒,所以也失去了進言的資格。”
  琴清一時仍未明白他的意思,想了片晌,忽然霞生玉頰,垂下頭去,咬著唇皮輕輕道:“琴清明白了,但這事非同小可,不但牽涉到王室的尊嚴,還可使呂不韋更專橫難制,項太傅難道不擔心嗎?”
  項少龍語重心長的柔聲道:“琴太傅何不去巴蜀,陪華陽夫人過些眼不見為淨的清靜日子?”
  琴清嬌軀一顫,往他望來,射出复雜難言的神色,欲言又止,最后垂下螓首,低聲道:“琴清有自己的主意,不勞項太傅操心,夜了!三位請吧!”
  三人想不到她忽然下逐客令,大感沒趣,怏怏然走了,琴清并沒有起身送客。离開琴清府,晚風迎面吹來。
  滕翼忍不住道:“三弟真不打算向姬后揭破呂不韋的陰謀嗎?”
  項少龍歎道:“問題是對姬后來說,那正是令她久旱逢甘露的一份大禮,試問誰可阻攔?”
  荊俊贊歎道:“久旱逢甘露,呂不韋這一手真厲害。”
  滕翼策著馬儿,深吸一口气道:“若給毒控制了姬太后,我們還有立足的地方嗎?”
  項少龍冷笑道:“首先姬太后并非那么容易被人擺布,其次我們大可將計就計,盡量捧起毒,使他脫离呂不韋的控制,那時最頭痛的,卻是呂不韋而非我們了。”
  滕翼和荊俊大感愕然時,項少龍已策著疾風領頭往長街另一端沖去。
  在這剎那,他充滿了与呂不韋斗爭的信心。
  因為根本沒有人可改寫歷史,包括呂不韋在內。
  所以這大惡人注定了是玩火自焚的可笑下場。
  誰都改變不了。他無法知道的,只是自己的未來的際遇吧了!
  次日清晨,天尚未亮,李斯率著大批內侍,帶著王詔,到烏府代表小盤正式任命項少龍作都騎統領將軍,滕翼和荊俊分任左右都騎裨將,授以虎符文書,弓箭、寶劍、軍服甲胄,還可擁有五百親衛,可說王恩浩蕩。
  項少龍心知肚明這些安排,是出自李斯這個自己人的腦袋,故而如此完美。跪領王命后,由滕翼立即挑出五百人,全体換上軍服,馳往王宮。
  到了主殿前的大廣場,小盤剛結束早朝,在朱姬陪同下,領著左右丞相和一眾文武百官,登壇拜將,儀式隆重。
  這天項少龍等忙得不亦樂乎,既要接收設在城東的都騎衙署,又要檢閱都騎士卒,与其他官署辦妥聯絡事務,更要准備明天庄襄王的事宜,以百計的事堆在一起辦理。
  幸好項少龍目下和軍方關系大佳,呂不韋則暫時仍要擺出支持他的姿態,故而順風順水,沒有遇到困難和阻力。
  最神气的是荊俊,正式當上都騎副將,八面威風,意气飛揚。
  同日由陶方安排下,烏果偕同龍陽君遣來的宁加,率著五百精兵團戰士,匆匆上路,往大梁迎趙雅回來。
  到了晚上,小盤使人把他召入王宮,在內廷單獨見他,劈臉忿然道:“你知否毒的事?”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太后和他已混在一起嗎?”
  小盤怒憤交集道:“先王尸骨尚未入土,呂不韋這奸賊就使個小白臉來假扮太監,勾引母后,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項少龍暗忖這毒對女人果然很有手段,這么快便搭上了朱姬,心中既酸且澀,更怪朱姬太不檢點。可是回心一想,朱姬的确寂寞了很久,以她的多情,當然受不了毒這情場高手的挑逗和引誘了。
  小盤气得在殿心來回踱步,項少龍只好陪立一旁。
  小盤忽地停了下來,瞪著他怨道:“那天我留你与母后單獨相處,就是希望你好好慰藉她,天下男人里,我只可接受你一個人和她相好。”
  項少龍惟有以苦笑報之。
  他當然明白小盤的心態,正如以前覺得只有他才配得上做妮夫人的情人,現在既把朱姬當作母親,自然也希望由他作朱姬的男人。在某一程度上,自己就是小盤心中的理想父親了。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若我可以這樣做,我就不是項少龍了。”
  小盤呆了一呆,點頭道:“我是明白的。可是現在我內心充滿憤恨,很想闖進后宮拿著那毒痛打一頓,才能出這口气。”
  頓了頓道:“唉!現在該怎么辦呢?一天我尚未正式加冕,事事均要母后點頭才成。若給呂不韋控制了母后,我將更受制肘,今午太后便把我召去,要我以呂不韋的家將管中邪代替安谷將軍作禁衛統領,我當然据理力爭,鬧了整個時辰,母后才肯收回成命,轉把管中邪任為都衛統領,我無奈下只好答應了。”
  又再歎道:“你說我該怎么辦呢?”
  看著他仍未脫稚气的臉孔,項少龍道:“這是你母后的手段,明知你不肯答應撤換安將軍,退而求其次下,你只好屈服了。”
  小盤呆了起來,思索半晌后,頹然道:“當時的情況确是這樣,我還是斗不過母后。”
  項少龍安慰道:“不要泄气,一來因你年紀仍小,又敬愛母后,才她不過。來!我們先坐下靜心想想,看看該怎樣應付呂不韋這奸謀。”
  小盤像泄了气的皮球,坐回台階上的龍席處,看著學他剛才般來回踱著方步的項少龍。
  項少龍沉聲問道:“太子怎知毒的事?”
  小盤憤然道:“昨天早上,呂不韋的人把毒五花大綁押進宮內,當著我和母后的面前,宣讀毒的罪狀,說已行刑把他變作太監,罰他在王宮服役,當時我已覺得不妥,怎會剛給人割了那話儿,仍可像他般神气,只是臉色略蒼白了點。
  “接著呂不韋和母后說了一番私話,之后母后便把毒收入太后宮,我心感不妙,派人去偵查究竟,母后當晚竟和毒攪在一起了。”
  項少龍問道:“這毒究竟有什么吸引力呢?”
  小盤一掌拍在龍几上,怒道:“還不過是小白臉一名。”旋又頹然道:“說實在的,他長得高俊威武,頗有英雄气概,形神有點像師傅你,只是皮膚白多了,難怪母后一見就著了迷。”
  “唉!我該怎辦呢?”
  這已是他今晚第三趟說這句話,由此可知朱姬的行為,使他如何六神無主。
  項少龍來到階前,低聲道:“這事儲君有否与李斯商量。”
  小盤苦笑道:“這事除師傳外,我怎敢告訴其他人,還要盡力為太后隱瞞哩。”
  項少龍心中暗歎,這正是小盤的困難,在眼前這人人虎視眈眈的時刻,一旦沒有了太后和呂不韋的支持,小盤這只有十多歲的大孩子,立即變得孤立無援,所以一天羽翼未丰,他總要設法保著朱姬和呂不韋,以免王位不穩,個中形勢,非常复雜。
  項少龍挪到一旁首席處的長几座下,仰望殿頂橫伸的主梁,吁出一口气道:“有一個雙管齊下的良策,必可助太子度過難關,日后穩登王座。”
  小盤像在迷途的荒野見到指路的明燈,大喜道:“師傅快說出來!”
  項少龍見他精神大振,心中歡喜,欣然道:“首先,仍是要籠絡軍心,現在秦國軍方,大約可分作四幫人。勢力最大的是中立派,這批人以鹿公、徐先、王為首,他們擁護合法的正統,但亦數他們最危險,若他們掉轉頭來對付我們,誰都招架他們不住。可以說只要他們傾向那一方,那一方就可穩穩胜出。”
  小盤皺眉道:“這個我明白,另外的三個派系,就分別是擁呂不韋、高陵君和成虫喬的三伙人,可是有什么方法把鹿公他們爭取過來呢?”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方法簡單易行,只要讓他們驗明正身就行了。”
  于是把鹿公想要滴血認親的事說了出來。
  小盤先是呆了一呆,接著和項少龍交換了個古怪的眼神后,兩人同時掩口狂笑起來,完全控制不了那既荒謬又可笑的怪异感覺。
  小盤這未來的秦始皇連淚水都嗆了出來,喘著气道:“那另一管的方法又是什么?”
  項少龍苦忍著笑道:“就是把呂不韋都爭取過來。”
  小盤失聲道:“什么?”
  項少龍分析道:“陽泉君雖已授首,但擁立成虫喬的力量仍非常龐大,還有在旁虎視的高陵君,都有問鼎王座的實力。假若我們貿然對付呂不韋,只會兩敗俱傷,讓這兩系人馬有可乘之机。說不定這兩系人會聯合起來,迫你退位,那就更是不妙。假設呂不韋既當你是他的儿子,而鹿公等卻知道另一個完全不同的真相,那你自可左右逢源,待鏟除了另兩系的勢力后,再掉轉頭來對付呂不韋,那時誰還敢不听你的話。”
  小盤拍案道:“這确是最可行的方法,可是呂不韋賦性專橫,若事事從他,最終還不是大權落到他的手上,到他在軍方的重要位置都安插了他的人時,我們那時拿什么來和他較量。”
  項少龍嘴角飄出一絲笑意,淡然道:“這招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由今天開始,我們不但不去管你母后的事,還要大力栽培毒。”
  小盤失聲道:“什么?”
  項少龍道:“毒出名是無情無義的人,這樣的人必生性自私,事事以己利為重,只要他發覺有可乘之机,定會不受呂不韋控制,由于他出身相府,勢將分薄呂不韋的部分實力,你母后亦會因戀奸情熱轉而支持他,使他變成与呂不韋抗衡的力量,那時你就可從中得利了。”
  頓了頓續道:“若我猜得不錯,待你王父入土后,毒必會纏你母后給他弄個一官半職,那時你應知怎么做了吧!”
  小盤听得目定口呆,最后深吸一口气道:“這人世之間,還有比師傅手段更高明的人嗎?”
  就在這一刻,項少龍知道小盤的心智已趨成熟,再不是個只懂鬧情緒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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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明捧暗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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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尚未亮,在小盤和朱姬的主持下,王親國戚,文武百官,各國來的使節,在太廟舉行了隆重庄嚴的儀式后,把庄襄王的遺体運往咸陽以西埋葬秦室歷代君主的“園寢”。
  禁衛軍全体出動,運載陪葬物品的騾車達千乘之眾,送葬的隊伍連綿十多里。
  咸陽城的子民披麻戴孝,跪在道旁哭著哀送這罕有施行仁政的君主。
  小盤和朱姬都哭得死去活來,聞者心酸。
  呂不韋當然懂得做戲,恰到好處地發揮著他悲傷的演技。
  項少龍策馬与安谷和尚未被管中邪替換的都衛統領兼身為王族的昌平君為靈車開道。
  邯鄲事后,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田單、李園、韓闖等人,他們雖對他特別留神,但看來并沒有認出他就是董馬痴。
  那龐只是中等身材,方面大耳,看來性格沉穩,但一對眼非常精靈,屬机智多變的人,難怪能成為憑口才雄辯而當時得令的縱橫家了。
  那太子丹年紀最輕,頂多二十歲許,臉如冠玉,身材适中,舉止均极有風度,很易令人心生好感,但對項少龍來說卻是另一回事了。趙倩等可說間接死在他手上,若有机會,項少龍亦不會輕易放過他。
  琴清雜在妃嬪和王族貴婦的行列里,項少龍曾和她打過照面,但她卻裝作看不到項少龍。
  在肅穆悲沉的气氛下,送殯隊伍走了几個時辰,才在午后時分抵達“園寢”。
  這秦君的陵墓分內外兩重城垣,呈現為一個南北較長的“回”字形,于東南西北各洞辟一門,四角建有碉樓,守衛森嚴,由一陵官主管。
  通往陵園的主道兩旁排列著陶俑瓦當等守墓飾物,進入陵內后,重要的人物來到墓旁的寢廟里,先把庄襄王的衣冠、牌位安奉妥當,由呂不韋宣讀祭文,才舉行葬禮。
  項少龍想起庄襄王生前對自己的恩寵,不由黯然神傷,流下了英雄的熱淚。
  把靈柩移入王陵的墓室時,朱姬哭得暈了過去,可是只要項少龍想起她這兩晚都和毒在一起,便感到很難原諒她。
  但在某一程度上,他卻体會到,正因她失去了這個使她變成秦后恩深義重的男人,又明知是由舊情人呂不韋下的毒,偏是自己有仇難報,無可宣泄下,才會有這种失控的异常行為。
  想是這么想,但他仍是不能對朱姬釋然。
  那晚返回咸陽烏府后,徹夜難眠,次日起來,立即遣人把紀嫣然諸女接來,他實在需要有她們在身旁。滕翼當然亦同樣希望接得善蘭來此。
  只要一天他仍坐穩都騎統領這位置,呂不韋便不敢公然動他了。
  三天后,咸陽城軍民才脫下孝服焚掉,一切回复正常。
  小盤雖未正式加冕,但已是秦國的一國之主了。
  除了項少龍和像李斯那么有遠見的人外,沒有人預覺到就是這個孩子,打破了數百年來群雄割据的悶局,領著秦人走上統一天下的偉大道路。
  這天回到東門的都騎衙署,正和滕翼、荊俊兩人商量事務時,鹿公來了。
  要知身為將軍者,都屬軍方的高級要員。
  但將軍亦有多种等級,像項少龍這种都騎將,只屬較低的一級,領兵不可超越五万,但由于是負責王城安全,故身分較為特別吧了。
  最高的一級是上將軍,在秦朝只有鹿公有這尊崇地位,其他王、徐先、蒙驁、杜壁等只屬大將軍的級數。由此可見鹿公在秦國軍方的舉足輕重。
  滕翼、荊俊退下后,鹿公在上首欣然坐下,捋須笑道:“今趟老夫來此,固是有事商量,但亦為了給少龍助威,好教人人都知有我支持少龍,以后對你尊敬听命。”
  項少龍連忙道謝,表示感激。
  鹿公又肅容道:“你知否今天早朝時,呂不韋又作出了新的人事安排。”
  項少龍仍未有資格參与朝政,茫然道:“有什么新調動?”
  鹿公忿然道:“呂不韋竟破格提拔自己一名叫管中邪的家將,代昌平君出任都衛統領一職,我和徐先都大力反對,均被太后和呂不韋駁回來。幸好政儲君把安谷調守函谷關,改以昌平君和乃弟昌文君共負禁衛統領之責,才沒有扰動軍心。哼!呂不韋愈來愈放肆了,不斷起用外人,視我大秦無人耶!”
  項少龍心叫僥幸,看來鹿公已把他這真正的“外來人”當作秦人了。
  沒有了安谷這熟人在宮,實在有點惋惜。但小盤這一著,确是沒有辦法中的最佳辦法,又多提拔了秦國軍方的一個人,看來應是李斯為他想出來的妙計。
  至少鹿公就覺得小盤非是向太后和呂不韋一面倒的言听計從。
  鹿公壓低聲音道:“我与徐先、王商量過了,滴血認親是唯一的方法,你看!”由怀里掏出一管頭尖尾闊的銀針,得意地道:“這是特制的家伙,尖鋒處開有小孔,只要刺入血肉里,血液會流到尾部的血囊中,而刺破皮膚時,只像給蚊子叮了一口,事后不會流血,若手腳夠快,被刺者甚至不會察覺”。
  項少龍接過細看,暗忖這就是古代的抽血工具了,贊了兩句后,道:“什么時候動手?”
  鹿公道:“依我大秦禮法,先王葬禮后十天,要舉行田獵和園游會,以表奮發進取之意。屆時王室后代,至乎文臣武將,与各國來使,均會參加,連尚未有官職的年輕儿郎,亦會參与。”
  項少龍身為都騎統領,自然知道此事,只想不到是如此隆重,奇道:“這么熱鬧嗎?”
  鹿公道:“當然哩!人人都爭著一顯身手,好得新君賞識,當年我便是給先王在田獵時挑選出來,那時沒有人比我有更丰富的收獲了。”
  項少龍渾身不舒服起來,這樣殘殺可愛的動物,又非為了果腹,他自己怎也辦不到。
  鹿公續道:“沒有比這更佳的机會了,呂不韋那滴血包在我們身上,儲君方面要勞煩你了。昌平和昌文兩個小子和徐先會作人證。嘿!只有少龍一人有膽量去取儲君的血,安谷怎都沒那膽子,調走他也好!”
  項少龍心中暗笑,与他商量了細節后,恭送他离去。
  鹿公所料不差,原本對他不大順服的下屬,立即態度大改,恭敬非常,省去他和滕翼等不少工夫。
  當天黃昏,朱姬忽然下詔命他入宮。
  項少龍明知不妥,亦惟有硬著頭皮去了。
  朱姬容色平靜,不見有任何特异處,對項少龍仍是那么柔情似水,關怀備至,先問他當了都騎統領的情況后,微笑道:“我向不韋發出警告,說你項少龍乃我朱姬的人,若有半根毫毛的損失,我定不會放過他。唉!人死不能复生,少龍你可否安心做你的都騎統領,保護政儿,其他事再不要費心去管呢?”
  項少龍當然明白她說話背后的含意,暗歎這只是她一廂情愿的想法,呂不韋豈是這么好相与的。
  同時亦看出朱姬心態上的轉變。
  若非她滿足于現狀,絕不會希望一切照目前的情況繼續下去。
  微微一笑道:“太后的話,微臣怎敢不听呢?”
  朱姬嗔道:“不要擺出副卑躬屈膝的模樣好嗎!人家只有對著你時,才會說真心的話。”
  項少龍苦笑道:“若我不守尊卑上下之禮,有人會說話的。”
  朱姬不悅道:“又沒有別的人在,理得別人說什么呢?誰敢來管我朱姬的事?”
  項少龍道:“別忘了宮內還有秀麗夫人,像這樣般單獨相對,事后若傳了出去,怕會變成咸陽城的言語。”
  朱姬嬌笑道:“你可放心了。成虫喬已被封為長安君,明天便要与秀麗那賤人往長安封邑去,免去了在宮內碰口撞面的場面。現在宮內都是我的人,這點手段,我還是有的。”
  項少龍心想這怕是恐与毒的事傳出去而施用的手段居多,但自是不便說破,淡淡道:“太后當然是手段高明的人哩。”
  朱姬微感愕然,美目深注地凝視了他一會后,聲音轉柔道:“少龍你還是首次以這种語帶諷刺的口气和我說話,是否不滿我縱容不韋呢?可是每個人都有他的苦衷,有時要做些無可奈何的事。我在邯鄲時早深切体會到這方面的苦況了。”
  項少龍有點弄不清楚她是為呂不韋解釋,還是為自己開脫,沉吟片晌后,道:“太后說得好,微臣現在便有無可奈何的感覺。”
  朱姬幽幽一歎,盈盈而起。
  項少龍忙站了起來,還以為她要送客時,這充滿誘惑力的美婦人移到他身前,仰頭情深款款地看著他,有點意亂情迷地道:“朱姬最歡喜的項少龍,就是在邯鄲質子府初遇時那充滿英雄气概,風流瀟,不將任何困難放在心上,使我這弱質女子可全心全意倚靠的大丈夫。少龍啊!現在朱姬回复自由了,為何仍要為虛假的名份浪擲年華,讓我們回复到那時光好嗎?”
  看著她起伏著的酥胸,如花玉容,香澤可聞下,項少龍差點要把她擁入怀里,然后瘋狂地和她抵死纏綿,忘掉了外面的世界,只余下男女最親密的愛戀。
  說自己對她沒有感情,又或毫不動心,實是最大的謊言。
  可是庄襄王的音容仍緊纏著他的心神,惟有抑制著這強烈的沖動,正要說話時,急劇的足音由正門處傳來。
  兩人嚇了一跳,各自退開兩步。
  朱姬怒喝道:“是誰?”
  一名身穿內侍袍服的年輕壯漢扑了入來,跪下叩頭道:“毒來服侍太后!”
  項少龍心中一震,朝這出名的美男子看去,剛好毒抬起頭來望他,眼中射出嫉恨悲憤的神色。
  縱使鄙屑此人,項少龍亦不由暗贊一聲。
  若論英俊,像安谷、連晉、齊雨、李園那類美男子,絕對可比得上他,可是若說整体的感覺,都要給這毒比了下去。
  他整個人就像一頭獵豹,每一寸肌肉都充盈著力量,完美的体型、白皙的皮膚,黑得發亮的頭發,确和自己有點相似。
  但他最吸引女人的地方,是他那种浪子般野性的特質,眼神充滿了熾烈的火焰,似有情若無情,使任何女性覺得若能把他馴服,將是最大的驕傲。
  難怪朱姬會一見心動。
  朱姬顯然為他的闖入亂了方寸,又怕項少龍知道她兩人的事,气得俏臉煞白,怒喝道:“你進來干什么?”
  毒垂下頭去,以出奇平靜的語調道:“小人知太后沒有人在旁侍候,故大膽進來。”
  朱姬顯然极之寵他,但在項少龍臉前卻不敢表現出來,色變道:“立即給我滾出去。”
  若換了是另一個人,早喚來守衛把他推出去斬頭了。
  毒擺明是來和項少龍爭風呷醋的,可知他必有所恃。例如朱姬對他的榻上功夫全面投降,故不怕朱姬拿他怎樣。
  只听他謙卑恭敬地道:“太后息怒,小人只希望能盡心盡意侍奉太后吧了!”竟不听朱姬的命令。
  朱姬那挂得住臉子,偷看了項少龍一眼,嬌喝道:“人來!”
  兩名宮衛搶了入來。
  項少龍知是時候了,閃身攔著兩人,伸手扶起毒,欣然道:“這位內侍生得一表人材,又對太后忠心不二,我一見便心中歡喜,太后請勿怪他。”
  這几句話一出,朱姬和毒均大感愕然。
  項少龍心中好笑,繼續吹捧道:“我看人絕不會看錯,內侍乃人中之龍,將來必非池中物,讓我們异日好好合作,共為大秦出力。”
  朱姬見那兩名侍衛進退不得,呆頭鳥般站在那里,沒好气地道:“還不出去!”
  兩人如獲王恩大赦,滾了出去。
  毒一向都把自己當作人中之龍,只是從沒有人這么贊他而已!對項少龍的嫉妒立時減半,事實上這亦是呂不韋派給他的任務,務要破坏朱姬和項少龍的好事,否則他怎也不敢闖進來,尷尬地道:“項大人過獎了!”
  朱姬呆看著項少龍時,后者乘机告退。
  朱姬怎還有顏臉留他,反是毒把他送出太后宮。
  到了宮門處,項少龍像對著相識了十多年的老朋友般道:“內侍,日后我們應好好親近。”
  毒汗顏道:“項大人客气了,小人不敢當此抬舉,在宮內我只是個奴才吧!”
  項少龍故作不忿道:“以兄這等人材,怎會是居于人下之輩,不行!我現在就向儲君進言,為兄弄個一官半職,只要太后不反對就行。”
  毒給他弄得糊涂起來,愕然道:“項大人為何如此對我另眼相看呢?嘿!其實我本是相府的人,項大人理應听過我的名字,只是因獲罪才給遣到宮中服役吧了。”
  項少龍故作愕然道:“原來兄竟是相府的名人,難怪我一見兄,即覺非是平凡之輩。唉!兄不知犯了什么事呢?不過也不用告訴我了。像兄這等人材,呂相怎能容你有得志的一朝?我項少龍言出必行,這就領你去謁見儲君。如此人材,豈可埋沒。”
  毒听得心中懍然,但仔細一想,知道項少龍非是虛言,呂不韋正是這种妒才嫉能的人。
  現在呂不韋是利用他去破坏項少龍和朱姬的關系,异日若太后愛寵自己,說不定呂不韋又會想辦法來對付自己了。
  若能与項少龍和儲君打好關系,將來他也有點憑恃。
  遂欣然點頭道:“多謝項大人提拔。”旋又惶恐道:“儲君會否不高興
  見我這微不足道的奴才?”
  他現在的身分乃是職位最低的宮監,勉強說也只是太后的玩物,難怪他這么自卑。
  項少龍差點忍不住笑,拉著他去了。
  回到烏府,不但紀嫣然等全在那里,烏應元亦來了。
  烏廷威被處死一事,似已成為被忘記了的過去。
  眾人知道他當上了地位尊崇的都騎統領,都雀躍不已。
  烏應元拉著這愛婿到后園私語,道:“全賴少龍的面子,現在只要是我們烏家的事,便處處通行,以前過關的文書,不等上十天半月,休想拿到,現在這邊遞入申請,那邊便批了出來,比在邯鄲時更要風光。”
  項少龍苦笑道:“岳丈最好有點心理准備,將來呂不韋勢力日盛時,恐怕就非這么風光了。”
  烏應元笑道:“那時恐怕我們早溜走了,烏卓有消息傳回來,在塞外呼儿魯安山旁找到一幅廣達數千里的沃原,水草肥茂,河湖交接,更難得附近沒有強大的蠻族,只要有几年工夫,可在那里确立根基。我准備再遣送一批人到那里開墾繁衍,想起能建立自己的家國,在咸陽的些微家業,實在不值一顧。”
  項少龍替他高興,問起岳母的病況,烏應元歎道:“過些時該沒事的了。”想起烏廷威,欷不已。
  項少龍想不到安慰他的話。
  當晚項少龍和三位嬌妻秉燭歡敘,把這些天來的事娓娓道出,說到小盤把毒提拔作內侍官時,眾女都為之絕倒。
  小別胜新婚,四人如魚得水,恩愛纏綿。
  忽然間,項少龍隱約感到苦纏了他整年的噩運,終于過去了,因為他比以前任何時間,更有信心和呂不韋周旋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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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涇洛大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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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滕翼和荊俊三人,經過對都騎軍的了解后,已開始清楚它的結构和運作的情況,于是著手整頓改革。
  都騎軍人數在一万之間,分作五軍,每軍二千人,全是由秦軍挑出來擅于騎射的精銳,僅次于保護秦王禁宮的禁衛軍。大多來自王族朝臣的后代,身家清白,餉銀优厚,故此人人都以當上都騎軍為榮。
  平時都騎軍分駐在咸陽城外四個形勢險要的衛星城堡,負責王城外的巡邏偵察等一般防務。
  城內事務則交由都衛軍處理,職權清楚分明。
  但若有事發生,都衛統領要受都騎統領的調配,所以兩個系統里,以都騎為正,都衛為副。每三個月兩個系統的兵馬,便要聯合操練,好能配合無間。
  都衛統領更要每月向都騎統領報一次,再由后者直接報上秦君。
  由此可見都騎統領一職,等若城守,必由秦君親自點封、選取最信得過的負責人。
  對朱姬和小盤來說,自是沒有人比項少龍更理想了。難得是由以鹿公為首的軍方重臣提出,以呂不韋的專橫,亦反對無效,惟有退而求其次,把管中邪安插到都衛統領這次一級的重要位置去。
  禁衛、都騎、都衛三大系統,构成了王城防務的骨干。
  這天早上,在王宮主殿的廣場處,進行了封任儀式。
  安谷榮升大將,負責東方函谷關、虎牢關和肴塞三關的防務,無論權力和地位均有增無減,所以安谷并沒有失意的感覺。
  他的職務改由昌平君嬴侯和昌文君嬴越這對年輕的王族兄弟負責,分統禁衛的騎兵、戰車部隊和步兵,統領之職一分為二,成禁騎將和禁衛將。
  任用王族貴胄出任禁軍統領,乃秦室傳統,呂不韋在這事上難以干預。
  管中邪則榮登都衛統領一職,以呂不韋另一個心腹呂雄為副手。
  都衛軍雖次于都騎軍,但卻确實負責王城的防務和治安,乃現代軍隊和警察的混合体。秦國由于民風強悍,這個職位并不易為。
  項少龍還是首次見到管中邪。
  果如圖先所言,生得比項少龍還要高少許,樣子遠及不上乃師弟連晉的俊俏,但面相粗獷,肩寬膊厚,腰細腿長,只是那充滿男子气概的体型,便使人覺得他有著難以形容充滿野性的吸引力,年紀在三十許間。
  難得他粗眉如劍,鼻高眼深,一對眸珠的精光有若電閃,舉步登台接受詔令軍符時舉止從容,虎步龍行,縱是不滿他封任此職位的秦國軍方,亦受他的大將之風和气勢震懾,難怪他能在高手如云的相府食客中脫穎而出,成為呂不韋最看得起的人之一。
  荊俊教項滕兩人注意正在觀禮的呂不韋旁邊那几個人,道:“穿黃衣的就是那滿肚奸計的莫傲,他后面的兩名武士,是管中邪外最厲害的魯殘和周子桓。”
  項滕聞言忙用神打量。
  這莫傲身量高頎,生就一副馬臉,帶著不健康的青白色,年紀約三十五、六,長著一撮濃密的山羊須,頗為斯文秀气,一對眼半開半闔,瞪大時精光閃閃,非常陰沉難測。
  項少龍湊到滕翼耳旁道:“若不殺此人,早晚我們要在他手上再吃大虧。”
  滕翼肯定地點頭,表示絕對同意。
  那魯殘和周子桓一高一矮,都是力士型的人物,神態冷靜,只看外表,便知是可怕的劍手。
  田單等外國使節都不見出現,由于這乃秦人的自家事,又是關于王城的防務,自然不會邀請外人參与。
  小盤本身乃趙國貴族,長于宮廷之內,來秦后的兩年,每天都接受當儲君的訓練,加上他實際的年齡,要比別人知道的要長上兩歲多,故盡管在這种气氛庄嚴,万人仰視的場合里仍是揮瀟自如,從容得体,看得各大臣重將點頭稱許。
  呂不韋看著這“愛儿”更是老怀大慰,覺得沒有白費工夫。
  禮成后,群臣散去,但安谷、昌平昌文兩君、管中邪、項少龍等則須留下陪太后儲君午宴。
  呂不韋和徐先這左右丞相,軍方的重臣鹿公、王、杜壁、蒙驁,大臣蔡澤、左監侯王綰、右監侯賈公成都被邀作陪。
  這可說是人事調動后的迎新宴。
  午膳在內廷舉行。
  趁太后儲君回后宮更衣時,各人聚在內廷的台階下互祝聊。
  安谷扯著昌文君和昌平君這對兄弟,介紹与項少龍認識。
  這兩兄弟面貌身材都相當酷肖,只有二十來歲,方面大耳,高大威武,精明得來又不予人狡詐的感覺。
  可能因安谷等下過工夫,兩人對項少龍都表現得相當友善。
  一番客气話后,昌平君嬴侯道:“項大人的武功确是神乎其技,連王翦都胜不了你,事后還對你的人品劍術推崇備至,找天有空定要請大人到寒舍好好親近,順便教訓一下我們的刁蠻妹子,當日她賭你會輸給王翦,連看一眼的工夫都省了。”
  昌文君笑道:“記得把紀才女帶來讓我們一開眼界,不過卻雖保持最高度的机密,否則咸陽的男人都會擁到我們府內來,擠得插針難下。”
  安谷吐舌道:“項大人要小心點嬴盈小姐,千万不要輕敵,我便曾在她劍下差點吃了大虧。嘿!這妮子都快十八歲了,仍不肯嫁人,累得咸陽的公子哥儿苦候得不知多么心焦。”
  旋又壓低聲音道:“咸陽除寡婦清外,就數她最美了。”
  項少龍聞言心惊,暗忖既是如此,他就怎也不會到昌平君的府宅去,免得惹來情絲。
  在這步步心惊膽跳的時刻,又飽歷滄桑,那還有拈花惹草的獵艷情怀?
  正敷衍著時,呂不韋領著管中邪,往他們走來,隔遠呵呵笑道:“中邪!讓我來給你引見諸位同僚兄弟!”
  安谷等三人閃過不屑神色后,才施禮相見。
  呂不韋正式把管中邪引介諸人,后者臉帶親切笑容,得体地應對著,只是望向項少龍時精芒一閃,露出殺机。
  項少龍被他出奇厲害的眼神看得心中懍然,亦覺荒謬。
  兩人事實上在暗中交過了手,這刻卻要擺出欣然初遇的模樣。
  呂不韋對項少龍神態如昔,道:“找天讓本相把各位全請到舍下來,好好喝酒聊,新近燕人送來一批歌姬,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且仍屬處子之身,若看得上眼,挑兩個回去,來听她們彈琴歌舞,亦是一樂。”
  美女怎會嫌多,昌平君兩兄弟立時給打動色心,連忙道謝。
  反是安谷立場堅定,推辭道:“呂相好意,末將心領了,后天末將便要出發往東疆去。”
  管中邪插入道:“那就趁今晚安將軍仍在咸陽,大家歡聚一下,順便可為安將軍餞行。”
  只听他能在這种情況下發話,可知他在呂不韋前的身分地位。
  安谷推無可推,惟有答應了。
  呂不韋望向項少龍道:“少龍你定要參与,就當作那晚不辭而別的懲罰好了。”
  項少龍無奈下只好點頭應諾。
  趁管中邪和昌平君等攀交情時,呂不韋把項少龍扯到一旁,低聲道:“近日謠傳我和你之間暗里不和,你知否有這种事?”
  項少龍心中暗罵,表面卻裝出惊奇的表情道:“竟有此事,我倒沒有听到。”
  呂不韋皺眉道:“少龍不用瞞我,自出使回來后,我覺得少龍對我的態度不同了。事后詳細盤問蒙武兄弟,才知你誤會了呂雄与陽泉君暗通消息,害得倩公主慘死,實情卻完全是另一回事。出賣你的是呂雄的副將屈斗祁,所以他才會畏罪潛逃,不敢回來咸陽。”
  項少龍心中叫妙,他本以為烏廷威來不及把這紀嫣然想出來的假消息傳達予呂不韋,誰知這小子邀功心切,轉眼完成了任務。
  卻又知如此容易表示相信,反會使呂不韋起疑,仍沉著臉道:“呂相請恕我直腸直肚,先王駕崩那晚,有人收買我的家將,把我誆出城外伏擊,幸好我發覺得早,才沒上當,不知呂相知否有此一事?”
  呂不韋正容道:“那叛徒拿了下來沒有?”
  烏廷威之死,乃烏家的秘密,對外只宣稱把他派到外地辦事,所以項少龍胡扯道:“就是他說是受相府的人指使,我們于是把他當場處決,其后几經辛苦,才溜回牧場。”
  呂不韋“誠懇”地道:“難怪少龍誤會我了。你是我的心腹親信,我怎會做出如此損人損己的事。這事交由我去調查,我想定是与杜壁有關,他一心擁立成虫喬,必是借此事來破坏太后、太子和你我間的關系。”
  項少龍立知他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杜壁和成虫喬,看來自己可暫時与他相安無事,不過亦難說得很,裝作恍然道:“我倒沒把事情想得那么遠。”
  此時鐘聲響起,入席的時間到了。
  呂不韋匆匆道:“現在雨過天晴,誤會冰釋。少龍你好好与中邪理好王城防務,勿要辜負了我對你的期望。”
  項少龍表面唯唯諾諾,心內卻把他祖宗十八代全罵遍了。
  午宴的气氛大致融洽。
  那管中邪不但說話得体,恰如其分,最厲害處是捧托起人來時不露絲毫痕,是那种你可在背后罵他,但臉對臉傾談時令你永不會沉悶生厭的人。
  鹿公等亦覺得這人不錯,只是錯跟了呂不韋。
  朱姬表現出她老到的應對手腕,對群臣關怀備致,使人如沐春風,与呂不韋、蔡澤三人一唱一和,使得宴會生色不少。
  這時項少龍逐漸看出左監侯王綰和右監侯賈公成都傾向呂不韋,成為他那一党的人。
  當然,這只是當呂不韋得勢時的情況,若呂不韋倒下,這些大臣可能只會心中高興。
  蒙驁雖然吃了敗仗,但卻是由他和王一手打下了三川、太原、上党三郡,使秦人的國土往東方大幅擴展,建立了東進的基地,立了大功。所以在軍方吐气揚眉,一手提拔他的呂不韋地位當然更為穩固。
  至于敗給信陵軍所率的五國聯軍,那可說是非戰之罪,換了任何人去,都非吃敗仗不可。
  秦國三虎將里,王在呂不韋的悉心籠絡下,与他關系大有改善,對項少龍的態度,反沒有鹿公与徐先般友善親切。
  只有杜壁不時与呂不韋唇槍舌劍,擺出壁壘分明的格局,對儲君太后亦不賣賬。可是由于他乃軍方重臣,呂不韋一時間莫奈他何。
  這時蔡澤侃侃而論道:“自呂相主政后,令我大秦驟增三郡,除原本的巴、蜀、漢中、上、北地、河東、隴西、南、黔中、南陽十郡外,又多了三川、太原、上党共十三郡,這是我大秦前所未有的盛況,全國人口達一千二百万之眾,帶甲之士百余万,車千乘,騎万計。東方諸國,則勢力日蹙,強弱之勢,不言可知。”
  這番話當然是力捧呂不韋。
  呂不韋听得眉花眼笑,表面謙讓,把功勞歸于先王和眼前的小盤,但心實喜之。
  其他人啞口無言,蓋這确是不移的事實。
  大將軍杜壁眉頭一皺,朝与朱姬同居上座的小盤道:“我大秦聲勢如日中天,不知儲君有何大計呢?”
  此言一出,人人都皺起眉頭。
  問題非關他只是個十三歲許的孩子。
  要知身為儲君者,自幼有專人教導經國之略,但問題是小盤“長于平常百姓之家”,來咸陽不及兩年,便登上王座,憑這樣的“資歷”,那能給出什么令人滿意的答案呢?
  而杜壁是擺明看不起他,蓄意為難。
  出乎眾人料外,小盤微微一笑,以他還未脫童稚語調的聲音從容道:“若論聲威之盛,莫有過于我大秦先君穆公,其不能一統天下者,皆因周德未衰,諸侯仍眾。但自孝公以還,眾國相兼,而我大秦卻因而得到休養生息,日漸強大,此是彼弱我自強之勢。故現今乃万世一時之机,假若任東方諸國汰弱留強,又或相聚約從,縱使黃帝复生,也休想能兼并六國。”
  眾人听得目定口呆,想不到這小小孩儿,竟如此有見地。
  只有項少龍知道這是來自李斯的見地,但小盤能加以消化,再靈活說出來,實在非常難得。
  杜壁啞口無言,呆看著這尚未加冕的秦國君主。
  就是這番話,奠定了小盤在臣將心中的地位。
  呂不韋呵呵笑道:“儲君高見,也不枉老臣編寫《呂氏春秋》的苦心,但致胜之道,仍在自強不息,以仁義治國,不可一時或忘。”
  他不但把功勞全攬在自己身上,還擺出慈父訓子的姿態,教眾人都眉頭大皺。
  朱姬嬌笑道:“政儿仍是年幼,還得靠呂相和各位卿家多加匡助。”
  這么一說,其他人自然更沒有話說。
  呂不韋又道:“新近敝府得一舍人,乃來自韓國的鄭國,此人精通河渠之務,提出若能開鑿一條溝通涇水和洛水的大渠,可多辟良田達百万頃,此事對我國大大有利,請太后和儲君能准不韋所請。”
  只此一項,便可知呂不韋如何專橫。
  開鑿這樣長達百里的大渠,沒有十來年工夫,休想完工。其中自是牽涉到整個秦國的人力物力。
  由于此事由呂不韋主理,如若批准,等若把秦國的物資人力全交由呂不韋調度,當然使他權力更增。
  如此重大的事,該當在早朝時提出,供群臣研究,他卻在此刻輕描淡寫說出來,蔡澤、王綰、賈公成三位大臣又擺明支持他,顯是早有預謀。
  朱姬欣然道:“呂相認為對我大秦有利的事,絕錯不了。諸位卿家有何意見?”
  蔡澤等立即附和。
  徐先尚未有机會說話,朱姬宣布道:“這事就交由呂相主持,擬好計划后,遞上王儿審閱,若沒有問題,立即動工。”
  就几句話,呂不韋手上的權力立時激增數倍。
  項少龍這時心中只想到莫傲,這么兵不血刃的奪權妙計,這諸葛亮式的人物的坏腦袋才想得出來。
  一天不殺此人,休想能斗垮呂不韋。
  而在朱姬和呂不韋互唱對台的場合,不用說其他臣子,連小盤都沒有說話的余地。
  唯一可破去這太后權相合成的堅強陣營,就是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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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基本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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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盤在項少龍和李斯兩人前,大發呂不韋的脾气,怒道:“我要看他的‘呂氏春秋’?滿口仁義道德,他又是什么料子,李廷尉你來給我說,他的什么以仁義治國,什么‘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人之天下也’,究竟道理何在?不若把我也廢了,由他來當家好了。”
  項少龍和李斯臉臉相覷,想不到這大孩子發起怒來這么霸气迫人。
  宴后項少龍尚未踏出宮門,便給小盤召了來書齋說話。
  朱姬這些時日來終日与毒此一新升任的內侍官如膠似漆,倒沒余暇來管自己不斷成長的王儿。
  不過小盤始終疼愛這個假母親,他只是罵呂不韋,對朱姬尚沒有半句惡言。
  李斯嚇得跪了下來,叩頭道:“儲君息怒!”
  小盤喝道:“快站起來給我評理。”
  李斯起立恭敬道:“秦四世興盛,兵強海內,威行諸侯,非仁義為之也。致胜之道,惟有以武力打天下,以法治國,民以吏為師,舍此再無他途。”
  小盤冷靜下來,道:“那為君之道又如何?”
  李斯對答如流道:“据微臣多年周游天下,研究各國政治,觀察其興衰變化,首要之務就是王命通行,權力必須集中到君主手里,再由君主以法治國,才能上下歸心,國富兵強。像呂相所說的‘為天下之國,莫如以德、莫如以義。以德以義,不賞而民動,不罰而邪止’,只是重复孔丘那不切實際的一套,說來好听,施行起來卻完全行不通。”
  對項少龍這來自二十一世紀法治社會的人來說,李斯立論正确,說的乃針對人性千古不移的真理。唯一的問題就是君權凌駕于法律之上,不過現實如此,沒有二千多年的進步,誰都改變不了這情況。
  小盤來秦后,接受的教育都是商鞅那君權武力至上的一套,加上自幼在趙宮長大,深明權力凌駕一切的重要性,自然与呂不韋對他的期望背道而馳了。
  這些日來他接触小盤多了,愈發覺這小子已開始建立他自己的一套想法,尤其有外人在旁,更是舉手投足,都流露出未來秦始皇的气魄和威勢。
  小盤顯然對李斯的答案非常滿意,點頭道:“由今天開始,李卿家就當我的長史官,主管內廷一切的文書工作,每天都到朝听政。”
  李斯大喜謝恩。
  項少龍看得目定口呆,這才有點認同小盤成了大秦一國之主的感覺。
  對于宮內的人事任命,目下只有朱姬有資格發言,但她當然不會為區區一個長史官与儿子不和,何況這寶貝儿子還剛提拔了她的秘密情人。
  小盤揮手道:“我還有事和項太傅商議。”
  李斯知趣告退。
  小盤坐了下來,歎了一口气道:“你也看到了,母后和那奸賊聯成一气時,根本沒有我這小小儲君發話的余地。”
  項少龍搖頭道:“不!儲君今天表現得很好,使人刮目相看。現在儲君只是欠點耐性吧了!”
  小盤道:“呂不韋現在將一切功勞都攬在自己身上,既要爭勢,又要爭威,最后不過是想自己登台吧!”
  頓了一頓不忿道:“呂氏春秋里的所謂君主,要‘誅暴而不私,以封天下之賢者’。那個賢者,指的正是他自己。就是他以權謀私,由藍田的十二縣食邑,到今天的十万戶,而君主反應節衣縮食,以作天下之模范。”
  項少龍知道小盤年事日長,對呂不韋的不滿日漸增加,一旦小盤掌權,呂不韋那還有立身之地。
  小盤道:“你看過李斯的同門韓非的著作沒有?他說‘秦自商鞅變法以來,國富而兵強,然而無術以知奸,則以其富強也資人臣而已。‘又說’穰侯越韓、魏而東攻齊,五年而秦不益尺寸之地,乃城其陶邑之封。應侯攻韓八年,成其汝南之封。自此以來,諸用秦者,皆應、穰之類也。戰胜則大臣尊,益地則私封立,主無術已知奸也’。如此灼見,真恨不得立与此人相會。”
  項少龍當然未看過韓非的著作,想不到他文字如此精警,思想這么一針見血,訝道:“是否李斯介紹儲君看的?”
  小盤搖頭道:“是琴太傅教我看的。”
  項少龍暗忖這才是道理,李斯雖是他好友,但他卻知道李斯功利心重,非是胸怀若海,闊可容物的人。
  沉默了一會后,項少龍道:“我們已挑起了毒的野心,只要有机會再給他多嘗點甜頭,保證他會背叛呂不韋,自立門戶。那時只要太后站在他那方与呂不韋對抗,我們就有可乘之机了。”
  小盤沉吟道:“還有什么可以做的?我真不想批准他建渠的事,如此一來,我國大部分的軍民物力,都要落入他手內。”
  項少龍淡淡道:“這些計策,都應是一個叫莫傲的人為他籌划出來,只要除去此人,呂不韋等若沒了半邊腦袋,對付起來容易多了。”
  小盤喜道:“師傅終肯出手了嗎?”
  項少龍眼中閃過森寒的殺机,冷然道:“呂不韋的詭計既是出自此人,那他就是我另一個大仇人,倩公主他們的血仇怎能不報?我保證他過不了那三天西郊田獵之期。”
  項少龍正要离開太子宮,后面傳來女子甜美的嬌呼道:“項太傅!”
  項少龍心中一顫,轉過頭去,怯生生的寡婦清出現眼里。
  她迎了上來,神情肅穆道:“琴清失禮了,應稱項先生都騎統領才對。”
  項少龍苦笑道:“琴太傅語帶嘲諷,是否仍在怪我那晚說錯了話呢?”
  琴清想不到他如此坦白直接,微感愕然,那种小吃一惊的表情,真是有多么動人就那么動人,看得項少龍這見慣絕色的人,也泛起飽餐秀色的滿足感。
  可是她的態度卻絲毫不改,冷冷道:“怎敢呢?項太傅說的話定是錯不了。男人都是那樣子的了,總認為說出來的就是圣旨,普天下的人都該同意。”
  項少龍想不到她發起怒來詞鋒如此厲害,不過她既肯來和自己說話,則應仍有机會与她維持某一种微妙的關系。
  舉手投降道:“小人甘拜下風,就此扯起白旗,希望琴太傅肯收納我這微不足道,絕不敢事事認第一的小降卒。”
  開始的几刻,琴清仍成功地堅持著冰冷的表情,但捱不了半晌,終忍不住若由烏云后冒出的陽光似的笑意,低頭嗔道:“真拿你這人沒辦法。”
  項少龍叫了聲“天啊”!暗忖若她繼續以這种似有情若無情的姿態對著他,可能他真要再次沒頂在那他不愿涉足的情海里。
  幸好琴清旋又回复了她招牌式的冷若冰霜,輕歎道:“我最難原諒你的,是你不肯去向太后揭破呂不韋的陰謀。不過想想也難怪,現在人人都在巴結呂不韋,多你一個又有何值得奇怪?”
  項少龍心叫冤枉。
  又是啞子吃黃連。
  難道告訴她因自己知道改變不了“已發生了的歷史”,所以不去作徒勞無功的事嗎?
  啞口無言時,琴清不屑地道:“我真為嫣然妹不值,嫁的夫君原來只是趨炎附勢之徒。”
  轉身便去。
  項少龍向著她天鵝般优美的背影怒喝道:“站著!”
  守在宮殿門口處的守衛均聞聲望來,但見到一個是儲君最尊敬的太傅,咸陽的首席美女,另一個則是當時得令的都騎統領,惟有裝聾扮盲,不聞不見。
  琴清悠然止步,冷笑道:“是否要把我拿下來呢?現在你有權有勢,背后又有几座大靠山,自然不須受气了。”
  項少龍差點給气炸了肺,搶到她背后怒道:“你!”
  琴清淡淡道:“你是否想把整個王宮的人都吵出來看熱鬧呢?”
  項少龍無名火已過,泄气道:“算了!別要這么看我項少龍,但也任憑你怎么看吧!只要我自己知道在干什么就行了。”
  琴清輕輕道:“你不是呂不韋的走狗嗎?”
  項少龍覺若被這美女誤會他是卑鄙小人,實是這世上最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情之一,沖口而出道:“我恨不得把他嘿!沒什么了。”
  琴清旋風般轉回來,欣然道:“終于把你的真心話激出來了,但為何項先生明知呂不韋借毒迷惑太后,仍只是袖手旁觀呢?”
  項少龍這才知道她剛才的情態,全是迫他表露心意的手段,不由愕在當場,不能相信地呆瞪著她只有紀嫣然始可匹敵的絕世嬌容。
  琴清出奇地沒因他的注目禮而像以前般的不悅,露出雪白整齊的皓齒,淺笑道:“請恕琴清用上了心計。可是你這視女人如無物的男子漢大丈夫,事事都不肯告訴人家,例如那天大王臨終前,你究竟和他說了什么話呢?”
  項少龍把心一橫,壓低聲音,湊近她白璧無瑕的完美香頰,看著她晶瑩如玉的小耳珠和巧致的挂飾,沙啞著聲音道:“我請大王放心离去,終有一天,我要教呂不韋死無葬身之地,為他報仇。”
  琴清熱淚狂涌而出。
  在模糊的淚影里,項少龍雄偉的背影迅速遠去。
  為了晚上要到相府赴宴,項少龍离開王宮,立即赶回家中,沐浴更衣。
  田氏姊妹自是細心侍候。
  后園處隱約傳來紀嫣然弄簫的天籟,曲音凄婉,低回處如龍潛深海,悲沉郁結,悠揚處如泣如訴,若斷若續,了無止境。
  項少龍心中奇怪,匆匆赶到后園去見愛妻。
  紀嫣然奏罷呆立園中小亭,手握玉簫,若有所思。
  項少龍來到她身后,手往前箍,把她摟入怀內,吻著她香气醉人的粉臉道:“嫣然為何簫音內充滿感触呢?”
  紀嫣然幽幽道:“今天是故國亡國的忌日,想起滄海桑田,人事全非,嫣然便難以排遣。國有國爭,人有人爭,何時才能出現大同的理想天地?”
  項少龍找著她的香唇,重重吻了一下,歎道:“這种情況,几千年后都不會變,每一個人都是利益中心,由此推之,無論團体、派系、國家都各有各的利益,一天只要有這分异存在,利益永患不均,你爭我奪更不能避免。例如紀才女只有一個,我項少龍得到了,便沒其他人的份儿,你說別人要不要巧取豪奪。”
  紀嫣然給他引得啞然失笑,伸手探后愛怜地撫著他臉頰,搖頭苦笑著。
  項少龍道:“今天有沒有作午間小睡呢?我第一趟在大梁見你時,才女剛剛睡醒,幽香四溢。”
  紀嫣然終給愛郎逗得“噗哧”嬌笑,道:“怎么啦?今天夫君的心情挺不錯哩?”
  這回輪到項少龍苦笑道:“不用提了,我給你的閨友琴清耍弄得暈頭轉向,舞得團團轉,還有什么愉快心情可言?”
  紀嫣然訝道:“怎會呢?你是她這心高气傲的人少有看得起的男人之一,加上我和她的交情,她怎也該留點顏面給你啊!”
  項少龍摟著她到亭欄擁坐,把事情說了出來。
  紀嫣然听得嬌笑連連,花枝亂顫,那迷人嫵媚的神態,縱使是見慣見熟,項少龍仍是心醉神蕩,忍不住不規矩起來。
  這才女拿著他作惡的手,嗔道:“轉眼你又要拋下人家到相府赴宴,仍要胡鬧嗎?”
  項少龍一想也是,停止了在她嬌軀上的活動,道:“琴清如何會變成寡婦呢?你知否她的出身和背景?”
  紀嫣然輕輕一歎道:“清姊是王族的人,自幼以才學名動宮廷,十六歲時,遵照父母之命,嫁与一位年輕有為的猛將,可恨在新婚之夜,她夫婿臨時接到軍令,赶赴戰場,從此就沒有回來。”
  項少龍歎道:“她真可怜!”
  紀嫣然道:“我倒不覺得她可怜,清姊极懂生活情趣,最愛盆栽,我曾看著她用了整天時間去修剪一盆香芍,那种自得其樂的專注和沉醉,嫣然自問辦不到,除非對著的是項少龍哩!”
  項少龍歎道:“我剛听到最甜蜜的諛媚話儿,不過你說得對,琴清确是心如皓月,情怀高雅的難得淑女。”
  紀嫣然笑道:“可是她平靜的心境給你這坏人扰亂了,原本聞說她平時絕不談論男人,偏偏忍不住數次在我面前問起你的事,告訴她時眼睛都在發亮,可知我紀嫣然并沒有挑錯夫郎。”
  項少龍一呆道:“你這樣把她的心底秘密泄漏我知,是否含有鼓勵成分呢?”
  紀嫣然肅容道:“恰恰相反,清姊身分特別,在秦國婦女里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乃貞洁的化身,除非你帶她遠走高飛,否則若給人知道你破了她的貞戒,會惹來很多不必要的煩惱,對你對她均沒有好處。”
  項少龍愕了一愕,頹然道:“放心好了!自倩公主和春盈等慘遭不幸后,我已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我的嬌妻愛婢外,再不愿作他求了。”
  紀嫣然嬌軀輕顫,念道:“曾經滄海難為水,唉!為何夫君隨口的一句話,便可教嫣然情難自禁,低不已呢?”
  項少龍心叫慚愧,自己知道所以能把這絕世佳人追到手上,又例如把冰清玉洁的琴清打動,憑的就是比她們多擁有二千多年的歷史文化經驗。
  那也是他与呂不韋周旋的最大本錢,否則早就要卷舖蓋往閻皇爺處報到了。
  這時帶著項寶儿往外玩耍的烏廷芳和趙致剛好回來,項少龍陪她們戲耍了一會,直至黃昏,才匆匆出門,到都騎衛所与滕荊兩人會合,齊赴呂不韋的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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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相府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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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達相府,在府門處恭候迎賓的是大管家圖先。
  這老朋友覷空向他們說出了一個密約的時間地點,才著人把他們引進舉行晚宴的東廳去。
  他們是最遲抵達的人,昌平君、昌文君、安谷全到了,出乎料外是尚有田單、李園和他們的隨從,前者的心腹大將旦楚也有出席。
  呂不韋擺出好客的主人身分,逐一把三人引介給田單等人認識。
  項少龍等當然裝出初次相見的模樣,田單雖很留心打量他,但卻沒有异樣表情。不過此人智謀過人,城府深沉,就算心里有感覺,外表亦不會教人看破。
  呂不韋又介紹他認識呂府出席的陪客,當然少不了咸陽的新貴管中邪和呂雄,其他還有莫傲、魯殘、周子桓和几個呂氏一族有身份的人。
  莫傲似是沉默寡言的人,態度低調,若非早得圖先點破,真不知他就是呂不韋的智囊。
  李園神采尤胜往昔,對項少龍等非常客气有禮,沒有表現出被他得到了紀嫣然的嫉忌心態,至少是表面如此。
  項少龍心中想到的卻是嫁与他的郭秀儿,不知這坏家伙有否善待她呢?
  感情确是能使人神傷的負擔。
  只看這宴會的客人里,沒有包括三晉在內,可知呂不韋仍是堅持連齊楚攻三晉的遠交近攻策略。既是如此,賓客里理應包括燕人,可能由于倩公主之死燕人難辭其咎,呂不韋為了免得項少龍難堪,自然要避忌了。
  各人分賓主入席。
  只看座席安排,已見心思。
  席位分設大廳左右兩旁,田單和李園分居上首,前者由呂不韋陪席,后者則以安谷作陪,接著下來的是項少龍与管中邪,昌平君兩兄弟則分別与旦楚和呂雄共席,打下就是滕翼、荊俊,田李的隨員和呂府的圖先、莫傲等人。
  田單首先笑道:“假設這宴會是在十天后舉行,地點應是對著王宮的新相府了。”
  呂不韋以一陣神舒意暢的大笑回答他。
  到現在項少龍仍不明白呂不韋与田單的關系。看來暗中應有勾結,否則剛來犯秦的聯軍,就不應獨缺齊國了。
  但又或者如李斯所評,齊人只好空言清談,對戰爭沒有多大興趣。
  至于李園來自有份參戰的楚國,卻仍受呂不韋厚待,不過由于項少龍對情況了解,故大約亦有點眉目。
  說到底,楚國現在最有權勢的人仍是春申君,此人雖好酒色,但總是知悉大体的人,与信陵君份屬至交,故必在出兵一事費了很多的唇舌。
  呂不韋為了進行他分化齊楚,打擊三晉的策略,自然要籠絡李園,最好他能由春申君處把權柄奪過來,那他便可放心東侵,不怕齊楚的阻撓了。
  田單當然不是會輕易上當的人,所以呂不韋与他之間應有秘密協議,可讓田單得到甜頭。
  政治就是這么一回事。
  底的交易,比戰場上的胜敗更影響深遠。
  對項少龍這知道戰國結果的人來說,田單李園現在的作為當然不智。
  但對陷身這時代的人來說,能看到几年后的發展已大不簡單了。
  群雄割据的局面延續了數百年,很易予人一個錯覺是這情況會永無休止地持續下去。
  最好是秦國因与三晉交戰,致几敗俱傷,那齊楚就可坐收漁人之利了。
  田單湊了過去,与呂不韋交頭接耳地說起私話來,看兩人神態,關系大不簡單。
  其他同席者趁菜肴端上來的空間,聊起來。
  項少龍真不愿与管中邪說話,可是一席那五、六尺的地方,卻是避無可避。
  只听對方道:“項大人劍術名震大秦,找日定要指點末將這視武如命的人,就當兄弟間切磋較量好了。”
  項少龍知他說得好听,其實只是想折辱自己,好增加他的威信。
  不過高手就是高手,只看他的体型气度,腳步的有力和下盤穩若泰山的感覺,項少龍知道來到這時代后所遇的人里,除元宗、滕翼、王翦外,要數這人最厲害。
  假若他的臂力真比得上囂魏牟,那除非他項少龍有奇招克敵,否則還是敗面居多。
  那趟他能胜過連晉,主要是戰略正确,又憑墨子劍占了重量上的便宜,才把他壓得透不過气來,終于落敗慘死。
  這一套顯然在管中邪身上派不上用場。
  微微一笑道:“管大人可能還不知這里的規矩,軍中禁止任何形式的私斗,否則就是有違王命。”
  管中邪啞然失笑道:“項大人誤會了,末將怎會有与大人爭雄斗胜之心,只是自家人來研玩一下擊劍之術吧了!”
  項少龍從容道:“那是我多心了。”
  管中邪欣然道:“听說儲君酷愛劍術,呂相恐怕項大人抽不出時間,有意讓末將侍候太子,卻忘了末將亦是俗務纏身。不要看相爺大事精明,小事上卻非常糊涂哩!”
  項少龍心中懍然。
  呂不韋的攻勢是一浪接一浪攻來。
  先是以毒取代他在朱姬芳心中的位置,接著就是以管中邪來爭取小盤。
  呂不韋由于不知真相,故以為小盤對他的好感,衍生于小孩對英雄的崇拜。所以若管中邪擊敗了他,小盤自然對他“變心”。
  几乎可預見的是:呂不韋必會安排一個机會,讓小盤親眼目睹管中邪挫敗他,又或只要迫得他落在下風,便足夠了。
  假若這全是莫傲想出來的陰謀,這人實在太可怕了。
  不由往莫傲望去,見他正陪著荊俊談笑,禁不住有點擔心,希望荊俊不要被他套出秘密,便可酬神作福了。
  一連串清越的鐘聲響徹大廳。
  十多人組成的樂隊不知何時來到大門左旁,吹奏起來。
  眾人停止了交談,往正門望去。
  項少龍還是首次在秦國宴會上見到有人奏樂,對六國來說這是宴會的例行慣事,但在秦國卻非常罕見。可知呂不韋越來越無顧忌,把自己歡喜的一套,搬到秦國來。
  在眾人的期待下,一群近三十名的歌舞姬,在樂音下穿花蝴蝶般踏著輕盈和充滿節奏感的步子,走到廳心,載歌載舞。
  這批燕女人人中上之姿,在色彩繽紛的輕紗裹体里,玲瓏浮凸的曲線若隱若現,加上柔媚表情和甜美的歌聲,极盡誘人之能事。
  昌平君和昌文君終是血气方剛之輩,都看呆了眼。想起呂不韋任他們挑選的承諾,不由落足眼力,以免挑錯了次貨。
  項少龍最不喜這种以女性為財貨的作風,皺眉不語。
  管中邪忽然湊過來低聲道:“大好閨女,落到任人攀折的田地,确是我見猶怜。但想想能把她們收入私房,再好好對待她們,也應算是善行吧!”
  項少龍大感愕然,想不到他竟說出這樣的“人話”來,不由對他有點改觀。
  燕女舞罷,分作兩組,同時向左右席施禮。
  廳內采聲掌聲,如雷響起。
  她們沒有立即离開,排在廳心處,任這些男人評頭品足。
  呂不韋呵呵笑道:“人說天下絕色,莫過于越女,照我周游天下的經歷,燕女一點不遜色呢。”
  那批燕女可能真如呂不韋所說,都是黃花閨女,紛紛露出羞赧神色。
  田單以專家的身份道:“齊女多情,楚女善飾,燕柔趙嬌,魏纖韓丰,多事者聊聊數語,實道盡天下美女短長。”
  昌平君抗議道:“為何我秦女沒有上榜。”
  李園笑語道:“秦女出名刁蠻,田相在此作客,故不敢說出來吧!不過得睹寡婦清的絕世容色后,恐怕該有秦越絕色之定論,誰可与項大人家中嬌嬈和清寡婦相媲美呢。”話里言間,終流露出神傷酸澀之意。
  管中邪插入道:“難怪昌平君有此抗議,据聞君上有妹名盈,不但劍術高明,還生得美賽西子,換了我也要為好妹子大抱不平。”
  昌文君苦笑道:“不過秦女刁蠻一語,用在她身上卻絕不為過。我兩兄弟都不知吃盡她多少苦頭了。”
  這几句話一出,登時惹來哄堂大笑。
  項少龍愈來愈覺得管中邪這人不簡單,說話得体,很容易爭取到別人的好感,比之囂魏牟的只知以勇力胜人,又或連晉不可一世的驕傲自負,不知高明多少倍,難怪呂不韋選了他來克制自己。
  呂不韋笑得喘著气道:“今趟太子丹送來的大禮,共有燕女百名,經我細心挑選后,剩下眼前的二十八人,盡管你們閉目挑揀,都錯不了,稍后我會派人送往各位府上。如今諸燕女給本相國退下去。”
  諸女跪倒施禮后,瞬即退走。
  昌平君等至此才魂魄歸位。
  呂不韋生性豪爽,對要籠絡者出手大方,難怪他在咸陽勢力日盛,膽敢害死庄襄王了。
  酒過三巡后,磬音再起。
  眾人都大感奇怪,不知又有什么節目。
  忽然一朵紅云飄進廳來,在滾動閃爍的劍影里,一位体態無限誘人的年輕佳麗,手舞雙劍,作出种种既是美觀悅目,但又是難度极高的招式動作。
  她身穿黃白相雜的緊身武士服,卻披上大紅披風,威風凜然,甫進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披風像火焰般燃燒閃動,使她宛若天上下凡的女戰神,演盡了女性的嬌媚和雌姿赳赳的威風。
  劍光一圈一圈地由她一對纖手爆出來,充滿了活力和動感,連項少龍也看呆了眼。
  管中邪雙目透出迷醉之色,一瞬不瞬。
  這美人儿以劍護身,凌空彈起,連作了七次翻騰后,才在眾人的喝彩聲中,再出重重劍影,似欲退下時,忽移近項少龍和管中邪的一席前。
  在眾人惊异莫名間,兩把寶劍矯若游龍般,往項管兩人畫去。
  兩人穩坐不動,眼也不霎一下,任由劍鋒在鼻端前掠過。
  少女狠狠盯了項少龍一眼后,收劍施禮,旋風般去了。
  項少龍和管中邪對視一笑,均為對方的鎮靜和眼力生出警之心。
  眾人的眼光全投往呂不韋,想知道這劍法既好,模樣又美的俏嬌娃究竟是何方神圣。
  呂不韋欣然道:“誰若能教我送出這野丫頭,誰就要作我呂不韋的快婿了。”
  項少龍記起她臨別時的不忿眼神,立時知她是誰。
  當然是被他拒婚的三小姐呂娘蓉了。
  宴罷回府,呂不韋已早一步送來三個燕女俏歌姬。
  項少龍与滕翼商量了一會,對荊俊道:“小俊可接受其中一個,但記緊要善待她,不准視作奴婢。”
  荊俊喜出望外,不迭點頭答應,項少龍尚未說完,他早溜了去著意挑揀。
  項少龍与滕翼對視苦笑,同時想起昌平君昌文君兩人,以呂不韋這种手段,他們那能不對他歸心。
  項少龍向候命一旁的劉巢和蒲布道:“另兩女分歸你們所有,她們都是落難無依的人,我要你們兩人照顧她們一生一世,令她們幸福快樂。”
  劉巢兩人自是喜出望外,如此質素的燕女,百不一見,她們應是侍候其他權貴,那輪得到他們染指,只有項少龍這种主人,才會這樣慷慨大方,自是感激不已。
  處置了燕女的事后,項滕兩人坐下說話。
  滕翼道:“管中邪此人非常不簡單,我看他很快便能打進最重英雄好漢的秦國軍方里,比起六國,秦人比較單純,易被蒙騙。”
  項少龍歎道:“縱以我來說,明知他心怀不軌,仍忍不住有點歡喜他,今趟真是遇上對手了。”
  滕翼道:“那莫傲才厲害,不露形,若非有圖先點醒,誰想得到他在相府這么有份量,這种甘于斂藏的人,才最可怕。記著圖管家約了你明天在鳳凰橋密會,應有要事。”
  項少龍點頭表示記住了,沉聲道:“我要在田獵時,布局把這莫傲殺死。”
  滕翼皺眉道:“他定參与此會嗎?”
  項少龍肯定地道:“那是認識咸陽王族大臣的最好机會,呂不韋還要借助他的眼力,對各人作出評估,故此他會參与應是沒有問題。而我們最大的优勢,就是莫傲仍不知已暴露了底細。”
  滕翼道:“這事交由我辦,首先我們要先對西郊原野作最精細的勘察和研究,荊族的人最擅山林戰術,只要能制做一個令莫傲落單的机會,便可布置得莫傲像被毒蛇咬死的樣子,那時呂不韋只可怨老天爺了。”
  項少龍大喜道:“這事全靠二哥了。”
  滕翼傷感地道:“難道二哥對倩公主她們沒有感情嗎?只要能為她們盡點心力,二哥才可睡得安寢。”
  兩人分頭回房。
  烏廷芳等仍撐著眼皮子在候他回來,項寶儿則在奶娘服侍下熟睡了。
  項少龍勞碌了一天,身疲力累,田貞田鳳侍候他更衣時,紀嫣然低聲道:“清姊想見你,明天你找個時間去拜候她好嗎?她還希望我和廷芳致致三人,到她處小住几天哩!”
  項少龍聳肩道:“你們愿意便成了,只不過我不知明天能否抽出時間。”
  紀嫣然道:“你看著辦吧!”
  另一邊的烏廷芳道:“你看嫣然姐今天心情多么好!”
  項少龍奇道:“發生了什么事?”
  愈發標致的趙致道:“她干爹使人送來了一個精美的芭蕉型五弦琴,嫣然姐自是喜翻了心儿哩!”
  項少龍喜道:“有鄒先生的新消息嗎?”
  紀嫣然欣然道:“干爹到了巴蜀探訪華陽夫人,見那里風光如畫,留了下來,專心著作他的《五德始終說》,以干爹之學,那定是經世之作。”
  烏廷芳笑道:“我們項家的才女,何時才肯動筆著書呢?”
  紀嫣然橫他一眼道:“以前我确有此意,但自遇到項少龍這命中克星后,發覺自以為是的見解,比起他便像螢火和皓月之爭,所以早死了這條心哩!要寫書的應是他才對。”
  項少龍心叫慚愧,扯著嬌妻,睡覺去了。
  那晚他夢到自己到了美得像仙境的巴蜀,同行的竟還有動人的寡婦清,在那里過著与世無爭的生活。
  轉眼又夢到病得不似人形的趙雅、渾身冒汗醒來時,老天早大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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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各有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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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嫣然諸女前往琴清處時,項少龍解下從不离身的佩劍,換上平民服飾,在家將掩護下,溜往城北的鳳凰橋會晤圖先。
  自到邯鄲后,他一直都与權貴拉上關系,到咸陽后更是過著高高在上的生活,与平民百姓隔著一道鴻溝,出入時前呼后擁,甚少似今趟般回复了自由身,變成了平民的一分子,分享著他們平實中見真趣的生活。
  他故意擠入了市集里,瀏覽著各种售賣菜蔬、雜貨和工藝品的攤肆。
  無論鐵器、銅器、陶器、木漆器、皮革,以及紡織、雕刻等手工藝,均有著二十一世紀同類玩意所欠缺的古天趣。
  忍不住買了一堆易于帶的飾物玩意,好贈給妻婢,哄她們開心。
  市集里人頭涌涌,占了大半都是女子,見到項少龍軒昂英偉,把四周的男人都比了下去,忍不住貪婪地多盯了他几眼。
  賣手環給他的少女更對他眉目傳情,笑靨如花。
  項少龍大感有趣。想起若換了三年多前初到貴境的心情,定會把這里最看得入眼的閨女勾引到床上去。
  秦國女子的開放大膽,實是東南各國所不及。
  項少龍硬著心腸,不理那少女期待的眼光,轉身欲去時,人群一陣騷動,原來是几名大漢,正追著一個小伙子拳打腳踢,另有一位看來像是他妹妹或妻子的嬌俏女郎,哭著要阻止那群惡漢,卻給推倒地上。
  那小伙子身手倒硬朗,雖落在下風,卻沒有滾倒地上,咬緊牙齦拚死邊退邊頑抗。
  其中一名惡漢隨手由旁邊的攤檔拿到一擔挑,正要對小伙子迎頭痛打時,項少龍來到小伙子前,一掌把打得最凶的惡漢推得跌退几步,張開手道:“好了!這事就到此為止,不要再動手動腳了,若弄出人命,誰擔當得起。”
  那俏女郎乘机赶了過來,擁著被打得臉青白的小伙子哭道:“周郎!你沒事吧!”
  項少龍這才知道對方是對小夫妻,更是心生怜惜。
  那群惡漢共有七、八人,都是橫行市井的惡棍,雖弄翻了几個攤檔,卻沒有人敢出言怪責他們,見到有人多管事,勃然大怒,總算不過他們打斗經驗丰富,見到項少龍高大威猛,气定神閒,不敢怠慢,紛紛搶來屠刀擔挑等物,聲勢地圍著項少龍。
  其中最粗壯的帶頭者暴喝道:“小子何人?看你臉生得很,定是未听過我們咸陽十虎的威名,識相的跪下叩三個頭,否則要你的好看。”
  項少龍沒好气地看他一眼,懶得理他,別過頭去看后面的小夫妻,微笑道:“小兄弟沒事吧?”
  那小伙子仍未有机會回答,他的嬌妻尖叫道:“壯士小心!”
  項少龍露出瀟的笑容,反手奪過照后腦打來的擔挑,一腳撐在那偷襲者下陰處。
  那人發出惊天動地的慘嘶,松開擔挑,飛跌開去,再爬不起來。
  項少龍另一手也握到擔挑處,張開馬步、擔挑左右掃擊,有兩個沖上來的大漢左右耳分被擊中,打著轉翻跌兩側。耳鼓乃人身最脆弱處,他們的痛苦完全反映在表情上。
  其他漢子都嚇呆了,那還敢動手,扶著傷者以最敏捷的方式狼狽溜掉。
  圍觀者立時歡聲雷動。
  項少龍身有要事,不能久留,由怀里掏出一串足可買几匹馬的銀子,塞入那小伙子手里,誠懇地道:“找個大夫看看傷勢,赶快离開這里吧!”
  小伙子堅決推辭道:“無功不受祿,壯士已有大恩于我,我周良還怎可再受壯士恩賜。”
  他的妻子不住點頭,表示同意夫郎的話。
  項少龍心中歡喜,柔聲道:“若換了我們易地而處,你又是手頭寬裕,會否做同一樣的事呢?”
  周良昂然道:“當然會哩!”
  項少龍笑道:“那就是了!”把銀子硬塞入他手里,大笑而去。
  在眾人贊歎聲中,他匆匆走出市集,正要橫過車水馬龍的大道時,后面有人喚道:“壯士留步!”
  項少龍訝然轉身,見到一個衣著光鮮,腰佩長劍,似家將式的大漢赶了上來道:“壯士剛才的義行,我家小姐恰好路過,非常欣賞,動了愛才之心,請壯士過去一見。”
  項少龍啼笑皆非,不過見此人談吐高雅,顯是在大貴人家執事。婉言拒絕道:“小弟生性疏狂,只愛云野鶴的生涯,請回覆貴家小姐,多謝她的賞識了。”
  言罷飄然去了。
  那家將喃喃的把“云野鶴”這新鮮詞句念了几遍,記牢腦內后,才悵然而回。
  圖先把項少龍領進看去毫不起眼,在橋頭附近一所布置簡陋的民房內,道:“這是我特別安排供我們見面的地點,以后若有事商量,就到這里來好了!”
  項少龍知他精明老到,自有方法使人不會對這所房子起疑心,坐下后道:“呂不韋近來對圖兄態度如何?”
  圖先淡淡道:“有很多事他仍要靠我為他打點,其中有些他更不愿讓別人知道,像那批燕女便是由我向燕國的太子丹勒索回來。說來好笑,太子丹
  本是要自己大做人情,好巴結咸陽的權貴,不幸給呂不韋知道了,只向我暗示了几句,我便去做丑人給他完成了心愿。還裝作是与他全無關系,你說好笑嗎?”
  項少龍听得啞然失笑,對太子丹的仇恨立時淡了不少。想起他將來會遣荊軻來行刺小盤這秦始皇,事敗后成了亡國之奴,只感覺他不外是一條可怜吧!
  當然!他太子丹現在絕不知道未來的命運是如此凄慘的。
  圖先的聲音在他耳內響起道:“有月潭的消息了!”
  項少龍從未來的馳想醒過來,喜道:“肖兄到了那里去?”
  圖先道:“他改名換姓,暫時栖身在韓國權臣南梁君府中作舍人,我已派人送了五十黃金予他了。韓國始終非是久留之地。”
  項少龍同意道:“秦人若要對東方用兵,首當其沖就是三晉,其中又以韓國最危險,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圖先笑道:“韓國雖是積弱,卻非全無還手之力。你該知鄭國的事了,此人并不簡單。”
  項少龍凝神一想,才憶起鄭國是韓國來的水利工程師,要為秦國開鑿一條貫通涇洛兩水的大渠,好灌溉沿途的農田,訝道:“有什么問題呢?”
  圖先道:“我認識鄭國這人,机巧多智。由于韓王有大恩于他,故對韓國忠誠不貳,他來求見呂不韋,說出大計時,我還以為他是想來行刺呂不韋的,故意不點醒這奸賊,豈知鄭國真是一本正經地陳說渠的方法、路線和諸般好處。莫傲知道這乃增加呂不韋權力的良机,大力聳恿之下,才有這條鄭國渠的計划。”項少龍不解道:“既是如此,對呂不韋應是有利無害才對。”
  圖先分析道:“或者确對呂不韋和秦人都有好處,但對東征大業卻絕對于利,沒有十年八年工夫,尚要動員過百万軍民,才可建成這么一條大渠。在這樣的損耗下,秦國那還有余力發動東侵,充其量都是由三晉多搶几幅就手的土地吧了!你說鄭國這一招夠不夠陰辣呢?”
  項少龍恍然大悟。不過他雖是特种部隊出身,卻絕非好戰份子,暗忖趁小盤未正式登基前,大家歇歇邊爭也該是好事吧!
  點頭道:“今次圖管家約我來見,就是為了這兩件事吧。”
  圖先沉聲道:“當然不是為了這些小事,呂不韋定下計划,准備在那三天田獵期間,把你殺死。烏廷威的失,惹起了他的警覺,知道你和他勢成水火,再沒有合作的可能性。除非你肯娶呂娘蓉,以這方式表示屈服,否則呂不韋定不會容你這心腹大患留在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你的厲害了。”
  項少龍暗叫好險,原來呂不韋昨天那一番話和贈送燕女,擺出与他“誤會冰釋”的格局,只是為了安他的心,教他不會提防。自己差點上當了!
  苦笑道:“真巧!我湊巧也想趁田獵時干掉莫傲這坏家伙。”
  圖先笑道:“我早知你不是易相与的了。少龍看得真准,若除去此人,等若斬了呂不韋一條臂膀。”
  項少龍奇道:“這些机密,圖兄是如何探來的呢?”
  圖先傲然道:“有很多事他還得通過我的人去做,而且他絕想不到我知道紅松林事件的真相。更猜不到我這一向對他忠心的手下會和外人串通,有心算無心之下,當然給我看穿他們的陰謀了。”
  項少龍點頭道:“若能弄清楚他對付我的手段,我便可將計就計了。”
  圖先搖頭道:“這事由莫傲和管中邪一手包辦,故難知其詳。最熱心殺你的人是管中邪,一來他想取你而代之,更主要是他不想心中的玉人呂娘蓉嫁給你,若他能成為呂府快婿,身价更是不同了。”
  項少龍歎道:“他太多心了,你應看到呂三小姐昨晚對我恨之入骨的神情了。”
  圖先笑道:“女人的心理最奇怪,最初她并不愿嫁你,可是你拒絕了呂不韋的提婚后,她反對你刮目相看。無論愛又好,恨又好,不服气也好,總之對你的態度不同了。那天的舞劍,是她自己向呂不韋提出來的,我看她是想讓你看看她是多么美麗動人,好教你后悔。”
  項少龍不知好气還是好笑,歎道:“要我娶仇人的女儿,那是殺了小弟都辦不到的了。”
  圖先笑道:“呂娘蓉是呂不韋的心肝,若非政太子可能是他的儿子,他早把她嫁入王宮去了。”
  看到項少龍詢問的眼光,圖先聳肩道:“不要問我政太子究竟是誰的儿子,恐怕連朱姬都不清楚。因為她在有孕前,兩個男人她都輪番陪過。”
  項少龍心中暗笑,天下間,現在除他項少龍、滕翼和烏廷芳外,再沒有人知道小盤的真正身分。
  項少龍前腳踏進都騎衛所,便接到儲君要召見的訊息,匆匆赶赴王宮,小盤正在書齋內和改穿了長史官服的李斯在密議。
  見項少龍來,小盤道:“將軍的說話對毒果然大有影響,今早母后把我召去,說這家伙實乃難得人材,理該重用,問我有何合适位置,不用說母后是給他纏得沒有辦法,才要做點事來討好他。”
  項少龍心中歎息,知道朱姬陷溺日深,不能自拔。
  不過也很難怪她,這美女一向重情,否則不會容忍呂不韋的惡行。而庄襄王之死,對她心理造成強烈的打擊,使她內心既痛苦又矛盾,失去了平衡,加上心靈空虛,又知想和自己搭上一事沒有希望,在這种种情況下,對女人最有辦法的毒自然有机會可乘虛而入了。
  她需要的是肉欲的補償和刺激!
  小盤歎道:“這家伙終是急進之徒,當了內侍官不到几天,已不感滿足,剛才我和李卿商量,看看該弄個什么官儿給他哩!”
  說到最后,嘴角逸出一絲笑意。
  成了小盤心腹的李斯道:“照微臣看,定要弄個大得可令呂不韋嫉忌的職位給他,最好是能使呂不韋忍不住出言反對,那就更堅定了毒要背叛呂不韋的決心了。”
  項少龍這時才有机會坐下來,啞然失笑道:“恐怕任天下人想破腦袋,也猜不到我們和儲君商議的竟是這种事。嘿!有什么職位是可由官擔當,但又在權力上可与呂不韋或他的手下發生正面沖突的呢?”
  李斯靈机一触道:“何不把他提升為內史,此職專責宮廷与城防兩大系統都騎和都衛的聯系,有關這兩方面的文書和政令,均先由內史審批,才呈上給儲君定奪,權力极大,等若王城的城守,管轄城衛的廷官。”
  小盤皺眉道:“但這職位已由騰胜負責,此人德望頗高,備受軍方尊敬,如若動他,恐軍方會有反對的聲音。”
  李斯道:“儲君可再用升調的手法,以安騰胜之心。”
  小盤煞費思量道:“現時內廷最重要的職位,首推禁衛統領,那已由昌平君兄弟擔當,其次是李卿的長史,負責一切奏章政令的草議,接著就是內史官了。其他掌管田獵的佐戈官,負責禮儀的佐禮官,主理賓客宴會的佐宴官等諸職位,均是低了几級,我倒想不到有什么位置可令騰胜滿意。”
  在這些事上項少龍并沒有插口的資格,因對于內廷的職權,他可說是一竅不通。
  尚幸听到這里,他突然想起了包公,靈光一現道:“既有內史,自然也應有外史,這新職等若王廷對外的耳目,專責巡視各郡的情況,遇有失職或不當的事,可直接反映給太子知曉,使下情能上達,騰胜當對此新肥缺大感興趣。”
  小盤拍案叫絕道:“就如此辦,此事必得母后支持,呂不韋亦難以說話。不過他若是反對就更理想了。”
  李斯贊歎道:“項大人真是思捷如飛,下官佩服之致。”
  項少龍道:“最好能在王宮內撥出一間官署,作毒辦事之所,那毒便可聚眾結党,与呂不韋打對台了。”
  小盤失笑道:“那不如就在新相府對面找個地方好了,打對台自然須面對著面才成。”
  三人對望一眼后,終忍不住捧腹笑了起來。
  呂不韋這回可說是作法自弊,他想出了以毒控制朱姬的詭謀,怎知不但使朱姬對他“變心”,還培養了個新對頭出來。
  這時內侍入稟,說琴太傅來了,正在外間等候。
  小盤露出歡喜神色,先吩咐李斯如剛才商議的去准備一切,待李斯退下后,長身而起,向項少龍低聲說心事道:“不知如何,自王父過世后,我特別歡喜見到琴太傅,看到她的音容顏貌,心中一片平宁,有時給她罵罵,還不知多么舒服,奇怪是以前我并沒有這种感覺。”
  又再壓低聲音道:“除師傅和琴太傅外,再沒有人敢罵我了,先王和母后都從不罵我。”
  項少龍忍不住緊擁著他長得相當粗厚的肩頭,低歎道:“孩子!因為你需要的是一位像妮夫人般值得尊敬的娘親。”
  小盤身軀劇震,兩眼紅了起來,有點軟弱地靠入他怀里,像小孩要躲進父親的保護之下。
  項少龍明白他的心態,自充當了贏政的角式后,這孤苦的小孩很自然地把疼愛他的父王母后當作了父母,對朱姬更特別依戀。可是庄襄王之死,卻使這幻覺破滅了。
  朱姬終是重實際的人,并不肯為庄襄王与呂不韋反目,再加上毒的插入,使小盤知道朱姬代替不了正气凜然的生母妮夫人。
  而琴清則成了他最新寄托這种思母情怀的理想處所了。
  項少龍亦因想起趙妮而心若刀剜,低聲道:“等心情平复后,該出去讀書了。”
  小盤堅強地點頭應是。
  項少龍放開了他,步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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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帛圖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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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連廊,來到外堂,琴清修長玉立的优美嬌軀,正憑窗而立,凝視著外面的園林,若有所思。
  項少龍忍不住來到她身后,輕輕道:“琴太傅在想什么呢?”
  琴清應早知他會路經此處,沒有絲毫惊奇的表現,亦沒有別過身來,淡淡道:“項大人有興趣想知道嗎?”
  只是這句話,可見她對項少龍非是無情,因語意已超越一般男女的對話界限。尤其在她這一向對异性拒諸千里的人來說,情況更不尋常。
  項少龍吃了一惊,但勢不能就此打退堂鼓,兼之心內實在喜歡与她接近,硬著頭皮道:“嘿!若沒有興趣也不會問了。”
  琴清倏地轉過嬌軀,冰冷的俏臉就在項少龍伸手可触處,美眸射出銳利的神色,淡然自若道:“琴清正在想,項大人知道琴清在這里時,會不會繞道而走呢?”
  項少龍登時招架不住,干笑道:“太傅太多心了,唔!你見著了嫣然她們沒有?”
  這性子剛烈執著的美女寸步不讓道:“不要顧左右而言他,琴清最恨的當然是害主欺君的奸佞之徒。其次就是你這种自以為是,又以保護女性為己任作幌子之輩,其實卻是視我們女子如無物的男人,我有說錯你嗎?”
  項少龍早領教過她的厲害,苦笑道:“看來在琴太傅心中,小弟比呂不韋好不了多少。唉!我早道歉了,只是說錯一句請太傅到巴蜀陪華陽夫人的話吧!到現在仍不肯放過小人嗎?”
  琴清在項少龍前,不知是否打開始那趟養成條件反射式的習慣,分外忍不住笑,俏臉堅持了不到眨几下眼的工夫,玉容解凍,
  我不服气,你怎么賠罪都補償不了。
  項少龍還是首次遇上她肯打情罵俏的机會,心中一熱,正要說話,足音傳來。
  兩人知是儲君駕臨,慌忙分了開來。
  項少龍連忙施禮告退,但剛才琴清那似是向情郎撒嬌的神態,已深深鐫刻在心底里,再抹不掉。
  在十八鐵衛擁持下,項少龍策騎馳上通往外宮門的御道,剛巧昌平君正在調遣負責守護宮門的一營禁衛,把他截往一旁,低聲道:“燕女真是精彩了!”
  項少龍只好含糊應過。
  昌平君年輕好事,問道:“呂相的三小姐真是生得標致,想不到還使得一手好劍法。我到今朝醒來腦袋里仍閃現著她那條水蛇腰肢。嘿!她与你是什么關系?有虛招來試探你的反應之舉呢?”
  項少龍涌起親切的感覺,就像以前在二十一世紀時和隊友的閒聊,總离不開女人、打架和罵長官的話題,笑道:“這恐怕就叫樹大招風吧!”
  昌平君哈的一笑,道:“說得好,你這新發明的詞語儿對項大人真是貼切之极。所以我的刁蠻妹知我們和你稔熟后,硬纏著我們要把你擒回去讓她過目。”
  項少龍大感頭痛道:“這事遲些再說好嗎?你也該知我最近有多忙。”
  昌平君笑道:“你怎也逃不了她的魔掌的,讓她顯點威風便行了,當作是給臉子我們這兩個可怜的哥哥。否則田獵時,她定會教你好看。”
  項少龍訝道:“她也參加田獵嗎?”
  昌平君道:“那是她的大日子,到時她領導的娘子軍會空群而出,鶯飛燕走,不知多么威風。”
  項少龍愕然道:“娘子軍!”
  昌平君歎道:“那就是咸陽城像舍妹那种嬌嬌女組成的團隊,平時專去找劍術好的人比試,連王翦都給她們纏怕了。我看這小子溜去守北疆,主要還是為了這原因。若非你整天躲在牧場,怕也會有你好受的。”
  項少龍這才有點明白,啼笑皆非時,昌平君道:“谷這小鬼明天去守東關,我兩兄弟与他份屬至交,定了今晚為他餞行,你也一道來吧!順便敷衍一下嬴盈。”
  項少龍一來對昌平君這完全沒有架子,年紀又相近的軍方要人大有好感,二來亦理應為安谷送行,微笑著答應了。
  昌平君這才欣然放他离去。
  回到都騎衛所,給荊俊截著,拉到一旁道:“有三件事!啊!”接著打了個呵欠。
  項少龍瞪著他道:“忙足了整晚嗎?”
  荊俊若無其事道:“我依足三哥吩咐,用了半晚來哄慰她,下半晚則善待她,當然有點眼了。”
  項少龍為之气結,又拿他沒法,爽然道:“快說!是那三件事?”
  荊俊煞有介事道:“首要之事,就是三位嫂子著你若抽得出空閒,請到琴府陪她們吃午飯,項寶儿也很挂念著你,我看最好你今晚也去那里陪她們睡覺。”
  項少龍瞪著他道:“小俊你為何今天說話特別貧嘴?”
  荊俊裝出謙虛的樣子道:“小俊怎敢,只是這些天來見三哥笑容多了,才忍不住想再多看一點。”說到最后,兩眼一紅,垂下頭去。
  項少龍深切感受到兩人間深厚的兄弟之情,摟著他肩頭,欲語無言。
  可能是因庄襄王之死,全面激起了他的斗志,所以趙倩諸女慘死所帶來的嚴重創傷,也被置諸腦后。
  畢竟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荊俊道:“另外兩件事,就是龍陽君正在大堂候你和田單派人來說有急事請你到他的賓館一晤。”
  項少龍心中打了個疙瘩。
  田單為何要見他呢?
  以他的神通廣大,該听到自己与呂不韋不和的傳言。若他想与呂不韋保持良好關系,對自己應避之則吉才對。
  想到這里,一顆心不由劇烈地抖動了几下。
  与龍陽君在類似休息室的小偏廳坐下后,龍陽君祝賀道:“恭喜項兄,坐上了人人艷羡的都騎統領之職。”
  接著又神色一黯道:“只是想到有一天或會和少龍你對陣沙場,便有神傷魂斷的感覺,人生為何總有這么多令人無奈的事?”
  項少龍誠懇地道:“放心吧!我會盡量回避那种情況,在這群雄割据的時代,連父子兄弟都可大動干戈,君上看開點好了。”
  龍陽君滿怀感触道:“回想當年在大梁初遇時,我倆勢若水火之不相容,現在少龍反成了奴家最肝膽相照的好友。想起明天要离開,可能永無再見的一日,便郁結難解,千情万緒,無以排遣。”
  項少龍一呆道:“君上不待田獵后才走嗎?”
  龍陽君眼中閃過殺机,不屑道:“呂不韋現在擺明連結齊楚來對付我們三晉,多留几天只是多受點白眼,我才沒有那么愚蠢。”
  項少龍心知此乃實情,更不愿以假話哄他。想起鄭國筑渠的事,道:“君上暫時不用那么擔心,沒有十年八年,秦國亦沒有能力大舉東侵,只要你們能繼續合從之策,這期間內應可安然無事,最多也是在疆土上小有損失吧了!”
  龍陽君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道:“少龍憑何說出此言?”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忍不住把鄭國筑渠一事說了出來。
  龍陽君感動地道:“少龍竟肯把這天大秘密告訴奴家,奴家定會守口如瓶,連大王都瞞著,以示對少龍的感激。”
  旋又恍然道:“難怪韓闖如此春風得意,我憂慮得茶飯不思時,他卻去花天酒地,夜夜笙歌,戀而不去,原來是胸有成竹。”
  再壓低聲音道:“少龍為何不點醒秦儲君,不但可立一個大功,還可使呂不韋顏面掃地。”
  項少龍苦笑道:“我也不想秦人這么快打到大梁去啊!”
  龍陽君凝神想了一會,道:“有一件事,我本不打算告訴你,可是見少龍對奴家如此推心置腹,令我心生慚愧。”
  又咬牙切齒道:“韓晶那賤人完全不顧大体,我亦不必為她守秘。”
  項少龍訝道:“什么事?”
  龍陽君沉聲道:“你見過那龐暖了,此子乃韓晶的面首和心腹,极懂權謀之術,口才了得。今次他來秦,實居心不良。最近他頻与高陵君嬴接触,你大可猜到不會是好事吧!”
  高陵君就是王位給庄襄王由手內奪走的子,他一直不服此事,有心謀反是必然的了,只不過想不到會与趙人勾結。
  項少龍明白到龍陽君知道了韓人的陰謀后,又放下了秦國大舉進攻的顧慮,兼之痛恨趙國太后韓晶,才在背后射她一記暗箭。若龐暖失陷咸陽,最受打擊的當然是韓晶了。
  政治就是這么錯綜复雜和黑暗的了。
  明有明爭,暗有暗斗。
  各展奇謀,未到最后,不知鹿死誰手。
  雖然這定律對項少龍這預知未來的人不生全效,但個人的斗爭,其結局如何,仍是扑朔迷离,無從預知,比如他就不知道自己會否敗在呂不韋手上。
  項少龍想了一會后,道:“田單要見我,君上知否所因何事?”
  龍陽君愕然道:“有這种事?照我看田單和呂不韋間應有密約,三晉歸秦,燕國歸齊,重履當年西東二帝瓜分天下的大計。雖然誰都知道這是互相欺騙,但短時間內對雙方均是有利,故而兩人現在如膠似漆。他要見你實在令人費解。”
  項少龍知不能在他處問出個所以然來,依依話別之余,把他送出衛所,便帶同十八鐵衛,往見田單。
  賓館守衛森嚴。
  旦楚在正門處迎接他,神情肅穆,只說著禮貌上的門面話。
  把他引進田單所在的內廳時,這齊國的超卓政治家正在專心彈奏古琴。
  “仙翁”之聲有如淙淙流水,填滿了整個廳堂。
  那對与他形影不离的劉氏兄弟,虎視眈眈的望著項少龍。
  旦楚退后兩步,卻沒有离開。
  項少龍知道不妥,但任田單如何大膽,也絕不敢在咸陽暗算他。
  不過若田單是奉了呂不韋之命,真要殺他,他和十八鐵衛便休想有一人能活著离開。
  田單忽然半途而止,大笑道:“董馬痴別來無恙。”
  這才起立轉身,一對鷹隼般的利目箭般往他射來。
  項少龍早知瞞他不過,但亦知他因不能肯定,才詐他一句。
  無論呂不韋和他如何親密,前者當不致蠢得把這秘密告訴他,因為這正是由呂不韋一手策划,累得田單陰謀不成,還損兵折將,顏面無光的狼狽溜回齊國。
  裝作愕然道:“田相的話,請恕末將不明白了。”
  田單胸有成竹地過來,到了近處才道:“想不到威名震天下的項少龍,竟沒膽量承認所做過的事,你雖可瞞過其他人,但怎瞞得過我田單?”
  接著嘴角逸出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右手一揮道:“讓我給你看一件精彩的東西。”
  旦楚應命來到兩人之側,由怀中掏出一卷帛畫,展了開來。
  劉氏兄弟同時來到田單兩旁稍前處,擺出防備項少龍出手突襲的姿勢。
  气氛登時緊張起來。
  項少龍往那帛畫望去,登時手足冰冷,有若給掉進了万丈冰淵里,渾身劇震。
  帛畫上赫然是善柔的臉容,有七、八分相像,只是眼神有點奇怪,予人一种柔弱的感覺,与她一向的堅強截然有异。
  田單冷笑道:“不用說,項兄也該知此女是誰,竟敢來行刺田某,被我所擒,听聞她曾當過董焉痴的夫人,項兄是否仍要推說不知此事呢?”
  項少龍感到落在絕對下風,但隱隱又感到有點不妥,只是想起善柔已入敵手,早心亂如麻,腦筋不能有效運作。
  田單淡淡道:“區區一個女人,田某就算把她送回給項兄也沒有什么關系,只要項兄肯為田某做一件事,此女可立即回到項兄怀抱里。”
  項少龍腦際靈光一閃,忽然把握到問題關鍵處。
  一股無可抗拒的悲傷狂涌心頭。
  他知道善柔是因行刺不成,自殺殉死,所以畫者才無法把一對死人的眼睛傳神地表達出來。
  項少龍眼中射出仇恨的火焰,狂喝道:“不用說了,若田單你能活著返回齊國,我項少龍這三個字從今以后倒轉來寫。”
  在田單四人的目定口呆下,項少龍滿腔悲憤,不顧而去。
  現在他終于有了殺死田單的最好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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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集

第一章 太子燕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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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翼听罷,整個人呆若木,良久說不出話來。
  面對善柔時,确是沒有人不頭痛,可是自她离開后,又沒有人不苦苦牽挂著她。
  她卻在芳華正茂的時間慘遭不幸。
  善柔是這時代罕有獨立自主的女性,堅強而有勇气,只要她想做的事,不達目的誓不干休。
  而她正是為自己的心愿而犧牲了!
  項少龍雙手捧臉,默默流下了英雄熱淚,卻沒有哭出聲來。
  這時有手下要進來報告,給滕翼喝了出去,吩咐鐵衛不許放任何人進來。
  滕翼伸手拍著項少龍肩頭,沉痛地道:“死者已矣,現在我們最重要是如何為她報仇!我的親族等若死在田單手里,這兩筆賬一起和他算吧!”
  當項少龍冷靜了點,滕翼道:“你猜田單會否把這事告知呂不韋,又或直接向儲君投訴,所謂兩國相爭,不斬來使,秦人勢不能坐視田單被人襲殺。”項少龍悲戚地道:“不知是否善柔在天有靈,在我想到她自殺之時,腦筋忽地變得無比清晰,在剎那間想到了所有問題,才有此豪語。”
  頓了頓續道:“秦人就算派兵護送田單离去,只是限于秦境,一出秦境,就是我們動手的良机。問題是我們先要弄清楚田單的實力,在秦境外有沒有接應他的軍隊,這事只要我找龍陽君一問,立可盡悉詳情。”
  沉吟半晌后,歎道:“田單可說是自作孽獨善其身,沒有參加最近一次的合從。趙人固因上趟他密謀推翻孝成而對他恨之刺骨,韓人則因与趙國太后關系密切,不會對他特別优容。在這种种情況下,他只有取魏境或楚國兩途,前者當然近多了,卻不及楚境安全,若我猜得不錯,他會偕同李園一齊离開,那么我的安排就似乎應万無一失了。”
  滕翼愕然道:“若他在秦境有秦人保護,楚境有楚人接應,我們那還有下手之机?”
  項少龍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淡淡道:“為了善柔和二哥的深仇,我將會不擇手段去對付這惡人,首先我要設法把李園迫离咸陽,田單總不能未和呂不韋談妥便匆匆溜走。”
  滕翼皺眉道:“先不說你有什么方法迫走李園,你是如何知道呂不韋和田單尚未談妥呢?”
  項少龍道:“這只是一种直覺。一來昨晚宴會時兩人仍不斷交頭接耳;又因他想借善柔威脅我去為他做事,凡此种种,均顯示他仍有事未曾辦妥。現在多想無益,讓我們去分頭行事,二哥負責查清楚田單身邊有多少人,我則去找龍陽君和太子丹,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滕翼愕然道:“太子丹?”
  項少龍道:“在咸陽城內,沒有人比他更該關心田單的生死了,不找他找誰呢?”
  再輕輕道:“派人告訴致致,今天我實在難以抽出任何時間了。”在這一刻,他下了決心永遠都不把善柔的遇害告訴趙致。
  龍陽君見項少龍來找他,喜出望外。把他引到行府幽靜的東軒,听畢后為他很感難過,安慰了几句,知是于事無補,轉入正題道:“齊國最近發生馬瘟,我看他只是想你給他一、二千匹上等戰馬,以濟燃眉之急吧!當然,他也有可能要你做些損害呂不韋的事;對呂不韋,他比對秦人更顧忌。只看呂不韋上場不到三年,竟為秦人多取得三個具有高度戰略性的郡縣,可知道呂不韋的厲害,若秦國變了呂家天下,誰都要飲恨收場。”
  項少龍沉聲道:“君上會否反對我殺死田單呢?”
  龍陽君搖頭道:“不但不會,高興還來不及。你猜得對,田單將取道楚境返齊。有支一万人的軍隊,由他的心腹田榮率領,正在那里等他。你須在他們會合之前,發動襲擊。除秦國外,對我們最大的威脅就是齊人,若可除去田單,三晉無人不額手稱慶。上趟獨他不加入合從軍,早惹起公憤,他分明是想坐收漁人之利。”
  旋又歎道:“只恨我們現在的兵力都集中防守魏秦邊境,實難抽調人手助你,大王更未必答應。不過我可使人偵查楚境齊軍和楚人的虛實,保證准确妥當。”
  項少龍感激道:“這幫我很大的忙了。我有把握憑自己手上的力量教他死無葬身之地,不知田單今次來了多少人?”
  龍陽君道:“在城內約有三百許人,城外駐有一支齊國騎兵,人數在千人之間,是齊軍的精銳,若加上李園的人,總兵力將超過三千人。少龍万勿輕敵,尤其你只能在他們离開秦境始能動手,一個不好,就要給田單反噬一口。”
  項少龍道:“我當然知道田單的厲害,但我也有些能耐是他夢想難及的。”龍陽君怎知他指的是二十一世紀的戰術和技術。還以為他有足夠實力,順口道:“少龍你有王命在身,怎可隨便溜開几個月呢?”
  這又是難以解釋的事,難道告訴他自己和儲君關系特別嗎?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我會有辦法的。”
  商量了聯絡的方法后,項少龍告辭离去,把疾風和鐵衛留在龍陽君處,徒步走往隔
  太子丹寄住的行府,向門衛報上官銜名字,不到片刻功夫,太子丹在几名從人簇擁下,親身出迎。
  項少龍暫時擱下徐夷亂兩次偷襲他的恩怨,施禮道:“丹太子你好,請恕項少龍遲來問候之罪。”
  見到他不由想起了荊軻。
  若沒有刺秦一事,恐怕自己不會知道有太子丹這么一號人物。
  風度絕佳的太子丹欣然施禮,道:“項將軍乃名震宇內的人物,燕丹早有拜會之心,只恐將軍新拜要職,事務繁忙,才擬苦待至田獵之后,始登門造訪,將軍現在來了,燕丹只有倒屣相迎。”
  搶前拉著他的手,壓低聲音道:“說句真心話,燕丹對紀才女花歸項府,實在妒忌得要命。”
  言罷哈哈大笑起來。
  項少龍陪他大笑,心中有點明白,為何荊軻會甘心為他賣命了。
  能名垂千古的人物,均非簡單的人。
  太子丹又把身旁諸人介紹他認識。
  其中印象特別深刻的有三個人。第一個是大夫冷亭,此君年在四十許間,樣貌清瞿,一對長目閃動著智慧的光芒,身量高頎,只比項少龍矮上兩寸許,手足特長,予人靜如處子,動若脫兔的感覺,應是文武兼資的人物。
  接著是大將徐夷則,只听名字,當是徐夷亂的兄弟,三十來歲,五短身材,但頭顱特大,骨骼粗橫,是擅于徒手搏擊者最顧忌的那种体型。兼之气度沉凝,使人不敢對他稍生輕忽之心。
  另一個則是像太子丹般風度翩翩公子哥儿模樣的尤之,介紹時燕丹尊之為先生,此人只比太子丹大上兩三歲,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給人极佳的印像。但項少龍卻看穿他是太子丹的首席智囊。
  客气話后,太子丹把他引進大廳內。
  分賓主坐下后,兩名質素還胜呂不韋送出的燕國歌姬的美女,到來侍候各人,奉上香茗。
  隨燕丹陪坐廳內的除剛才三人外,還有燕闖和燕軍這兩個應屬燕國王族的將軍,侍從都撤往廳外。
  項少龍呷了一口熱茶后,開門見山道:“小將想和太子說几句密話。”
  太子丹微感愕然,揮退了兩名美女后,誠懇地道:“這些都是燕丹絕對信任的人,項將軍無論說的是什么事,都可以放心。”
  項少龍心中再贊太子丹用人勿疑的態度。在六對眼睛注視下,若無其事道:“我想殺死田單!”
  太子丹等無不駭然一震,目瞪口呆。只有尤之仍是那從容自若的態度。
  項少龍盯著太子丹,細察他的反應。
  太子丹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与他對視了一會后,惊魂甫定地道:“將軍有此意不足為奇,只是為何要特別來告訴我。”
  項少龍虎目環掃眾人,緩緩道:“在解釋之前,先讓我項少龍把太子兩次派徐夷亂偷襲小將的事一筆勾銷,俾可衷誠合作,不須互相隱瞞。”
  這几句話更如石破天惊,連六人中最冷靜的尤之亦禁不住露出震駭神情,其他人更不用說了。
  到此刻太子丹等當然知道董匡和項少龍二而為一,是同一個人了。
  雙方間籠罩著一种奇异的气氛。
  好一會后,燕丹一聲長歎,站了起來一揖道:“項兄請勿怪燕丹,為了敝國,燕丹做了很多違心之事。”
  項少龍慌忙起身還禮,心慶沒有挑錯了人。假若太子丹矢口否認,他以后都不用理這個人了。
  兩人坐下后,气氛已大是不同。
  冷亭眼中閃過欣賞之色,點頭道:“到這刻我才明白,為何將軍能縱橫趙魏,在秦又能与呂不韋分庭抗禮了。”
  尤之淡然道:“項將軍知否要殺田單,實乃難比登天的事,且將軍身為秦將,此事不無顧忌。”
  項少龍知道他在試探自己的底細,若他只是想借燕人之手去除掉田單,自己則躲在背后,自然會教這六個人看不起他。
  說到底這仍是一宗交易,事成与否完全關乎利益的大少。
  項少龍微笑道:“現在李園和田單狼狽為奸,前者通過乃妹李嫣嫣,生下王儲,若孝烈歸天,李園這新
  之人,不得不借助齊人之力,對付在楚國根深蒂固的春申君;田單則要借助李園之力,拖著三晉,好讓他能向
  邦拓展勢力。故要對付田單,不得不把李園計算在內。至于秦國軍方,除呂不韋外,我均有妙法疏通,各位可以放心。”
  太子丹吁出一口長气道:“到現在燕丹才親身体會到項兄的厲害,對各國形勢洞察無遺。我不再說多余話,請問項兄如何解決楚人的問題。要知田單若与李園同行,實力大增,到楚境時又有雙方大軍接應,可說是無懈可擊,我們縱有此心,恐怕亦難達致目的。”
  項少龍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從容自若道:“李園的事,包在小將身上,我會教他在田獵之前,离秦返楚,破去兩人聯陣之勢,李園乃天性自私的人,自顧不暇時,那還有空去理會自己的拍檔。”
  各人听得一頭霧水。
  徐夷則忍不住道:“項將軍有什么錦囊妙計呢?”
  項少龍油然道:“請恕我賣個關子,不過此事在這兩天內將可見分曉,若我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到,也無顏來見諸位了。”
  太子丹斷然道:“好!不愧是項少龍,假若李園果然于田獵前溜回楚國,我們便
  手合作,使田單這狗賊永遠都回不了齊境。”
  項少龍早知這結果。
  燕齊相,一向水火不容,互謀對方土地,加上燕人曾入侵齊國,被田單所破,致功敗垂成,自對田單恨之入骨,若有除去田單的机會,那肯放過。
  對他們來說,最顧忌的就是李園。
  若把李園一并殺死,等若同時開罪了齊楚兩個都比燕人強大的國家,可不是說著玩的一回事。
  現在若少了對楚人這顧慮,事后又可把責任全推在項少龍身上,此事何樂而不為。
  項少龍与太子丹握手立誓后,匆匆赶往找鹿公,推行下一步的大計。
  自出使歸來后,他還是如此積极的去辦一件事。
  至此他才明白自己是如何深愛著善柔。
  項少龍沉聲道:“我要殺死田單。”
  鹿公嚇了一跳,駭然道:“你說什么?”
  這已是項少龍今天第五次說要殺死田單。第一次是當著田單本人說,接著是對滕翼、龍陽君、太子丹,現在則在鹿公的內軒向這秦國軍方第一把交椅的上將軍說出來。
  如此明目張膽去殺一個像田單這种名震天下的人物,若非絕后,也應是空前了。
  項少龍以充滿信心和說服力的語調道:“這是唯一破去秦廷變成呂家天下的手段。”
  鹿公大惑不解道:“這与田單有什么關系呢?”
  項少龍淡淡道:“東方諸國最近一趟合從來攻我大秦,為何獨缺齊國呢?”鹿公露出思索的神色,好一會后才道:“少龍是否指呂不韋和田單兩人互相勾結?”
  項少龍胸有成竹道:“以前呂不韋最怕是沒有軍功。現在先后建立東方三郡,功勳蓋天,陣腳已穩,又受到五國聯軍的深刻教訓,故眼前要務,再非往東征伐,而是要鞏固在我大秦的勢力,鄭國渠的事只是他朝這目標邁出的第一步。”
  鹿公聞言動容。
  這兩天他曾多次在徐先和王等軍方將領前發牢騷,大罵呂不韋居心叵測,為建渠之事如此勞民傷財,損耗國力,阻延統一大業。
  項少龍知他意動,鼓其如簧之舌道:“所以現在呂不韋連楚結齊,孤立三晉和燕人,為的就是由外轉內,專心在國內建立他的勢力,如若成功,那時我大秦將會落入异國外姓人手里了。”
  這一番說話,沒有比最后一句更能對鹿公這大秦主義者造成更大的震撼了。鹿公沉吟半晌后,抬起頭來,雙目精芒閃動,一瞬不瞬地瞪著銅鈴巨目看著項少龍,沉聲道:“在談此事前,我想先要少龍你解開我一個心結,為何你那么有把握認為政儲君非是呂不韋的野种呢?”
  項少龍心中暗喜,知道鹿公被自己打動了,所以才要在此刻弄清楚這問題,方可以決定是否繼續談下去。
  坦誠地望著他道:“道理很簡單,因為我對此事亦有怀疑,故在呂不韋的心腹肖月漂臨終前問起此事,他誓言政儲君千真万确是先王骨肉,在那段成孕的日子里,姬后只侍候先王一人。”
  鹿公皺眉道:“我知肖月潭是誰,他應是知情者之一,只是他既為呂不韋心腹,至死為他瞞著真相,乃毫不稀奇的事。”
  項少龍兩眼一紅,凄然道:“肖月潭臨死前不但不是呂不韋的心腹,還恨他入骨,因為害死他的人正是呂不韋。”
  鹿公并沒有多大震駭的神情,探出一手,抓著項少龍的肩頭,緊張地道:“這事你有否人證物證?”
  項少龍悲憤搖頭。
  鹿公放開了他,頹然道:“我們曾對此事作過深入調查,可是由于活著返來的對此事均一無所知,屈斗祁和他的人則不知所,所以雖是疑點重重,我們仍奈何不了呂不韋。不過只看你回來后立即退隱牧場,便知不妥。”
  歎了一口气后續道:“我深信少龍之言不假,看來再不須滴血認親了。”
  項少龍堅決地搖頭道:“不!此事必須照計划進行,只有這樣,才可肯定儲君乃先王的骨肉。”
  鹿公深深地看著他道:“我喜歡少龍這种態度。昨天杜壁來找我,說你在先王臨終前,曾在他耳旁說了一句話,先王就去了,當時少龍說的是什么呢?”
  項少龍心知肚明杜壁是由秀麗夫人處得知此事,毫不猶豫道:“我告訴先王,假若他是被人害死的,我就算赴湯蹈火,亦要為他報仇。”
  原本的話當然不是這樣,項少龍故意扭曲少許,避了呂不韋的名字,又變成了只是“假設”。
  鹿公霍地立起,兩眼射出凌厲的光芒,跺足仰天一陣悲嘯,歇下來時暴喝道:“好!少龍,你須我鹿公如何助你。”
  項少龍忙陪他站起來,恭敬地道:“呂不韋現在權勢大增,為了避免內亂,首先要破他勾引外人的陰謀,若能殺死田單,不但對我大秦統一天下大大有利,還可迫使呂不韋窮于應付外患,以保東方三郡,那時我們就可逐步削除他在國內的勢力了。”
  鹿公顯然心中憤然,抓著項少龍的手臂,來到后花園里,緊繃著老臉,咬牙切齒道:“我們何不召來大軍,直接攻入呂不韋的老巢,殺他一個片甲不留呢?只要儲君點頭,我可輕易辦到此事。”
  項少龍低聲道:“千万不可,現在呂不韋頗得人心,若漏出風聲,給他先發制人,就大事不妙,說不定儲君太后都給害了。其次即管成功了,成虫喬和高陵君兩系人馬必乘勢爭奪王位,秦室若陷此局,再加東南六國煽風點火,大秦說不定分崩离析,三家分晉,正是可的前車。”
  鹿公容色數變后,有點軟弱地按在項少龍肩頭上,低聲道:“說吧!要我怎樣助你呢?”
  項少龍涌起狂喜,知道鹿公這么的點了點頭,田單至少有半條命落入了自己的掌握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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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秦女刁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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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開上將軍府,項少龍馬不停蹄,幸好琴清府在同一條的王宮御道上,只隔了二十多座王侯將相的府第。
  此時由于不想那么惹人注目,鐵衛們早被他遣回都騎衛所,疾風也隨之回去。
  為了方便走路,他脫下了笨重的戰甲,改穿一般的武士服,不過由于他体型异于常人,說不惹人注目只是偽話,但在心理上總安心一點。
  此時太陽逐漸往西山落下去,道上行人車馬疏落,項少龍想起善柔,不由涌起凄涼悲痛!
  只有不斷地去為她的大仇努力奔走布置,始能舒緩心中的悲郁苦楚。
  蹄聲驟響。
  一隊十多騎,由前方疾馳而至。
  項少龍警覺性极高,定睛一看,立時愕然。
  原來竟是一隊全女班的騎士,五顏六色、爭妍斗麗的武士服,把這批美娘子襯得像一團彩云,由長街遠處飄了過來。
  她們像在比拚馬速騎術,逢車過車,遇騎過騎,瞬眼間來至近前。
  項少龍想起昌平君說起以乃妹嬴盈為首的女儿軍,禁不住好奇心,用神打量。
  一馬當先的是位身穿黃白色夾雜武士服的少女,生得美賽天仙,比之呂娘蓉亦毫不遜色。策馬疾馳,更盡顯她的青春和活力。
  她有一對趙致般的長腿,嬌美處可与烏廷芳爭一日之短長,膚色雪白晶瑩有如紀嫣然。腰身纖幼美好,但胸脯脹鼓丰腴,非常誘人,活色生香,是擁有魔鬼身材的美麗天使。
  項少龍不由心中喝彩。
  隨行的女儿軍隊員,比起她來遜色多了。
  最特別處是她秀美的俏容常挂著一絲既驕傲又自得的笑意,像是世上所有男人,只配給她作踏腳的馬蹬,引人之极。不過街上的男人看到她,都紛紛垂下目光,不敢行注目之禮。
  項少龍差不多可肯定這使人矚目的美女便是嬴盈時,她也看到了他,一對亮如夜空星辰的點漆美眸,立時亮了起來。
  項少龍嚇得垂下頭去,避開她的眼光。
  嬴盈一聲嬌叱,整隊十五人的女儿軍如響斯應,一起勒馬停定,整齊一致,比訓練有素的軍隊不遑多讓。
  項少龍心知不妙,低頭疾走,同時頗感茫然。
  難到這批女儿軍惡至隨街挑選像樣的男人尋嗎?
  這想法仍在腦海中盤旋時,風聲響起,嬴盈的馬鞭在頭上旋了一圈,在蓄滿力道時,照著他的厚背揮打過來。
  項少龍心中大怒。
  這刁蠻女真是太過霸道,自己与她不但無怨無仇,還互不相識,竟見人便打。
  听准鞭勢,反手一抓,鞭端落在手上。
  若對方是男子,他會用力反拉,讓對方翻跌馬下,當場出丑。但對方是如此嬌美動人的青春玉女,怜香惜玉之心使他手下留情。
  嬴盈嬌呼一聲,用力回扯。
  項少龍轉過身來,用力相抵。這美嬌娃的力道可不賴,馬鞭挺得筆直時,兩人打了個照面,目光交擊,相隔只有六尺,是馬鞭加上兩條手臂的長度。
  街上行人紛紛避難似的逃開去。
  那批女儿軍嬌叱聲中,散開了扇形圍了上來,把項少龍迫在牆角處。
  嬴盈嘴角露出一絲滿足的甜美笑容,另手一抽馬,戰馬如臂使指,往后退去。
  項少龍心中暗贊,放開鞭梢。
  “鏗鏘”聲中,眾女同時拔劍,在馬背上遙指項少龍,嬌呼叱罵,其中竟夾雜了几聲“狗雜种”“你的娘”那類只有市井之徒才說的粗話。
  項少龍大感頭痛,才知遇上了古時代的“飛女党”。
  嬴盈收回馬鞭,大感得意,又沖前少許,向眾女喝道:“想殺人嗎?快把劍收起來!”
  項少龍和眾女同時大惑不解,后者們听話得很,長劍回到鞘內去。
  嬴盈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道:“果然了得!好家伙!乖乖的隨本姑娘來,讓我試試你的劍法。”
  項少龍愕然道:“姑娘知我是誰嗎?”
  嬴盈不耐煩地道:“你又沒有告訴我,誰知道你是那里來的不識
  舉的狂妄之徒?”
  眾女這時看清楚了他的英偉模樣,見他傻愣愣的樣子,敵意大減,開始對他評頭品足。
  項少龍听她口气,似是曾与自己有點瓜葛,可是遍搜枯腸,卻想不起任何事,歉然道:“對不起,在下身有要事,請恕不能奉陪。”
  嬴盈不屑地翹起可愛驕傲、角分明的小嘴,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人來!給我把他拿下!”
  項少龍對著這刁蠻女,哭笑不得時,眾女儿軍已奉命出手,其中兩女揮手一揚,兩張捕獸网當頭罩下,其他諸女劍再出鞘,迫了過來。
  遠處雖有圍觀的人,不過可能平時領教慣這些刁蠻女的霸道手段,又不清楚項少龍是誰,沒人敢干涉。
  項少龍哈哈一笑,滾倒地上,恰恰在网沿外逸去,來到嬴盈的戰馬蹄前。
  戰馬受惊下跳起前蹄,眼看再踏下時要蹬在項少龍身上,項少龍一個前翻,到了馬側處。
  嬴盈反應神速,手中馬鞭繡頭繡腦的往項少龍抽下來。
  項少龍大喝一聲,彈了起來,移到馬尾處,避過鞭抽。
  豈知嬴盈穿上長靴的美腿由馬蹬處脫了出來,往后一伸,撐往項少龍胸口處。
  項少龍那想得到她如此了得,一時輕敵下,勉強側退少許,但左肩已給她的靴底擦過,留下了一小片污漬。
  其他女儿軍大為興奮,呼嘯追來。
  項少龍見勢不妙,搶過車道,擠入了對面正四散“逃命”的看熱鬧人群中,由一條橫巷趁“兵荒馬亂”之際溜走了。
  到了琴清的府第時,項少龍仍有啼笑皆非的感覺,開始有點明白昌平君兩兄弟的感受。
  管家方叔來到廳中,把他領往內軒去。
  琴清和紀嫣然兩人正在廳中撫琴弄簫,樂也融融。
  烏廷芳、趙致、田貞田鳳等和琴府的十多個婢女,則聚在軒外的大花園里,在夕陽的余暉下,輪流抱著已懂走上几步的項寶儿千秋,不時傳來歡樂的笑聲。
  只恨項少龍想到的卻是善柔,眼前歡樂的情景,适足使他更添創痛。
  他先到園里与烏廷芳和趙致打了個招呼,抱著項寶儿了几下千秋,才回到軒內,逕自坐到兩女同一席上,只隔了張長几,免去了一切禮數。
  琴清欣然道:“寶儿玩了整天,不肯睡午覺,真奇怪他撐得住。”
  項少龍凝望著窗外的夕照,听諸女逗玩寶儿的嬌笑聲,有感而發道:“孩童的想像力最是丰富,什么東西落到他們眼里,都通過想像把它們轉化成多采多姿、妙境無窮的事物。所以在我們大人看來平平無奇的東西,他們都可樂而不疲。只恨日后長大了,想像會被殘酷的現實代替,那或者就是認識到現實必須付出的代价了。”
  兩女對望一眼,均被他這番發人深省的話深深地打動了,一時說不出話來。項少龍收回目光,移到兩女處,立時看呆了眼。
  她們宛若兩朵爭妍斗麗的鮮花,誰都不能壓倒對方。
  紀嫣然嬌艷,与琴清的雅秀,确是人間极品。
  琴清俏臉微紅,垂下螓首,輕柔溫婉地道:“項先生終找到時間來探看妻儿了嗎?”話完后才知出了語病,玉臉更紅了。
  紀嫣然向項少龍使了個曖昧的眼色,低聲道:“項郎為何滿怀感触呢?”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琴清識趣的借口溜出了花園,讓他們說話。
  項少龍沉聲道:“還記得春申君寫給趙穆的那封信嗎?你能否著你的家將照筆
  弄一封出來呢?”
  紀嫣然道:“這個沒有問題,他們中有此能手,但內容寫什么呢?”
  項少龍道:“那是春申君給李園的密函,通知他楚王病危,著他立即赶返楚都,但卻千万要瞞著秦人,以免秦人知道楚政不穩,其他詞語,由你斟酌吧!”
  紀嫣然愕然道:“發生了什么事?”
  項少龍的熱淚不受控制的涌出眼角,沉痛地道:“善柔死了!”
  小盤在寢宮接見他,揮退宮娥內侍后,訝道:“發生了什么事?”
  項少龍把對鹿公說的那一套搬了出來,特別強調呂不韋勾結齊楚的害處。
  小盤沉吟半晌,皺眉道:“可是遠交近攻的政策,一向是我大秦的國策,呂不韋只是循著這條路線發展,理應沒有不妥當的地方。”
  項少龍這時清楚体會到小盤再不是個任人擺布的孩子,點頭道:“儲君說得不錯,但問題是呂不韋另有居心,若讓他穩住了國外的形勢,他便可以專心國內,誅除异己,若有一天鹿公、徐先等大臣都給他害死,那時我們還憑什么和他斗爭呢?”
  小盤一震道:“最怕師傅都給他害死了。”
  項少龍倒沒想過自己。
  雖說他要殺死田單,主要因善柔而起。但他對呂不韋的怀疑,卻非是無的放矢。
  試過五國合從軍迫關之禍后,呂不韋調整了他的策略,轉而謀求鞏固在國內的勢力。
  庄襄王對他已失去了利用价值,反成為障礙,這無情無義的人便下毒手把他除去,好扶植以為是親生子的小盤。
  現在他須要的是喘一口气的時間。
  若与東方六國仍處在交戰的狀態,他絕不敢動搖秦國軍方的根本,例如撤換大批將領,改為起用無論聲望或資歷經驗全部欠奉的自己人。
  可是若能穩住東方六國,只要有几年時間,他便可培植出心中理想的人選,在文武兩方面都把秦國控制在手內。那時他就算要把秦國變作呂家的天下,亦非沒有可能的事。
  而對東方六國,三晉由于有切膚之痛,呂不韋不論用那种怀柔手段,均不會生效。所以他索性置諸不理,只聯齊結楚,訂立以例如燕歸齊、魏歸楚,而趙韓歸秦一類的密約,那他就可放心對付國內所有反對勢力了。
  經過一番解說,小盤終幡然大悟。
  由這可看出,項少龍和小盤的關系已不同了。
  換了以前,無論項少龍說什么,小盤只有听命的份儿。現在他開始會由自己以君主的角度,去考慮和決定。
  他愈來愈像歷史上的“秦始皇”了。項少龍赶到昌平君兄弟的將軍府,比約定時間遲了半個時辰,不過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在他現在的心情下,能來赴約已是對他們兄弟相當不錯了。
  他抱著丑婦必須見嬴盈的心情,帶著肩膊那點許她靴底留下的污漬,在下人引領下,舉步進入正舉行晚宴的大廳,立時嚇了一跳。
  那非是人多人少的問題,而是廳內左右兩旁的十席里,只有昌平君、昌文君和安谷三個男人,其他是清一色的女將。
  門衛宣布“都騎統領項少龍到”時,原本吵得像把墟市搬了來的大廳,立時靜得落針可聞。
  昌平君跳了起來,迎出大門,先把項少龍扯了出去,愁眉不展道:“我也想不到舍妹竟召來了大批女儿軍,把其他的客人都嚇得逃命去了,只有小安還算老友。唉!若非他是今天的主賓,恐怕也溜掉了。幸好你今晚來了,否則唉!來!進去再說。”
  今次輪到項少龍一把扯著他,吁出一口涼气道:“她們來干什么?”
  昌平君道:“還不是要見你這紅人。”
  項少龍囁嚅道:“她們是誰?”
  昌平君低聲道:“都是未出嫁的閨女,沒有一個年紀超過十八歲的,最厲害的就是舍妹嬴盈和鹿公的寶貝孫女鹿丹儿。若不能教她們滿意,今晚你休想脫身。”
  項少龍正想問怎樣才能教她們滿意時,嬴盈嬌甜的聲音在昌平君身后響起道:“大哥啊!你不是想教項統領臨陣逃走吧?”
  她的視線被昌平君擋著,一時間看不清楚項少龍模樣,說完這句話后,才与項少龍打了個照面,一對美目立時亮了起來,嬌叱道:“原來是你!”
  項少龍微笑道:“不就是小將嗎?”
  昌平君訝道:“你們認識的嗎?”
  嬴盈跺足道:“他就是那個在市集出手抱不平,后來又不肯留步一見的可惡家伙了。”
  項少龍這才恍然。
  那天來請他去見主人的家將,口中的小姐原來就是這刁蠻貴女,尚幸沒有見到自己和圖先在一起,否則可要糟透了。難怪今天一見自己即動手拿人。
  昌平君倒沒有怀疑,笑道:“那好极了,舍妹回來后,雖惱你不肯見她,可是”
  嬴盈起蠻腰,大怒道:“你敢再說下去!”
  昌平君嚇了一跳,陪笑道:“不說便不說。來!我們進去喝杯酒,以前的事,全是誤會。”
  嬴盈雀躍道:“快來!”喜孜孜的在前領路。
  項少龍看著她美麗的背影,特別是這時代罕有的修長玉腿,禁不住有點意亂情迷。
  忽然間,他再不感到要應付這批女儿軍是件苦差事。
  在某一程度上,他有點怕回到家里,見到任何与善柔有關的人和事。
  自知道善柔凶多吉少后,他不住找事情來做,就是要麻醉自己,以最刺激的方式來令自己沒情去痛苦。
  直至善柔死了,他才知道她在他心中占了多么重要的一個席位。
  `那是趙倩之死后,對他最嚴重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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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女儿兵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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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近百位少女注目禮的迎接下,項少龍与昌平君隨在嬴盈粉背之后,進入大廳里。
  項少龍那堪稱是當代最完美的体型,一身素淡洒逸的武士服,偏是肩頭處有小片礙眼的污漬,右手握在劍柄上,左手隨意在另一旁擺動著,就像是首席模特儿正步過天橋,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今天有份對他動粗的,見到原來他就是打動了咸陽城所有女性芳心的項少龍,都看呆了眼。
  嬴盈逕自往自己的席位走去,与她同席的絕色美女,不待她回席便奔了出來,拉著她邊耳語,邊歸席。
  項少龍与昌平君,先來到昌文君、安谷擺滿酒食的長几前,昌平君歎道:“少龍終于來了,總算我們這兩個做哥哥的,可以交差了。”
  昌文君失望地道:“少龍為何不帶紀才女來給我們一開眼界,大兄又說曾提醒過你了。”
  安谷失笑道:“少龍!現在你該知這兩個家伙的煩厭了,幸好小弟遠行在即,忍受他兩兄弟的責任,惟有卸在項兄的肩頭上了,真是万二分的抱歉。”
  項少龍縱有千般煩惱,万种傷心,在這充盈著火熱青春的地方,面對著眼前這三位相識未久,但已彌漫著真誠味儿的朋友,听著后方有若搗破了蜂巢的嗡嗡少女耳語聲,整天繃緊著的神經,倏地放松下來,隨手抓起個酒時,后面傳來嬴盈的嬌笑道:“千万別喝酒!否則項統領輸了時,會硬不認賬了。”
  項少龍愕然凝住,拿著酒,轉過身去,大惑不解道:“喝酒和輸贏有何關系?”
  大廳靜了下來。
  嬴盈和与她同席的美麗少女,并肩來到項少龍身前,一副挑釁惹事的刁蠻樣儿。
  安谷在后面歎道:“少龍現在該知道這群丫頭的厲害了,若她們明刀明槍的來,胜敗分明,要宰要搶,小弟認命。偏是這么多古靈精怪的主意,教人防不胜防。”
  那美麗的少女杏目一瞪,接著又笑靨如花,嘴角挂著一絲得意洋洋的表情,淡淡道:“剛升了官發了財的安將軍啊!我們本來也算你在咸陽城算是個人物!哼!從少到大都是那樣,輸了便賴賬,項統領才不會學你那樣,連接受評選的勇气都欠缺。”
  項少龍別回頭去,与安谷對視無奈苦笑時,昌平君湊到他耳旁低聲道:“她們自封為內王廷,舉凡外王廷,嘿!即不是她們鬧著玩的那個王廷封出來的將軍,都須經她們作二度評選,以決定是否有那個資格。”
  嬴盈不耐煩地道:“少說廢話,項少龍你快出來和丹儿比拚誰好酒量。”說到“丹儿”時,神气地翹起拇指,朝身旁的美少女指點著。
  項少龍的眼睛不由落到鹿丹儿的俏臉上,首次凝神打量這鹿公的刁蠻孫女儿。
  鹿丹儿亦起眼睛對他行注目禮,嘴角笑吟吟的,美目則閃著興奮、愛鬧和驕傲的神色。
  不過她确生得很美,年紀絕不超過十六歲,在這時代來說,剛到了出嫁的年齡,可是只要看到她野在骨子里的厲害樣儿,少點斤的丈夫恐怕難制得住她。
  比起嬴盈,她矮了小半個頭,可是身段均勻,腰肢因大量運動的關系,沒有半點多余脂肪,見到他的男人若不涌起摟上手溫存一下的沖動,就不是正常的了。
  她和嬴盈都是渾身青春火熱、活力無限、皮膚吹彈得破,白里透出嬌艷健康的酡紅,誘人至极。
  比對下嬴盈稍胜秀气,她卻多了一份艷媚。
  看戲看全套,項少龍慣性地目光下移,落在她傲然聳挺的酥胸上。
  正暗贊“秦女丰隆”時,鹿丹儿粉臉微紅,垂下了目光。
  安谷正籌謀反擊之法,見狀大笑道:“哈!丹儿害羞臉紅了,這真是咸陽最罕有的异事。”
  嬴盈愕然往身旁的拍檔望去,跺足嗔道:“丹儿!”
  鹿丹儿狠狠瞪了令她失態的項少龍一眼,昂然道:“誰臉紅?只是天气太熱吧!拿酒來!”
  項少龍這時已摸清楚這批女儿軍,只是咸陽城愛玩鬧事,來自各王族大臣的貴女團,由于她們身分均非同小可,又被寵縱慣了,故能“橫行無忌”,弄致人人頭痛。
  當下擁出了十多個嘻嘻哈哈的女孩子軍,搬來長几酒,准備戰場。
  安谷來到項少龍旁,笑道:“你的酒量如何?這妮子的酒量可不是說著玩的。”
  項少龍奇道:“為什么要斗酒呢?”
  嬴盈踏前兩步,興奮地道:“凡你們男人自以為胜過我們女子的,我們都要和你拚個高低,明白了沒有?”
  安谷發出一連串嘲弄的“啐啐”聲,哂道:“神气什么?不過是想灌醉項統領后,再趁他醉時迫他比試,胜了便可到處宣揚了,這种詭計,我安谷大把的有得出賣。”
  鹿丹儿正心嗔安谷揭破了她失態的事,以令人恨得牙痒痒的挪揄神態笑嘻嘻道:“敗軍之將,何足言勇?那趟射箭比輸了,不怪自己學藝不精,只懂賴在別人身上,真沒有出息。”
  安谷向項少龍苦笑道:“現在你該明白了。”
  項少龍惟有以苦笑回報。
  嬴盈威風凜凜地指揮道:“除比試者外,其他人全給回席。”帶頭領著手下女儿兵們,返回席位去。
  昌平君在項少龍耳旁道:“好自為之了!”与昌文君和安谷返席去也。
  鹿丹儿有點怕項少龍的眼光,坐了下來,取起放在她那方的酒道:“我們先喝掉一酒,然后到后園在月色下比箭術,快點啊!究竟你是否男人,扭扭擰擰的!”
  女儿軍那里立時爆出一陣哄笑,交頭接耳,吵成一團。
  項少龍摸摸肚皮,暗忖自己由今早到現在,沒有吃過半點東西,空肚子喝酒乃是大忌,自己又非豪飲之人,比試下必敗無疑,把心一橫道:“女娃儿這么沒有耐性,只是這項,已輸了給我。”故意狠狠盯了她胸脯一眼,往獨占一席的嬴盈走去,在她對面坐下,踞几大嚼起來。
  嬴盈蹙起黛眉道:“你餓了多少天哩?”
  眾女孩又是一陣震天嬌笑。
  項少龍懶得理會她,自顧自狼吞虎咽,同時心中奇怪,安谷乃好酒量的人,為何竟喝不過一個年輕女娃儿。
  忽地靈机一触,想起二十一世紀的酒吧女郎,喝的都是混了水的酒,既可避免喝醉,又可多賺點錢。
  想到這里,長身而起,回到“戰場”處,在鹿丹儿對面坐了下來,順手把身旁那酒拿起放到這刁蠻女身前几上,指了指她抱著的那道:“我喝你那酒,你喝我這!”
  全場立時變得鴉雀無聲。
  鹿丹儿方寸大亂,嬌嗔道:“那一都是一樣,快給本小姐喝!”
  安谷哈哈大笑跳了起來,捧腹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我上趟竟比輸了!”
  鹿丹儿气得俏臉通紅,怨懟地橫了項少龍一眼,旋又“噗哧”嬌笑,放下子,溜了開去。
  昌平君等一聲歡呼,擁出來把項少龍這大英雄迎回席內,比打了場胜仗更興高采烈。
  眾女全笑彎了腰,一點沒有因被揭破奸謀感到羞愧。
  嬴盈与鹿丹儿一輪耳語后,走過來道:“這個算兩下扯平吧!”
  昌文君奇道:“明明是少龍贏了,怎來個兩下扯平?”
  嬴盈不屑地道:“二哥有眼無珠,連統領肩上被本小姐的靴底印下的坭漬都看不到,怎么不是兩下扯平?要定胜負,還須重新比過。”
  安谷奇道:“這是什么一回事!”
  嬴盈橫蠻地道:“是好漢的就不准賴賬,來!我們現在比力气。”
  項少龍愕然道:“比力气!”
  嬴盈嬌笑道:“當然什么都要比,看你們還敢否整天說‘弱質女流’這類不自量力的气人話儿。”言罷返回己方去。
  昌平君向項少龍道:“千万不要輕敵,男婆子天生蠻力,咸陽城沒有多少人斗得贏她。”
  這時項少龍看到對席走了個生得比男人還要粗壯的女子出來,另有人取出長索,又畫地為界,顯是要來一次拔河競賽。
  項少龍心中奇怪,無論女人生得如何粗壯,總受先天所限,或可胜過一般男人,但怎都不能壓倒像昌平君這類武技強橫之輩,不由朝她的鞋子望去,又見地上舖上了層滑粉一類的粉末狀東西,登時心中有數,昂然步出場心,向男婆子道:“為了防范舞弊營私,我提議雙方脫掉鞋子,才作比拚!”
  眾娘子軍靜了下去,無不露出古怪神色。
  嬴盈像首次認識到他般,呆瞪了一回后,跺足嗔道:“又給你這家伙看破了,你讓讓人家不可以嗎?”那种嬌憨刁蠻的少女神態,連她兩個兄長都看呆了眼。
  話尚未完,眾女笑作一團,嘻哈絕倒,充滿游戲的气氛。
  項少龍啼笑皆非的回到席上,三位老朋友早笑得東翻西倒。
  安谷喘著气辛苦地道:“今晚的餞行宴真是精彩,什么气都出了。”
  鹿丹儿在那邊嬌呼道:“不准笑!”
  雙方依言靜了下來。
  昌平君道:“看你們還有什么法寶?”
  項少龍此刻才明白到這批女儿兵,只是一群愛鬧的少女,終日千方百計的去挫折男人的威風,其實并無惡意,故此人人都對她們愛怜備致,任她們胡為。
  鹿丹儿道:“假功夫比過了,算項少龍你過關,現在我們來比真功夫。”
  安谷哂道:“還有什么好比,你們能贏得王翦嗎?少龍至少可与老翦平分秋色,你們還是省點功夫算了。來!丹儿先唱一曲我安大哥听听,看看有沒有進步?”
  鹿丹儿扮了個鬼臉,不屑道:“我們剛才只是要試試項統領是否像你那般是個大蠢蛋吧!現在卻是來真的。”
  安谷為之气結。
  項少龍笑道:“比什么都可以,但題目要由我來出,否則拉倒算了。”
  鹿丹儿嬌媚地道:“先說來听听!”
  嬴盈再不敢小覷項少龍,扯了扯鹿丹儿的衣袖。
  鹿丹儿低聲道:“不用怕他!”
  今次輪到安谷等爆出一陣哄笑,气氛熱鬧之极。
  項少龍取起酒盅,喝了兩大口。
  火辣的酒灌入喉嘴里,不由又想起善柔,心中一痛,歎了一口气。
  昌文君湊到他耳旁道:“少龍是否有心事呢?”
  項少龍搖了搖頭,勉力振起精神,朝鹿丹儿道:“首先我要弄清楚,你們派何人出戰,不過無論是誰,我都當她代表你們全体,輸了就是你們全体輸了,以后再不能來纏我比這比那的。”
  眾女聚在一起,低聲商議起來,對項少龍再不敢掉以輕心。
  項少龍向擠在他那席的三人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你們看著吧!”
  安子贊歎道:“少龍真行,為我們咸陽城受盡欺壓的男儿漢吐气揚眉。”
  眾女這時已有定計,嬴盈站了起來,挺起聳彈的酥胸,昂然道:“若是動手過招,由本小姐一應接過。不過你只可以設法打掉我的劍,不可以碰到我身体,免得傷了我時,你負擔不起那罪責。”
  項少龍早領教夠了她們為求得胜,不講道理和公平的蠻來手段,不以為怪道:“由你來与我動手過招嗎?好极了!讓我們先摔個跤玩儿看!”
  眾女一起嘩然。
  嬴盈气得臉也紅了,怒道:“那有這般野蠻的。”
  昌平君等則鼓掌叫好。
  安谷顯然与她們“怨隙甚深”,大笑道:“摔完跤后,盈妹子恐要退出女儿兵團,嫁入項家了,否則那么多不能碰的地方給人碰過,少龍不娶你,怕才真承擔不起那罪責呢?”
  項少龍切身体會到秦人男女間言笑不禁的開放風气,禁不住有點悔意,若如此挑動了嬴盈的芳心,日后將會有一番頭痛。
  另一方面卻大感刺激,似是回到了二十一世紀,与浪女們調笑挑逗的狂野日子里。
  鹿丹儿“仗義執言”道:“若是征戰沙場,自是刀來劍往,拚個死活,但眼前是席前比試,難道大伙儿互相廝扭摔角嗎?當然要比別的哩!”
  眾女嘩然起,自然是幫著嬴盈,亂成一片,吵得比墟市更厲害。
  項少龍一陣長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從容道:“戰場之上,無所不用其极,例如要擒下敵酋,有時自然要借助其他手段,難道告訴對方,指明不准摔跤才動手嗎?”
  眾女听得好笑,一時忘了敵我,哄堂嬌笑,气得鹿丹儿跺腳嬌嗔,才止住笑聲,不過間中忍俊不住的“噗哧”失笑,卻是在所難免。
  項少龍步步進迫道:“給我拿席子來,你們既說男人能做到的,你們女儿家都可做到,便莫要推三推四,徒教人笑掉牙齒。”
  嬴盈先忍不住笑了起來,白了他一眼道:“算你厲害,不過此事尚未完結,我們暫時鳴金收兵,遲些儿再給你見識我們大秦女儿家的厲害。撤退!”
  在四人目定口呆中,眾女轉瞬走得一干二淨,不過沒有人泛上半點不愉之色,都是嘻嘻哈哈的,顯是對項少龍大感滿意。
  四人大樂,把酒談心。
  直至兩更天,才依依不舍地結束了歡聚。
  項少龍与安谷一道离開,走在街上時,項少龍收拾情怀后正容道:“有一事想請安兄幫忙!”
  与他在夜靜的街道上并騎而行的安谷笑道:“我和少龍是一見如故,喚我作谷便成了,說出來吧!只要力所能及,我定會為少龍辦妥。”
  項少龍見前后侍衛都相隔不遠,壓低聲音道:“我想谷你為我封鎖与楚境連接的邊防,任何想与那邊通信的齊人,都給我扣留起來。”
  安谷微震道:“少龍想對付田單嗎?”
  只此一個反應迅捷的推斷,就知安谷能當上禁軍統領,絕非僥幸。
  項少龍低聲道:“正是如此,但真正要對付的人卻是呂不韋。儲君和鹿公均知此事,不過此乃天大秘密,有机會安兄不妨向他們求個證實。”安谷道:“何須多此一舉,少龍難道會陷害我嗎?這事可包在我身上。”
  沉吟片晌又道:“我有方法可令現時駐于楚國邊疆的齊楚兩軍,后撤十多里,這樣做會否有用處呢?”
  項少龍奇道:“谷怎能做到此事?”
  安谷胸有成竹道:“我們和楚人的邊境,是山野連綿的無人地帶,誰都弄不清楚邊界在那里,大約以河道山川作分野。只要我泡制几起意外沖突,再找來齊楚將領談判,各往后撤,那田單离開我境后,仍要走上大段道路才可与己方人馬會合,那時就算楚境的齊人收到風聲,迫近邊界,我仍可借他們違約之實,把他們圍起來或加以驅赶,方便少龍行事。嘿!我們大秦怕過誰來?”
  項少龍大喜,与他擬定了行事細則后,才依依分手。
  回府途中,項少龍又生出來到這時代那种夢境和真實難以分辨的感覺。
  想起自己由一個潦倒街頭的落泊者,變成了秦始皇身邊的首席紅人,又与權傾大秦的呂不韋形成分庭抗禮之勢,現在還用盡了手上籌碼,与名震千古的田單展開生死之爭,不由百感叢生。
  命運像一只無形之手,引導他以与史書上的事實吻合無間的方式,創造著歷史。
  可是史書上明明沒有他項少龍這號人物,這筆賬又該怎么算呢?
  他的下場又是如何?他禁不住糊涂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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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有情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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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烏府,滕翼仍未睡覺,一個人在廳中獨自喝悶酒,卻沒有點燈。
  項少龍知他仍在傷痛善柔的噩耗,坐到他身旁,默然無語。
  滕翼把酒遞給他道:“田單今天到相府找呂不韋,直至午飯后才离開,應是向呂不韋告你的狀了。后來田單又找了李園,三弟一句話,就嚇得田單屁滾尿流了。”
  項少龍灌了一口酒下肚,淚水又不受控制地淌下來,沉聲道:“那就最好不過了。呂不韋為了安他的心,必然告訴他會在田獵時把我除去,那樣縱使李園先一步回楚,田單亦不會离開,因為他怎也要待我被害身亡后,才放心經楚返齊。”
  滕翼酒气薰天地道:“我倒沒有想到這點,可見柔儿在天之靈,正在冥冥中向這奸賊索命。”
  項少龍問道:“嫣然那封假信起草了嗎?”
  滕翼點頭道:“收到了,我立即以飛鴿傳書,寄返牧場,据嫣然說。只須一晚工夫,清叔等便能依据那封春申君給趙穆的舊信,假冒一封出來,保證李園看不出任何破綻。”
  飛鴿傳書,是項少龍引進到烏家兵團的秘密武器之一,使訊息能在牧場和咸陽烏府間傳遞,最近才實際應用。
  項少龍默默再喝了兩口酒后,抹掉眼淚沉聲道:“告訴了荊俊嗎?”
  滕翼歎了一口气道:“明天吧!總要給他知道的,他得了那燕女后心情大佳,就讓他多快樂一天吧!”
  旋又問道:“李園接信后,真的會立即赶返楚國嗎?”
  項少龍冷笑道:“李園之所以拿美麗的妹子出來左送右送,就是為了效法呂不韋女色奪權,异曲同工。若聞得考烈垂危,那還有空理會田單,呂不韋更會慫恿他立即赶回去,進行奸謀,不過今次他要殺的卻是自以為是第二個呂不韋的春申君,此君真是既可怜复可笑。”
  滕翼歎道:“三弟你愈來愈厲害了。每一個環節都照顧得到,絲毫不漏。”
  項少龍冷笑道:“為了善柔和二哥的血仇,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和田單分出生死。而能否殺死莫傲,乃事情關鍵所在。否則若有此人出主意,我們可能會一敗涂地,被呂不韋借田單來反咬我們一口。”
  滕翼道:“這正是我擔心的問題,若呂不韋派出人馬,護送田單往楚境与齊軍會合,事情勢將非常棘手。”
  項少龍胸有成竹道:“記得我和二哥說過高陵君嬴与趙將龐暖暗中勾結嗎?若我猜得不錯,這兩人應會在田獵這段時間內發動叛變,那時呂不韋自顧不暇,怎還有空去理會田單,只要我們令田單覺得咸陽是天下間最危險的地方,他惟有立即溜往楚境,那時我們机會就到了。”
  說到這里,天色逐漸亮了起來,兩人卻半點睡意都欠奉。
  項少龍長身而起道:“不知如何?我心中很挂著嫣然她們,趁天色尚早,我到琴府去探望她們,二哥好應回去陪嫂子了。”
  滕翼哂道:“你去便去吧!我還想思索一些事情。”
  琴清正在園內修理花草,見項少龍天尚未全亮,便摸上門來,訝异地把工具小心翼翼地放入一個精致的銅盒子里,著下人拿回屋內,淡然道:“她們尚未起榻,听說項統領有夜睡的習慣,累得然妹等都慣了遲登榻,不若陪我走兩步好嗎?”
  項少龍難道可說不行嗎?惟在陪著她在這花香滿溢、處處奇花异卉的大花園里,漫步于穿林渡溪、連亭貫榭、縱橫交錯的小道上。
  鳥鳴蟬叫中,園內充滿生机。
  琴清神色漠然地領著路,帶點責怪的口气道:“項統領頭發蓬亂、衣冠不整、肩帶污漬,又兩眼通紅,滿身酒气,是否昨晚沒有闔過眼呢?”
  項少龍倒沒有想過這些問題,愕然道:“你只偷瞥了我一眼,竟能看出這么多事來?”
  琴清別過俏臉,白了他一眼道:“你這人用詞既無禮又難听,誰偷瞥你了?”
  項少龍听她嗔中帶喜,知她并非真的怪責自己,苦笑道:“我現在的頭腦仍不大清醒,唉!我這樣子實不配來見琴太傅,免得我的酒臭,污染了太傅的幽香哩!”
  琴清倏地止步,轉過身來,尚未有机會說話時,宿酒未消,失魂落魄的項少龍撞入了她怀里。
  兩人齊聲惊呼,往后退開。
  看著俏臉火炙的琴清,項少龍手足無措道:“唉!真的對不起!是我糊涂!有沒有撞痛你呢?”說這些話時,琴清酥胸那充滿彈跳力和軟如棉絮的感覺,仍清晰未褪地留在他胸膛處。
  琴清狠狠橫了他一眼,回复淡然的樣儿,輕輕道:“大家都是無心之失,算了吧!不過舊帳卻要和你計較,一個守禮的君子,怎能隨便提及女儿家的体香呢?”
  項少龍搔頭道:“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君子,亦沒有興趣做君子,坦白說!我真有點怕見琴太傅,因怕犯了無禮之罪,自己還不知道哩!”
  琴清俏臉沉了下來,冷冷道:“是否因為怕見我,所以才勸琴清到巴蜀去,好來個眼不見為淨呢?”
  項少龍大感頭痛,投降道:“只是說錯一句話吧!琴太傅到現在仍不肯放過在下嗎?不若我跪下叩頭謝罪好了。”
  琴清大吃一惊,忙阻止道:“男儿膝下有黃金,哼!你在耍無賴。”
  項少龍伸了個懶腰,深吸了一口气后,离開小路,越過花叢,到了附近一條小橋下的溪流旁,跪了下地,用手掬起清水,痛快地敷上臉孔。
  琴清來到他身后,皺起眉頭看著他粗放豪邁的動作,俏目卻閃著大感有趣的光芒。
  項少龍又用水濕了頭發,胡亂撥了几下,精神大振地站了起來,仰望天上的藍天白云,舉手嚷道:“今天是我項少龍余下那半生開始的第一天,我定不可辜負它。”
  琴清細念了兩遍,才把握到他的意思,嬌軀輕顫道:“難怪嫣然常說你是個深不可測的人,隨口的一句話,都可啟人深思,回味無窮。”
  項少龍灼灼的目光打量了她一會后,笑道:“想不到無意中竟得到与琴太傅一席話的机會,可惜我有要事赶著去辦,不過已心滿意足了。”
  琴清綻出一個罕有清甜親切的笑容,柔聲道:“是琴清的榮幸才對,其實我是有事想和項統領商量,統領可否再撥一些時間給琴清呢?”
  項少龍其實并沒有什么迫切的事,只是怕對著她久了,忍不住口花花出言挑逗,惹來煩惱。琴清魅力之大,可不是說笑的一回事。現在看到她那似有情若無情的動人神態,心中一熱,沖口而出逗她道:“原來是另有正事,我還以為琴太傅對我是特別好了一點。”
  琴清立時玉臉生霞,杏目圓瞪,嬌嗔道:“項統領!你怎可以對琴清說這种輕薄話儿哩?”
  嬌羞中的琴清,更是使人心動。
  項少龍雖有點悔意,又大感刺激。
  換了以前的琴清,听到這番話,必會掩耳疾走,以后都不會再見他,但現在琴清似嗔還喜的神態,适足以挑起因昨夜的情緒波動和失眠,仍是如在夢中的他的靈覺。
  幸好尚有一絲理智,項少龍苦笑道:“琴太傅請勿生气,是我糊涂,致口沒遮攔吧!”
  琴清平靜下來,低聲道:“昨天太后向我提及儲妃的人選問題,還詢問我意見。”
  項少龍清醒過來,微震道:“太后有什么想法?”
  琴清移前少許,到离他探手可及處俏生生立定,美目深注地道:“她說呂不韋力陳儲君迎娶楚國小公主的諸般好處,可破東方六國合從之勢,只是因以鹿公徐先等為首諸大臣的反對,才使她有點猶豫難決。”
  項少龍不自覺地朝她移近了點,俯頭細審她像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麗容顏,沉聲道:“琴太傅給了她什么意見呢?”
  琴清顯然受不住他那“侵略性”的距离,挪后了小半步,垂頭輕輕道:“琴清對她說,政儲君年紀雖少,但很有主意和見地,何不直接問他呢?”
  項少龍鼻端處滿是由她嬌軀傳過來的芳香,神魂顛倒地再踏前半步,柔聲道:“我猜太后定會拒絕詢問儲君的意見。”
  琴清再退后了少許,訝道:“你怎猜得到的呢?”
  項少龍忽然很想看到她受窘的羞嗔樣子,不能控制地迫前了少許,使兩人間達致呼吸可聞的近距离,有點放肆地巡逡著她起伏轉快的酥胸,因低垂著頭,由后衣領似天鵝般探了出來优美修長的粉頸,輕輕道:“這叫作賊心虛,這些天來,她都盡量避免面對政儲君。”
  今趟琴清再沒有移后躲避,但連耳根都紅透了,低聲道:“琴清最怕酒气哩!”
  項少龍一震下醒了過來,抹了一額冷汗,知道自己差點情不自禁侵犯了她,歉然退后兩步,頹然道:“我還是告退好了。”
  琴清起霞燒雙頰的玉臉,美目閃動著前所未有的异采,默默地凝視著他,卻沒有說話。
  項少龍立時招架不住,手足無措道:“嘿!琴太傅為何這樣看著我?”
  琴清“噗哧”嬌笑道:“我想看看你為何話尚未說完,又像以前般嚷著要走呢?是否也是作賊心虛哩!”
  項少龍暗叫了聲“我的媽啊!”
  這与紀嫣然齊名的美女,不但丰姿獨特、高貴优雅,最引人的卻是她的內涵,每与她多接触一次,愈覺得她美麗誘人,難以自持。
  他今天晨早到這里來,是要借紀嫣然等的魅力來沖淡心中的傷痛,而潛意識中亦有點希望見到琴清。那是一种非常复雜和矛盾的心態。
  正如紀嫣然所說,琴清乃秦人高高在上的一個美的典范,玉洁冰清的象征,是沾惹不得的絕世佳人。
  但偏是她這特別的地位和身分,卻使他有著偷吃禁果那無与倫比的興奮和刺激。
  對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那并不存在道德上的問題。
  琴清并非屬于秦人,而只是屬于她自己。
  項少龍勉強壓下內心的沖動,口上仍忍不住展開反擊,瀟洒地聳肩擺手道:“我尚未偷過任何東西,何來心虛的問題哩?”
  琴清顯是控制情緒的絕頂高手,回复了止水不波的雅淡,若無其事道:“項統領問心無愧就成了!怎樣哩?你仍未表示對秦楚聯婚的意見啊!”
  項少龍苦惱地道:“對這种事我不大在行,琴太傅可否點醒末將其中關鍵所在呢?”
  琴清嗔道:“你這人有時精明厲害得教人害怕,像是有先見之明的异能;有時卻糊涂得可以。儲妃的問題,自是關系重大,徐先王均屬意鹿公的孫女鹿丹儿,好使未來的太子能有純正的血統,而呂不韋則蓄意破坏他們這愿望,因為他本身并非秦人,故望能借此事來擊破我們秦人這心態上的堤防,項統領明白了嗎?”
  項少龍恍然大悟。
  說到底這仍是來自大秦的种族主義和排外的微妙情緒,對他這“外人”來說,自是沒有相干。但對秦人來說,卻是代表秦族的堅持,及与呂不韋的斗爭,一個不好,會使小盤陷進非常不利的處境。
  琴清歎道:“我勸太后切勿倉猝決定,至少要待一段日子,看清形勢,才可以定下儲妃的人選。”
  項少龍道:“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那鹿丹儿确長得很美,但卻是頭雌老虎,非常厲害。”
  琴清失笑道:“你終遇上那批紅粉兵團了!”
  項少龍苦笑道:“那是昨晚的事。”
  琴清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陪她們通宵達旦吧!”
  項少龍淡淡道:“我那來這樣的閒情呢?”
  琴清低聲道:“那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故,昨夜嫣然獨自一人在園內弄簫,簫音凄怨激憤,令人聞之欲淚。是否仍把琴清當作外人,不肯說出來讓人家為你們分憂?”
  項少龍凄然道:“這是因剛接到故人的噩耗,不過此事只有嫣然知曉,琴太傅”
  琴清點頭道:“明白了!項統領要不要去看看嫣然她們呢?該起來了吧!”
  項少龍搖頭道:“我想先回衙署打個轉,若有時間再來看她們吧!”
  琴清道:“統領最好和政儲君談談關于儲妃的事,我相信他有能力作出最好的決定。”
  項少龍點頭答應,告辭去了。
  心中卻多添了一种沒法說出來的悵惘。
  但其中又隱隱然夾雜著難以形容的刺激和興奮。
  無論是他自己又或琴清,均知道兩人正在一條“非常危險”的路上偷偷的著,而雙方都快沒有自制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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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巧布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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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回到都騎衙署時,腦際仍充滿了對琴清的甜美回憶。
  亦在生著自己的气。
  不是打定主意再不涉足情關嗎?
  但偏在善柔噩耗傳來,心情惡劣、徹夜無眠、宿酒未醒這种最不适當的時候,反情不自禁,有意無意地挑惹琴清,真是沒來由之极。
  人确是難解的動物,他對自己的行為感到莫明其妙。
  假若琴清擺起一向的架子,直斥己非,那倒“相安無事”,偏是這以貞洁美行名著天下的絕代佳人,也是神態曖昧。
  似嗔還喜、欲迎還拒。
  兩人間現在那种微妙的關系,本身已具有最強大的誘惑力。
  神思恍惚時,在大門處撞上荊俊,這小子神秘地道:“三哥!昨夜釣到了一條大魚!”
  項少龍一呆道:“什么大魚?”
  荊俊得意洋洋道:“你听過呂邦這人嗎?”
  項少龍清醒了點,低聲道:“是否呂不韋的人?”
  荊俊道:“不但是呂家賊子之一,還是呂雄的寶貝儿子,這家伙不知如何,看上了人家美麗的嬌妻,竟當街調戲,剛好徐先路過,才解了圍。那知這小子心有不甘,人家小夫妻已离城避開他了,這色鬼仍鍥而不舍,漏夜率領十多名家將追出城去,截著人家,打傷了男的,正要對女的行淫時,給我及時赶到,將他和一眾從犯當場逮著。哈!你說這條魚夠大嗎?”
  項少龍訝道:“你怎能去得那樣及時呢?”
  荊俊更是眉飛色舞,笑道:“這全賴陶公的情報組,知道了此事后,立即通知小弟。我最清楚呂邦的性格,他看上了的東西,從不肯罷休。于乎著人監視著他,這小子果然給逮著。今趟确是万分精彩,秦人對奸淫之徒,刑法嚴峻,只要將呂邦解送都律所,他怎樣都逃不了刑罰,最好給他來個閹刑,只要想想呂雄那心痛的樣子,就可為倩公主她們稍出一口惡气了。”
  項少龍思索半晌后,問道:“現在呂邦等人被扣押在那里,相國府的人知道了這件事嗎?”
  荊俊拉著他穿過衙堂,往后堂走去,興奮地道:“昨夜我把有關人等,包括那對年輕夫婦,全部秘密運到這里來,呂邦和他的人給關在牢里。唉!不過卻有個頭痛的問題,這小子當然矢口不認,推得一干二淨,最糟糕是那對受害的小夫妻,知道呂邦是相國府的人后,慌了起來,不肯挺身作證,只是求我放他們走,說以后再不想踏足咸陽城了。”
  項少龍立即頭痛起來,若沒有人證,給呂邦反咬一口,可能會弄到周身是蟻。問道:“二哥呢?”
  荊俊歎道:“他今早的心情看來不佳,問了呂邦沒夠兩句,就賞了他一個耳光,現在去了對那小夫妻軟硬兼施,真怕他會忍不住揍人。”
  項少龍最明白滕翼現時的心情,忙道:“先去看二哥再說!”
  加快腳步,隨荊俊往扣押那對小夫妻的內堂走去。
  尚未跨過門檻,傳來了滕翼悶雷般的喝罵聲,守在入門處的烏言著等人,都是一面無奈的神色,不用說是到現在尚沒有結果。
  項少龍步進等若辦公室的內堂,与那對呆立在滕翼跟前的年輕夫婦打個照面,同時愕然。兩人叫道:“恩公!”
  項少龍暗忖又會這么巧的,原來是那天赴圖先約會時,在市集遇到給惡漢追打的那對夫婦,當時項少龍不但給他們解了圍,還義贈了他們一筆錢財。
  滕翼愕然道:“你們認識項大人嗎?”
  項少龍誠懇地道:“這事遲點再說!賢夫婦差點為奸人所害,何故卻不肯指證他們?豈非任由惡人逍遙法外。說不定很快又有別的人遭他們的毒手了。”
  周良和嬌妻對望一眼后,毅然道:“只要是恩公吩咐,愚夫婦縱使為此事送命,亦不會有半點猶豫。”
  滕翼大喜道:“兩位放心,事后我們會派人送兩位离去,保證沒有人能傷害你們。”
  項少龍淡然道:“最遲明天早上,賢伉儷應可遠离險境了。”
  就在這刻,他擬好了對付呂雄的整個計划。
  趙倩等人之死,呂雄是主要幫凶之一,現既有此千載一時的報复良机,他肯放過嗎?
  小盤听畢整件事后,皺眉道:“犯事的只是呂邦,況且他又沒有真的奸淫那婦女,只可將他重重打上几杖,很難真的拿他怎樣。”
  李斯笑道:“微臣看項統領胸內早有奇謀妙計了!”
  項少龍失笑道:“想瞞過李大人确是難比登天,我現正安排把消息巧妙地傳入他爹呂雄的耳內,騙呂雄說他的寶貝儿子犯了奸殺良家婦女的頭等大罪,只要他情急下闖進都騎衙署來要人,我或有方法教他入彀。”
  小盤深思熟慮地緩緩道:“呂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項少龍和李斯對望一眼,交換了心中惊异之意。
  這政儲君愈發不簡單了,開始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和見地。
  項少龍從容道:“此人其實只是個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庸材,自到秦國后,便以呂不韋之下呂族中的第二號人物自居,气焰迫人,据聞今趟他雖當上都衛副統領,卻是非常不服气給管中邪騎在頭上,見到他都不肯致敬施禮。”
  小盤訝道:“項卿怎能對相府的事如此清楚?”
  項少龍當然不會把圖先這大內鬼抖露出來,輕描淡寫道:“呂不韋可以收買我的人,臣下自不會對他客气了。”
  小盤沉吟片晌,思索著道:“呂雄若是這么一個人,确是可以利用。”
  轉向李斯道:“李卿家立即使人把呂不韋、鹿公、徐先、王、蒙驁、蔡澤、王綰等數人召入宮來議事,寡人務要令呂雄求助無門,好教他魯莽行事。”
  李斯欣然領命去了。
  小盤等書齋內只剩下他和項少龍后,才露出興奮之色道:“此事鬧得愈大愈好,我可借此事立威,一殺呂不韋的气焰,這奸賊最近得到太后的支持,更是趾高气揚,竟向太后進言,要正式把他策封為攝政大臣,确是無恥之尤。”
  項少龍皺眉道:“太后怎么說呢?”
  小盤忿然道:“太后給那毒迷得神魂顛倒,除了在師傅的事上不肯讓步外,對他總是言听計從,曾兩次找我去說這件事,唉!為了這事,我兩晚睡不安寢了。”
  項少龍想起在電影里的呂不韋,人稱“仲父”。“仲”喻指的是春秋時齊國的一代賢相管仲,又含有是另一個父親的意思,乃呂不韋自比賢如管仲、又儼然以儲君父親身分自居之意。忍不住笑了出來道:“那不如給他打個折扣,只封他為仲父,順便害害他了。”
  小盤精神大振,連忙追問。
  項少龍道:“此事必須在滴血認親后才可進行,否則會招來反效果。”
  于是把“仲父”的喻意說了出來,又解釋了這稱謂的另一意思。
  小盤皺眉道:“那我豈非真的認賊作父了嗎?”
  項少龍輕松地道:“這只是個虛銜,全無實質的權力,但卻有兩個好處。首先是安了這奸賊的心,教他再難提出更狂妄的要求;另一方面卻可使鹿公等對他更是不滿,由于有滴血認親這如山鐵證,鹿公等大臣只會認為是呂不韋硬把自己捧作‘假王父’,使他更是位高勢危,沒有好日子過。”
  小盤大訝道:“師傅為何竟能隨意想出這么特別的名銜呢?”
  項少龍有點尷尬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腦海里忽然冒出了這個名詞。”
  小盤看了他好一會后,徐徐道:“此事待我想想,師傅啊!我并非不采納你的意見,只因事關重大,還該听听李斯的想法。”
  項少龍欣然道:“儲君開始有自己的灼見,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不高興呢?看著你長大成人,已是我最大的欣慰了。”
  起立告退道:“呂雄應接到消息了,我該回去應付他。”
  小盤站了起來,有點難以啟齒地低聲道:“師傅可否見見母后,只有你才可使母后脫离毒的控制。”
  項少龍苦笑道:“看看怎辦吧!”
  剛离開書齋,立即給昌文君截著,這家伙道:“少龍先原諒我泄露你行的過錯,舍妹正在宮門處候你,嘿!你該知她不會有什么好事做出來的了。”
  項少龍急著赶回都騎署對付呂雄,聞言嚇了一跳,道:“那我只好由別處溜走了。”
  今次輪到昌文君嚇了一跳,道:“万勿如此,那樣她就知是我泄露了她的伎倆,你還是去敷衍敷衍她吧!就當是賣個人情給我,今晚我來找你去喝酒,以作贖罪。”
  項少龍失笑道:“我听過有對子女二十四孝的老爹,似你般對妹子二十四孝的親兄,就從所未聞了。”
  昌文君以苦笑回報,低聲道:“我看舍妹對少龍很有好感,當然哩!她嘴上怎也不肯承認,但只要看到她昨晚見過你后興奮雀躍的樣子,便瞞不過她哥哥我這對銳利的眼睛。哈!她算不錯吧!”
  項少龍搖頭苦笑道:“莫要說笑了,先讓我去看她又有什么耍弄我的手段吧。”
  兩人談笑著往正宮門走去,穿廊過殿,轉入正門廣場前,昌文君才溜掉。
  項少龍硬著頭皮往正守待著他的十八鐵衛走過去,隔遠看到嬴盈和鹿丹儿這兩個刁蠻秦女,正在試騎他的愛騎疾風,旁邊烏舒等鐵衛對她們沒有半點辦法。
  嬴盈隔遠看到了他,一抽馬韁,朝他奔來,笑意盈盈地道:“項將軍你好,我們姊妹不服气,又來找你較量了。”
  看著她那刁蠻可愛、充滿青春活力的誘人樣儿,項少龍真想跳上馬背,箍著她的小蠻腰,靠貼香背,繞城痛快地馳上一個大圈,可惜此事只能在腦中想想,苦笑道:“這事何時才能完結呢?”
  疾風在他旁停下,伸長馬頸,把頭湊過來和他親熱。
  項少龍愛怜地摟拍疾風,拉著它和馬上的嬴盈朝鹿丹儿等人走去,苦笑道:“我認輸投降好了,大小姐可否高抬貴手,放過在下。”
  嬴盈不悅道:“那有這么無賴的,項少龍你是否男子漢大丈夫?我不管你,快隨我們到城外去先比騎術,再比其他的。”
  鹿丹儿笑著迎上來道:“是否又多了個膽怯沒用的家伙哩!”
  項少龍為之气結,忽地心中一動道:“算我怕了你們,比什么都可以,但我要先返衙署,處理了一些事后,才陪你們玩耍。”
  嬴盈矯捷地跳下馬來,嗔道:“誰要和你玩耍?只是見你還勉強像點樣儿,本姑娘才有興趣秤秤你的斤。”
  鹿丹儿接口道:“男人都是這樣,給點顏色便當作大紅,嘿!臭美的!”
  項少龍擺出毫不在乎的高姿態道:“不讓我回去衙署便拉倒,你們不稀罕就算了!”
  兩女失聲道:“稀罕?”
  大笑聲中,項少龍躍上馬背,大嚷道:“不管你們要怎樣也好!弟兄們,我們回署去了。”
  輕夾疾風,箭般往大門馳去。
  項少龍和兩個刁蠻女跳下馬來時,無不感受到衙署內有股特別的气氛。
  大堂處擠滿了都騎軍,人人臉露憤慨之色,堂內隱約傳來喝罵的吵聲。
  項少龍心中暗喜,領著兩女往大門舉步走去,擠在入口處往里望的都騎軍,見項少龍回來,忙讓出路來,有人低聲道:“統領,都衛的人來鬧事了。”
  “統領大人到”的聲音響起時,項少龍在開始感到有趣的兩女陪伴下,昂然進入大堂。
  堂內壁壘分明。
  一端是以滕荊兩人為首的十多個都騎軍高級將領,另一邊則是呂雄和二十多名都衛親兵。
  項少龍使個眼色,烏舒等十八鐵衛扇形散開,包圍了呂雄等人的后方處。
  呂雄頭也不回,冷笑道:“可以說話的人終于回來了。”
  這句話配合著呂雄的神態姿勢,可看出他不但不將項少龍當作高上兩級的上司,甚至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內。
  嬴盈對秦國軍制相當熟知,把小嘴湊到項少龍耳旁低聲道:“都衛不是你轄下的人嗎?”
  給她如蘭的芳香口气吹進耳內,又痒又舒服,項少龍柔聲道:“你兩個乖乖留在這里,不要讓他們知道,好給我作個見證。”
  兩女更是興奮,并不計較項少龍吩咐的口吻,擠在入門處看熱鬧。
  布置妥當,項少龍來到滕荊兩人中間,對著臉如火炭般的呂雄故作惊奇道:“呂大人口中那個‘可以說話的人’,未知指的是何人呢?”
  滕翼和荊俊為了挑起他的怒火,故意哄笑起來,其他都騎軍也合拍地附和著。
  呂雄眼中閃過充滿殺机的怒火,一字一字地道:“指的當然是項統領,你不是可以話事的人嗎?”
  項少龍目光一凝,毫不留情喝道:“好膽!”
  堂內的細語和笑聲,立時斂去,變得鴉雀無聲,气氛更趨緊張。
  呂雄想不到項少龍竟敢對自己這個相府紅人如此不客气,臉色大變,但又知自己确是說錯了話,逾越了身分,一時間失了方寸,不知如何應付。
  項少龍淡淡道:“呂雄你見到本將軍,不施軍禮,已是不敬,還口出狂言,沒有上下尊卑,是否知罪?”
  呂雄自有他的一套,傲然冷笑道:“統領若認為我呂雄犯錯,大可向呂相投訴。”
  在場的都騎將士,全体嘩然。
  荊俊嬉皮笑臉道:“异日呂雄你若被派往沙場,是否亦只听呂相一人的話,只有他才能管你呢?或事事都要派人回咸陽找呂相評理呢?”
  都騎軍又發出一陣哄笑,夾雜著嬴盈和鹿丹儿的嬌笑聲。
  呂雄被人連翻哂笑,面子那挂得住,勃然大怒道:“荊俊你算什么東西,竟敢”
  滕翼截斷他哂道:“他若不算東西,你更不算東西,大家都是副統領,說起來荊副統領還比你要高上半級。”
  這些話出來,登時又是哄堂大笑,兩女竟然鼓掌叫好,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呂雄和他的手下們的臉色更難看了。
  項少龍不容他有喘息定神的机會,大喝道:“呂雄你太放肆了,給我跪下!”
  堂內外處雙方近七十人,立時靜了下來,屏息以待。
  呂雄愕然退后一步,聲色俱厲道:“項少龍你莫要迫人太甚?”
  滕翼知是時候了,下令道:“人來,給項統領把這違令狂徒拿下!”
  眾都騎軍早摩拳擦掌,登時扑出了十多人來。
  呂雄目的本是來要回被扣押的寶貝儿子,豈知在項少龍等蓄意挑惹下,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地里,兼又一向恃著呂不韋這大靠山,看不起任何人,此時怎容給人當犯人般拿著,“鏘!”的一聲拔出佩劍,失了理智的狂嚷道:“誰敢動手?”
  他的隨從都是來自呂族的親兵,平時橫行霸道,心想有呂不韋作后盾,那怕你小小一個都騎統領,全体亮出兵器,布陣護著呂雄。
  項少龍与滕荊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后,先喝止了不知應否動手的都騎兵,搖頭歎道:“呂副統領若不立刻放下手中兵器,跪地受縛,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呂雄獰笑道:“你能拿我怎樣呢?”
  項少龍從容一笑,打出手勢。
  十八鐵衛敏捷一致地解下背上的弩弓,裝上勁箭,搶往戰略性的位置,瞄准敵人,把呂雄一眾硬迫往一邊牆壁處。
  到退無可退時,呂雄醒覺過來,喝止了手下們示弱的行為,厲聲道:“項少龍!你這是什么意思?”
  荊俊怪笑道:“你手上的長劍是什么意思,我們手上的弩箭就是那种意思,你說是什么意思了?”
  由于气氛有若箭在弦上,一触即發,沒有人敢弄出任何聲音來,只有嬴盈和鹿丹儿兩女那理得這么多,給荊俊的語調說話逗得“噗哧”嬌笑。
  今趟呂雄當然察覺到她們的存在,往入門處望去,沉聲道:“這兩個女娃儿是誰?”
  其中一個都騎軍的校尉官叱喝道:“連這兩個鼎鼎有名的女英雄嬴盈小姐和鹿丹儿小姐都不識芳駕,呂雄你還當什么都衛副統領。”
  呂雄總算有點小聰明,聞言臉色劇變,大感不妥。
  若沒有都騎軍以外的人在場,無論他犯了什么錯誤,事后總可推個一干二淨,但現在當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項少龍監貌辨色,知他生了退縮之意,豈容他有反悔机會,大喝道:“呂雄你若不立即棄劍下跪,我會教你后悔莫及!”
  他始終堅持呂雄下跪認錯,就是要教他難以接受。
  呂雄猶豫了片晌,尚未有机會答話,項少龍下令道:“射腳!”
  机括聲響,十八枝弩箭電射而出。
  在這种距离和室內的環境里,根本避無可避,呂雄的手下登時倒下了十八個人,都是給勁箭透穿了大腿。
  弩箭再次上弦架好。
  呂雄雖沒有受傷,不過已銳气全消,更怕項少龍公報私仇,憤然擲下長劍,厲聲道:“算你狠!我倒要看看你怎樣向呂相交待。”
  他身后七名尚未受傷的手下,紛紛棄劍投降。
  嬴盈和鹿丹儿想不到項少龍真敢痛下辣手,都看呆了美麗的大眼睛。
  項少龍打了個手勢,都騎軍擁了上去,把呂雄等八個沒有受傷的人綁個結實,硬迫他們跪了下來。
  在咸陽城里,都騎軍一向自視高于都衛軍,怎受得這种閒气。項少龍這种敢作敢為的手段,正大快他們心怀。
  項少龍不理那些倒在血泊里呻吟的人,來到呂雄面前,淡淡道:“呂副統領,這是何苦來由?令郎只不過是打傷了個人,為何要鬧得動刀動槍的呢?”
  呂雄劇震
  頭,失聲道:“什么?”
  項少龍柔聲道:“你听不清楚嗎?不過什么都沒有關系了。現在我就和你到呂相處評評理,看看是誰不分尊卑?是誰以下犯上?”
  呂雄臉上血色盡退,剎那間,他知道一時不慎下,掉進了項少龍精心設計的陷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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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始皇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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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陽宮西殿的議政廳中,小盤高踞三級台階最上一層的龍席,負責文書紀錄的李斯的席位設于他后側處。
  次一層坐著太后朱姬。
  其他大臣分列兩旁,席地而坐。
  一邊是呂不韋、蔡澤、王綰和蒙驁,另一邊是徐先、鹿公、王三人。
  當討論到鄭國渠一事時,昌平君神色凝重地進來稟告,說項少龍有急事求見,眾人大感愕然。
  小盤自然心中有數,立即命昌平君把項少龍召入來。
  項少龍昂然進廳,行過君臣之禮后,把整件事陳說出來,然后道:“此事本屬臣下職權范圍內的事,可是呂雄口口聲聲說要由呂相評理,由于事關呂相清譽,臣下不敢私自處理,故報上來望由儲君、太后和呂相定奪。”
  呂不韋气得臉都青了,大怒道:“這混賬家伙現在那里?”
  只看這么一句話,就可知呂不韋的專橫。
  在這种情況下,只有在身為儲君的小盤表示意見后,才輪得到其他人說話,呂不韋如此霸气迫人地發言,實犯了不分尊卑先后之罪。
  而他雖表示出對呂雄的不滿,卻仍是以家長責怪下輩的口气,非是秉公處理的態度。
  小盤早有准備,從容道:“右相國請勿動气,首先讓我們把事情弄個一清二楚。”
  轉向朱姬道:“太后!王儿這么做對嗎?”
  朱姬望著階下傲然挺立的項少龍,鳳目射出無比复雜的神情,又瞥了正瞪著她打眼色的呂不韋,幽幽歎道:“照王儿的意思辦吧!”
  在這种情況下,她只有支持自己的愛儿。
  鹿公徐先等露出訝异之色,想不到這年輕的儲君,竟有應付复雜危机的大將之風。
  任何明眼人都可看出,此事牽涉到呂不韋和項少龍的斗爭,事情可大可小。
  小盤壓下心中興奮,不理呂不韋,向項少龍平靜地道:“呂邦所以尚未犯下淫行,只是因及時被人揭發,不能得手,此乃嚴重罪行,不知項卿家是否有人證?”
  項少龍道:“那對夫婦正在廳外候命,可立即召來,讓儲君問話。”
  蔡澤插入道:“儲君明監,此等小事,盡可發往都律所處理,不用勞神。微臣認為當前急務,應是弄清楚呂副統領是否因出于誤會,一時意气下与項統領發生沖撞,致冒犯了項統領。都騎都衛兩軍,乃城防兩大支柱,最重要是以和為貴,化干戈為玉帛,請儲君明察。”
  這番話自是明幫呂雄。
  蔡澤乃前任宰相,地位尊崇,換了在一般情況,小盤會給他一點情臉,但現在當然不會就此了事。
  本要發言的徐先和鹿公,一時間只好把到了咽喉的話吞回肚內去。
  呂不韋容色轉緩,當其他人除李斯和項少龍外,均以為小盤會接受蔡澤的提議時,這未來的秦始皇一拍龍几,昂然長身而起,負手步下龍階,到了朱姬席前,冷然道:“蔡卿家此言差矣!我大秦自商鞅變法,最重將遵軍法,稟守尊卑之序,故能上令下行,士卒用命,使我軍縱橫無敵,稱雄天下。”
  再移前步下最低一級的台階,銳目環視眾臣,從容自若道:“若有人違反軍法,公然以下犯上,而我等卻視若罔見,此事傳了開去,對軍心影響之大,誰能估計?故對此事寡人絕不會得過且過,如真證實呂副統領确有犯下此等重罪,定須依軍法處置,不可輕饒。”
  廳內人人听得目定口呆,想不到這仍是個大孩子的儲君,能如此侃侃而論,言之成理,充滿一代霸主的气概。
  呂不韋和朱姬像是首次認識到小盤般,愕然听著。
  只有俯頭作卑微狀的李斯眉飛色舞,因為這兩番話的撰稿人就是他。
  鹿公振臂喝道:“好!不愧我大秦儲君,軍令如山,賞罰分明,此正是我大秦軍屢戰不敗的憑依。”
  小盤微微一笑后,見人人目光全投在自己身上,不由一陣心怯,忙回到龍席坐下,稍有點泄气地道:“眾卿有何意見?”
  蔡澤被他間接罵了一頓,還怎敢作聲?噤若寒蟬地垂下了頭。
  呂不韋雖心中大怒,對這“儿子”又愛又恨,終還是不敢當著眾人公然頂撞他,而事實上他亦心知肚明這小儲君言之有理,惟有往朱姬望去,希望由她解圍。
  朱姬明知呂不韋在求她相幫,若換了不是項少龍,她會毫不猶豫地這么做,現在只好詐作視如不見了。
  蒙驁干咳一聲,發言道:“少龍和呂副統領,均是微臣深悉的人,本不應有此事發生。照微臣猜估,其中可能牽涉到都騎都衛兩軍一向的嫌隙,而由于兩位均上任未久,一時不察,致生誤會,望儲君明監。”
  朱姬終于點頭道:“蒙大將軍之言有理,王儿不可魯妄行事,致傷了軍中和气。”
  呂不韋見朱姬終肯為他說話,松了一口气道:“這事可交由本相處理,保證不會輕饒有違軍法的人,儲君可以放心。”
  小盤、項少龍和李斯三人听得大叫不妙時,一直沒有作聲的徐先長身而起,來到項少龍旁,淡然道:“微臣想和少龍到外面走一轉,回來后始說出心中的想法,請儲君賜准!”
  除了項少龍三人外,其他人都大為錯愕,不知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項少龍欣然隨著徐先去了后,王綰待要趁机說話,給小盤揮手阻止道:“待左相國回來后再說吧!”
  王綰想不到小盤如此威霸,只好把說話吞回肚內去。
  議政廳在奇异的靜默里。
  眾人都不由把眼光投到小盤這未來的秦始皇身上,像首次認識他般打量著。
  他仍帶童稚的方臉露出冷靜自信的神色,坐得穩如泰山,龍目生芒,教人摸不透他心內的想法。
  朱姬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長大了。
  這些天來,她正如項少龍那久旱逢甘露的形容般,与毒如膠似漆,旦旦而伐,极盡男歡女愛,好借情欲來麻醉自己,避開這冷酷的現實。
  在她傳奇性的生命里,最重要的四個男人就是庄襄王、呂不韋、項少龍和眼前的愛儿,但命運卻使她与他們形成了复雜難言的關系。
  尤其是呂不韋下毒手害死了庄襄王,使她不知如何自處,令她愧對小盤和項少龍。最要命的是切身的利益迫得她不得不与呂不韋聯成一气,力保自己母子的地位。
  只有毒能令她忘掉了一切。
  在這剎那,她直覺感到与儿子間多了一道往日并不存在的鴻溝,使她再難以明白自己的儲君儿子了。
  呂不韋則更是矛盾。
  一直以來,他都和小盤這“儿子”保持著非常親密的關系,對他戮力栽培,望他成材,好由父子兩人統治大秦,至乎一統天下,建立万世不朽的霸業。
  這亦是他要不擇手段置項少龍于死地的原因,他絕不容任何人分薄了小盤對他的敬愛。
  可是他卻從未想過小盤會因王權而与他發生沖突,在這一刻,他卻清楚地感覺到了。
  他此時仍未看破整件事是個精心設計的布局,只以為小盤在秉公處理這突發的事件。
  呂雄的無能和愚蠢,他早心中有數,否則就不會以管中邪為主,呂雄為副了。
  諸萌命喪于項少龍之手,對他的實力造成了嚴重的打擊,使他在人手上的安排陣腳大亂。現在終給呂雄攪出個難以收拾的局面來。
  他此際心中想到唯一的事,就是殺死項少龍,那他的霸業之夢,才能不受干扰。
  至于蔡澤和王綰這兩個傾向呂不韋的趨炎附勢之徒,則有如給當頭棒喝般,首次認識到小盤手上操縱著的王權,始終是凌駕于呂不韋之上,非是任由太后和權相操縱。隨著他的成長,終有一天他會成為主事的君王。
  蒙驁的想法卻較為單純。
  他之所以有今天,是拜呂不韋所賜,對呂不韋可說是死心塌地,現時他手中兵權之大,比之王有過之而無不及,成為了呂不韋手上最大的籌碼。無論發生了什么事,他都只會向呂不韋效忠。
  王的想法則比他复雜多了。
  這位秦國的大將軍是個擴張主義者和好戰的軍人。
  只有南征北討,方可使他感到生命的意義。這令他逐漸靠向呂不韋,因為在呂不韋膽大包天的冒險精神下,正好能使他盡展所長,東侵六國。
  但忽然間,他体會到這尚未成年的儲君,已隱焉表現出那种胸怀壯志,豪情蓋天的魄力和气概,使他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的立場。
  鹿公這軍方最德高望重的人,是個擁護正統的大秦主義者,打一開始便不喜歡呂不韋這外人。且由于項少龍的關系,使他釋去了怀疑,深信小盤乃庄襄王的骨肉,現在見到小盤表現出色,更是打定主意,決定全力扶助這未來的明主。
  殿內眾人各想各的,一時間鴉雀無聲,形成了怪异的气氛和山雨欲來前的張力。
  頃刻后徐先和項少龍回來了。
  項少龍到了王旁止立不前,剩下徐先一人來到龍階之下。
  徐項兩人施禮后,徐先朗朗發言道:“稟告儲君太后,微臣可以絕對保證,此事非關乎都騎都衛兩軍下面的人的派系斗爭,致生誤會沖突。”
  呂不韋不悅道:“左相國憑何說得這么有把握呢?”
  徐先以他一向不亢不卑、瀟洒從容,令人易生好感的神態道:“呂邦在咸陽街頭,曾當眾調戲人家妻子,為微臣路過阻止,還把呂邦訓斥了一頓,當時已覺得呂邦心中不服。剛才微臣往外走上一轉,就是要看看那對小夫妻,是否乃微臣見過的人,現經證實無誤,可知此事有其前因后果,非是都騎里有人誣害呂邦,制造事端。至于呂雄硬闖都騎衙署,強索儿子,先拔刀劍,以下犯上一事,更是人證俱在,不容抵賴。”
  眾人至此才明白他要往外走一轉的原因,連蒙驁也啞口無言。
  呂不韋則恨不得親手捏死呂邦,經徐先的警告后,這小子仍是色膽包天,干出這种蠢事來。
  小盤冷哼一聲道:“呂邦定是想在事后殺人滅口,才敢如此不把左相國的說話放在心上。”
  眾人心中一寒,知道這年輕儲君,動了殺机。
  這正是整個布局最微妙的地方,由于有徐先的指證,誰都不會怀疑是荊俊蓄意對付呂雄父子了。
  朱姬蹙起黛眉,沉聲道:“呂邦是蓄意行事,應無疑問;可是左相國怎能肯定呂雄确是首先拔劍,以下犯上呢?”
  徐先淡淡道:“因為當時嬴盈和鹿丹儿均在場,可作見證。”
  鹿公一呆道:“小丹儿怎會到了那里去?”
  呂不韋冷笑一聲道:“這事真是奇怪之极,不知少龍有何解釋?”
  眾人的眼光,全集中到立于左列之末的項少龍處。
  徐先道:“這事微臣早問過少龍,不若把昌文君召來,由他解說最是恰當。”
  小盤下令道:“召昌文君!”
  守門的禁衛立時將上諭傳達。
  候命廳外的昌文君走進殿來,下跪稟告,把嬴盈和鹿丹儿守在宮門,苦纏項少龍比斗一事說了出來。
  呂不韋的臉色變得難看之极,扑了出來,下跪道:“儲君明監,呂雄如此不分尊卑上下,違抗上級命令,微臣難辭罪責,請儲君一并處分。”
  今次連項少龍都呆了起來,不知應如何應付,呂不韋這樣把事情攬到身上,朱姬怎也不會容小盤令呂不韋難以下台。
  朱姬果然道:“相國請起,先讓哀家与王儿說几句話,才決定如何處理此事。”
  呂不韋心知肚明朱姬不會容許小盤降罪于他,仍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道:“太后請頒布處分,微臣甘心受罰!”
  朱姬見他恃寵生驕,心中暗罵,又拿他沒法,低聲對小盤道:“右相國于我大秦勞苦功高,更由于日理万机,有時難免管不到下面的人,王儿務要看在相國臉上,從寬處理此事。”
  小盤臉無表情的默然不語,好一會后才在眾人期待下道:“既有右相國出面求情,呂雄父子死罪可免。但今趟之事關系到我大秦軍心,凡有關人等,包括呂雄在內,全部革職,永不准再加入軍伍。呂邦則須當眾受杖五十,以儆效尤。管中邪身為呂雄上級,治下無方,降官一級,至于統領一位,則由項卿家兼任。右相國請起。”
  朱姬固是听得目定口呆,呂不韋亦失了方寸,茫然站了起來,連謝恩的話也一時忘了。
  項少龍趨前跪倒受命,暗忖這招連消帶打,使自己直接管治都衛的妙計,定是出自李斯的腦袋。
  小盤猛地立起,冷喝道:“這事就如此決定,退廷!”
  眾人忙跪倒地上。
  小盤把朱姬請了起來,在禁衛和李斯簇擁下高視闊步的离開。
  項少龍心中涌起怪异無倫的感覺,同時知道廳內這批秦國的重臣大將,如他般終于真正体會到“秦始皇”睥睨天下的气魄和手段。
  而他卻只還是個未成年的大孩子。
  項少龍為了怕給鹿丹儿和嬴盈再次纏著,故意与鹿公、徐先、王等一道离開。
  踏出殿門,呂不韋和蒙驁正在門外候著,見到項少龍出來,迎過來道:“今趟的事,全因呂雄而起,儲君雖赦了他的死罪,本相卻不會對他輕饒,少龍切勿把此事放在心上。”
  鹿公等大為訝异,想不到呂不韋如此有度量。
  只有項少龍心知肚明因呂不韋決意在由后天開始的三天田獵期內,務要殺死自己,才故意在眾人前向他示好,好讓別人不會怀疑他的陰謀。當然,那個由莫傲和管中邪兩人想出來的殺局,必定是天衣無縫,毫無破綻痕跡可尋。
  項少龍裝出不好意思的樣儿,歉然道:“這事小將是別無他法,呂相請勿見怪。”
  呂不韋哈哈一笑,与鹿公等閒聊兩句后,親熱地扯著項少龍一道离宮,气得守在門外的鹿丹儿和嬴盈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看著呂不韋談笑自若,像沒有發生過什么事的神態表情,項少龍不由心中佩服。
  笑里藏刀才最是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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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絕處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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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不韋堅持要送項少龍一程,后者欲拒無從下,惟有坐上他的豪華座駕。
  車子經過已大致完成,只欠些修飾的新相國府時,呂不韋躊躇志滿地指點著道:“田獵大典后,我會遷到這風水福地來,這是咸陽地運的穴眼,不過鄒老師卻說由于天星轉移,八年后地气將會移進咸陽宮去,哈!那正是儲君加冕的時刻。多么巧!”
  項少龍對風水一竅不通,但對歷史卻有“未卜先知”的能耐,聞言呆了起來,對鄒衍的學究天人,更是惊歎。
  呂不韋伸了個懶腰,笑道:“有八年當頭的鴻運,可給我完成很多事了!”
  項少龍不由心中佩服,呂不韋剛打了一場敗仗,眼下卻像個沒事人般,一副生意人的本色,不怕賠本的生意,只要能從別處賺回來就行了。
  呂不韋忽然探手親切地摟著他的肩頭,微笑道:“新相府万事俱備,只欠了位好女婿,少龍明白我的意思吧!現在你見過娘蓉了,還不錯吧!我呂不韋最疼惜就是這寶貝女儿了。”
  項少龍心中暗歎,這可說是最后一次与呂不韋修好的机會了。
  這以大商家出身的秦室權相,最初是因利益与他拉上關系,亦因利益而要以辣手對付他,現在再次把他拉攏,仍是“利益”這兩個字。
  他可說是徹頭徹尾的功利主義者,只論利害關系,其他的都可以擺在一旁。
  換了別人,遭到剛才那种挫折,多少會有點意气用事,他卻毫不計較,反立即對項少龍示好。
  如此類推,即使成了他的女婿,又或像小盤的“親生骨肉”,在利害關系下,他亦可斷然犧牲,呂雄正是個例子。
  項少龍直覺感到,呂不韋不但要通過小盤,把秦國變成他呂家的天下,說不定還會由自己來過過做君主的癮儿。
  呂不韋見他沒有斷然拒絕,只是沉吟不語,還以為他意動,拍了拍他肩頭道:“少龍考慮一下吧!下趟定要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無論如何,呂雄這蠢材的事不用放在心上了。”
  馬車停了下來,原來已抵達衙署正門。
  項少龍道謝后走下馬車。心里明白,呂不韋將會于田獵時再問他一趟,若答案是“否”的話,就會照原定計划在田獵時對付自己了。
  回到衙署,人人對他肅然致敬,項少龍才想到今趟不但小盤立了威,自己亦在都騎軍內立了威,以后指揮起這些出身高貴的都騎時,試問誰敢不服?
  滕翼和荊俊早回到署內,三人相見,禁不住大笑一番,暢快至极。呂雄的政治前途就此完蛋,實比殺了他更令這滿怀野心的人更難過。
  滕翼笑罷,正容道:“今次連帶將管中邪都給害了,這小子必定心中大恨。”
  項少龍苦笑道:“有一事將會使我和他更是勢成水火,因為呂不韋剛向我重提婚事,限我在下趟見他時答覆。”
  荊俊眨眼道:“這呂娘蓉可算美人胚子,不若把她娶過來玩玩,先報點仇也好。”
  滕翼怒喝道:“你當你三哥是什么人?”
  荊俊立時閉口。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這事确令人頭痛,坦言拒絕的話,呂不韋可能受不了,不過亦顧不得那么多了。”
  滕翼待要說話時,近衛來報,嬴盈和鹿丹儿又找上門來了。
  項少龍与兩女放騎馳出城門,沿著官道奔下山坡,來到一望無際的平原處,際此仲春時節,漫野翠綠,又有這兩位刁蠻的美女作伴,不由煩憂盡去,心怀大放。
  嬴盈興奮地來到他旁,指著地平處一座小山巒道:“那是著名的‘歇馬坡’,山上有株參天古柏,旁有清泉,我們就以那里為目標,誰先抵達,就算誰贏了,以后見面,都要執下屬之禮,為期三個月。”
  另一邊的鹿丹儿嬌笑道:“當然不止是比賽馬力那么簡單,比賽者可以用任何方法,阻止對手得胜,但可不准傷害對手或馬儿,明白了嗎?”
  項少龍愕然道:“馬儿跑得那么快,那來余暇對付別人呢?”
  嬴盈橫了他媚態橫生的一眼,長腿一夾馬腹,馳了開去,嬌笑像春風般吹回來道:“那我們便不知道了!”
  鹿丹儿同時馳出。
  項少龍慣了她們的“不擇手段”,更沒有時間計較兩女“偷步”,策著疾風,箭般追去。
  說到騎術,項少龍屬半途出家,比起王翦這种似可在馬背上吃飯睡覺的人,當然万万不及。但若只比速度,憑著疾風,應該不會輸于任何人,問題是念在兩女在倒呂雄一事上幫了個大忙,今趟好應讓她們贏回一仗,好哄兩位小姐開心。在美女前認認低威,可視為一种樂趣。
  有了這想法后,再無爭雄斗胜之心,作個樣子,遠遠吊著兩女的馬尾,朝目的地輕松馳去。
  草原山野在蹄起蹄落間往后方退去。
  項少龍不由想起了趙雅。
  假若真能成功殺了田單為善柔報仇,回來時她應抵達咸陽了。
  經過了這么多波折,他定要好好待她,使她下半生能過點舒适幸福的日子。
  前方兩女沒進了一片疏林里。
  項少龍的思索又來到了琴清身上。
  感情是一种很奇怪的東西,往往愈是克制,誘惑力便愈強大,他和琴清間的情況就是這樣。根本不用男歡女愛,只要兩人相對時那种微妙的感覺,已有偷吃禁果的動人滋味。假設能永不逾越那道無形的界限,這种形而上之的精神偷情,實在更是美麗。問題是若有某一剎那忽然一發不可收拾,就糟糕透了。
  假若仍在二十一世紀,有人告訴他自己會在美色當前時苦苦克制,他絕不會相信,但現在終于發生了,可知他的轉變是多么厲害。
  神思飛越中,林木掩映間,人馬闖進了疏林內。
  兩女的背影在疏林深處時隱時現。
  這時代的女子出奇地早熟,或者是由于十四歲已可嫁人的關系,風气如此,像嬴盈和鹿丹儿才不過十五、六歲,已是盛放的鮮花,更因自少學習騎射劍術,体態健美,比之別國美女,多添了一份矯捷輕盈的味儿,要說她們不誘人,只是捫著良心說謊話。
  但項少龍卻絕不想招惹她們。
  一來是因既無暇亦無心于攪新的男女關系,尤其是鹿丹儿,更是儲妃人選之一,若他拈手,就是与小盤爭風了,這是他絕不肯做的事。
  這并非二十一世紀,一夕之緣后大可各散東西。特別是這些有身分地位的貴女,弄上手必須負上責任,而他項少龍現在最怕的就是對美女負責任,只是個琴清,已使他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善處了。
  正思索間,忽感不妥。
  眼角黑影一閃,項少龍警覺望去,一面网子似的東西迎頭罩來,撒网的人卻躲在一叢矮樹后。
  項少龍本能地拔出血浪,一劍劈去。
  豈知网子倏地收緊,把血浪纏個結實,還往外猛扯。
  項少龍心中暗笑,盡管兩女加起上來,恐仍難敵自己的神力。
  想都不想,用力抽劍,還使了下巧勁,欲順勢把這特制的怪网割斷。
  豈知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狂扯而來,項少龍大惑不解時,連人帶劍給拉下馬去,跌了個四腳朝天。
  疾風空馬馳出十多步后,停了下來,回頭奇怪地瞪著他。
  對方扯力不斷,項少龍無奈下惟有放手,任由從未脫手的配劍被人奪走。
  兩女的嬌笑聲立時由草叢后傳來。
  項少龍心中明白,對方必是借馬儿之力,以巧計奪劍,為之气結,索性躺在草地上,看著樹頂上的藍天白云。
  不旋踵,兩女的如花玉容出現在上方處,俯頭往他這敗將看下來,笑得花枝亂顫,得意洋洋。
  嬴盈雀躍道:“原來你是這般不中用,以后我們再沒有興趣理會你了。”
  項少龍感受著疲倦的脊骨,平躺地上那舒服入心的滋味,微笑道:“真不再理我嗎?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鹿丹儿把奪得的血浪插在他臉旁,不屑道:“臭美的男人,人家稀罕你嗎?真不明白紀嫣然為何要嫁你,連佩劍都保不住。”
  嬴盈跺足嗔道:“丹儿!你還要和他說話嗎?你是否耳朵聾了,听不到他說恨不得我們不理睬他。走吧!以后我都不要再見到他了。”
  鹿丹儿略作猶豫時,早給气苦了的嬴盈硬扯著去了。
  待蹄聲遠去后,疾風馳了回來,低頭察看主人。
  項少龍苦笑著坐了起來,暗忖這樣也好,怕只怕這兩個刁蠻女仍不肯放過他。
  嬴盈這么受不了他的說笑,其實正因是稀罕和看重他,故份外下不了气。
  就在此時,疾風露出警覺的神色,豎起了兩只耳朵。
  完全基于戰士的直覺,項少龍一掌拍在疾風的馬股上,大喝道:`走!”
  疾風与他心意相通,放開四蹄,往前奔去。
  同一時間,項少龍扑地滾入剛才兩女藏身的矮樹叢中。
  机括聲響。
  十多支弩箭勁射入樹叢里。
  此時項少龍已由另一邊滾了出來,橫移到一顆大樹后,順手由腰內拔出兩枚飛針。
  對方應是一直跟在他們身后,俟兩女离開,才現身施襲。
  他沒有防范之心,皆因呂不韋理該不會在這种微妙的時刻使人襲擊自己。因為若他遇襲身亡,最大的凶嫌自是非他莫屬了。
  風聲響起,一支弩箭由左側樹后電射而來。
  項少龍猛一閃身,弩箭貼臉而過,插在身后樹上,其險至极。
  他一個翻騰,就地向箭發處滾了過去。
  樹后的蒙面敵人正要裝上第二支弩箭時,項少龍的血浪已透腹而入。
  眼角人影閃掠,項少龍連轉頭看一眼的時間也欠奉,揮手擲出飛針,兩聲慘叫,先后響起。
  項少龍知道不可停下來,又就勢滾往一堆草叢里,剛才立身處掠過了四支弩箭,可見敵人的凶狠和必要置他于死地的決心。
  足音由后方響起,來犯者不會少于二十人。
  項少龍收起長劍,左右手各握著兩枚飛針,憑聲往后連珠擲出,又橫滾開去。
  一聲凄厲的慘叫由后方傳來,四枚飛針,只有一枚建功。
  敵人紛紛找尋隱起身形的戰略地點。
  直到此刻,敵人仍只是以弩箭對付他,幸好敵人對他的飛針非常顧忌,不敢強攻,否則他早已送命。
  不過這并非辦法,敵眾我寡下,只要敵人完成包圍网,他將必死無疑。
  他唯一的优點,就是驅走了疾風,只要再翻上馬背,便有希望逃生了。
  項少龍再往前滾去,快要來到另一株大樹時,大腿火辣般劇痛,一枝弩箭擦腿而過,連褲子帶走了大片皮肉,鮮血立時涔涔淌下。他悶哼一聲,移到樹后。
  步聲驟響。
  項少龍探頭后望,只見一個蒙面大漢,正持弩弓往他扑來,忙擲出飛針。
  那人臉門中針,仰后翻倒,弩箭射到了半空。
  三枝弩箭由樹后疾射而至,幸好他及時縮了回來。
  鮮血不受控制地狂流出來,劇痛攻心。
  項少龍知道這是關鍵性的時刻,振起求生的意志,勉力往前滾去,躲到一堆亂石之后,頭腦一陣暈眩,知是失血過多的現象,忙拔出匕首,割下了一截衣袖,緊在腿傷處。
  敵人處傳來移動時帶動草葉的響聲。
  項少龍心中大愁,現在他的行動力因腿傷而大打折扣,更無力在偷襲者完成包圍网前,逃出去与疾風會合。
  就在此時,他看到了前方兩樹間連接著一條絆馬索。
  項少龍心念電轉,明白了這是嬴盈和鹿丹儿兩女布下對付他的第二重机關。再環目一掃,竟發現另外還有兩條絆馬索,把前方去路攔著。
  足音再次迫來。
  項少龍又气又喜,暗忖幸好疾風沒有經過此處,亦知道這是目下唯一的逃生机會,精神大振,跳了起來,往前狂奔而去,同時嘬唇發出尖銳呼喚疾風的哨聲。
  風聲勁起。
  項少龍飛身扑過絆馬索,翻滾而去。
  勁箭在頭頂呼嘯而過。
  他再彈起來時,疾風的蹄聲由遠而近。
  后方一聲呼嘯,敵人再顧不得隱起身形,扇形般狂追而來。
  項少龍在樹叢間左穿右插,把速度提至极限,引誘敵人發放弩箭。
  要知為弩弓裝上弩箭,是既費力又耗時的事,很多時還要借助腳力,所以發放了一箭后,敵人若不想讓他溜走,就必須暫時放棄裝上弩箭,好全力追赶他。
  少了弩箭的威脅,比的就是腳力了。
  疾風此時出現在左前方百丈許外,全速奔來。
  項少龍由于腿傷的關系,走得一拐拐的,愈來愈慢,幸好不出所料,弩箭攻勢停了下來,只余下敵人急驟的奔跑聲。
  接著是惊呼倒地的叫響,當然是給絆馬索摔倒了。
  項少龍趁机大叫道:“敵人中伏了!快動手!”
  后方一陣混亂。
  這時疾風奔至身前,項少龍扑上馬背,打橫沖出。
  順勢回頭瞥了一眼,只見蒙面敵人翻倒了七、八個在地上,未倒下的仍有六、七人,其中一人的身形非常眼熟,正擲出手中長劍,往疾風插來,手勁与准繩,均無懈可擊。
  項少龍揮劍橫格,同時大笑道:“旦楚將軍不愧田相手下第一猛將!”
  一夾疾風,像一片云般飛离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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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糾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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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府內,滕翼親自為他包傷口,駭然道:“這箭只要歪上一寸,三弟莫想能逃回來。”
  荊俊此時回來道:“查過了!旦楚仍沒有回來,那兩位刁蠻小姐早安全歸家了。”
  項少龍皺眉苦思道:“我敢肯定今日有份与會的大臣里,必有人与田單暗通消息,否則他怎能把握到這么好的時机。”
  一旁的陶方點頭道:“假若少龍遇害,人人都會以為是呂不韋下的手,那時秦國就有難了。”
  荊俊插口道:“會不會真是呂不韋通過田單向三哥下毒手,事后大可推說是別人陷害他哩!”
  滕翼道:“應該不會,對方擺明連嬴盈和鹿丹儿都不放過,只因她們走早了一步,才沒遇上旦楚和他的人吧!”
  項少龍暗吁出一口涼气,剛才情況的凶險,乃平生僅遇,若非因兩女布下的絆馬索,再詐得敵人陣腳大亂,現在休想能安坐在此。
  陶方道:“幸好箭上沒有淬毒,可見由于事起倉猝,旦楚等亦是准備不足,否則結果就完全兩樣了。”
  頓了頓又道:“只要我們查出有那位大臣,离開議政廳后立即找田單,就知是誰与田單暗中勾結。一天找不出這人來,始終是心腹之患。”
  項少龍道:“我看不會那么容易查出來吧!為了掩人耳目,他們會有一套秘密的聯絡手法,不愁被別人看破。”
  滕翼接入道:“只憑他能猜到嬴盈和鹿丹儿會纏你到城外較量,就知此人不但深悉咸陽城的事,還須是与嬴盈等相當接近的人。若這立論正确,呂不韋蒙驁均該与此事無關。”
  荊俊正想發表高見時,烏舒奔進來道:“牧場有信來了!”
  項少龍大喜,取過竹筒,拔開蓋子,把一封帛書掏了出來,果然是那封冒充春申君寫給李園的偽信。
  眾人看過,都歎為觀止。
  陶方道:“少龍准備怎樣把這封偽信交到李園手上?”
  項少龍微笑道:“備車,今趟要由你們扶我去見鹿公了。”
  步下馬車時,項少龍才領教到滋味,當受傷的左腿踏到地上去時,傷口像裂了開來般痛入心脾。
  烏言著和另一鐵衛荊別离,忙左右扶持著他,朝鹿公將軍府的主宅走去。
  門衛都訝然看著他。
  項少龍報以苦笑,登上門階,到廳內坐下,才令兩人到門外等候他。
  俏婢儿來奉上香茗,瞪著好奇的大眼偷瞥著他,有點欲言又止的樣儿。
  項少龍心中奇怪,想問她時,一團黃影,旋風般由內進處沖了出來,到了他几前坐了下來,得意洋洋地看著他,原來是聞風而至的鹿丹儿。
  只見她小嘴一翹,神气地道:“想不到堂堂都騎大統領,只不過摔了一跤,就那么跌斷了狗腿子,真是笑死天下人,羞家极了。”
  項少龍看著她嬌俏的模樣,苦笑道:“你們不是打定主意不理睬我這沒用的手下敗將嗎?為何丹儿小姐又這么有興致了?”
  鹿丹儿微一愕然,接著大發嬌嗔道:“誰理睬你了,只是你摸上門來吧!還要說這种話?”
  項少龍微笑道:“算我不對好了,丹儿小姐請勿動气。”
  鹿丹儿气鼓鼓地瞪著他,向身旁掩嘴偷笑的美婢道:“看什么!給滾入去!”
  嚇得那小俏婢慌忙溜掉。
  此時气氛頗為微妙,兩人都不知說些什么話才好,這刁蠻美麗的少女更是進退兩難,項少龍心中一軟,為她解圍道:“后天就是田獵大典了,丹儿小姐作好了准備嗎?”
  鹿丹儿愛理不理地道:“誰要你來管我的事。哼!你這人最不識舉,累得盈姐哭了,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項少龍失聲道:“什么?”
  鹿丹儿愈想愈气,怒道:“什么什么的?你當自己是什么東西?我們要來求你嗎?我恨不得一劍把你殺了。”
  項少龍暗自心惊,眼前的鹿丹儿,乃咸陽琴清外絕對碰不得的美女,因為她正是儲妃人選之一。
  愛的反面就是恨。
  像嬴盈和鹿丹儿這种心高气傲的貴女,份外受不起別人的冷淡,尤其這人是她們看得上眼的人。
  正不知說什么時,鹿公來了。
  鹿丹儿低聲道:“項少龍!我們走著瞧吧!”一陣風般溜了。
  鹿公在上首坐下時,搖頭歎道:“這小娃子很難侍候,我也拿她沒法儿。”
  項少龍惟有以苦笑回報。
  鹿公正容道:“你的腿是什么回事?不是給丹儿弄傷了吧。”
  項少龍低聲把遇襲的事說了出來。
  鹿公勃然大怒道:“田單真是好膽,到了這里仍敢行凶,真是欺我秦國無人耶?”
  項少龍道:“這事很難追究,呂不韋亦會護著他。”由怀里掏出那封偽造的書信,交給鹿公過目。”
  鹿公看后,點頭道:“這事包在我身上,我會在今晚把信送到李園手上,最近有位原本在春申君府作食客的人來投靠我,就由他作信使好了,保證李園不會起疑心。”
  項少龍大喜道:“這就最好了!”
  鹿公沉吟片晌后,有點難以啟齒地道:“小丹真令我心煩!”
  項少龍訝道:“令孫小姐有什么問題呢?”
  鹿公道:“你不知道了,這几天小丹除了你外,還找上管中邪,對他的劍法和人品气度贊不絕口,這小子又懂討女儿家的歡心,你說我應否心煩?”
  項少龍听得心中一沉,皺眉道:“婚嫁之事,不是由你老人家作主嗎?”
  鹿公搖頭道:“我大秦族自古以來,一直聚族而居,逐水草以為生計。男女自幼習武,更有挑婿的風俗,任由女子選取配得上自己的情郎,有了孩子才論婚嫁。自商鞅變法后,情況雖有改變,但很多習慣仍保留下來,所以若丹儿真的看上了管中邪,老夫也很難阻止。”
  今次輪到項少龍大感頭痛。
  這可說管中邪打進秦人圈子的最佳方法,若給他把鹿丹儿弄上了手,成了鹿公的孫女婿,不但使鹿丹儿當不成儲妃,亦使他的身分地位大是不同,對付起來困難多了。
  這种男女間的事,外人根本無權過問。
  管中邪無疑是很有魅力的人,就算自己亦沒有把握能在這方面胜得過他。
  苦笑道:“鹿公不是有意把孫小姐嫁入王宮嗎?”
  鹿公歎道:“這是徐先和騰胜的主意吧了!丹儿往時也有入宮陪儲君讀書,這兩天纏上了管中邪后,便失去了這興致。呂不韋這招真辣,使我再不敢向太后提出丹儿的婚事。”
  鹿公雙目閃過殺机,沉聲道:“我派人警告了管中邪,若他真的敢碰丹儿,就算有呂不韋作他靠山,我也要找人把他生了,但問題是几乎每趟都是丹儿自己送上門去找他,教我無計可施。”
  頓了頓忽道:“少龍和他交過了手嗎?”
  項少龍搖頭表示尚未交手。
  鹿公道:“此人劍術非常厲害,昨晚在送別龍陽君的宴會上,大展神威,連敗各國著名劍手,連田單的貼身衛劉中夏都敗在他手上,大大的露了一手。現在咸陽已有傳言,說他的劍法在你和王翦之上,嘿!好小子!”
  項少龍動容道:“鹿公看過他出手,覺得怎樣?”
  鹿公沉聲道:“他的劍法非常怪异,以緩制快,以拙克巧,比起你的劍法,可說各擅胜場,但我卻怕你在膂力上遜他一籌。”
  項少龍開始感到管中邪對他的威脅,而這种形勢,极可能是那莫傲一手營造出來的,此人不除,确是大患。
  假若嬴盈和鹿丹儿兩位咸陽城的天之驕女,都給他弄了上手,那他將能融入秦人的權力圈子里,對他項少龍更是不利。
  只要呂不韋派他再打兩場胜仗,立下軍功,就更加不得了。
  想深一層,如果自己拒絕了呂娘蓉的婚事,肯定呂不韋會把愛女嫁給管中邪,而此君將會成為呂不韋手下的第二號人物。
  是否該把他干掉呢?那會是非常困難和危險的事,或者要和他來一趟公平的決戰,不過只是想起他比得上囂魏牟的神力,胜過連晉的劍法,項少龍便心中打鼓,難以堅持這“解決”的方法。
  离開上將軍府后,他強烈地思念著妻儿和愛婢,不過礙于那拐行的左腳,怕她們擔心,才放棄了這沖動。
  而他深心處,隱隱知道自己其實很想再見到琴清,縱使沒有肉体的接触,只要能看到她的音容笑貌,雅致的丰姿,已是最大的享受。
  回到烏府后,項少龍向滕荊兩人告知了鹿公府之行的情況,提到了鹿丹儿和管中邪的事,歎道:“呂不韋這一招實令人難以招架,男女間的事誰都插手不得,最糟是秦女風气開放,又可自選嬌婿,連父母都管她不著。”
  荊俊听得心痒痒地道:“鹿丹儿和嬴盈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女,若全被管中邪弄上手,令人想起都心中不服气,唉!我說起來都是個堂堂副統領,為何她們不來尋我開心呢?”
  滕翼沉聲道:“不要說這些無聊話了,在現時來說,我們根本沒有余暇去理這方面的事,亦不到我們理會,還有一天就是田獵大典,我們要擬好計划,好對付那莫傲,同時要應付呂不韋的陰謀。”
  項少龍道:“小俊摸清楚了田獵場的環境嗎?”
  荊俊興奮起來,取出一卷帛圖,攤在几上,陶方這時剛好返來,加入了他們的密議。
  荊俊解釋道:“田獵場占地近百里,界于咸陽和梁山之間,一半是草原和縱橫交錯的河流,其他是山巒丘谷,營地設在田獵場最接近咸陽城的東端一處高地上,涇水由東而來,橫過北方,檢閱台就設在營地下方的大草原處,分早獵和晚獵,如要動手,當然是在有夜色掩護時最佳了。”
  陶方擔心道:“少龍的腿傷,多少會有些影響。”
  項少龍道:“這事是斗智而非斗力,而且坐在馬背上,腿傷應沒有太大影響。”
  滕翼道:“田獵有田獵的規矩,首先是禁止使用弩弓,亦不准因爭逐獵物而進行私斗,人數方面也有限制。最受人注目是第三天的晚獵,由狩獵最丰的單位派出人選,到西狩山行獵較量,該處盛產虎豹等猛獸,誰能取回最多的獸耳,就是胜利者。”
  所謂單位,指的是軍中的單位,例如禁衛軍、都騎軍、都衛軍便是三個獨立的單位,其他如上將軍府、左右丞相府,都是不同的單位,用意是提拔人材,就像一場比拚騎射的考試。
  為了展示實力和激勵斗志,像田單這些外人亦會被邀參加,好比拚高低。
  荊俊道:“布置陷阱并不困難,問題是如何把莫傲引到那里去,這家伙的坏心術最多,恐怕很難令他上當。”
  項少龍道:“有些什么陷阱,可否說來听听?”
  荊俊精神大振道:“其中一著手段,就是把一种取自蜂后的藥液沾點在莫傲身上,只要他經過蜂巢附近,保證可要了他的命。”
  陶方皺眉道:“若他穿上甲胄,恐怕只手臉有被螫的可能,未必能致他于死地。”
  滕翼道:“陶公有所不知了,在西狩山一處斜坡旁的叢林里,有十多巢劇毒的地蜂,只要叮上十來口,人就要昏迷,多几口的話,神仙怕都難打救,問題就是怎樣誆他到那里去,因為他只是文官,不會直接參与狩獵,這計划對付管中邪反容易一點。”
  陶方色變道:“這么說,呂不韋對付少龍亦應不是太困難的了。”
  項少龍苦笑道:“只要想想那毒計是由莫傲的腦袋里走出來,便知非是易与,看來我可暫且拖著呂娘蓉的婚事,待殺了莫傲后,才与他計較,始是聰明的做法。”
  滕翼歎道:“三弟肯這樣做嗎?”
  項少龍雙目神光一閃道:“兵不厭詐,否則就要吃大虧,或者佯作答應后我們再利用管中邪,破坏呂不韋這如意算盤,此事隨机應變好了。”
  陶方省起一事道:“我差點忘了,圖先著你明天黃昏時分去會他,應有新的消息。”
  滕翼長身而起道:“夜了!少龍早點休息吧!若仍走得一拐一拐的,怎樣去与圖先會面。”
  項少龍在兩人扶持下,朝寢室走去。
  心中一片茫然。
  由与呂不韋斗爭到現在,雖然不斷落在下風,但從沒有像這刻般的心亂如麻,無論是呂娘蓉、鹿丹儿又或嬴盈,每個都令他大感頭痛,有力難施。
  他清楚地感覺到,即管成功除去了莫傲,這個管中邪仍有可能使他一敗涂地。
  這刻他只希望能摟著紀嫣然她們好好睡一覺,自己未來的命運實太難以逆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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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拒婚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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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起床時,腿傷疼痛大減,傷口處還消了腫。
  項少龍大贊滕翼的山草藥了得,滕翼警告道:“這兩天你絕不可作激烈的動作,否則傷口爆裂時,手尾就長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我想到最佳應付莫傲和管中邪陰謀的方法了,就是因傷退出狩獵,橫豎說起打獵,我比你們差遠了。”
  滕翼笑道:“那會使很多人失望了。”
  吃早點時,呂不韋忽然派人召他往見。
  項少龍想起呂娘蓉的事,大感頭痛,無奈下只好匆匆赶往相府。
  在府門處遇上前往南門都衛衙署的管中邪,后者全無异樣神態地向他執下屬之禮,笑道:“這几天很想找項大人喝酒聊天,只恨公私兩忙,抽不出時間來,今天出門遇貴人,相請不若偶遇,不如今晚由我請客,加上昌文君兄弟,大家歡敘一夜。”
  由于兩人間那种微妙的關系,反使項少龍難以拒絕,無奈答應后,裝出抱歉的神態道:“因呂雄的事,累得管大人降官一級,我”
  管中邪哈哈一笑,拉著他走到一旁低聲道:“項大人勿將此等小事放在心上,呂雄是自取其咎,怨不得任何人。小弟降職亦是難卸罪責。”
  項少龍听得心中生寒,這人城府之深,确教人心中檁然。
  定下了今晚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后,項少龍才往書齋拜見呂不韋。
  呂不韋正在吃早點,著項少龍坐下与他共進早膳后,肅容道:“听城衛的報告說,少龍昨天黃昏在城外遇襲,受了箭傷,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知否是誰人做的?”
  項少龍道:“他們都蒙著了頭臉,不過假若我沒有猜錯,其中一人應是田單手下的猛將旦楚。”
  呂不韋臉色微變,借吃糕點掩飾心中的震蕩。
  項少龍明白他動容的原因,因為假設田單成功了,最大的嫌疑者將是他呂不韋本人,那等若田單在陷害呂不韋。
  項少龍索性坦然道:“田單已識破了我董馬痴的身分,由于我有位好朋友落到他手上,他竟以此威脅我,幸好當時給我看穿那位朋友早給他害了,所以一時气憤下,當著他的臉說要殺他報仇,他自然要先發制人了。”
  呂不韋沉吟不語,好一會才道:“他怎能把時間拿捏得這么天衣無縫,就像我為了呂雄這蠢材的事,心怀不忿,派人去找你算賬的模樣。幸好當時我是和你一道离開,在時間上赶不及遣人吊著你和那兩個刁蠻女,否則我也脫不了嫌疑。”
  項少龍心中佩服,呂不韋無論气魄風度,均有使人為之懾服,甘心向他賣命的魅力,像眼前這番說話,便充滿推心置腹的坦誠味道。
  項少龍道:“當日在邯鄲時,田單曾暗示在咸陽有与他勾結的人,還表示蠻有對付我的把握,那人當然不應是指呂相,該是昨天与會的其他六位大臣之一。”
  呂不韋點頭道:“鹿公、徐先、王和蒙驁四人都應該沒有問題,余下的就只有蔡澤和王綰兩人,其中又以蔡澤嫌疑最大,說到底他仍是因我而掉了宰相之位,哼!竟然擺出一副依附于我的模樣,看我如何收拾他吧!”
  項少龍吃了一惊道:“還是查清楚一點才決定吧!”
  呂不韋冷笑道:“這事我自有分寸,是了!娘蓉的事你決定好了嗎?”
  項少龍想起“無毒不丈夫”這句話,把心一橫道:“呂相如此看得起我項少龍,我怎敢不識舉,此事”
  就在此時,窗外傳來一聲嬌叱道:“且慢!”
  兩人同時嚇了一跳時,愛穿紅衣的呂娘蓉像一團烈焰般推門而入,先對呂不韋道:“爹不要怪守衛有疏職守,是我不准他們張聲的。”
  項少龍忙站起來行禮。
  呂不韋皺眉道:“爹和項統領有密事商量,蓉儿怎可在外面偷听?”
  呂娘蓉在兩人之前亭亭玉立,嬌憨地道:“只要是有關娘蓉的終生,娘蓉就有權來听,入鄉隨俗,秦人既有挑婿的風俗,娘蓉身為堂堂右相國之女,自應享有這權利,娘蓉有逾禮嗎?”
  呂不韋和項少龍臉臉相覷,都不知應如何應付這另一個刁蠻女。
  呂娘蓉眼神移到項少龍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傲然道:“若想娶我呂娘蓉為妻,首先要在各方面都胜得過我,才可成為我呂娘蓉的選婿對象之一。”
  呂不韋不悅道:“蓉儿!”
  呂娘蓉跺足嗔道:“爹!你究竟是否疼錫女儿?”
  呂不韋向項少龍攤攤手,表示了無奈之意,柔聲道:“少龍人品劍術,均無可挑剔,還說爹不疼愛你嗎?”
  項少龍卻是心中暗笑,剛才他并非要答應婚事,只是希望以詐語把事情拖到田獵后才說,亦好使呂不韋不疑心是他殺死莫傲,豈知這位曾被他拒婚的三小姐竟躲在窗外偷听,現在到來一鬧,反是正中他下怀。
  呂娘蓉蓮步輕搖,婀娜多姿地來到項少龍身前,仰起美麗的俏臉打量他道:“我并沒有說一點都不喜歡他呀!只是有人更合女儿心意,除非他能證明給我看他才是更好的,否則休想女儿會挑他為婿。”
  她對著項少龍,卻是只与她爹說話,只是這態度,就知她在有冤報冤,向項少龍討回曾被拒婚的屈辱。
  她雖是明媚動人,但由于与呂不韋的深仇,項少龍對她并沒有愛的感覺,微微一笑道:“三小姐心中的理想人選是誰呢?”
  呂娘蓉小嘴微翹,惱恨地白他一眼道:“我的事那到你來管,先讓我看看你在田獵的表現吧!”
  項少龍向呂不韋苦笑道:“那恐怕要教小姐失望了。”
  呂不韋皺眉道:“蓉儿不要胡鬧,少龍受人暗算,傷了大腿,明天”
  呂娘蓉不屑地道:“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有什么資格作女儿的丈夫,爹!以后都不可再提這頭婚事了,女儿宁死都不會答應。”
  嬌哼一聲,旋風般去了。
  項少龍心中大喜,表面當然裝出失望的神態。
  呂不韋著他坐下后歎道:“這女儿是寵坏了,少龍不須放在心上,過几天我再和她說說看。”
  項少龍忙道:“一切听呂相吩咐!”心中卻在想要設法使管中邪知道此事,他會有方法使呂娘蓉不對他“變心”,例如把生米煮成熟飯那類手段,那自己就可化解了呂不韋這一招了。
  呂不韋沉吟片晌后,低聲道:“少龍是否真要殺死田單?”
  項少龍苦笑道:“想得要命,只是相當困難,當時是气憤沖口而出,事后才知太莽撞了。”
  呂不韋點了點頭,苦思頃刻,待要說話時,下人來報,李園有急事求見。
  呂不韋大感愕然,長身而起道:“此事容我再想想,然后找你商議,我要先去看看李園有什么事?”
  項少龍忍住心中喜意,站了起來。
  李園終于中計了。
  离開相府,項少龍立即入宮謁見小盤,這大秦的小儲君在寢宮的大廳接見他。
  侍候他的宮女均年輕貌美,有兩三個年紀比小盤還要少,但眉目如畫,已見美人儿的坯形。
  小盤和他分君臣坐好后,見他對她們留神,低笑道:“這都是各國精挑來送給我的美人儿,全都是未經人道的上等貨色,統領若有興趣,可挑几個回去侍候你。”
  項少龍想起當日自己制止他非禮妮夫人的侍女,不禁感触叢生,搖頭道:“儲君誤會了,我只是怕你沉迷女色,傷了身体。”
  小盤肯定地道:“統領放心好了。”伸手揮退眾宮娥,才凄然道:“自母親受辱慘死后,我曾立誓把心神全放在复仇之上,再不會把精神荒廢在女人身上了。”
  項少龍暗忖這或者是小盤能成為一統天下的霸主原因之一,環顧其他六國君主王太子,誰不于酒色逸樂,只有小盤因母親妮夫人之死,立下复仇壯志,視身旁美女如無物。
  點頭道:“女人有時亦可調劑身心,但最緊要有節制。”小盤道:“受教了,琴太傅亦常提醒我這方面的事。”
  頓了頓道:“听昌文君說你受了箭傷,去探你時師傅卻早睡了覺,害得我擔心了一晚,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呢?”
  項少龍把事情說出來后,小盤亦想到呂不韋指出的問題,動容道:“這事必有內奸,否則不會曉得那兩個女娃子會纏你出城比斗?”
  項少龍道:“這事交由呂不韋去煩惱吧。是了!昨天你擺明不听你母后的話,事后她有沒有責怪你。”
  小盤冷笑道:“她自搭上了毒后,就有點怕我,教訓是教訓了几句,還著我借田獵的机會,把管中邪升回原職,我已答應了,犯不著在這种小事上和她爭。”
  提起管中邪,項少龍記起了鹿丹儿的事,說了出來。
  小盤眼中閃過森寒的殺机,冷然道:“呂不韋真膽大包天,竟敢派人來和我爭女人,看他日后有什么好下場。”
  項少龍暗忖:當然是給你迫死了。順口問道:“你歡喜那鹿丹儿嗎?”
  小盤笑道:“那是估相當難服侍的丫頭,若論美麗,我身邊的女人比得上她的大有人在,只不過非是鹿公的孫女吧!哼!我不歡喜任人安排我的婚姻,話事的人該是我這儲君才對。”
  項少龍皺眉道:“我看太后是不會由你自己拿主意的。”
  小盤得意地道:“我早有應付之策。”
  項少龍待要追問,李斯捧著大卷宗公文來了。
  行禮后,李斯將文件恭敬地放到几上,道:“儲君在上,微君幸不辱命,赶了兩晚夜,終弄好了外史的職權,請儲君過目。”
  項少龍才省起這外史是自己根据包公想出來給內史騰胜的新職位,想不到牽涉到這么繁重的文書工作。
  小盤欣賞地望著李斯道:“那個燕國美女是否仍是完璧?”
  李斯偷看了項少龍一眼,尷尬地道:“微臣這兩天連看她一眼的時間都找不到。”
  項少龍听得一頭霧水時,小盤欣然道:“大前天呂不韋送了個燕女來給寡人,寡人遂轉贈李卿家,那知李卿家為了公事,竟可視美色如無物,寡人非常欣賞。”
  李斯忙下跪謝小盤的贊語,感動之情,逸于言表。
  至此項少龍才明白有明君才有明臣的道理,換了別人,怎會從這种地方看出李斯的好處。
  坐定后,小盤伸手按著几上的卷宗道:“這就是寡人和太后的交易了,我送她的奸夫一個大官,又附贈大屋,她自然要在寡人的婚事上作出讓步。那個楚國小公主,寡人可收之為妃嬪,至于誰作儲妃,則要待寡人正式加冕再作決定。”
  項少龍心叫厲害,秦始皇加上李斯所產生的化學作用,确是擋者披靡,至少歷史已證明了這是“天下無敵”的組合。
  李斯關心地道:“听說項大人受了箭傷哩!現在見到你才安心點。”
  小盤插入道:“項卿不若由御醫檢視傷口好嗎?”
  項少龍婉言拒絕了,正要說話時,昌文君來報,呂不韋偕李園求見。
  三人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項少龍遂与昌文君一道离開,李斯則留下陪小盤見客。
  溜出后殿門,來到御園里,昌文君把項少龍拉到一角,不安道:“都是我妹子不好,扯了你到城外,累少龍遭人暗算了。”
  項少龍笑道:“怎可錯怪令妹,這种事誰都想不到呀!”
  昌文君道:“我本想找你去逛青樓,才知你受傷后提早就寢。今晚由我請客,管大人說你已答應了。哼!若讓我找出是誰做的,保證他人頭落地。”
  項少龍道:“不要說得這么口響,敢對付我的人不會是善男信女,嘿!你的好妹子怎樣了?”
  昌文君歎道:“昨天由城外回來后,就關上門大發脾气,又不肯吃飯,你也知我們兄弟倆公務繁忙,爹娘又早死,我們那來這么多時間去哄她。”
  接著有點難以啟齒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項少龍苦笑道:“我只是承認被打敗了,請她們高貴手再不要理會我,令妹便大發嬌嗔,扯著鹿丹儿走了。”
  昌平君喜上眉梢道:“看來她真的喜歡上了你,嘿!你對她有意思嗎?”
  項少龍歎道:“自倩公主慘遭不幸后,我已心如死水,只希望能專心為儲君辦事,再不愿有感情上的風波。”
  昌平君同情地道:“三年前我的一名小妾因病過世,我也有你這种心情,不過男人就是男人,很快就會复原過來,或者少龍需要多點的時間,只要你不是對她全無意思就成了。不過我最明白嬴盈的性格,報复心重,她定會弄些事出來,使你難過,唉!我也不知該怎么說了。”
  今趟輪到項少龍來安慰他。
  昌平君把項少龍送至宮門,兩人才分手。
  項少龍返回衙署,滕荊兩人均到了西郊去,聯同昌文君布置明天田獵大典的事宜。
  他處理了一些文書工作后,有人來報,周良夫婦求見。
  項少龍還以為他們今早已被送离咸陽,至此才知他們仍留在衙署里,忙著人把他們請進來。
  坐定后,項少龍訝道:“賢夫婦為何仍留此不去呢?”
  周良不好意思地道:“小人和內人商量過了,希望能追隨項爺辦事,我家三代都是以造船為業,不知項爺有否用得著小人的地方?”
  項少龍凝神打量了兩人,見他們气質高雅,不似普通百姓,禁不住問道:“賢夫婦因何來到咸陽呢?”
  周良道:“實不相瞞,我們原是宋國的貴族,國亡后流离失所,她”看了乃妻一眼后,赧然道:“她并非小人妻子,而是小人的親妹,為了旅途方便,才報稱夫婦。今次到咸陽來是碰碰運气,希望可以弄個戶籍,干點事情,安居下來。”
  項少龍為之愕然。
  周良的妹子垂首道:“小女子周薇,愿隨項爺為奴為婢,只希望大哥有出頭的日子。”
  項少龍細審她的如花玉容,雖是不施脂粉、荊釵布裙,仍不掩她清秀雅逸的气質,難怪呂邦不肯放過她,心中怜意大起,點頭道:“賢兄妹既有此意思,項某人自會一力成全,噢!快起來!折煞我了。”
  兩人早拜跪地上,叩頭謝恩。
  項少龍這二十一世紀的人最不慣這一套,忙把他們扶了起來。
  深談了一會后,手下來報,太子丹來了,項少龍著人把周良兄妹送返烏府,由陶方安置他們后,才到大堂見太子丹。
  与太子丹同來的還有大夫冷亭、大將徐夷則和那風度翩翩的軍師尤之。
  命親衛退下后,項少龍微笑道:“太子是否接到消息了?”
  太子丹佩服地道:“項統領果有惊人本領,李園真個要立即赶返楚國,不知統領使了什么奇謀妙計呢?”
  項少龍避而不答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齒,只不知太子是否決定与項某共進退呢?”
  太子丹識趣地沒有尋根究底,把手遞至他身前。
  項少龍伸手和他緊握了好一會,兩人才齊聲暢笑,兩對眼神緊鎖在一起,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對太子丹來說,眼前最大的威脅,并非秦國,而是田單這充滿亡燕野心的強。
  放開手后,太子丹道:“此事我不宜出面,若我把徐夷亂的五千軍馬,交与統領全權調度,未知統領是否覺得足夠呢?”
  尤之接入道:“鄙人會追隨統領,以免出現調度不靈的情況。”
  項少龍喜出望外,想不到太子丹這么爽脆和信任自己,欣然道:“若是如此,田單休想能保著項上人頭。”
  又商量了行事的細節后,太子丹等才告辭离去。
  項少龍心情大佳,忽然強烈地思念著嬌妻愛儿和田氏姊妹,遂离開衙署,往琴府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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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東郡民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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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到琴府,寡婦清在大廳接待他,道:“嫣然妹她們到了城外試馬,准備明天田獵時一顯身手,我有點不舒服,所以沒有陪她們去。”
  項少龍關心地道:“琴太傅沒有事吧?”表面看來,她只是有點倦容。
  琴清垂首輕搖道:“沒有什么!只是昨夜睡不好吧!”
  起頭來,清澈若神的美目深深注視著他道:“我有點擔心,昨天黃昏時我由王宮返來,遇上到咸陽來參加田獵的高陽君,打了個招呼,他表現得很神气,真怕他會弄出事來。”
  高陵君就是因華陽夫人看上了庄襄王,致王位被奪的子了。項少龍吃了一惊,知道由于自己忙于對付田單,把這個人忽略了。龍陽君曾說高陵君与趙使龐暖有密謀,當時并不太放在心上,究其原因,皆因沒有把龐暖當是個人物,現在給琴清提醒,不由擔心起來。
  琴清道:“或者是琴清多疑吧!有你保護儲君,我還有什么不放心哩!”
  項少龍暗忖:若要公然起兵叛變,怎也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最怕是陰謀詭計,防不胜防吧!唔!這事應該通知呂不韋,分分他的心神,對自己亦是有利無害。他應比自己更緊張小盤的安危。
  琴清見他沉吟不語,幽幽一歎道:“昨天陪太后共,那討厭的毒整天在身旁團團轉,惡形惡狀,真不明白太后怎會視他如珠如寶。”
  項少龍苦笑道:“他是名副其實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可惜沒有多少人能像琴太傅般,可看穿其中的敗絮。”
  琴清嬌軀微顫,秀眸亮了起來,訝然道:“難怪嫣然妹說和你交談,永遠都有新鮮和發人深省的話儿,永遠都不會听得厭倦哩!”
  項少龍心中一熱,忍不住道:“琴太傅是否有同感呢?”
  琴清俏臉一紅,赧然白了他一眼后,垂下螓首,微微點頭。那成熟美女的情態,動人至极。
  項少龍的心神被她完全吸引,但又有點后悔,一時間無以為繼,不知說什么話才好。
  頃刻的靜默,卻像世紀般的漫長。
  琴清低聲道:“項統領吃過了飯嗎?”
  項少龍沖口而出道:“吃過了!”
  琴清“噗哧”嬌笑,橫了他風情万种的一眼道:“終給我抓著統領說的謊話了,現在才是巳時,那有這么早開午飯的?不想陪琴清共膳,找個什么公務繁忙的借口,便不用給琴清當場揭破了。”
  項少龍大感尷尬,期期艾艾,一張老臉火燒般紅了起來。
  琴清出奇地沒有絲毫不悅,盈盈而起道:“我沒時間理你了,現在琴清要把膳食送往城外給你的眾嬌妻們,項統領當然沒有空一道去吧!至少要抽空去吃飯啊!”
  項少龍愈來愈領教到她厲害起來時咄咄逼人的滋味,囁嚅道:“确是有些事嘿!琴太傅請見諒則個。”
  琴清綻出個含蓄但大有深意的笑容后,看得大開眼界的項少龍失魂落魄時,又回复了一貫清冷的神情,淡淡道:“項統領請!”竟是對他下逐客令。
  項少龍隨著她手勢的指示,往大門走去,琴清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默不作聲。
  項少龍涌起惡作劇的念頭,倏地停了下來,琴清那想到這一向謹守禮數的人有此一著,嬌呼一聲,整個嬌軀撞在他背上。
  那感覺要怎樣動人就那么動人。
  項少龍在這剎那回复了初到貴境時的情怀,瀟洒地回身探手挽著她不盈一捻的小蠻腰,湊到她耳旁低聲道:“琴太傅!小心走路了。”
  琴清也不知多久沒有給男人的手探到身上來,渾体發軟,玉頰霞燒,像受惊的小鳥般抖顫著,兩手便來推他。
  項少龍不敢太過分,乘机放開了她,一揖到地說:“請恕項少龍無禮,琴太傅不用送客了。”
  在琴清一臉嬌嗔,又惱又恨的表情相送下,項少龍心怀大暢的离開了。
  在這一刻,他恢复了浪子的心情。
  由于縛手縛腳的關系,這些日子來他給琴清、嬴盈、鹿丹儿諸女弄得左支右絀、暈頭轉向、反擊無力。
  到現在才有出了一口气的感覺。
  想起剛才摟著她纖柔腰肢的享受,一顆心登時躍動起來。
  這或者就是情不自禁了。
  忽然涌起的沖動,最是難以控制啊。
  項少龍來到相府,接見他的是圖先,后者道:“平原郡發生民變,相國接到消息后,立即赶入王宮見太后和儲君。”
  項少龍心中一檁,平原郡是由趙國搶回來的土地,在這時候發生了事情,极可能是龐暖一手策划的,其中有什么陰謀呢?
  呂不韋的反應,當然是立即派出大軍,赶往維護自己一手建立出來的郡縣,否則說不定連毗的上党和三川兩郡,會有樣學樣,同時叛變,再有韓趙等國介入時,形勢可能一發不可收拾,那東方這三個戰略重鎮,就要化為烏有,白費心血了。
  為了應付這种情況,呂不韋必須把可以調動的軍隊全部派往平原郡鎮壓民變,那時咸陽就只剩下禁衛、都騎、都衛三軍了。
  在一般的情況下,只是三軍已有足夠力量把守咸陽城,但若在田獵之時,朱姬和小盤都到了無城可恃的西郊,就是另一回事了。
  假設高陵君能布下一支万人以上的伏兵,又清楚兵力的分布和小盤的位置,進行突襲,并非沒有成功的机會。
  愈想愈心寒,又不便与圖先說話,遂起身告辭。
  圖先把他送出府門,低聲提醒了他到那間民房見面后,項少龍忙朝王宮赶去。
  快到王宮時,一隊人馬迎面而至,其中最触目是嬴盈和鹿丹儿兩女,左右伴著管中邪。
  項少龍雖對兩女沒有野心,但仍禁不住有點酸溜溜的感覺。
  兩女若論美色,可說各有千秋,但嬴盈的長腿、纖幼的腰肢和丰挺的酥胸,卻使她更為出眾,誘人之极。
  兩女見到項少龍,都裝出与管中邪親熱的神態,言笑甚歡,對項少龍當然是視若無睹。
  管中邪自不能學她們的態度,隔遠領著十多名手下向他行禮致敬。
  項少龍回禮后,管中邪勒馬停定,道:“平原郡出了事,儲君太后正和呂相等舉行緊急會議。”
  兩女隨著管中邪停了下來,擺出愛理不理的气人少女神態,不屑地瞪著項少龍。
  項少龍心中好笑,先向她們請安,才說:“管大人要到那里去?”
  管中邪從容瀟洒地道:“兩位小姐要到西郊視察場地,下屬陪她們去打個轉,順道探訪昌文君他們,天气這么暖,出城走走亦是樂事。”`
  項少龍哈哈笑道:“有美相伴,自然是樂事了!”不待兩女有所反應,策騎去了。
  唉!若非与呂不韋如此關系,管中邪應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那時他只會為朋友有美垂青而高興。但現在卻感到棋差一著,給管中邪占了上風,而他則是束手無策。
  抵達王宮時,會議仍在議政廳內進行著。
  昌平君把項少龍拉到一角道:“你見到嬴盈嗎?”
  項少龍點了點頭。
  昌平君道:“是否和管大人在一起。”
  項少龍再點頭,道:“听說是要到西郊視察田獵場的地勢。”
  昌平君歎了一口气道:“今早我給左相國徐大將軍找了去訓話,要我管教妹子,不要和呂不韋的人這么親近,今趟我是左右做人難,項大人能否救救我?”
  項少龍當然明白這小子的意思,苦笑道:“你該知管中邪是個對女人很有辦法的人,本身條件又好,無論体魄外貌劍術談吐,均無可挑剔,明刀明槍我亦未必胜得過他,何況現在貴妹子視我如大仇人,這事還是听天由命罷。”
  昌平君愕然道:“怎能听天由命,我們這一輩的年輕將領,最佩服就是徐先的眼光,他看的事絕錯不了,若嬴盈嫁了給管中邪,將來受到株連怎辦才好。呂不韋現在的地位還及不上以前的商鞅君,他不是也要給人在鬧市中分了尸嗎?外人在我大秦沒多少個能有好收場的,官愈大,死得愈慘。”
  項少龍倒沒從這角度去想這個問題,一時間啞口無言。
  兩兄弟之中,以昌平君較為穩重多智。昌文君則胸無城府,比較愛鬧事。
  昌平君歎道:“現在你該明白我擔心什么了,問題是与管中邪總算是談得來的朋友,難道去執著他胸口,警告他不可碰嬴盈,但又交待不出理由嗎。”
  項少龍為之啞然失笑,昌平君說得不錯,難道告訴管中邪,說因怕他將來和呂不韋死在一塊儿,所以不想妹子和他好?
  昌平君怨道:“枉你還可以笑出來,都不知我是多么煩惱。”
  項少龍歉然道:“只是听你說得有趣吧了!說到婚嫁,總要你們兩位兄長點頭才能成事,管中邪膽子還沒有那么大吧。”
  昌平君忿然道:“像你說得那么簡單就好了,假若呂不韋為管中邪來說親,甚或出動到太后,我們這兩個小卒儿可以說不嗎?”
  項少龍一想也是道理,無奈道:“你說了這么多話,都是想我去追求令妹吧了!何不試試先行巧妙及婉轉點地警告管中邪,鹿公已這么做了。”
  昌平君苦笑道:“鹿公可倚老賣老,不講道理,四十年后我或者可學他那一套,現在卻是十万個行不通。嘿!難道你對我妹子一點意思都沒有嗎?在咸陽,寡婦清外就輪到她了,當然,還有我們尚未得一見的紀才女。”
  項少龍失笑道:“你倒懂得算賬。”
  昌平君伸手拿著他手臂道:“不要顧左右而言之了,怎么樣?”又看著他手臂道:“少龍你長得非常粗壯。”
  項少龍心中實在喜歡昌平君這朋友,無奈道:“我試試看吧!但卻不敢包保會成功。”
  昌平君大喜,此時會議結束,呂不韋和蒙驁、王神色凝重地步下殿門,邊行邊說著話。
  呂不韋見到項少龍,伸手召他過去。
  項少龍走到一半時,呂不韋已与蒙王兩人分手,迎過來扯著他往御園走去,低聲道:“少龍該知發生了什么事,現經商議后,決定由蒙驁率兵到平原郡,平定民變。王則另領大軍,陳兵東疆,一方面向其他三川、上党兩郡的人示威,亦可警告三晉的人不可妄動。”
  頓了頓再道:“這事來得真巧,倉猝間駐在咸陽的大軍都給抽空了,又碰上田獵大典,少龍你有什么想法?”
  項少龍淡淡道:“高陵君想謀反了!”
  呂不韋劇震道:“什么?”
  項少龍重复了一次。
  呂不韋回過神來,沉吟頃刻后,來到御園內一條小橋的石欄坐了下來,示意他坐在對面后,皺眉道:“高陵君憑什么策反了平原郡的亂民呢?”
  項少龍坐在另一邊的石欄處,別過頭去看下面人工小河涓涓流過的水,隱見游魚,平靜地道:“高陵君當然沒有這本領,但若勾結了趙將龐暖,便可做到他能力以外的事。”
  呂不韋一拍大腿道:“難怪龐暖葬禮后急急腳的溜了,原來竟有此一著。”
  接著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机,一字一字緩緩道:“高陵君!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再轉向項少龍道:“他若要動手,必趁田獵這大好良机,這事就交給少龍去處置,若我猜得不錯,高陵君的人將會趁今明兩天四周兵馬調動的混亂形勢,潛到咸陽附近來,高陵君身邊的人亦不可不防,但那可交給中邪去應付。”
  項少龍心中暗笑,想不到高陵君竟無意中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呂不韋怎么蠢也不會在這微妙的形勢下對付自己,這當然亦因他似是答應了呂娘蓉的親事有關系。
  呂不韋站了起來道:“我要見太后和儲君,少龍要不時向我報告,使我清楚情況的發展。”
  項少龍扮出恭敬的樣子,直至他离開后,才策馬出城,往西郊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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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識破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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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偕十八鐵衛抵達西門處時,剛好遇上紀嫣然等回城的車隊。
  馬車在寬敞的西門大道一旁停下,項少龍跳下馬來,先到烏廷芳、趙致、田氏姊妹和項寶儿所乘坐的馬車前問好。
  烏廷芳等都是俏臉紅扑扑的,使項少龍感覺到她們因大量運動帶來的活力。
  項寶儿見到項少龍,揮著小手喚爹。
  趙致怨道:“你這几天很忙嗎?”
  項少龍陪笑道:“田獵后我找几天來陪你們吧!”
  烏廷芳嬌憨道:“致姐莫要管他,我們和清姐游山玩水,都不知多么寫意。”
  項少龍伸手入窗擰了她和項寶儿兩張同樣嫩滑的臉蛋,又關心地与田氏姊妹說了几句話后,才往后面一輛馬車走去。
  帘子掀了起來,露出紀嫣然和琴清的絕世容姿,后者俏臉微紅,狠狠的盯著他,似嗔還喜。
  項少龍看得心跳加速。
  紀嫣然露出一個千嬌百媚的甜蜜笑容,柔聲道:“項郎到西郊去嗎?”
  項少龍點頭應是,順口向琴清道:“平原郡發生民變,平亂大軍將于明天出發,此事极可能与高陵君有關,現在呂不韋已知此事,還著我全權處理,琴太傅可以放心了。”
  琴清抵敵不住他的目光,垂下俏臉,情況非常微妙,充滿了男女間的吸引張力。
  紀嫣然嬌軀微顫,低聲道:“呂不韋這几天是否不斷對你示好哩!”
  項少龍想起他重提婚事,點了點頭。
  紀嫣然湊到他耳旁以僅可耳聞的聲音道:“他真的要殺你哩!所以才作出种种姿態,使人不會怀疑到他身上,你若不信,可向太后和政儲君試探,當會發覺呂不韋清楚地給了他們這种錯覺,唉!夫君你太易相信別人了。”
  項少龍心中一檁,但仍是有點不太相信,茫然點了點頭。
  紀嫣然伸手重重在他手臂了一把,嗔道:“想想吧!以呂不韋的精明,怎會不密切監視高陵君,何須你去提醒他?高陵君如若造反,最高興的人就是他哩!”
  這几句話琴清亦听到了,露出注意關怀的神色。
  項少龍虎軀一震,終于醒覺過來,施禮道:“多謝賢妻指點,項少龍受教了。”
  紀嫣然望往琴清,后者正怔望著項少龍,被紀嫣然似能透視人心的清澈眼神射過來,作賊心處的再次粉臉低垂。
  紀嫣然嗔怪地白了項少龍一眼,深情地道:“小心了!”
  待車隊遠去后,項少龍才收拾情怀,往西郊赶去,心情与剛才已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了。
  出城后,項少龍策著疾風,領著十八鐵衛,沿著官道往田獵場馳去。
  運送物資到獵場的車隊絡繹不絕,非常熱鬧。
  道旁是原始林區,數百年樹齡的老松、樺樹直指天空。
  离城三里許處,地勢開始起伏不平,每登上丘巒,可見到涇水在東南方流過,隱見伐下的木材順水漂往下游處的田獵場,以供搭建臨時營地之用。
  際此春夏之交,長風陣陣,拂過草原山野,令項少龍頓覺神清气爽,听著樹葉對風聲的應和,心頭一片澄明。
  涇河兩岸沃野千里,小河清溪,縱橫交錯。
  森森莽莽、草原遼闊,珍禽异獸,出沒其中。
  穿過了一個兩邊斜坡滿布云杉的谷地后,眼前豁然開朗,涇水在前方奔流而過,林木蔥蔥郁郁,松樹的尖頂像無數直指天空的劍刃。在如茵的綠草坪上,搭起了大大小小的營帳,井然有序,以千計的都騎和禁衛軍,正在河旁忙著,兩道木橋,橫跨涇水。
  項少龍在一處小丘上停了下來,縱目四顧。
  草浪隨風起伏,疏密有致的樹林東一遍西一塊,不時冒起丘巒,一群群的鹿、馬、翎羊等野生動物,聚在岸旁處,不時發出鳴叫,一點不知道明天將會成為被追逐的獵物。
  太陽移向西處,山巒層疊高起,那就是盛產猛獸的西狩山了。
  項少龍暗忖若要在這种地方隱藏一支軍隊,由于有丘谷樹木的掩護,該是輕而易舉的一回事。
  他以專家的眼光,默默審視了地勢后,心中有點把握時,才馳下山坡,往近河高地的主營方向奔去。
  犬吠馬嘶之聲,在空中蕩漾著。
  繡著“秦”字的大纛,正隨風飄揚,与天上的浮云爭妍斗胜。
  工作中的人員,見到他這位統領大人,均肅然致敬。
  与眾鐵衛旋風般馳過一座座旗幟分明,屬各有身分地位的重將大臣的營房,才來到高起于正中處的主營。
  昌文君正監督手下在四周斜坡頂設立高達兩丈的木柵,加強對主營的保護。
  在這平頂的小丘上,設了十多個營帳,除小盤和朱姬外,其他都是供王族的人之用。
  項少龍跳下馬來,道:“為何現在才加上高木柵?時間不是緊迫了點嗎?”
  昌文君道:“是呂相的意思,今早接到平原郡民變的消息后,他便下令我督建木柵,限我明早前完成。”
  項少龍暗叫好險,紀嫣然說得不錯,呂不韋對高陵君的陰謀早智珠在握,還裝模作樣來騙他,好教他失了防備之心,以為呂不韋仍倚重著他。
  昌文君指著近河處的一堆人道:“兩位副統領正在那里与獵犬戲耍為樂,我的刁蠻妹子也在該處,穿白色捆綠邊武士衣的就是她了,黃紫間色的是鹿丹儿。”
  接著低聲道:“大哥和少龍說了嗎?”
  項少龍微一點頭,道:“咸陽這么多年青俊彥,令妹沒一個看得上眼嗎?像安谷便是個比我更理想的人選。”
  昌文君歎道:“谷确是個人材,与少龍各有千秋,問題是他們自幼就在一起玩耍,像兄妹多過像情侶,所以從沒涉及男女之事。”
  頓了頓續道:“我們大秦和東方諸國很不相同,婚娶前男女歡好是很平常的事,贏盈亦和不少年青小子好過,但沒有一段關系是長的,到遇上你后才認真起來。”
  項少龍哂道:“她對管中邪認真才對,你兩兄弟硬把我架了上場,做這种吃力不討好的事。”
  昌文君陪笑道:“那只因我兩兄弟欣賞你吧了!嘿!我們都不知多么寶貝這妹子。其實老管也不錯,看他的身手多么矯捷,他只是錯跟了呂不韋吧。”
  遠處傳來喝彩聲,管中邪戴起甲制的護臂,閃動如神地与其中一頭獵犬戲耍著。
  項少龍召來疾風,道:“我去了!”
  昌平君忙教人牽馬來,陪他往眾人圍聚處馳去。
  在大隊親衛追隨下,兩人來到人堆外圍處下馬。
  滕翼正聚精會神觀察著管中邪蹤躍的步法,見到項少龍,神色凝重地走了過來,与昌文君打了個招呼后,示意項少龍隨他遠遠走開去,來到河旁一堆亂石旁,道:“這家伙城府极深,在這种情況下仍可把真正的實力收藏起來,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項少龍回頭望去,點頭同意道:“他是我們所遇的劍手中最危險的人物,使人莫測高深,我從未見過他動气或有任何震惊的表情,只是這种沉著的修養,我已自問不及。”
  滕翼微笑道:“但你的長處卻是不會輕敵,換了荊俊,便怎都不信有人可胜過他了。”
  項少龍笑道:“是了!這小子到那里去了。”
  滕翼道:“踩場去了,愈能把握田獵場的形勢,就愈有對付莫傲的把握,你的腿傷怎樣了?”
  項少龍道:“好多了,但仍是不宜奔走,否則會爆裂流血。”
  滕翼道:“今早我給你換藥時,見已消了腫,以你的体質,過兩天該好的了。”
  項少龍欣然道:“現在我倒要多謝齊人這一箭,呂不韋要殺我,怕沒那么輕易了。”
  滕翼愕然道:“三弟不是說呂不韋想与你修好嗎?”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把紀嫣然的話說出來,順帶告訴他東郡民變和高陵君的事。
  滕翼沉吟片刻后道:“高陵君的事交由我去辦,必要時就動用我們的精兵團,這個功勞絕不能讓管中邪搶去。”
  說時兩人眼角瞥見管中邪、昌文君、鹿丹儿和嬴盈等朝他們走過來,滕翼向他打了個眼色,低聲道:“我去找小俊!”先一步脫身去了。
  昌文君隔遠向他擠眉弄眼大聲道:“項大人,我們到箭場去試靶看,管大人有把鐵弓,听說少點力气都拉不開來。”
  項少龍心中叫苦,昌文君當然是想制造机會,好讓他在兩女前一殺管中邪的威風,只是他卻有自知之明,他的箭術雖可列入高手之林,但實遜于王翦或滕翼,甚至及不上死鬼連晉。管中邪只要差不過連晉,則出丑的定會是自己。
  管中邪瀟洒地舉手以示清白道:“我絕無爭胜之心,只是兩位小姐和嬴大人興致勃勃,亦想項兄給小將一開眼界吧了!”
  項少龍心中暗罵,裝出抱歉的表情道:“怕要教管大人失望了,我腿上的傷口仍未复原,不宜用力,還是由管大人表演好了。”
  管中邪愕然道:“請恕小將魯莽了,小將見大人行走如常,還以為沒有什么大礙哩!”
  贏盈俏臉一寒道:“項大人不是砌詞推搪吧!”
  鹿丹儿則低聲吐出“膽小鬼!”三個字,拉著嬴盈,不屑地掉頭而去,并向管中邪嬌聲道:“管大人!我們自己去玩耍吧!”
  管中邪謙然施禮,隨兩女去了。
  剩下項少龍和昌文君兩人對視苦笑。
  項少龍想起圖先的約會,乘机告辭,返咸陽城去了。
  在路上想起兩女不留情臉的冷嘲熱諷,并不覺得難受,只奇怪自己變了很多。
  以前在二十一世紀混日子時,什么都是爭強斗胜,酒要喝最多,打架從不肯認第二。
  但現在這好胜心已大大減弱,事事均從大局著想,不會計較一時的成敗得失。所以兩女雖對他態度惡劣,仍不覺得是什么一回事。
  或者這就是成熟了吧!
  回到咸陽,趁尚有點時間,先返烏府,向陶方問了周良兄妹的住處后,遂往看視兩人。
  他們給陶方安置在東園供鐵衛住宿的一列房舍其中之一內,環境相當不錯。
  項少龍舉步進入小廳時,秀美的周薇正在一角踏著紡布机在織布,周良則坐在一張小几旁把弄著一個似是手鐲的奇怪鐵器,見他進來,兄妹忙起立施禮。
  不知是否出于同情心,項少龍特別關怀他們,先向周薇笑道:“周小姐是否為令兄織新衣哩!”
  周薇俏臉倏地紅了起來,垂頭“嗯!”了一聲。
  項少龍大感奇怪,卻不好意思追問她畏羞的原因,坐到几子的另一邊,著兩人坐下后,向周良問道:“周兄把弄的是什么寶貝。”
  周良把那鐵器遞給他,道:“這是供獵鷹抓立的護腕,你看!”
  捋起衣袖,把左腕送至他眼下,上面縱橫交錯著十多道疤痕。
  項少龍大感有趣道:“原來周兄除造船外,還是養鷹的專家。只是既有護腕,為何仍會給鷹儿抓傷了呢?”
  周良道:“護腕是訓練新鷹時用的,到最后練得鷹儿懂得用力輕重,才算高手,這些疤痕都是十五歲前給抓下來的,此后就再沒有失手了。”
  項少龍道:“這么說,周兄是此中高手了。”
  周良頹然道:“是以前的事了,現在我有點愧對鷹儿,在它們迫人的目光下,我再不敢作它們的主人。”
  項少龍想了一會后道:“由今天起,周兄再不用為口奔馳,更不怕被人欺負,應繼續在這方面加以發展,說不定會對我有很大幫助。”
  周良興奮起來,雙目發光道:“項爺吩咐,小人無不遵從,嘿!以后喚我作小良便成了,小人不敢擔當給項爺喚作周兄哩!”
  項少龍正容道:“我從沒有把周兄視作外人,你不該叫我作項爺才對。敢問養鷹有什么秘訣呢!要多久才可培養出一只獵鷹來,它們可干些什么事?”
  周良整個人立時神气起來,傲然道:“首要之事就是相鷹,只有挑得鷹中王者,能通人性,才不致事倍功半。接著就是耐性和苦心,養鷹必須由少養起,至少要一年的時間才成。嘿!使它打獵只是一般的小道,養鷹的最高境界,是培育出通靈的戰鷹,不但可在高空追敵人,偵察虛實,還可攻擊偷襲,成為厲害的武器。”
  今趟輪到項少龍興奮起來,道:“那就事不宜遲,周兄明天立即去尋找這鷹王,我派几個人陪著你,使你行事上方便一點。”
  周良欣然領命。
  項少龍見時間差不多,道別离去,剛步出門口,周薇追上來道:“項大人!”
  項少龍轉身微笑道:“周小姐有何指教?”
  周薇垂著俏臉來至他身前,赧然道:“大哥有著落了,周薇做些什么事才好哩?”
  項少龍柔聲道:“令兄是養鷹高手,小姐是第一流的織女,不是各司其職嗎?”
  周薇的粉臉更紅了,幽幽道:“妾身希望能侍候大人,請大人恩准。”
  只看她神態,就知不是侍候那么簡單,而是以身侍君,這也難怪她,自己确是她理想的對象,加上她又有感恩圖報的心意。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這太委屈你了,讓我想想吧,明天再和你說。”
  周薇倔強地搖頭道:“除非項大人真的嫌棄我,怕妾身粗手粗腳,否則妾身決意終身為大人作牛作馬,侍候大人。”
  給這樣秀色可餐的女孩子不顧一切地表示以身相許,要說不心動,實在是騙人的事,項少龍大感頭痛,暗忖暫時答應她吧!以后再看著辦好了。
  輕歎一聲道:“真的折煞我項少龍了,暫時照你說話辦吧!不過”
  話尚未說完,周薇已喜孜孜地截斷他道:“謝大人恩准!”
  盈盈一福,轉身跑回屋內。
  項少龍惟有苦笑著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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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飛龍神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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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達會面的民居時,圖先早在恭候,兩人見面,自是歡喜,經過了這大段共歷憂患的日子,他們間建立起了真正的信任和過命的交情。若非有圖先不時揭呂不韋的底牌,項少龍恐怕已死于非命。
  圖先笑道:“少龍你對付呂雄這一手确是漂亮,使呂不韋全無還手之余地,又大大失了臉子。回府后,這奸賊大發雷霆,把莫傲召去商量了整個時辰,不用說是要重新部署對付你的方法。”
  項少龍道:“呂雄父子怎樣了?”
  圖先道:“呂雄雖沒像儿子般皮開肉裂,卻被呂不韋當眾掌摑,臭罵一番,顏臉無存。現在給呂不韋派了去負責造大渠的工作,并負責助他搜刮民脂。最高興的人是管中邪,呂雄一向不服從他的調度,与他不和,呂雄去了,他的重要性也相應提高,只要再有點表現,呂娘蓉該屬他的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管中邪不過是求權求利,圖兄認為有沒有可能把他爭取過來呢?”
  圖先正容道:“千万不要有這种想法,此人城府之深、野心之大,絕對比得上呂不韋,而且他清楚自己始終不是秦人,只有依附呂不韋,才可出人頭地。且由于連晉的事,他与你之間仇怨甚深,該沒有化解的可能,少龍還是不要在這方面白費心思了。”
  項少龍點頭答應了。圖先乃老江湖,他的看法當然不會錯。
  圖先道:“近日我密切注視莫傲的動靜,發現他使人造了一批水靠和能伸出水面換气的銅管子,我看是要來對付你的工具了。”
  項少龍心中檁然,這一著确是他沒有想及的,在田獵場中,河湖密布,除了涇水設了木橋外,其他河道都要靠木筏或涉水而行,若有人由水底施以暗算,以莫傲制造的特別毒器,如毒針一類的事物,确是防不胜防。深吸了一口气道:“幸好我的腿受了箭傷,什么地方都不去就成了。”
  圖先失笑道:“這确是沒有方法中的辦法,不過卻要小心,他要對付的人里,包括了滕兄和小俊在內,若他兩人遇上不測,對你的打擊將會非常巨大。”
  頓了頓續道:“我雖然不知他們如何行事,但以莫傲的才智,應可制造出某种形勢,使他們有下手的机會,此事不可不防。”
  項少龍暗抹了一把冷汗,他倒沒有想過滕荊兩人都會成為對方刺殺的目標,現在得圖先提醒,才知自己多么粗心大意。
  圖先沉聲道:“莫傲這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躲在背后以無聲無息的暗箭傷人,又懂得保護自己,不貪虛名小利,真乃做大事的人。”
  項少龍道:“這人難道沒有缺點嗎?”
  圖先答道:“唯一的缺點就是好色吧!听說他見到寡婦清后,就有點神魂顛倒,不過這事呂不韋也無計可施,否則呂不韋自己早把寡婦清收入私房了。我尚未告訴你,呂不韋對少龍得到了紀才女,非常妒忌,不止一次說你配不上她。”
  又道:“比起上來,管中邪的自制力便強多了,從不碰呂府的歌姬美婢,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練習騎射劍術,又廣閱兵書,日日如是,此人意志的堅定,教人吃惊。最厲害是從沒有人知道他渴望什么,心中有何想法。他或者是比莫傲更難應付的勁敵,若有机會就把他也干掉,如此你我才睡可安席。”項少龍听得心惊肉跳,比起上來,自己是好色和懶惰多了。
  像管中邪這种天生冷酷無情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對手。
  莫傲至少還有個弱點,就是寡婦清。
  這或者足以使他喪命。
  圖先歎了一口气道:“呂不韋的勢力膨脹得又快又厲害,每日上門拍他馬屁的官員絡繹不絕,兼之又通過毒間接控制了太后,這樣下去,秦國終有一天會成為他呂家的天下。若非他防范甚嚴,我真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杯毒酒把他殺了。”
  項少龍笑道:“毒這一著,未必會是好事哩!”
  接著把捧毒以抗呂不韋的妙計說了出來。
  圖先听得目定口呆,好一會才歎道:“少龍你可能比莫傲更懂耍手段哩!毒确是這种只顧自己,無情無義的人。”
  項少龍心叫慚愧,問起呂娘蓉。
  圖先道:“在呂府內,我唯一還有點好感的就是這妮子,呂不韋另外的三個儿子都沒有什么用,只懂花天酒地,其他兩個女儿又貌丑失寵,只有呂娘蓉最得呂不韋歡心,誰能娶得她,等若成了呂不韋的繼承人,若你能令她喜歡上你,將會教呂不韋非常頭痛。”
  項少龍苦笑道:“縱是仇人之女,我亦不能玩弄她的感情,何況我根本爭不過管中邪,連我都覺得他很有吸引人的魅力。”
  圖先道:“管中邪若想謀取一樣東西,無論是人是物,都有他一套的手段,最難得是他謙恭有禮,從不擺架子,不像莫傲般難以使人接近,故甚得人心,連呂娘蓉身邊的人都給他收買了,呂娘蓉更不用說,給他迷得神魂顛倒,你确是沒有机會。”
  旋又皺眉苦思道:“但實情又似不全是這樣,自你拒婚后,三小姐反而對你因不服气而生出了興趣,她最愛劍術高明的人物,若你能在這方面壓倒管中邪,說不定她會移情別戀。”
  項少龍歎道:“那可能比由他手上奪得呂娘蓉更困難,你知否他們間有了親密的關系嗎?”
  圖先道:“管中邪絕不會干這种會令呂不韋不快的蠢事。”
  看了看窗外漸暗的天色,道:“少龍這三天田獵之期,最緊要打醒精神做人,首要自保,莫要教呂不韋陰謀得逞,現在呂不韋前程最大的障礙就是你,千万別對他有任何僥幸之心。”
  項少龍點頭受教后,兩人才分別离開。
  項少龍走到街上時,剛是華燈初上的時刻,咸陽城的夜生活及不上邯鄲、大梁的熱鬧,但街上仍是行人熙攘,尤其是城中青樓酒館林立的那几條大街,行人比白天還要多。
  約會的地點是咸陽城最大的醉風樓,是間私營的高級妓院,項少龍雖不清楚老板是何許人,但想必然是非常吃得開的人物了。
  項少龍以前雖常到酒吧和娛樂場所混日子,但在這時代還是首次逛民營的青樓,不由泛起新鮮的感覺。
  穿著普通的武士服,徜徉于古代的繁華大道里,既是自由寫意,又有种醉生夢死的不真實。
  四年了。
  小盤這秦始皇亦由一個只知玩樂的無知小孩,變成胸怀一統天下壯志的十七歲年輕儲君。
  現時東方六國沒有人把他放在眼內,注意的只是呂不韋又或他項少龍,但再過十年,他們將發現是錯得多么厲害。
  思索間,來到了醉風樓的高牆外,內里隱見馬車人影。
  守門的大漢立時把他這紅人認了出來,打躬作揖地迎他入去。
  尚未登上堂階,有把熟悉的聲音在后方叫嚷道:“項大人請留步!”
  項少龍認得是韓闖的聲音,訝然轉身,只見韓闖剛下馬車,朝他大步走來,到了他身旁后,一把扯著他衣袖往門內走去,低聲道:“好個董馬痴,把我騙苦了。”
  項少龍連否認的气力都沒有了,暗忖自己假扮董馬痴的事,現在可能天下皆知,苦笑道:“是誰告訴你的?”
  韓闖待要說話,一名衣著華麗的中年漢子,在兩位風韻极佳,打扮冶艷的年輕美女陪伴下,迎了上來,施禮道:“項大人首次大駕光臨,還有韓侯賞光,小人伍孚榮幸之至。”
  右邊的艷婦笑語如珠道:“賤妾歸燕,我們樓內的小姐听到項大人要來的消息,人人都特別裝扮,好得大人青睞哩!”
  韓闖失聲道:“那我來就沒有人理會嗎?”
  另一個艷姝顯然和韓闖混得相當稔熟,“哎唷!”一聲,先飛了兩人一個媚眼,呢聲道:“韓侯真懂呷醋,讓妾身來陪你好嗎?”
  又橫了項少龍一眼道:“賤妾白蕾,項大人多多指教。”
  韓闖乃花叢老手,怎肯放過口舌便宜,一拍項少龍道:“蕾娘在向項大人畫下道儿哩!否則何須要大人指教?”
  兩女連忙恰到好處的大發嬌嗔。
  伍孚大笑聲中,引著兩人穿過大廳,到內進處坐下,美婢忙奉上香茗,兩女則分別坐到兩人身旁來。
  項少龍有點摸不著頭腦為何要坐在這里時,伍孚一拍手掌,笑道:“項大人初臨敝樓,小人特別預備了一點有趣的東西,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項少龍心中好笑,暗忖貪污賄賂之事,古今如一,自己身為都騎大統領,等若咸陽城的治安防務首長,這些風月場所的大阿哥,自然要孝敬自己,好能在有起事來時得到特別照顧。
  韓闖笑道:“伍老板真是知情識趣,項大人怎可錯失了你這么一個朋友。”
  白蕾半邊身壓到韓闖背上,撒嬌地嗲聲道:“韓侯才是真的知情識趣,我們老板望塵莫及哩!”
  另一邊的歸燕挨了小半邊身到項少龍怀里道:“項大人要多來坐坐,否則奴家和樓內的姑娘都不會放過你呢。”
  溫柔鄉是英雄冢,項少龍深切地体會到這种滋味。
  他這兩年來對妻妾以外的美女退避三舍,一方面固是因心感滿足,更主要是怕負那感情上的承擔和責任。
  這些野花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即食的方式。大家擺明車馬,事后拍拍屁股即可走人,沒有任何手尾。确可作為生活的調劑。
  只是項少龍初抵邯鄲時,給人扯了去官妓院,第一趟就遇上素女的慘劇,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傷痕,使他對青樓有种敬而遠之的下意識抗拒,更怕知道樓內姑娘們凄慘的身世。
  不過這刻看來,私營的妓院与官妓院大不相同,充滿你情我愿,明買明賣的交易气氛。
  記起當年落泊時的苦況,若非得陶方收留,無論是殺手或男妓,可能都要被迫去做。
  歸燕湊到他耳邊道:“項大人為何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讓我找美美來陪你吧!男人見到她,連魂魄都掉了。”
  項少龍暗忖為何“美美”這名字如此耳熟,腦筋一轉,才記起了是毒的老相好單美美,就是她把烏廷威迷住了,累得他出賣了家族,慘被處死,心中一陣討厭,哂道:“有只美燕子陪我便夠了,何須什么美美丑丑呢?”
  白蕾嬌笑道:“原來項大人也是風流人物,哄我們女儿家的手段,比得上韓侯哩!”
  韓闖笑道:“項大人真正的厲害手段,你兩個美人儿嘗到時才真知要得哩!不用像現在般生硬的吹捧了。”
  接著當然又是一陣笑罵。
  伍孚奇道:“原來韓侯和項大人是這么熟絡的。”
  項少龍和韓闖交換了個會心的微笑。
  這時四個美婢,兩人一組,分別捧著一把長達丈半的長槍和一個高及五尺,上平下尖的鐵盾,走進內廳。
  項少龍大感意外。
  本以為他送的必是价值連城的珍玩,誰知卻是這副兵器。
  伍孚站了起來,右手接過長槍,左手起護盾,吐气揚聲,演了几個功架,倒也似模似樣,虎虎生威,神气之极。
  歸燕湊在項少龍耳旁道:“這是我們醉風樓鎮邪辟魔的寶物,是三年前一個客人送贈給我們的,老板知項大人要來,苦思良久,最后才想起這禮物。”
  項少龍暗忖那有客人會送這种東西給青樓的,定是千金散盡后,只好以兵器作抵押了。在這時代里,寶刀一類的東西,可像黃金般使用,有錢亦未必可買到。
  韓闖起身由伍孚手中接過槍盾,秤秤斤兩4,動容道:“這對家伙最少可值百金,想不到伍老板竟私藏寶物。”
  項少龍暗贊伍孚,以兵器送贈自己,既不落于行賄的痕跡,又使自己難以拒絕,欣然站了起來,接過長槍一看,只見槍身筆挺,光澤照人,隱見螺旋紋樣,槍尖處鋒利之极,鋼質特佳,這么好的槍,還是首次得睹。
  伍孚湊了過來,指著槍身道:“項大人請看這里,刻的是槍的定名。”
  項少龍這才注意到近槍柄盡端處鑄著兩個古字,他當然看不懂。
  幸好韓闖湊過頭來讀道:“飛龍!哈!真好意頭,項大人得此槍后,定可飛黃騰達。”
  伍孚恭敬地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歸燕倚著項少龍道:“項大人啊!讓奴家親手為你縫制一個槍袋好嗎?”
  項少龍取起鐵盾,舉了兩記,試出盾質极薄,偏又堅硬非常,拿久了亦不會累,心中歡喜,向伍孚道謝了。
  歸燕撒嬌道:“項大人仍未答奴家哩!”
  伍孚笑道:“項大人又沒有拒絕,限你三天內制出槍囊,那時載著飛龍槍一并送到項大人府上去好了。”
  歸燕緊挨了項少龍一下,神情歡喜。
  伍孚歉然道:“誤了兩位大人不少時間,兩位君上和管大人正在后園雅座等候項大人,韓侯是否和項大人一道的。”
  韓闖道:“我是約了太子丹來喝酒的,伍老板若不介意,我想和項大人說上兩句私話。”
  又湊到白蕾耳旁道:“待會才輪到你。”伸手到她盛臀處重重拍了一記。
  白蕾夸張地哎唷一聲。
  歸燕則偎入了項少龍怀里,昵聲道:“待會記緊要奴家陪你哪!”橫了他一記媚眼,這才和伍孚、白蕾去了,還為兩人關上了門。
  項少龍重新坐下時,仍有點暈浪的感覺,就算對方是虛情假意,但一個這么懂討男人歡心的美女曲意逢迎,沒有男人能不動心的。
  韓闖低笑道:“伍孚這家伙真有手段,弄了這兩個醉風樓最有騷勁的娘子來向你灌迷湯,就算明知他在討好你,我們也要全盤受落。”
  項少龍心有同感,想做清官确非易事,點頭道:“韓兄還未說為何知我是董馬痴哩!”
  韓闖道:“有人見到你去見田單,若還猜不到你是誰,我也不用出來混了。听說你見完他后臉色很難看,田單則匆匆去了相府找呂不韋,是否出了事呢?”
  項少龍對韓闖自不會像對龍陽君般信任,淡淡道:“只是言語上有點沖突吧!沒有什么的。”
  韓闖誠懇地道:“若項兄要對付田單或李園,切勿漏了我的一分。”
  項少龍道:“若有需要,定會找侯爺幫手。”
  韓闖忽地狠聲道:“項兄認識毒嗎?”
  項少龍記起毒因偷了他的小妾,才要逃到咸陽來,點頭表示認識。
  韓闖咬牙切齒道:“這狗雜种忘恩負義、禽獸不如,我以上賓之禮待之,那知他不但和我最心愛的小妾夾帶私逃,還把我的小妾在途中勒死,免她成為累贅,這樣狼心狗肺的人,我恨不得將他碎尸万段,只是他終日躲在相府里,使我無從下手。”
  項少龍知他仍未得悉毒搭上了朱姬的事,看來他在醉風樓出入,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志在毒。歎道:“侯爺怕要死了這條心了,現在毒到了宮內辦事,甚得太后寵愛,你若動他半根毫毛,休想能安返韓國。”
  韓闖劇震了一下,雙目紅了起來,射出悲憤神色,好一會后才頹然道:“兄弟明白了,明天我便返回韓國,項兄异日若有什么用得上兄弟的地方,只要能力所及,定不會教你失望。”
  又低聲道:“在邯鄲時項兄已有大恩于我,到現在兄弟仍是心中感激。”
  項少龍想不到他會有真情流露的時候,忍不住道:“韓兄放心吧!我敢以項上人頭擔保,不出七年,毒必死無葬身之地,韓兄的仇可包在我身上。”
  韓闖不能相信地看了他一會后,點頭道:“若這話由別人口中說出來,我必會嗤之以鼻,但出自董馬痴之口,我卻是深信不疑。”
  兩人站起來時,韓闖道:“晶姊現在雖搭上了龐暖,但她真正愛上的人,卻是死去了的董馬痴,此事我亦不打算向她揭破。”
  項少龍心中一顫,腦海里冒出趙國當今太后韓晶的艷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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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蛇蝎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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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兩名美婢引路下,項少龍經過一條長廊,踏入一座院落里,前院的樂聲人聲,漸不可聞。
  雖在燈火之下,仍可看到院落里种著很多花卉,還布置了各式各樣的盆景,幽雅宁靜,頗具心思。
  院落中心有魚池和假石山,綠草如茵,虫鳴蟬唱,使人想不到這竟是妓院的處所,就像回到了家里。
  那兩個領路的美婢,不時交頭接耳,低聲說話和嬌笑著,更頻頻回頭媚笑,极盡挑逗的能事。
  項少龍自知頗有吸引女人的魅力,加上堂堂都騎統領的身分,這些出來賣笑的女子,自然都以能与他攀上關系為榮了。
  自當上這人人艷羡的職位后,項少龍公私兩忙,接触平民百姓的工作,都讓手下去做了,今天才算親身体會“民情”,感受到都騎統領的社會地位和榮耀。
  難怪這么多人想當官了。
  像蒲布、劉巢這類依附著他的人,平時必然非常風光了。
  轉過假石山,一座兩層的獨立院落出現眼前,進口處守著十多名都衛和禁衛,都是昌文君和管中邪等人的親隨,平時早見慣見熟。
  他們雖只能站在門外,但卻毫不寂寞,正和一群俏婢在打情罵俏,好不熱鬧。見到項少龍單人匹馬來到,肅立致敬時,都忍不住泛起訝色。
  項少龍在女婢報上他的來臨聲中,含笑步進燈火通明的大廳內。
  寬敞的大廳內,置了左右各兩個席位,放滿酒菜。
  管中邪、昌平君、昌文君三人各占一席,見他到來,欣然起立致禮,气氛融洽。
  侍酒的美妓均跪地叩禮,充滿謙卑的態度。
  管中邪笑道:“項大人遲來,雖是情有可原,卻仍雖先罰三杯酒,好使酒意上能大家看齊,否則喝下去定斗項大人不過。”
  項少龍愈來愈發覺管中邪口才了得,言之有物,微笑道:“管大人的話像你的劍般令項某人感到難以抵擋,那敢不從命。”
  坐好后,自有美人儿由管中邪那席走了過來,為他斟酒。
  項少龍看著美酒注進酒杯里,晶瑩的液体,使他聯想到白蘭地,一時豪興大發,探手撫上側跪一旁為他斟酒的美妓香肩柔聲道:“這位小姐怎么稱呼?”
  對面的昌平君哈哈笑道:“這真是咸陽城的奇聞,原來少龍竟是花叢里的高手。”
  昌文君插口道:“少龍自是高手,否則怎能把紀才女收歸家有,大兄說的應是青樓的老手才對。”
  那美妓向項少龍拋了個媚眼,含羞答答道:“奴家叫楊豫,項大人莫要忘記了。”
  項少龍感到整個人輕松了起來。
  這几天實在太緊張了,壓得他差點透不過气來。
  現在他須要的是好好享受一下咸陽聲色俱備的夜生活,忘記了善柔,把自己麻醉在青樓醉生夢死,不知人間何世的气氛里。
  舉酒一飲而盡。
  一眾男女齊聲喝彩,為他打气。
  坐在他下首的管中邪別過頭來道:“且慢,在喝第二杯酒前,請項大人先點菜。”
  項少龍愕然看著几上的酒菜,奇道:“不是點好了嗎?”
  眾人登時哄堂大笑。
  昌文君捧著肚子苦忍著笑道:“點的是陪酒唱歌的美人儿,只限兩個,免至明天爬不下榻到田獵場去。”
  管中邪接口道:“樓主已把最紅的几位姑娘留了下來暫不侍客,就是等項大人不致無美食可點。”
  這話又惹起另一陣笑聲。
  昌平君道:“我們身邊的人儿們少龍也可點來陪酒,見你是初到貴境,就讓你一著吧!”
  他身旁的兩女立時笑罵不依,廳內一片吵鬧。
  項少龍雙手正捧著楊豫斟給他的第二杯酒,啞然失笑道:“我沒有迫你讓給我呀!勉強的事就勿做,今晚我只點歸燕姑娘陪酒,因為頭更鐘響時,小弟便要回去了。”
  旁邊的楊豫和三人旁邊的美妓,及跪在后方的俏婢們,一起嬌聲不依。
  管中邪歎道:“項大人除非忍心仗劍殺人,否則今晚休想本樓的姑娘肯眼白白放你回家睡覺。”
  楊豫為他斟著第三杯酒,放輕聲音道:“讓奴家今晚為項大人侍寢好嗎?”
  項少龍把酒一飲而盡,苦笑道:“非不愿也,是不能也,小弟腿傷未愈,實在有心無力,請各位仁兄仁姐体諒。”
  管中邪歉然道:“是我們腦筋不靈光,應全体受罰酒。”
  項少龍心中暗罵,你這小子分明想借此測探我腿傷的輕重。表面當然不露痕,敬酒聲中,舉杯喝了。
  楊豫低聲道:“大人莫忘了還要再來找奴家。”這才跪行著,垂頭倒退回管中邪的一席去,動作誘人之极。
  昌文君道:“有一個菜式少龍不能不點,否則我兩兄弟和管大人都會失望,那就是咸陽城無人會未聞芳號的單美美姑娘了。”
  項少龍知管中邪正注視他對這名字的反應,好用來判斷他是否知道單美美是媚惑烏廷威一事,故意不露出任何破綻,啞然失笑道:“那我是身在咸陽耳在別處了,為何我從未听過有這么一位美人儿呢?”
  妒忌單美美的眾女登時為他喝彩鼓掌,情況混亂熱鬧。
  管中邪咋舌道:“幸好單美美的耳朵不在這里,否則休想她肯來了,可能以后听到項大人的大名,她都要掩香耳以報复。人來!給項大人請歸燕小姐和單美美兩位美人來。今晚我是主人,自然該以最好的東西奉客。”
  這几句話雖霸道了點,但卻使人听得舒服,無從拒絕。
  俏婢領命去了。
  管中邪大力拍了三下手掌,廳內立時靜了下來。
  坐在門旁的几位女樂師雖上了點年紀,但人人風韻猶存,頗具姿色,難怪醉風樓被稱為咸陽青樓之冠。若非他們在此地有頭有臉,恐怕沒有資格坐在這里。
  女樂師應命奏起悠揚的樂韻。
  大廳左右兩邊側門敞開,一群歌舞妓載歌載舞地奔了出來,輕紗掩映著內里無限的春色,像一群蝴蝶般滿場飄飛,悅目誘人,极盡聲色之娛。
  項少龍細察她們,年紀都在十八、九歲間,容貌姣好,質素极佳。
  在這戰爭的年代里,重男輕女,窮等人家每有賣女之舉,項少龍初遇陶方時,后者正在四處搜羅美女,眼前這批年青歌姬,可能都是這么來的。
  想到這里,不禁又想起了病逝的婷芳氏,心中一陣苦,恨不得立即离去。
  神思恍惚中,樂聲悠悠而止,眾歌姬施禮后返回側堂內。
  美婢上來為各人添酒。
  門官唱道:“歸燕姑娘到!”
  項少龍收拾情怀,朝盈盈步入廳內的歸燕看去,暗忖這個名字應有點含意,說不定歸燕是別處人,思鄉情切下,取了這名字。
  歸燕逐一向各人拜禮后,才喜孜孜走到項少龍一席坐了下來,眾女均露出艷羡神色。
  項少龍尚未有机會說話,歸燕已膝行而至,半邊身緊挨著項少龍,為他斟酒,笑臉如花道:“大人恩寵,奴家先敬大人一杯!”
  管中邪三人立時大笑起來。
  昌文君道:“這叫迷湯酒湯雙管齊下,少龍小心今晚出不了醉風樓,腿傷發作哩!”
  歸燕吃惊道:“大人的腿受了傷嗎?”
  項少龍嗅著由她嬌軀傳來的衣香發香,暗忖女人的誘惑力真不可小覷,尤其當她蓄意討好和引誘你的時候,當日趙穆便強迫趙雅用春藥來對付自己,美人計是古今管用。
  想到這里,記起當說起單美美時管中邪看望自己的眼神,登時暗里冒出冷汗。
  自己真的疏忽大意,若剛才的酒下了毒,自己豈非已一敗涂地。
  莫傲乃下毒高手,說不定有方法使毒性延遲几天才發作,那時誰都不會怀疑是管中邪使人作的手腳了。
  歸燕見他臉色微變,還以為他的腿傷發作,先湊唇淺喝了一口酒,才送至他嘴邊道:“酒能鎮痛,大人請喝酒。”
  項少龍見她真的喝了一口,才放下心來,在她手上也淺喝了一口。
  同時心念電轉。
  要收買青樓的姑娘來對付自己這都騎統領,絕非易事,因為那是株連整個青樓的嚴重罪行,而且必會牽起大風波。管中邪更不會隨便把這陰謀透露給別人知道。所以若要找人下手,只有找單美美這個可能性,因為她早給毒迷倒了,自是听教听話,想到這里,已有計較。
  昌文君笑道:“歸燕這么乖,少龍理應賞她一個嘴儿。”
  歸燕嬌羞不胜地“嚶嚀!”一聲,倒入項少龍怀里,左手緊纏著他沒有半分多余脂肪的熊腰,右手摟上他粗壯的脖子,仰起俏臉,星眸半閉,緊張地呼吸著。
  給她高聳丰滿的胸脯緊迫著,看到她春情洋溢的動人表情,項少龍也不由心動,低頭在她唇上輕吻了一口。
  眾人鼓掌喝彩。
  歸燕依依不舍地放開了他,微嗔道:“大人真吝嗇。”又垂首低聲道:“大人比獅虎還要粗壯哩!”
  門官這時唱喏道:“單美美小姐到!”
  大廳倏地靜了下來,所有目光集中往正門處。
  環佩聲中,一位身長玉立的美女,裊娜多姿舉步走了進來。
  項少龍一看下,亦不由動容。
  單美美年齡在二十許間,秋波流盼、櫻唇含貝、笑意盈面。最動人處是她有种純真若不懂世事的仙子般的气質,使男人生出要保護疼惜她的心情。相比之下,廳內眾美妓登時作了只配拱奉單美美這明月的小星點。
  管樂聲适時奏了起來。
  單美美盈盈轉身,舞動起來。
  在燈火映照里,身上以金縷刺繡著花鳥紋的襦衣裳袂飄飛,熠熠生輝,使她更像不應屬于這塵世的下凡仙女。
  這咸陽最紅的名妓在廳心攬衣自顧,作出吟哦躑躅的思春表情,檀口輕吐,隨著樂音唱起歌來。
  她的聲音清純甜美得不含半絲雜質,非常性感。
  項少龍只能大約听懂歌詞,說的是一位正沐浴在愛河的年輕女子,思念情人時,忽然收到愛郎托人由遠方送來的一疋綢子,上面織著一對對鴛鴦戲水的飾,使她既是心花怒放,又是情思難遣。
  配合她舞姿造手,關目表情,單美美把個中情怀,演譯得淋漓盡致,連項少龍亦為之傾倒。
  她的气質容色,比之紀嫣然和琴清,也只是稍遜一籌,想不到妓院之內,竟有如此絕品。
  項少龍心中奇怪,像她這种色藝雙絕的美女,理應早被權貴納作私寵,為何仍要在這里拋頭露臉呢?
  只听她唱道:“裁為合歡被,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
  歌聲樂聲,悠悠而止,眾人魂魄歸位,轟然叫好。
  單美美分向兩邊施禮,然后輕舉玉步,往項少龍走過去。
  項少龍提醒自己,眼前美女,實是披著仙女外表的蛇蝎,這才鼓著掌站了起來,笑道:“歡迎單姑娘芳駕?”
  單美美嫣然一笑,美眸飄到項少龍臉上,倏地亮了起來,閃過揉集了惊异、欣賞、矛盾和若有所思的复雜神色。
  項少龍這時更無疑問,知道單美美确是管中邪和莫傲用來暗害自己的工具,否則她的眼神不會這么奇怪。
  她的眼睛太懂說話了,落在項少龍這有心人的眼中,卻暴露了心內的情緒。
  見到項少龍,自然使她聯想起情人毒,而她吃惊的原因,是他項少龍整体的給人感覺比毒更要胜上一籌,更有一种毒所無法企及的英雄气魄。
  單美美下意識地避開了項少龍的眼光,垂下螓首,來到項少龍另一旁,跪拜下去。
  項少龍偷空瞥了管中邪一眼,只見他緊盯著單美美,一對利如鷹隼的眼睛首次透射出緊張的神色,顯是發覺單美美給項少龍打動了芳心的异樣神情。
  項少龍俯身探手,抓著她有若刀削的香肩,把她扶了起來。
  單美美仰起俏臉,櫻唇輕吐,呵气如蘭道:“單美美拜見項大人!”旋又垂下頭去,神態溫婉,令人我見猶怜。
  但項少龍卻知她是心中有鬼,所以怕了自己清澈的目光。
  昌平君笑道:“我們的單美人是否見項大人而心動了,變得這么含羞答答,欲語還休的引人樣儿。”
  昌文君接著道:“項大人的腿傷是否立即好了。”
  這句話又引來哄堂大笑。
  項少龍扶著她一起坐下時,管中邪道:“英雄配美人,單美人還不先敬項大人一杯,以作見面禮。”
  項少龍留心著單美美,見到她聞言嬌軀微顫,美眸一轉,不禁心中好笑,知道管中邪怕夜長夢多,迫她立即下手。
  莫傲這招确是高明,若非項少龍知道單美美乃毒的姘頭,給害死了仍不知是什么一回事。
  單美美猶豫了片刻,才由廣袖里探出賽雪欺霜的一對玉手,為項少龍把盞斟酒。
  看著她頭上綴著玉釵的墮馬髻,秀發烏閃黑亮,香气四溢,項少龍不由恨起管中邪來,竟忍心要這么一位美麗的女孩子去干傷天害理的勾當。
  單美美一對玉手微微抖顫著。
  另一邊的歸燕湊到項少龍耳邊低聲道:“大人忘了奴家哩!”
  項少龍正心有所思,聞言伸手過去,摟著歸燕的蠻腰,在她玉頰吻了一口。
  單美美這時捧起滿斟的酒杯,嬌聲道:“美美先喝一半,余下的代表美美對大人的敬意,大人請賞臉。”
  一手舉杯,另一手以廣袖掩著,以一個优美無比的姿態,提杯而飲,沒有發出任何聲息。
  項少龍留神注意,見她沒有拿杯的手在袖內微有動作,還不心里雪亮,知她是趁机把毒藥放入酒里。
  廣袖垂下,改以兩手捧杯,送至項少龍唇邊,眼光卻垂了下去。
  昌平君等鼓掌叫好。
  項少龍看著眼前剩下了半盞的美酒,心中閃過無數念頭。
  他是否該當場揭破毒酒的玄虛呢?這或者是對付管中邪的最佳良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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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集

第一章 咸陽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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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細察單美美送至唇邊的半杯美酒,卻看不出任何异樣情狀。
  他才不信藥末可以不經攪拌而遇酒溶解,只是在這古時代油燈掩映的暗光下,根本難以看清楚酒內的玄虛。
  他旋即放棄了借揭發這杯毒酒來對付管中邪。非是此事不可行,因為只要抓住單美美,就不怕她不供出在后面主使的是管中邪。
  問題是那等若和呂不韋公然撕破臉皮,失去了一直以來爾虞我詐的微妙形勢。
  只要想想呂不韋仍有七、八年的風光日子,就知這做法如何不智。
  假設此事牽連到繆毒身上,那就更复雜了。
  同時想到假若自己能詐作喝了這杯毒酒,那管中邪和莫傲將再不會另定奸計陷害自己,事后還會疑神疑鬼,以為自己不畏毒酒,又或單美美沒有依命行事,瞎自猜疑,豈非更妙。
  這些想法以電光石火的高速掠過項少龍腦際,心中已有定計。
  項少龍一手取過毒酒,另一手挽著單美美動人的小蠻腰,哈哈笑道:“美美小姐須再喝一口,才算是喝了半杯。”
  身子背著歸燕和下席的管中邪諸人,就要強灌單美美一口酒。
  單美美立時花容失色,用力仰身避了開去,惊呼道:“項大人怎可如此野蠻哩!”
  項少龍趁机松開摟著她腰肢的手,單美美用力過度,立時倒在席上。
  趁對席的昌平君等人注意力全集中到單美美身上時,項少龍手往下移,把酒潑在几下,又藉把這蛇蝎美女扶起來的動作,掩飾得天衣無縫。
  單美美坐直嬌軀,惊魂甫定,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大笑道:“累小姐跌倒,是我不好,該罰!”舉杯詐作一飲而盡。
  對面的昌平君歎道:“原來項大人這么有手段,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美美小姐肯當眾在席上乖乖的躺下來。”場內自是又爆起一陣笑聲。
  項少龍放下酒杯,只見單美美詐作嬌羞不胜地垂下頭去,免得給人看破了她內心的惊惶,神情微妙之极。
  左邊的歸燕又為他斟酒。
  管中邪笑道:“項大人若能忍一時之痛,今晚說不定可得到美美小姐另一次躺下來的回報哩!”
  昌平君兄弟又一陣哄笑,諸女則扮出嬌羞樣儿,笑罵不休。
  項少龍探手再摟緊單美美柔軟的腰肢,把酒送至她唇邊,柔聲道:“這一杯當是陪罪好了!”
  單美美仰起香唇,神色复雜地望了他一眼,默默的把整杯酒喝了。
  眾人轟然叫好。
  另一邊的歸燕不依道:“項大人竟厚此薄彼呢!”
  項少龍見管中邪沒有生疑,心中大喜,道:“我這人最是公平,來!讓我侍候歸燕姑娘喝酒。”
  昌文君怪叫道:“喝酒有啥意思,要嘴對嘴喂酒才成。”
  歸燕一聲嚶嚀,竟躺到他腿上去,一副請君開怀大嚼的誘人模樣,幸好沒有壓著后側的傷口。
  項少龍眼前腿上雖是玉体橫陳,心中卻沒有很大的波動,一來心神仍在單美美和管中邪身上,暗察他們的反應;另一方面總認為歸燕只是奉命來討好自己這京城軍警首長,曲意逢迎,盡是虛情假意。
  歸燕的姿色雖比不上單美美,但眾女中只有侍候管中邪的楊豫可与她比拚姿色,占占她便宜亦是一樂。于是銜了一口酒,低頭吻在歸燕的香唇上,度了過去。
  歸燕嬌喘細細,熟練合作地喝下去,如此仰身喝酒并不容易,可真虧了她呢。
  在眾人怪笑喝彩下,項少龍正要退兵時,給歸燕雙手纏個瓜葛緊連,香信暗吐,反哺了半口酒過來。
  項少龍不由涌起銷魂滋味,放開怀抱,也運舌相迎,享受一番后,才与玉頰火燒的歸燕分了開來。
  昌平君等鼓掌叫好。
  歸燕嬌柔無力地靠近了他,媚態橫生道:“項大人今晚不要走好嗎?奴家包保你腿傷不會加劇。”
  由于她是耳邊呢喃,這兩句話只有另一邊的單美美听到,后者神情一黯,垂下螓首,顯是因項少龍“命不久矣”,而自己則是殺他的凶手。
  項少龍吻了歸燕的粉頸,笑道:“這种事若不能盡興,徒成苦差。”又探手過去摟著單美美的纖腰,故作惊奇道:“美美小姐是否有什么心事呢?”
  單美美吃了一惊,言不由衷地道:“項大人只疼歸燕姊,人家當然心里不快了。”
  管中邪忙為單美美掩飾道:“項大人能使我們眼高于頂,孤芳自賞的美美小姐生出妒意,足見你的本事,今回輪到我等兄弟們妒忌你了。”
  項少龍暗罵誰是你的兄弟時,昌文君笑道:“這另一口酒項大人絕省不了。”
  項少龍暗忖一不做二不休,逗逗這凶手美人也好。遂銜了另一口酒,俯頭找上單美美的櫻唇,度了過去,事后仍不放過她,痛吻起來,陳倉暗渡中,以二十一世紀五花八門的接吻方式,對她极盡挑逗的能事。
  單美美原本冷硬的身体軟化了,生出熱烈的反應。
  項少龍心中暗歎,知道在這种异乎尋常,又以為自己命不久矣的刺激下,單美美心中歉疚,反動了真情。
  唇分后,單美美眼角隱見淚光,顯見她以毒酒害他,亦是迫不得已。
  項少龍反不想急著离去,怕人發覺几下未干的酒漬。
  這時歸燕又來纏他,項少龍靈机一触,詐作手肘不慎下把仍有大半杯的酒碰倒席上,蓋過了原本的酒漬。
  一番扰攘后,單美美出乎眾人意外的托詞身体不适,先行引退。
  少了這最紅的姑娘,昌平君兩兄弟興致大減,項少龍乘机告辭。
  歸燕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把他直送到大門停泊馬車的廣場處,千叮万囑他定要回來找她,又迫他許下諾言,才肯放他到昌平君的馬車上。
  忽然間,項少龍亦有點愛上了這古代的“黑豹酒吧”了。
  回到衙署,見到值夜的滕翼,說起剛才發生的事,后者也為他抹了把冷汗。
  滕翼歎道:“我們的腦筋實在不夠靈活,總在想莫傲的奸謀是在田獵時進行,豈知竟在今晚暗施美人計,若能知道藥性,少龍就可扮得更迫真一點了。”
  項少龍肯定道:“毒藥定是在田獵后才發作的。”滕翼訝道:“三弟怎么這般有把握。”
  項少龍道:“圖先告訴我莫傲造了一批可在水底進行刺殺的工具,該是用來對付你和荊俊的,事后若我再毒發身亡,那烏家就算想報复也無人可用了。”
  滕翼大怒道:“我若教莫傲活過這三天田獵之期,便改跟他的姓。”
  項少龍忽然臉色大變,道:“我們一直想的都是己方的人,說不定莫傲的行刺目標包括了鹿公和徐先在內,那就糟了。”
  滕翼吁出一口涼气道:“呂不韋沒那么大膽吧?”
  項少龍道:“平時該不敢如此膽大包天,可是現在形勢混亂,當中又牽涉到高陵君的謀反,事后呂不韋大可把一切罪責全推到高陵君身上,有心算無心下,呂不韋得逞的机會實在太高了。”
  想到這里,再按耐不下去,站起來道:“我要去見鹿公,向他及早發出警告。”
  滕翼道:“我看你還是先去見徐先,論精明,鹿公拍馬都比他不上,他若相信我們,自會作出妥善安排。”
  項少龍一想确是道理,在十八鐵衛和百多名都騎軍護翼下,裝作巡視城內的防務,朝王宮旁徐先的左丞相府去了。
  由于現在他身兼都衛統領,除了王宮,城內城外都是在他職權之內。
  因剛才的宴會提早結束了,所以現在只是初更時分,但除了几條花街外,其他地方都是行人絕少,只是偶有路過的車馬。
  到了左相府,徐先聞報在內廳見他,這西秦三大名將之一的超卓人物微笑道:“我早知少龍會在田獵前來見我的了。”
  項少龍大感愕然道:“徐相為何會有這個想法呢?”
  徐先歎了一口气道:“我們大秦自穆公以來,躍為天下霸主之一。可惜東向的出路,一直被晉人全力扼住,故只能掉過頭來向西戎用兵,結果兼國十二,開地千里。穆公駕崩時,渭水流域的大部份土地均落入我們手上。可是由那時始,直至現在建立東三郡,二百多年來我們毫無寸進。
  究其原因,与其說出路受阻,不若說是內部出了問題。我若強大,誰可阻攔?故這仍是個誰強誰弱的問題。”
  項少龍對那時的歷史不大了了,只有點頭受教的份儿。
  徐先談興大起,喟然道:“三家分晉后,我們理該乘時而起,可惜偏是那四十多年間,朝政錯出常軌,大權旁落亂臣手上,粗略一算,一個君主被迫自殺,一個太子被拒不得繼位,另一君主和母后一同被弒,沉尸深淵。魏人乘我國內亂,屢相侵伐,使我們盡失河西之地。”
  項少龍開始有點明白徐先的意思,現在的呂不韋正在這條舊路上走著。無論呂不韋是否奪權成功,甚或廢了小盤,最后的結果就是秦國始終不能稱霸天下,這正是徐先最關心的事。
  徐先長身而起,沉聲道:“少龍!陪我到后園走走!”
  項少龍心內起了個疙瘩,知他必是有秘密要事須作商量。
  明月高照下,兩人步入后園里,沿著小徑漫步。
  徐先歎了一口气道:“我們秦人与戎狄只是一線之隔,不脫蠻風,周室京畿雖建于此地,只是好比覆蓋襤褸的錦衣,周室一去,襤褸依然,至今仍是民風獷野。幸好孝公之時用商鞅變法,以嚴刑峻法給我們養成守規矩的習慣,又重軍功,只有從對外戰爭才可得爵賞,遂使我大秦無敵于天下。可是呂不韋這么一搞,恣意任用私人,又把六國萎靡之風,引入我大秦,使小人當道,群趨奉迎、互競捧拍之道,這于我大秦實是大大不利。他那本呂氏春秋我看過了,哼!若商鞅死而复生,必將它一把火燒掉。”
  項少龍終于听到在鹿公這大秦主義者排外動机外另一种意見,那就是思想上基本的沖突。呂不韋太驕橫主觀了,一點不懂体恤秦人的心態。
  他接触的秦人,大都坦誠純朴,不愛作偽,徐先、鹿公、王齒、昌平君兄弟、安谷奚等莫不如是。
  比較起來,呂不韋、莫傲、管中邪、繆毒等全是异類。
  秦人之所以能無敵于天下,正因他們是最強悍的民族,配以商鞅的紀律約束,真是誰与爭鋒。
  呂不韋起用全無建樹的管中邪和呂雄,于后者犯事時又想得過且過,正是秦人最深惡痛絕的。
  小盤以嚴厲果敢的手段處置了呂雄,這一著完全押對了。
  徐先停了下來,灼灼的眼光落到項少龍臉上,沉聲道:“我并非因呂不韋非我族類而排斥他,商君是衛人,但卻最得我的敬重。”
  項少龍點頭道:“我明白徐相的意思了。”
  徐先搖頭歎道:“呂不韋作茧自縛,以為害了大王,秦室天下就是他的了。豈知老天爺尚未肯舍棄我大秦,出了政儲君這明主,所以我徐先縱使粉身碎骨,亦要保儲君直至他正式登上王座。”
  項少龍暗吃一惊,道:“听徐相口气,形勢似乎相當危急。”
  徐先拉著他到一道小橋旁的石頭坐下來,低聲道:“本來我并不擔心,問題是東郡民變,呂不韋派了蒙驁和王齒兩人前往鎮壓,一下子把京師附近的軍隊全抽空了,現在京師只有禁衛、都騎、都衛三軍在支撐大局,形勢之險,實百年來首次見到。”
  項少龍皺眉道:“据我所知,東郡民變乃高陵君和趙將龐爰兩人的陰謀,呂不韋沒有說清楚這事嗎?”
  徐先臉上陰霾密布,悶哼道:“話雖然是這么說,可是高陵君有多少斤兩,誰都心中有數,十個高陵君都斗不過半個呂不韋,怎會到事發時,呂不韋才猛然惊覺,倉猝應付?”
  項少龍心中冒起一股寒意,囁嚅道:“徐相的意思是──”
  徐先斷然道:“這事必与呂不韋有關,只要呂不韋把奸細安插到高陵君的謀臣內邊,就可像扯線公仔般把高陵君控制在手上,制造出這等形勢。”
  再肅容道:“只要呂不韋在這段期間內,能把你和兩位副統領除掉,都騎都衛兩軍,都要落進呂不韋手內,那時你說會出現什么情況?我之所以猜到你今晚會來見我,原因非常簡單,就是假若你确非呂不韋的人,以你的才智,必會發覺不妥當的地方,少龍明白了嗎?”
  項少龍暗叫好險,要取得徐先的信任确不容易,直至剛才,徐先仍在怀疑自己是呂不韋一著巧妙的棋子,或可說是多重身分的反間諜。
  有點尷尬地道:“多謝徐相信任。”
  又不解道:“縱使呂不韋手上有都騎都衛兩軍,但若他的目標是政儲君,恐怕沒有人肯听他命令。”
  徐先歎道:“少龍仍是經驗尚淺,除非呂不韋得到了全部兵權,否則絕不會動儲君半根毛發,此乃愚不可及的舉動,可是只要他能把我和鹿公害死,再把事情推在高陵君上,那時秦室還不是他的天下嗎?蒙驁不用說了,王齒這糊涂鬼在那种情況下孤掌難鳴,加上又有太后護著呂不韋,誰還敢去惹他呢?”
  接著雙目厲芒一閃道:“先發者制人,后發者受制于人。
  呂不韋一天不死,我們休想有好日子過,大秦則是重蹈覆轍,受權臣所陷。”
  項少龍差點呻吟起來。
  站在徐先的立場角度,策略上完全正确。
  問題是項少龍知道在小盤登基前,沒有人可要呂不韋的命。
  若要不了他的命,自然是自己要丟命了。此事怎逃得過?
  只恨他不能以這理由勸徐先打消此意,難道告訴他史書寫明呂不韋不會這么快完蛋嗎?
  正頭痛時,徐先又道:“只要政儲君肯略一點頭,我可包保呂不韋活不過這三天。”
  項少龍歎道:“徐相有否想過那后果呢?”
  徐筅冷哼道:“最大問題的三個人,就是姬太后、蒙驁和杜壁。最難搞的還是杜壁,呂不韋一去,他必趁机擁立成喬,若非有此顧慮,先王過身時,我和鹿公早動手了。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王齒從中反對。所以我才希望由你說服儲君,現在他最信任的人就是少龍你了。”
  項少龍道:“我卻有另一個想法,首先要通過滴血認親,正式确定了儲君和呂不韋沒有半絲瓜葛,其次就是殺死呂不韋手下的第一謀士,此人一去,呂不韋便變了一只沒有爪牙的老虎,惡不出什么樣儿來,第三──”
  徐先揮手打斷他道:“你說的是否那莫傲?”
  項少龍訝道:“徐相竟听過此人?”
  徐先輕描淡寫道:“這點能耐都沒有,如何敢和呂不韋作對。最好把管中邪一起干掉,那就更是妥當。只是現在的情況是你在防我,我也在防你,若非公然動手,誰奈何得了對方呢?”
  項少龍知道單憑這點仍未足以打動這位智者,低聲道:“第三就是把繆毒捧出來与呂不韋打對台,只要拖到儲君加冕之日,呂不韋這盤棋就算輸了。”
  徐先雄軀一震,不解道:“繆毒不是呂不韋的人嗎?”
  項少龍把計划和盤托上,道:“我還提議儲君給呂不韋安上一個仲父的虛銜,以安他的狼子野心。”
  徐先深吸一口气后,像首次認識他般打量了好一會,雙目精光閃閃道:“說到玩手段、弄詭謀,恐怕那莫傲也要讓你一點,難怪到今天你仍活得這么健康活潑了。”
  項少龍暗叫慚愧道:“幸好今晚喝少了一杯酒,否則就真不敢當徐相這句話了。”
  徐先追問下,他說出了今晚所發生的事。
  徐先听罷點頭同意道:“你說得對,一天不殺莫傲,早晚會給他害死。照我估計,這杯毒酒該在七天后發作,孝文王當日就是喝了呂不韋送來的藥湯,七天后忽然呼吸困難窒息致死,由于從來沒有一种毒藥可在七天后才突然發作的,所以我們雖覺得內有蹺蹊,仍很難指是呂不韋下的毒手,當然也找不出任何證据了。唉!現在沒有人敢吃呂不韋送來的東西了。真是奇怪,當日害死孝文王的藥湯,照例曾經內侍試飲,那內侍卻沒有中毒的情況?”
  項少龍暗忖這莫傲用毒的功夫,怕比死鬼趙穆尚要高明數倍,要知即使是慢性毒藥,總還是有跡可尋,吃下肚后會出現中毒的征兆,那有毒藥可在吞入腹內后七天才使人毒發呢?盡管在二十一世紀,恐怕亦難以辦到,除非毒藥被特制的藥囊包裹著,落到肚內黏在胃壁處,經一段時間后表層被胃酸腐蝕后,毒藥才瀉逸出來,致人死命。
  想到這里,心中一動,恨不得立即折返醉風樓,查看一下自己把毒酒潑下處,會否有這么一粒包了某种保護物的毒藥。
  徐先見他臉色忽晴忽暗,問道:“你想到什么了?”
  項少龍道:“我在想如何可請求徐相暫緩對付呂不韋呢?”
  徐先笑道:“我徐先豈是徒逞勇力的莽撞之徒,少龍既有此妙計,我和鹿公就暫且靜觀其變。不過假若你殺不死莫傲,便輪到我們動手對付呂不韋了,總好過給他以毒計害死。”
  項少龍拍胸口保證道:“給我十天時間吧!說不定我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教他死得不明不白哩!”徐先愕然瞪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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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探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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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靈巧地翻過高牆,落到醉風樓的花園里。
  這時剛過了二更天,醉風樓主樓之后的七、八座院落,仍是燈火通明,笙歌處處。
  項少龍好一會才辨認出管中邪剛才招呼他的那座雅院,只見仍是燈光燦然,不禁叫起苦來,同時亦心中奇怪,難道他走后,又用了來招呼另一批貴客嗎?
  好奇心大起下,他借著夜色和花草樹木的掩蔽,無聲無息地竄了過去,到了近處時,駭然伏下,心儿忐忑狂跳。
  原來正門處有一批大漢在守護著,其中几個赫然是呂不韋的親隨。
  難道是呂不韋來了嗎?
  留心細看去,只見院落四周都有人在巡逡守衛,嚴密之极。
  這當然難不倒他這懂得飛檐走壁的特种戰士。
  察看了形勢后,他選了院落旁的一棵大樹,迅速攀了上去,再射出索鉤,橫度往院落人字形的一邊瓦面上,才小心翼翼,沿索滑到了檐邊,探頭由近檐頂的通風口朝內望去。
  一瞥下立時魂飛魄散,手足冰寒,差點由屋頂掉了下來。
  只見燈火通明的大廳里,站了管中邪、莫傲、醉風樓的樓主伍孚,歸燕和單美美五個人,正在研究被移開了長几下地席上的酒漬。
  伍孚歎道:“莫先生确是奇謀妙算,先教我贈項少龍以寶物,好教他不起提防之心,又使他以為下手的是我們的好美美,誰知要他命的卻是我們的歸燕姑娘。”
  管中邪道:“對莫兄的高明,我管中邪是沒話說的了。最妙是這小子還以為自己逃過大難,再不起防范之心,确是精彩絕倫。”
  這時大門洞開,呂不韋春風滿臉,神采飛揚的走了進來。
  在項少龍瞠目結舌,全身血液差點冰凝之下,單美美乳燕投怀的扑入了呂不韋怀內去,嬌聲道:“美美為呂相立了大功,呂相該怎么賞人家哩!”
  呂不韋的手由她的纖腰落到了她的隆臀上,大力拍了兩記,邪笑道:“那就讓我今晚好好酬勞你吧!”
  莫傲則伸手摟著歸燕道:“呂相莫忘了我們的好歸燕,若非靠她那條香舌,項少龍怎會中計。”
  上面的項少龍全身發麻,差點要扑下去給呂不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天啊!
  自己的肚內竟有了隨時可取自己一命的毒囊,這時代又沒有開刀的手術,他項少龍豈非死定了。
  呂不韋此時摟著單美美,到了那片酒漬旁,俯頭細看了一回后,哈哈大笑道:“任你項少龍智比天高,也要著了我呂不韋的道儿;卻還以為反算了我們一著,到喉嚨被藥液蝕開了個口儿時,還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呢。”
  項少龍听得心中一動,燃起了希望。
  若藥囊只是黏在喉嚨處,便有取出來的机會了。
  管中邪道:“美美姑娘的表演才精彩哩,連我都差點給她騙過了。”
  呂不韋俯頭吻在單美美的香唇上,弄得她咿唔作聲,春意撩人。
  管中邪伸手按在伍孚的肩頭上,笑道:“此事成功后,伍樓主當的這個官,必定非同小可哩!”
  伍孚欣然道謝后,又有點擔心地道:“那東西會不會無意間給他吐出來呢?”
  倚著莫傲的歸燕嬌笑道:“樓主放心好了,那東西不知黏得多么緊,若非給他的舌頭卷了過去,奴家還不知怎辦才好呢。”
  莫傲接口道:“這東西最不好就是會黏在杯底,否則我的小燕子就不用犧牲她的香舌,給這家伙大占便宜了。”
  管中邪笑道:“只是占了點小便宜吧!大便宜當然還是留給莫兄了。”
  一時男的淫笑,女的不依嬌嗔。
  項少龍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時离開,想方法把那毒囊弄掉。
  這一著妙計确是厲害,當時舌頭交纏,意亂情迷,那想得到竟是死亡之吻。
  自己亦确是大意,以為對方不知道自己識穿了單美美是他們的人,還一番造作,真要教人笑穿了肚皮。
  呂不韋笑道:“春宵苦短,莫先生該到小燕的香閨,好好答謝美人了。”
  轉向伍孚道:“伍樓主今趟做得很好,我呂不韋必不會薄待你。”
  哈哈一笑,擁著單美美去了。
  項少龍知道再不會听到什么秘密,悄悄走了。
  項少龍慘哼一聲。
  滕翼由他張開的大口里,把彎曲了的銅條抽了出來,尾端的小圓片上黏著一粒烏黑色的藥丸,只有蒼蠅般大小。
  旁邊的陶方、荊俊、蒲布、劉巢等人齊松了一口气,抹掉額上的冷汗。
  項少龍咽著被刮損了的咽喉,說不出話來。
  滕翼把毒丸移到眼前,眾人都俯近研看。
  荊俊狠狠道:“有什么方法把這毒丸送進莫傲的喉嚨里去呢?”
  項少龍清了清喉嚨,沙啞著聲音道:“這毒丸若是混在酒里,便會黏在杯底,可是在毒死孝文那碗藥湯里,卻沒有這种情況。”
  陶方大喜道:“那即是說,只要我們得到那條藥方,當可找到其中某种藥物,可以中和它的黏性,到進入喉內才會黏著,如此一來,要毒殺莫傲再非難事了。這藥方必然會留下紀錄來的。”
  滕翼一震下望往項少龍,兩人同時想起了圖先,旋又搖頭。
  若圖先可輕易向莫傲下毒,早把他毒死了。
  蒲布頹然道:“就算找到那可中和這毒丸黏性的方法也沒有用,難道捧碗藥湯去哄他喝下去嗎?”
  項少龍道:“這事大可隨机應變,毒丸由我隨身攜帶,再相机行事。夜了!我們盡量睡一覺好的,否則明天恐沒有精神去應付莫傲另一些陰謀詭計,二哥和小俊更要打醒十二個精神。”
  眾人無不同意,各自回房休息。
  項少龍回到后堂時,不由想起了紀嫣然等眾嬌妻,神思恍惚間,嬌聲嚦嚦在耳旁響起道:“大爺回來了!”
  項少龍愕然望去,只見周薇和衣躺在一角地席處待他回來,看樣子是剛給他吵醒過來的,看她釵橫鬢亂的海棠春睡后的神態,心中大叫不妙。
  自趙倩和春盈諸女去世后,他飽受折磨,整整一年有如活在噩夢里,英雄气短,偏又步步落在下風。使他再不愿有男女間新的責任和感情上的承擔。
  對琴清如是,對嬴盈也如是。
  他雖答應昌平君兄弟對嬴盈勉力而為,但卻是敷衍的成份居多,絕不熱心,亦自知未必斗得過管中邪。
  不過都及不上眼前的周薇使他頭痛。
  看她行事作風,顯是自尊心极重和死心眼的人,敢愛敢恨。
  幸好現在和她關系尚淺,還有轉圜的余地,干咳一聲道:“這么夜了,還不回去睡嗎?”
  周薇起身施禮后,溫柔地為他脫下外袍,欣然道:“早睡過了,現在不知多么精神,陶公安排了最尾后那間房子給我,現在讓小婢侍候大爺沐浴好嗎?”話完雙頰早紅透了。
  項少龍心中叫糟,自己已多晚沒有妻婢相陪,今晚又曾偎紅倚翠,挑起了情欲,若說不想女人,只是在欺騙自己,給她這么以身相陪,后果實不敢想像。但如若斷然拒絕,她受得了嗎?
  幸好周薇要為他寬衣時,腳步聲響。
  項少龍回頭望去,見來的是荊俊,大訝道:“小俊!有什么事嗎?”
  荊俊仍以為周薇是周良的妻子,奇怪地瞪著她。
  項少龍低聲吩咐周薇退避入房后,才道:“什么事呢?”
  荊俊看著周薇消失處,奇道:“她怎會在這里的?”
  項少龍解釋了她和周良的兄妹關系后,荊俊雙目立時亮了起來,嘿然道:“三哥真好艷福,這周薇若非荊釵布裙,不施脂粉,艷色絕不會遜于田鳳和田貞。”
  項少龍心中一動,著他在一旁坐下后,笑道:“小俊對她似乎有點意思哩?”
  荊俊赧然道:“三哥說笑了,小俊怎敢來和三哥爭女人。”
  項少龍欣然道:“她并非我的女人,假設你有意思的話,不礙用點功夫,三哥我絕不介意,還非常感激你哩!”
  荊俊大喜道:“嘿!讓我試試看吧!說到哄女孩,我比以前進步多了。”
  項少龍道:“此事就這么決定,你不去休息卻來找我,究竟為了什么事?”
  荊俊道:“三哥的腿還可以再出動嗎?”
  項少龍道:“只要不是動手過招,便沒有問題。你有什么好主意?”
  荊俊道:“現在离天明尚有兩個多時辰,要殺死莫傲,這是唯一的机會。”
  項少龍皺眉道:“莫傲身旁能人眾多,呂不韋又在那里,怎么下手?”
  荊俊道:“硬來當然不成,不過我對醉風樓的環境非常清楚,更知道單美美和那歸燕的閨房在那里,只要我們能摸到那里去,就有辦法把那顆毒丸喂入莫傲的喉嚨里,然后再輕輕松松等待他毒發身亡,豈非大快人心嗎?”項少龍喜道:“計將安出?”
  荊俊攤開手掌,現出一截三寸許黑色樹枝似的東西,得意洋洋道:“這是由迷魂樹采來的香枝,燃點后的煙只要吸入少許,立即昏昏欲睡,若在熟睡時吸入,保證掌摑也醒不過來,三哥明白了吧!”
  項少龍沉吟片晌后,斷然道:“你最好通知二哥,若這么令人快慰的事少了他,我們兩個都要挨罵的。”
  憑著勾索,三兄弟悄無聲息地潛入醉風樓東,躲在花叢暗處。
  樹木掩映中,隱見燈光。
  荊俊這識途老馬道:“竹林內有四座小樓,分別住著醉風樓的四位大阿姐,就是單美美、楊豫、歸燕和白蕾,合稱醉風四花,歸燕的小樓位于左方后座,只要能過得竹林這一關,就有机會摸入樓內去,若我沒有記錯,每座樓旁都种有香桂樹,躲躲藏藏應是易如反掌。”
  滕翼皺眉道:“既有呂不韋在內,防守必然非常嚴密,竹樹更是難以攀椽,只要有人守著竹林間的出入口,我們怎進得去?”
  項少龍道:“另一邊是什么形勢?”
  荊俊苦笑道:“仍是竹林,所以這地方有個名字,叫‘竹林藏幽’,只要過得這關,莫傲就死定了。”
  腳步聲響,兩名武士提著燈籠走了過來,邊走邊談笑著。三人屏息靜气,傾耳細听。
  其中一人道:“這四個妞儿确是花容月貌,又夠騷勁,連我們的管大爺也動了心,留宿在那楊豫的小樓里。”
  另一人道:“听說還有個白蕾,不知她今晚是否也要陪人,若沒有的話,就由我兩兄弟招呼她好了。”
  先前的大歎道:“你付得起渡夜資嗎?何況听說縱有銀兩,她都未必肯瞅睬你哩!”
  直至他們去遠,項少龍心中一動道:“白蕾陪的該是韓闖,說不定會有机會。”
  話猶未已,人聲由前院方向傳來,其中一個隱隱認得是老朋友韓闖,還有女子的嬌笑聲,不用說該是白蕾了。滕翼大急道:“怎樣瞞過那白蕾呢?”
  此時一群人已轉入了這條花間小徑里,領路的是兩個提著燈籠的美婢,接著是四名韓闖的近衛,然后是摟摟抱抱的韓闖和白蕾,最后是另八名親兵。
  看到這种陣勢,項少龍亦是一籌莫展。
  荊俊忽地湊近滕翼道:“白蕾并不認得二哥的!”
  項少龍靈机一触道:“二哥可冒充太子丹的人,韓闖剛和他喝完酒。”
  這時韓闖等剛路過他們藏身處,轉上直路,朝竹林方向走去。
  滕翼先解下佩劍,硬著頭皮竄了出去,低嚷道:“侯爺留步,丹太子命小人來有要事相告。”
  韓闖等整隊人停了下來,近衛都露出戒備神色。
  滕翼大步走去,眾人雖見到他沒有佩劍,仍是虎視眈眈,手握劍柄。
  韓闖放開了白蕾,冷冷道:“丹太子有什么說話。”
  滕翼心知韓闖的手下絕不會任自己靠近他們主子的,遠遠立定,施禮道:“小人龍善,乃丹太子駕前右鋒將,韓侯這么快就忘了小人嗎?”
  龍善是當日滕翼在邯鄲時用的假名字。
  韓闖呆了一呆,醒覺過來,哈哈笑道:“記起了記起了!右鋒將請恕本侯黑夜視力不佳。”
  轉身向白蕾道:“小蕾儿先回房去,本侯立即就來。”
  白蕾那會疑心,叮嚀了韓闖莫要教她苦候,偕兩個丫環先去了。
  在韓闖的掩護下,三人換上他手下的外裳,無惊無險地進入了守衛森嚴的竹林里,到了与歸燕閨樓只隔了一棵香桂樹的白蕾居所處。
  韓闖向三人打了個眼色,逕自登上樓上去。
  白蕾的四名貼身美婢,分了兩人來招呼他們。
  項少龍、荊俊和滕翼怕給小婢認了出來,早向韓闖的手下關照了,其中兩人匆匆把兩婢拖了到房內去,不片晌已是嬌吟陣陣,滿樓春聲。
  在韓闖布在樓外的親衛放哨把風下,三人先后攀上桂樹,到了歸燕的小樓瓦頂處。
  房內傳來鼾聲。
  若論飛檐走壁的身手,項滕兩人都及不上荊俊,由他覷准机會穿窗進房,頃刻后莫傲的鼾聲變成了沉重的呼吸。項少龍示意滕翼留在屋頂,自己翻了進去。
  荊俊正蹲在榻旁,向他打出一切順利的手勢。
  項少龍心中大喜,竄了過去。
  在几頭的油燈映照下,荊俊已捏開了莫傲的大口,項少龍忙取出毒丸,以銅枝送入他的喉嘴里,肯定黏個結實后,正要离去時,足音在門外響起。
  項少龍和荊俊大吃一惊,同時跨過榻上兩人,躲在榻子另一端暗黑的牆角里。
  敲門聲響,有人在外面道:“莫爺!呂相有急事找你。”莫傲和歸燕當然全無反應。
  項少龍人急智生,伸手重重在莫傲腳板處捏了一記。
  幸好荊俊的迷暈香只夠讓莫傲昏上一陣子,莫傲吃痛下,呻吟一聲,醒了過來。
  那人又喚道:“莫爺!”
  莫傲剛醒過來,頭腦昏沉地道:“什么事?”
  叫門的手下道:“呂相剛接到了緊急消息,刻下正在樓下等候莫爺。噢!呂相和管爺來了。”
  項少龍和荊俊暗叫不妙,卻苦在莫傲已坐了起來,想冒險逃走都辦不到。
  幸好呂不韋的聲音在門外道:“我們在外廳等你。”
  莫傲推了推歸燕,見她毫無反應,在她雪白的胸脯捏了一把,才起身合衣,腳步穩穩地推門外出。
  今次輪到項少龍和荊俊兩人喜出望外,忙蛇行鼠步到了房門處,貼耳偷听。
  呂不韋首先道:“剛接到消息,短命鬼項少龍竟去了找徐先,商量了整個時辰,才返回烏府去。哼!莫先生認為他們會弄些什么陰謀出來呢?”
  莫傲顯然因曾受迷魂香的影響,腦筋遠及不上平時靈活,呻吟道:“不知是否因太高興下多喝了點酒,我頭有些痛。”
  管中邪道:“莫兄先喝杯解酒茶,定定神就沒事的了。”
  接著是斟茶遞水的聲音,听聲息,外面應只有呂不韋、莫傲和管中邪三人。
  好一會后,呂不韋道:“莫先生能否肯定那狗雜种會在最后一天晚田獵時才毒發呢?沒有了高陵君襲營的掩飾,則誰都會猜到是我們動的手腳了。”
  莫傲舒了一口气,道:“呂相放心,我曾找了十多個人來作實驗,保證時間上不會出差錯。”
  管中邪笑道:“沒有了項少龍,他們必然陣腳大亂,而我們則是准備充足,到時我們先護著儲君和太后渡河,等輪到鹿公和徐先時,就弄翻木橋,再在水底把他們刺殺,干手淨腳,誰會怀疑我們呢?”
  呂不韋道:“最怕是徐先和項少龍等先發制人,提前在這兩天內動手,我們就要吃大虧了。”
  莫傲胸有成竹道:“放心好了!一天沒有弄清楚高陵君的虛實,他們那敢動手,以免徒便宜了高陵君。諒他們的膽子仍沒有這么大。”
  呂不韋道:“現在最頭痛就是政儿,他似是一點都不知道自己乃是我呂不韋的親生骨肉。唉!都是朱姬那賤人不好,我多次催她去和政儿說個清楚,她都一口拒絕了。又不肯接受封我為攝政大臣的提議,哼!繆毒恁地沒用,連這些小事都辦不到。”
  管中邪道:“我看關鍵處仍是項少龍,有了他,太后就不用完全倚賴呂相了。”
  莫傲啞然失笑道:“我忽然想出一計,既可討太后歡心,使她接受封呂相為攝政大臣,又可掩人耳目。”
  正在門內偷听的荊項兩人好奇心大起,暗忖這莫傲果是詭計多端。
  呂不韋大喜追問。
  莫傲笑道:“只要讓太后知道呂相和項少龍再無嫌隙,就可消除了她心中疑慮。所以只要化解了她這個心結,她對呂相自會言听計從了。”
  管中邪微帶不悅道:“莫兄不是又要娘蓉佯作嫁給項少龍吧!”
  莫傲失笑道:“管兄不是要和一個只有三天命的人爭風呷醋吧!”
  接著壓低聲音道:“呂相明天可請太后親自宣布三小姐和項少龍的婚事,同時把呂相封為攝政大臣;把這兩事合而為一,等若明示太后只要肯讓呂相坐上此位,就拿最疼愛的女儿出來作為保證項少龍的安全,在這种情況下,太后為了項少龍,自然會讓步的,當然還要著繆毒下點工夫。”
  室內的項少龍到這刻仍未弄得清楚攝政大臣和宰相有何分別,但照想該是進一步削去小盤的自主權了。
  管中邪再沒有出言反對。
  呂不韋欣然道:“這确是妙計,中邪!由你對娘蓉做點工夫吧!這妮子最听你的話,上趟你教她來大鬧一場,她的表演真是精彩絕倫了。”
  室內的項少龍這才知道呂娘蓉進來大吵大鬧,破坏婚議,竟是有預謀的行動,不由心中大恨。
  呂娘蓉原來是這樣的一個人,自己也不用再對她有怜惜之心了。
  正如荊俊所說,玩玩她也好,等若向呂不韋和管中邪各捅一刀。
  呂不韋道:“事情就這么決定,快天光了!”
  項少龍兩人那敢再听下去,慌忙离去。
  想不到神推鬼使下,竟得到了這么關鍵性的情報。整個局勢立時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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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田獵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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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尚未亮,韓闖被迫拖著疲乏的身体,好掩護項少龍等离開醉風樓。
  到了街上,兩批人分道揚鑣。
  回到烏府,天已微明,項少龍三人那敢怠慢,匆匆更衣,滕荊兩人先返衙署,准備田獵大典的諸般事宜,項少龍則赶赴王宮。
  途中遇上徐先的車隊,被徐先邀上車去,原來鹿公亦在車內,當然是在商討應付呂不韋的方法了。兩人雖全副獵裝,卻無盛事當前的興奮。
  鹿公見他兩眼通紅,顯是一夜沒睡,點頭道:“少龍辛苦了。”
  項少龍欣然道:“身体雖累,心情卻是愉快的。”
  徐先訝道:“少龍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不知又有什么新的進展呢?”
  項少龍壓低聲音,把昨晚夜探青樓,听到呂不韋三人陰謀与密議的事說了出來。
  兩人大歎精彩難得。
  鹿公拍腿叫絕道:“黏到了喉嚨的毒丸都教少龍弄了出來,可見老天爺對我大秦确是另眼相看。”
  徐先道:“既是如此,我們就依少龍之議,以繆毒制呂不韋,實行以毒攻毒。說真的,呂不韋治國的本領确是不錯,就讓他得意多几年,到將來儲君登位,再把他收拾好了。”
  鹿公道:“但在這期間我們須牢抓軍權,用心培養人材,對付起這家伙來時,就更得心應手了。”
  項少龍道:“小將有一建議,就是王翦。”
  徐先笑著打斷他道:“這個不用少龍提醒,我們早留心此子,讓他再歷練多點時間吧!唉!王齒老得有點糊涂了,好應由后生小子取代。”
  鹿公顯然心情大佳,笑語道:“少龍是否准備接收呂娘蓉這個女妞,好气死呂不韋和那管中邪呢?”
  項少龍失笑道:“為這事頭痛的該是他們了。”
  徐先道:“但攝政大臣的權勢非同小可,那時他等若儲君,沒有他點頭,什么政令都批不下來。”
  項少龍道:“徐相還記得我提過那‘仲父’的虛銜嗎?就拿這來騙騙呂不韋,三天后莫傲歸天,那時輪到他陣腳大亂,加上繆毒又當上內史,呂不韋到時才知是什么一回事呢。”
  此時車隊進入王宮,三人都心怀大暢,恨不得立即過了未來的三天,好看看惡人有惡報那大快人心的結果。
  項少龍原本沉重緊張的心情,已被輕松歡暢的情緒替代。好!
  就讓老子拿這些人開心一下,連鹿丹儿和嬴盈這兩個靠向了管中邪的丫頭也不放過,如此生命才更多采多姿哩!王宮教場上旌旗飄揚,人馬薈聚。
  有份參加田獵者,若非王侯貴族,就是公卿大臣的親屬家將,又或各郡選拔出來的人才,人人穿上輕袍帶革的獵裝,策騎聚在所屬的旗幟下,壯男美女,一片蓬勃朝气,人數約在五千人間。
  一万禁衛,則分列兩旁,准備護衛王駕,前赴獵場。
  昌平君、昌文君和管中邪三人忙個不了,維持著場中秩序。
  項少龍离開馬車后,騎上疾風,領著十八鐵衛,以閒逸的心態,感受著大秦國那如日初升的气勢。
  其中一枝高舉的大旗書了個“齊”字,使項少龍記起了“老朋友”田單,不由心中好笑。若呂不韋告訴田單已經收拾了他的話,田單不但白歡喜一場,還會疏于防范,教自己更有可乘之机。
  徐先、呂不韋、鹿公等宿將大臣,均聚集在校閱台的兩側,貴客如田單、太子丹等亦在該處,卻見不到韓闖,想來他該是起程回國了。
  最触目的是嬴盈等的女儿軍團,數百個花枝招展的武裝少女,別樹一幟地雜在眾男之中,不時和旁邊的好事青年對罵調笑,帶來滿場春意。
  但最惹人注意的卻非她們,而是他自己的嬌妻美婢和琴清,她們沒有旗幟,在數十名家將擁衛下,站在一側,使得遠近的人,不論男女都伸頭探頸地去看她們過人的風采。
  紀嫣然和琴清當然不在話下,烏廷芳和趙致亦是千中挑一的美女,而田貞田鳳這對連他也難以分辨的姊妹花,也是教人歎為罕見,議論紛紛。
  項少龍那按捺得住心中的情火,策馬來到眾女旁,笑道:“你們這隊算作什么軍哩?”
  紀嫣然等紛紛奉上甜蜜的歡笑。
  琴清反神色冷淡道:“太后特別吩咐,要我們這三天陪她行獵,項大人說該算什么軍呢?”
  項少龍見她神態冷淡,猜她是因自己上次惡作劇討她便宜,惹怒了她又或對自已這登徒浪子生出鄙視之心。暗歎了一口气,淡淡一笑,沒有答話,來到烏廷芳和趙致間問道:“寶儿呢?”
  烏廷芳興奮得俏臉通紅,嬌笑道:“真想抱同他去打獵,卻怕他受不起風寒,只好留在清姊處由奶娘照顧了。”
  趙致道:“項郎啊!讓我給你介紹兩位新奶娘好嗎?”
  后面的田氏姊妹立時玉頰霞燒,不胜嬌羞,看得項少龍心頭火熱、想入非非時,烏廷芳在馬上湊過來道:“項郎啊!今晚到我們帳內來好嗎?人家想得你很苦哩!”項少龍食指大動,忙點頭答應。
  此時鼓聲急響,只見小盤和朱姬在禁衛簇擁下,登上檢閱台。
  全場登時肅然致禮,齊呼我王万歲。
  田獵在万眾期待下,終于開始了。
  田獵的隊伍,連綿十多里,聲勢浩蕩。
  沿途均有都騎兵守護道旁高地處,防范嚴密。
  為了顯示勇武的國風,小盤朱姬一律乘馬,在禁衛前呼后擁下,領頭朝田獵場開去。呂不韋、徐先、鹿公、王綰、蔡澤等公卿大臣,則伴在小盤和朱姬左右。
  項少龍陪著烏廷芳等走了一會后,李斯特意墮后來找他。兩人离開官道,沿路側并騎走著。
  李斯低聲道:“每趟當我見到琴太傅時,都覺得她比紀才女更動人;但當見到紀才女時,又感到琴清及不上她。現在終于能同時看到她們了,才明白什么是春蘭秋菊,各擅胜場。”
  項少龍道:“李兄今天的心情很好哩!”
  李斯搖頭道:“只是苦中作樂吧!這三天田獵外弛內張,危机重重,小弟的心情可以好得到那里去。”
  仔細打量了項少龍一會后,續道:“項兄昨晚定是睡得不好,兩眼紅筋密布,又聲音嘶啞,教人擔心。”
  項少龍苦笑道:“我根本沒有睡過,何來睡得好不好呢?
  至于聲音嘶啞,則是因喉嚨給刮傷了,但若沒此一傷,就要小命不保了。”接著簡要的說出昨晚惊險刺激,峰回路轉的經過。
  李斯听得合不攏嘴來,興奮地道:“待會定要告訴儲君,唉!我愈來愈佩服項兄了。”
  又道:“難怪剛才呂不韋來向太后和儲君稟告,說要把女儿嫁与項兄,請太后和儲君作主,太后當然高興,儲君和我卻是大惑不解,原來其中竟有如此微妙境況。嘿!項兄當不會拒絕吧!”
  項少龍失笑道:“你說我會嗎?”
  兩人對望一眼,齊聲暢笑。
  李斯道:“我大秦一向慣例,是在田獵時頒布人事上的安排和調動,或提拔新人。項兄向儲君提議封呂不韋為仲父之計,确是精彩,既可堵住他的口,又可使他更招人猜疑。儲君准備當太后再迫他任命呂不韋為攝政大臣時,就以此法應付。”
  項少龍這時眼角處瞥見管中邪策馬赶上來,連忙把話題岔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管中邪雖是一晚沒睡,卻比項少龍精神多了,神采飛揚地來到項少龍另一邊,先向李斯打個招呼,隨口道:“李大人自入宮侍奉儲君,我們便少有聚首机會,趁這三天大家該好好聚聚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暗忖呂不韋若要完全控制小盤,必須以例如莫傲這樣的人去代替李斯,所以李斯亦會是今次呂不韋要鏟除的目標之一,自己為何以前卻沒有想及此點呢?
  說到底,皆因己方缺乏了一個像莫傲般頭腦清明的謀士。
  李斯本是最佳人選,但由于要助小盤日理万机,分身不得。想到這里,不由想起紀嫣然,禁不住暗罵自己空有智比孔明的賢妻,也不懂事事求教,讓她發揮。
  管中邪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項大人為何心神恍惚呢?”
  項少龍生出頑皮作弄之心,向李斯打個眼色后,道:“管大人請借一步說話。”
  李斯有點明白,一聲告罪,歸隊去了。
  管中邪訝道:“項大人有什么話要和卑職說呢?”
  項少龍歎道:“剛才李長使來告訴我,呂相有意把三小姐下嫁于我,說不定今天就會由太后正式頒布。但我卻知三小姐傾心的是管兄,坦白說吧!無論我將來和管兄各自立場如何,但對管兄的胸襟气魄和劍術都是衷心佩服的,亦不會計較管兄异日因立場不同与我對立;要嘛就明刀明槍拚個高下。所以只要管兄一句說話,我項少龍立即去向太后和儲君表明立場,不敢誤了三小姐的終身。”
  管中邪本來雙目厲芒閃閃,听畢后沉吟不語,臉上透出复雜的神色。
  項少龍亦心中佩服,因他大可一口否認,自己也拿他沒法。但那樣就顯出他是睜眼說謊的卑鄙小人了。
  現在形勢之微妙,除了局內的几個人外,誰都弄不清楚。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務要置對方于死地,那已是暗著來做的公開事了。
  在管中邪看來,項少龍已有半只腳踏進了鬼門關內,誰都救不了他,只是項少龍自己以為已避過大難吧了。故此項少龍這么表白心跡,擺明不欲以此來占呂娘蓉的大便宜,亦可見項少龍乃真正的英雄,不會因自己以毒計害他而利用呂娘蓉來打擊自己。他管中邪豈能無愧于心。
  項少龍卻是心中暗笑,等待這最強對手的反應。
  管中邪忽地苦笑起來,道:“虛飾的話我管中邪不想說了,不過三小姐下嫁項兄一事,卻非是我可以作主的,更不可因我而破坏。有所求必有所失,人生就是如此。三小姐年紀尚幼,好使性子,但憑項大人的本領,定可使她甘心相從,項大人莫要再為此心煩了。”
  一聲告罪,拍馬去了。
  項少龍心中暗歎,圖先說得不錯,管中邪始終非是正人君子,縱對著自己這個在他認為必死的人,仍不肯說一句半句真誠的話,可見他是如何無情。
  不過這正是他所預期的,當三天后他項少龍尚未死,而呂娘蓉則成了自己的未過門妻子,偏又是管中邪勸呂娘蓉接受這安排的,那時他的悔恨,將對他造成心理上嚴重的打擊。
  當年他在他師弟連晉手上把烏廷芳和趙雅橫刀奪了過來,就使連晉失去理智,進退失据下,為他所乘。
  想不到同一的情況,會在管中邪身上重演。
  那時他會采取什么激烈的行動呢?
  想到這里,忙赶上紀嫣然,好向她詳述一切。
  琴清、紀嫣然諸女,正与太后朱姬走在一塊儿,談笑甚歡,再前點就是小盤和呂不韋等人的行列了。
  項少龍怕見朱姬,惟有隨在后側,找尋机會。
  有人叫道:“項大人!”
  項少龍別頭望去,見到繆毒离開內侍的隊伍,到了他身旁恭敬施禮。
  項少龍回禮后欣然道:“繆大人神采飛揚,必是官運亨通了。”
  繆毒壓低聲音道:“全賴項大人厚愛提攜,儲君更明言是項大人全力舉荐小人的。”接著興奮起來道:“儲君這兩天會正式任命小人作內史,以后与項大人合作的机會可多著哩!”
  項少龍知他的感激出自真心。對繆毒來說,要的只是權力財富,那管服侍的對象是何人。以前要听呂不韋的話,只是為了得到晉身的机會。對他這寡情薄義、心毒如禽獸的人來說,那會念呂不韋的舊情。
  項少龍低聲問道:“呂相知悉此事嗎?”
  繆毒忿然道:“他昨天才知道,還在太后跟前大發脾气,幸好給太后頂了回去。”
  項少龍故作愕然道:“繆兄升官發財,他理該高興才對,怎有什么反對的理由呢?”
  繆毒狠狠道:“他當然不會說反對我當內史,只說我因犯事入宮,如今連升數級,必會惹人閒言。嘿!說到底,還不是想我這一生都要當奴仆。”
  項少龍心中暗喜,知道他和呂不韋的矛盾終于明顯化了,正容道:“繆兄放心,我已在徐相和上將軍前為你打點過,保證他們會支持繆兄。”
  繆毒目瞪口呆道:“嘿!這……這……。”竟是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忍住肚內的笑聲,沉聲道:“呂不韋就是這樣的人,你的官愈大,太后和儲君愈看重你,他就更妒忌你。但繆兄暫可放心,一天他除不去我項少龍,便無暇理你。”繆毒渾身一震,露出深思的表情。
  這時田貞看到了他,墮后來會。
  項少龍拍了拍繆毒的肩頭,才迎了上去。
  繆毒這粒對付呂不韋的奇种籽,終于發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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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才女施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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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涇水西岸營帳連綿,旌旗似海。
  項少龍和紀嫣然、烏廷芳、趙致、田氏姊妹置身在王營所在的平頂小丘上,俯覽遠近形勢。
  今趟雖非征戰,但行軍立營,無不依据軍規兵法。
  在六國中,以秦人最重武力,男女自幼習武不在話下,對于行軍布陣,更是人人熟習。
  由于這里地勢平坦,平原廣澤,無險可恃,所以設的是方營。
  小盤所据的木寨為中軍,等于指揮總部,寨內有近二十個營帳,小盤和朱姬兩帳居中,其他營帳住著王族內侍,又或像琴清這類身分特別,又与王室親近的人。
  以木寨為中心,平頂丘左右兩旁的營帳名為左右虞侯,分由昌平君和昌文君率禁衛駐守,屬由小盤直接掌握的机動兵力,負責中軍的安全。
  至于其他人等,分東西南北四軍,布成方陣,眾星拱月般團團圍著中軍,作其屏衛。至于項少龍的都騎軍,則在遠方設營,遙遙護著整個方營,有點似戍邊放哨的味儿。
  除中軍外,營帳十個一組,每組間均留下可供八馬并馳的走道。
  每軍的中心處,又留下大片空地設有馬欄和練習騎射的廣場,讓田獵者舒展筋骨,又或比拚騎術,射箭練劍,非常熱鬧,有點像個游藝大會。
  此時离黃昏田獵的時刻仍有兩個多時辰,人人興高采烈,聚集在六個大廣場處戲耍。
  王營下方的主廣場,變成了嬴盈等女儿軍的天下,有意追求這批刁蠻秦女的年輕貴胄,都擁到這里來找尋机會,其盛況自非其他騎射場可比。
  一時馬嘶人聲,響徹三千多個營帳的上方。
  長風拂來,旗幟獵獵作響,倍添軍旅的气氛。
  紀嫣然已知道了近日發生的所有事故,微笑道:“高陵君來襲時,必會先使人燒王營的木寨和离河最遠的營帳,由于近日吹的是東南風,火勢濃煙迫來時,我們惟有渡河往涇水北岸去躲避。”
  項少龍和諸女看著橫跨涇水的兩道木橋,都生出寒意,若這兩道橋梁給破坏了,后果真是不堪想像。
  縱使橋梁仍在,一時間亦不容那么多人渡過,所以登不上橋的人只好各自游往對岸去,在那种混亂的形勢下,呂不韋要刺殺几個人,确非難事。
  可以預想到時管中邪會“大發神威,鎮定從容”地護著朱姬和小盤由橋上撤走,而項少龍則“毒發身亡”,事后管中邪還“立下大功”,莫傲這條毒計确是無懈可擊。
  際此春雨綿綿的時節,放火非是易事,但高陵君乃是內奸,其營帳正是在王營下東南方的一處營帳內,弄點手腳乃輕而易舉的事,所以此法确是可行。
  尤其那時正值田獵的重頭戲登場,大部份人均到西狩山進行晚獵,防備之心最弱,乃偷營的最佳時刻。
  若昌平君兄弟都給干掉,可能禁衛軍的指揮權亦會被呂不韋搶了過去。
  項少龍吁出一口涼气道:“嫣然真厲害,一眼就看穿了高陵君的策略,所以只要密切監視,看看高陵君或呂不韋的人何時為營帳涂上火油一類的東西,就知道他們發動的時刻了。”
  紀嫣然得夫婿贊賞,喜孜孜地以甜笑回贈。
  蹄聲響起,昌文君策馬而至,嚷道:“我們到下面騎射場去趁熱鬧啊!”
  諸女回頭往他望去,這家伙正狠狠地瞪著紀嫣然和諸女,露出傾慕迷醉的神色,并欣然道:“諸位嫂子福安,唉!我對少龍真是妒忌得差點要了我的小命。”
  烏廷芳听得“噗哧”嬌笑,露出比鮮花更艷麗的笑容,道:“昌文君忙完了嗎?”
  昌文君裝出個忙得透不過气來的表情,道:“太后和儲君剛安頓好了,琴太傅被太后召了去說話,囑小將來通知各位嫂子。”
  項少龍打了個呵欠,道:“你去趁熱鬧吧!我想回營好好睡上一覺。”
  昌文君哈哈一笑,策馬由項少龍和紀嫣然間穿了進去,探手牽著項少龍的馬姜,硬扯他奔下坡去,招呼諸女道:“我們玩耍去了!”
  諸女看到項少龍被扯下去的無奈表情,嬌笑連連中,策馬追去。
  “颼!”的一聲,三枝勁箭連珠迸發,正中三百步外箭靶紅心處,圍觀的近千男女,爆起一陣喝彩聲。
  射箭的嬴盈得意洋洋地環視全場,嬌叱道:“下一個輪到誰啊?”
  眾男雖躍躍欲試,但珠玉在前,假若不慎失手,就要當場出丑了,一時間沒有人答應她。
  管中邪哈哈笑道:“我們女儿軍的首席射手神箭一出,誰還敢來獻丑?”
  嬴盈得他贊賞,忙飛了他一個媚眼,看得諸公子心生妒意,卻更是沒有人敢行險一試。
  項少龍剛下馬,看到嬴盈箭法如此厲害,倒吸了一口涼气。要射中紅心,他自問可以辦到,但三箭連珠發射,就沒有把握了。難怪嬴盈如此自負。
  眾女儿軍看到項少龍,均露出不屑表情,可是看到紀嫣然,卻無不露出既羡且妒的神色。
  鹿丹儿排眾而出,嚷道:“項統領的腿傷好了嗎?听說你擋箭的劍術天下無雙,不知射箭的功夫又是如何呢?”
  近千道目光,立時落在項少龍身上,然后移到他身旁的紀嫣然身上。
  紀嫣然當然知道項少龍的箭法非其所長,更明白秦人重武,假若項少龍托傷不出,對他的形像大有損害。一聲嬌笑,解下外袍,露出內里素白的緊身勁裝,輕舉玉步,來到場心處,以她比仙籟還好听的聲音道:“先讓嫣然試試好嗎?”她那种慵慵懶懶,像不把任何事物放在心上,偏又是綽約動人的風姿,不論男女都給她勾出了魂魄來。
  語畢,呆看著她玲瓏浮凸,优美曼妙至無可挑剔的体態的諸男,才懂得歡呼喝彩。
  嬴盈狠狠地瞪了紀嫣然兩眼,才有點不忿地把強弓遞与紀嫣然。
  紀嫣然見她腳下擺出馬步,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悠然但又迅捷的探手抓著強弓一端,使了下巧勁,嬴盈尚未有机會發力時,強弓已落到這美麗得令她自愧不如的才女手上。
  今趟連管中邪都露出惊异之色。
  項少龍旁邊的昌文君低聲道:“煞煞我妹子的傲气也好!”
  嬴盈想不到紀嫣然會看破自己的陰謀,失措地退到鹿丹儿旁。
  在場的都騎軍內奔出了兩人來,榮幸地向紀嫣然奉上長箭。
  紀嫣然仍是那副若無其事,漫不經心的俏美模樣儿,嘴角挂著一絲可迷倒天下眾生的笑意,背著三百步外的箭靶,接過三枝長箭,夾在指隙處。
  全場肅靜無聲。
  倏地紀嫣然旋風般轉過嬌軀,在眾人瞠目結舌下,三枝勁箭連珠迸發,一枝接一枝向箭靶流星逐月般電射而去。
  發第一箭時,她仍是背著箭靶,只是反手勁射,到第三箭時,才變成正面對著。
  “篤!”的一聲,第一枝箭命中紅心,接著兩枝箭都分別命中前一箭的尾端處,神乎其技處,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登時把嬴盈的箭技比了下去。
  全場立時采聲雷動,久久不竭。
  紀嫣然心恨嬴盈和鹿丹儿等“欺負”夫君,眼尾也不看她們,向眾觀者施禮后,凱旋而歸。
  項少龍卻知道這個“仇”愈結愈深了。
  此時有近衛來報,儲君要召見項少龍。
  進入木寨的大閘時,一隊女將策馬由后方馳來,帶頭的赫然是呂娘蓉,其他都是她的貼身女衛。
  呂娘蓉看到他時,神情复雜,小嘴驕傲地翹了起來,故意加鞭,旋風般由項少龍旁進去了。
  項少龍不由對她生出鄙夷之心。
  此女明知自己“吞了毒丸”,仍對自己沒有絲毫同情之心,可知虎父無犬女,她也好不到那里去。
  哼!
  遲些她就會知道滋味了。
  主營前的空地處傳來開气揚聲的叱喝聲,原來小盤在射箭,呂不韋、徐先、鹿公、昌平君等一眾大臣將領,則在旁助威喝彩。
  李斯見他到來,移到他旁道:“是時候了!”
  項少龍當然知道李斯指的是取血以“不認親”一事,看李斯神色緊張,明白他正在擔心小盤說不定真會是呂不韋的儿子,那就糟透了。
  項少龍擠到站在后方的鹿公和徐先身旁,摸出取血的針,向兩人打了個眼色。
  兩人的呼吸立時深重起來。
  小盤這時射了十多箭,有四枝正中紅心,其他都落在紅心附近,已超出他平日的水准了,難怪群臣喝彩。其實只要他射中箭靶,各人已非常高興了。
  王賁向他奉上另一枝箭時,小盤見到了項少龍,轉身舉著大弓興奮地走過來,欣然道:“太傅!寡人的成績還不錯吧!”
  項少龍知他在給自己制造取血的机會,致禮道:“若儲君多用點手,少用點眼,成績當會更好。”
  小盤訝道:“射箭最講究眼力,多用點手又是什么意思呢?”
  這時不但小盤不解,其他人都不明白項少龍在說什么,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去。
  呂不韋旁的呂娘蓉和莫傲,都狠狠盯著他。
  項少龍恭敬地請小盤轉過身去,借著糾正他的姿勢,把針尖輕輕地在他頸側的血管刺了下去,由于小盤運動后血气運行,一股鮮血立時涌出,流進針尾的小囊去。
  由于他身后是徐先、鹿公和昌平君,他三人固是看得一清二楚,其他人卻都看不到。
  小盤“唉!”了一聲,往后頸摸去,故意道:“有蚊子!”
  項少龍反手把針塞入徐先手里,道:“儲君莫要分心,射箭之道,手眼固須配合,但以手瞄卻胜過以眼瞄,這是由于眼看到目標后,還要通知自己的心,再由心去指揮手,隔了多重。但若以手去瞄准的話,便少了這重重阻隔,看!”
  隨手拔出五根飛針,閃電般往二百步外的箭靶擲去。
  眾人那想得到他是擲針而非射箭,齊感愕然時,五枝飛針一排的釘在箭靶上,中間的一根正中紅心,針与針間相隔均是一寸,分毫無誤。這結果連項少龍也沒有夢想過。
  他的飛針絕技雖然著名,但各人仍是首次目睹。
  只看他能在二百步的距离達到如此神乎其技的准繩,就可知他不但手勁惊人,還定有獨特的手法,否則休想辦到。呂不韋父女和莫傲同時露出駭然之色。
  這時眾人才懂得喝彩叫好。
  呂不韋和莫傲對視一笑,顯是想起項少龍命不久矣,無論如何厲害都不用擔心了。
  小王賁興高采烈地想去拔回飛針,好送回給項少龍,小盤見狀喝止道:“讓飛針留在靶上,寡人要帶回宮內作個紀念,這三天就讓它們像現在那樣好了。”
  小盤露出崇慕之色,道:“難怪太傅的飛針如此既快且准,原來是用手的感覺去擲。”
  項少龍雖成了都騎統領,可是仍是職兼太傅,故可教導小盤這儲君。
  項少龍暗察呂不韋和莫傲時,亦有留心呂娘蓉,只見她眼內惊异之色久久不退,顯然被自己這一時忘我下露的漂亮一手所震懾,坦白說,若要蓄意而為下再擲一次,他反全無把握了。
  說真的,他平時練針時,也是以眼去瞄准,只有剛才方是用手去瞄。
  鹿公贊歎道:“少龍這一手飛針,可說是空前絕后了。”
  呂不韋呵呵笑道:“蓉儿!現在你該知項大人的本領了。”
  呂娘蓉垂下俏臉,以免讓人看到她矛盾复雜的神色。小盤乘机道:“太傅請到寡人帳內一談!”
  領著李斯,返回主營去了。
  項少龍待要跟去,鹿公扯著他道:“見完儲君后,即到我營帳來。”又向他打了個眼色。
  項少龍一時間不明他究竟是已取得呂不韋那滴血,還是另有事商討,帶著疑問去了。王帳內,小盤歎道:“太傅這手飛針絕技,定要傳我。”
  李斯亦道:“難怪項大人能屢脫險境,實非僥幸,這些飛針比弩箭更難閃躲,更不用說努劍去擋格了。”
  項少龍在厚軟的地毯坐了下來,苦笑道:“儲君和李大人不用夸獎我,昨晚我剛從鬼門關打了一個轉回來,那卻全靠僥幸了。”
  小盤訝然追問下,項少龍把昨晚的事說了出來。
  小盤听到高陵謀反的事和呂不韋的陰謀,勃然大怒道:“這兩人的膽子一個比一個大,視寡人究如何物?”
  李斯忙道:“儲君息怒,項大人對此事必有妥善應付之法。”
  小盤望向項少龍,后者點頭道:“既知高陵君叛党襲營的時間,我自可調動兵馬,將他們一网打盡。教他們全無用武之余地。而營地這邊,微臣希望儲君能親自挂帥,調軍遣將,一方面把高陵君的人全体成擒,另一方則把呂不韋制個貼伏,露上一手,那以后還有人敢不把儲君放在眼內嗎?”
  這番話可說對正小盤這未來秦始皇的胃口,他最愛由自己一顯手段顏色,點頭道:“項大人果是胸有成竹,不知計將安出。”
  項少龍道:“這事須憑精确情報和當時的形勢厘定,微臣會与李大人保持聯系,摸清了形勢后,再由儲君定奪。”接著暗里向他打了個眼色。
  小盤心中會意,知道屆時項少龍會把詳細計划奉上,再由自己發號施令,心中大喜,小臉興奮得紅了起來,點頭道:“就照項卿家所奏請的去照著辦吧!”
  接著道:“今天太后對寡人說,呂不韋要把最疼愛的三女儿委身于項卿家,寡人還以為呂不韋轉了性子,原來其中竟有如此狠辣的陰謀。哈!莫傲這家伙死到臨頭仍不自知,真是笑破寡人的肚皮了。”
  李斯和項少龍听他說得有趣,知他心情大佳,忍不住陪他捧腹笑了起來。
  此時門衛報上繆毒求見,三人忙收止笑聲,看著繆毒進來跪稟道:“太后有請儲君。”
  小盤眼中射出鄙夷之色,道:“知道了!內侍長請回,寡人立即就來。”
  繆毒退出帳外后,小盤壓低聲音道:“項卿家是否准備迎娶呂不韋的寶貝女儿呢?”
  項少龍冷笑道:“呂不韋若見我死不了,絕不會把女儿嫁我,不過此事由他頭痛好了。”
  小盤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頭道:“寡人知道怎么辦的了!”長身而起。
  項李兩人忙跪伏地上。
  小盤趨前扶起項少龍,湊到他耳邊道:“師傅小心了,若你有什么三長兩短,這天地將了無生趣。”
  這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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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豈是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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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盤那滴血由囊尾回流出來,從針孔滴在碗內的藥水里。
  接著徐先把載著呂不韋血樣本的針囊掏出,湊到碗口上,卻不立即把血滴下去。
  眾人看著小盤那滴血在藥水里化作一團,都露出緊張神色。
  在鹿公這座帳營里,擠了十多人,全部是軍方德高望重的人物,除鹿公和徐先外,還有王陵、賈公成、王族的云陽君嬴傲和義渠君嬴樓等,可見小盤是否呂不韋所出,极會影響到軍方是否支持他。
  項少龍擠在圍觀的人里,問道:“呂不韋這滴血怎得來的呢?”
  云陽君嬴傲道:“我拉他出去射箭,鹿公和王將軍則在旁詐作斗玩,取了血他還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呢。”
  鹿公這時那有興趣听人說話,沉聲道:“徐先!”徐先猛一咬牙,把血滴往水里去。
  帳內鴉雀無聲,各人的心都提到了咽喉處,呼吸不暢。
  血滴落入水里,泛起了一個漣漪,然后碰上小盤原先那團血液。
  像奇跡般,兩團血立時分了開來,涇渭分明,一副河水不犯井水的樣子。
  眾人齊聲歡呼。
  項少龍立感身輕似燕。
  未來就是這么可怕,明知小盤必過此關,但身在局中,總是不能自己。
  項少龍的私帳里,紀嫣然諸女小心翼翼的為項少龍清洗傷口和換藥時,滕翼回來了,坐下欣然道:“找到高陵君的人了!”
  項少龍大喜道:“在哪里?”
  滕翼似乎心情甚佳,一邊由怀里掏出帛圖,邊說笑道:“秦人的所謂田獵,對我這打了十多年獵的人來說只是一場鬧劇,百里內的虎狼都要被嚇走了。”
  項少龍助他拉開帛圖,笑道:“二哥為何不早點告訴我連老虎都早給嚇得要避難,那我就准備大批虎耳,以十倍价錢出售,讓這批業余的獵者不致空手而回,保證供不應求,大大賺他娘的一筆。”
  紀嫣然諸女立時爆出震營哄笑。
  滕翼捧腹道:“業余獵者!這形容确是古怪。”
  項少龍喘著气道:“高陵君的人躲在哪個洞里?”
  滕翼一呆道:“竟給三弟誤打誤撞碰對了。”指著圖上离營地五十里許的一處山巒續道:“這山林木深茂,位于涇水上游,有七個山洞,鄉人稱之為‘七穴連珠’,高陵君真想得周到,就算明知他們藏在那里,也休想可找得著他們。我們只知他們在那里,但卻沒法把握到他們有多少人。”
  烏廷芳天真地道:“二哥真是夸大,把整個山區封鎖了,然后放火燒林,不是可把他們迫出來嗎?”
  項少龍最愛看烏廷芳的小女儿家嬌憨態,微笑道:“春霧濕重,這時候想燒林該是難比登天,噢!”
  一手抓著烏廷芳打來的小拳頭,他仍口上不讓道:“除非燒的是烏大小姐的無名火,那又自作別論。”
  紀嫣然失笑道:“我們的夫君死而复生,整個人都變得俏皮了。”
  趙致伏到烏廷芳背上,助她由項少龍的魔爪里把小拳頭拔回來。
  滕翼探頭察看著他的傷口痊愈的情況,邊道:“不過他們若离開七穴連珠,絕逃不過我們的荊家獵手。嘿!我看該出動我們的儿郎,讓他們多點机會爭取實戰的經驗了。”
  項少龍伸手按著滕翼肩頭,笑道:“這等事由二哥拿主意好了。幸好杜壁不在咸陽,否則形勢就更复雜了。嘻!橫豎在呂不韋眼中,我只是個尚有兩天半命的人,無論我在這兩天半內做什么,他都會忍一時之气,還要假情假意,好教人不怀疑是他害我,更重要是得瞞著朱姬,在這种情況下,我若不去沒事找事,就對不住真正的死鬼莫傲所想出來的這條毒計了。”
  趙致正助紀嫣然半跪席上為他包扎傷口,聞言嗔道:“項郎你一天腿傷未愈,我們姊妹都不容你去逞強動手。”
  項少龍故作大訝道:“誰說過我要去和人動手爭雄?”
  紀嫣然啞然笑道:“致妹他在耍弄你啊!快向他進攻,看他會不會逞強動手。”
  正鬧得不可開交時,帳門處烏言著報上道:“琴太傅到!”
  項少龍心中浮起琴清的絕世姿容,就在這剎那,他醒悟到今天大家都這么開怀的原因,就是終成功算計了莫傲。此人一日不除,他們都休想有好日子過。
  自把毒丸送回到他的咽喉處后,他們立即如釋重負,連一向嚴肅的滕翼亦不時談笑風生。
  不過世事無絕對,莫傲一天未斷气,他們仍須小心翼翼,不能讓對方看出破綻。
  此時田貞田鳳兩姊妹剛為項少龍理好衣服,琴清沉著玉臉走進帳內來。
  与琴清交往至今,這美女還是首次找上項少龍的“地方”
  來,他這時泛起的那种感覺頗為古怪。不過鑒貌辨色,卻似是有點儿不妙。
  烏廷芳歡呼道:“清姊又不早點來,我們剛來了一場大決戰哩!”
  紀嫣然心細如發,皺眉道:“清姊有什么心事?”滕翼則和琴清打過招呼后,乘机告退。
  琴清在紀嫣然對面坐了下來,輕輕道:“我想和你們的夫君說兩句話。”
  諸女微感愕然,紀嫣然亭亭起立,道:“過河的時間快到了,我們在外面備馬等候你們。”語畢領著烏廷芳、趙致和田氏姊妹等出帳去了。
  項少龍訝然望著琴清,道:“什么事令太傅這么不高興哩?”
  琴清瞪著他冷冷道:“琴清那敢不高興,還應恭喜項大人,娶得了呂不韋如花似玉的寶貝女儿呢!”
  項少龍這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啞然失笑道:“琴太傅誤會了,這事內情錯縱复雜,呂不韋既不想把女儿嫁我,我也不會要這种女人為妻。”
  琴清愕然道:“那為何太后告訴我,呂不韋請她頒布你們的婚事,又說你同意了呢?”
  項少龍微笑看著她,柔聲道:“琴太傅能否信任我一趟呢?田獵后你便可由嫣然處得知事情始末了。”
  琴清緊繃著俏臉,不悅道:“為何項大人說話總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藏頭露尾,你當琴清是什么人?”
  項少龍原是言者無心,但听者有意的“那听者”,竟心中一蕩,沖口而出道:“琴太傅想我項少龍當你是什么人呢?”
  琴清左右玉頰立時被紅暈全占,大嗔道:“項大人又想對琴清無禮嗎?”
  項少龍立時想起那天摟著她小蠻腰的醉人感覺,干咳一聲道:“項少龍怎有這么大的膽子。”
  琴清見他眼光游移到自己腰身處,更是無地自容,螓首低垂,咬著唇皮道:“你究竟說還是不說?”
  項少龍看著她似向情郎撒嬌的情態,心中一熱,移了過去,挨近她身側,把嘴湊到她晶瑩似玉的小耳邊,享受著直鑽入心的陣陣發香,柔聲道:“此乃天大秘密,不可傳之二耳,所以琴太傅勿要怪我這樣的和你說話儿。”
  琴清嬌軀輕震,連耳根都紅透了,小耳不胜其痒地顫聲道:“項大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
  這是琴清首次沒有避開他,項少龍大感刺激,那還記得琴清乃碰不得的美女,作弄地道:“那我說還是不說呢?”琴清不敢看他,微一點頭。
  項少龍強制心中那股想親她耳珠的沖動,卻又忍不住盯著她急促起伏的胸脯,輕輕道:“因為呂不韋使人對我下了毒,估量我絕活不過這兩天,所以才將女儿許配与我,還要昭告天下,那我若有不測,就沒有人怀疑他了,至少可瞞過太后。”
  琴清劇震一下,俏臉轉白,不顧一切別過頭來,差點便兩唇相碰。
  項少龍嚇得仰后半尺,旋又有點后悔地道:“教琴太傅受惊了。幸好我識破了他的陰謀,破去了他下毒的手法,但此事呂不韋卻懵然不知,仍將女儿嫁我,事后定然千方百計要悔婚,那時太后就知他在騙她了,所以我才佯作應允。”
  琴清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气,捧著胸口猶有余悸道:“差點嚇死人家了。”旋又俏臉生霞,那情景有多動人就那么動人。
  項少龍欣然道:“多謝琴太傅關心。”
  琴清雖紅霞未退,神色卻回复正常,微微淺笑,溫柔地道:“算我今趟怪錯你吧!便与你剛才想借故對我無禮兩下扯平。但以后卻不許再犯。唔!弄得人家耳朵怪痒的。”
  項少龍心神俱醉,笑著點頭道:“琴太傅既明言不准我對你無禮,我會考慮一下,遲些再告訴你我的決定好嗎?不過這又是天大秘密,不可傳于二耳。”
  琴清“噗哧”嬌笑,嫵媚地白他一眼,盈盈而起道:“你這人哪!真教人拿你沒法。”
  項少龍陪她站了起來,攤手道:“只要琴太傅不再整天為我動气就謝天謝地了。”
  琴清幽幽歎道:“要怪就怪你自己吧!什么事都不和琴清說清楚,不迫你就不肯說出來。是了!剛才你一擲五針的事,已傳遍軍營,人人皆知,我由太后帳內出來時,就見到那管中邪和嬴盈等在研究靶上的飛針。”
  接著垂首輕輕道:“項大人可否送一根飛針給琴清呢?”
  項少龍毫不猶豫探手腰間,拔出一根飛針,自然地拉起她不可触碰的纖美玉手,塞在她掌心里,柔聲道:“再恕我無禮一次好嗎?”
  琴清猝不及防下被他所乘,大窘下抽回玉手,嗔道:“你──”
  項少龍手指按唇,作了個噤聲的姿勢,又指指外面,表示怕人听到,才笑道:“這就是不想我項少龍把琴太傅當作外人的代价了。以后我有空就會找你這紅顏知己說心里話儿,什么有禮無禮都不理了。”
  琴清現出個沒好气理睬他的嬌俏神情,往帳門走去,到了出口處,停了下來,冷冷道:“你有手有腳,歡喜來找琴清,又或不來找琴清,誰管得了你!”這才把嬌軀移往帳外。
  項少龍搖頭苦笑,看來他和琴清雙方的自制力,都是每況愈下,終有一天,會攜手登榻,那就糟了。
  可是若能和她神不知鬼不覺的“偷情”,不也是頂浪漫迷人嗎?
  田獵的隊伍緩緩渡河。
  在徐先的指示下,加建了兩道臨時的木橋,現在共有四道橋梁。
  獵犬的吠叫聲響徹平原,養有獵鷹者都把鷹儿送上天空,讓它們高空盤旋,揚威耀武。
  項少龍想起周良的戰鷹,對這些獵鷹更是大感興趣,暗忖著遲些弄頭來玩玩,又有實用价值,該算有建設性的玩意。
  紀嫣然諸女隨琴清去加入朱姬的獵隊,他自己則去伴小盤卸駕出獵。
  這些日子來,他和朱姬都盡量避免見到對方,免得尷尬,也可能是朱姬恐怕繆毒嫉忌他。
  當他抵達岸邊時,小盤在群臣眾衛簇擁下,渡過涇水。項少龍和十八鐵衛赶到隊尾,遇上殿后的管中邪。
  項少龍笑道:“還以為管大人加入了女儿軍團哩!”
  管中邪知他暗諷自己整天和鹿丹儿及嬴盈混在一起,淡然道:“公務要緊,再不把她們赶跑,恐怕項大人要降罪于我了。”
  項少龍心中一懍,知道他因決定除去鹿公,認為鹿丹儿對他再無利用价值可言,故語气冷淡。
  至于嬴盈,本是他以之聯結昌平君兄弟的棋子。不過若項少龍、鹿公等在高陵君來襲時被殺,那負責安全的禁衛和都騎兩軍均不能免罪,呂不韋定會借此革掉昌平君兄弟和一眾都騎將領,好換上他自己的心腹手下。
  反而是都衛軍留守咸陽,与此事無關,可以置身事外。
  故此管中邪這無情的人,亦再沒有興趣理會嬴盈了。
  莫傲想出來的毒計,均非他項少龍應付得了。今次占在上風,可說全因幸運而已!
  管中邪見他不作聲,以為他不高興,忙道:“項大人一擲五針,力道平均,确教人大為傾佩。”
  項少龍漫不經意道:“雕虫小技吧了!”
  這時兩人并騎馳過木橋,蹄聲隆隆作響。
  平原長風吹來,項少龍精神一振,這時太陽往西山落下去,陽光斜照,大地一片金黃。
  管中邪道:“差點忘了,呂相有事找項大人呢。”
  項少龍應了一聲,馳下木橋,往前方大旗處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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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野火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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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涇水東岸的平原廣及百里,一望無際,其中丘巒起伏,密林處處,河道縱橫,确是行獵的好地方。
  過万人來到這大平原,只像几群小動物,轉眼就分開得遠遠的,各自尋覓獵物。
  小盤這隊人數最多,由于其中包括了朱姬和王族的內眷,公卿大臣,故只是流連在离岸不遠處湊熱鬧,應個景儿。
  呂不韋領著項少龍馳上一座小丘,看著一群獵犬狂吠著往下面一座密林竄去,后面追著小盤、王賁和貼身保護的昌平君兄弟与一眾禁衛,欣然道:“我和太后說了,待會野宴時,由她親自宣布少龍和娘蓉的婚事。”
  項少龍不由佩服起他的演技來,仍是如此迫真自然。
  呂不韋問道:“少龍該沒有异議吧!”
  項少龍淡淡道:“我只怕自己配不上三小姐。”
  呂不韋呵呵笑道:“我最歡喜少龍的謙虛,待我搬到新相府后,立即擇日為你兩人成親,好了卻這樁心事。”
  項少龍心中暗笑,到時你這奸賊就明白什么是進退維谷的滋味了。只看看他們奸父毒女的狼狽樣子,已心怀大快。
  呂不韋又道:“高陵君方面有什么動靜?”
  項少龍作出擔心的樣子道:“我已著人暗中監視他,不過卻發覺不到他另有伏兵,或者是我們多疑了。”
  呂不韋道:“小心點總是好的,這事全交給你處理了。”
  接著輕輕一歎道:“少龍!你是否仍在怀疑我的誠意呢?”
  項少龍猝不及防下,呆了一呆,囁嚅道:“呂相何出此言?”
  呂不韋苦笑道:“少龍不用瞞我了。那晚中邪請你到醉風樓喝酒,見到你把單美美敬的酒暗潑到几下去。唉!你以為那是毒酒嗎?”
  項少龍心中叫絕,卻不能不回應,也以苦笑回報道:“正如呂相所言,小心點總是好的吧?”
  兩人對望一眼后,齊聲笑了起來。
  呂不韋按在項少龍肩頭上,喘著气笑道:“娘蓉成了你項家的人后,少龍就是我的好女婿了,那時該可放心喝酒了吧?”
  項少龍暗叫厲害,呂不韋這番話一出,既可使自己相信單美美那杯根本不是毒酒,只是自己多疑。又可在自己“臨死”前騙得他項少龍死心塌地。不用說這也是“真正快要死的”莫傲想出來的妙計,免得他和徐先等先發制人,坏了他的陰謀。
  想到這里,真心的笑了起來。
  星月覆蓋下,營地洋溢一片熱鬧歡樂的气氛。
  狩獵回來的收獲,都給燒烤得香气四溢,一堆堆的篝火,把廣及數里的營地照得溫熱火紅。
  獵獲最丰的十個人,都被邀請到王營接受朱姬和小盤的嘉賞,并出席王營的野宴。
  烏廷芳收獲最佳,与趙致和田氏姊妹興高采烈的泡制野味,紀嫣然則和琴清在一旁喁喁細語。
  項少龍循例和昌平君兄弟巡視了王營,提醒守衛莫要樂极忘形,稍有疏懈。滕翼和荊俊這時回來了。
  由兩人處知道自己烏家精兵團這支奇兵已進入了戰略性的位置,監視著高陵君的人。項少龍放下心來,与兩人商量妥當后,正要去找徐先,剛踏入寨門,就給嬴盈截著。
  這妮子神色不善,冷冷道:“項少龍!你隨我來!”
  項少龍摸不著頭腦的隨她走下山坡,到了營帳重重的深處,廣場處傳來的人聲和掩映的火光,份外顯得此地暗黑幽清。
  嬴盈靠著營帳,狠狠地瞪著他。
  她的秀發垂了下來,仍未干透,身上隱隱傳來沐浴后的香气,不用說都是在附近的河溪作美人出浴。
  他心中同時想起各种問題。
  自認識嬴盈后,雖被她糾纏不清,恩怨難解,但由于公私兩忙,他從沒有認真去想兩人間的關系。
  這刻去了莫傲這心魔,他才有余暇思索。
  若站在与呂不韋對敵的立場上,他理該不擇手段的由管中邪手上把嬴盈奪了過來。橫豎在這人人都妻妾成群的年代,他多她一個實在沒什么大不了。何況她長得如斯美麗誘人。到那時他和昌文君兄弟的關系將更密切了,秦國軍方和王族更會把他視作自己人,亦對管中邪造成打擊。
  因為假若鹿公等死不了,昌平君兄弟又沒有罷職,管中邪當然會爭取嬴盈,好借姻親的關系去鞏固自己在咸陽的地位。
  至于鹿丹儿,由于鹿公的反對,管中邪不無顧忌,此事怕連朱姬都幫不上忙,但嬴盈便沒有這些問題了。
  無論是他或管中邪去娶嬴盈,都是基于策略上的考慮。想到這里,不由心中苦笑。娶得這刁蠻女都不知是福是禍,自己确是有點不擇手段了。
  若要弄嬴盈上手,這兩天就是最佳机會,因為管中邪以為她失去了利用价值,對她冷淡多了。時机一過,他就要正面和管中邪爭奪了。說真的,他那有閒情去和管中邪爭風呷醋。
  這些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過腦際時,嬴盈惱恨地道:“項少龍!我嬴盈是否很討你的厭,找你較量時,總是推三推四,又賴腿傷不便。怎么在儲君前卻能表演飛針絕技。現在誰都知道你不給面子人家了,這筆賬該怎么和你算?”
  項少龍恍然大悟,知她在看了自己那手超水准的飛針后,心中生出愛慕之情。
  表面雖是來興問罪之師,暗里卻隱存投降修好之意,所以才要撇開其他女儿軍,獨自前來找他。
  項少龍踏前兩步,到离她不足一尺的親密距离,气息可聞下,微笑道:“好吧!算我不對,不過腿傷确非憑虛捏造,我大可脫下褲子給你檢查!”
  嬴盈俏臉飛紅,跺足大嗔道:“誰要檢查你?我要你再擲給我們看。”
  項少龍大感頭痛,若擲不回上次的水准,他就要露出虛實了,苦笑道:“今天我擲針時,傷口又迸裂了開來,讓我們找別的事儿玩吧!”
  嬴盈果然對他態度大有好轉,天真地道:“那玩什么好呢?”
  項少龍听得心中一蕩,想起她兄長曾說過秦女上承游牧民族的遺風,婚前并不計較貞操,而嬴盈更是風情得很,眼光不由落在她比一般同年紀女孩丰滿多了的胸脯上,道:“你的營帳在那里?”
  嬴盈整塊俏臉燒了起來,大嗔道:“你在看什么?”退后了小半步,變成緊貼后面的營帳。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那個男人不愛看女人的身体,嬴大小姐何用大惊小怪?這樣吧!初更后我到你的營地來找你,到時給足你面子,好讓你下了這口气。”
  嬴盈高興起來,伸出屈曲的尾指,笑靨如花道:“一言為定了。”
  項少龍也伸出尾指和她勾著,俯前細看她那對美麗的大眼睛道:“到時不要又布下陷阱來害我,哼!”
  嬴盈明知這男人對自己驕人的酥胸意圖不詭,仍挺起胸脯不屑地道:“誰有閒情去害你哩!記著了!假若你失約的話,嬴盈一生一世都會恨你的。”
  項少龍運力一勾,嬴盈嬌呼一聲,嬌軀往他倒過來,高聳的胸脯立時毫無保留地貼上他寬敞的胸膛。嚇得她忙往橫移開,脫出他的怀抱,卻沒有責怪他,橫了他一眼后道:“我的營帳在王營之西,旗是紫色的,帳門處繡了一朵紫花,切莫忘了。”再甜甜一笑,小鳥般飛走了。
  項少龍想不到這么輕易与她和解,喜出望外,暗忖難怪秦人這么歡喜田獵,因為田獵正是求偶的絕佳時節也。
  晚宴的場所選上了露天的曠野,四周是林立的營帳、木寨和寨壁。
  小盤和朱姬的主席設在北端,其他三方擺了三排共六十多席,每席四至六人,席与席間滿插著火把,烈火熊燒,充滿了野火會的气氛。
  酒當然是這种場合不可缺的東西,食物則全是獵獲物,飛禽走獸,式式俱備,肉香盈鼻,感覺上火辣辣的,別饒風味。
  除了高陵君和田單托詞不來外,所有王族公卿全体出席,其中除了像鹿丹儿、嬴盈、紀嫣然這類貴胄將官的親屬外,就是田獵時表現最佳的入選者了。紀嫣然、烏廷芳和趙致三女与琴清同席,累得連鹿公都不時要朝這居于朱姬左側處的首第三席望過來,其他定力差得多的年輕人就更不用說了。首席處坐的是太子丹和徐夷則,不時和朱姬談笑著。
  紀嫣然仍是那副舒逸閒懶的風流樣儿,像不知自己成了眾矢之的。
  小盤還是初次主持這么大場面又是別開生面的宴會,正襟危座,神情有點不大自然。
  但最緊張的仍要數坐在朱姬后側侍候的毒,因為朱姬剛告訴他:待會儲君會公布擢升他為內史的事了。
  不過最慘的卻是項少龍,被安排到小盤右側呂不韋那第一席處,一邊是呂不韋,另一邊則是木無表情的呂娘蓉和管中邪,莫傲則照例沒有出席,既因職份不配,也免惹人注目。
  各人先向小盤祝酒,由呂不韋說了一番歌功頌德的話后,接著小盤舉盞回敬群臣,宴會就這么開始了。
  呂不韋起立向隔了徐先那席的鹿公敬了酒后,坐下來向小盤道:“听說儲君你射下一頭大雁,此乃天大吉兆,我大秦今年必然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了。”
  小盤欣然舉杯道:“右相國,寡人和你喝一杯。”
  呂不韋忙舉杯喝了。
  旁邊的項少龍看得心中喝彩,呂不韋的演技固可取得終身成就獎,小盤大概亦可以得個最佳男主角獎,因為他正是這戰爭時代的正主角呢。
  管中邪的聲音傳來道:“項大人待會在儲君主持的晚藝會上,肯否再表演一趟五針同發的惊世秘技?”
  項少龍心中暗罵。別過頭去,立時發覺他兩人正夾著一個面無表情的呂娘蓉那种尷尬僵硬的气氛,先向呂娘蓉點頭微笑,才對管中邪道:“獻丑不如藏拙,我還未看過管大人鐵弓的威力,管大人會否償我所愿呢?”心中暗笑,今晚不愁你管中邪不顯示實力,好在秦人前露上一手,就像他那五根仍插在箭靶上的飛針。
  管中邪哈哈一笑道:“只要項大人吩咐,下屬怎敢不從命,若非大人腿傷了,真想和大人切磋兩招,享受一下受高手指教的樂趣。”
  他這么一說,項少龍猜到管中邪會于晚宴后在坡下主騎射場舉行的晚藝會上一展身手了。
  后面的呂不韋俯近項少龍背后向呂娘蓉道:“娘蓉你給爹好好侍候項大人。”
  呂娘蓉白了項少龍一眼,淡然道:“項大人可沒有和娘蓉說話啊!”
  呂不韋大力拍了拍項少龍肩頭,責怪道:“少龍!快給我哄得娘蓉開開心心的。”
  項少龍感到朱姬和紀嫣然、琴清等人都在注視著他們,更感渾身不自然,苦笑道:“我曉得了。”
  呂不韋和管中邪都各自找人斗酒談笑,好給他們制造机會,可說是“用心良苦”了。
  項少龍望向呂娘蓉,剛好她也朝他看來,項少龍勉強擠出點微笑道:“三小姐今天獵到了什么回來呢?”
  呂娘蓉本亦擠出了點笑容,待要說話,豈知与項少龍灼灼的目光甫一接触,立即花容黯淡,垂下頭去,搖了搖頭道:“今天我沒有打獵的興致。”
  項少龍心道:“算你還有點良心吧!心中懂得不安。”口上卻道:“不是我項少龍破坏了三小姐的興致吧?”
  呂娘蓉嬌軀微顫,抬起俏臉,打量了他兩眼,神情复雜矛盾。
  在火光下的呂娘蓉,更見青春嬌艷,比得上嬴盈的美麗,只是身材体態沒有嬴盈般惹人遐思。
  忽感不妥,原來呂娘蓉一對眸子紅了起來,淚花愈滾愈多。
  這時呂不韋也發覺到了,焦急道:“娘蓉!要不要回帳歇歇?”
  呂娘蓉倏地站了起來,引得朱姬、小盤、琴清、紀嫣然諸女和鹿公、徐先這些有心人,眼光全落在她身上時,哭著道:“我不嫁他了!”言罷不理呂不韋的叫喚,掩面奔往后方的營帳去。但由于野宴場猜拳斗酒的吵鬧聲凌蓋一切,知道這事發生的人只屬有限的少數,沒有引起廣泛的注意,更沒影響到現場的气氛。
  呂不韋和管中邪呆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沒入營帳間的暗黑里,均呈無可奈何之態。
  反是項少龍對她略有改觀,暗忖她終和乃父不同,做不慣這种騙人的事,同時猜到她對自己非是全無好感。
  毒此時奉朱姬之命走了過來,請呂不韋過去,后者向管中邪打了個眼色,才應命去了。
  管中邪剛要去尋呂娘蓉,給項少龍一把抓著,道:“讓她去吧!這种事是不能勉強的。”
  管中邪臉上露出個古怪神情,坐回席上,苦笑道:“項大人說得對!”
  呂不韋這時走了回來,沉聲道:“暫時取消婚事,遲些再說吧!唉!少龍!我不知該怎么說了。”
  項少龍卻是心中暗喜,詐作黯然道:“呂相不用介怀。嘿!我想……。。”正要找借口溜走時,毒又來了,今趟是要請項少龍過去。
  項少龍最怕見朱姬,聞言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到朱姬席旁時,朱姬淡淡道:“少龍不用多禮,請坐!”
  項少龍在她左后側處蹲坐下來,低聲道:“太后有何賜示?”瞥了一眼坐在朱姬后方五步許處的毒,正豎起耳朵听他們說話,但由于場內吵聲震天,理應听不到他們那种音量。
  朱姬受了毒的滋潤,更是容光煥發、艷色照人。幽幽的目光注在他臉上,歎了一口气道:“少龍!你和政儿都變了。”
  項少龍想不到朱姬會這么說,嚇了一跳道:“太后!”
  朱姬微怒道:“我不想听言不由衷的話,唉!你們是否心中都在怪我呢?”后一句語气又軟化下來,帶著幽怨無奈。
  項少龍生出感触,自己其實确可以使她避過毒的引誘,只是基于命運那不可抗拒的感覺,又不能以自己代替毒,才放棄了這個想法,使朱姬泥足深陷,心中豈無愧意。一時說不出話來。
  朱姬湊近了點,以蚊蚋般的聲音道:“每次我都是把他當作了是你,明白嗎?”
  項少龍虎軀一震,往她望去。
  朱姬秀眸一紅,避開了他的目光,語气回复平靜道:“項統領可以退下了!”
  項少龍怔了半晌,才退回呂不韋那席去。
  尚未有机會和呂管兩人說話,鹿丹儿和嬴盈手牽著手跳跳蹦蹦的走了過來,要拉管中邪到她們的貴女群中去斗酒,但目光卻在他項少龍身上打轉。
  管中邪那有心情,婉言道:“我奉了項大人之命,待會要活動一下。”接著向項少龍道:“項大人若想看末將獻丑,就要代我接過兩位小姐的挑戰了。”
  項少龍害怕呂不韋追問自己和朱姬說了什么話,哈哈一笑道:“管大人真會說話!”轉身隨二女由席后的空地,繞往另一端去。
  鹿丹儿大感意外,毫不避嫌地挨著他,邊行邊道:“算你識相,我們講和好嗎?”
  項少龍心中好笑,知道嬴盈并沒有把剛才和自己的事告訴這個刁蠻女,瞥了嬴盈一眼后,正要說話時,前方有人攔著去路,原來是昌文君和荊俊兩人。荊俊笑道:“兩位大小姐想灌醉我三哥嗎?得先過了我這關才成。”
  兩女見他左手提,右手持杯,停了下來,齊叫道:“難道我們會怕了你小俊儿?”
  項少龍想不到荊俊和她們這么稔熟,猜到荊俊定曾撩惹過她們。
  昌文君向項少龍笑道:“項大人收到了小妹和丹儿的紅花嗎?”
  兩女的俏臉立時飛紅,狠狠瞪了昌文君一眼。
  鹿丹儿叉腰嗔道:“給他有用嗎?一個跛子做得出什么事來?”
  項少龍一頭霧水地道:“什么紅花?”
  荊俊怪笑道:“花可以給三哥,行動則由我這小弟代為執行。”
  兩女齊聲笑罵,俏臉都興奮得紅紅的,在火把光掩映下更是嬌艷欲滴。
  昌文君湊近項少龍解釋道:“這是我們大秦的風俗,田獵之時,未嫁少女若看上心儀男子,便贈他一朵手繡的紅花,持花者三更后可到她帳內度宿,嘿!明白了吧!”
  項少龍想不到秦女開放至此,說不出話來,目光卻不由逡巡到兩女身上。嬴盈跺足嗔道:“二兄你只懂亂說話。”
  鹿丹儿卻媚笑道:“我還未決定把花送誰,待晚藝會時再看看吧。”
  項少龍大感刺激,秦女的開放,确非其他六國能及,向荊俊笑道:“小俊!丹儿小姐在提點你了。”
  昌文君道:“那是否由你這五弟取花,實際行動卻由你執行呢?”
  嬴盈和鹿丹儿雖被三個男人大吃其豆腐,卻沒有介意,只作嬌嗔不依,教人更涉遐想。
  荊俊最愛對美女口花花,笑道:“若我得到兩位美人儿的紅花,就把嬴小姐的送給三哥,丹儿姑娘的就留下自享,噢!”
  鹿丹儿一腳往他踢去,荊俊原地彈起,仰后一個倒翻,兩手一一杯,竟沒半點酒淌下來,四人都看呆了眼。
  右方晚宴仍在熱烈進行著,二百多人鬧哄哄一片,他們這里卻是另有天地。
  昌文君還是初睹荊俊的身手,吁出一口涼气道:“只這一手,丹儿就要把紅花送你了。”
  鹿丹儿惊异不定地瞪著荊俊道:“小俊猴儿!再翻兩轉來看看。”
  荊俊臉上挂著一貫懶洋洋惹人惱恨的笑意,了眼放肆地打量著鹿丹儿道:“若你變了雌猴,我就扮雄猴帶你到樹上翻筋斗。”
  鹿丹儿怒叱一聲,搶前揮拳猛打,荊俊竟一邊飲酒,一邊閃躲,你追我逐下,沒入營帳后去了。
  項少龍看得心中大動,荊俊雖非秦人,卻是自己和王翦的結拜兄弟,又有官職,說不定鹿公會同意他和鹿丹儿的交往呢。
  鹿丹儿這般年紀的女孩最善變,她對管中邪生出興趣,只是基于崇拜英雄的心理,若荊俊有更好表現,又有鹿公支持,加上兩人年紀相若,又都那么愛鬧,說不定玩鬧下生出愛情,那就可化解管中邪利用鹿丹儿來与秦國軍方攀關系這著辣招了。
  此時鐘聲敲響,全場肅靜下來。
  三人立在原地,靜听小盤說話。
  小盤挺身而立,先向母后朱姬致禮,才公布今天田獵表現最出色的十位儿郎,全部封為裨將,立准加入隊伍。
  那十位年青俊彥大喜,趨前跪謝君恩,宣誓效忠。
  接著小盤從容不迫地宣布了一連串的人事調動,包括了升騰胜為新設的外史,毒升為內史的事。
  有些大臣雖覺毒作內史有點不妥,但見毒乃太后身邊的紅人,鹿公徐先等又沒反對,誰敢作聲。
  然后“戲肉”來了,小盤先頌揚了呂不韋設置東三郡的功績,最后封呂不韋為“仲父”,還說了一大串有虛榮而無實質的職責,不用說都是由李斯這超級頭腦創造出來的了。
  先不說呂不韋權傾秦廷,只要徐先和鹿公這兩個最德高望重的人沒有异議,此事立成定局。
  最后君臣舉杯互祝下,宴會宣告結束。
  昌文君這時一聲告罪,赶去侍候小盤和太后离席。
  嬴盈像有點怕了項少龍般的退開兩步,嬌聲道:“莫忘記你答應過的事了。”
  項少龍哂道:“承諾作廢。又說講和修好,剛才竟公然在我眼前找別的男人,人家拒絕了才拿我作代替品。”
  嬴盈跺足嗔道:“不是那樣的,人家其實是想來……。啊!你算什么?我為何要向你解釋?”
  項少龍見她气得雙目通紅,淚花打滾,又急又怒,更見眾人開始离席,便打圓場地哈哈笑道:“好吧!當我怕了你大小姐,做代替品就代替品吧!”
  嬴盈气得差點拔劍,大怒道:“都說你不是代替品了,人家一直……。不說了!你試試看不來找我吧!”轉身忿然而去。
  項少龍大嚷道:“那朵紅花呢?”
  嬴盈加快腳步走了。
  項少龍轉過身來,剛好和來到身后的紀嫣然打個照面,這好嬌妻白他一眼道:“夫君回复以前的風流本色了。”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拉著她往一旁走去,解釋了情挑嬴盈的原因。
  紀嫣然歎道:“夫君小心一點,剛才管中邪一直在注視著你們,他或會加以破坏,嬴盈始終是王族的人,管中邪得她為妻該是有利無害。”
  項少龍喟然道:“自倩公主和春盈等离世后,我已心如死灰,只希望能和你們好好的過了這下半生。假若嬴盈要投入管中邪的怀抱,由得她好了。”
  紀嫣然拉著他步入營房間的空地,以避過正朝主騎射場涌去的人流,輕輕耳語道:“你敢說對清姊沒有動心嗎?”
  項少龍老臉一紅道:“你為何要提起她呢?”
  紀嫣然道:“剛才你們兩人在帳內說了些什么話?為何她离開時耳根都紅透了,還神情曖昧呢?”
  項少龍苦笑道:“我像平時般說話吧!只是她的臉皮太嫩了。”
  紀嫣然微嗔道:“清姊是個非常有自制力的人,只是對你動了真情,才變得臉皮薄了。”
  項少龍道:“是我不好!唉!為何我總會惹上這种煩惱?”
  紀嫣然笑道:“誰叫你人長得俊,心地又善良,口才更了得,否則我也不會給你的什么‘絕對的權力絕對的腐化’那類花言巧語騙上手了。”
  項少龍失聲道:“這种至理名言竟當是花言巧語,看我肯饒你不?”
  紀嫣然媚笑道:“誰要你饒哩!”
  項少龍心中一蕩時,荊俊神采飛揚地找到來道:“晚藝會開始了,三哥三嫂還在這里卿卿我我嗎?”
  笑罵聲中,三人往寨門走去。
  項少龍乘机問了他和鹿丹儿的事。
  荊俊回味無窮道:“這妮子夠騷勁,給我摸了几把還要追來,后來我抱頭讓她揍了一頓,她表面凶巴巴的,但下手不知多么顧著我,真是精彩。”
  項少龍一邊和四周的人打招呼,邊道:“要奪得美人歸,就要趁這兩天,你可明白了。”
  荊俊會意點頭,閃入人叢里,剎那間不知去向。看得項紀兩人對視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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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比武較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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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名年輕小子策著駿馬,由主騎射場的東端起步奔來,到了場中處時加至全速,然后同時彎弓搭箭,動作整齊一致,漂亮悅目。在旁觀的過万男女均以為他們要射場心的箭靶時,吐气揚聲,竟借腳力側翻至近乎貼著地面,才由馬肚下扳弓射箭,“颼!”的一聲,四箭离弦而去,插在箭靶的內圈里,其中之一只偏离了紅心少許。箭尾仍在晃動時,四人借腰力翻回馬背上,猛抽馬僵,四騎人立而起,騎士們別過頭向對著王營而建的看台上小盤朱姬和一眾公卿大臣致禮。全場掌聲雷動。
  占了大半人都坐在王營与騎射場間的大斜坡上,居高臨下,比看台的人看得更清楚。
  四名騎士去后,人人均被他們精彩的騎射震懾,自問比不上他們的,都不敢出來獻丑,一時間再無表演活動。
  小盤站了起來,拋出四枝長箭到騎士們的馬腳前。
  這四位年輕人大喜若狂,跳下馬來,跪地執箭,再步上看台接受小盤的封賞。
  項少龍和三位嬌妻、兩位愛婢、滕翼、琴清和十八鐵衛,均坐在斜坡之頂,遠遠看望。這時他開始明白到秦人為何如此重視這三天的田獵。
  它就是秦人的奧林匹克。
  平時有意功名者,便要為這三天好好練習,以得到晉身軍職的机會,受到王室和大將重臣的賞識。
  更甚者就是得到像嬴盈、鹿丹儿這种貴女的青睞,那更是功名美人兩者兼得了。
  每年一次的田獵會,鼓動了整個秦國的武風,不過卻非任何人都可參与,除了咸陽城的將士和公卿大臣的后人外,其他各郡都要先經選拔,才能有參加田獵的資格。
  三位嬌妻里烏廷芳最愛熱鬧,小手都拍痛了,還叫得力竭聲嘶。
  項少龍想与旁邊的滕翼說話時,見他神思恍惚,奇道:“二哥有什么心事?”
  滕翼定了定神,沉聲道:“我正在想,呂不韋為何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他難道不怕你偕同鹿公等人,一舉把他擒殺嗎?隨他來田獵的雖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人數只在百人之間,就算再多上几個管中邪也沒有用。”
  項少龍道:“問題是他知道我使不動禁衛軍,何況他還以為儲君會護著他這仲父,那我們豈敢輕舉妄動呢?”
  滕翼搖頭道:“這不像莫傲的作風,一直以來,他每一步都掌握了主動,而我們只是苦苦的化解抵擋,在這么重要的時刻,他怎會現出漏洞呢?”
  項少龍想想亦是道理,不禁苦思起來。
  滕翼瞪著斜坡對開騎射場另一邊坐在朱姬旁的呂不韋,然后目光再移往他旁邊的田單和太子丹,訝然道:“這么重要的場合,為何卻見不到田單的愛將旦楚?”
  項少龍伸手招來烏言著和烏舒這兩名愛將,著他們去探听齊人的動靜后,笑道:“這事空想無益,只要我們提高警戒,便不用怕他們。”
  另一邊的烏廷芳伸手推他道:“好啊!項郎快看!輪到小俊登場了!”
  項滕兩人精神大振,目光落往場上去。
  只見在荊俊率領下,操出了百多名都騎軍,其中一半是來自烏家精兵團的親衛,人人左盾右槍,只以雙腿控馬,表演出各种不同的陣勢和花式。
  荊俊更是神气,叱喝連聲,指揮若定,惹來陣陣喝彩叫好之聲。
  擠在看台左側的數百名女儿軍,在嬴盈和鹿丹儿帶領下,像啦啦隊般為這小子助威。
  台上鹿公等軍方重員,都不住點頭,稱賞指點談論。
  這時代最重戰爭,一隊如臂使指般靈活的軍隊,才可使他們動容。
  趙致探頭過來興奮道:“小俊真了得哩!”
  忽然百多人分成兩軍,互相沖刺,擦騎而過時,劈劈啪啪打了起來,來回沖殺几次后,觀眾都叫得聲音嘶啞了。
  再一次互相沖刺,兩股人合在一起,奔至看台前,倏地停定,帶頭的荊俊持著槍盾,雙腳先立到馬背上,凌空一個翻騰,越過馬頭,人仍在空中時,左盾在身前迅速移動護著身体,長槍虛刺几招,這才落在地上,跪拜在小盤下的看台邊,動作如流水行云,不見分毫勉強。
  全場爆起自游藝會以來最激烈的采聲,連坐在紀嫣然旁一直冷然自若的琴清也不住拍手叫好。
  小盤見是項少龍的兄弟,身手又如此惊世駭俗,興奮得跳了起來,竟拔出佩劍,拋下台去。
  荊俊大喜執劍,叱喝一聲,百多人逕自奔出場外,他則到台上領賞去了。
  項少龍見場內的人對這次表演仍余興未了,探頭往坐在滕翼旁的紀嫣然道:“紀才女若肯到場中表演槍法,包保采聲絕不遜于小俊。”
  紀嫣然和琴清同時別過頭來看他,兩張絕美的臉龐一先一后的擺在眼前,項少龍不由心顫神蕩。
  紀嫣然白他一眼道:“嫣然只須夫君你的贊賞就行了,何須眾人的采聲呢?”
  項少龍的目光移到琴清的俏臉上,后者有意無意地橫了他一眼,才把注意力放回場內去。
  再有几批分別代表禁衛和都衛的武士出來表演后,輪到了嬴盈的女儿軍。
  論身手她們遠遜于荊俊的都騎,但二百名美少女訓練有素的策騎布陣,彎弓射箭,卻是無可比擬的賞心樂事。
  旁觀者中,女的固是捧場,男的更是落力鼓掌,當然贏得了比荊俊更熱烈的回應。
  鐘聲響起。
  鹿公站了起來,先向太后儲君施禮,然后以他洪鐘般嘹亮的聲音宣布晚藝會最重要的環節,就是以劍技論高低。
  在全場肅然中,他老气橫秋,捋須喝道:“凡能連胜三場者,儲君均賜十塊黃金,酌情封升,我大秦的儿郎們,給點真功夫我們看吧!”
  在歡聲雷動中,有兩人搶了出來。
  昌平君和十多名禁衛,立時上前為兩人穿上甲胄,每人一把木劍。
  兩人致禮后,運劍搶攻,不到三招,其中一人便給劈了一劍。
  鐘聲響起,由負責作公正的徐先宣判胜敗。
  十多人下場后,只有一個叫桓奇的青年能連胜三場,得到了全場的采聲。
  項少龍一邊找尋管中邪的身影,邊向滕翼道:“二哥會否下場試試管中邪的底細?”
  滕翼微笑道:“正有此意。”
  兩人對視而笑時,又有一人下場,竟是繆毒。
  秦人認識他的沒有几個,但見他虎背熊腰,气度強悍,都怵然注目,到他報上官職姓名,才知他是太后身邊的紅人,剛榮升內史的繆毒。
  這時另有一人出場,項少龍等一看下大叫精彩,原來竟是呂不韋麾下管中邪之外兩大高手之一的魯殘。
  滕翼大喜道:“今趟有好戲看了,呂不韋分明是要煞繆毒的威風,不教他有揚威的机會。”
  項少龍往看台望去,只見小盤、朱姬、鹿公、徐先等無不露出關注神色。心下欣慰,呂不韋和繆毒的矛盾和沖突終于表面化了,若非有軟甲護著下身,繆毒必教魯殘給他那話儿來上一劍,廢了他討好朱姬的本錢。
  這魯殘形如鐵塔,皮膚黝黑,外貌凶悍,使人見而心寒。兩人穿好甲胄后,繞著打圈子,均非常小心。
  紀嫣然歎道:“呂不韋深悉繆毒長短,派得魯殘下場,必定有七八分把握。”
  項少龍見那魯殘木無表情,使人難測深淺,點頭道:“這人應是擅長強攻硬打的悍將,以攻為主,呂不韋就是想他甫出手就殺得繆毒招架無力,大大出丑,貶低他在朱姬和秦人心中的地位。”
  話猶未已,魯殘大喝一聲,仗劍搶攻。
  琴清不由贊道:“項大人料敵如神,才是高明。”眾人無暇答話,全神貫注在場中的打斗上。
  木劍破空呼嘯之聲,不絕于耳,人人屏息靜气,觀看自比劍開始后最緊張刺激的拚斗。
  繆毒不知是否自問膂力及不上魯殘,又或誘他耗力,以迅捷的身法靈動閃躲,竟沒有硬架。
  到魯殘第四劍迎頭劈來時,繆毒才暴喝一聲,連連以劍撩撥,仍是只守不攻,采化解而非硬格。
  魯殘殺得性起,劍勢一變,狂風驟雨般攻去。
  繆毒亦改變打法,嚴密封架,采取游斗方式,且戰且退,在場內繞著圈子,步法穩重,絲毫不露敗相。
  高手過招,聲勢果是不同凡響。
  嬴盈的女儿軍見繆毒丰神俊朗,帶頭為他喝彩,每當他使出奇招,都瘋狂地叫嚷打气,為他平添了不少聲勢。滕翼歎道:“魯殘中計了!”
  項少龍心中明白,魯殘和繆毒兩人相差不遠,前者胜于膂力,后者步法靈活,可是目下在戰略上,繆毒卻是盡展所長,而魯殘則是大量的耗泄气力,力道減弱時,就是繆毒發威的時机了。
  趙致訝道:“為何呂不韋不派管中邪下場呢?”
  項少龍朝她望去,瞥見田貞和田鳳緊張得掩目不敢看下去,禁不住笑道:“若派管中邪下場,那就是不留余地了。”
  魯殘求胜心切,愈攻愈急,眾人都噤聲不語,注視戰況。木劍交擊之聲,響個不住。
  繆毒忽地再不后退,狂喝一聲,木劍宛似怒龍出海,橫劍疾劈,“啪!”的一聲激響,竟硬把魯殘震退了半步。接著使出進手招數,如排空巨浪般向魯殘反攻過去。采聲又如雷響起,吶喊助威。
  滕翼搖頭歎道:“樣子長得好原來有這么多好處。”
  此時場中的繆毒愈戰愈勇,木劍旋飛狂舞,迫得魯殘節節后退,不過此人亦是強橫之极,雖落在下風,仍沒有絲毫慌亂,看得好武的秦人,不論男女,均如痴如醉。
  就在這刻,繆毒忽地抽劍猛退,施禮道:“魯兄劍術高明,本人自問胜不了。”
  全場倏地靜了下來。
  魯殘愕然半晌,才懂回禮,接著兩人面向看台跪拜。
  項少龍和滕翼駭然對望,均想不到繆毒耍了如此漂亮的一手,既可保存呂不韋的顏面,更重要是在占到上風才功成身退,否則下一個挑戰者是管中邪就糟透了。
  徐先判了他兩人不分胜負,每人各賞五金塊,觀者都有點意興索然。
  幸好接下來出場的,都是高手,分別代表都騎和禁衛,連番比拚后,最后由大將王陵的副將白充連胜兩局,只要再胜一場,就可獲賞了。
  項少龍見出場的人愈有身分,嚇得原本躍躍欲試的小子們都打消念頭,向滕翼道:“管中邪快要出手了!”滕翼道:“不!還有個周子桓!”
  話猶未已,比魯殘矮了半個頭,但粗壯猶有過之的周子桓步出騎射場。
  眾人見白充輕易連敗兩人后,這默默無名的人仍敢搦戰,都報以喝彩聲,把气氛再推上熾熱的高峰。
  在眾人注視下,周子桓拿起木劍,在手上秤秤重量,忽然拔出匕首,運力猛削,木劍近鋒的一截立時斷飛,只剩下尺半的長度。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惊奇的不單是因他用上這么短的劍,更因要像他那么一刀削斷堅硬的木劍,縱是匕首如何鋒利,所須的力度更是駭人眼目。
  周子桓向小盤請罪道:“請儲君饒恕小人慣用短劍。”小盤大感有趣,打出請他放心比武的手勢。
  白充露出凝重神色,擺開門戶,嚴陣以待,一反剛才瀟洒從容,著著搶攻的神態。
  項少龍等卻知他心怯了。
  所謂“一寸短、一寸險”,周子桓敢用這么短的劍,劍法自是走險奇的路子,教人難以胜防。
  呂不韋就只是下面這兩大家將高手,已使人對他不敢小覷了,何況還有管中邪這超級人物。
  場中傳來周子桓一聲悶哼,只見他閃電移前,木劍化作一團幻影,竟像個滿身是劍的怪物般,硬往白充撞去,如此以身犯險的打法,人人都是初次得睹。
  白充亦不知如何應付,大喝一聲,先退半步,才橫劍掃去。
  “篤!”的一聲,周子桓現出身形,短劍把白充長劍架在外檔處,同時整個人撞入白充怀里去。
  白充猝不及防下,被他肩頭撞在胸口處,登時長劍脫手,跌坐地上。
  誰都想不到戰事在一個照面下立即結束,反沒有人懂得鼓掌喝彩。
  王陵和白充固是顏面無光,鹿公等也不好受,气氛一時尷尬之极。
  好一會后才由呂不韋帶頭拍掌叫好。
  白充像斗敗公雞般爬起來走了。
  項少龍看得直冒涼气,暗忖這周子桓必是近身搏擊的高手,恐怕自己亦未必能討好。
  全場肅然中,周子桓不動如山地傲立場心,等待下一個挑戰者。過了好半晌,仍沒有人敢出場,項少龍看到呂不韋不住對朱姬說話,顯因自己手下大顯神威而意气風發,心中一動道:“小俊在那里?”
  滕翼也想到只有荊俊的身手才可以巧制巧,苦惱地道:“這家伙不知溜到那里去了,沒有我們點頭,他怎敢出戰?”
  此時徐先在台上大聲道:“還有沒有挑戰人,沒有的話,就當呂相家將周子桓連胜三場了。”
  場內外立時靜至落針可聞。
  項少龍心中暗歎,若讓周子桓如此的“連胜三場”,都騎和禁衛兩軍以后見到呂不韋的人,都休想起頭來做人了。
  就在此時,人叢里有人叫道:“項統領在哪里?”一人發聲,万人應和。
  自項少龍与王翦一戰后,他在秦人心中已穩為西秦第一劍手,而更因他“同族”的身分,在這种外人揚威的情況下,自然人人都希望他出來扳回此局,爭些面子。
  一時“項少龍”之聲,叫得山鳴谷應。
  項少龍見前后左右的人均往他望來,心中叫苦,縱使沒有腿傷,要戰胜這周子桓都很吃力,何況現在行動不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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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荊俊揚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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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台上的呂不韋和田單均露出頗不自然的神色,想不到項少龍如此受到擁載,而呂不韋更深切感到秦人仍當他和家將是外人的排外情緒。忽然間,他心中涌起一點悔意,若非与項少龍弄至現在如此關系,說不定秦人會容易點接受他,更不用弄了個繆毒出來。這念頭旋又給他壓下去,項少龍只有兩天的命,什么事都不用介怀了。
  小盤見項少龍在這些兵將和年輕一代里這么有地位,穩壓著呂不韋,自是心中歡喜,但卻擔心項少龍因腿傷未能出場,會教他們失望。在此人人期待吶喊的時刻,由女儿軍處一個人翻著勒斗出來,車輪般十多個急翻,教人看不清楚他是誰人,卻無不看得目定口呆。
  接著凌空一個翻身,從容地落在看台下,跪稟道:“都騎副統領荊俊,愿代統領出戰,請儲君恩准。”
  小盤大喜道:“准荊副統領所請。”
  眾人見他身手了得,先聲奪人,又是項少龍的副手,登時歡聲雷動,等著看好戲。
  荊俊仍沒有站起來,大聲陳詞道:“這一戰若小將僥幸胜出,所有榮譽皆歸丹儿小姐。”
  小盤大感訝然,与另一邊一面錯愕的鹿公換了個眼色,大笑道:“好!就准你所請。”
  秦人風气開放,見荊俊如此公然示愛,都大感有趣,一時口哨囂叫助興之聲,響徹整個平原。
  女儿軍更是笑作一團,嬴盈等合力把又嗔又羞又喜的鹿丹儿推到了場邊去,好讓她不會漏掉任何精彩的場面。
  周子桓神色不變,緩緩望往呂不韋,只見他微一點頭,明白是要自己下重手,挫折對方的威風,微微一笑,以作回應。雙目厲芒電射,朝正在穿甲接劍的荊俊望去。
  豈知荊俊正嬉皮笑臉地瞪著他,見他眼光射來,笑道:“原來周兄事事都要向呂相請示。”
  周子桓心中凜然,想不到對方眼力如此厲害,淡淡道:“荊副統領莫要說笑了!”
  親自為荊俊戴甲的昌文君听到兩人對話,輕拍荊俊道:“小心點了!”領著從人退往場邊,偌大的場地,只剩下兩人對峙。
  一片肅然,人人屏息噤聲,看看荊俊如何應付周子桓那种怪异凌厲的打法。
  雖是万人注目,榮辱胜敗的關鍵時刻,但荊俊仍是那副吊儿郎當,懶洋洋的洒脫樣儿,木劍托在肩上,對周子桓似是毫不在意。
  但代他緊張的人中,最擔心的卻非項少龍等人,而是鹿丹儿。她剛才雖給荊俊气個半死,但心中只有少許嗔怒,現在對方又把胜敗和自己連在一起,輸了她也沒有顏臉,不由手心冒汗,差點不敢看下去。
  忽然間兩人齊動起來。
  本是周子桓先動劍,可是像有條線把他們連著般,他木劍剛動的剎那,荊俊肩上的劍亦彈上半空。
  周子桓的短劍往怀內回收時,前腳同時往前標出。荊俊一個勒斗,翻上半空。
  周子桓大感愕然,那有這种怪招式的?他實戰經驗丰富無比,知道荊俊像他般以靈動詭奇為主,那敢有絲毫猶豫,立即改變戰略,滾往地上去,陀螺般到了荊俊的落足點下方,只要對方落下時,立施辣手,只掃斷他腳骨,誰都不能怪自己。
  如此千變万化的打法,看得所有人都出不了聲。
  斜坡頂上的滕翼對項少龍笑道:“若周子桓年輕几年,今晚小俊定不能討好。”
  項少龍微一點頭,凝神注視場心比斗的兩人,沒有回答。
  荊俊在周子桓上空凌空兩個翻騰,落下時竟一手攬著雙腳,膝貼胸口,同時手中長劍閃電般往下面的周子桓劈下去。
  周子桓借腰力彈了起來,腰肢一挺,反手握著短劍,由胸口彎臂揮出,畫了個半圓,重擊在荊俊由上而來的長劍處。
  這几下交手,著著出人意表,看得人人動容,卻又不敢聲張。
  荊俊知他是想以重手法磕開自己長劍,好乘虛而入,一聲尖嘯,竟一腳就往周子桓面門撐去,又快又狠。
  周子桓想不到他身手靈活至此,那還理得要蕩開對方的長木劍,回劍往他的腿削去,同時往后急移,好避過臨臉的一腳。
  豈知荊俊猛一收腳,周子桓登時削空。
  此時全場爆出震天吶喊,轟然喝好。
  荊俊在落地前又蜷曲如球,長劍重擊地面,借力往周子桓下盤滾去。
  周子桓不慌不忙,猛喝一聲,蹲身坐馬,手中短木劍爆出一團劍影,火把光照耀下,面容冷硬如石,确有高手風范。
  不過只要知道在呂不韋的八千家將中,他能脫穎而出,便知他絕不簡單。
  荊俊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竟箭般由地上斜飛而起,連人帶劍,撞入周子桓守得無懈可擊的劍网上。
  “柝!”的一聲,木劍交擊。
  周子桓如此硬橋硬馬的派勢,仍吃不住荊俊集了全身沖刺之力的一劍,整個人往后彈退。
  眾人看得忘形,紛紛站了起來,揮拳打气,叫得最厲害的當然是鹿丹儿和她的女儿軍,其次就是都騎軍了,把呂不韋方面為周子桓打气的聲音全壓了下去。
  荊俊愈戰愈勇,一點地,又是一個空翻,長劍如影附形,往周子桓殺去。
  周子桓被迫采取守勢,身影電閃下猛進急退,應付著荊俊詭變百出,忽而凌空,忽而滾地,無隙不尋的惊人打法,首次想到遇上克星了。
  在荊俊狂風驟雨的攻勢里,周子桓銳气已泄,縱或偶有反擊,只宛似曇花一現,未能為他挽回敗局。
  “柝柝柝!”一連三聲,荊俊借長劍之利,重重打在周子桓的短劍上,讓他吃盡苦頭,手腕麻木。
  人人聲嘶力竭地為荊俊助威,更使周子桓既慚且怒,又感气餒。
  雙方再迅快攻拆了十多招,周子桓的短劍終架擋不住,給蕩了開去,心中叫糟時,荊俊閃到身后,飛起后腳,撐在他背心處。
  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傳來,周子桓清醒過來時,發覺正好頭額貼地。
  鹿丹儿興奮得奔了出來,与荊俊一起向全場狂呼亂喊的觀者致禮,再沒有人注意正羞慚离場的落敗者了。
  一番扰攘后,徐先欣然道:“荊副統領是否准備再接受挑戰呢?”
  荊俊恭敬答道:“剛才一場只是代統領出戰,小將希望見好即收,以免給人轟出場去。”
  登時惹起了一陣哄笑,卻沒有人怪他不再接受挑戰。徐先笑道:“副統領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荊俊向看台行過軍禮后,領著鹿丹儿躲回女儿軍陣里去了。
  斜坡上的項少龍和滕翼都會心微笑,荊俊露了這一手,鹿丹儿早晚定會向他投降。
  滕翼沉聲道:“今晚看來管中邪不會再出手了,因為只要他沒有擊敗荊俊和你,在旁人的心中他始終不是最佳的劍手。”
  項少龍點頭同意,就在此時,烏舒神色惶然來到兩人背后,焦急道:“齊人正收拾行裝,准備遠行。”
  項少龍和滕翼同時劇震,往看台看去,只見呂不韋和田單都失去了蹤影。
  忽然間,他們醒悟到已中了莫傲和田單的殺手,落入進退維谷的境地里。
  田單選在今晚离開咸陽,正好擊中項少龍唯一的弱點和破綻上。
  呂不韋正是想他追去,既可遣開他兵力達四千人的精兵團,更可讓他“死”在路途上,干手淨腳,事后還可派他有虧職守,罪連烏家,使呂不韋這狼心狗肺的人可獲大利。
  紀嫣然諸女更會落到他的魔爪去,一石數鳥,毒辣非常。
  沒有了項少龍在指揮大局,這几天他行事自然容易多了,一旦管中邪升回原職,而他項少龍又缺席的話,縱使滕翼和荊俊留下來,呂不韋也可以右相國的身分,把都騎的指揮權交予管中邪,那時還不任他為所欲為嗎?
  可是他項少龍怎能坐看田單施施然离去呢?此人自派人偷襲他后,一直非常低調,原來早定下策略,可見他一直与呂不韋狼狽為奸。
  在城郊遇襲傷腿一事,呂不韋雖說自己沒時間通知田單,那只是滿口謊言,事實上根本是他通知田單的人干的。
  呂不韋這一招叫苦肉計,就是人人都以為是呂不韋的敵人借殺死項少龍來陷害他,其實卻真是他出的手。
  自己一時大意,竟給他瞞過了,還怀疑是王綰或蔡澤之中有一人和田單勾結,致有今夜的失策。
  滕翼沉聲道:“讓二哥去吧!你留在這里應付呂不韋的陰謀。”
  項少龍搖頭道:“呂不韋雖抽調不出人手送田單离開,可是田單現時兵力達四千之眾,与我們的總兵力相若,但若要對付高陵君,我最多只能分一半人給你,在這种情況下,說不定兩方面均不能討好。別忘了呂不韋有八千家將,誰知道他會干出什么事來。”
  滕翼頹然不語。
  項少龍低聲道:“事情仍未絕望,我要去說服太子丹,只要他肯設法在楚境纏上田單十天半月,我們便可赶上他了。安谷奚曾答應過會把楚人和齊軍迫离邊界十多里的。”
  此時場內再無出戰者,在熱烈的气氛中,徐先宣告晚藝會結束。
  燕國太子丹的營帳里,听完項少龍的請求后,太子丹有點為難道:“此事我們不宜直接插手或單獨行動,一個不好,齊楚兩國會借口聯手對付我們,三晉又分身不暇,我燕國危笑!”
  項少龍淡淡道:“田單不死,貴國方真的危矣。我并非要太子的手下面与田單交鋒,只要在田單离開秦境后,設法把他纏上几天,我便可及時赶去。”
  頓了頓加強語气道:“我會派人隨太子的手下去与貴屬徐夷亂會合,到時魏人和把關的安谷奚將軍都會從旁協助。”
  一旁听著的軍師尤之道:“此事該有可為,只要我們采取設置陷阱和夜襲的戰略,使田單弄不清楚我們是否項統領方面的人,那就算田單僥幸脫身,也不會想到我們身上。”
  這時大將徐夷則進來道:“沒有跟蹤項統領的人。”
  太子丹放下心來,斷然道:“好!我們就設法把田單与齊軍或楚人會合的時間延誤十天,若仍不見項統領到,就只好放過田單了。”
  項少龍大喜道謝,暗忖你有張良計,我亦有過牆梯,徐夷亂這著奇兵,任莫傲想破腦袋也猜不到,何況他的腦袋更快要完蛋了。
  离開了太子丹的營帳后,項少龍在營地間隨意閒逛,只見篝火處處,參加田獵的年輕男女,仍聚眾喝酒唱歌跳舞,充滿節日歡樂的气氛,沒有人愿意回營睡覺。
  正要返回營地時,左方傳來陣陣女子歡叫聲,循聲望去,見到一枝紫色大旗在數百步外的營帳上隨風拂揚,不由記起了嬴盈的約會。
  嬴盈會否在那繡有紫花的小帳內等他呢?不過現在离約好的初更尚有整個時辰,她該在營外与鹿丹儿等戲耍。
  今晚給田單這么的一搞,他什么拈花惹草的興趣也失去了,何況還要回去与滕翼商量,看派何人隨尤之去會合徐夷亂,好配合對付田單的行動。
  可還是順步先去打個招呼吧!
  想到這里,借著營帳的掩護潛了過去,最好當然是只和嬴盈一個人說話,否則被那批可把任何人吃掉的女儿軍發現纏上了,就休想可輕易脫身。
  由于人群都聚集到每簇營帳間的空地去,兼之大部份營帳均在火光不及的暗黑里,所以項少龍毫無困難地移到可觀察女儿軍的暗角處。
  只見廣達百步的空地上,生起了十多堆篝火,鹿丹儿等百多個嬌嬌女,正与人數比她們多上兩倍的年輕男子,圍著篝火拍手跳舞,高歌作樂,放浪形骸,卻獨見不到嬴盈。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今晚怕要爽約了,往后退時,身后其中一個營帳隱有燈火透出,并有人聲傳來,卻听不真切。
  項少龍循聲望去,赫然發覺該帳門外有朵手掌般大的紫花,与旗上的花朵式樣如一。
  項少龍大喜走了過去,正要叫喚嬴盈時,又改變念頭,暗想橫下了決心要把她弄上手,不如就進去給她來個突襲,橫豎她開放慣了,必不介意。那就可快刀斬亂麻把她得到,少了夜長夢多的煩惱。
  心中一熱,揭帳而入。
  倏地一個高大人影由帳內地上閃電般彈了起來,猛喝道:“誰?”
  項少龍与他打個照面時,兩人均為之愕然,風燈掩映下,原來竟是全身赤裸的管中邪。
  管中邪見到是他,眼中殺机一閃即沒,移到一旁,拿起衣服穿了起來。
  項少龍眼光下移,只見嬴盈駭然擁被坐了起來,臉色蒼白如紙,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像頭受惊的小鳥儿,露在被外的粉臂玉腿雪般晶瑩白皙。
  項少龍那想得到兩人此時會在帳內歡好,苦笑道:“得罪了!”惘然退出帳外。
  走了十多步,管中邪由后方追來,道:“項大人,真不好意思,她說約了你在初更見面,卻估不到你會早來了。”
  項少龍心知肚明他是攔腰殺入來破坏自己和嬴盈的好事,更恨嬴盈受不住他的引誘,擋不住他的手段,瀟洒一笑道:“害得管大人不能盡興,還嚇了一跳,該我陪罪才對。”
  管中邪訝道:“項大人尚未見到呂相嗎?我來前他正遣人尋你呢。”
  項少龍隨口道:“我正四處游逛,怕該是找不到我了。”
  管中邪和他并肩而行,低聲道:“秦女婚前都隨便得很,項大人不會介意吧!”
  項少龍心想你這一說,無論我的臉皮如何厚,也不敢娶嬴盈為妻了,遂故作大方地哈哈笑道:“管大人說笑了。”管中邪欣然道:“那就順道去見呂相吧!”
  項少龍心中一陣茫然。
  自己著著落在下風,分析起來就是比不上對方為求成功,不擇手段的做法。
  自己既講原則,又多感情上的顧慮,如此下去,就算殺了莫傲,最后可能仍是栽在呂不韋和管中邪手上。
  看來要改變策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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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錯有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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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和管中邪到達呂不韋的營地處時,他正在帳外听兩名絕色歌姬彈琴唱歌,陪著他的是莫傲和十多名親衛,魯殘亦在,卻不見呂娘蓉和周子桓。
  呂不韋裝出高興的樣子,著項少龍坐到他身旁來,首次介紹了他認識魯殘和莫傲。
  項少龍裝作一無所知地与莫傲和魯殘寒暄了几句,呂不韋把那兩名美歌姬遣回帳后,挨近了項少龍道:“田單走了,少龍有什么打算。你若要對付他,我會全力助你,他既敢借行刺少龍來陷害我呂不韋,我也再不用對他講情義了。”
  莫傲等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來,使項少龍有陷身虎狼陣中的感覺。
  他們既以為自己吞了毒囊,心中必在暗笑自己死到臨頭而不自知。
  腦袋同時飛快運轉,假若自己推三搪四不肯去追殺田單,當會使莫傲起疑,推斷出自己另有對策,但若答應的話,則更是不成。此刻真是進退兩難了。
  幸好想起“為求目的,不擇手段”這兩句所有梟雄輩的至理名言,裝出尷尬的神色道:“此事說來好笑,我之所以要對付田單,皆因怀疑他殺害了我在邯鄲遇上的一名女子,誰知竟是一場誤會,昨天我才收到那女子的音信,所以那還有余暇去理他田單,不過嚇嚇他也好,這家伙一直想害死我,只是不成功罷了。”
  這些話當然是編出來的,好使呂不韋難以迫他去對付田單。而他更是大條道理不用去追殺齊人。好在田單已离開,再無對證,憑他怎么說都可以了。
  呂不韋、莫傲,管中邪和魯殘無不現出古怪的神情,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后,管中邪插入道:“當時項大人為何會以為那女人被田單害了呢?”
  這么一說,項少龍就知道田單沒有把詳情告訴他們了,心中暗喜,把看到畫像的善柔眼神不對的事說了出來,最后苦笑道:“不知是否由于過度關心的關系,當時我從沒想過會猜錯了。直至收到她托人帶來的一封書信,才知是一場誤會。她确曾行刺田單,卻成功逃走了。不過我當然不會再和田單解說哩!”
  呂不韋搖頭歎道:“我們也早知是一場誤會了。事實上連田單都不知道你為何一見畫像,就怒斥他殺了那女人,不過他當然不會向你解釋了。”
  莫傲插口道:“那畫像是當日田單座下一個見過那女人的畫師憑記憶畫出來的,畫錯了眼神是毫不稀奇。”今回輪到項少龍劇震道:“什么?”
  見眾人均愕然望向自己時,忙胡亂地道:“呂相既清楚此事,為何卻不早告訴我呢?”施盡渾身解數,才能使心中的狂喜不致涌上臉上來。
  天啊!
  原來善柔真的未死,只是一場誤會。
  呂不韋若無其事道:“當時我想到田單可能只是滿口胡言,說不定是想借我傳話來誆你,所以我并沒有放在心上。現在則當然證實了他的話并非騙人了。”
  項少龍想想亦是道理,不過在那种情況下,田單自不須向呂不韋說謊,且田單亦非這种肯示弱的人。所以善柔仍活著的机會該很大。
  呂不韋見說不動項少龍去追田單,難掩失望神色,站了起來道:“少龍!你到娘蓉的帳內看看她好嗎?說不定你可令她回心轉意呢?”
  這時項少龍那有興趣去見呂娘蓉,与莫傲等一同站起來道:“明天還要早獵,讓三小姐早點休息吧!明天待她心情好點再見她好了。”
  呂不韋不知是否奸謀不成,故心情大坏,并不挽留,讓他走了。
  項少龍回到位于王營后方斜坡下的都騎軍營地時,滕翼、荊俊和劉巢正在營地的一角低聲密議。
  他先拉了滕翼到一旁,告訴了他善柔可能未死的事。
  滕翼大喜若狂,旋又皺眉道:“那么是否還要對付田單?”
  項少龍決然道:“只是為了二哥和善柔三姊妹的家仇,我們便不能放過田單。況且田單多次謀算我,又与呂不韋勾結,這些事就一并向他算吧!今趟的机會,錯過了便永不回頭,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奸賊活著回齊國去。”
  再微笑道:“兼且我更曾夸下海口,殺不了他我就要改喚作龍少項,這名字難听了點吧!”
  滕翼啞然失笑,招手叫荊俊和劉巢兩人過來,吩咐劉巢道:“你自己說吧!”
  劉巢低聲道:“我們偵查到高陵君的人在上游偷偷的造木筏,又收集大量柴草,看來是要燒橋了。”
  荊俊道:“若在木筏上筑台架,堆起大量柴草,淋以火油,黑夜里像火山般由上游沖奔下來,無論聲勢和破坏力都相當惊人的。我們應否先發制人把他們宰了呢?”
  項少龍道:“今趟我們是要制造一個机會,讓政儲君顯示出他的軍事才華,确立他在所有秦人心中英明神武的地位,這是個形像的塑造。只有這樣,我們才可長期和呂不韋斗下去,直至儲君二十一歲行加冕禮的一刻。”
  滕翼笑道:“你的用語真怪,什么英明神武、形像塑造,不過听來都确似有點道理。”
  荊俊興奮地道:“我明白了,所以我們要把握到對方的陰謀,然后定好全盤計划,再由儲君裝作是隨机應變的本領,好鎮壓著所有怀有异心的人。”
  劉巢道:“所以此仗不但要胜,還要胜得漂亮。”
  項少龍知道善柔該尚在人世后,心情大佳,笑道:“正是這樣!”
  又贊荊俊道:“要像小俊胜周子桓那么漂亮揮洒就合格了。”
  荊俊連忙謙讓,卻是難掩得色。
  滕翼笑道:“得到了鹿丹儿那朵紅花吧?”
  荊俊苦惱地道:“這妞儿真難服侍,摟摟摸摸都肯了,就是守著那最后一關。”
  劉巢亦是好漁色的人,聞言興奮地道:“俊爺會否因經驗尚淺,手法上出了問題。”
  荊俊笑罵道:“去你娘的。我經驗還不夠丰富嗎?手法更是第一流。問題在此事又不能和你找她來比試,哼!快糾正你錯誤的觀點。”
  三人捧腹大笑。
  項少龍心想男人在遇到這方面的事時,古今如一,就是沒有人肯認第二。
  滕翼的心情亦如天朗气清,頓時記起一事道:“嫣然等去了王營伴陪寡婦清,廷芳著你回營時,就去把她們接回來。”
  荊俊笑道:“三哥也好應陪陪嫂子們了,其他辛苦的事由我們這些當兄弟的負責吧!”
  項少龍笑罵一聲,喚來十八鐵衛,策馬朝王營去了。
  剛進入木寨,火把閃跳不停的焰光中,徐先在十多名親衛簇擁下正要出寨,見到項少龍,拍馬和他到了寨外坡頂上說話。
  平原間,營帳遍野,燈火處處,涇水流過大地的聲音,与仍未肯安寢的人的歡笑聲相應著。
  徐先低聲道:“高陵君這兩天不斷來游說我和鹿公,勸我們合力鏟除呂不韋和他的奸党,還保證他對王位沒有野心,只是不想秦室天下落入一個外族人手內。”
  項少龍道:“高陵君已沒有回頭路走了。他的謀臣里定有呂不韋派過去的奸細,而他仍懵然不知,只是這點,他已遠非呂不韋的對手。”
  徐先道:“我有點奇怪在這關鍵時刻,為何杜壁會离開咸陽,看來他是早知道高陵君會舉兵叛變,所以故意置身事外,作冷眼旁觀,這人的膽色計謀,要比高陵君高明多了。”
  接著道:“少龍真有把握應付嗎?莫忘了呂不韋會在暗中弄鬼。”
  項少龍充滿信心道:“儲君將會親自處理這次動亂,保證呂不韋無所施其技。”
  徐先皺眉道:“儲君年紀尚少,又沒有軍事上的經驗,恐怕……。”
  項少龍笑道:“儲君只要懂得知人善用就成了。”
  徐先何等精明,啞然失笑道:“就當是給他的一個練習吧!到時我和鹿公將伴在他左右,好讓人人都知他得到我們的效忠,少龍看看如何安排好了。”
  項少龍大喜點頭。
  徐先道:“你那五弟身手了得,又懂造勢,大大挫了呂不韋的气焰,實在是難得的人才,我和鹿公均對他非常欣賞。是了!田單的事你是否打消原意了?”
  項少龍自然不能泄出与太子丹的關系,道:“我會請魏人設法阻延他入楚的行程,只要几天時間,我便可赶上他了。我去后都騎軍會交由荊俊節制,徐相請照看著他。”徐先訝道:“魏人怎肯為你出力呢?”
  項少龍道:“東方六國除楚一國外,沒有人對田單有多大好感,兼之我放回魏太子的關系,龍陽君怎也要幫我這個忙的。”
  徐先不再追問,拍拍他肩頭表示贊賞,兩人才各自离開。
  到了寨門處,門衛通知小盤正要見他,遂到王營謁見這秦國之君。
  小盤正与李斯在密議,神色興奮。見項少龍進帳,把他招了過去,同時觀看攤在几上的地圖。只見上面以符號標記點出了營帳的布置,高陵君位于王營后的十多個營帳更以紅色顯示。
  項少龍明白他的心態,心中更為他歡喜,能有大展軍事才能的机會,對他來說實是難逢的良机。
  小盤道:“剛才寡人把荊卿家召來,問清楚了他高陵君那支叛兵的位置,現正和李卿商討對策,李卿你來說吧!”
  李斯正要說話,給項少龍在几下踢了一腳,立即會意道:“微臣只是稍舒意見,主要全是儲君擘划出來的,還是由儲君說來較清楚一點。”
  小盤精神大振,笑道:“高陵君唯一有望成功之著,就是要出其不意,好攻我們的無備。現在既事事均在我們算中,若寡人讓他們有一人漏脫,就枉習了這么多年兵法了。”
  伸手指著涇水道:“寡人代高陵君設身處地著想,首先就是利用天然環境,例如把貫入涇水的几條河道先以木柵濕泥堵截,到時再毀柵讓暴漲的河水沖奔而下,立可把這四道臨時木橋沖毀,如能配合整個戰略适當運用,确可以生出決定性的作用。”
  項少龍心中一震,想到劉巢偵察到高陵君的人伐木,說不定便是行此一著,那比火燒更是難以抵擋,加設欄水的木柵也沒有用。想到這里,不由往李斯望去。
  李斯澄清道:“這确是儲君自己想出來的,与我無關。”
  小盤得意地道:“李卿猜的是火攻,但寡人卻認為水攻更為厲害一點。若能在水內放上一批巨木,什么橋梁都要給它撞斷,再派人乘筏攻來,只是發射火箭就可以燒掉沿河的營帳了。”
  項少龍登時對小盤刮目相看,今趟真的給這未來的秦始皇一次大發神威的机會了。
  接著小盤指著地圖說出高陵君進侵的各种可能性,更指出呂不韋會如何利用种种形勢,達到殺死反對他的人的目的。說來頭頭是道,听得項少龍和李斯呆了起來,對他思考的精到縝密,惊歎不已。
  最后小盤苦笑道:“寡人最大的問題,就是想到太多的可能性,只覺我們處處都是破綻,不知該用那种方法應付,才是最有效。兩位卿家可為我解決這問題嗎?”
  項少龍忍不住笑道:“兵法中最厲害那一著叫隨机應變。
  儲君放心,只要我們把握到他發動的時刻,先發制人,定可把高陵君和他的人一网打盡。而呂不韋也只能干瞪著眼。這事交給我和昌平君兄弟去准備,到時儲君親自發號施令,向所有不知儲君厲害的人顯點顏色好了。”
  小盤拍几歎道:“沒有人比太傅和李卿家更明白我的心意了,就照這樣去辦吧!”
  李斯恭敬道:“微臣和項大人會不斷把最新的消息稟上儲君,再由儲君定奪的了。”
  小盤欣然點頭,忽地岔開話題道:“太傅的五弟荊俊身手既了得,人又忠心坦誠,寡人非常喜歡他,項太傅給寡人想想,有什么可以獎勵他的呢?”
  項少龍忍不住搔頭道:“他的官職已相當高了,且時日尚淺,理該讓他多點歷練,才可考慮升遷的問題。”
  小盤笑道:“他是否對鹿丹儿很有意思呢?假設鹿公不反對,寡人可玉成這美事,免得落入管中邪這奸賊的手上。”
  項少龍不由想起管中邪由赤裸的嬴盈橫陳肉体上彈起來的丑惡形狀,心中像給針刺了一記,點頭道:“有儲君這句話就成了。”
  小盤欣然道:“寡人是樂得如此,暫時寡人仍不想有婚嫁之事,因等著要做的事實在太多了。”
  离開小盤的主帳后,碰上昌文君,給他一把抓著,扯到一角道:“我的妹子對少龍態度大有改善,快乘胜追擊,速戰速決,好了卻我們兄弟倆這件梗在胸口的心事。”
  項少龍心中一陣不舒服,幸好自己對嬴盈并沒有泥足深陷,否則這感情上的打擊會頗不易抵受。同時又想到若以二十一世紀的開放來說,嬴盈的行為實無可厚非,男女均有同等去風流快活的權利。問題只是管中邪是明著針對自己而去得到嬴盈吧了!
  向昌文君苦笑道:“我輸了,此事暫且不提好嗎?”昌文君一呆道:“管中邪?”
  項少龍微微點頭,拍了拍他肩頭當作致歉,逕自去了。
  琴清的營帳位于主營的后方,与朱姬的太后鸞帳,十多個營帳,住的全是王族內有身分的女性,四周特別以木欄与其他營帳隔了開來,守衛嚴密。
  項少龍雖有資格通行無阻,但仍不敢坏了規矩,報上來意后,由禁衛通傳,不一會琴清的一名貼身小婢走了出來,告訴他紀嫣然諸女剛离開,琴清則已就寢了。
  項少龍明白到琴清不想在這种情況和時刻見自己的心情,聳聳肩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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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兩矢四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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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尚未亮,項少龍就給田貞田鳳兩姊妹喚醒了。
  前晚沒闔過眼,昨天又辛勞整天,這一覺熟睡如死,剛摟緊了烏廷芳,便人事不知,直至此刻。
  到了帳外,在日出前的黯黑下,紀嫣然三女為他的傷口換藥,發覺已大致痊愈,只是以后難免會留下一道箭疤。他身上早傷疤處處,也不在乎再多一道戰績了。
  此時荊俊領了一名青年來見他,介紹道:“這是桓奇,項統領該記得他,桓奇不但是第一天田獵成績最佳的人,昨晚又連胜三人,儲君封了他作偏將,調到我們都騎軍來服役,請項統領指派他工作。”
  桓奇跪下施禮道:“桓奇叩見統領大人。”
  項少龍心想難怪這么眼熟,溫和地道:“站起來!”桓奇矯捷如豹地彈了起來。
  項少龍見他眉清目秀,兩眼精光閃閃,极有神气,身形高挺,虎背熊腰。又見他有紀嫣然諸女在旁,仍是目不斜視,心中歡喜道:“桓奇你出身何處,有沒有從軍的經驗?”
  桓奇不亢不卑地道:“小將乃北地人,自幼學習兵法武技,曾在王翦將軍麾下戍守北疆,職級至裨將。”
  接著露出懇切神色,有點不好意思地道:“今趟是王將軍命小將代表北戍軍回來參加田獵,王將軍曾指點小將,若僥幸獲賞,必須要求跟隨項統領大人,才有望一展抱負。”
  項少龍微笑道:“以桓兄弟這种人材,到什么地方都應沒有人能掩蓋你芒采的。”
  桓奇神色一黯道:“統領大人有所不知了。小將先祖乃犬戎人,所以無論小將如何勇猛效死,論功行賞總沒我的份儿。若非王將軍另眼相待,我最多只是個小伍長。王將軍雖有意把小將升為偏將,但文件到了京城就給壓了下去,所以王將軍才著我來京城碰机會,還點明我務要隨統領大人辦事。”
  項少龍至此才明白在秦人中,仍有种族歧視,心中同時大喜,王翦看得上的人,還能差到那里去。更明白王翦已從大哥烏卓處知道自己的情況,故遣此人來襄助自己。
  此時腿傷包扎妥當,大喜而立,伸手抓著他肩頭道:“桓兄弟可以放心,我項少龍不會理會任何人的出身來歷,只要是有才能的忠貞之士,我絕不虧待。由今天起你就是副統領,這兩天會有正式文書任命。”
  桓奇想不到項少龍這么重視自己,感激零涕下要跪地叩首。
  荊俊硬扯著他,向項少龍笑道:“我和桓兄弟亦是一見如故,早告訴他若統領大人知是王將軍遣來的人,必會特別關照的了。”
  項少龍正容道:“小俊失言了。我只是深信王將軍絕不會看錯人,而且今趟田獵桓兄弟表現出色,理該給他一個展露才華的机會。”
  荊俊向項少龍打個眼色道:“這兩天怎樣安排桓副統領的工作呢?”
  項少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該否把高陵君和呂不韋的事告訴他。默思半晌后,想到王翦著他來助自己的意思正是如此,把心一橫道:“既是自家兄弟,什么事均不須隱瞞,如此桓兄弟才有表現的机會。”
  桓奇感動得差點掉淚,被荊俊帶了去見滕翼。
  紀嫣然來到項少龍身邊道:“若嫣然沒有猜錯的話,秦國又出了一位猛將。”
  田獵的隊伍和獵犬,浩浩蕩蕩的通過四道橫跨涇水的木橋,注入廣闊的獵場去。
  呂不韋、徐先、王陵、鹿公、王綰、蔡澤等公卿大將,与項少龍、昌平君、管中邪等護駕將領,都伴在小盤四周,陪他行獵。
  朱姬除了首天黃昏出動過后,便不再參加田獵的活動。
  昌文君和滕翼負責留守營地,而荊俊則和桓奇去了偵察高陵君伏兵的動靜。
  這支田獵的大軍還有一眾王族的人,包括高陵君和他的十多名隨從,另外就是琴清和項少龍的三位嬌妻兩名愛婢,還有太子丹和他的手下們,形成散布草原的隊伍。
  小盤領頭策馬朝前方一個大湖奔去,神采飛揚,興致勃勃。
  項少龍、管中邪和昌平君三人拍馬追在他身后,接著是一眾大臣。
  項少龍看著小盤逐漸長成的龍軀,感覺著他那异于常人的容貌和威勢。
  他最使人印象深刻的是高起和渾圓的兩邊顴骨,使人看上去极具威嚴,不怒而威。不知是否要長期隱瞞心事,他閃閃有神的眼睛予人深邃莫測、复雜難明的感覺,給他注視時,連項少龍這深知道他底蘊的人亦有些心中發毛。他的兩唇頗厚,使他外觀并不英俊,可是那棱角分明、有如刀削的唇邊,卻表現出一种堅毅不拔,不臻成功,絕不放棄的性格。這使他的樣貌与眾不同,隱有威霸天下的气概。
  隨著逐漸的成長,這种气質也愈趨強烈。項少龍已很難再由他身上聯想到當年邯鄲王宮那個頑童小盤了。
  這未來秦始皇只是一般人的高度,可是肩膊厚而寬,手足都比一般人粗大,行動間真具龍虎之姿,顧盼生威。若有相可看的話,他确是生具帝皇之相。
  此時因小盤的臨近,一群水雕由湖旁飛了起來,向高空逃竄,小盤彎弓搭箭,颼的一聲沖天而去,卻是射了個空。小盤大笑道:“好鳥儿!誰給我射它一頭下來。”
  項少龍對這么殺生毫無興趣,但其他人卻紛紛張弓搭箭。
  “鏘!”的一聲,項少龍耳鼓震響時,旁邊的管中邪取出鐵弓,赶在所有人前,連發兩箭,卻只像弓弦響了一下,可知他射箭的惊人速度。
  百多枝勁箭隨著沖天而起。
  水雕慘鳴中,落了二十多頭下來。
  侍衛忙放出獵犬,由它們去把獵物銜回來,一時群犬奔吠聲,響徹這原本平靜安逸的湖岸原野。
  小盤大喜,策騎沿湖疾馳,累得眾人苦追其后。
  到了一處可俯瞰整個大湖的小丘上,小盤才停了下來。
  眾人紛紛在他身后停下,呂不韋靠得最近,差點就与他并騎,大笑道:“儲君的騎術原來如此了得!”
  此時太子丹等人亦追上丘頂來。
  小盤笑道:“多謝仲父贊賞,你看我們大秦的景色多么美麗,沃原千里,物產富饒。”
  又指著地平處橫亙的西狩山道:“眾卿可看到那道著名的西狩飛瀑嗎,由百丈高山飄瀉而下,就像一疋長長的白綢緞,寡人可以想像到當瀑布落在下方的岩潭時,千万顆晶瑩閃亮的水珠往四方濺散的壯觀情景。”
  后方的項少龍凝望著野趣盎然,美得如夢如詩的清晨景色,平湖遠山,墨翠蔥蒼,層次分明,猶若畫卷。而小盤已由一個心心見見的小孩,完全把自己代入了這秦國之主的角色去,睥睨天下,豪情万丈。
  鹿公來到小盤的另一側憧憬地道:“老將曾多次到那里去行獵,水瀑沖到崖下后,往東奔騰,然后忽然拐彎,洶涌澎湃的激流穿過兩座山峰間的峽谷,往西南奔去,形成西狩河,流經十多里后,始注入涇水,令人歎為觀止。”
  項少龍環目四顧,只見人人面上都露出向往神色,獨有太子丹神色凝重地盯著小盤的背影,心中一震,想起荊軻刺秦這一千古流傳的事跡,暗忖太子丹要刺秦始皇的心意,不知是否就在這刻開始萌生呢?
  小盤油然神往道:“今天那處就是我們的目的地,如不目睹西狩飛瀑,寡人今晚休想能夠安寢。”
  徐先笑道:“那么儲君就要及早起程,來回足要三個時辰之久呢。”
  此時侍衛由獵狗的口處取來了被箭射下來的水雕,共有二十七只,由于箭矢均刻有各人的標記,故此是誰射下的,略一檢視,即可清楚知道。其中竟有兩箭,都穿著兩只水雕,名副其實一矢雙雕。
  獵物放在地上,眾人團團圍著觀賞。
  項少龍見那一矢雙雕的兩箭,形制相同,不由心中劇震,朝管中邪望去。
  其他人的目光亦落到那兩支箭上。
  小盤訝然道:“是那位卿家的箭法如此出神入化呢?”
  管中邪跳下馬來,伏地道:“儲君在上,是微臣斗膽獻丑了。”
  鹿公和徐先對望一眼,均露出駭然之色。
  要知同發兩箭,無一虛發,已是難得,更惊人是他必須眼明手快至可從數百只激舞天上的水雕,在發箭的剎那間尋到可貫穿兩雕的角度与机會,如此箭法,誰能不惊歎。
  項少龍心中冒起寒意,若与此人對敵,只是他的箭便難以抵擋了,看來滕翼的箭法也在腰手的膂力和速度上遜他一籌。
  小盤掠過不自然的神色,勉強裝出欣然之狀道:“管卿箭法确是非凡,寡人該如何賞他,眾卿可有意見?”
  呂不韋那肯放過机會,笑道:“儲君若把他回复原職,就是最好的賞賜了。”
  小盤早答應過母后此事,亦是故意賣個人情給呂不韋,好安他的賊心,點頭道:“由這刻起,管卿官复原職,以后好好給寡人管治手下了。”
  管中邪忙叩頭謝恩。
  小盤以馬鞭指著遠方的西狩山奮然道:“讓寡人和眾卿比比馬力吧!”
  帶頭策馬,沖下斜坡去。
  午后時分,小盤這枝隊伍滿載而歸。
  快到營地時,項少龍偷了個空,向李斯說了桓奇的事,后者自是大拍胸口地答應,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儲君和項少龍的親密關系了。
  項少龍想想都覺得好笑。
  當年被時空机送到這古戰國時代后,一心要找到落魄邯鄲作質子的秦始皇,好傍著這大老板飛黃騰達,享盡榮華富貴,豈知事情七繡八轉,結果由自己泡制了個秦始皇出來,世事之离奇荒誕,莫過于此。此時烏廷芳和趙致赶到他身旁,快樂小鳥儿般吱吱喳喳,向他述說行獵的趣事,項少龍自是大大夸贊了她們一番。紀嫣然、琴清和田氏姊妹亦赶上他們。
  談笑間里,眾人渡過涇水,回到營地。
  到達主騎射場時,只見人頭涌涌地在輪候登記獵獲,烏廷芳和趙致忙擠了進去湊熱鬧。
  紀嫣然眼利,告訴項少龍道:“小俊回來了,在場邊与鹿丹儿說話。項郎你且伴著芳妹和致致,我想回營地小睡片時,醒來后你再陪我到清溪沐浴好嗎?”
  項少龍知她有午睡的習慣,點頭答應了。
  紀嫣然与琴清和田貞姊妹去后,項少龍跳下馬來,囑烏舒等牽馬回營,眼睛找到了荊俊,見他不知說了什么調皮話,鹿丹儿正拿粉拳往他擂去,這小子別轉身來,任由背脊挨揍,而鹿丹儿果然愈打愈沒有力道,附近的女儿軍都笑作一團。
  項少龍看得心中欣慰,旁邊傳來桓奇的聲音道:“統領大人!”
  項少龍別頭望去,笑道:“桓兄弟為何不隨小俊去湊熱鬧?以你如此人材,必大受女儿軍的歡迎。”
  桓奇致禮道:“現正是桓奇為國家盡力之時,故不敢有家室之慮,情欲之嬉。嘿!統領大人叫桓奇之名就可以了。”
  項少龍暗忖這就是桓奇和荊俊的分別了,一個是專志功業,后者則全情享受人生,微笑道:“你今年多少歲了?”桓奇恭敬道:“小將今年十九歲。”
  項少龍道:“你比小俊大一歲,我就喚你作小奇吧!”領著他离開騎射場,到了營地內的僻靜角落,問道:“今天有什么發現?”
  桓奇道:“小將和荊副統領曾深入山內探察敵情,照小將觀其動靜,人數約在万人許間,可是陣勢不固,旗號紊亂,士气散渙,行動遲緩,气色疲憊,兼之這數日天朗气清,無霧可隱,如此未戰已逞敗象之軍,只要給小將一枝千人組成的精兵,便可將他們擊潰,絕無幸理。”
  項少龍大奇道:“小奇怎么只去了半日就能摸清他們的虛實呢?”
  桓奇像變了另一個人般道:“臨戰必登高下望,以觀敵之變動,小中覷大,則知其虛實來去,從各种征兆看出問題。高陵君的軍隊雖藏在密林之內,但只要看何處有鳥獸停留,何處沒有,就可知其營帳分布的情況和人數多寡。再看其塵土揚起的情況,更知對方在伐樹搬石,欲借上游之利圖謀不軌。”
  說到興起時,就蹲在地上隨手布放石子,解說對方分布的情狀,大小細節,無一遺漏,顯示出惊人的記憶力和觀察力。
  項少龍動容道:“假設我予你一支二千人的精兵,你會怎么辦呢?但必須待他們發動時才可動手。”
  桓奇站了起來,用腳撥亂地上的石子,肅容道:“偵察敵人除了留心對方的糧草儲備、兵力強弱外,最緊要是測估對方的作戰意圖。針對之而因勢用謀,則不勞而功舉。現今對方為了憑河之險,駐軍于交通不便、低濕而荊棘叢生之地,又戒備不周,兼之軍卒勞累,士气消沉,可采雙管齊下之策,分水陸兩路伏擊之,縱使讓他們毀去木橋,于我亦無絲毫損傷,我們還可憑河而守,立于不敗之地。”
  項少龍登時對他刮目相看。荊俊雖在其他方面或可胜過他,但在才智和軍事的認識上卻遠落其后。
  這番話若是出自鹿公、徐先之口,乃理所當然。但這桓奇只十九歲,便有如此見地,除了用天才兩字來形容,實再無可替代。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見到他時你要把全盤計划向他解說清楚,對于你日后的事業,會大有幫助。”
  桓奇愕然道:“見誰?”
  項少龍搭著他肩頭,推著他往王營舉步走去道:“當然是政儲君了!”
  桓奇劇震下停步,垂頭低聲道:“不若由小將把心中愚見告訴統領大人,再由大人親自獻給儲君好了。”
  項少龍繼續推他前行,笑道:“那不是給我冒領了你的功勞嗎?休要扭扭捏捏了,我項少龍只喜歡爽快的漢子。”
  桓奇感動得眼也紅了起來,嗚咽道:“難怪王將軍常說統領大人胸襟過人,乃我大秦第一好漢,大人的恩德,小將沒齒難忘。”
  項少龍笑道:“那是你應得的,我只是負起引介之責,不過記緊今趟我們是要讓儲君大展神威,而非我們去借机顯威風,明白嗎?”
  桓奇那還不心領神會,連忙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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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特遣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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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能把桓奇留在主帳內与小盤和李斯說話后,匆匆赶回騎射場去接兩位嬌妻,那知兩女旱回營地去了。待要离開時,人叢裹閃出贏盈,扯書他衣袖,便把他拉往徑水而去。
  項少龍見她花容慘淡,顯是心神備受煎熬,頓時心情非常矛盾,再沒有使性子的意思。
  贏盈一直沒有說話,直至來到河旁一處疏林處,才放開了他,背轉了身嗚咽道:“我知你定會看不起人家,怪贏盈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了。”
  項少龍走了上去,抓書她有若刀削的香肩,把她輕輕扳轉過來,按在一棵樹身處,細察她如花的玉容,見她淚水珍珠串般一顆達一顆的滾下玉頰,微笑善以衣袖為她拭淚道:“怎會怪你呢?男人可以風流,女人自亦可以風流,更何況你尚未与人定下名份,你大小姐不是常說樣樣事都要胜過男人嗎?為何在這一項上如此泄气”
  贏盈一呆道:“你真的不怪責我?”
  項少龍瀟洒地聳肩道:“人的身体最具奇怪,天生便很難拒絕挑逗引誘,一時沖動下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來。但假若大小姐連那顆心都交給了管中邪,那我只會祝福你們,再不插身其中,以免招惹煩惱。”
  這一番确是肺俯之言,他以前在二十一世紀時,那一個与他鬼混的女孩不是有過或同時擁有一個以上的男朋友,那時的項少龍已不計較。現在秦女又素性開放,他更不會計較了。當時雖很不舒服,那只是自然反應,過后早乎淡多了。
  贏盈回复了生气,垂頭道:“昨晚人家本是一心等你來的,那知他卻來了,糊裹糊涂的就和他好了。真對不起,你真能不怪人家嗎?”
  假若可以選擇,項少龍怎都不想再有感情上的糾纏,但現在為了對付呂不韋和管中邪,卻怎都不該放棄贏盈,而且事實上他并不計較贏盈的私生活,俯頭在她膚上香了一口,通:“我還是歡喜你刁蠻神气的樣儿,那才是贏大小姐的真正本色呢。”
  贏盈道:“可是我卻覺得自己犯了錯,我總是先認識你啊。那天見你在市集懲治那些流氓后,便忘不了你,只是你太驕傲和不近人情吧了。
  唉,怎辦才好呢?若他再來找我,人家怕拒絕不了他哩。你可幫我嗎?”
  項少龍心中暗歎,知道管中邪目的已遂,憑手段征服了贏盈的肉体,使她生出抗拒不了他的感覺,假若怀了孕,更是只好嫁入他管家了。那時會出現什么情況呢?
  首先受害的會是昌平君兄弟,因為小盤會因此對兩人生出顧忌,致他們宦途堪虞。
  唯一的方法,自然是在男女情欲上予贏盈同樣或相差不遠約滿足快樂,又予她正式名份,那就不怕管中邪再來作祟了。
  項少龍歎道:“贏小姐試過在野外作戰嗎?”
  贏盈一呆道:“什么野外作戰?”
  項少龍湊到她小耳旁,楷書她耳珠輕柔地道:“就是在野外干在帳內的事。”
  贏盈立時面紅及耳,低頭猛搖。
  項少龍故意逗她道:“小姐搖頭是表示未試過還是不想試?”
  贏盈像火山爆發般縱体人怀,玉手樓上他頸子甜笑道:“想試,但不能夠,人家女儿的紅事剛來了。”
  項少龍喜道:“那就不怕了,因為是安全期。”
  贏盈愕然道:“什么安全期?”
  項少龍暗罵自己胡言亂語,也不解釋。摟住她動人的肉体,親熱了一番后,才放過這被他逗得臉紅耳赤的風流女,自回營地去了。
  紀嫣然剛睡醒了,与烏廷芳等興高采烈地陪著他馳出營地,到附近一個小谷內的清溪戲水沐浴,十八鐵衛則當了把風的崗哨,以免春光乍泄。
  諸女均沒有全裸,但小衣短揮,肉光致致,已足把項少龍迷死了。
  溪水清淺,溪旁怪石累布,野樹盤根錯節,儼然天然盆景,到夕陽西下時,陽光由枝葉間洒下來,溪水凝碧成鏡,更是金光爍閃,仿似离開人世到了仙境。
  听著眾女的歡樂和鬧玩聲,項少龍浸在水里倚石假寐,确有不知人間何世的感覺。
  紀嫣然來到他旁,倚入他怀裹道:“夫君今趟去追殺田單,是否把嫣然算在內呢?致致已表示為了報毀家之仇,她怎都要跟去的了。”
  紀嫣然道:“錯了,她會留下來照顧寶儿,小貞和小鳳當然也不會去。”
  項少龍樓著她親了個嘴儿后,笑道:“你們原來旱商量好了,我怎敢對呢?”
  紀嫣然想不到他這么好相与,同趙敏喜呼道:“致致,夫君大人答應了。”
  趙致一聲歡呼,由水底潛了過來,纏上項少龍,獻上熱情的香吻。
  項少龍想起趙倩之死,猶有余悸道:“那豈非廷芳都要去了。”
  項少龍忽地想起了善柔,若她知道自己去為她去對付這大仇人,必定非常高興了。伊人究竟身在何方呢?
  赴晚宴時,滕翼才回到營地來,低聲告訴他蒲布和太子丹的尤之已于今早上路去与徐夷亂會合,護行的有百多名烏家精兵團的好手。
  項少龍把桓奇對高陵君那支叛軍的估計告訴了他,道:“看來高陵君并沒有多大作為,到時只要調兩千都騎軍就可把他打個落花流水,這處高陵君和他的親衛便由禁衛對付,只要亂起即止,呂不韋亦無所施其技。實不用出動我們的精兵團,免得暴露了實力。”
  滕翼道:“既是如此,不若我領人先一步起程,咬著田單的尾巴追去,不過最好得到儲君的手諭,免得与沿途的駐軍發生誤會。三弟你可以脫身時,再立即赶來好了。”
  項少龍道:“就這么辦,二哥今晚連夜起程,小心了。”滕翼晒道:“我從不會輕敵大意,放心吧。”
  兩人又找來荊俊,研究了諸般細節后,才赶往王營赴宴。
  剛登上王營的斜道,遇上來找他的禁衛,忙隨之去見小盤。小盤正憑几獨坐,研究書几上的帛圖。
  見他進來,招手道:“沒人在了,師傅快坐下來。”
  近日他們很少有兩人相處的机會,項少龍心中涌起溫暖,坐在另一邊道:“見儲君這么奮發有為,微臣心中非常高興哩。”
  小盤道:“師傅看人的眼光真不會錯,李斯如此,王剪如此,這桓奇亦非常不錯,可以造就。”
  項少龍低聲道:“繆毒不是都給造就了嗎?”兩人對視發出會心的微笑。
  項少龍奇道:“為何儲君會忽然提起王剪呢?”
  小盤道:“剛才我問起桓奇有關王剪的情況,才知他把土地向西北擴展了數百里,赶得匈奴狼奔鼠竄,又修筑長城,立了這么多功勞,卻給呂不韋一手壓著,數次申請調回咸陽,都給呂不韋推擋了。哼,此人一日不除,終是大患。”項少龍苦口婆心道:“儲君最緊要忍一時之气,若現在對付呂不韋,說不定會給他反咬一口。就算除掉了他,亦難保再無叛亂。上上之計,仍是由他把所有反對勢力清除后,我們才對付他。”
  小盤皺眉道:“只看繆毒剛生了內史之位,就要顯露鋒芒,當知此人野心极大,只怕日后難以制伏。由于他与母后關系密切,宮內說不定亦有人會依附于他。”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儲君何不成立一枝特別調遣部隊,直接由儲君親自指揮,平時借訓練為名,駐守咸陽附近,有起事來,儲君一聲號令,他們便可進王城平亂了。”
  小盤精神大振道:“是了,這就是師傅說的什么槍杆子出政權了。不過我只信任師傅一個人,但師傅又要主理城防。唉,但這确是最佳方法,就算都騎軍和禁衛車內,仍有呂不韋的羽翼在其中,遲些還加上繆毒的奸党,只有由外地抽調回來的人,才最可靠。那時就算有呂不韋也不怕了。”
  項少龍道:“不若就起用桓奇,再輔以王賁,如此就万無一失了。”小盤一呆道:“小賁只得十七歲,不嫌太年輕嗎?”
  項少龍道:“正因桓奇和小賁都那么年輕,滿腔熱血,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才不會怕了呂不韋。現在我們有徐先和鹿公兩人支持,便借口高陵君的事,成立這支應變部隊,那時儲君再把王剪調回來,代替年事已高的蒙和王齒,時机一至,就收拾呂不韋。那時所有軍權政權均集中在儲君手上,誰還敢不听儲君的話呢。”
  又哈哈一笑,眼中射出懂慎的神色,續道:“那時文的有李斯,武的有王翦王賁父子,再加上一個桓奇,天下還不是儲君的嗎?”小盤奇道:“師傅為何不提自己呢?”
  項少能伸手輕輕拍了它的龍肩,歎道:“你母親死后,又有倩公主的慘劇,我早心灰意冷,只是對你們放不下心來,但當你大權在握時,我便會离開這里,遠赴北方,過點自由自在的生活。”小盤劇震道:“師傅你怎可以离開我?”
  項少龍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壓低聲音道:“師傅代表著的是你的過去,只有我离開了,你方可真正与過去的小盤斷絕關系,成為威凌天下,從所未有的第一個始皇帝。你若尊敬我的話,必須遵從我這最后的意見。”
  小盤呆望著他,好一會才喃喃念了兩遍“始皇帝”,訝道:“為何師傅隨口說出來的名詞,都是含有很深刻的意思呢?”
  項少龍真情流露道:“相信我,日后這天下必是你的了。”
  小盤凝神想了一會后,道:“師傅是否准備去追擊田單呢?”
  項少龍記起了滕翼今晚便要起程,忙把詳情稟上。此時昌平君來催駕,晚宴的時間到了。
  今趟項少龍此昨晚舒服和自然多了,陪著昌平君兄弟同席,另一邊還有李斯,居于小盤左方內圍的第五席。
  紀嫣然等今晚并沒有參宴,昨晚若非朱姬的請求,素喜自然清靜的紀才女,亦不會出席。
  琴清更是芳蹤渺然,今年還是她首次參与田獵,只不知是為了紀嫣然等人,還是為了小盤或項少龍了。
  太子丹成了唯一的外賓,居于小盤右手下的首席,接著就是呂不韋和高陵君那兩席了。
  高陵君身材碩長,面容有點蒼白,予人沉于酒色的紈褲子弟那种感覺,一對眼睛沒有什么神气,陪著他的是兩個幕僚式的中年人,看服飾都該是王族的人。
  呂不韋不時相身旁的管中邪耳語,出奇地呂娘蓉卻出現席上,還不時偷瞥項少龍。
  周子植、魯殘在后席處,另外還有兩個呂府有地位的食客,項少龍均曾見過,一時卻記不起他們的名字。
  人數大約与昨夜相若,鹿丹儿、贏盈等女儿軍在最遠一端的外圍處湊了四席,可見即管是秦廷,亦因她們本身尊貴的身分,默許了女儿軍的存在。
  只是席中沒有紀嫣然和琴清這兩位絕代佳人,怎也要失色不少。
  燒好的野味酒菜流水般由禁衛端上几桌來,空气中充盈著肉香火熱的味道。
  為了防止有人在酒食里下毒,禁衛中有專人負責這方面的保安。
  朱姬不時和小盤說話,只不知她是否借此机會与儿子修補出現了裂痕的關系。
  由于杯盤交錯和談話聲喧天震耳,李斯湊到項少龍耳旁道:“儲君對大人引介的桓奇非常滿意,此人的兵法謀略,确是非同凡響,難得他尚如此年青,假以時日,必是我大秦一員猛將。”
  項少龍大感欣慰,有王翦、紀嫣然和李斯三人同時稱賞此人,桓奇絕不會差到那里去了。
  這正是他對抗呂不韋的長遠辦法,就是起用秦人里有才能的人,既易于為秦國軍方接受,又隱然形成一個以秦人為骨干与呂不韋和繆毒打對台的軍政集團,同時鞏固小盤的君主地位。
  這時太子丹舉杯向小盤和朱姬祝酒,眾人連忙和應。
  項少龍放下酒杯時,輪到昌平君傾身過來道:“儲君已和我們說了有關叛党的事,就讓我們兄弟打醒精神,你主外我主內,把叛党一舉掃平。”
  項少龍笑道:“你這小子弄錯了,是內外都由儲君作主,我們只是听命行事。”
  昌平君一呆道:“儲君尚未足十五歲,這樣……”
  項少龍道:“你難道不知儲君乃天生的軍事政治天才嗎?不是要由儲君親自提醒你吧?”
  昌平君乃才智過人之士,聞言會意道:“哎,是我一時糊涂了,來,喝一杯。”
  昌文君湊過來道:“昨晚項兄說輸了給管中邪,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昌平君听談的是有關贏盈的事,神情立即凝重起來。
  項少龍暗忖只為了這兩位好朋友,犧牲自己也沒話可說了,何況贏盈又是如此尤物,坦誠地道:“我剛和令妹說過話,以前的事不再提了,但日后如何發展,則仍難逆料。因為令妹對管中邪非是無情,田獵后我便要离開咸陽一段時間,誰都不知在這段日子里會發生什么事。”
  昌平君斷然道:“那不如先定下名份,若管中邪仍敢來逗小妹,我們就可出面干預了。”
  項少龍把心一橫道:“假設贏盈肯答應,那就這么辦吧。”
  昌平君兩兄弟大喜,亦是心中感動,明白到項少龍有大半是看在他們的情面上。
  昌文君最沖動,立時退席往找贏盈去了。
  此時呂不韋忽然起身向太子丹敬酒,同時道:“嘗聞貴國劍法善走輕盈險奇的路子,不知可否讓我們見識一下呢?”
  場內立時靜了下來,人人均把目光投向太子丹。
  項少龍心中一震,知道多次和太子丹接触的事,已落入呂不韋耳里。
  現在他就是借故公開挫折燕人,好向自己示威。
  假若自已被迫動手,就更正中他下怀。
  現在誰能擊敗他項少龍,將立可成為大秦的第一劍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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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集

第一章 兩虎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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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不韋尚未有机會說話,項少龍先發制人的大笑道:“痛快痛快!若仲父是要我和管大人中途罷手,那么末將怎也不會同意。我看場內亦沒有誰人會同意。”
  全場各人立即爆起一陣采聲,支持項少龍不肯罷休的意向。
  呼叫聲此起彼落,呂不韋這時就算說話也沒有人听得到了。
  呂不韋想不到項少龍公然不給他面子,擺明要和管中邪分出生死,心中暗怒,卻又是無可奈何。說到底此事确由他一手策動,迫項少龍出手,那知項少龍如此厲害。
  連管中邪都屢屢落在下風。
  更教人吃惊是項少龍那种視死如歸,以命搏命的打法。
  他呂不韋明知項少龍活不到明天此刻,怎肯于此際白白賠上個管中邪。
  而使他气惱的是項少龍竟棋高一著,不管他說什么話,都有理沒理的先硬說他呂不韋是想中斷比武。更使人人都覺呂不韋是怕管中邪會落敗受傷了,這自然大大滅了管中邪的威風。
  管中邪雖明白呂不韋是一番好意。但在這种如火如荼的气氛下。知道假若退縮,那這一生休想再有顏臉向項少龍公然挑戰。大吼一聲,并向呂不韋恭敬施禮。
  眾人知他有話要說,倏地靜了下來,所有眼光轉移到管中邪身上。
  管中邪臉容肅穆,平靜地道:“末將明白仲父心意,是不想見到項大人和末將有流血場面出現。仲父請放心,項大人和末將只是切磋較技,點到即止。末將希望能繼續与項大人比試。”
  各人立即爆起震天采聲,知道好戲仍繼續登場。
  項少龍托劍含笑而立,心怀大暢。
  他終于克服了技不及管中邪的心理障礙。同時明白到若今晚都胜不過管中邪,那以后再休想嬴他了。
  最有利的因素,莫過于現在這可怕的對手總不肯和自己“同歸于盡”了。
  試問以后還那來這种妙不可言的形勢。
  呂不韋臉色數變,知道再不能阻止比武的進行,同時想到項少龍下了拚死收拾管中邪的決心,不由暗中歎了一口气。
  事情發展至此,确是他始料不及。
  他求助的往朱姬望去,赫然發覺這秦國太后正痴痴迷迷地呆瞪著項少龍,完全看不到他的眼色,正把心一橫時。鹿公适時振臂喝道:“政儲君請指示比武該否繼續下去。”
  事情立即交到小盤手上,再由不得呂不韋作主了。亦等若當眾摑了呂不韋一巴掌。
  小盤環視四周擠得水泄不通的秦人,眼睛亮了起來,出奇平靜地道:“仲父請先坐下!”
  呂不韋亦是非常人物,哈哈一笑道:“各位誤會了。這么精彩的劍賽,我呂不韋怎舍得把它中斷,只不過想挂個采頭,誰若是得胜者,我就把女儿嫁給他好了。”
  此語一出,全場立即起哄,气氛更趨熱烈。
  呂娘蓉想不到乃父有此提議,呆了一呆,旋則霞燒粉臉,手足無措,不胜嬌羞。
  在這种情況下,她當然是欲拒無從。
  管中邪則雙目精芒大盛。
  要知若胜的是項少龍,那呂娘蓉嫁他一事勢成定局,縱使他明晚毒發身亡,日后呂娘蓉就算回复自由之身,亦勢不再嫁給他這失敗者。
  所以呂不韋此語一出,實迫得他今晚非胜不可,一時斗志昂揚,再不像先前的顧慮多多,認為不值得与對方以生死相拚的心情,立即一掃而空。
  項少龍一直在留意呂不韋,見到他向雜在人群里圍觀的莫傲互打眼色,而莫傲則手指微動,向呂娘蓉指點,不由暗叫厲害。
  莫傲才智之高,确是不作第二人想,竟看出管中邪非是技不如他,而是少了全力拚搏的心。現下推了呂娘蓉出來,變成關乎到管中邪一生的得失榮辱,形勢當然逆轉了過來。
  項少龍自加入特种部隊后,多年來受到最嚴格的軍事訓練,心志堅毅無比,并沒有因此泄气,反激起了更強大的斗志,微微一笑,望向小盤。
  小盤亦看出管中邪像變了另一個人般,渾身揮散著殺气,不過此時包括他在內都是勢成騎虎,揮手喝道:“就如仲父奏請,兩位卿家繼續比武吧。”
  鬧哄哄的聲音立即斂去,全場肅靜,目光集中在場中的兩大劍手身上。
  在旁觀戰的琴清、紀嫣然、荊俊等人更是大气都透不出一口來,只恨在這种情況下,誰都不能插手或幫忙。
  管中邪臉容冷酷,兩目神光若電,貫注在項少龍身上,手中長刃緩緩擺開要搶攻的架勢,一時殺气騰騰。
  人人都感到他手中長刃透露出即會猛發的征兆,同時知道只要他出手,必是威猛之极。單是管中邪能使觀者生出這种難以說明的感覺,巳可知他的气勢是如何強大和清晰。
  項少龍頓時感到自己的气勢遜色一籌,心念一動,想起最重气勢的東洋刀法,假若自己擺出那种架勢,必能教從未見過東洋刀法的管中邪摸不清自己的劍路,達到使敵生疑的目的。
  當下雙腳分開,不丁不八地傲然穩立,左右手握上劍柄,變成雙手握劍,先朝前指向管中邪,再緩緩升起,高舉頭上,作了個大上段的架勢,倒也似模似樣。
  不但管中邪大感愕然,全場亦響起嗡嗡細語,顯然對項少龍這史無先例的起手式,完全摸不著頭腦。
  管中邪只覺無論自己如何進攻,對方的木劍勢將由頭上閃電劈下,且由于項少龍雙手握劍,這一劈必是凌震天下,勢若雷霆,一時間使他如箭在弦的一劍,竟發不出去。
  他的劍法最重气勢,這一窒礙,使他如虹的斗志,立時削弱了三分。
  項少龍知道對方中計,那肯放過這千載一時的良机,冷喝一聲,腳步前標,頂上墨子劍閃電般往管中邪劈去,使的仍是墨子劍法的其中一式,不同的只是雙手握劍。
  管中邪知道退縮不得,但又不能厚顏學他般雙手運劍,悶哼一聲,運聚手勁,長擊刃往上挑出,斜斜削往急劈而下的墨子劍去。
  “噗!”的一聲,墨子劍給挑得微彈了起來,豈知項少龍得机不饒人,竟趁勢連續五劍像五道閃電般全力疾劈下來,震得管中邪蹬蹬蹬連退數步,若非他膂力确胜過項少龍。早就拿不住樁,給墨子劍狂猛的力道沖翻地上了。
  為項少龍打气的采聲震天響起,場內占了七、八成的人都希望見到他們心中這位英雄得胜。
  呂不韋和莫傲的臉色都變得非常難看,想不到項少龍有此奇招,教膂力過人的管中邪完全發揮不出本身的优點。
  不過項少龍卻也暗自心惊,因為管中邪長擊刃反震之力,也令他非常難受。
  更兼對方用的全是卸力的抵御方法,雖似落在下風,但自己卻比他更要耗力。
  若非自己用的是墨子劍這類重劍,想把他迫退半步亦甚為困難。
  項少龍知道管中邪仍未看破自己的窘境,見好就收,哈哈一笑,往后退開,劍交右手,遙指著惊魂甫定的管中邪道:“管大人果是不凡,承讓了!”
  管中邪大失面子。眼中閃過森寒的殺机,冷冷道:“項大人占了上風,為何忽然收止攻勢,是否腿傷發作了!”
  項少龍乘机回气,微笑道:“管大人真懂開玩笑,我們又非真要分出生死,自然該有來有往,我攻你守,我守你攻,互展所長,為今晚的宴會助興,也好讓娘蓉小姐看清楚我們的本領。”
  眾人見他兩人雖停劍暫時罷斗,但唇槍舌劍,仍是繼續交鋒,均大感剌激,不覺有半點悶場。
  管中邪輸在因顏臉受損而動了气,知道自己在言語上失了風度,忙暗自警惕,再不敢輕視這對手,微笑道:“既是如此,中邪只好奉項大人之命進擊了。”
  言罷目光如電,罩視對方。
  項少龍心知肚明:管中邪不但膂力胜過自己,若論老練深沉,亦比他胜上一籌。
  尤幸自己連番施計,重挫了對方的銳气,否則恐怕早負傷落敗了。
  際此生死胜敗的時刻,那敢怠慢,立即排除万念,凝神守志,無論動作和心靈都不露出絲毫破綻空隙,擺出墨子三大殺招的以守代攻,門戶森嚴地靜候對手的攻勢。
  管中邪知道這是唯一挽回頹局的机會。最理想當然是漂漂亮亮的敗敵于劍下,否則也要迫得對方進退失据,否則他就只好棄劍認輸了。
  一向以來,他也有信心可穩胜項少龍,但今晚交手以來,他雖未曾真敗,卻是連番受挫。使他強大的信心為之動搖,發揮不出全部的實力。
  圍觀者愈聚愈多,已過三千之數,但卻不聞半點聲息,從而可知現場的气氛是如何緊張凝重。
  管中邪長擊刃微微晃動,當气勢蓄至巔峰時,雙眉聳豎,大步前跨,一股徹骨的劍气,立即潮涌而去。
  項少龍雄立如山,虎目寒芒閃閃,使人感到他气勢強如峭壁,絕不怕惊濤駭浪的沖擊。
  管中邪再跨前一步,离開項少龍只有十步許的距离,气勢更見強勁,冷然道:“項大人是否必要与小將分出胜敗,好奪得美人歸呢?”
  項少龍心中暗罵,你管中邪确是卑鄙,明知自己并不甘愿娶呂娘蓉為妻,卻偏這么說話,目的當然是見自己气勢強大,故欲以此分自己心神,假設他項少龍想到嬴了便須娶呂娘蓉,爭胜之心自然會因而滅弱,气勢自是水退船低,大幅滅弱。
  這也是莫傲教呂不韋以呂娘蓉為彩注的毒計微妙之處了。
  所謂攻人者攻心為上,莫傲便是深明其中道理。
  項少龍收攝心神,朗聲笑道:“娘蓉小姐國色天香,管大人不正是為她全力求胜嗎?”
  這兩句話是針鋒相對,只要管中邪想到他項少龍明天便要毒發身亡,能否娶到呂娘蓉已是無關痛痒,而他管中邪卻是輸不起時,心神一分,就難以發揮全力了。
  管中邪因心有所求,果然微一愕然,劍尖立透出一股肅殺之气,顯是求胜之心大起,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來。
  項少龍不惊反喜,“嚓”地跨前一步,墨子劍似吞若吐,籠罩對手。
  這是迫管中邪于心存雜念時出手了,但因他仍是守勢,故沒有違反任對方主攻的承諾。
  眾人見兩人無論才智劍法,均在不同的層面上交鋒,無不看得如痴如醉,歎服不已。
  管中邪再無選擇,清嘯一聲,長擊刃化作一道精芒,電掣而去,直取項少龍臉門。
  這一出手,威勢強猛無儔,有若風雷并發,看得眾人連呼叫都忘掉了。
  項少龍正是要引對方提早發劍,這刻不慌不忙,墨子劍疾出如風,于嚴密封架中作反擊。
  剎那之間,長擊刃和墨子劍交擊了十多記,“噗噗”之聲,使人听得心弦震撼,狂跳不止,兩人愈打愈快,眾人眼花神搖,竟忘了喝彩助威。
  項少龍借著重劍的优點,使出硬封硬砍的打法,務要挫折對手的信心和銳气。
  墨子劍法除了三大殺招外,本是重守不重攻,以王道之气不戰而屈人之兵。但最厲害是每一守式均暗含反攻之勢,寓攻于守。使管中邪每一劍都難以盡展攻勢,不能暢施連消帶打的妙著。
  當年墨家鉅子元宗指點項少龍劍術時,只是虛晃劍招,便輕輕松松地迫退了項少龍,可知墨子劍法守勢之妙。
  項少龍剛才雖盡展智謀策略,說到底仍是對管中邪屢攻不下,難以取其性命。
  故退而求其次,利用墨子劍法以守代攻的妙著,既守且攻,在這情況下,只要管中邪破不了他的守勢,還要應付他的攻勢。那任何人都該覺得胜的是他了。
  最妙的是由于尚未真正分出胜負,那他就不用娶呂娘蓉為妻了。
  今晚項少龍為了應付管中邪這大敵,展盡智慧与渾身解數,在策略上确是無懈可擊。
  管中邪這時愈打愈心惊,別人看他長擊刃旋飛似雪,勁气鼓蕩,威猛無儔,但他卻心知肚明自己由于主攻的關系,力量損耗的速度遠遠快于對方,可是三十多劍后仍未能把對手迫退,這樣打下去,力道盡時,就是對方再作凌厲反攻的時刻了。
  他乃劍道的大行家,心知不妙,故意手中劍緩了一線,露出空間,引對方反擊。
  豈知項少龍來自田宗的墨子劍法乃仁者的劍法,根本沒有乘隙取敵的意向,雖明知是詐,仍沒有把握時机立施反擊。嚇得管中邪汗流浹背,以為對方看破了自己的詭謀,气勢頓時再弱了一分。
  四周的人終忍不住吶喊鼓噪,發出震耳欲聾打气助威的聲音。
  “噗”的一聲清響,管中邪終于無功而退,趁力竭之前收手,免得山窮水盡時,給項少龍的木劍奪掉小命。
  項少龍并非不想殺他,而是体力方面也好不了多少;縱想反攻亦力有不逮。
  同時心中駭然,若管中邪可堅持多半刻,說不定敗的會是自己呢。
  兩人又成遙對之局。
  全場靜至落針可聞。
  兩人均難以忍藏地劇烈喘息著。
  徐先長身而起道:“就讓微臣作個公證人,此戰就以不分胜敗作罷,娘蓉小姐花落誰家就另作安排吧,”全場響起如雷采聲,表示對這場精彩的比劍歎為觀止,久久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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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風雨來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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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籠回到席位時,受到嬌妻和眾人英雄式的歡迎。但他卻知自己的雙腿仍在不受控制的抖動著,而無論能和劍法,均遜管中邪半籌,皆因戰略合宜和得重劍之利.換了使的是血浪,此仗比敗無疑,所以心中沒有絲毫的歡欣之情.
  對面的燕太子丹向他頷首示意,對他出手挫了管中邪的威風,表示感激.
  回到呂不韋一席的管中邪木無表情,默默接受呂不韋諸人的道賀。不過他雖然自感顏臉無光,但實質上他已成了王翦之外,第二位能輿項少龍擷抗的高手,使他的身价頓然不同,有增無損。
  此時擠在四方的人仍是議論紛紛,不肯离去,朱姬見宴會的氧气亂成一片,便宣布宴會結束。項少籠待小盤、朱姬离席后,返回營帳。
  紀嫣然等為他檢規腮傷,發覺摻出血水,忙為他統滌傷口,換藥敷治。
  荊俊仍興奮地和趙致及烏廷芳討論蓄剛才騖心動魄的一戰。項少龍向紀嫣然問起滕糞,知他在宴會剛開始時起程了,歎一口氮道:“管中邪确是高手,砌力駑人,我不是不想殺他,只是辦不到。”荊俊笑道:“但他也奈何不了你。”紀嫣然搖頭道:“小俊錯了,管中邪今晚落在下硯的原因,只為開始時他沒有痛下殺手,以為項郎橫豎恬不過明夭了,他怎肯甘冒眾怒殺死項郎呢?”眾人都听得心倩祝重起來,這么說,管中邪雖未必可胜過項少籠,但至少該可与他平分秋色了。趙致道:“則人卻不會這么想,我看包括呂不韋和管中邪在內,都以為我們夫君大人因不想娶呂娘蓉,才在占盡优勢時改攻為守,所以到現在仍摸不清項郎的虛實。”紀嫣然欣然道:“致致言之成理,總之這一仗對雙方既有利亦有害,項郎要努力了,管中邪遲早會借呂娘蓉再向你挑戰,假設依那种既怪异又快速的打法能更發揮威力,說不定管中郭終要敗下陣來的。”
  項少龍心中大動,暗忖假若能鑄制一把東洋刀,那就更有把握了。此時在外當值巡棍的桓騎匆匆回來,到了項少龍旁低聲道:“高瞳君的人開始移動了。”在小盤的王帳內,桓騎報告了高陵君叛軍的情汲后,正要說出自己的判斷時,項少龍截斷他道:“儲君對敵人的調動,有什么看法呢7”李斯露出贊賞之色,暗忖秦廷之內,恐怕最懂揣摩儲君心意的就是項少龍了.
  項少龍卻是心中好笑,他對小盤實在有雙重的感覺。一方面,他是看薔小盤由少長大的人,淙明他的個性,更滑游他因母親妮夫人受辱自盡,性情大變,心中充滿仇恨和怀疑,明白到生存之道,魷是要掌握權力。即使是他最信任的項少龍,若事事都為他代勞作主,遲早會生出問題。另一方面,是項少龍更知小盤將會是未來一統天下的秦始皇,威凌夭下;故不期然地信任他的能力,不會像其他人般當他只是個未成熟的孩子.
  這兩個因素合起上來,使項少龍對小盤既疼愛又尊敬,盡量予他更多發的机會。小鍍聞吝欣然道:“桓卿家對敵情的掌握非常翔确,應記一功,事后寡人當重重有賞。”桓騎大喜叩頭謝恩,暗想跟儲君做事确是不同,若同一番話向王說出來,能換來微微點頭已喜出重外了,那有甚廢功勞可言。小盤略一沉吟道:“高陵君既把人馬沿河下移,看來仍不出火攻水淹兩种手段,由于我們軍力在表軍三倍以上,故他必須制造种种形勢,使我們陷進亂局里,才有可乘之机。”桓騎見這未成年的儲君分析起來頭頭是道,禁不住生出遇上明君的感鱟,折服不已。他那歎服祟敬的眼光,比任何拍馬屁更有效力。縱是對他關怀愛護的項少龍,亦從未以違种目光看過他。小盤信心大增,沉吟片晌后道:“可推知高陵君發動時,必是先使人燒自己的營帳,由于風勢關保,且火又是往高處蔓延,首先彼及的就是木寨后的營悵,那時只要再對木寨內發射火箭,為了寨內太后和王眷的安全,必會倉忙往涇水撤去,以為渡過涇水之后,就可安全。”今汰連項少龍都露出欣賞神色,這未來的秦始皇确是厲害,若有先見之明般可洞悉一切。在發動火攻之時,高陵君只要使人在寨后的營帳和萃地澆上火油,火起后就休想可扑熄了。假若完全不知道媧之將至,高陵君确有根大的成功机會。小盤鑽道:“高瞳君的目標主要是寡人,所以他必使人扮作禁衛,隱在附近,暗中找尋下手的机會,那他就必須制造第一一個混亂。”李斯和桓騎均知趣地役有答口,好讓他把心中所想到的說出來。項少龍故意道:~儲君認為高陵君會運用什么手段呢?”小盤興奮地道:“當然是水攻,那時高陵君將會在火勢上風處虛張聲勢,好迫使我們倉皇率眾逃過對岸,當人蕈爭先恐后簸河之時,再在上游放下儲滿的水,夾雜著巨木,一舉把四道橋標淹役撞毀,假若寡人剛在橋上,
  那高瞳君更立可奸諜得逞:如若不然,也可把我們的軍力破成兩截,首尾難顧,那時只要叛軍順流而來,以火箭同時往兩岸發射,便可趁混亂形勢登岸來行刺寡人了,襄應外合下遺計策不可謂不既毒且絕。”桓騎不住贊歎道:“儲君英明,小將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小盤立即穎親然起來道:“那時只要呂不韋派几個像管中邪那樣箭術高明的人,又使人潛伏水中,要射殺那個人不是易如反掌。更由于項卿家其時該是剛毒發身亡,都騎軍蕈龍無首,于是呂不韋和管中邪更可在事后以謨主立功,從于叛亂中身亡的鹿公、徐先等人手上把軍權接掌過去,那時我秦室夭下,就要落入呂家之手了。哼!”三人當然明白小盤意思,呂不韋因為踩悉高陵君的計划,屆時自可要殺那一個人就殺那一個人,要撓拔誰人就撓拔誰人。功勞和勢全屬他們的,罪衍就由高陵君這被人利用了也不知是什么一回事的糊涂鬼承受了。莫傲想出來的計策,确是高明得教人心寒。幸好他明天就要死了,否則項少龍遲早都會給他害死。違也是命運。否則就沒有秦始皇了。
  天尚未亮,田獵的隊伍出發了。隊伍裹少了太子丹的人,不知是否因被呂不韋故意羞歷,故投有顏臉參加田獵,又或借此以作抗護。呂不韋神采飛揚地主動向項少籠示奸和打招呼,當然因他認定了遺是項少龍最后的一夭了。管中邪与項少籠碰頭時,少了點往日信心十足,穩吃住對方的紳气,卻多了兩分尊敬和三分惋惜。劍術到了管中邪這种境界,确是難尋對手,而像項少籠這旗鼓相當的對手,今魄便要“一命嗚呼”,試問管中邪怎能不心情矛盾,為自己永無肇敗項少龍的机會而“惋惜”。朱姬、琴清和紀娓然諸女都在違早獵裹缺席;由小盤之下至昌文奢等人無不心神悠閒,虛應故事般打了些飛禽走獸,裁收隊回營。
  至于其他人不知就惠,仍是在大萃原上盡情放獵。回途時呂娘蓉故意策騎來到項少龍身旁,醴了李斯一眼!嚇得后者忙借故后退時,才道:“項少龍,你是否故意不取胜,兔得要娶你心內討厭的人為妻?”項少龍大感頭痛,這仇人之女的脾气既剛烈又反覆,既說明了不愿嫁給自己,更明知自己過不了今魄:偏又執蓄于自己是否討厭她,但無論如何也可由此清楚她對自己非是全無愛意了,否則何須斤斤計較。苦笑道:“非不愿也是不行也,嚴格來說我還算是輸了。因為管大人确迫得我腿上儔口复裂,只不過我因怕失去爭逐三小姐的資格,捫蓄良心不說出來吧了!三小姐可浦意了嗎?”呂娘蓉給他盯得俏臉徽紅,聞言先露出些徽喜意,漩又神色一黯,垂下頭來,咬蓄歷皮,欲言又止,說不出話來。項少龍明白她正飽受良知的煎熬,更怕她不住告欣自已被下了毒一事,正要岔開話題時,呂不韋在前方揮手喚呂娘蓉過去,旁遵還有莫傲,顯是和項少龍有蓄同樣的恐懼。
  項少龍不但役有受岭害的戚覽,還轅轅了起來。暗忖管中邪必然在肉頡上予羸盈砸大的蔣足和快樂。所以她在未試過自己的能耐前,怎都不肯就此以身相許。賁想不到和管中邪既要在戰場上分出高低,還要和他在傍鴿上見過箕
  唉!坦白說:自己那還會是以前般喜愛爭風呷醋的人呢?她舞大小姐愛嫁誰就嫁誰好了,他項少籠才不放在心上呢。
  回到營地,項少龍剛安排了親衛保護諸位妻,鹿公就遼人來找他了。到了鹿公帳內時,徐先、王陵和几位心腹將領正在密議,那敗在周于植手下的白充亦在其中。鹿公欣然蓄他在身旁坐下,親切地拍他肩頭道:“昨晚少籠的表現确楚精彩絕倫,殺得管中邪那家伙全無還芋之力,又先發制人阻止那自居仲父的老賊中斷比武,著著均占在先手。教人大為歎服,若你能領軍沙場,必是無敵的猛將。”王陵皺眉道:“少龍昨晚為何不趁机把管中邪干掉呢?若他今晚躲在暗處以吟箭傷人,恐伯我們這惠有很多人會沒命。”項少籠明白管中邪那兩箭四閩的絕技,已震惊大秦。而自己昨晚更成功營造了劍壓管中邪的偽象,所以目下亦不宜說出自己根本役有本事殺死管中邪的賁相,苦笑道:“我皆因腿傷复發,才不得不反探守勢,至于管中邪輒論箭術如何高明,都休想有發放玲箭的磯會了。”當下順便將小盤對高陵君的估計說了出來,同時道:“今趙應敵之策,金由儲君一手策划,我們只是遵今而行吧!”鹿公歎道:“老夫總共先后侍奉過我大秦丕位君主,卻無人及得上政儲君般以弱冠之年,便顯露出一代霸主的識見、手段和气魄。我大秦有望了,只不知老夫能否在有生之年,見到夭下統一在政儲君手上。”項少龍听得心中欣慰,知道小盤由于遺一段時日表現出色,又經證實了非是呂不韋的賊种,已藏得了秦國以鹿公為首本地傳統和保守的軍方將領竭誠效忠,只是這些籌碼,已可保他穩坐秦君之位了。徐先也贊道:“以政儲君的年紀,不但事事合度,最難得是有膽有識,課藏不露,能在兩位君主連額被人毒害的危急之時,我大秦出了如此明主,确是我大秦的蓓气。”王陵加入贊了陌句后,道:“對忖高陵君還容易,但由于有莫傲為呂不韋暗中策划,到時可能使出我們意想不到的手度來,确是防不胜防,為何少龍卻不太把呂不韋放在心上呢?”項少龍道:“知己知彼,百戰百胜。我們現在既對高瞳君的布籃動靜若指掌,呂不韋有多少人手,又全在我們的掌握內,到時莫傲更要毒發身亡,我則安然無恙。那在政儲君的領導下,蹤使孫武复生,亦難以扁呂不韋挽回頹局了。”棣先筑聲道:“我們應否布下陷阱,讓呂不韋露出狐狸尾巴,好把他乘机除掉呢?若證据确鑒,蒙騖也要無話可說。”項少龍正大感頭痛時,幸奸鹿公道:“若要同時對付呂不韋,會把事倩弄得非穹复雜,我們恐亦應付不來。現在蔡澤、王綰那批偉伙,都靠往遺他娘的什么仲父,一下吃他不住,給反咬一口,又有太后站在他那渣,好事恐怕要變成壤事。老徐你最奸多點耐性,莫忘了杜璧那方的勢力亦是不可小胰呢。”王饒道:“現在蒙駑領軍在外,他對呂不韋是死心塌地,若聞變造反,又或擬東“一郡自立,我們便麻煩了。”徐先歎了一口气!役有再堅持下去。項少籠愈來愈明白什么叫命運了。明明眼前有個可殺死呂不韋的机會,偏是動彈不得。眾人再商量了一些細節后,鹿公、徐先和王陵三人齊往謁見小盤,而項少龍為了怕惹人盜目,沒有隨行,逕自离開。剛出了營地,迎面遇上鹿丹儿和羸盈〕一女,兩人應是今早田獵時大有所獲,故趾高气揚。見到項少龍單身一人,俏目都亮了起來。鹿丹儿頑皮地施檀道:“大劍客你好!”贏盈因拒簸了他的提親,神情有點尷你道:“我正想找你。”轉向鹿丹儿道:“丹儿!先讓我和大劍客說規句話好嗎?”鹿丹儿不依道:“你不能把他苹蓄哩;”又捂蓄了小耳朵慎道:“快說吧;。”羸盈拿她沒法,拉看項少籠走開兩步,耳語道:“人家不是不想嫁給你,只是事倩來得太快了,給點時間人家想想好嗎?”項少龍暗忖你想給點時間管中邪才真,沒有好气地盯了她一眼。羸盈頓足道:“不娶歪想,我刨非你想像中那回事哩!”項少龍歎道:“你若要拒絕一件事,自然可找到借口,以梭我若不再理你,嬴大小姐最好莫要怪我無倩。”贏盈吃了一濡,仔細看他時!鹿丹儿早沖了過來,扯蓄項少龍道:“來!我們到河遺鈞魚,今天不知是否所有人都失常了,連小俊那頭頑猴都說役空陪我們,由依項大人來代替他好了。”
  項少龍鑠是有,也不想和她們鬼混,何硯現在儈況是每過一刻,就多分緊張,說虛好話,才脫身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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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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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前時分,出發田獵的隊伍陸續回來,自然有一番熱鬧。
  禁衛軍和都騎軍,前者主內,后者主外,默默地進入戒備的狀態,以應付即將來臨的動亂。
  當然不會讓人見到大規模的調動布置,以免打草惊蛇,把高陵君的人嚇走了。
  荊俊成了小盤的探子頭頭,以來自烏家精兵團的親衛,組成一個籠罩營地內外的偵察网,監察高陵君和呂不韋等人的動靜。
  這個偵察网仍是處于半靜止的狀態,因為任高陵君如何膽大妄為,亦絕不敢在晚獵前人人整裝以待時,前來偷襲。兼且若在白天燒營,只是笑話鬧劇一場而已。
  午膳在平靜的气氛里度過。
  有資格參加晚獵的人,都到營內小休片刻,好養精蓄銳。
  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
  當號角聲響,田獵的隊伍奉召到王營前的主騎射場集合時,气氛開始緊張起來。
  小盤、朱姬偕一眾大臣,在看台處檢閱前往西狩山晚獵的隊伍,看著精神抖擻的參加者逐隊開出,知情的人無不感到那山雨欲來前的壓力。
  嬴盈等一眾女儿軍,亦隨大隊出發去了。
  太陽逐漸往西山落下去。
  營地的燈火亮了起來,炊煙四起,木寨內更見熱鬧,禁衛在准備晚宴的場地和食物。
  此時太子丹和從屬突然离去,返回咸陽。這一著出乎呂不韋意料之外,但仍沒有惹起他的警覺,只以為他因昨晚手下受挫,故沒有顏臉參加今晚的宴會吧了!
  暮色蒼茫中,行動終于開始。
  首先調動的是由桓奇指揮的都騎軍,部份悄悄渡過涇水,在兩岸高處的隱蔽點布防,所有人均不准离隊,以免泄漏風聲。
  營地內的禁衛軍,則暗中加強了對王營的防守。
  荊俊的偵察隊伍活躍起來,營地內外盡在他們耳目的嚴密監察下。這批人曾受過項少龍這精通間諜偵察的人的訓練,對這并不算困難的任務自是优而為之。
  進入晚宴場前,項少龍、鹿公兩人,站在木寨外的斜坡頂上,感受著原野的長風朝涇水吹去,看著落日下昏茫的大地,都大感興奮。
  鹿公歎道:“白起之后,我大秦便再無天資橫逸的勇將,現在終于有了少龍,我亦老怀大慰了”項少龍汗顏道:“鹿公切匆夸我,來秦之后,我尚未曾正式領軍出征,何堪鹿公贊賞?”
  鹿公笑道:“小處觀人,最見真章。當年白起初出道時,亦像少龍般大小事情無有遺漏,人人折服,將士用命。少龍雖未正式征戰沙場,但既能令上下人等均樂意為你賣命,這正是作為一個名將的基本條件。”
  頓了頓道:“為將之道,首要治兵,只看少龍現在悠悠閒閒的樣子,便知你深懂將帥之道。所謂紀律不嚴,何以能整?非練習嫻熟,何以能暇?若非既整且暇,何以能万戰万胜而無敵于天下乎?只看這几天少龍好整以暇的樣子,就使我想起當年的白起了。”
  項少龍听得呆了起來,鹿公這番話确是妙論,即使當年在邯鄲對付趙穆時,自己因為手下既有滕翼、荊俊這兩位兄弟班的猛將,精兵團又是訓練精良,兼之趙穆府內更有劉巢等伏兵,定下計策后,确是好整以暇,只是沒有想過這是當名將的條件吧了!
  孫子兵法中的“擇人而任勢”,怕就是這么一回事了。
  鹿公談興大發道:“天生賢才,自是供一代之用。不患世無人,而患不知人;不患不知人,而患知人而不能用。只看少龍先后向儲君推荐李斯、桓奇,又對王翦另眼相看,便可知少龍的眼光是如何高明了。這方面恐怕白起都要遜你一籌呢。”
  項少龍暗叫慚愧。
  這時手下來請兩人到寨內赴宴,遂結束談話。
  太陽終消沒在西山下。
  莫傲的死期亦快到了。
  宴會的气氛仍是熱烈如常,高陵君當然是隨便找個借口沒有出席。
  紀嫣然諸女全体來了,与琴清共席,她們都是抱著看戲的心情前來,況且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木寨之內了。
  包括小盤在內,所有公卿大臣仍是全副獵裝,這最后一天的宴會,依慣例將會通宵舉行,以等待晚獵的隊伍在天明前赶回來。
  荊俊、桓奇、昌文君各有任務,都沒有在場。
  小盤意气飛揚,兩眼神光閃閃,顯是在非常亢奮的狀態中。
  呂不韋同樣神采照人,不住向朱姬敬酒談笑。
  不知是否想親眼看著項少龍毒發身亡,又或不須再隱藏身分,莫傲亦有出席宴會,与魯殘和周子桓等居于后席。
  坐在呂不韋和管中邪間的呂娘蓉一直低垂著頭,沒有往項少龍望來。
  當一群挑選自禁衛的高手表演了精彩的劍舞后,熱烈鼓掌聲中,荊俊的得力手下兼同村兄弟荊善來到項少龍后側,低聲稟告道:“高陵君的人開始把火油澆在寨后的營帳外,俊爺故意派人在附近巡邏,教他們只能在有限的營帳間做手腳。”
  項少龍低聲道:“呂不韋的人有什么動靜?”
  荊善道:“呂不韋的三百家將逐一离開營地,潛往涇水去,俊爺估計他們仍是采取在水中伏擊的策略,當橋被沖斷后,兵慌馬亂之時,他的人自可為所欲為了。”
  荊善走后,項少龍向身旁的昌平君道:“兄弟!是時候了!”
  昌平君和他交換了個興奮的眼神,悄悄退席,另一邊的李斯移近到項少龍旁,低聲道:“看呂不韋的神色,似奇怪你的毒怎仍未到發作的時候,嘿!真是有趣之极。”
  頓了頓續道:“不過我仍不明白,呂不韋任得高陵君的人胡作非為,不怕玩火自焚,連自己都給人干掉嗎?”
  項少龍這時看到周子桓和魯殘先后溜走,微微一笑道:“首先高陵君的手下中,必有呂不韋派去的內鬼,使呂不韋對高陵君的行動了若指掌,其次呂不韋身邊雖只得數百人,但他另外的一批手下卻可趁混亂掩來此處進行陰謀,加上到時我該已身亡,管仲邪乘机把指揮權搶過去,那只要呂不韋傍在太后和儲君身旁,又有莫傲給他出主意,誰能不听他這仲父的話呢?”
  再一歎道:“不冒點險,怎會有好的收成?”
  李斯忍不住笑道:“如此复雜的情況,我确是想都未想過。嘿!你看儲君的精力多么旺盛,昨晚最多只睡了兩、三個時辰,今天又忙了整天,現在仍是那么神气,先王比他差遠了。”
  項少龍心中同意,能成大事者總是精力過人之輩,否則那有精神辦事和應付各方面的壓力。小盤既是秦始皇,當然是精力比一般人旺盛多了。
  管中邪這時离開席位,繞了個圈去找繆毒說話。
  項少龍差點想派人去偷听,但終按下這強烈的沖動,同時想到不知呂不韋今晚的刺殺名單里,繆毒是否榜上有名呢?
  荊善這時又來道:“依据燈號傳訊,高陵君藏在上游內密林的人巳把巨木和筏子推進水里,只要營地火起,立即會配合攻來。周子桓和魯殘兩人一個到了涇河去,另一個則离開了營地,看來是要与另一批呂不韋的手下會合,俊爺已使蒲布去跟蹤他,若有异動,立殺無赦。”
  荊善走后,項少龍側身向李斯道:“是時候了,李大人去知會儲君,我則過去找呂不韋攪玩意儿。”
  兩人分頭行事,昌平君這時布置好一切后回轉頭來,碰上項少龍道:“所有王族的內眷都被撤至安全地方,一切妥當,現在我去保護太后和儲君,少龍小心了。”
  兩人對視一笑,各自去了。
  項少龍繞了個圈,首先來到管中邪和繆毒處,微笑道:“兩位大人談什么談得這么興高采烈呢?”
  事實上兩人都是神情肅穆,沒有絲毫興高采烈的味儿,聞他這么形容,均知項少龍話里有話。
  管中邪尷尬一笑道:“沒有項大人在,說話總不夠勁儿,來!我們喝兩杯去!”
  這一席設于呂不韋下首,隔离了三席,但由于項少龍、管中邪和繆毒都是身形雄偉,引得正和朱姬說話的呂不韋訝然望來。
  項少龍舉頭望往天上的一彎新月,搖頭道:“今晚明月晦暗,最利偷襲,我身負保安之責,不宜喝酒,這兩杯管大人還是饒了我吧!”
  以管中邪的冷狠深沉,仍禁不住臉色微變。
  繆毒顯是毫不知情,笑道:“有項少龍在,誰敢來偷營,必要栽個大勒斗了。”
  項少龍暗忖不趁此時挫挫管中邪的信心,更待何時,語重心長的道:“世事的离奇怪异,往往出人意表,所謂人算不如天算,管大人以為我這番話還有點道理嗎?”
  管中邪大感不妥,臉色再變時,項少龍含笑去了。
  項少龍朝呂不韋和莫傲走去。
  心中百感交集,思潮起伏。
  自倩公主和春盈四婢遇襲慘死后,他一直處于絕對下風,縱有千般怨恨憤慨,只有硬壓在內心深處,自悲自苦。
  到烏廷威間接被呂不韋害死,對自己情深義重的庄襄王一命鳴呼時,他最期待的事就是把利刃捅進呂不韋肚皮內的一刻。
  可是由于知道呂不韋“气數未盡”,熱切的期待遂變成了深刻的凄痛。
  使手段令呂雄掉了官,只稍泄了積在心頭的少許惡气,仍未有較大快慰的感覺。
  但今趟不同了,因為死的會是莫傲。
  假若沒有莫傲,呂不韋會否以這樣毒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尚在未知數。
  所以莫傲實乃罪魁禍首。
  今夜之后,他再不會對呂不韋客气了。
  只有放手大干一場,才能令他捱到小盤加冕的一天。
  而在莫傲死前,他定要把呂不韋和莫傲盡情戲弄一番,就當是先討點欠債好了。
  想著想著時,來到了莫傲那一席處。
  坐在前席的呂不韋和呂娘蓉訝然回頭往他望來,前者堆出笑容道:“少龍快來和我喝酒?”
  朱姬的美目亦向他瞟來,見他神情肅然,大感奇怪。
  管中邪追在身后來到項少龍身旁,見他冷然盯著莫傲,臉色再變。
  此時宴會中各席閒互相斗酒談笑,气氛融和熾烈,而鹿公、徐先、王陵等巳接到暗號,遂逐一溜掉。
  小盤則神態自若,与朱姬親熱說話,但兩人眼光都定在項少龍身上。
  項少龍目光掃過呂不韋和呂娘蓉兩人,嘴角逸出一絲笑意道:“我今趟過來,是要向莫先生表示謝意。”
  以莫傲的才智,仍測不透項少龍話里玄机,但總知不大妥當,愕然站了起來,一瞼茫然道:“項大人為了何事要謝莫某人呢?”
  秦人的宴會,輕松隨便,不少人便是站著鬧酒,所以三人雖站著說話,兼之又是后席,所以并不矚目。
  朱姬和小盤停止了說話,豎起耳朵來听他們的對答。
  呂不韋也感到那异樣的气氛,捧著酒杯長身而起,移到他們中間來道:“少龍要謝莫先生什么事呢?我也心急想听听呀!”
  項少龍看了瞼色凝重的管中邪一眼后,從容道:“首先要謝的就是莫先生使醉風樓的伍孚先生贈我以飛龍舊后項少龍必以之馳騁沙場,以紀念莫先生贈槍之德。”
  “當!”
  呂不韋大手一震,酒杯滑落地上,跌成碎片。
  三人同時色變。
  項少龍看著地上的破碎酒杯,哈哈笑道:“落地開花,富貴榮華,好兆頭,僅祝仲父長命百歲,身体健康。”
  這几句話一出,不但呂不韋等吃不消,連朱姬都花容劇變,看出了其中不妥。
  莫傲惊疑不定地道:“伍孚樓主贈項大人寶槍,于我莫某人究竟有可關系?”
  呂不韋臉色沉下來,剛才項少龍祝他長命百歲,擺明是反話,但念在他命不久矣,當然不會蠢得在朱姬和小盤面前和他沖突。
  鄰席的蔡潭、王綰等人,開始感到他們間异樣的气氛,亦停止交談,朝他們望來。
  小盤知道項少龍在給他制造机會,借口如廁,遁了開去。
  呂不韋等非是不知小盤离開,只是項少龍語出惊人。使他們再無暇去理這之外的事。
  項少龍雙目寒光一閃,盯著莫傲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只說伍孚贈我飛龍,卻沒有說是槍是劍,為何莫先生卻知飛龍是寶槍呢?”
  莫傲愕然以對時,管中邪沉聲道:“項大人第二件要謝莫先生的,又是什么事呢?”
  項少龍仰天笑道:“當然是韓燕小姐深情的一吻了,莫先生嘗慣美人香吻,當然比小弟更知其中的滋味。”
  呂不韋三人因控制不住,同時臉色大變。
  莫傲終是才智過人,倏地摸著喉嚨,大駭道:“你……”
  項少龍仰首望天,喟然道:“時間差不多了,莫先生一向精于計算,對自己的生時死忌當不會有失誤。”
  接著雙目射出兩道寒芒,罩定莫傲,一字一字道:“算人者人亦算之,莫先生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
  呂不韋冷喝道:“少龍!”
  項少龍冷然与他對視,沉聲道:“周子桓和魯殘兩人到那里去了?現在外面形況混亂,不要被人錯手殺掉就好了。”
  呂不韋臉容再變,暴喝道:“項統領這几句話是什么意思。”
  “呀!”
  莫傲臉色劇變,兩手緊握喉嚨,“呵呵”的說不出話來,兩眼射出恐懼的神色。
  管中邪搶前把他挽著,駭然道:“什么事?”
  莫傲搖晃了一下,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流下,嘴角逸出血絲,形狀可怖至极點。
  項少龍向管中邪道:“管大人最好不要离開這里,否則莫怪我以軍法治你以擅离職守之罪。”
  再轉向呂不韋淡淡笑道:“今晚月色暗晦,仲父走路過橋時小心點了。”
  當莫傲倒入管中邪怀內時,項少龍早昂然遠去。
  火光和喊殺聲同時由木寨背河一方傳來,小盤接位后的第一次叛亂終于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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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試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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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會的數百公卿大臣、王族眷屬正慌惶失措時,小盤在徐先、鹿公、王陵三名大將陪同下,威風懍凜的回到場地,大喝道:“高陵君叛亂作反,寡人立即親自出戰,爾等各人留在原席,待寡人收拾了亂賊后,再來和各位卿家喝酒。”
  眾人雖聞陣陣喊殺火燒之聲,但只局限在寨后遠處,更見周圍的禁衛軍陣容整齊,心下稍安,齊呼万歲。
  朱姬長身而起,瞥了臉無血色的呂不韋和呆抱著毒發的莫傲的管中邪一眼,顫聲道:“王儿!這是什么一回事?”
  小盤冷然道:“太后放心,一切有王儿處理,人來!先扶太后回營休息。”
  朱姬知道在這种情況下,實在不宜再向這個莫測高深的儿子追問,茫然在內侍宮娥禁衛簇擁下,回營去了。
  小盤轉向呂不韋道:“仲父和三小姐受惊了,請到寡人帳內小休片刻;亂事平定后,寡人再請仲父出來喝杯祝捷酒。”
  呂不韋有點不知所措地望向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的莫傲,十多名禁衛來到他處,請他到王帳歇息。
  此時上涇水方向傳來隆隆水響和巨木撞橋的可怕聲音,更把緊張惶懼的气氛推上了巔峰。
  不過看到小盤指揮若定,胸有成竹的樣予,眾人又稍覺安心。
  呂不韋知道如若違令,立即是人頭落地之局。頹然一歎,回頭再看了管中邪和莫傲一眼,才与呂娘蓉隨禁衛去了。
  此時禁衛已准備好戰馬,小盤再安慰了群臣几句,在鹿公等大將和禁衛前呼后擁下,昂然跨上戰馬,蹄聲轟隆中,馳出木寨去。
  莫傲此時剛咽下最后一口气。
  管中邪只覺全身發麻,首次感受到与項少龍對敵的可怕感覺。
  今晚他們已一敗涂地,現在呂不韋和呂娘蓉父女等若給軟禁起來,自己更成眾矢之的。假若离開席位,周遭的禁衛軍將群起攻來,把自己亂劍斬殺。
  同一時間,他知道魯殘和周子桓已完蛋了,項少龍絕不會放過他們。
  火勢剛起時,昌平君兄弟便率領伏在兩旁的五千禁衛軍,殺進高陵君的營地,擒殺叛党。
  救火的隊伍早預備了沙石,覆蓋在草地樹叢之上,隔斷了火勢的蔓延。
  高陵君潛進來的三千多人,被禁衛重重圍困,打一開始就成困獸之斗,陷于一面倒的形勢里。
  荊俊則領著二千都騎軍把由魯殘接應而來的近千呂不韋家將截個正著,先是一陣驟箭,射得他們人仰馬翻,接著再由兩旁殺出,下手當然絕不留情。
  這時四道木橋均被撞得中分而斷,乘筏隨水而下的高陵君叛兵,被伏在上游兩岸由桓奇率領的五千都騎軍以矢石作居高臨下的截擊,登時潰不成軍。
  木盾雖可擋開勁箭,但那堪由投石机彈出的巨石,兼且河道上無險可守,數百條木筏被打沉近半,其余匆匆靠岸,給深悉兵法的桓奇率人斬瓜切菜般殺了。
  小盤則縱橫于兩個戰場之間,以燈號指揮進退!一派威凌天下的“小霸主”气概。
  項少龍自領兩千都騎軍,沿河搜索,卻找不到周子桓和呂不韋那几百家將的蹤影,知道對方見勢色不對,游了過對岸潛走。
  不禁暗歎呂不韋气數未盡,若周子桓和這批家將被一网成擒,那縱使呂不韋口才和演技如何了得,都要百詞莫辯,可見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只不知他項少龍這個角色,是否天意中的一個環扣。
  朱姬和呂不韋被請了出來,鹿公等重新入席。
  紀嫣然等見愛郎無恙歸來,都眉花眼笑,連一向吝嗇笑容的琴清,亦破例的向他甜甜淺笑。
  群臣全体向小盤下跪,高呼万歲后,小盤興奮得臉都紅了,与對他敬酒的公卿王族舉杯痛飲。
  項少龍心中欣慰,知道經此一役,小盤已确立了他在秦人心中的地位。
  荊善這時又來報告道:“給魯殘溜掉了,由他接應的人均是來自外地,非是呂不韋在咸陽的家將。”
  項少龍暗忖這才是道理,以莫傲的才智,怎會留下把柄給人抓著。
  想到這里不由望向呂不韋一席處。
  莫傲已給抬走了,管中邪木無表情,但呂不韋不但神態如常!還頻頻向小盤和朱姬勸酒,不禁打心底佩服他的演技。
  叱喝聲中,給困綁的高陵君和十多個將領,推到場心,被押送的昌平君和禁衛硬迫著跪了下來。
  全場立時肅靜無聲。
  小盤先向朱姬請示,朱姬歎了一口气道:“王儿看著辦吧,”高陵君披頭散發,身上沾滿血污,眼睛噴著怨恨的毒火,怒瞪小盤。
  禁衛正要把他的頭按在地上,小盤伸手阻止,淡然道:“叛上作反,陰謀不軌,高陵君你可知罪。”
  高陵君破口大罵道:“呸!你這野种何來……”
  還沒說完,旁邊的昌平君把預備好的布團塞進他口內,另一邊的禁衛一掌劈在他的背脊上,高陵君慘哼一聲,痛倒地上,狼狽之极。
  小盤若無其事的向呂不韋道:“犯上作反,仲父以為該治以何罪?”
  呂不韋慷慨激昂道:“自是罪該万死,儲君先把他收入監牢,再昭告天下,擇期行刑。”
  小盤在全場肅然中,點頭道:“仲父所言甚是,不過何須擇日行刑,給我把他們全部推到涇河旁立即斬首,死后不得安葬,任由尸身曝于荒野,以佐猛獸之腹。”
  眾人那想得到這仍未成年的儲君如此狠辣,要知高陵君身分尊祟,若非庄襄王异人的介入,差點就作了秦君,現在竟死無葬身之地,听得人人噤若寒蟬,被這未來的秦始皇威勢震懾。
  高陵君一呆下掙扎抬頭,卻苦于雙手反綁,口內又塞了東西,說不出話來。
  和他同時被擒的手下中有几人抖顫得軟倒地上。
  昌平君一聲令下,眾禁衛牽羊赶狗般把高陵君等押出木寨行刑去了。
  小盤仍是那毫不動容的樣子,冷冷道:“凡与亂党有關的家屬,男的發往西疆開荒:女的充為官婢,高陵君子子孫孫全体處死,凡有异心者,均以此為戒。”
  整個宴會場中數百大臣与權貴內眷均鴉雀無聲,靜得落針可聞。
  項少龍听得心中不忍,但只要看看身旁的李斯等人個個若無其事,便知道這种禍及親族的不仁道手法,實在是這時代的常規。
  假若換了小盤作階下之囚,同一樣的事情便會發生在小盤和他身上。
  沒什么話可說的了。
  這种一人犯事全族當誅的做法,正是君權至上的社會壓制人民的方法,在這种情況下,誰敢不規行矩步呢?
  小盤續道:“今趟功勞最大者,就是剛加入都騎軍的桓奇,全賴他先一步識破了叛党陰謀,寡人才得以從容布置,將賊子一网成擒,應記首功。寡人把他破格升為將軍,而王翦荐人有功,兼之在北疆戰績彪炳,擢升為大將軍,立時生效。”
  小盤挾清除叛党的余威,作此人事上的升遷,即使朱姬亦難以异議。呂不韋更是啞子吃黃連,有苦自己知。
  這些事均早征得鹿公、徐先和王陵同意,他們當然更不會反對。
  桓奇這時和荊俊仍在外四處追截叛党的逃兵,暫時未能知道這天大的喜訊了。
  小盤這番話有真有假,目的還是在依項少龍之言,以桓奇為首成立一支直接由小盤指揮的快速應變部隊,用于將來對付繆毒和呂不韋兩股大勢力。
  小盤本想把項少龍同時升為大將軍,但卻被項少龍以尚無戰功婉言拒絕了。
  他根本對權位沒有多大興趣。
  小盤續道:“桓奇將軍將留守京師,成立訓練營,專責訓練由各地精選送來的新兵,提拔人才,為我大秦將來一統天下打好根基。王賁今趟勇猛殺敵,斬敵首二十,亦立下大功,寡人就任他為桓將軍副將,同為我大秦出力好了。太后、仲父、上將軍、大將軍和眾卿家可有异議?”
  朱姬感到自己這寶貝儿子成長了,但与自己的隔膜亦大多了。
  今晚的事,分明由項少龍一手策划,而呂不韋則暗有陰謀,可是兩方面都不向自己透露任何風聲,心中不由茫然若有所失,忍不住往繆毒望去,暗忖這是否自己唯一能夠倚賴的人呢?
  小盤這時再道:“太后!孩儿在听你的指示。”
  朱姬感到一陣疲累襲上心頭,搖頭道:“王儿自己拿主意好了。”
  呂不韋乘机道:“禁衛、都騎、都衛三軍,有足夠實力作京城防衛的支柱,是否還有須要另立新軍呢?請儲君明察。”
  鹿公先在心里罵了兩聲你娘的仲父后,才呵呵笑道:“仲父正說出了問題所在,禁衛、都騎和都衛若只論守城,實力綽有余裕,但若以之平定京城以外的動亂,卻力有不逮,像今趟為了平東郡之亂,把京城附近的駐軍全抽空了,高陵君才有可乘之机,故此新軍實有成立之必要。”
  徐先接著道:“現時我大秦与三晉勢成水火,說不定要同時在几條戰線与敵周旋,有了這支精銳的新軍后,就不怕再有像東郡那种動亂和民變了。”
  呂不韋為之啞口無言。
  這正是他最大的弱點,說到底他仍是文官,沒有蒙驁在旁,實在沒有資格在軍事的題目上和秦國這批軍方資歷最深的人爭辯。
  由此可知鹿公等對小盤的支持多么重要。
  小盤作出決定道:“這事就依此安排。項統領接令。”
  眾人均感愕然,不知項少龍要接什么令?
  鹿公、李斯等則是雞食放光虫,心知肚明了。
  項少龍离席來到小盤朱姬席前跪下。
  小盤取出令符,使侍臣送交項少龍道:“高陵君能以万人之眾,神不知鬼不覺潛來京城,途中必有接應之人,寡人要項統領立即离京,徹查此事,若發覺有任何人曾為叛党出力,立殺無赦,統領在京的職務就由荊副統領代行好了。”
  項少龍高聲領命。
  小盤大喝道:“今晚宴會至此而止,諸卿先休息一會,待橋修好后,再和寡人到涇河迎接晚獵回來的大隊人馬,檢閱他們的丰富收獲。”
  小盤恭送朱姬雖席時,所有人均心悅誠服地跪地相送。
  就在這一刻,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
  多年來的努力并沒有白費。
  由今晚開始,小盤建起了他這未來秦始皇的威信。
  秦朝的權力再不在權臣手上了,連呂不韋都要給他牽著鼻子走。
  自己殺了田單回來后,只要手段夠高明,就可坐觀繆毒和呂不韋兩人斗個你死我活。
  辛苦了這么久,該可以享點清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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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神秘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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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各獵者由西狩山回來時,項少龍已領著紀嫣然、趙致,和十八鐵衛匆匆上路,赶往秦楚邊界与滕翼會合。
  自趙倩、春盈等遇襲身亡后,他從未試過有一刻比現在更輕松舒暢。
  莫傲已死,小盤得到軍方全面支持,勢力大盛。
  朱姬又因繆毒的關系,開始与呂不韋生出問題。
  在這种种的形勢轉變下,自己大概可以有些安樂的日子可過了。
  可是心中又隱隱有抹揮之不去的陰影。
  當日与趙倩等上路出使前,何嘗想過會遇到凶險,但噩夢忽現就來了,直到這晚狠狠打擊了呂不韋,才算喘定了气。
  對于茫不可測的命運,他成了惊弓之鳥。
  他依照早先与滕翼定下的路線,日夜兼程赶路,七天后越過東岭,地勢開始平坦起來,這晚就在一絛小河旁扎營生火。
  不知為何領少龍總是心緒不宁,對著烏言著、荊善等一眾鐵衛打回來的野味亦提不起勁。
  紀嫣然訝道:“項郎有心事嗎?”
  趙致笑道:“是否挂著芳妹和寶儿他們哩?”
  項少龍凝望著正辟啪熊燒的火焰,沉聲道:“不,我只是有种很不安宁的感覺,事實上自离開咸陽后,這感覺便存在著,只不過今晚特別強烈。”
  紀嫣然色變道:“項郎乃非常人,若有這种感覺必有不平常事會發生。”轉向正圍著另一堆篝火燒烤著獵獲的烏舒等道:“你們听道了嗎?”
  荊善站了起來道:“我們立即去偵查一下。”
  眾鐵衛均奉項少龍有若神明,听他這么說,那還不提高戒備,分頭去了。
  鐵衛們去后,趟致訝道:“照說理應沒有人會跟蹤我們圖謀不軌的,特別是呂不韋方面的人全在小俊和禁衛的監視下,想動動指頭亦相當困難,這事确是非常難解。”
  紀嫣然柔聲道:“項郎心里那种感覺,會否是因別的事引起哩?因為表面看來确應沒有人會跟蹤我們的!”
  項少龍苦笑道:“我還沒有那么本事,能對別處發生的事生出感應。只不過基于長年處在步步惊心的險境里,對是否有伏兵或被人跟蹤特別敏感。還好很快就可知答案了,荊善的鼻子比獵犬還要厲害。”
  趙致有點軟弱地偎入了他怀里,低聲道:“我有點害怕!”
  項少龍知她想起當日趙倩等遇襲慘死的往事,怜意大起,摟著她香肩道:“有我在,絕不會教人傷害到我的致致半根毫毛。”
  紀嫣然望往天上的夜空,輕輕道:“假若真有人一直在追蹤我們,那項郎今晚的不安感覺特別強烈,就非常有道理了,因為這里地勢較為平坦,而且……”
  “啊!”
  一聲慘叫,畫破了荒原星野的宁靜,更證實了項少龍的擔心非是多余的。
  趙致色變道:“這不是烏達的聲音嗎?”
  烏達乃十八鐵衛之一,人极机伶,又身手敏捷,他若如此輕易遇襲;那敵人若非身手极之高強,就是布置极之巧妙了。
  項少龍和兩女跳了起來,各自去取箭矢兵器和解開系著的馬儿。
  卻不敢把篝火弄熄,否則就要和其他鐵衛失去聯系了。
  那燃燒著的火焰,正似有力地告訴了他們即將來臨的危險,因為他們已成了敵人進攻的目標。
  直至這刻,他們對敵人仍是一無所知,完全找不著頭緒。
  此時荊善等倉皇回來,人人臉現悲憤之色,烏達被烏言著背著,中了兩箭,分別在背上和脅下,渾身鮮血,气若游絲。
  趙致見本是生龍活虎的烏達變了這個模樣,激動得掉下眼淚來。
  烏舒正想過去把篝火弄熄,給項少龍制止了,道:“嫣然先給烏達止血,截斷箭杆,卻千万不要移動箭簇。”
  紀嫣然不待他吩咐,早動手施救起來。
  烏言著等鐵衛均和烏達情同兄弟,個個眼都紅了,噴著仇恨的火焰。
  項少龍知此乃生死關頭,絕不可粗心大意,冷靜地問道:“來的是什么人?有何布置?烏達怎會受傷的?”
  眾人眼光都集中到烏言著身上,顯然是他和烏達一伙,而其他人尚未遇上敵人。
  烏言著深吸一口气,硬壓下悲傷道:“我和烏達往東摸去,想攀上一座丘頂居高下望時,冷箭便來了。”
  項少龍一听下立時心跳加劇,東向之路正是通往楚境的路途,這么說,眼前神秘的敵人應已完成對他們的包圈了。
  不過現在黑漆一片,諒敵人在天明前也不敢冒然動手。
  但天明時,卻將是他們的末日了。
  趙致忽地失聲痛哭,眾人心知不妙,往躺在地上的烏達望去,果然已斷了气。
  項少龍心中一動,攔著要扑過去的諸衛,冷喝道:“讓我盡點人事!”
  同時想起二十一世紀學來的救急方法。
  這烏達一向身強力壯,利箭亦未傷及要害,這刻忽然噎气,可能只是因失血過多,心髒一時疲弱下失去功能,未必救不回來。
  當下使人把他放平,用手有節奏地敲擊和按壓他的心髒,只几下工夫,烏達渾身一震,重新開始呼吸,心髒回复跳動,連做人工呼吸都免了。
  紀嫣然等看得瞪目以對,不能相信眼前事實,連歡叫都一時忘掉了。
  項少龍取出匕首,向烏達道:“千万不可睡覺,否則你就沒命了。”
  狠著心,把箭簇剜了出來,紀嫣然等立即給他敷上止血藥。
  項少龍霍地起立,指使眾人砍削樹干以造擔架床,烏舒等見他連死了的人都可弄活過來,那還不信心大增,視他有若神明,士气激振。
  紀嫣然和趙致為烏達包扎妥當后,來到項少龍旁,后者崇慕地道:“夫君大人真是厲害,竟連死去的人都可救活過來。”
  紀嫣然道:“我對我們夫君層出不窮的本領,是見怪不怪了。”
  秀眸環顧深黑的山林荒野,低聲道:“我們一直疏忽了一個人!項郎猜到是誰嗎?”
  項少龍這時正苦思脫身之計,聞言想了一想,脫口道:“杜璧!”
  趙致“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紀嫣然道:“正是此人,今次高陵君的人馬能神不知鬼不覺前來舉事,必有這人在背后大力支持。”
  項少龍恍然道:“我明白了,他根本就在一旁窺伺,假若高陵君成功,他就出來混水摸魚。可是現在卻以為我真的是奉命出來調查有份与高陵君勾結的人,遂乘机吊著我們的尾巴,找尋殺我們的机會。”
  紀嫣然輕歎道:“由于我們從沒有想及杜璧那方面的人,故而粗心托大,才陷身眼前這田地。不過亦可由此看出今次跟蹤我們的不應該有太多人,但卻無一不是高手。”
  趙致臉色煞白,咬著唇皮道:“還有兩個多時辰就天亮了,怎辦才好呢?”
  此時烏言著、荊善等弄好了擔架,把烏達放了上去,正等候項少龍的指令。
  項少龍湊過去吻了紀嫣然的臉蛋,欣然道:“就憑嫣然的一句話,救了我們所有人。”
  再向眾人道:“今趟敵人之所以要射殺烏達,是由于本身人手不多,不能把整個山林徹底封鎖,才要施這下馬威,好教我們不敢逃走。”
  眾人都听得精紳一振,不過旋又感到頹然,現在四周一片黑暗,既不利敵人進攻攻,亦不利于他們逃走,因為誰都看不清楚路途方向。
  項少龍沉聲道:“敵人若想以有限的兵力阻截我們,必須占据高地以控下,我們就沿溪涉水從低地溜走,既不怕迷路,更可利用溪澗兩邊高起的泥阜躲避敵人的箭矢。”
  再微微一笑道:“若沒有燈火,盲目發箭何來准繩可言?”
  眾人牽著馬儿,涉著深可及腰的溪水,緩緩前行。
  在這种惡劣的情況下,便顯示出這几年來軍事上的嚴格訓辣,一點沒有白費。
  特別為了掩人耳目,烏家精兵團八成的集訓部是在晚間摸黑進行,這么的涉水而行,只是非常小儿科的事。
  更難得是那二十多匹戰馬一聲不響,乖乖地隨著眾主人逃生。
  在前方的是高舉木盾的烏舒和荊善兩人,后者最擅長山野夜行,由他探路最是妥當。
  另有兩人負責運送身受重傷的烏達,一人牽引馬儿,其他人包括紀嫣然和趙致在內,都手持弩箭,只要任何地方稍有异動,立即撥動机括,毫不留情。
  無惊無險、不動聲色地潛行了十多里后,眾人都知道關鍵的時刻來了,把警覺提高至极限。
  猶幸地勢微往下斜去,溪流更有高低,流水淙淙里,把他們涉水之聲掩蓋了。
  四周林木高密,樹頂雖隱見星輝,可是溪內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溪旁泥土腐葉的味道,充盈在空气間。
  荊善憑像野獸般靈銳的感覺,領著眾人緩緩前行。
  再走了十多步,溪床低陷下去,兩岸在爾消我長下,土崖高出水面足有丈許之多。
  這處的林木更濃密了,不見半點星光,令人睜目如盲,使人只能藉听覺和感覺去移動。
  就在此時,強烈的咳嗽聲就在左岸近處響了起來。
  眾人嚇得停了下來,提高戒心。
  他們雖一直有心理准備會碰上敵人,但卻沒想到會如此突如其來,事前全沒半點征兆。
  在這凹陷下去的地勢里,若敵人居高發動亂箭攻擊,他們肯定無人能活著离去。
  此時只要其中一匹馬儿輕嘶一聲,大伙儿都要完了。
  幸好現在他們固是看不到敵人,敵人也見不到他們。
  右處另一把聲音響起,先罵了兩句,才道:“想嚇死人嗎?把游魂野鬼都咳出來了。”
  左岸另一人低笑道:“你們都給項少龍嚇怕了,整刻在提心吊膽,照我看被我射倒了他的人后,給個天他作膽都不敢再亂撞亂闖,更何況我們在主要的地方都布下了拌馬索,連水道都沒有放過。”
  河里一動都不敢動的諸人听得汗流浹背,大叫好險。
  荊善趁岸上敵人低聲說話,心神分散的最佳時刻,把木盾交給烏舒,自己拔出匕首往前摸去,一連割斷了三條拌馬索,清除了所有障礙。
  正要繼續潛行時,足音由左方山林傳至。
  不一會敵人的傳信兵抵達道:“白爺有命,天亮時立即照早先定下路線進攻。誰能割下項少龍人頭,賞五百金,生擒紀才女者,則賞一千金,清楚了嗎?”
  溪里諸人听得呆了起來,想不到紀嫣然的身体比項少龍的人頭价值竟高出了一倍。
  但這時那還有心情和敵人計較身价,在荊善帶路下,各人愈去愈遠了。
  天明時,各人离開險境足有兩里之遙。
  他們爬上一個山丘頂,遙遙窺視敵人。
  烏達的情況穩定下來,使各人心情轉佳。
  眾鐵衛分散四方,荊善等更爬上樹頂,獷闊視野。
  山下草原無垠,林海莽莽,草浪中隱見河道,一群群的飛鳥,在這春光明媚的時刻,橫空而過,构成一幅生气盎然,有聲有色的大自然圖畫。
  項少龍和兩位嬌妻伏在一塊大石后,暗歎雖是美景當前,卻無觀賞之閒,紀嫣然在他耳旁細語道:“昨晚敵人不是提過他們的頭領是姓白的嗎?杜璧的家將里有個叫白飛的人,在秦國相當有名,本是縱橫北方的馬賊但因開罪了匈奴王,后來投靠了杜璧。這人在秦國相當有名,最擅追蹤暗襲之術,若真是此人,我們就危險了。”
  項少龍訝道:“嫣然為何對杜璧的人這么熟悉呢?”
  紀嫣然輕吻了他臉頰,柔聲道:“人家關心你嗎!你沒時間做的事,只好由為妻代勞了。別看清姊深閨簡出,事實上她很留心國內國外的所有事情,杜璧的事是由她處探問回來的。”
  項少龍凝神看著咋夜扎營的地方,沉聲道:“若是如此,我們便有机會暗算白飛了,只要看是誰領路往這邊追來,那人定是此君,覷准机會給他來記冷箭,將會去掉我們所有煩惱。”
  太陽在東方地平露出玉容時,遠方人聲馬嘶中,約五百多敵人分成五組,穿林越野往他們處掩來。
  領頭的一組人數最少,只約五十多人,但行動迅速。
  更令人惊异的是只在項少龍等人舍溪登岸處逗留了半盞熱茶的工夫,便准确無誤地循著他們走過的路線追躡而來,看得他們心生寒意。
  不過白飛既是馬賊里的表表者,這點本領就不足為奇了。
  紀嫣然持著的是特制的強弩,須以腳蹬上箭,射程可及千步,現在居高臨下,射程自然大幅增加。
  由于白飛會帶頭領路,所以只要看到誰走在最前頭,便知這一箭該送給誰了。
  看著敵人由遠而近,各人的心都提到了咽喉處,呼吸困難。
  若不能射殺白飛,由于對方乃追蹤的大行家,人數多逾廿倍,個個身手高強,他們又因有烏達這累贅,情勢的凶險,就算最沒有想像力的人,也可想到面臨的險惡情況。
  兩里多的路程,白飛只略停了三次,便逕直進入射程之內,但因林木的掩阻,始終沒有發箭的机會。
  這白飛亦是非常人物,總在有林木遮掩的地方穿行,教人無法找到下手的良机。
  可知像白飛這類殺戮無數的凶人,能活到今天自有他的一套本領。
  就在此時,白飛剛到了一處疏林前,紀嫣然那還猶豫,忙扳机括。豈知机括聲響的同時,白飛已翻身避開,弩箭在馬背上掠過,插進草叢里。
  机括連響。
  烏言著等眾鐵衛的弩箭飛蝗般投去,白飛的座騎立時中箭倒地,卻再看不到白飛的蹤影。
  這時才知白飛的耳朵和他的眼睛、鼻子同樣厲害。
  敵人一陣混亂,紛紛躍下馬背,四散躲藏。
  項少龍心中一歎。
  未來的日子將會在貓捉老鼠式的艱辛中度過。
  一個不好,就要栽在這杳無人跡的荒野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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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借君之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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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馬一聲長嘶,前蹄先往下跪,才往地上傾山倒柱般仆下去,把趙致拋在草原上。
  項少龍等紛紛下馬,把早疲乏不堪的趙致扶起來。
  項少龍吩咐把給綁在馬背擔架上的烏達放下來時,心中不由一陳茫然。
  他們日夜不停地逃了三天三夜,但仍沒能撇下時近時遠,緊追不舍的敵人,現在最令人擔心的事發生了,終有戰馬支持不住。
  在地平遠處是橫亙前方的秦岭,布滿折皺紋的山岭,使人更感心疲力累。
  但只要能逃到那里去,生存的机會勢將大增,不似在平原上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只恨要到那里去,就算戰馬處在最佳的狀態里,沒有多來個三天三夜絕辦不到。
  看著秦岭一個連一個積雪的峰頂和把他們分隔開的草原,眾人禁不住有望洋興歎的頹喪感覺。
  往偵察敵情的荊善返回來報告道:“看塵頭敵人仍在五里之外,速度減緩下來。
  真气死人了,我們已經以种种手法布置蠱惑他們,但均被白飛那渾蛋識破,沒有上當。”
  項少龍心煩神困,過去看望正由紀趙二女負責換藥的烏達。
  紀嫣然起來把項少龍拉到一旁道:“烏達全身發熱,神智迷糊,若再顛簸赶路,我怕他會捱不到秦岭。”
  項少龍煩上加煩;朝秦岭望去。
  這連綿數百里的大山脈,像由大自然之手般畫下了秦楚間的國界,只要能到那里去,就有机會憑地勢且戰且走,往与滕翼等會合去了。
  但由于要躲避敵人,故未能依照原定路線行軍,現在究竟身在何處,誰都弄不清楚。
  紀嫣然見他呆望秦岭,明白他的心意,指著其中一個明顯高出的積雪峰頂道:“若我沒有猜錯,那該是秦岭第一高峰太白山了,照這么看,我們往東偏离了原本路線近百多里,難怪沒有追上滕二哥哩!”
  即使在這种情況下,這絕世美女仍不失她慵懶优雅的楚楚嬌姿。
  听著她令人舒服直至心脾的悅耳聲音,項少龍松弛下來,同時豪情涌起,吩咐了各人暫作休息后,拉著紀嫣然走上附近一處小丘之上,縱目四顧。
  太陽沒在秦岭之后,扇射出千万道夕照的余暉。
  東北方來的敵人顯然情況并不比他們好多少,停了下來,隱隱傳來馬嘶之音。
  一道河流由西北而來,朝東而去,在左后方蜿延而過。
  紀嫣然道:“听說太白山上有神泉,溫度可用來煮食,又可療傷生肌,若能到那里去,烏達就有希望了。”
  項少龍道:“那就是溫泉了,泉水吸收了死火山岩漿的熱力,又含有大量的礦物質!故有神奇功效。”
  紀嫣然一呆道:“什么是死火山和礦物質?”
  項少龍這才知又說漏了嘴,摟著她香肩道:“遲些再給你解說,當今首務,就是要設法逃到秦岭去。”
  指著往秦岭流去的大河說:“假若嫣然是白飛,看到了這么交通方便的一條河,會有什么主意?”
  紀嫣然的俏目亮了起來道:“當然會怕你伐木造筏,順河溜掉。”
  項少龍道:“那你會怎辦呢?”
  紀嫣然道:“我會雙管齊下!一方面派人趁夜色摸黑過來,另一面亦伐木造筏,好能以最快方法赶過來,假如能先一步赶抵前方,我們將陷于前虎后狼、插翼難飛之局。”
  此時遠方一處疏林宿鳥惊起,在天上旋飛亂舞,項少龍微微一笑道:“就是嫣然伐木為筏一句話,便可使我今晚穩操胜券了。”
  紀嫣然愕然道:“你真要造筏逃生嗎?只是這里林木稀疏,要造几條可載這么多人馬的筏子,沒有整晚工夫休想完成,那時敵人早來了。”
  項少龍的手移到她柔軟的腰肢處,貪婪地揉捏著,故作漫不經意的道:“我們不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嗎?怎么紀才女今趟竟猜不中為夫的心意呢?”
  紀嫣然嬌吟一聲,投入他怀里,用盡力气抱緊了他,心迷神醉道:“心有靈犀一點通,還有什么情話比這更令人著迷呢。”
  芳心同時知道,愛郎在經過了三日三夜有若喪家之犬的逃亡后,終于回复信心。
  事情起得太突然了,因失于戒備以致一時措手不及。
  但在這生死存亡的絕境里,項少龍終于被激起了斗志。
  今晚的月亮比三天前逃出險境時,大上了一個碼,但由于厚云多了,夜色卻更是濃重。
  林野間殺机四伏。
  項少龍等伏在大河离敵較遠的對岸,勁箭上弩,蓄勢以待。
  戰馬被帶往遠處,盡量予它們休息的机會。
  當彎月到了中天處時,宿鳥在敵人方向激飛天上,顯示敵人的地面部隊正潛往他們的方向來。
  此時雙方的戰馬均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欲行不得,靠的惟有是人的腳力。
  水聲響起,只見上游處出現十多條木筏的影子,順水飄來。
  果然是水陸兩路同時攻至。
  項少龍等因有大河之險,完全不把對方陸路的攻勢放在心上,更因他們早前故意在另一邊离岸半里許處的疏林弄出聲響,營造出伐木造筏的假象,敵人不知就里下,定以該處為進攻目標,等知道中計時,他們已有足夠時間收拾沿河攻來的敵人了。
  若他們与敵比賽造筏的速度,由于人數太吃虧,可說必輸無疑。
  現在只看對方在短短几個時辰內便造了十多條筏子來,當知其況。
  不過對方雖多達五百人之眾,但要有此效率,則必須把全部人手投進去!而且筏子造好立即發動攻勢,中間全無休息的時間,更兼赶了三日三夜路,可肯定對方定是人人疲不能興。而他們至少多休息了几個時辰,只是這方面的比較,對他們就非常有利。
  不用項少龍吩咐,所有箭鋒都朝向敵筏,居高臨下,占盡了优勢。
  他們雖只有二十人,但卻廣布在近百丈的崖岸上,以石頭樹叢隱起身体,以立于不敗之地。
  木筏上隱見幢幢人影,他們都俯伏筏上,外圍者以盾牌護著身体,內圍者則彎弓搭箭,嚴陣以侍。
  項少龍等悶聲不哼,任由敵人自遠而近。五丈、四丈、三丈……
  第一條筏子進入近距离射程,其中兩人左右撐出長竿,以免筏子撞到岸旁的大石上,尤其是這段河水石頭特多,河水也湍急了。
  項少龍揀這河段埋伏,自有一定的道理。對岸那弄了玄虛的疏林處,忽地響起漫天喊殺聲,火把熊熊地燃點了起來,照紅了半邊天。
  項少龍知道是時候了,一拉机括,弩箭破空而下,第一條筏子上那站著撐竿的敵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被勁箭帶得倒跌入河水里,揭開了這邊的戰爭序幕。
  敵人惊而不亂,紛紛高舉盾牌,勁箭盲目的往兩岸射去當然射不中任何人。
  項少龍正是要他們如此,再沒有發射弩箭;只是吆喝作態。
  “呼!”
  慘叫紛起,只見第一條筏子上的人紛紛翻騰橫飛,掉往水里去。
  原來項少龍在河流彎道處以十多條巨藤攔河而系,筏子上的人撞上巨藤,加上筏子有若奔馬的速度,那還留得在筏上。
  弩箭這才發射。
  第二條筏子的人遇上同樣的命運,紛紛給撞進水里,盾牌弓箭都不知飛到那里去了。
  一排排的弩箭射進河中,鮮血隨慘叫聲不斷涌出來,和那兩艘空筏子同時往下游流去。
  第三條筏子見勢色不對,忙往一旁靠去,豈知后來之筏留不住勢子;猛撞在前一筏上,登時又有人掉進水里去,筏上的人則東翻西倒。
  箭如雨發下,加上對方早是人人身疲力盡,紛紛中箭倒下。
  這條河寬不過兩丈,給兩條筏子橫攔在前,尾隨的十多條筏子立即撞成一團,加上慘叫連連,人心惶惶下,紛紛跳水逃命。
  再有兩條空筏飄往下游去。
  項少龍知是時候了,打個招呼,領著眾人凱旋而去。
  狂奔了近半里路,遇上在下游的烏光和烏德兩人,后者喜報到:“鉤到了四條筏子,可以走了。”
  當人馬到了筏上時,筏子順流离去。趙致興奮得狂吻項少龍。
  紀嫣然歎道:“這一著克敵借筏之計,只有項郎才可以想出來,今趟除非白飛真的會飛,否則休想再追上我們了。”
  項少龍仰首觀看天上壯麗的星空,微笑道:“別忘了他們仍有近十條木筏,不過靠以每筏十五人計,他們最多只能有百多人繼續追來,幸好我們無一人不是能以一擋十之輩,即管來的全是高手,我們打個折扣以一擋五,又欺他們身疲力怠,就在秦岭處再教訓他們一頓,便可乘机好好休息,留點精神欣賞秦岭的冰川,亦是一樂。”
  旁邊的烏言著等都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項少龍大胜后仍不肯罷手。
  旋又摩拳擦掌,因為這几天實在受夠了气。
  忽然間,他們反希望敵人追上來。
  愈往秦岭去,林木愈趨茂密。
  本要三日才完成的路程,只一晚就走完了。
  清晨時他們棄筏登岸,故意走了一段路,安置了烏達和馬儿后,留下趙致和烏光兩人看守,其他人都折回登岸處,以裝妥的弩箭恭候敵人大駕。
  項少龍和紀嫣然兩人舒适地靠坐在一推亂石后,肩頭相触,不由涌起同甘共苦的甜蜜感覺。
  項少龍見嬌妻眼睛亮閃閃的,問道:“我的才女想著些什么呢?”
  紀嫣然把頭枕到他肩上去,嬌痴地道:“我在想假若當年人家不放下矜持!厚顏以身相許,現在仍是悶在大梁里,且還要苦念著你,那就慘透了。”
  項少龍一陣感動道:“那我也慘了,定會被沒有紀才女為嬌妻這大缺陷折磨終生。”
  紀嫣然哂道:“你才不會呢?男人都以事業為重,又天生見一個愛一個的性情,不要哄人家了。”
  項少龍失笑道:“似這么的想法于你絕無半點好處,而且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則忘了你比我的頭顱還要多值一倍的黃金呢。”
  紀嫣然憤然道:“杜璧竟是這么一個人,要了人的命還不夠,還想辱人之妻,遲些我定要找他算賬。”
  這時鳥鳴暗號傳至。
  敵人終于來了。
  不知是否昨晚在碰撞下坏了几條筏子,來的只有七條木筏,每筏上擠了足有二十人,壓得筏子全浸在水里去,速度緩慢。
  筏子剛轉了彎,便撞上項少龍等棄下故意橫擱河心三條綁在一起的筏子去,登時亂成一團,七條筏子全攪到一瑰儿。
  其中三條筏子立時傾側翻沉,狼狽不堪。
  一翻扰攘下,敵人紛紛跳下水里,往岸邊爬上來。
  項少龍一聲令下,伏在四周的諸鐵衛立即發箭。
  正如項少龍所料,這些敵人三日三夜未闔過眼睛,再勞累了整晚,士气大降,驟然遇上伏擊,人人都四散逃命,連頑抗之心都失去了。
  鮮血染紅了河水。
  要登岸的人固避不開弩箭,水里的人更逃不過大難,轉眼間近三十人中箭,百多人潰不成軍,紛往上游逃去。
  混亂之中,亦弄不清楚誰是白飛了。
  項少龍拔出血浪,領頭扑出,向僥幸爬上岸來的十多人殺去。
  敵人不知是否懾于項少龍威名,一見他出現,更是無心戀戰,一個不留的跳回水里,拼命往上游分散逃走,情況混亂之极。
  預期的激戰并沒有發生。
  項少龍阻止了手下追殺敵人,施施然离開。
  四日來的追殺,終于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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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深山惡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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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岭上高澗流泉,草木繁茂,最奇特是高山上的湖,使人馳想著不知在若干年前,當冰川消退后在冰斗槽谷內集水而成的奇妙過程。
  愈往上走,气候愈冷,風疾云涌,青松宛如飄浮在云海之內。
  由于偏离了原本路線不知多少里,這時其實早迷了路。
  不過在重創敵人之后,心情興奮,更怕敵人后援追來,才倉猝入山,抱著只要越過秦岭,便可抵達楚境的心情,到時再作打算。
  黃昏前左攀右轉,才在一個霧气濃重的低谷扎營。
  人人都換上御寒皮裘,努力工作,眾鐵衛有些劈樹生火,一些取出草料喂飼馬儿。
  紀嫣然兩女則負責為烏達換藥。
  烏達醒轉過來,知已脫离險境,高興和感動得掉下淚來,心情大有好轉。
  此時荊善和烏舒兩人打了一頭山鹿回來,興奮報告在谷外發現一個溫泉,更添歡騰熱烈的气氛。
  紀嫣然和趙致連一刻的耐性都欠奉,命令荊善、烏光兩人抬起烏達,扯著項少龍往最大的溫泉進發。
  出了谷口,眼前豁然開朗。
  無數山峰聳峙對立,植物依地勢垂直分帶,一道泉水由谷口流過,熱气騰升,他們逆流而上,不到二百步便在老松環抱間發現一個闊約半丈的大溫池,深十余尺,有如山中仙界,瑰麗迷人。
  溫泉由紫黑色的花崗岩孔中涓涓流出,看得眾人心怀大暢。
  “噯喲!”
  趙致猛地縮回探入泉水里的手,嬌嗔道:“這么熱!怎能洗澡啊!”
  烏舒恭敬地道:“讓小人回去拿桶子來,只要取水上來,待一會水冷了,便可應用。”
  紀嫣然一臉惋惜道:“若不能整個人浸在池內,會大失情趣哩!”
  項少龍笑道:“才女和致致請放心,我們只是走錯了方向,若往下走,泉水必另有結聚之處,由于暴露在空气中久了,所以溫度該會适合多了。”
  兩女心情登時好了起來,帶頭往下流尋去,往低處走了五百多步,攀過几堆分布有致的大石,一個翠綠色的大潭仿似一面天然寶鏡地嵌在一個石台上,四周林木深深,潭水清澈,熱气大減。
  兩女一聲歡呼,探手湖水,發覺項少龍所料不差,果然是人類能忍受的溫度時,差點便要跳進潭內去。
  烏光兩人立時放下烏達,兩女為他脫掉上衣,取溫潭之水為他洗濯傷口。
  項少龍見他傷口痊愈了七、八成,心怀大放道:“只要小達退了燒,該很快复原了。”
  烏達被熱水沖洗傷口,舒服得呻吟道:“兩位夫人,小人想整個浸到潭內去行嗎?”
  紀嫣然俏臉微紅地站了起來,向荊善兩人道:“听到你們兄弟的要求嗎?還不來侍候他。”
  兩個小子應命而至,為他脫衣服時,項少龍和兩女移到潭子另一邊的高崖處,悠然坐下,欣賞遙闊壯麗的山景。
  泉水下流處,是個深達百丈的峽谷,懸崖峭壁對峙兩旁,松柏則矗立于峭壁之巔。在昏暗的夕照余暉中,陣陣霧气在峰巒間飄搖,景色之美,令人心迷神醉。
  兩女在左右緊挽著項少龍臂膀,一時說不出話來。
  看了一會后,項少龍道:“嫣然曾到過楚國,對她的歷史熟悉嗎?”
  紀嫣然橫了他既嗔且媚的一眼,沒有說話,項少龍正摸不著頭腦,不知自己說錯了什么時,趙致解圍道:“夫君大人竟敢怀疑嫣然姐胸中之學,該被痛打一頓。”
  背后傳來烏達舒服得直沁心脾的呻吟聲,項少龍扭頭看去,赫然發覺包括荊善和烏光兩人在內,都赤條條浸浴潭內,還向他揮手表示其中快慰的情況,啞然失笑道:“好娘子紀才女請原諒為夫口不擇言,請問楚國有何輝煌的歷史呢?現今的國勢又是如何了?”
  紀嫣然這才回嗔作喜,以她清甜的聲音道:“楚國确曾強极一時,几乎霸占了南方所有富饒的土地。”接著眼中射出惘然之色,不知是否想起自己亡故了的國家,因為越國最后正是給強楚吞并了。
  項少龍俯頭過去吻了她臉蛋,愛怜地道:“青山依舊在,几度夕陽紅,往者已矣!嫣然不要想那么多了。”
  紀嫣然和趙致同時動容。
  項少龍又知自己盜用了“后人”的創作,苦笑長歎。
  紀嫣然贊歎道:“青山依舊在,几度夕陽紅,寓意深遠,使人低徊感,誰能比夫君大人說得更深切呢?”
  趙致意亂情迷道:“夫君坐對夕陽,出口成文,致致愛煞你了。”
  項少龍心叫慚愧,岔開話題道:“嫣然還未說出目下楚國的形勢哩!”
  紀嫣然美目凄迷,遙觀夕照,像夢游般囈語道:“當楚怀王末年,秦用商鞅變法致強,其連橫兼并政策節節胜利,楚的合縱抗秦卻是著著失敗。丹陽、藍田二役,均為秦大敗,最沉重的打擊是失掉了漢中和商于六百里之地,而魏則乘机攻打楚鄰的鄭國,至此楚國把整個國策改變過來,此后有得有失,夫君大人要知道其中細節嗎?”
  她的描述精簡扼要,項少龍雖不知丹陽、藍田,又或漢中和商于在什么地方,但亦可猜出個大概。
  點頭道:“橫豎那三個小子怎也不肯這么快爬上來,我們便當閒聊一下好了。”
  趙致不知道烏光和荊善都進了潭水,忍不住扭頭望去,一看下俏臉飛紅別回頭來。
  項少龍暗忖若窺看的是趙雅或善柔,定不會像她般害羞,說不定還會調笑兩句,不由念起她們,心中火熱。
  紀嫣然道:“楚怀王受騙來秦,困苦而死,楚國更是一蹶不振。頃襄王登位后,再無力往東北擴張。像以前般不斷蚕食土地,轉而開拓西南,派大將庄矯循沅江入滇,出且蘭,克夜郎,建立了一群受楚統治的諸侯國。就是靠滇地的支援,楚人續向西南擴展,占領了巴、蜀兩國大片土地,勢力直達大江兩岸。”
  項少龍這時才有點明白為何楚人屢次在諸國抗秦一事上臨陣退縮,皆因無暇北顧。
  趙致奇道:“這對楚人該是好事,為何嫣然姐姐卻說他們有得亦有失呢?”
  紀嫣然道:“國土大增,固是好事,卻須有強大的軍力作支持,楚人為秦人所迫,先后三次遷都。像秦人占領了巫、黔兩郡后,庄矯等楚貴族便各自稱王,滇、夜郎、岷山,且蘭、笮等候國都互不統屬,頃襄王雖曾向秦反攻,奪回江旁十五邑以為郡,但仍處于挨打的局面。所以現今孝烈王被迫納州于秦以求和,這已失了一半國土,還須向東南遷都于鉅陽。此后雖再滅魯國,但對著秦兵時仍是頻頻失利,地方勢力又大盛,只得再往東南移都于壽春;青陽以西之地盡入大秦之手。現在只能苟延殘喘,所以每當李園向我說及他振興楚國的計划,我半句都听不入耳。”
  趙致道:“李園真糊涂,茫不知嫣然姐最不喜楚人。”
  紀嫣然道:“也不可以這么說,雖說有亡國之恨,但這數百年來一直就是強國吞并小國的歷史,若以滅國多少論,楚人大可稱冠,統一了東南半壁江山,在中原文化上影響最為廣闊深遠,亡我越國后,影響力更沿大江擴展到下游以至淮、泗、南海等地。”
  頓了頓續道:“中原沒有任何一國的文化比楚人更多姿多采,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楚人吞并了几十個國家和部族,透過通婚把各种文化融合在一起。但在政治上卻成為了負擔,現今各國之中,以楚國的地方勢力最是強大,很多時孝烈王也不能說做就做,楚國在抗秦一事上反覆搖擺,背后實有說不出來的苦衷。”
  這叫与嬌一夕話,胜讀十年書。項少龍的思域立時擴大至整個這時仍不存在的“中國”去。想到將來小盤的秦始皇就是要把這么多不同的國家、文化、民族和人才統一在他旗幟之下,頓感天遙地闊,頗有因自己一手造就秦始皇出來那睥睨天下的壯闊感。
  獵獵聲中,烏達等三人浴罷為他們點起火把,以紅光代替了昏黑的天色。
  兩女歡叫著跳了起來。
  烏達像脫胎換骨般容光煥發,已能在攙扶下离去,看得項少龍嘖嘖稱奇。
  現在這溫潭是他們的天下了。
  看著兩女寬衣解帶,項少龍立時燃起愛火,隨她們投進火熱的潭水內去。
  攀高折低,上坡下坡。
  在秦岭走了五天后,眾人才真的知道迷了路。
  秦岭雖仍是峰峰成景,景景稱奇,但他們已失去欣賞的心情,尤其晚上野狼嗥叫聲忽近忽遠,就像無時無刻不在旁窺伺,更使他們睡不安宁。
  唯一的好事是烏達逐漸康复過來,已能自己走路,大大減輕了實質和心理上的負擔。
  項少龍本身有丰富的行軍經驗,曉得認准了日月星辰,朝著東南方而去,才心頭稍定。
  知道橫越秦岭之日,就是抵達楚境某處之時了。
  再經過了兩日行程,跌死了兩匹戰馬后,地勢始往下伸去,气候溫暖起來,再見不到使人心寒体冷的原始冰川了。
  松樹亦再不積雪,使他們心情轉佳。
  這晚他們找了個靠山的台地扎營,吃過晚膳后,除了值夜的人外,其他人都躲進營里去。
  山中無事,項少龍放開怀抱,和兩女更是如魚得水,毫不寂寞。
  紀嫣然与項少龍獨處時雖是浪漫多情,但在項少龍与其他妻婢前卻非常矜持,更不要說同室歡好。
  但在眼前這种特殊的情況下,更由于与趙致再無隔閡,亦把自己開放來接触帳幕里的現實,教項少龍享盡艷福。
  當他們相擁而眠時,趙致道:“今晚的狼群為何叫得特別厲害呢?”
  項少龍側耳細听,發覺狼嗥的聲音集中在東南方的低坡處,雖感奇怪,但若要他离開溫暖的被窩、動人的嬌妻和帳幕,卻是絕不會干的事。
  遂笑道:“可能知道有長著最嫩滑嬌肉的兩位可口佳人,快要离開它們,所以特別舉行一個歡送會吧!”
  兩女乘机撒嬌,在被窩里扭作一團,其中情景,實不可与外人道。
  就在不可開交時,狼嗥聲中,忽傳來有人喝叫的聲音,混亂之极。
  項少龍跳了起來,囑兩女留在營中,匆匆赶了出去。
  兩女非是不想跟去,只恨仍是疲軟無力,惟有乖乖留下。
  項少龍扑出帳外時,全体人均到了帳外去,項少龍吩咐其他人留下看守營地,點著火把,与荊善、荊奇、烏光、烏言和烏舒這五名最得力的手下,朝人聲來處赶去。
  攀過了一處山頭后,眾人手持弩箭,走下一道長坡,狼嗥狽號的聲音清楚起來,使他們知道狼群正在對某一目標物展開圍攻。
  尚未抵達長達三十丈的坡底,十多條狼嗅到他們的气味,掉頭往他們扑來。
  它們全速飛扑,像十多道電火般朝他們沖至,白森森的牙齒,反映著火光的瑩綠色眼睛,看得他們毛骨悚然。
  六枝弩箭射出。
  六頭野狼于慘嘶聲中倒跌回坡底的幽谷去。
  仍有近十頭狼蠻不畏死往他們沖來。
  時間再不容許他們裝上弩箭,人人抽出配劍,向狼群照頭照面劈去。
  鮮血激濺,野狼慘號。那些野狼靈動之极,幸好這六人個個身手高強,重要部位更有護甲保護,但仍是難于應付。
  項少龍剛劈飛了一頭野狼,另一頭狼已由側离地竄起,往他咽喉噬去。
  項少龍大喝一聲,右腳撐出,正中惡狼胸口,豈知惡狼竟低頭咬在他靴子上,幸好回劍刺中惡狼雙目,惡狼才慘嘶跌退,但靴上已多了兩個齒印,可知狼牙如何鋒利。
  荊善和荊奇兩人狩獵慣了,最是了得,不但絲毫不懼,還大喝沖前。劍揮腳踢,借著斜坡居高壓下之勢,加上霍霍揮舞的火把,把其他新加入搶上來的惡狼硬赶回去。
  烏光一聲悶哼,給一頭由側扑來的惡狼沖倒地上,這小子一向自恃力大,使出狠性,硬把整只惡狼拋飛往斜坡旁,撞在一堆亂石處,但手臂衣衫盡裂,鮮血流下。
  項少龍一腳踢翻了另一頭想扑噬烏光的惡狼時,十多頭狼已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了。
  環目一看,除了荊善外,無一人不或多或少被咬傷抓傷,禁不住心中駭然,想不到這些野狼如此悍狠厲害。
  狼嗥聲明顯減少了,坡底隱隱傳來呼叫聲。
  眾人都想不到會在這种深山窮谷遇到別的人,好奇心和同情心大起下,忘了惡狼的凶悍,結成陣勢,搭上弩箭,赶下坡去。
  坡下地勢平坦,四面環山,近百條餓狼聚在東端,不斷要往石坡上沖去。
  坡頂隱見火光,但卻接近熄滅的地步。
  由于藏在暗影里,只听到人聲,卻不見人影。
  餓狼見有人赶至,戒備地散了開去,几頭沖來的都給弩箭射倒。
  今次眾人學乖了,一邊以火把驅赶狼群,一邊裝上新弩箭,連珠發射。
  惡狼一只接一只倒下,當荊善和荊奇兩人帶頭來到矮石坡底時,狼群散往遠處,不敢靠近。
  荊善等卻殺起了癮頭,不住追逐射殺,大大出了先前那口惡气。
  項少龍知狼群怯了,放下心來,往上大叫道:“上面是何方朋友,有人受了傷嗎?”
  一個人影現身坡頂,抱拳道:“多謝各位壯士援手之恩,我們有三人被狼咬傷,但均沒有生命之險,只要再取枯枝,生起火頭,當可捱至天明。”項少龍听他措詞得体,但卻似是有難言之隱,又或對他們生出提防之心,所以沒有邀他們上去見面,亦不見怪,大聲道:“既是如此,我們負責把狼群赶走,兄台下來取樹生火好了。”
  向眾人打個招呼,繼續殺狼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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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結伴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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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晨醒來,兩女早起身离帳。
  項少龍因昨晚殺狼驅狼,辛勞了半晚,到太陽升上半天才爬起身來。
  仍在梳洗當儿,有客人來了。
  那人生得方面大耳,形相威武,一身武士服,顯是身手高明之輩,左臂包扎著。
  該是昨晚抗狼的遺痕。
  知道項少龍是頭領后,那人趨前道:“鄙人庄孔,不知壯士高姓大名,昨晚未曾請教恩公大名,后受夫人重責,今早特來請罪。”
  項少龍見他依然沒有表露身分,又知對方竟有女眷隨行,大訝道:“兄台既不肯表露身分行藏,為何又要上來探听我們的來歷,不如大家各若萍水相逢,就此分手好了。”
  庄孔想不到項少龍如此直截了當,又點出自己故意隱起來歷,大感尷尬,不過他也是非常之人,汗顏道:“恩公責怪得好,只恨奉了夫人嚴命,不得隨意表露身分。
  不過我一見恩公,便心中歡喜,可否讓鄙人先向夫人請示,回頭再見恩公。”
  這時紀嫣然和趙致拉著手由林木處回到營地來,看得庄孔兩眼發呆,顯是想不到能在此等地方,見到如此絕代佳人。
  項少龍這時笑道:“此事大可免了,我們亦有急事在身,須立即起程,就這么算了吧!祝庄兄和貴夫人一路順風。”
  庄孔嚇得收回目光,懇切地道:“恩公是否要進入楚境呢?”
  紀嫣然兩女見頂少龍和人說話,已知事情大概,站在一旁靜心听著。
  項少龍一呆道:“這處下去不是漢中郡嗎?應仍屬秦國的土地才對。”
  庄孔愕然道:“恩公怕是迷路了,此處乃秦岭支脈,橫過漢中、南陽兩郡,直抵楚境,若方向正确,還有五天路程,鄙人曾走過兩趟,定錯不了。”
  項少龍不禁心中大罵杜璧,若非給他的人迫离了路線,早在十天前便該赶上滕翼,現在卻到了這鬼地方來。想起來時的艱辛,再沒有回頭的勇气了。
  現在惟有先進楚境,再設法去与滕翼會合好了。
  歎了一口气道:“你們也是要到楚國去嗎?”
  庄孔道:“正是如此,若壯士不嫌棄的話,可結伴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項少龍暗忖對方定是給昨夜的狼群嚇伯了,沉吟片晌后道:“你們共有多少人呢?”
  庄孔道:“除夫人外,還有五名女眷,一個小孩和包括鄙人在內的十五名侍從。”
  項少龍心想若沒有這庄孔帶路,尚不知要走上多少冤枉路。只要一出秦岭,立道再見珍重,該不會有什么問題吧。遂點頭答應了。
  庄孔大喜,連項少龍姓甚名誰都忘了詢問,約定一會后在坡底會合,匆匆去了。
  紀嫣然含笑而來道:“看這人衣著款式,說話口音,就知此人乃楚國貴族,夫君大人小心點才好。”
  項少龍笑道:“暫時我就叫項然,你是大夫人,致致是二夫人,今次到楚國是為了做生意,他們不相信也沒法子了。”
  項少龍等拔營牽馬下坡時,庄孔等十五男五女和一個小孩早在恭候。
  這十五名口中的“侍從”有小半人都負了傷,其中兩人頸面均見狼抓之痕,令人看得触目惊心。
  若只憑觀察,稱得上好手的,除庄孔外,就只有兩個人可勉強入圍。
  眾女大半戴上斗篷,以紗遮臉,雖隱約見到輪廓,卻不真切。
  沒遮臉紗的兩婦粗壯如牛,容貌不算丑,卻毫不起眼。
  另三女均姿態娉婷,一眼望去便知是出身高貴的仕女,在半遮半掩的臉紗里,有种朦朦朧朧的神秘美艷。
  其中一婦身材特高,年紀亦以她最大,該已三十出頭,看來就是庄孔口中的夫人了。
  那小孩生得眉清目秀,雙目精靈,約在十一至十二歲之間,見到項少龍等人,張大了好奇的眼睛打量他們。
  五女見他們到來,都躬身施禮,眼睛卻落在紀嫣然二女身上。
  那夫人先發言道:“妾身夫君姓庄,壯士昨夜援手之恩,妾身沒齒不忘,未知先生高姓大名,好教妾身能銘記心頭。”
  項少龍來到她身前,依足禮數還禮后,才笑道:“在下項然,這兩位都是我的夫人,今趟是要到楚國去碰碰運气,看看可否購得高質的黃金,想不到竟迷了路,不然若非迷路,亦遇不上夫人和貴屬,這位小哥儿是否令郎呢?”
  庄夫人在輕紗后的眼睛盯著項少龍道:“正是小儿庄保義,她兩人是妾身的三妹和四妹尤翠之和尤凝之,其他都是來自我府的仆從。”
  兩女害羞地微一福身。
  庄夫人目光落在紀嫣然臉上,似是若有所思,但卻沒說出來,只道:“想不到山里的野狼如此悍不畏人,我們已有防備,仍差點便遭狼吻,幸有壯士解困。現在有壯士們同行,心里踏實多了。”
  項少龍看看天色,微笑道:“今天起身遲了,不若立即起程吧!”
  庄夫人點頭后,庄孔忙命人牽馬來,讓庄夫人三姊妹和小孩登上馬背,這庄保義年紀雖小,卻在馬上坐得穩若泰山,毫無懼意。
  眾人于是開始落山。
  庄孔确沒有吹牛,果是識途老馬,省了項少龍等不少工夫力气。
  但因三女一孩均要人牽馬而行,故速度甚緩,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了。
  一路上兩隊人間再沒有交談,只那庄孔不時指點路途上的風光,使項少龍有參加旅行團的优悠感覺。
  到了晚上宿營時,庄夫人等均躲在帳里進食。更沒有說話的机會了。
  就這樣走了五天路,楚境終在望了。
  這晚又如常扎營休息,項少龍則和紀嫣然二女和一眾鐵衛,圍著篝火,一邊燒烤打來的野味,隨口談笑。
  庄孔等則在營地另一端吃他們的干糧,婉拒了項少龍禮貌的邀請。
  滿月高挂中天,照得附近山野一片金黃,遠方的雪峰,更是閃爍著神秘詭异的异芒。
  間有狼嗥傳來,又使人感到這宁靜平和的山野,仍是危机四伏。
  趙致如釋重負地道:“再過兩個山頭,我們便可踏足平地,真是好极了,恨不得現在就立即天明。”
  紀嫣然挨近項少龍輕輕道:“他們都很緊張呢。”
  項少龍望向庄孔等,果然發覺他們沉默得可以,又有點坐立不安,點頭表示同意后,卻找不到可說的話。
  人家既不肯告訴你,問來也沒有用。況且到了楚境后,自顧尚且不暇,那還有本領去理別人的閒事。
  這時附近傳來一陣狼嗥,烏光向荊善笑道:“你的老朋友又來了,叫你動手時不要留情,否則就要用牙齒來和你親熱了。”
  荊奇神色凝重道:“我看狼群是來報仇。”
  荊善亦皺眉不語。
  烏言著奇道:“你當狼是人嗎,竟懂得記仇。”
  荊奇道:“此事一點不假,馬有馬性,所以認得誰是主人;狼亦有狼性,故知道誰是仇人有啥稀奇。”
  趙致膽子最小。心寒起來道:“那你們還不快想些應付的辦法出來。”
  項少龍亦是心惊肉跳,因為所處雖是靠崖台地,但三面都是斜坡,樹木繁茂,若竄几十頭或几百頭狼出來,确非是鬧著玩的一回事,有一挺重机槍就好了。
  烏舒在眾鐵衛中最是冷靜多智,微笑道:“二夫人吩咐,敢不從命,不過可否待我們填飽肚子后,有了力气,才去工作。”
  趙致嬌嗔地向項少龍投訴道:“烏舒這小子在耍人家,致致又沒說不讓他吃東西。”
  項少龍哈哈笑道:“那羊腿快給烤焦了,還不取下來上盤,我的二夫人有東西吃,什么都可忘了。”
  紀嫣然嬌嗔道:“致致是饞嘴鬼嗎?說得她這么不堪,我要為她討回公道。”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膳后荊善等興高采烈去布置陷阱,一副惟恐惡狼不來的樣子,教人又好气又好笑。
  紀嫣然兩女亦去了湊熱鬧,反是項少龍偷得空閒,一個人坐在篝火前發呆,思前想后,喜怒哀樂一一掠過心頭。
  就在此時,庄夫人揭帳而出,向項少龍盈盈而來,身穿素白的長襦衣,加上件白色的長披風,戴著一頂綴上明珠的帽子,垂下面紗,活像由幽冥來的美麗精靈。
  項少龍有點愕然地望著她,直至她來到身旁施禮坐下時,才道:“庄夫人睡不著嗎?”
  在气息可聞的近距离里,借著火光,那謗再無遮蔽的作用。只見她面上線條輪廓有种古典的优雅美態,雖及不上琴清的惊心動魄,但已是難得的美人儿了。
  她水汪汪的眼睛反映著篝火的光芒,爍動變化,專注地凝視項少龍,忽地幽幽一歎道:“心中有事,怎睡得好呢?”
  這么多天來,項少龍尚是首趟和她如此接近地對話,不由涌起异樣的感覺。點頭道:“夫人的事,實不必告訴在下。”
  庄夫人見他盯著自己的臉龐,低聲道:“壯士是否可看到妾身的模樣。”
  項少龍有點尷尬道:“在這角度和火光的映照下,确多少看到了一點。”
  心中卻在嘀咕,這些話頗帶有點男女挑情的味道,難道她要色誘自己,好使他去為她辦某一件事?
  這庄夫人使他聯想到平原夫人和晶王后,像她們這种成熟和年紀較大美萊性,再不像少女時代的純洁,想法便實際多了,最懂利用本身的條件,以美色去達到某一目的。
  庄夫人垂下螓首,幽幽道:“壯士今次往楚,真的是去收購黃金嗎?”
  項少龍想不到她這么直截了當,不敢遲疑答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不是為了黃金,誰愿長途跋涉,仆仆風塵呢?”
  庄夫人默然不語,似在咀嚼他“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兩句精警句子,好一會才抬起頭來道:“項壯士出口成文,言之有物,當是非常之人,況且兩位夫人均為人間絕色,气質高雅,貴屬更無一不是高手,若說會為區區財貨四處奔波,妾身應該相信嗎?”
  項少龍矢口不認道:“黃金豈是區區財貨,夫人錯了。”
  庄夫人輕紗后的美目一瞬不瞬盯著他,緩緩道:“既是如此,只要項壯士把我們護送往滇國,我便以千兩黃金酬謝壯士,妾身可立下毒誓,絕不食言。”
  項少龍心中一震,想起紀嫣然說過由于楚人東侵受挫,故轉向西南開發,而主事者的大將庄矯,正与庄夫人的夫君同姓。
  后來楚勢轉弱,庄矯便与其他諸侯坐地稱王,庄矯不正就是滇王嗎?
  愕然半晌后,淡淡道:“不知夫人和滇王庄矯有何關系呢?”
  庄夫人低聲道:“先王乃妾身家翁。”
  項少龍暗忖看來又是一宗爭奪王位的王室悲劇,那還有心情去听,歎道:“夫人的提議,确令人心動,不過這千兩黃金太不易賺了。我更不愿兩位本是隨在下來游山玩水的嬌妻冒上生命之險,恕在下有心無力了。”
  庄夫人也歎了一口气,柔聲道:“我只是試試你吧!項少龍有烏家作后盾,那會把千兩黃金放在眼內呢?”
  項少龍苦笑道:“原來你早知我是誰,卻故意來耍我。”
  庄夫人“噗哧”笑道:“像你那种相貌体型的人,固是万中無一,紀才女更是瞞不過人,你們又都那么名遍遐邇,妾身真奇怪項先生竟以為可以騙過我們。”
  又微笑道:“若換了是一般男人,妾身或會以身体來換取你的幫助,但卻知這一著對你毫不管用。故而不若明賣明買,大家作個對雙方均有利的交易好嗎?”
  項少龍忽然涌起古怪的感覺,這庄夫人不但有平原夫人和晶王后的特質,還是包含了趙雅在內的混合体。一副不怕你不合作的俏樣儿,使人既刺激又充滿了挑逗性。
  深吸一口气,收攝心神后道:“坦白說,我倒看不出你可以用什么東西來和我交易。”
  庄夫人胸有成竹道:“項先生今次來楚,目標究竟是李園還是田單呢?若是后者的話,妾身便不愁你不答應這交易了。”
  項少龍立時瞪目結舌,須知自己要對付田單一事,雖是很多人知道的秘密,亦只限于咸陽軍方与王族的一撮小圈子里,這庄夫人怎能知道這秘密呢?
  庄夫人輕輕道:“項先生若知華陽夫人乃我的親嬸母,就不會如此吃惊了。”
  項少龍深吸一口气道:“夫人是否由咸陽來的呢?”
  庄夫人避而不答道:“先生請先告訴我今趟是否為田單而來,若答案是‘否’的話,妾身再無可与先生交易的條件,此事就作罷好了。”
  項少龍心念電傳,听她語气,似乎在田單一事的背后上大有文章,不由有點心動,歎道:“夫人真厲害,何礙說來听听。”
  庄夫人欣然道:“妾身信任先生是正直君子,縱使知道妾身的秘密,即管不作交易,亦不會泄漏出去,會是這樣嗎?”
  項少龍苦笑道:“難道我項少龍會害你這些婦人和孺子嗎?”
  庄夫人精神一振道:“我之所以知道這么多秘密,皆因李園的心腹里,有我的人在,先生現在明白了吧!”
  項少龍恍然大悟,庄夫人本身是楚人,又是庄矯的媳婦,更是華陽夫人的近親,李園的心腹里有來自她那系統的人,絕非不合理的事,難怪她會知道自己是要對付田單了。
  庄夫人微微笑道:“項先生可否拉起妾身的遮面紗,妾身要面對面告訴你一個夢想不到的秘密。”
  項少龍皺眉道:“夫人乃身有所屬的人,我這么做,恐怕于禮不合吧?”
  庄夫人黯然道:“先夫已于五年前被叛軍在鬧市中斬首,妾身現在不屬于任何人了。否則何須离鄉別井,避到秦國來呢?若不是有華陽夫人護著我,妾身早給楚人擒回去了。”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揭起了她的面紗,一張宜喜宜嗔,充滿成熟美女風韻的俏臉,呈現眼前。
  她的玉臉稍嫌長了點,可是由于粉頸像天鵝般优美修長,卻配合得恰到好處,形成一种特具魅力的吸引力。
  再加上下頷一顆有如點漆的小小美人痣,把一切都平衡得完美無缺。
  她的眼睛果然是水汪汪的,可令任何男人見而心跳。
  古典的美態雖遜于琴清,卻多了琴清所沒有的大膽和野性,使人生出一見便和她上床的沖動。
  難怪她要以面紗遮臉了。
  庄夫人見他目不轉睛打量自己,大感滿意,含羞道:“先生覺得妾身的容色尚可入眼吧!”
  項少龍暗自警惕,她雖開宗明義表示不會色誘自己,其實一直都在這么做著,不過也難怪她,以她如此一個弱質女流,為了复國和讓儿子重登王位,除了天賦的本錢外,還可倚靠什么呢?
  可想像由亡國到現今這一刻,她必然曾多次利用美麗的身体,來換取男人的幫助。
  不由歎一口气道:“夫人何須妄自菲薄,你還未說那天大的秘密哩!”
  庄夫人眼中掠過惊异之色,輕輕道:“到這刻我才明白為何連寡婦清都對先生情難自禁,說話正代表一個人的胸怀修養,只听先生談吐別出樞机,就知先生非常人也。”
  項少龍暗叫慚愧,苦笑道:“复國為重,夫人千万別看上在下,致自招煩惱。”
  庄夫人掩嘴媚笑道:“你對自己本頗有信心,但人家欣賞你也要心惊膽跳嗎?且還出言警告,唉!世間竟有你這類怕令女子傾心的男人,說出去絕不會有人相信呢。”
  項少龍愈接触這庄夫人,愈覺得她的誘惑力,此時才忽然覺察到庄孔等都到了斜坡處幫手,營外的空地只剩下了他們這對孤男寡女,暗暗心惊,正容道:“在下在洗耳恭听哩。”
  庄大人斂起笑容,輕輕道:“田單現在應已抵達楚都壽春了。”
  項少龍劇震道:“什么?”
  庄夫人好整以暇地道:“田單由于國內國外均仇家遍地,所以身邊常帶著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替身,知道你不肯放過他后,當日便混在李園的隊伍里一起上路,后來你見到的只是他的替身吧了!”
  項少龍登時出了一身冷汗,難怪田獵時田單這么低調,又盡量不出席公開場合,原來其中竟有這樣的原因。
  自己終是棋差一著,斗不過這老狐狸。
  還須立即通知滕翼和徐夷亂,免得被楚人反扑下會全軍覆沒。
  想到這里,什么心情都沒有了。
  以后自己的名字還要倒轉來寫,今回确是一敗涂地了。
  忽地感到庄夫人的臉龐在眼前擴大,他仍是神智迷糊時,庄夫人丰潤的香唇在他嘴上輕吻了一下,才坐回去道:“只要你助我复國,我便幫你刺殺田單。”
  項少龍一呆道:“你自身難保,怎樣助我。”
  庄夫人肅容道:“李令這奸人之所以能弒主賣國,皆因有孝烈王在后支持,現在孝烈王已死,壽春和滇國支持我們的大有人在,整個形勢都不同了,否則我怎敢回楚去。”
  項少龍愕然道:“孝烈王過世的消息,你不是也由李園處听回來的吧?”
  庄夫人道:“當然不是,我們庄家在楚蒂固根深,庄孔便是由楚遠道來通知我們,并接我們回去的。”
  項少龍失聲道:“什么?孝烈王真的死了?”
  庄夫人不解地看著他。
  項少龍的震蕩仍未過去,想不到誤打誤撞下,竟真的造就了李園及時赶回去奪權,否則李園恐怕仍在咸陽。
  世事之奇,确是出人意表。
  深吸一口气后,斷然道:“好吧,若我能殺死田單。就全力助你的儿子重掌王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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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破浪長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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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的如意算盤,忽然全被打亂了。
  當晚并沒有狼來,經過了討論后,紀嫣然亦相信庄夫人該不是在說謊,因為田獵時田單的表現确是太失常了,而且以田單的深謀遠慮,絕不會處于那种一面倒的被動局面里,要靠呂不韋來保護他。
  在很大的程度上,田單根本不會相信呂不韋可以弄死項少龍。雖然呂不韋差點就辦到了。
  所以旦楚返楚的軍隊必安排好了妥善的接應,甚至反布下陷阱來應付尾隨的敵人,不過他們理該不知道徐夷亂這著奇兵的存在。
  最后項少龍決定了派剛痊愈了的烏達和另一來自蒲布、劉巢系統的鐵衛丹泉兩人,乘快馬全速往截滕翼,教他們改變整個作戰計划,只設法拖住田單的軍隊,而非是殲滅對方。
  這樣可延誤田單返齊的行程,使他們多點刺殺他的机會。
  由于劉氏兄弟和旦楚均不在田單之旁,田單這時的保護网可說是最脆弱的了。
  次日清晨拔營起程前,庄夫人領著她那兩個“妹子”過來商量到壽春的細節。
  她們都脫去了面紗,尤翠之和尤凝之果是貌似姊妹,姿色出眾,但比之庄夫人獨特的迷人風姿,卻遜了半籌。
  庄夫人笑道:“她們确是我的妹子,只不過非是親妹,而同是庄家的人吧!”又与紀嫣然兩女親熱地打招呼,說了一番仰慕的話后,才轉入正題道:“李園的手下里,不乏認識項先生的人,紀才女更是壽春街知巷聞的著名人物,所以要靠一些掩眼法,才可瞞過楚人。”
  項少龍摸著臉頰和下頷道:“我可以長滿胡須,到晚上才出動,那樣就可避人耳目了。”
  庄夫人道:“避人耳目絕非難事,問題卻在于若行動不便,將更難找到行刺田單的机會,幸好我這兩位好妹子最懂易容之道,可在項先生臉上弄點手腳,那除非面對面碰上熟人,否則該可蒙混過去。”
  紀嫣然道:“那他以什么身分去見人呢?”
  庄夫人道:“就充作我的親兄弟万瑞光好了,他由于當年兵變時受了重傷,雖逃出楚境,卻一直沒有好過來,三個月前才過世,壽春該沒有認識他的人。”
  她說來雖語調平淡,但眾人都听得出其中洗不清的深仇血恨。
  趙致惻然道:“今趟夫人回滇對付仇人,究竟有多少分把握呢?”
  庄夫人若無其事道:“本來是半分把握也沒有,只是抱著必死之心,趁楚國自顧不暇時我母子們回去与賊子拚個死活;但現在有了項少龍,卻有十分把握了。”
  項少龍苦笑道:“夫人太看得起在下了。”
  庄夫人微笑道:“你最好由現在開始改稱我作大姊,我則喚你作瑞光,由這里到壽春還有整個月的行程,我再詳細把瑞光的身世遭遇告訴你好了。幸好瑞光乃西北方著名悍將,一向有威武之名,最适合你冒充。由于我們本是滇人,并沒有楚音,只要你努力點學習,該可瞞過楚人了。”
  項少龍暗忖上次扮的是董馬痴,今趟扮的是悍將万端光,若都能把田單騙倒,就真是精彩了。
  紀嫣然最是細心,道:“庄夫人今次以什么名義回楚京呢?”
  庄夫人道:“春申君乃家翁好友,當年孝烈王因怕我們滇國坐大,成為西南之霸,故策動李令聯結夜郎人推翻我們庄家,一夜間我們庄族被殺者近万人,春申君曾力阻此事,只不過爭不過孝烈王,而若非得他派人接應,我們亦休想逃离楚境,所以我們今趟理該先到春申君府去。”
  項少龍和紀嫣然對望一眼,放下心事。
  現在孝烈王已死,楚國變成春申君和李園爭霸的場所,對傾向春申君的庄夫人來說,殺了与李園勾結的田單自然不算什么一回事。
  項少龍精神大振道:“好了!起程吧!”
  趙致嗔道:“夫人仍未說我和嫣然姐該扮什么哩!”
  項少龍笑道:“當然是我万瑞光的嬌妻,只要遮上塊厚點的面紗,便解決了所有的問題。”
  一向以來,直至強秦興起前,諸國之中,楚國以地處南方,附近又無勁敵,所以無論軍事上和經濟上,都有者別國所欠缺的安全和穩定。
  加上南方土地肥沃,洞庭湖外是無窮盡的沃野,只等著楚人去開發,故富足無憂。
  在最盛之時,楚人屬地南卷沅、湘;北繞穎、泗;西包巴、蜀;東裹郯、淮。穎、汝以為洫,江、漢以為池;坦之以鄭林,綿之以方城。
  几乎統一了南方,戰國開始時,乃首屈一指的大國。
  除了吞并了眾多的小國外,還大量開拓了東夷、南蠻和西南夷的疆土,把她們均置于楚邦文化的影響下。
  不過正如紀嫣然的分析,要管治這么多的民族和如斯廣闊的疆土,必須一個強大有為的政府。
  可惜楚人自悼王、宣王之后,再無有為君主,怀王更困死于秦。中央既失去了制衡的力量,地方勢力是乘時興起。
  孝烈王策動滇國的兵變,正是對地方勢力的一個反扑。不過事實并無任何改變,只不過由庄姓之王改為李姓之王吧了。
  現在孝烈駕崩,紛亂又再出現了。
  項少龍等陰差陽錯,被迫赶上了這個“盛會”。
  驟听楚國似是亂成一團,但事實卻非如此,秦人由于國內連喪兩王,小盤又年幼,軍方和呂不韋的斗爭成了拉鋸戰,更須集中全力去防衛東三郡,楚國遂得偏安南方之局。
  一直以來,由于經濟的蓬勃,楚人的生活充滿了优游閒适的味儿,和北人的嚴肅緊張,成為強烈的對比。
  對此紀嫣然便說得很傳神。
  當离開了秦岭,再翻了兩天起伏不平的山路后,終抵達了漢中平原。
  丹泉和烏光兩人在庄夫人一名家將帶路下去會滕翼后,眾人朝壽春進發。
  紀嫣然与項少龍并騎而行,談起楚國文化時道:“楚人雖是我的亡國仇人,但我對楚人的文化卻一向傾慕,像他們的始租,并非胼手胝足的農神,而是飛揚縹緲的火神;河神更是位妙目流盼的美女。其他的神祗,或是彩衣姣服的巫女,又或桂酒椒漿的芳烈。楚辭更是音節委婉,詞藻繽紛,充滿哀艷纏綿的情緒。”
  項少龍有少許妒忌地道:“不過我在李園身上卻完全看不到這些听著滿美麗的東西。”
  紀嫣然“噗哧”嬌笑,橫他一眼后,再忍俊不住道:“他又不是追求你,那有時間大拋文采。”
  吁出一口仙气,得意洋洋地道:“真好!很少听到夫君大人以這么酸溜溜的口气說話。”
  這時庄夫人使人來喚,要他們墮往后方,好趁旅途無事時,教他們學習滇地的鄉音。
  項少龍等只好苦著臉去學習了。
  當時戰國最流行的是周語,各國王族和有點身分的人都以此作為交流的言語。
  因地域的不同,周語自然夾雜了各地的方言和用語。
  所以只听口音,便可知大概是那個地方的人。
  差异最少的是趙、魏、韓三國,這是由于她們都是從晉國分裂出來。
  秦人則因本身文化淺薄,又与三晉為鄰,所以口音用語非常接近三晉。
  差別最大的卻是楚國了。
  直至此時,楚人仍被譏為“南蠻”,用詞上分別更大,所以項少龍等要學習帶著滇音的楚語,自是吃盡了苦頭。
  楚人的根据地,以長江兩岸的廣闊地域和碧波万頃的洞庭湖為中心,再朝南開發。
  壽春位于長江之北,淮水西岸處。比之最初位于洞庭湖西北角的舊都“郢”,足足東移了過千里,雖遠离秦人,但亦明擺出沒有臥薪嘗膽,以身犯險的勇气,難怪楚國雖大,卻是三晉人最看不起的一國。
  走了五天后,過了桐柏山,到達淮水西端的大城“城陽”眾人找了一處旅館住下,再出庄孔出外奔走買船,以減旅途跋涉之苦。
  由于他們入城時須報上身分名字,到旅館剛安頓好行囊馬匹,府令屈申便率人來拜會。
  項少龍自是由得庄夫人去應付,在房內与兩位嬌妻調笑取樂,好享受“回到人間”之樂。
  不一會庄夫人過來,席地坐下后,欣悅地道:“解決了船的問題了,這里的府令屈大人知我是誰后,非常幫忙。”
  換上了常服的庄夫人,又具另一番風姿。
  她穿的是這時代最流行的“深衣”,上衣下裳連成一体,衣襟右掩,接長了一段,作成斜角。由前繞至背后,美女穿起來更是別有一种韻味。
  她梳的是墮馬髻,把挽束的秀發盤結顱后,垂得很低,有點真像剛由馬上墮下來的姿態,加上她嫵媚的神采,折腰的步姿,确是我見猶怜。
  項少龍暗中警告自己,絕不可對這美女動心,否則將會添加了很多煩惱。而且他終是二十一世紀的人,能擁有多位嬌妻,早心滿意足,理該對紀嫣然等“忠誠”。紀嫣然也在打量這風韻迷人的美女,似乎感到了少許威脅,淡淡道:“我曾在壽春住了一段短時間,不知現在是否仍是斗、成、遠、屈四族的人勢力最大呢?”項少龍立時想起屈原,原來此君竟是楚國四大族中的人,難怪可以當大官了。
  庄夫人美目先掃過項少龍,才通:“四大族的勢力已大不如前了,現在興起的是李園的一族,那是四大族外最有勢力的一族,且由于李嫣嫣生了太子,李族更如水漲船高。現在李嫣嫣當了掌實權的太后,誰不在巴結李園的人呢。
  項少龍見庄夫人對壽春的事如此清楚,忍不住問道:“李園是否娶了郭開的女儿郭秀儿回來呢?”庄夫人點頭道:“正是!听說她還有了身孕。頗得李園愛寵。”
  項少龍的注意力不由來到挂在胸膛的鳳形玉墜處,這是當年郭秀儿奉父命下嫁李園前,送与自己之物。
  往者巳矣。
  心中不由有點神傷魂斷的感覺!
  庄夫人深望他一眼后,垂下頭去,似乎窺破了他和郭秀儿問的私隱。
  紀趙二女知道他和郭秀儿的關系,反不在意,前者道:“郭縱有沒有把他的生意移過來呢?”
  庄夫人皺眉道:“這我就不大清楚了。”
  項少龍感到气氛有些异樣,岔開話題道:“王族里是否有位秀夫人呢?華陽夫人曾囑我把一件禮物交給她,后來我卻沒有到楚國去。”
  庄夫人點頭道:“本還想不起是誰,但若与嬸母有關系,那定是清秀夫人了。她的美貌在楚國非常有名,嫁了給大將斗介,本极受愛寵,后來斗介迷上了大夫成素宁的小妾燕菲,清秀夫人一怒下搬到了城郊淮水旁的別院隱居,不准斗介踏進大門半步,否則立即自盡,她的剛烈,贏得了國人的尊敬。斗介從此失寵于孝烈王,不過現在他依附李族,宦途又大有起色了。”
  趙致奇道:“那燕菲既是大夫成素宁的愛妾,為何又會和斗介弄到一起呢?”庄夫人鄙夷地道:“成素宁這人最沒骨頭,斗介乃軍方重臣,使個眼色他使要把燕菲乖乖奉上。今趟我們庄家复國,最大障礙就是以李園為首的這一群人,因為李令正是李園的堂兄族人。”
  項少龍不由大感刺激,正要說話時,烏言著敲門求見,進來后神色凝重道:“有點不妥,剛才發現有形跡可疑的人在附近偵查我們,后來府令屈申离開時,在兩條街外和其中一名疑人躲在車上說了一番話。然后那些可疑的人全撤走了。”
  庄夫人听得玉容微變。
  項少龍從容笑道:“看來他們准備在船上對付我們了,只要鑿沉船只,他們的人便可在水里刺殺小公子,我們的复國大計也要完蛋了,真想得周到。”
  庄夫人道:“那怎辦才好?船上的船夫和舵手都是他們的人。”
  紀嫣然俏皮地道:“只要离開城陽,我們便可要船不要人,看屈申能奈何得我們什么?”翌晨府令屈申親來送行,大船揚起三桅風帆,順水開出。
  船上共有船夫三十人,人人粗壯彪悍,雖是神色恭敬,卻一看便知非是善類,不過當然不會被項少龍放在心上,派了眾鐵衛十二個時辰輪番監听他們的動靜后,一邊學習滇音楚語,同時盡情休息,好能在抵達壽春后,以最快時間干掉田單,再立即溜走。
  他并不太擔心會給人識穿身分,因為熟識他的田單、李園等人均身分尊貴,縱是自己這“亡國之將”蓄意求見,都恐難有机會,所以碰面的机會賈在微乎其微。
  唯一的困難,就是如何去把握田單的行蹤了。
  南方的景色,比之西北方又大是不同,秀麗如畫,迷人之极。
  際此春夏之交,人船放流而下,平山遠林,分綴左右,一片恬靜中惟粼粼江水,滔滔而流。
  沿江而下,不時見到漁舟在江中打魚,使人很難聯想到戰國諸雄那永無休止的斗爭。
  江水蜿曲,每拐一個彎儿,眼前都會出現一個不同的畫面,使人永無重覆沉悶的感覺。
  由于有外人在,紀趙兩女都戴上小帽面巾。多添了使人心痒的神秘美感。
  那些不怀好意的船夫,灼灼的目光不時掃窺她們的酥胸隆臀,顯然除了存心殺人外,對船上的女人都起了不軌之心。
  不知是否因偏安的關系,楚人在風俗上人异于三晉和秦國,最明顯就是已婚的婦人出門時都戴上各式各樣的面紗,一點不怕累贅和不通爽。
  除了戴冠垂紗外,亦有以頭巾扎髻,再延長下來遮著臉龐,這种頭巾均是孔眼稀疏,以紗羅制成,但由于質地輕薄,覆在臉上時,內中玄虛若現若隱。更添引人入胜的誘惑力。
  給紀嫣然和趙致這等美女戴上后,更是不得了,累得項少龍也希望夜色快點降臨。
  項少龍經過這些日子,臉上長出了寸許長的胡須來,不但改變了他的臉形,也使他更添陽剛威霸之气。
  留須在那時代乃非常普遍的事,特別是文官,多蓄長須;武將則較多留短髯,所以臉白無須,反是异常。
  當項少龍偕二女在船頭欣賞美景時,庄孔來到他身旁低聲道:“在到達上游期思縣前,有一段水流特別水深湍急,險灘相接,危崖對峙,賊子若要動手,那處該是最佳地點了。”
  項少龍沉聲道:“什么時候到得那里去?”庄孔答道:“入黑后該可到達了。”
  庄孔去后,項少龍望江而歎。
  趙致訝道:“夫君大人不是為這些小毛賊而煩惱吧?”項少龍苦笑道:“他們雖是小毛賊,卻破坏了今晚我和兩位嬌妻的榻上狂歡大計,怎能不喟然怨歎。
  兩女吃吃笑了起來,說不出的媚惑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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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搖身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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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忽來驟雨,下了小半個時辰后,雨勢漸歇,但仍是毛絲絲地下個不絕,天空蓋滿厚云,一片凄迷沉重的感覺。
  項少龍和兩位嬌妻,与庄夫人、尤翠之、尤凝之及小孩庄保義都眾在主艙共膳。
  自相遇后,眾人還是第一趟共進膳食,顯示雙方的關系又再密切了一點。
  庄保義不時以既崇慕又渴望的眼光瞧著項少龍,紀嫣然最疼愛孩子,忍不住問道:“小公子想到什么事儿哩?”
  庄保義小臉立時脹紅,垂頭道:“保義想拜項先生為師,學習劍術。”
  庄夫人和尤翠之兩女均含笑不語,靜待項少龍的反應。
  項少龍那忍傷一個小孩子的心,何況他的境遇如此凄慘,微笑道:“你能吃苦頭嗎?”庄保義挺起小胸膛昂然道:“保義是最吃得苦的了,不信可問娘親。”
  庄夫人大喜道:“能得西秦第一劍手,秦王之師指點保義,小女子感激零涕,保義還不立即行拜師大禮。”
  當下一番揖讓,行過拜師之禮后,再坐好時,气氛更見融洽,但項少龍則知道自己對庄家又再多了三分道義和心理上的照顧責任。
  想起庄保義將來即使成為滇王,也逃不了再被自己另一個徒弟小盤滅國之禍,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庄夫人固是不時把美目往他掃來,其他尤翠之兩女亦不時偶送秋波,幸好她們都是出身高貴,否則就更是媚眼亂飛,言挑語逗的局面了。
  項少龍絕不介意逢場作興,但更重要是須尊重紀趙兩位嬌妻,故無論神態言語上都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逾越,所以這一頓飯吃得既刺激但又是有苦自己知。
  烏光這時闖了進來,到項少龍后側耳語道:“我們在底艙處發現了鑿船的工具和几大罐火油。看來這批羔孫子是要沉船放火,雙管齊下了。”
  庄夫人等細聆烏光和項少龍的對話。
  項少龍道:“有沒有偷听到他們的說話。”
  在項少龍的設計下,他們有各式各樣的原始竊听工具,例如被名為“隔壁耳”、狀若喇叭的銅筒,便可按貼壁上,把壁內的聲音擴大,易于偷听。
  烏光口不擇言道:“當然听到,連他們的方便撒尿聲都瞞不過我們。”
  眾女都听得俏臉飛紅,趙致嗔道:“小光你檢點一下好嗎?”項少龍笑道:“快說出來!”
  烏光先向趙致謝罪,才道:“他們的頭儿叫成祈,似乎是大夫成素宁的親戚。听口气他們早知道夫人們會在這几天經此到壽春去,故已在這里等了整個月,奉命一個不留。嘿!我也很想對他們說同樣的話呢。”
  庄夫人听得臉色微變,低頭不語。
  項少龍道:“還有什么?他們有否說何時下手。”
  烏光得意洋洋道:“當然還有,并且瞞不過我們這些大行家。他們准備了迷藥,放進水里去,把我們迷倒后,便將所有女的污辱,再沉船放火,手段毒辣之极。”
  庄夫人等三女听到“污辱”這种敏感的字眼,俏瞼都紅了起來。
  今次連紀嫣然都啐罵道:“烏光你真是滿口污言,失禮之至。”
  趙致擔心的卻是另一回事,問道:“現在我們喝的水有問題嗎?”烏光道:“當然沒有問題,下了藥的水都有一陣异味,須以茶味掩飾,待會若他們拿壺茶來招待夫人時,就千万不要喝了。”
  烏光的低級風趣令項少龍想起烏果的高級風趣,不由更想起趙雅,未知烏果是否已順利的把趙雅迎回咸陽呢?這美女實在吃了太多苦頭了。
  笑罵聲中,烏光給趙致逐了出去,紀嫣然則為烏光的粗言俗語向庄夫人等致歉。
  庄夫人毫不介怀。反道:“光小哥這种人方是真性真情的人。道貌岸然、滿口仁義的人妾身見得多了,給他們在暗中害了都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呢。”
  紀嫣然道:“夫人回楚京一事應是秘密,為何成素宁卻得到風聲,還派人到這里謀害你們呢?”庄夫人凄然道:“現在我已弄不清楚誰是敵人了。”
  這時果然有人叩門而入,跪地稟道:“小人特來奉上城陽特產‘安神茶’,味道雖有點古怪,但喝了后卻不畏風浪,是府令屈大人特別孝敬夫人和小公子的。”
  庄夫人裝作欣然的答應了。
  此人去后,項少龍湊到趙致的小耳旁道:“他們真合作,我們今晚仍有無限的春光哩!”
  趙敏那想到項少龍會在“大庭廣眾”前与她說這种頑皮話儿,登時俏瞼飛紅。
  庄夫人看到他們的情景,那對本已水汪汪的美目更似要滴出汁液來。
  戰斗几乎尚未開始,就已結束了。
  當項少龍他們詐作喝了藥茶暈倒時,眾賊子露出猙獰臉目,眾鐵衛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他們全体擊倒制服,困縛了起來。
  大船落入他們的掌握里去。項少龍陪著庄夫人到甲板上,著鐵衛把這批凶徒一字排開,進行審問。
  江水兩岸一片黑沉,雨雖停了。但仍不見半點星光。項少龍冷冷道:“誰是成祈!”
  三十名被五花大綁的敵人想不到他們竟知道成祈之名,齊感愕然。但仍人人緊抿著嘴,沒有說話,一副難道你敢殺我嗎的神气。
  項少龍喑歎一聲,低聲向庄夫人道:“夫人請別傳頭不要看!”
  庄夫人堅強地道:“我不怕!”
  項少龍打出手勢,守在俘虜后的烏舒一腳撐在其中一人的背脊,那人由于手足均被縛連在一起,立即蹌踉前跌,滾倒地上。
  項少龍身旁搶出荊善,用腳挑得他仰躺在甲板上,“鏘!”的一聲拔出長劍,在他眼前比划著道:“最后机會,誰是成祈!”
  那人仍不肯屈服,“呸!”的一聲,露出不屑神色。
  荊善冷笑一聲,長劍猛揮,那人立即咽喉血濺,立斃劍下。
  “咚咚!”兩聲,俘虜中有兩人嚇得軟跌地上,數人則雙腿抖震,無一人不血色盡退,想不到對方狠辣無情至此。
  庄夫人亦看得俏臉煞白。估不到真會殺人,下意識地把嬌軀靠向項少龍。
  荊善若無其事地在被殺者身上抹拭劍刃血漬,才讓人把尸身拖往一旁。
  庄孔等庄夫人的侍從,均瞪大了眼睛,呆在當場。
  雖說在這時代,對武士來說殺人絕非什么大事,可是荊善那种在殺人前后都漫不經意的態度,卻對敵我均帶來很大的震撼。
  項少龍當年揀選十八人當隨身鐵衛時,其中一項要求就是堅毅的心志,只有不怕殺人和不怕被人殺,才有資格入選。
  在這弱肉強食的戰爭年代,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若今次被擒的乃是他們,想這樣痛快的死掉也沒有可能,特別是紀趙這些美女們。
  項少龍指著另一人,淡淡道:“誰是成祈?”那人雙腿一軟,學早先兩個同伙般坐跌地上,眼光卻望往其中一個特別粗壯陰沉的漢子。
  那漢子知露了底,移前少許大聲道:“不用問了,我就是成祈,若你們敢……”
  “砰!”
  馬光一腳踢出,正中他下陰。
  痛得他立時蝦公般彎倒地上,痛不成聲。
  項少龍笑道:“帶他到艙底大刑侍候,看他口硬到何時。”
  當下烏舒、荊善等興高采烈地押著他去了。
  其他俘虜人人臉如土色,揮身發抖。
  項少龍道:“把這些人分開審問,然后再對口供,誰人有半句謊言,又或故意隱瞞,立殺無赦。”
  庄孔等人一擁而上,和其他鐵衛把俘虜帶到不同角落審問去了。
  庄夫人的嬌軀軟弱無力地靠貼項少龍,輕輕道:“到今天我才見識到這种雷霆万鈞的手段,先夫以前對人實在太易心軟了。”
  項少龍輕擁了她香肩一下,柔聲道:“先回艙歇息吧!明天早膳時,會有審訊得來的消息了。”
  庄夫人像是很留戀挨著項少龍的感覺,低聲道:“怎么處置這些人呢?”
  項少龍苦笑道:“我很想把他們全數釋放掉,但這卻是最愚蠢的行為,尤其他們見到了我們的手段,會生出疑心,庄夫人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天明時,船上再無半個俘虜,血跡均被洗刷干淨。
  在主艙進早膳時,項少龍對庄夫人道:“這事背后的主使者不但有成素宁,還有斗介和一個叫方卓的人,夫人有什么印象嗎?据說正是方卓把夫人會到壽春的消息通知斗介和成素宁的。”
  庄夫人俏臉轉白道:“我當然認識,方卓是春申君府中食客之一,一向負責与我們通消息,想不到竟出賣了我們。”
  尤翠之顫聲道:“會不會春申君也是背后的主謀呢?”
  庄夫人堅決搖頭道:“春申君絕不會這樣做,何況若保義能夠复位,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他更非這种卑鄙小人。看來方卓該是給成素宁收買了。”紀嫣然道:“成素宁和斗介為何要置小公子于死地呢?”
  庄夫人道:“現在楚境之內,共有十多個諸侯國,其中以滇、夜郎、岷山,且蘭四國最是強大,兵員均達上万之眾,故深遭楚王顧忌。不過他雖有廢侯之意,卻不敢輕舉妄動,怕激得眾侯國聯手抗楚。而眾國中又以我們庄家聲望最高,隱有眾侯之長的威望。所以孝烈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我們;但卻不敢明目張膽,只敢策動奸賊李令作反,可是滇國的子民仍是心向我們庄家,其他侯國亦對庄家复辟一事大力支持,故此李園所代表的李族怎肯讓我們回國呢?”
  趙致道:“既是如此,夫人這番往壽春去,豈非送羊入虎口。”
  庄夫人道:“現在壽春話事的人,仍非李園,而是春申君。兼且四大家族里除了像斗介和成素宁這等投靠李族的無恥之徒外,大多數人均不滿李令做滇王。即管李園亦不敢公然說支持李令。今次妾身一行人要先往壽春,就是要正式向楚廷投訴李令背主叛變的不合法行為。因為先家翁是正式受朝廷王命策封的。”
  項少龍心中叫妙,道:“這就最好了,我看李園必會設法把事情拖著,因為他若明示李令背叛有理,勢將使諸侯國人人自危,更增离心之意。假若我們有什么三長兩短,那就人人都知是誰干的了。所以事情通了天,我們反最具安全。”
  尤凝之“噗哧”嬌笑道:“項先生的用詞真怪,什么‘三長兩短’‘通了天’,但听落又覺非常貼切精彩。”
  項少龍當然知道自己這問題,含糊的胡混過去道:“這几天我們該可輕松一下了。”
  庄夫人笑道:“不,該說為你裝扮的時間到了。”
  項少龍坐在艙房內的梳妝几前,看著銅鏡的反映。鼻端嗅著尤翠之和尤凝之的体香衣香,如入眾香之國。
  尤翠之親熱地按著他兩邊寬肩,跪在他背后由左肩膀探出頭來,陪他看著銅鏡的反映道:“娥姊并沒有夸大,我們兩姊妹曾從楚國第一化妝巧手蘇六娘習藝,任何臉孔到了我們手上,都可變妍為媸或變媸為妍。”
  項少龍感到她的酥胸慷慨地壓在背上,大吃不消,又不好意思著她挪后一點,同時老實說亦很覺享受,惟有道:“可是我是男人哪!”
  坐在另一側正翻弄几個化妝箱的尤凝之嬌笑道:“楚國的男人最愛妝扮,我們以前每天都給大王妝扮哩!”說罷神色微黯,顯是念起先夫。
  尤翠之道:“敷臉的粉,大致可分兩類,一种是以米粒研碎后加入香料而成;另一种是糊狀的臉脂,叫鉛粉。后者較能持久,所以只要我們每天給你敷面一次,包保沒有人可把你認出來。”
  項少龍暗忖難怪“粉”字從“米”從“分”,原來這時代的粉是由米做的,口上應道:“難道沒有人見過万端光嗎?”
  尤翠之對項少龍愈看愈愛,差點把臉蛋貼在他左頰處,媚眼如絲地道:“万端光是滇人,屬最大的滇南族。娥姊便是滇南第一美人,娥姊還曾隨先君到壽春見過楚王,万端光于逃秦前則從未試過踏出滇南半步,連李令都未見過他,壽春想找個認識他的人就難了。”
  項少龍心想難怪庄家這么得滇人支持,原來是用了和親的政策,庄夫人不用說都是族長之女那類有身分的人,難怪楚人這么怕庄保義回滇了。
  尤凝之來到項少龍前面。用神端詳他的臉孔。
  項少龍道:“還有三天才到壽春,兩位夫人不用立即就動手吧?”尤凝之媚眼一拋,嗔道:“我們要試試那种方法最能改變你的樣貌嘛!還可能要特別配方,几天的時間怕都不夠用呢。”
  背后的尤翠之吹了一口气進他耳內。呢聲道:“不歡喜我們姊妹侍候大爺嗎?我們學過推拿之術,最懂侍候男人的了。”
  話完就在他肩肌處搓揉起來。
  無可否認,那是非常高的享受,而且她肯定是此中高手,項少龍不由自主地嘻哼作聲。
  尤凝之橫了他嬌媚的一眼后,取起一個小盅,不一會弄了小杯漿糊狀的白色東西,以小玉杵攪拌著道:“你的皮膚比較黝黑,待奴家為你弄成好像很久沒見過太陽的樣子,那別人更不會起疑心了。”
  接著小心翼翼把鉛粉抹到他臉上去,涼浸浸的,加上她纖柔的玉指輕輕撫揉,項少龍一時不知人間何世。
  背后的尤翠之与乃妹商量道:“我看最好用胭脂把他的唇色改淡一點,眉毛則加粗一些,再染了他的須發就更妥當了。”
  項少龍大吃一惊道:“若日后改不回原先的樣子,豈非糟糕之极。”尤翠之笑得整個人伏在他背上喘著气道:“愛美的男人啊!你只要用特制的藥水一洗,保證什么都沒有了。”
  項少龍仍不放心,看著銅鏡里逐漸化出的“另一個人”,說道:“若我變成個濃妝艷抹的男人,休想我白天出街了。”
  兩女笑得彎下腰去,尤凝之乘机埋首入他怀里。
  尤翠之道:“最高的妝扮之術,就是使人不覺得上了妝,不信便看看我們和娥姊吧!”項少龍看了兩女几眼,果如她所言,并不覺上了濃妝,放下心來。專心享受兩女香噴噴的服務。
  尤凝之給他弄好了面妝后,開始為他畫眉。情深款款地道:“項先生是我姊妹見過的男人中最守禮的君子,不過知否奴家姊妹都心甘情愿侍候項爺呢。”
  后面的尤翠之開始為他解下頭上的英雄巾,聞言道:“想起到滇后,我們便和項爺分開,奴家便有神傷魂斷的感覺。但念到先君對我們情深義重,奴家的得失又算什么哩!”
  項少龍想不到她們會公然示愛,同時也有點感動,若沒有遇上他項少龍,庄夫人一行是必死無疑,而且二女更會受盡凌辱,但三女為替先夫复國,仍義無反顧的回楚,只是這种忘我的勇气。已教人肅然起敬。
  正不知如何回答她們時,庄夫人偕趙致進來看他。
  趙致差點就認不出自己的夫君來。大訝道:“翠姊和凝姊确是神乎其技,看來我和嫣然姊也好該改變一下樣子了。”
  庄夫人道:“你們只要把頭發染得花白一些,看來年紀大上十年左右,加上面巾,保證無人可認得出你們來。”
  項少龍看著銅鏡里的自己,信心不斷增長著,暗忖就算面對面撞上李園或田單,若再換上滇人的裝束,保證對方認不出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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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楚都壽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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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自秦將白起攻入郢都后,楚襄王往東敗走,兩次遷都,离秦愈遠。
  淮東之地本屬陳,為楚征服,于是襄王收陳地兵,得十余万,回過气來后,再由秦人手上奪回准北十五郡,聲勢复振。
  到昨年聯同其他四國攻秦,大敗蒙驁之軍,秦人閉關不敢應戰,楚國似乎一夜間回复了春秋時的霸主姿態。
  說到底,楚國雖失了大片國土,但由于幅員廣闊,秦人要來攻楚确是不便所以才能成其偏安中興之局。
  壽春位于淮水之南,与另一軍事重鎮下蔡成夾江對峙之局,由于交通方便,楚人在這區域又有深厚的根基,人力物力不虞缺乏,故亦有一番盛況,在當時的聲勢實在其他東北方諸國之上。
  壽春都城特大,城作箕形,周圍約三十多里,外郭則達五十余里,可說是當時最偉大的城市之一,規模僅次于咸陽,還建有四個附城,以作屏護。人口多達二万戶,繁盛非常。
  加上河谷土壤肥沃,糧食充足,使壽春成為繼郢都之后楚國最繁華的都市,所有重要的建筑,集中在位于中央的內城,宮殿、台榭、倉廩,府庫、祖廟、祀土神的社、祀谷神的稷,官卿大夫的邸第和給外國使臣居住的客館,均位于此處。
  外城是縱橫交錯的街道,井然有序地分布著民居、墟市、旅館、店舖。
  壽春城防极嚴,城郭入口處有可以升降的懸門,城外有護城河,日夜有楚軍把守,凡通過城門者,均要納稅。
  項少龍等抵達城外的碼頭時,在江上給楚戰船截著,到庄夫人亮出證件,才准他們泊到碼頭去,卻不准他們登岸,另外派人入城飛報。
  眾人惟有悶在船上耐心等待。
  這時的項少龍換上了一身寬松的袍服,避蔽了他健美的体型,發須有點未老先衰的花斑灰色,容色蒼白,眉濃掩目,比以前的董馬痴更不像項少龍了。
  等了整個時辰,才見一隊車隊离城而至。帶頭的是個大胖子,身穿官服,年在五十許間,眼細長而鼻大,有點像上承祖陰,被酒色侵蝕了靈魂和肉体的二世祖。
  正在船上恭候的庄夫人低聲向身旁的項少龍道:“那胖子就是春申君黃歇了。”
  項少龍心中打了個突兀,起先還以為是黃歇的家將食客那類人物。怎知卻是黃歇本人。”
  戰國四公子中項少龍雖只見過信陵君,但看來應以此人外型最差了,難怪在四公子里,以他的聲譽最低。
  想起曾干掉他一點也不像他的儿子趙穆,心中禁不住生起古怪的感覺。
  另一邊的紀嫣然低聲道:“比我上次見他時。又胖了一點。”
  項少龍這才懂得心中一寒,記起紀嫣然曾來過這里,假若她給春申君一眼看出,由于自己乃他的殺子仇人,一切立時完蛋大吉。
  幸好化了妝和換了楚服的紀嫣然和趙致一點也不像原來的樣子。
  楚國的女服和別國相比,顯得特別寬敞和華麗,曳地的連身長裙,腰系白色寬帶,衣領斜交,延結褶疊于背后,袖和下擺均有寬沿。帽子圓頂結纓,給帶于頷下,加上重粉覆面,确另有异國的情調。
  至于兩女的發型,都与庄夫人等看齊,額發梳得平齊,并由兩鬢束成長辮垂于腦后,直至頸部,發辮复結成雙鬟。
  只是這發型的改變,若項少龍在不知情下,亦會一時認不出她們來,更何況花白的發腳,使她們看來年紀至少老了二十年。
  五女的楚服分別以朱衽、絳紅、金螢、素綠、青藍為主色,加上龍、鳳、鳥等刺繡,輔以枝蔓、草葉、花卉和几何紋,构圖奇特生動。充份顯示了楚人丰富的想像力和充滿神話色彩的文化。
  男服就較為朴素,衣長但露腳,右衽交領寬袖,袖口處略為收束,衣沿和袖口處飾以紋邊,以棕、黑、褐、白等色為主,最奪目就是束腰寬帶,以不同的對比顏色相間雜。
  眾鐵衛則全換了楚國的武士服,上衣過腰,下穿束腳褲,腳蹬長靴,于重要部位綴上輕甲,發型全改變了,戴上楚帽,模樣相當有趣。
  此時春申君來至岸旁,打手勢著人請他們上岸。
  庄夫人在那兩個粗壯女仆扶持下,婷婷的帶頭步上岸去。
  不知是否項少龍多心,他感到春申君的細眼亮了起來,狠狠盯著蠻腰楚楚,似欲經不住輕風吹拂隨時會斷折的庄夫人万青娥。
  黃歇等紛紛下馬,施禮迎接。
  庄夫人剛施過禮,立時失聲痛哭道:“君上要為妾身犬子作主啊!”
  黃歇登時慌了手腳,道:“万王妃請勿悲傷,一切回府后再從長計議。”
  望向項少龍,雙眼眯緊了點,眼睛掠過懾人精芒。道:“久仰万先生之名,果是一表人才,本君好生歡喜。”
  項少龍体會到盛名之下無虛士的道理,這春申君雖是耽于酒色,但只看他的眼神,便知他胸有城府,非像他外型和面貌所予人的感覺。連忙壓沉聲線,以剛學來帶有滇音楚語的流行周語應對道:“君上威名震天下,該是瑞光感到榮幸才對。”
  黃歇眼光掠過紀嫣然等諸女時,庄夫人收止啼聲,一一替他介紹。
  黃歇見紀、趙兩女已達“入暮之年”,并沒有多加注意,只用神打量了尤翠之和尤凝之二女,目光最后落到庄夫人身上,聲音轉柔道:“王妃不若先到敝府歇息,其他一切再慢慢商議好了。”
  項少龍忽地想到今次若不是遇上自己,那庄夫人和尤氏姊妹唯一可用上的就是美人計,以美色達到目的。因為春申君現在的神態,顯然對助她們复國一事,并非熱心。只看他對庄保義毫不在意,即可見一斑。
  黃歇身后有几個食客模樣的人,其他便全是彪悍的武士。
  食客的其中一人身量高碩,留著一把美須,長及于胸,臉長鼻曲,唇葉极薄,雙目閃善惊异不定的神色,留心打量著己方諸人,特別是滇國流亡小儲君庄保義。
  身后的庄孔見項少龍注意此君,低聲道:“那就是方卓了!”
  項少龍微一點頭時,庄夫人鶯聲嚦嚦道:“不用打扰君上了,妾身只想返回滇王府去。”
  項少龍等均微感愕然,這才知道壽春竟有庄家的府第。
  春申君臉露古怪神色,干咳一聲道:“這事也待回到敝府后再說好嗎?”
  庄夫人嬌軀微顫,面紗后的秀目盯著春申君道:“請問君上,這事有什么問題呢?”
  春申君歎了一口气道:“自滇國亂起后,王妃和小公子避往秦地,滇王府的婢仆便四散潛逃,丟空了几年,最近左令尹李闖文見了頗為心喜,強行搬進了滇王府去,本君雖曾多次与他交涉,可是他仗著先王的默許,一概不理睬,本君也极為不滿。”
  庄夫人嬌軀劇顫,怒道:“天理何在,君上須為妾身討回公道。”
  春申君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低聲道:“早晚本君會使這小子受到教訓,不過現在形勢微妙,不宜輕舉妄動。王妃舟車勞頓。不若先回敝府休息吧!”
  項少龍卻是心中叫妙,現在壽春要置庄保義于死地的固是大有人在,可是由于牽涉到十多個諸侯國,卻是沒有人敢動手。所以只要占在有道理的一方,自可大鬧一場,以營造聲勢,哈哈一笑道:“君上好意心領了,今趟我們來壽春,正是要討回公道,若膽怯怕事。何能完成复國大業。君上請先回府,我們自有主意。”
  春申君愕然望向項少龍。
  万端光乃滇南名將,更是滇南族的著名領袖,文武兼資,在楚國有一定地位,但仍想不到他如此敢作敢為,擺明要把滇王府重奪回手上。
  庄夫人也嬌軀一頓,差點出言阻止,幸好想起項少龍乃非常人,自有非常手段,臨時把到口的話吞回肚子里。
  春申君不愧戰國四大公子之一,沉吟頃刻后道:“李闖文這一妄撞行為。很多人都看不順眼,就是李族中人亦有微言,諸侯國派駐此處的使臣更曾聯名上書抗議,只是給先王一直拖著。万將軍若要把王府奪回,無人敢說半句話,只不過李闖文府內家將中高手如云,起了沖突時后果難料,万將軍還請三思。而本君卻不便直接參与。”
  項少龍心中大喜,若情勢如此,更不可放過這為庄家揚威的机會,當所有人均認為他們有复國的能力時,由于滇國乃楚國諸侯之首,就算掌權的是李園,在衡量形勢下,仍不得不賣他們賬。
  冷喝道:“自反而縮,雖千万人,吾往矣。君上可否先遣人通知李闖文,說我們要立即收回滇王府。來個先禮后兵。”這孟子的名句,是他中學時念回來的東西,恰好能在此時此景派上用場,學以致用。
  春申君雙目亮起奇光,點首道:“万先生果是真豪杰,我黃歇服了,人來!”。
  方卓自動請纓,踏前施禮道:“這事由小人去辦吧!”
  項少龍心中暗笑,當然知道方卓是去教李闖文選齊高手,与他們打個硬仗了。
  但由于他們中有庄夫人和庄保義這兩個政治上非常敏感的人在,任李闖文有多少家將,也絕不敢以眾凌寡,一個對一個時,就要教他好看了。
  滇王府位于內城中心處,与王宮比鄰,整列街道不是外國使節的賓館,就是諸侯國的行府,所以滇王府被李闖文強占,确是非常礙眼的事,亦是過世了的孝烈王以之削減侯國聲威的手段。
  現今孝烈王已死,李闖文這一行為,立時失去了憑依,間接造成了庄家奪回己府的聲勢。
  一直以來,楚王廷都推說李令謀反乃滇國內部之事,与楚廷沒有半點關系。當然表面上亦不承認李令的地位,以免惹起其他諸侯國的反感甚至叛离。
  若諸侯國歸附強秦,那楚國就頓失西南屏障,國勢危矣。
  因著這种种形勢,項少龍決意放手大干,第一個要開刀的就是李闖文。
  由于不能真的動手殺人,所以項少龍從春申君處取了一批重木棍,藏在庄夫人車底,才往滇王府開去。
  到了滇王府外,只見府門大開。二百多名武士排列府前廣場處。擺開陣勢來迎接他們這區區一行四十多人。其中還包括了婦孺和小孩。
  此乃午后時分,街上行人眾多。更不乏住在附近的公卿大臣,又或來吊祭孝烈王的東北方諸國和諸侯國的有關人等,見到滇王府前這种陣仗,無不圍在府外觀看,不片刻已是人山人海,气氛熱烈。
  項少龍一馬當先,領著眾人便要進入滇王府。
  有人在主府長階上平台處,大喝道:“來人止步,何故亂闖我府。”
  項少龍等好整以暇地跳下馬來,只見對方二百多名武士布成鉗形之勢,封擋了他們所有進路,主力集中在府門處。
  台頭望往已換了“李令尹府”的大橫匾。冷笑道:“何人劫占了我滇王的府第,給我万端光報上名來。”
  那顯然就是李闖文的人一身武服,生得頗有威勢,只可惜一面俗气,眼睛不合比例的細小,手握劍柄哈哈大笑道:“真是好笑,滇王因不懂治國,早于五年前被當地民眾殺死,還那里找個滇王出來。”
  項少龍更是放下心事,即使李族之人,也不敢明目張膽承認李令繼位,以免造成眾諸侯國一起作反那一發不可收拾的惡果。
  這時庄夫人等仍留在車內,由紀趙兩女貼身保護,庄孔等負責守護馬車,使他們動起手來再無后顧之憂。
  項少龍兩眼寒芒一閃,大喝道:“好膽,我家儲君在此,誰敢說滇王不在,你這強占滇王府的狂徒,可敢和我到大王座前理論,查看有關國璽文書令符,以證我儲君可是滇國之主。”
  李闖文獰笑道:“你才是狂妄之徒,誰知你是否亂臣賊子,弄些假證物來招搖撞騙,快給我滾出大門去,否則我就把你們的狗腿子全敲斷了。”街上登時一陣嘩然,旁觀者都對李闖文橫蠻的行徑表示不滿,方可見此人平時必是橫行霸道,得罪人多,稱善人少了。
  項少龍如是時候了,故意露出膽怯之態,道:“你既不相信,我這就去面謁太后大王講求評個公道。”
  李闖文得勢豈肯饒人,大笑道:“走得這么容易嗎?待我把你們綁往見太后吧!”
  府外又是一陣起哄。
  李闖文實在太過份了。
  項少龍早知李闖文不會如此容易罷休,更知他覬覦剛才自己所說國璽令符等物,冷笑中打出手勢。
  此時兩旁的李府武士已開始往他們迫近過來。
  烏舒等立由馬車底抽出長棍,迅速拋送到各人手上。
  李闖文這時才感到有點不妥,大喝道:“動手!”
  項少龍早大棍在握,甩掉外袍,露出一身武士勁裝,扑前揮棍左挑右打。敵人手中長劍立被磕飛了几柄。
  慘哼聲中,圍上來的武士在諸鐵衛反擊下,紛紛變作滾地葫蘆,腿骨手骨斷折的聲音連珠響起。
  數千圍觀者人人都有鋤強扶弱的心理,又一向憎惡李闖文,一時歡聲雷動,更添項少龍一方的聲勢。
  這批武士一向養尊處优,本身的實力又与項少龍和眾鐵衛有段遠不可及的距离,加上重木棍占盡長兵器的优勢,縱是人數在對方十倍以上在措手不及下立時潰不成軍。
  項少龍和諸鐵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放倒了廣場上七十多名兵士后,結成陣勢,向高踞階上的李闖文和百多名武士攻去。
  李闖文那想得到來人如此厲害,狂亂揮舞長劍,拼命驅使手下沖前攔敵。
  項少龍如出柙之虎,踏著倒地呻吟的敵人身体,長棍一記橫掃千軍,便將兩人掃飛尋丈外時,巳登上最上的一級台階。
  烏舒等都大呼過癮,見人就打,沖前來者若非腿骨折斷,就是血流披面的倒往四方。其中十多人更被當場打得半死。
  項少龍擋者披靡的直迫李闖文而去,其他武士見勢色不對,紛紛散開。
  李闖文見狀大惊,在十多名家將護其下,退進府門內。
  項少龍伸腳撐跌了一人后,人棍合一的旋風般闖入主府大堂里。
  府外則倒下了最少過百名李府武士。
  李闖文回過身來時,項少龍与烏舒,烏光、烏言著、荊奇等人已附影而至。气勢如虹下,在李闖文身前倉皇布陣的武士再被斬瓜切菜的擊倒地上。
  李闖文呆立當場,手中雖仍握著長劍,卻不知應動手還是放棄反抗。
  項少龍收棍而立,微笑道:“原來你不但是狂徒,還是膽怯之徒!”
  李闖文臉色數變,終是還劍入鞘,還口硬道:“我乃大楚令尹,你若膽動我一根毫毛……”
  話尚未完,項少龍打個手勢,兩支木棍已重重敲在他小腿骨處,骨裂聲中,李闖文慘嘶倒地。
  項少龍下令道:“將所有霸占我滇王府的狂賊,全給我扔出街外。”
  眾鐵衛轟然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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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重振聲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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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复了滇王府后,接著發生的事,連項少龍都感到出乎意外。
  首先來賀的是春申君,接著是被逐离滇王府不久的一眾婢仆武士,再就是各諸侯國來吊祭孝烈王的代表甚或侯王,与及東方各國的使節和一向崇敬庄家的名將大臣,弄得庄夫人和項少龍為應酬接見忙個不停。
  黃昏時太后李嫣嫣發旨下來,召見庄夫人和庄保義,卻不包括項少龍在內。
  項少龍知道造勢成功,放心讓庄夫人母子在春申君陪同下,入宮見李嫣嫣和那只有兩歲多的小儲君。
  幸好尤氏姊妹仍在,遂陪他接見客人,以免露出馬腳。
  忙得暈頭轉向時,下人報上道:“魏國龍陽君求見!”
  項少龍大喜,囑咐了尤氏姊妹繼續應付其他來人后,使人把龍陽君引進內堂。
  龍陽君正為這安排感到茫然,至抵達內堂,見到項少龍,呆了一呆時,項少龍离席起迎道:“今趟又瞞倒你了!”
  龍陽君不能相信地瞪大“秀眸”,失聲道:“項少龍!”
  項少龍拉著他到一角坐下,笑道:“不是我是誰?”
  龍陽君大喜道:“你可知道田單到這里來了!”
  項少龍含笑點頭。
  龍陽君歎道:“你真有通天徹地之能,先是董馬痴。現在則是万瑞光,累我還為你擔透心事,三天前我到此時赫然發覺田單神气的在這里擺風光,還以為你給他殺了呢。”
  項少龍當下把事情和盤托出,不知為何,他全心全意地信任這個“男朋友”。
  龍陽君听得田單借替身遁走一事。恍然道:“怪不得劉氏昆仲和旦楚等人一個不見,不過你能嚇得他如此不風光的溜掉,亦足可以自豪了。”
  項少龍道:“君上是否來參加孝烈王的喪禮?”
  龍陽君道:“名義上當然是這樣,實際上卻希望能由田單手上把楚人爭取過來,現在我們都知道田單、李園和呂不韋定下密議。要瓜分天下。”
  項少龍道:“只要君上助我殺死田單,不就一切問題都解決了嗎?”
  龍陽君一想也是道理,點頭道:“若你真能使滇國小儲君复位,那便可牽制楚國,教楚人不敢有异心。不過事情是挺复雜哩!最后我們仍是要對付你們秦國,不是非常矛盾嗎?”
  項少龍道:“那是日后的事了,若不解決呂不韋的陰謀,立即便要大禍臨頭,所以殺田單乃對你對我均有利的事。”
  龍陽君苦笑道:“天下間,怕只有一個項少龍是我拒絕不了的。遲些你還會見到很多老朋友呢。”
  項少龍道:“那是是韓闖了,對嗎?”
  龍陽君道:“韓闖這人不大靠得住,你最好不要讓他知悉身分,否則說不定他在某些情況下會出賣你。”
  項少龍問起趙雅,龍陽君道:“她已隨貴屬返咸陽去了。在此事上太子出了很多力,因為韓晶始終不肯放過她,女人嫉忌起來,确是不顧大局的。”
  項少龍放下心頭大石,順口問道:“各國還有些什么人來?”
  龍陽君數著手指道:“趙國來的是郭開。這家伙現在很得寵,有他弄鬼,我看廉頗很快會相位不保了。”
  項少龍知他這么說,背后必發生了一些事,才這么肯定,不由心中暗歎,卻是愛莫能助。
  龍陽君續道:“燕國來的應是太子丹。但到現在仍未有信息,确是奇怪。”
  項少龍亦大惑不解,假設太子丹的人以快馬經魏境到壽春報信,至少該比自己快七十天,沒有理由到現在仍沒有消息。
  一般使節往來,均必先遞上正式文書,假設現在太子丹仍未有信息到來,可能赶不及半月后楚王的大殮了。
  項少龍道:“秦國有人來嗎?”
  龍陽君道:“秦國一向和楚國關系較密切,現在又是罕有的和平時期,當然會派人來,不過奇怪是派來者不是呂不韋,而是左丞相徐先。”
  項少龍心中劇震,隱隱間大感不妥。
  龍陽君訝道:“有什么問題嗎?為何少龍臉色變得這么難看?”
  項少龍道:“現在還不知有什么事,君上可否幫我一個忙,查察徐先取什么路線到壽春來,此事至關緊要。”
  龍陽君立時明白過來,色變而起道:“此事我立即遣人去辦,若是途經我大魏國,我會派軍保護他。哼!這一著可能是嫁禍我大魏的陰謀。”
  項少龍倒沒有想過此點,徐先到壽春。不出取韓或取魏兩條路線,若呂不韋使人在任何一國刺殺徐先,均可牽起軒然大波,而呂不韋更可乘机對韓或魏用兵了。
  想不到莫傲死了,呂不韋仍如此厲害。
  至此兩人均無心說話,龍陽君匆匆离去。
  送走了所有賓客后,天已入黑。
  項少龍肚子餓得咕咕發叫,忙返入內宅他的院落去,紀趙二女剛洗過澡,候他進來吃晚膳。
  滇王府規模中等,是由一座主府加上六個四合院落組成,四周圈以高牆。
  每個四合院均以庭院為中心,四周圍以房屋而成,布局內向,几乎所有門窗均開向庭院,府內遍植大樹,故即使際此炎夏時節,仍是非常陰涼。
  入口均設于南方,左右對稱,有明顯的中軸線。
  對著正門的房子是正房,左右則是東西廂房。
  項少龍和眾鐵衛占了兩個四合院落,地方寬敞舒适,有若回到了家中。
  項少龍吃飽了肚子,歎了一口气,把見過龍陽君和對徐先的擔心說了出紀嫣然听后色變無話。
  趙致道:“徐相乃西秦二大虎將之一,該有辦法保護自己吧!”
  紀嫣然道:“最怕他手下里有呂不韋的奸細,徐相又想不到出手的是李園潛往韓魏境的人,那就非常危險了。”
  旋又皺眉道:“雖秦楚關系密切,但只要派個王族的人來,比徐先要更加适合,可知其中必有原因。”
  項少龍道:“只要隨便找個政治借口,例如要与楚人另簽和約,就可迫得徐先非來不可,太后雖對呂不韋的不滿与日俱增,但暫時仍很難不倚賴他這臭仲父辦事,因為秦國軍方一向都看不起她這個太后。”
  紀嫣然對徐先极有好感,憂戚戚地歎了一口气道:“現在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此時庄孔過來相請項少龍,說庄夫人回來了,想見他面談。
  項少龍只有收拾情怀。隨庄孔去了。
  庄夫人身穿燕尾長褂衣,衣裾處被裁成數片三角,疊疊相交,形同燕尾,故以此名。
  她斜倚在靠中央庭院的一扇窗漏旁的臥几上,神采飛揚地看著項少龍進門,秀發挽成墜髻,以一枝金釵把發型固定,在燈火里金釵閃閃生光,使她更顯高貴优雅,亦非常誘人。
  腰上挂著一串形狀不同的玉佩,倍添瑰麗富貴的貴婦身分。
  庄孔离去后,庄夫人盈盈起立,移到項少龍身前,甜甜一笑道:“妾身早回來了,但要待沐浴更衣后才見你,嗅到人家身上的浴香嗎?”言罷傲然挺起了酥胸。
  項少龍暗忖滇南土族的女人必是特別開放,誘惑起男人來既直接又大膽,同時知她因感激自己,故更添愛意。微微一笑道:“看夫人的樣儿,便知今趟楚宮之行大有所獲,在下有說錯嗎?”
  庄夫人舉起一對玉掌,按在他胸口上,媚笑道:“少龍:你的心跳加速了。”
  項少龍大感尷尬時,庄夫人放開了雙手,以動人优雅,似是弱不禁風的步姿娜到了窗旁,背著他看著月夜下的庭院,柔聲道:“項少龍果真是名不虛傳,只虛晃一招,立時使整個壽春都震蕩了,現在再無人敢小覷我們這些亡國婦孺,眾諸侯國都表明立場,支持我們复國,唯一的障礙便是楚廷。”
  項少龍來到她身后五步許處立定,問道:“李嫣嫣對你態度如何呢?”
  庄夫人道:“我本以為李嫣嫣是個非常厲害的女人,但出乎意料之外她只給人溫柔多情的感覺,還帶著一种說不出的哀傷凄艷,人當然是絕色尤物,甚至可与你的紀才女相媲美。而更便我奇怪的是她在春申君和李園之間,她似乎更傾向于春申君,這确是令人費解。”
  項少龍听得呆了起來,李嫣嫣竟會是這樣我見猶怜的女子嗎?
  庄夫人轉過身來,倚窗而立,嘴角帶著個迷人的笑容,眉梢眼角則是無盡的風情,雙肩輕聳道:“李園和春申君對妾身的身体都很有意思,妾身該怎么辦呢?”
  項少龍苦笑道:“夫人要我給些什么意見呢?”
  庄夫人凄然一笑道:“這种男人的嘴臉我早見慣了,若非遇上了你,妾身定不會吝嗇身体,以爭取他們的支持,但現在卻感到要先征求你的意見。天下之間,除了你外,再沒有任何人可以得到妾身所有的信任了。”
  項少龍正思忖她是否在迷惑自己時,庄夫人移步過來,貼入了他怀里,用盡气力摟緊了他的熊腰,俏臉埋入他寬肩里。呻吟道:“擁抱我好嗎?我須要一個強大的男人支持我。”
  要說在這种情況下,對這樣一位身分高貴、千嬌百媚的尤物投怀送抱不動心,就定是騙人了。項少龍不由把她摟個結實,愛撫著她丰盈和充滿彈性的背肌,柔聲道:“夫人不必如此,就算我們沒有肉体的關系,我項少龍也決不會食言,定會助小王儲登上王位。”
  庄夫人仰起俏臉,甜甜一笑道:“你以為妾身當你是其他的男人嗎?不!你錯了,人家昨晚便在夢中見到你,唉!只可惜我們的一段情,到王儿登基后就要一刀兩斷,想起來便感到人生沒有什么味道了。”
  忽然离開了他的怀抱,拉著他到一旁席地坐下,肅容道:“現在李嫣嫣已确認了我和王儿的合法地位,但李園卻以強秦壓境為借口,拒不出兵助我母子,春申君不知是否怕開罪李族,亦搖擺不定,神態曖昧。別人所說的支持,只是口上說說,不會有實質的行動,所以我們母子的命運,仍是操在少龍手上呢。”
  項少龍為安她的心,低聲道:“我在秦楚邊界有支實力強大的部隊,到時可扮作滇人,攻入滇京。但若我殺死田單,便得立即秘密溜走,否則恐怕難以离開壽春。現在李園唯一對付你的方法,就是把你們母子軟禁楚京,又可玩弄你的身体,一舉兩得。”
  庄夫人色變道:“我倒沒有想過這問題。”
  項少龍忍不住摟著她的香肩,低聲道:“你現在最緊要是裝出須人援手的姿態,不妨跟李園和春申君虛与委蛇,擺出一副若果楚廷不肯出兵,就全無辦法的樣子,定可以騙倒所有人。”
  庄夫人咬著唇皮道:“你是否暗示我要犧牲自己的色相呢?本來我早打定了這主意。但有了你后,我又不想那么做了。”
  項少龍見她對自己确似動了真情,自己又風流慣了,忍不住親吻了她的臉蛋,柔聲道:“凡是容易上手的東西都不覺珍貴,所以你要對所有對你有野心的人欲迎還拒,若即若离,弄得他們心痒雖熬時,我們早离開楚京了。假若我在楚王大殮前殺不死田單,便惟有放棄。全心為你复國好了。”
  庄夫人現出迷醉的神情,呢聲道:“愈和你接触,便愈覺你本領厲害,偏偏你卻是個情深義重的豪杰,這感覺真教人矛盾。少龍啊!人家這么易上你的手,你會不會看不起人家呢?”
  項少龍心道尚未入室登榻,那算上了手,口上當然不可這么說,柔聲道:“在小儲君复國之前,我們都不可發生肉体上的關系,那會使我們沉迷欲海之中,很易會誤了正事,我們必要抱上臥薪嘗膽的態度,只有刻苦砥勵,才可成其大業。”
  庄夫人差點是呻吟出來道:“你室有美女,怎算是臥薪嘗膽,用這來形容人家倒差不多,少龍啊!唔……”
  項少龍封上她的香唇,一番纏綿后,才放開她道:“女人若在男女之事上得到滿足,會在神態上給李園和春申君這些花叢老手看出來的,那時夫人便難以玩弄手段,此事微妙至极,夫人定要听我忠告。”
  庄夫人惊醒過來,坐直嬌軀道:“妾身明白了,但不要忘記你的諾言,复國事成后。人家絕不肯放過你的。”
  項少龍又与她略作纏綿,才回自己的院落去,心中強烈想著紀嫣然二女,只有她們才可醫治他給這狐媚過人的艷婦所挑起的欲火。
  在這生死懸于一發的險境里,他不想有任何因素影響他的大計,那包括男女的關系在內。
  十五天內若殺不了田單,他立即溜走,絕不會猶豫。
  殺死田單雖重要,卻遠及不上紀趙兩女和眾鐵衛的生命,何況家中還有烏廷芳、項寶儿和正在苦候他的苦命女子趙雅。
  這時他才明白什么是英雄气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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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歷史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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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鏗鏘”之聲。響個不絕。
  項少龍、紀嫣然、趙致和一眾鐵衛,加上尤氏姊妹,看著滇國小王子庄保義和荊善劍來劍往,打得倒也似模似樣。
  眾女當然頻頻為這小孩子打气,荊善則憑其靈活的身手,只守不攻。
  “當!”
  庄保義終是人小力弱,一下握不住劍柄,掉在地上。
  可是他毫不气餒,滾身地上,拾劍再打。
  項少龍心中暗贊,喝停了練習,傳了他几個基本功。讓他自行練習,便到尤氏姊妹處讓她們為他化妝,紀嫣然等亦避返內堂,以免給人見到她們的絕世姿容。
  尤氏姊妹昨天目睹他大展神威,更是傾慕,熱情如火,幸好項少龍昨晚与紀趙兩女連場大戰,根本有心無力,否則說不定會鬧出事來。
  項少龍始終是個受嚴格軍事訓練的人,知道在行動之際,若荒淫過度,對精神身体均有害無益。
  而兩女亦由庄夫人處明白了項少龍的苦衷,所以只止于一般的親熱和言語上的示意。
  化好妝后,兩女仍不肯放他离開,硬迫他躺在臥几上,為他按摩推拿。
  只推了几下,項少龍舒服松弛得睡了過去。
  醒來時,兩女正在一左一右的為他推拿腳板,使他如在云端。好不自在。
  尤翠之笑道:“睡得好嗎?”
  尤凝之道:“龍陽君來找你,在外面等了整刻鐘哩。”
  項少龍嚇了一跳,坐起來道:“為什么不喚醒我?”
  尤翠之過來服侍他穿上外裳,柔情似水地道:“不舍得嘛!今晚項爺沐浴時,由我們再給你推拿吧!”
  項少龍習慣了她們無微不至和毫不避男女之嫌的悉心侍候,點點頭便要起來。
  尤凝之扯著他衣袖幽怨道:“項爺不給點獎賞我們姊妹嗎?”
  項少龍想起這時代的男人誰不是隨處攀折美女,自己的行為已近似异類了,盛情難卻下,摟著兩人痛吻一番后,才一步高一步低的出去見龍陽君。
  不知是否因重會項少龍,今天這美麗的男人特別容光煥發,坐好后接過手下奉上的香茗,呷了几口后,龍陽君道:“田單的事非常棘手,因為田單現在住進楚宮里,与李園為鄰,所以守衛森嚴,我看除非把握到他离開王宮的時間,否則休想行刺他。”
  項少龍大感頭痛,道:“有沒有方法弄張王宮的地形圖來呢?”
  龍陽君為難地道:“假若多點時間,說不定可以做到,但依我看于孝烈王大殮后,田單會立即起程返齊……唉!”
  項少龍道:“楚宮有什么防衛呢?”
  龍陽君道:“這個真的不大清楚,不過只是環繞王宮的護河、高牆和哨樓,就是不易解決的難題了。何況現在連田單真正住在宮內什么地方都未曉得。”
  項少龍道:“凡是王侯巨宅府第,必有逃生秘道……”
  龍陽君打斷道:“不用想這方面的可行性了,像我們的魏宮,便有人十二個時辰輪番監听地底的動靜,否則掘條地道進宮,不是要宰誰誰就沒命嗎?”
  項少龍道:“田單總要參加宴會吧?只要知道他何時會到何地赴會,不是可在中途截殺他嗎?”
  龍陽君頹然道:“楚人雖被稱為南蠻。但比之我們北方諸國更是守禮,楚王大殮前,理該禁止一切宴會喜慶之事,所以你這一著仍是行不通。”
  項少龍苦惱地道:“那誰可以把田單由王宮引出來呢?唉!只要知道田單住在王宮何處,說不定我便有辦法了。”
  這時他腦內想的,自是通往趙穆宅中的下水道,不過由于楚宮大多了,又沒有內應,楚宮的下水道又不知是否那么方便,所以此法仍是行不通的居多。
  龍陽君忽壓低聲音道:“那滇王妃是否非常美麗?”
  項少龍奇道:“确是非常動人,君上難道……”
  龍陽君“俏臉”微紅,“嬌嗔”道:“不要誤會,只是昨晚我到春申君府上時。
  李園和春申君都大贊滇王妃,說這樣狐媚的女人确是万中無一,當時田單、韓闖和郭開都在座,人人動容,所以找才想到滇王妃說不定可以美色引誘田單上當呢!不過想具体些又很難行得通。”
  項少龍道:“他們有說起我嗎?”
  龍陽君“橫”他一眼道:“怎會漏了你,他們對你的身手和果斷的行蹤均大感惊异。不過任他們想破腦袋,也不會聯想到項少龍來,連奴家都認不出你,其他人更休想了。”
  項少龍最少把龍陽君當了半個女人。又因著相互間“深厚”的交情,無論他作什么女儿嬌態,都只覺親切,而不會生出反感。
  笑道:“李園說起万瑞光時。有否咬牙切齒呢?”
  龍陽君道:“這倒沒有,照我看李族內爭權奪勢亦非常厲害。李園昨晚便大罵李闖文不知進退,活該給人打斷腿骨。”
  項少龍糊涂起來,問道:“春申君和李園又是什么關系?”
  龍陽君道:“好到不得了,李園見到春申君時像老鼠見到貓,逢迎恭敬得過了分。我看李園暗中必有對付春申君的陰謀,否則不須如此卑躬屈膝。”
  龍陽君又道:“你可見過李嫣嫣?我看除了紀才女,沒有人比她更清秀明麗了,不過她眉眼間總有股化不開的哀愁,教人心痛。”
  項少龍苦笑道:“可惜她全無見我的意思,否則我可和君上分享這觀感了。”
  龍陽君沉吟片晌,道:“我派了人去偵查徐先的行蹤,不過我恐怕已遲了一步,急死奴家了。”
  項少龍輕拍他肩頭道:“放心吧:只要有我項少龍在,定不教秦軍入侵魏境。”
  龍陽君大喜道:“那這事就拜托你了。”
  兩人又商量了一會,發覺一時間很難找到行刺田單的方法,龍陽君惟有先行告退了。
  龍陽君前腳剛走,李園便和春申君相偕而至。
  項少龍當然由得庄夫人去應付,不過還未回到紀趙二女的院落,庄孔來請他出主府見客,他惟有硬著頭皮去了。
  由后進舉步走入主廳時,他故意改變了一向行路的姿勢,迎面走向正和庄夫人分賓主坐下的春申君和李園,廳的四周均守立著兩人的親衛。
  果如龍陽君所料,李園沒半點怀疑地站起來迎接他這個万瑞光,春申君則自重身分,安坐如故。
  李園施禮道:“万將軍果是非常人,難怪一到壽春,立時成為家傳戶曉的人物。”
  項少龍還禮后,以改變了聲調和帶著濃重滇音的周語道:“比起君上和太國舅,我万瑞光只配作提鞋抹席的小廝吧!太國舅客气了。”
  庄夫人見李園毫不怀疑,放下心來,欣然道:“太國舅今天登門造訪,就是要來見瑞光你哩!”
  項少龍暗忖這兩人是找借口來与你這万中無一的女人親近才真,含笑坐在居左的李園下首處。
  李園深深望了庄夫人一眼后,別過頭來對項少龍道:“万將軍乃滇南名將,不知對复國一事有何大計?”項少龍正在注意庄夫人的動靜,見到李園望她時,有點慌亂和下意識地垂下目光,心中叫槽,知道李園憑著俊朗的外型,充滿魅力的談吐和風度,已攪亂了庄夫人的芳心,所以她才有這种失常的舉止。
  口中應道:“這正是我們到壽春來的目的。若王上能撥一批軍馬讓小臣指揮,可望一舉破賊,收复滇地。”
  春申君干咳一聲道:“此事還須從長計議,由于先王新喪,儲君年紀尚幼,一切也該待大殮后再作決定,希望王妃和万先生能体諒其中情況。”
  項少龍暗忖這樣就最好了時,又見李園以眼神去挑逗庄夫人,但春申君卻沒有見到。
  李園向庄夫人展露一個連項少龍亦不得不承認非常好看的笑容,柔聲道:“太后對滇王妃一見如故,加上先王大殮前心情困苦,著我來邀請王妃和小儲君到宮內小住,也好讓我們一盡地主之誼。”
  項少龍大吃一惊,大叫不妙。
  若讓庄夫人和庄保義住到王宮去,再要出來便不是自己可以作主了。況且憑李園的手段,庄夫人又是久曠之軀,要得到她真是易如反掌,那時會有什么后果,确是難以逆料。
  忙向庄夫人打了個眼色。
  庄夫人會意,垂首黯然道:“太后心意,青娥心領了,青娥乃亡國之人。一天滇國未复,都難消愁慮,青娥怎敢以愁容侍奉太后,希望國舅爺能向太后陳說青娥的苦衷。”
  李園登時語塞,惟有點頭表示同意。
  春申君顯然亦在大打庄夫人主意,柔聲道:“王妃不若到我府小住兩天,免得在這里触景傷情,只要先王入土為安,一切复常后,本君定會全力支持小儲君复位。”
  庄夫人當然明白春申君說話背后的含意,想起項少龍所說的欲拒還迎,先幽幽地橫了春申君嬌媚的一眼,才垂下螓首。輕輕道:“過了大殮之期后好嗎?奴家在來京途中小病了一場,到今天仍未康服,希望能休息數天,養好身体再說。”
  看著她我見猶怜的神態,想起昨晚的熱吻,連項少龍都腦袋發熱,春申君和李園自是露出色授魂与的表情。
  美女的魅力确是沒有男人能抵擋的。
  特別是尚未到手的美女。
  李園關切地道:“待會我找宮內最好的御醫來給夫人看病吧!”
  庄夫人推辭不得,只好道謝。
  春申君和李園都找不到再留下的借口,惟有站起來告辭。
  項少龍正松了一口气時,李園親熱地拉著他衣袖道:“還未曾好好与万將軍說話,不若到敝府吃一餐便飯吧!”
  項少龍一則以喜,一則以惊。
  喜的當然是有机會到宮內去,惊的卻是怕沒有了庄夫人照應,會露出馬腳來。
  但無論如何,都知道是難以脫身了。
  只是不明白李園為何要籠絡他吧了。
  項少龍和李園坐在馬車內,春申君則自行回府去了。
  李園微微一笑道:“万兄對复國一事。心中成數如何呢?”
  項少龍苦笑道:“滇地叛亂時,我們庄家和万家能逃出來的就那么多人,雖說滇地各族都希望我們回去,但由于李令得到夜郎人撐腰,假若沒有外援,我們成功的机會仍然不大。”
  李園狠狠道:“李令此人我早看著不順眼,雖說同族,我卻和他沒有半點親情。
  此人自得國后,便舉兵四處占地,顯然狼子野心,不過若要太后點頭派出大軍,卻絕不容易,何況滇地實在太遠了,若不能一下子攻克滇京,戰事蔓延,形成亂局,恐秦人會乘机來侵,那于我大楚就非常不利了。”
  項少龍恍然大梧,明白到即管李族里也分成至少兩個派系。那么斗介和成素宁,就該是支持李令的一派了。
  由于李園也沒有把握說服乃妹李嫣嫣,可知李嫣嫣正秉承孝烈王的遺旨,希望通過李令把諸侯國收服,重新納入楚國版圖。
  但李園卻看穿了李令的野心,知道李令只是想另樹勢力,這對李園自是构成威脅。
  其中情況可能更复雜,不過那可是項少龍想像力之外的事了。
  項少龍愈來愈深切体會到表面看去的外象和真正的事實,可以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李園見頂少龍呆若木雞,還以為他正為复國希望愈來愈少而神傷,抓著他肩頭,裝出懇切的神色道:“說出來或者万兄不會相信,反對出兵滇國最主力的人物。就是春申君黃歇。”
  項少龍失聲道:“什么?”
  李園道:“所以我說万兄很難相信吧:現在的形勢大大不同了,諸侯國擁兵自重,王令難行,朝廷又鞭長莫及。難以討伐。所以春申君才會反對貴國的复辟。”
  項少龍苦笑道:“太國舅真是坦白。”
  李園道:“我卻有完全不同的看法,諸侯國已是既成事實,若要去之只是徒增亂事,最后不但勞而無功,還會培殖出更多像李令這种新勢力,所以找對滇國复國一事,是完全支持的。”
  項少龍反相信了他的話。
  因為正是春申君的食客方卓把庄夫人母子到壽春的消息通知成素宁,若說沒有春申君在背后首肯,方卓這么做對他有何好處。
  春申君表面做足好人,暗里卻在扯庄家的后腿。
  政治本就是這么卑鄙的一回事。
  李園也非心腸特好,只是因著某种原因,李嫣嫣現在似乎較傾向于春申君。甚至李族里也有人站在春申君的一方,使李園大感威脅,又因見到他英雄了得,所以才想拉攏,加入他的陣營,背后當然還有更厲害的陰謀。
  項少龍把心一橫道:“其實我對太國舅的話深信不疑。因為我們在來此途中,差點為奸人所害。”
  遂把成素宁使人假扮船夫,意圖毀船殺人的事說了出來。
  李園大喜道:“如此我就不必多費唇舌了,万兄如肯与我合作,包保你可以复國。只不知万兄有否那种膽量?”
  項少龍那還不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故作昂然道:“只要能還我滇上,我万端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李園沉聲道:“那就必須先殺死春申君。”
  項少龍立時聯想起信陵君曾哄他去行刺魏君的舊事,想不到歷史又在重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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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集

第一章 太后嫣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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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宮的規模,在項少龍曾見過的宮殿中,僅次于咸陽宮,但守衛之森嚴,卻猶有過之。
  宮城環以高牆,牆高三丈,四隅各有一座精巧的角樓。牆外護城河環繞維護,寬達五丈,水清見底,最厲害是河心設有高出水面的尖木柵,想潛游過去亦難以辦到。共設兩座城門,憑可隨意升降的懸門以作出入通道。
  高牆內殿宇重重,份外朝、內廷兩大部份。中閒以連接兩座鐘鼓樓的內牆為分界。設置內宮門,為貫通外朝內廷的通道。
  布局中軸對稱,一條大道貫通南北城門和內宮門,八座巨殿和近六十個四合院落便依中軸線井然有序的分布在大道兩旁,綴以花石魚池,小橋流水,參天古樹,瑰麗堂皇。
  項少龍与李園由北門入宮,先是一個方形廣場,然后一道小河橫貫其間,過了橋才到達兩座主殿“議政”和“儀禮”,均筑在白石台基之上,四周有圍欄台道,气氛庄重華責。
  其他六座較小的宮殿,四座位于外朝,兩座坐落于內廷,均以楚國神話中的人物為名,分別是外朝的“火神”、“河神”、“刑神”、“司命”。內廷則是“芳烈”和“巫女”兩殿。
  听著李園的介紹時,項少龍印象最深刻的當然是巫女殿,只是這些名字,巳知楚人實乃諸國中最有創造力和浪漫的民族。在其他諸國便休想有這類大膽創新的殿名。
  同時心念電轉。
  剛才李園提出必須殺死春申君后,便岔開話題,似乎是給點時間自己消化這難咽下去的提議,不過他已想到李園的不安好心。
  春申君畢竟掌權巳久,又是門下食客數千,在諸國更有很高威望,各方面均是實力雄厚、蒂固根深。
  若李園動手把他殺死,說不定會惹起大動亂,所以自須尋找一代罪的羔羊,那人就是自己了。
  自己一到壽春,立以強硬手段逐走霸占滇王府的李闖文,似是完全不顧后果,落在李園眼中,便是有勇無謀之輩。
  假設他能驅使自己去刺殺春申君,自可把罪名全推到他万瑞光身上,亦可化解了庄家要求复國的圖謀,甚至可順手把庄夫人据為己有,一石三鳥,沒有計策比這更狠毒的了。
  站在楚人的立場,誰都希望借李令之手,把諸侯國擺平,土地重新納入楚國國土內。如此看來,李園、春申君都是和李令蛇鼠一窩,只是在敷衍庄夫人這美人儿吧了!
  馬車通過內宮門后,進入內廷,那是楚王處理日常政務及起居的地方,主要的建筑物是巫女和芳烈兩殿及東西六宮,每宮由四座四合院落組成,另有三座花園,即中路的御花園与東西兩路的東園和西園,景色怡人,胜境無窮。
  李園顯然所學甚博,逐一為他介紹殿名所代表神靈的傳說,談吐高雅,确有引人入胜的魅力。難怪庄夫人雖心屬他項少龍,又明知李園非是好人,對他仍顯得有點情不自禁。
  此時他說到河神和巫女,笑語道:“我們最美的兩個女神河神和巫女,都不是居住于楚境之內,而是韓境的洛水和秦境的巫山。含睬宜笑、虛緲若神,居住于遠方長河深山之處,想想已教人神往。”
  項少龍道:“剛才太國舅所說有關春申君的事……”
  李園親切地拍著他眉頭道:“這事過些再說,我想万兄花點工夫,先認識清楚春申君的真臉目,明白到我李園非是誣蔑好人,万兄再作決定。但万兄請切記這是我們男人家的事,若給女流知道,不但怕她們神態間露出破綻,還徒令她們終日憂心,有害無益。”
  項少龍暗呼高招,當然點頭答應了。
  李園在騙自己,自己何嘗不在騙他,兩下扯平,大家都沒抱怨的了。
  此時馬車轉往東路,只是不知田單身在何院。
  李園笑道:“我在宮外有座府第比這要大上十倍,不過我仍喜住在宮內,大部份時間亦在這里度過。”
  項少龍心想你要在近處設法控制李嫣嫣才是真意吧。
  衛士拉開車門,項少龍收攝雜念,隨李園步下馬車。
  李園和項少龍在主廳內分賓主坐下,俏侍女奉上香茗。
  項少龍環目一掃,不由暗贊李園果然是有品味的人。
  朝合院中央庭院望去,是一排十八扇有窗漏的木門,平台水池,池中尚有小亭假石山,以一道石橋貫通,庭院深闊達五百步,遍植茶花、香桂,際此炎夏之時,茶花盛開,桂柑飄香,紅白相映,一派斗艷事春的景象。
  廳內家具全用雕鏤精細的香梨木,地席舖以織錦,裝飾的古瓷、挂雕、屏風一應俱全。項少龍便自間沒有這种心思。
  若非自己得到紀才女的芳心在先,又因著种种特殊的形勢,說不定在那場角逐真會敗在他手上。
  由于北廳背陽,又臨水池,故清爽涼快,消暑解熱。
  項少龍与李園安坐廳心,品嘗香茗,一時間亦感到很難把這風神俊朗,貌似正人君子的李園當作敵人。
  這小子也恁地厲害,竟懂得以親如家人兄弟的手法,對他這浪蕩無依的“亡國之徒”展開攻心之術,自己當然不能讓他“失望”了。
  裝作感激要說話時,李園輕拍手掌,發出一聲脆響道:“万兄先用點時間去觀察形勢,才再考慮我的說話。唉!李園之所以不怕交淺言深,只是基于義憤和我大楚的前途,舍此再無其他了。”
  隨著他的掌聲,四名身材曼妙,身穿楚服,高髻環帽垂巾的美女由側門踏著舞步走了出來,到了兩人座前下跪行禮,并屈膝以优美的姿態坐在兩人伸手可触的近處。
  遮面的紗羅,更使她們引人入胜。
  到此時項少龍才体會到妃嫣然的話,若此子蓄意討好你時,确有過人手段。
  禁不住為紀才女沒有被他追到手而抹了一額冷汗,全虧李園只懂詩經楚辭,而不懂什么“絕對權力絕對腐化”那類警句,又或是“蜜糖的故事”。
  李園道:“吾人交友,不是以美女就是以黃金示意,此四女來自不同地方,各有風情,但均是千中挑一的標致人儿,且全是未經人道的怀春少女,万兄可逐一揭開她們掩面鈔巾,看看那個最合眼緣,好作為我對万兄的見面禮。”
  項少龍心呼厲害,李園可能是他所遇到的人中里,最懂心理戰術的一個。
  如此去揭開四女的面紗予以挑選,不但大增好奇心,還有种侵犯私隱的高度剌激。
  自己雖無心收納美女,仍有很強烈的沖動去揭紗一看。
  但他當然不可以這樣做。
  臉色一沉道:“太國舅的好意心領了,可是我万瑞光一日未复滇國,其他一切都不會放在心上。”
  李園聞言不怒反喜,哈哈一笑,揮走四女后道:“不知万兄是否相信,剛才李某是故意相試,看看万兄會否見色起心。如此我就更放心了。”
  再拍手掌,俏婢奉上精美酒食,兩人把盞淺酌,暢談起來。
  李園口角風生,不住問起滇地情況,表示极大關注,幸好李園對滇地比他更不清楚,答不上來時項少龍隨口編些奇風异俗出來敷衍他,倒也沒有什么破綻。
  當年他受軍訓時,曾到過中國不少地方,加上對中國地勢風土的認識,說起來自是似模似樣。
  吃至一半時,門衛報上太后駕到。
  項少龍嚇了一跳,正要回避時,李園不慌不忙,先著人搬走酒食,扯著他到一角的屏風后道:“万兄躲在這里,當听我問起有關助貴國复國之事時,万兄便知是誰從中作梗了。”
  項少龍失聲道:“若給太后發現了怎辦?”
  李園拍胸保證道:“舍妹和我說話時,都不會有其他人在旁,若有什么事,我自會一力承擔,不會讓万兄受到任何委屈,但記緊只能耳听,不可眼望。”
  上次做董馬痴是要扮粗豪,今次的万瑞光則由李園定型為有勇無謀,項少龍只好傻愣愣的接受了這荒謬的安排。
  環佩聲響,“迷死了”孝烈王的絕代嬌嬈終于到了。
  關門聲響,听足音果然宮娥侍衛均退出門外去。
  項少龍想起龍陽君和庄夫人對李嫣嫣的形容,那還理會得李園的吩咐,把眼睛湊到屏風隙縫處,朝廳心望去。
  一看下,立時呼吸頓止。
  他不能相信會看到一位無論秀麗和气質均足以与紀嫣然和琴清匹敵的美女。
  平心而說,若論嫵媚清秀,她仍遜紀嫣然半籌,高貴典雅亦不及琴清。
  可是她卻有一股騷在骨子里,楚楚動人,弱質纖纖,人見人怜的气質。
  這時她盈盈俏立廳心處,輕蹙黛眉,只要是男人,就會興起把她擁入怀里輕怜蜜愛的強烈沖動。
  她是那种正當男人見到便想拉她登榻尋歡,但又不忍稍加傷害的傾國傾城可人儿。
  庄夫人說得對,她清麗脫俗的玉容上籠罩著淡淡一抹難以形容的哀愁,似是這人世間再沒有事情能夠令她快樂起來。
  李嫣嫣頭結云髻,連額發處理也作成云形,瀟洒地擱在修長入鬢的黛眉之上,确堪當“云髻凝香曉黛濃”的形容。
  她的鬢發被整理成彎曲的釣狀,卻是輊薄透明,云鬢慵梳,縹緲如蟬翼,更強調了她完美的爪子臉型和含愁默默的美眸。
  修長优美,纖濃合度的嬌軀,配上鳳冠翠衣,更使她有种超乎眾生,難以攀折,高高在上的仙姿美態。
  她身上佩帶著各式各樣的飾物,但最奪目仍是挂在粉頸垂在酥胸的一串項鏈,上層由二十多顆鑲有珠寶的金珠构成,最下由一顆滴露狀的玉石作墜飾,与頭頂那珠光寶气的鳳冠互相輝映,澄撤晶瑩,光彩奪目,但卻一點不能奪去她清秀脫俗,超越了所有富貴華麗的气質。
  項少龍不由生出惊艷的感覺。
  若她肯和自己上榻,項少龍肯定自己會立即付諸行動。
  此時李園來到她身后,溫柔地為她脫下外袍,露出刺繡了精美鳳紋,地黑紋金的連身垂地長裙,腰束玉帶,透出一骰高貴華美的姿態。
  當李園指尖碰到她香肩時,這貴為楚太后的美女明顯地嬌軀一震,還垂下了目光,神情古怪之极。
  項少龍心中劇震,暗忖難道他們并非親兄妹關系,但又知道若是如此,怎瞞得過春申君呢?
  像李嫣嫣這等舉國聞名的美人,要冒充也冒充不來的。
  李嫣嫣丰潤性感的紅唇,輕抖一下后,輕輕道:“大哥為何會在這里呢?我約了秀儿來看她最新的刺銹哩!”
  聲音嬌甜清脆,還帶著鏗鏘和充滿磁力的余音,上天實在太厚待她了。
  項少龍經過這多年來的禍患經歷,對縱是庄夫人,嬴盈那等誘人美女,也可如老僧入定般不動心,可是這刻偷看到李嫣嫣,仍要敗下陣來。
  同時心發奇想,李園矢志要得到紀嫣然,是否因只有紀才女才能替代李嫣嫣在他心中的位置。
  難道他兄妹竟有不可告人的關系。
  在這時代里,一夫多妻乃當然的制度。
  有身分地位的人,女子嫁給他們時,她的姊妹甚至侄女都會有些跟了去給新郎做媵妾,更不要說陪嫁的婢女了。
  更可异的是一個國君嫁女時,同姓或友好的國君依禮都要送些本宗的女子去做媵。
  除此之外,王侯大臣都可隨時把看上的女人收到宮中府里,姬妾之多可想而知。
  多妻家庭最是复雜,很容易發生骨肉相殘的事件,亦很容易出現有悖倫常的亂事。
  李園和李嫣嫣很大可能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郎才女貌,加上李園狼子野心,想借李嫣嫣重施呂不韋的詭計,還哄得春申君以為自己寶刀未老,晚年生子,再轉嫁孝烈王這另一個糊涂鬼,可想像孝烈王見到李嫣嫣時,連老爹姓甚名誰都忘了,那會想得到李嫣嫣肚內的“奇跡”,乃李園一手一腳炮制出來的呢?
  若非少龍從趙穆處知悉李園、李嫣嫣、春申君和孝烈王的關系,又明白李園不擇手段的性格,斷不能只看兩人間一個動作和片刻的神情,便得出如此駭人听聞的推論。
  李園若知道的話,殺了他亦不肯予項少龍偷看兩人獨處的机會,想到這里,呼吸不由急促起來。
  李園著李嫣嫣坐下后,柔聲道:“秀儿正在東廂刺繡,難得有這等机會,讓大哥和嫣嫣說句話儿好嗎?”
  這么一說,項少龍便知李園看似無意地遇上李嫣嫣,其實卻是故意的安排,好教自己听到不利于春申君的對話,以堅定自己成為他刺殺春申君的工具。
  困為李園該早知道李嫣嫣會在午膳后來看郭秀儿的刺繡,而這剌繡困未完成的關系,必是不好搬運,所以這楚國現時最有權力的太后只好紆尊降貴到這里來,亦可見她和郭秀儿間的關系是非常好了。
  李嫣嫣歎了一口气道:“說吧!”
  李園在這妹子而前頗為戰戰兢兢,干咳一聲,清了清喉嚨道:“滇王妃母子請我們出兵助他們复國一事,我想和嫣嫣商量一下。”
  李嫣嫣冷冷道:“大哥是看上了慎王妃吧。”
  李園因“万瑞光”正在偷听,立時大感尷尬,不悅道:“嫣嫣怎可如此看你大哥,我只是為了大楚著想,先君新喪,若我們對滇王妃母子的要求無動于衷,說不定會惹起眾侯國叛离之心,若他們靠向秦人,楚國危矣!”
  項少龍心中好笑,李園這么慷慨陳詞,對自己真是一片苦心了。
  李嫣嫣默然片晌后,淡淡笑道:“這事不是由你和我決定便可成事,還須詢問軍將大臣的意見,否則必起爭端。大哥有和春申君提過這意見嗎?”
  孝烈王去世,春申君立時成為楚廷軍政兩方面最舉足輕重的人物,亦是基于這理由,庄夫人才不遲勞苦赶回壽春,來求春申君伸出援手,豈知春申君正是背后策划要除掉她母子的人。
  李園正中下怀,昂然道:“當然說過,可是春申君仍是一意孤行,決意用李令來平定諸侯,還視除滇王妃可留下外,其他一切人等均要除掉。唉!李令若得勢,會肯遵服王命而行嗎?所以大哥才不得不向太后進言。”
  他還是首次稱李嫣嫣為太后。
  正凝神偷看的項少龍暗叫厲害,這番話不論真假,但李園當著楚太后說來,假也要變成真。若他是如假包換的万瑞光,必會深信不疑,橫堅也是死,自會依李園的命令去搏他一舖了。
  李嫣嫣沉吟片晌后,緩緩道:“我教大哥去請滇王妃母子入宮小住一事如何了?若她們來了這里,就沒有人可傷害她們了。唉!寡婦孤儿,真教人怜惜。”
  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耳內傳來李園解釋庄夫人母子為何拒絕的因由,心想原來李嫣嫣的心腸這么好,看來她一切作為,都是被以李園為首的族人迫出來的了。難怪她這么不快樂,不由怜意大起。
  神思迷惘間,只听李嫣嫣柔聲道:“大哥你現在立刻給我去見滇王妃,無論如何也要把她母子和所隨人員都請到宮內來,就算我們不能出兵替他們复國,亦絕不容他們給人害死了。庄矯于我大楚功勳蓋世,對忠良之后,怎也該有怜恤之情吧!”
  李園深慶得計,長身而起時,才發覺李嫣嫣半點站起來的意思都欠奉,大奇道:“嫣嫣不是要去看秀儿嗎?”
  李嫣嫣淡淡道:“我想一個人在這里靜靜想點事情,什么人也不得進來打扰哀家。”
  李園忍不住回頭瞪了屏風一眼,嚇得項少龍立時縮回頭去。
  李嫣嫣不悅道:“太哥還猶豫什么呢?”
  接著是門開門闔的聲音,可以想像無奈离開的李園是多么惶急苦惱。
  項少龍也非常痛苦,假設這美人儿冥坐一個時辰,他就要活生生悶坏了。
  李嫣嫣的聲音響起道:“不論你是誰,立刻給哀家滾出來!”
  項少龍一听下立時汗流浹背,若這樣給李嫣嫣斬了頭,确是冤哉枉也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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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异地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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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龍行虎步般由屏風后昂然走出來,隔遠跪拜地上,沉聲道:“亡國之臣万瑞光罪該万死,請太后賜罪。”
  李嫣嫣冷冷望善他,淡淡道:“抬起頭來!”
  項少龍心中暗喜,抬起頭深深望進她眼里,一副視死如歸的慷慨模樣。
  李嫣嫣秀眸射出銳利的神光,肅容道:“現在我問你一句你就答一句,若稍有猶豫,我立即喚人進來把你推出去斬了,不要欺我是女流之輩,哀家自幼學習騎射劍術,等閒几個人休想近得了我。”
  項少龍暗忖難怪你這么大膽了,歎了一口气道:“太后不若把我干脆斬首好了,若間及有關太國舅爺的事,我怎可未經他允准便說出來。”
  李嫣嫣不悅道:“現在我大楚究竟誰在當家作主?”
  項少龍知道不能太過火,黯然道:“我万瑞光只是亡國之臣,今次返回壽春,早不存活望,只求能為國盡得點心力而死,已心滿意足了。”
  李嫣嫣怒道:“你想死嗎?我偏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派你一個意圖行剌哀家的罪名,使你禍連親族。”
  項少龍哈哈一笑道:“說到底,原來就是要亡我庄家,好吧!我万瑞光認命算了。”
  他并非有意和她抬杠,只是眼前形勢复雜,李園和李嫣嫣的關系更是使人莫明其妙,若乖乖屈服,出賣李園,定會使她心中鄙夷。不若試一試她對庄家的同情心達至何种程度,反更划算。
  李嫣嫣狠狠盯著他,臉色忽晴忽暗,顯是對這充滿英雄气概,泯不畏死的軒昂俊偉男子拿不定主意。
  項少龍見好就收,在地上重重叩了三個響頭,道:“這是謝過太后剛才對我庄家的維護之情。現在太后若改變了心意,小臣仍是非常感激,只望能以一死息太后之怒,望太后高抬貴手,放過庄矯僅存的一點香火。”
  言罷迅捷地彈退兩步,再跪下來,抽劍便要自刎。
  李嫣嫣嬌喝道:“且慢!”
  項少龍當然不會自栽,若李嫣嫣不喝止,他只好撞破后面的窗漏,以最高速度逃回庄府,再設法逃命。
  這時暗叫好險,像電影的凝鏡般橫劍頸項,苦笑道:“太后尚有什么吩咐呢?”
  李嫣嫣歎了一口气道:“先把劍放回鞘內,到我身前坐下吧!”
  項少龍一言不發,還劍鞘內,移到她身前十步處舒适地坐了下來,神態不亢不卑。
  這時代最重英雄,項少龍是否英雄自有定論。但因他是來自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紀,今雖入鄉隨俗,依足禮數,但自然而然亦流露出一种對任何人都天不怕地不怕的气魄,這使他給人与別不同的昂揚感覺。
  李嫣嫣端詳了他好一會后,幽幽歎道:“大哥是否曾指使你去行刺春申君呢?”
  今次輪到項少龍大吃一惊,想不到李嫣嫣如此高明,竟由李園囑他躲在屏風后偷听,又故意說春申君坏話,便從而推出這么樣的結論來。
  故作沉吟道:“太國舅爺或有此意,但尚未正式對小臣說出來。”
  李嫣嫣聲調轉冷道:“殺了春申君,你想你們庄家仍有人可活著嗎?”
  項少龍有點摸不清她究竟是站在李園的一方還是春申君的一方,道:“當然我是成了代罪羔羊哪!”
  李嫣嫣呆了一呆,奇道:“代罪羔羊,那有這么古怪的詞語,不過听落倒很貼切。羔羊确只有任人宰割。”
  項少龍這時已非常熟悉宮廷中人的心態,李嫣嫣就等若另一個朱姬,寂寞難耐,所以于忽然遇上自己這么一個人時,順手拿來消遣一下,靈机一触道:“這又叫黑狗得食,白狗當災,是否更貼切呢?”
  李嫣嫣一時仍未明白,想了想后,“噗哧”一聲笑了起來,旋又知有失庄重,玉容收斂,但語气巳溫和了,淡淡道:“你這人并非如表面看來般有勇無謀,只懂動劍,唉!你走吧!說到底,一切都不關你的事,我只是气你竟膽敢偷看哀家。”
  項少龍不敢露出歡喜之色,叩頭謝恩后,站起來道:“請太后指點一條离去的明路吧,”
  李嫣嫣道:“我离開后,你可由偏門經中庭從后廂离開,你若不想人頭落地,最好不要將我的說話透露給太國舅爺知道,否則絕不饒你。”
  項少龍將她的說話當作了耳邊風,隨便應了一聲,便要往后退出中庭去。
  李嫣嫣不悅道:“站住!你究竟有沒有听到我的話。”
  項少龍坦然道:“小臣因不大把自己的人頭當作一回事,所以并沒十分在意。但若太后說這樣哀家就會不高興。那縱使五馬分尸,我也會至死凜遵。”
  李嫣嫣先是杏目怒睜,但听到最后几句,神色漸轉柔和,歎了一口气道:“你若非大奸大惡的人,就是坦誠正直的人,滇國出了你這种人材,复國有望了。去吧!以后我都不想見到你了。”
  項少龍愕然道:“太后剛才不是著太國舅爺命我們入宮嗎?”
  李嫣嫣沒好气地道:“你當那么容易見到我嗎?快滾!”
  項少龍苦笑道:“若太后真的要我滾出去,我情愿給你殺了。太后有听過士可殺不可辱嗎?”
  李嫣嫣顯是未听過,只覺此人妙語連珠,引人入胜,實平生罕見,更不宜和他多接触,一副給他气坏了的樣子,轉身往大門走去。
  項少龍乘机退到庭院里,快步來到后廂處,心中仍被李嫣嫣的倩影填滿時,推門便要出去,香風飄至,一道人影朝他直撞過來。
  心神恍惚下,項少龍只知對方是一名女子,那敢讓對方撞入怀內,伸手去按對方香肩。
  那女子惊呼一聲,伸手按上他胸口,借了點力,退了開去。
  后廂中傳來數聲女子喝罵的聲音。
  項少龍和那差點撞個滿怀的女子打了個照臉,吃了一惊,她不是嫁了給李園的郭秀儿還有何人。
  隨在郭秀儿身后的婢女聲勢洶洶地一擁而上,給郭秀儿一手攔著,嬌喝道:“不得無禮,還是万瑞光將軍,太國舅爺的朋友。”
  大有深意地狠狠看了項少龍一眼后,施禮道:“先生請恕妾身走路時沒帶眼睛。”
  項少龍隱隱感到郭秀儿識穿了他的身分,但又不知破綻出在何處,大感頭痛,可又是心中欣悅,還禮道:“請太國舅夫人恕我冒犯之罪才是。”
  郭秀儿向身后四婢喝道:“還不給我去看看太后走了沒有嗎?”
  四婢少有見到這溫婉嫻雅的夫人如此疾言厲色,雖嘀咕此人不知是何來頭,仍匆匆領命去了。
  郭秀儿柔聲道:“將軍要走了嗎?讓妾身送將軍一程吧!”
  領路而行,到了后門處,對杷守后門的兩個門衛道:“給我去為万將軍喚輛馬車來。”
  其中一人應命去了。郭秀儿找個借口使開了另一守衛,到只剩下兩人時,低聲道:“項少龍!我想得你好苦,你為何會到這里來呢?是否想對付秀儿的夫君呢?”
  項少龍這才真的知道她果然看穿了自己的偽裝,歎道:“你怎知道我是項少龍呢?”
  郭秀儿低聲道:“我剛才手按到你胸口時,摸到了那鳳形玉墜子,我自幼便把玩它,當然認得了!秀儿很高興,你真的一直懸著它。”
  項少龍這才恍然。
  部秀儿幽幽道:“少龍可否放過秀儿的夫君呢?”
  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郭秀儿若要他死,只要嬌呼一聲,他就完蛋了,可是她縱是猜他來刺殺李園,仍不肯這么做,只是向自己求情,可知她是打定主意怎都不肯出賣自己了。
  忍不住道:“他疼你嗎?”
  郭秀儿肯定地點了點頭,旋又歎道:“那又有什么用,他太多女人了!”
  項少龍當然知道李園風流自賞,認真地道:“秀儿放心,我今趟來絕非為了他。”
  到馬車遠去后,郭秀儿才神傷魂斷的返回院內去。
  馬車才馳出宮門,便有兩騎飛至,其中一人項少龍認得是斯文秀气的東閭子,這人曾在邯鄲的比武場上大出風頭,与另一劍客樓無心乃李園手下最著名的兩大高手。
  東閭子恭敬地勒馬問好,道:“太國舅爺在偎紅樓等候万爺,讓小人領路。”
  另一人早吩附了御者改道,項少龍笑道:“何用領路,車子不是正朝那里去嗎?這位壯士高姓大名。”
  東閭子有點尷尬,在壽春他們已慣了這种橫行無忌的作風,干咳一聲,為他報上名宇。
  此時蹄聲響起,一隊二十多人的騎士迎面而來,帶頭看年約二十許,身穿貴族的武士服,面相粗豪,身形壯碩,一看便知是勇武過人之輩,雙目盯到東閭子,立時射出兩道寒芒,神情興奮。
  東閭子見到這青年,冷哼了聲,低聲對項少龍道:“万爺!這是春申君第七子黃戰,為人好勇斗狠,在壽春論騎射劍術乃數一數二的人物,太國舅爺曾有嚴令,禁止我們開罪他,他若有言語上的不敬,万爺請多多包涵。”
  項少龍暗忖原來是壽春的貴族惡霸時,黃戰已在前方攔著去路,從人左右散開,竟把整條路的交通都截斷了。
  東閭子施禮道:“東閭子向黃公子請安問好。”
  黃戰悶哼一聾,策馬而出,來到東閭子旁,一面傲气地瞥了項少龍一眼。
  東閭子忙道:“這位是滇國的万瑞光將軍,剛抵壽春。”
  黃戰精神一振,呵呵笑道:“原來是把李闖文硬掃了出門口的万瑞光,不若換個地方,讓黃戰領教高明,免得被外人譏我壽春無人。”
  項少龍心中好笑,原來這只是個徒逞武力,有勇無謀之輩,難怪李園會得勢了。
  東閭子沉聲道:“黃公子……”
  黃戰不留情面地打斷他道:“狗奴材!那里到你來說話。”
  東閭子垂頭不語,但顯然心中狂怒。
  黃戰不屑地盯著項少龍,嘲笑道:“万將軍不是心怯了吧?”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黃公子抬舉在下了,在下更不會狂妄得以為壽春無人,不過在下手中之劍只用于沙場卻敵,又或保衛社稷田園,公子自當深明此理。”
  黃戰色變道:“你在嘲笑我不懂在沙場殺敵嗎?”
  項少龍這時更清楚他只是好勇斗狠之徒,從容道:“黃公子若有興趣,可擇日公開切磋比試,不過此事必須先得尊君同意,公子請!”
  這番話軟硬兼備,擺明我不怕你。黃戰何曾遇過這么厲害的人,愕了半晌后,喝道:“就此一言為定,姓万的不要到時臨陣退縮才好。”
  項少龍仰天大笑道:“公子放心,能与高手比武,正是我万瑞光求之不得的事。”
  听到他笑聲里露出來的豪情和信心,黃戰愕了一愕,轉向東閭子道:“芳華閣的小珠儿是我黃戰的人了,東閭子你以后最好不要再到那里去。”
  言罷一聾呼嘯,領著隨人策馬而去,這時街上兩方都排滿車龍和馬龍。
  東閭子射出怨毒神色,盯在黃戰背影,待他們轉上另一條街,才深吸一口气道:“真希望万將軍可一劍把這小子宰了。”
  壽春是項少龍來到這時代后,最多征歌逐色場所的地方,只是最繁盛的鄰靠內城以酒神命名的芳烈大道,便有上百間大小妓寨,歌台舞榭和酒館,且是私營的,其興旺可知。
  据東閭子說,大部份歌姬都是來自各被征服國家,其中以越女身价最高。“貨源”可直接從那些被楚國王族長期剝削的地方“采購”,又可向政府購買被俘虜的亡國奴,只是想想其中情況,項少龍已听得搖頭歎息。
  偎紅樓是壽春最具規模的歌舞樓之一、其余兩間是神女齋和黃戰警告東閭子不要去的芳烈閣。
  偎紅樓是一組圍以高牆的院落組群,園林里分布著七、八座四合院,主樓樓高兩層,憑窗后望,可看到不遠處殿宇森森、金碧輝煌的楚宮和內城牆、護河与壽春著名的園林胜地郢園,位于園中央的郢湖像一塊嵌在林木間的明鏡,景色怡人。項少龍居住的滇王府就在郢園的東端處。
  項少龍在東閭子的引路下,登上主樓二樓,四名彩衣美婢跪地恭迎,遞上兩盆清水,侍候他們濯手抹臉,那种排場确非三晉和強秦能及。
  管事的是個叫叔齊的大胖子,這人拍馬屁的功夫一流,難得在恰到好處,連項少龍都覺得須對他加以打賞,才能心安理得。
  李園此時正在靠郢園的一邊其中一間廂房內喝酒,陪他的還有兩名曾是滕翼手下敗將的樓無心和言复。見到項少龍來,請他入席后,神色凝重道:“太后有否發現万兄躲在屏風之后?”
  項少龍心念電轉,知道必須作出買李園還是買李嫣嫣的抉擇。
  歎了一口气道:“太后曾有嚴令,不准我把事情說出來,不過我万瑞光豈是怕死之人,太國舅爺又對我們庄家如此盡心盡力。是的,太后不知如何竟會知道我躲在屏風之后。”
  他終決定了買李園,原因說來好笑,皆因李嫣嫣本性善良,開罪了她,還有轉圓余地,李園卻是不折不扣的奸人,若讓他知道自己說謊,自然大是不妙。
  李園欣然道:“万兄這般看得起我,我李園自然會盡力保著万兄,万兄可以放心。嘿!你猜她為何知道你躲在屏風后呢?我也是事發后才想到。”
  項少龍确不知道,搔頭道:“太國舅爺請說原委!”
  李園道:“原因有兩方面,首先她早從門衛處知道我和万兄在喝酒談心,其次就是地上的足印,當太后要我离開時,我回頭一看,見到地上足印由深至淺延往屏風處,便知露出破綻。”
  項少龍暗叫好險,若諉稱太后只是在那里發了一陣呆就走了,就要當場給李園識破他在作偽了。
  李園笑道:“万兄!李園敬你一杯。”
  樓無心、言复和東閭子等齊齊舉杯。
  酒過三巡后,項少龍自動獻身道:“太后似乎隱隱知道太國舅爺故意問起敝國之事,是要讓我清楚誰是阻我庄家复國之人,還嚴詞訓斥了我一頓呢。”
  李園若無其事道:“万兄請把与太后見面的整個過程,一字不漏的述說出來,此事至關重要,千万不要有絲毫隱瞞的遺漏。”
  項少龍立即半盤托出,半真半假的作了描述,其中最關鍵的地方,例如李嫣嫣看穿了李園要他項少龍去剌殺春申君那類言語,自是要隱瞞了。
  李園皺眉沉思頃刻后,又反覆問了其他細節,迫得項少龍連拔劍自刎都說了出來后,神情古怪道:“我最清楚我太后妹子的性格,少有与人說這么多話,最奇怪是一點都沒有責罰万兄。”
  轉向其他人道:“你們有什么看法?”
  樓無心等三人都是神情古怪,卻不敢說出心中所想。
  李園拍几怒道:“我著你們說就說呀!難道我猜不到嗎?只是想跟你們印證一下而巳。”
  樓無心垂頭恭敬地道:“說到底太后仍是個女人,可能是……嘿!大爺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園瞥了項少龍一眼,哈哈笑道:“你看他們身為男儿漢,說起女人來竟要這么吞吞吐吐,不是挺可笑嗎?”
  這時輪到項少龍奇怪起來,難道自己猜錯了,若李園和這美麗的妹子有乖逆倫常的關系,對她看上第二個男人,多多少少會有妒忌之意,但看他現在如此開心,實于理不合。
  李園舉杯道:“我們再喝一杯!”
  項少龍糊里糊涂的和各人舉杯對飲。
  李園放下杯子,眼中閃著懾人的异采,神情充滿憧憬地道:“我這太后妹子終耐不住寂寞,為万兄而心動了。這种男女間的事最難解釋,只不過實情确是如此,万兄今趟复國有望了。”
  項少龍心中暗罵,早先是要自己作剌客殺手,今次卻是想自己當舞男和男妓了。搖頭道:“太國舅爺誤會了,太后只是關心我們庄家的事,才和我多說了几句話,亦因此放過了在下,不該涉及男女之事。”
  李園興奮地道..“這當然可能只是空歡喜一場。不過我會用言語向她試探,我太清楚她了,她可以瞞過任何人,卻絕瞞不過我。”
  項少龍正容道:“太國舅爺要我万瑞光提劍殺敵,在下絕不皺半下眉頭,但……”
  李園打斷他道:“好!不愧好漢子。但万兄有否想過成大事者,不但要不拘于小節,還須無所不用其极,否則万兄就不用到壽春來,干脆殺返滇國。看看可否憑手中之劍,把奸党殺盡好了。”
  項少龍為之語塞,同時大惑不解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說到底李令仍是太國舅爺李族之人,為何春申君反要護他,而太國舅爺卻要對付他呢?”
  李園歎了一口气,向言复打手勢道:“言复你來說吧!”
  言复肅容道:“万將軍有所不知了,即使李族之內,亦有不同党派。最具實力的當然是我們大爺,另一党則以大爺的親叔太祝李權為首,專掌國內一切祭祀之事,最近与相國春申君狼狽為奸,李令和李闖文都屬他們一党,故与大爺不和。”
  項少龍這才明白。
  表面看來,春申君和李園似甚融洽,內里卻是暗爭劇烈。春申君于是拉攏李族內与李園敵對的勢力,以之打擊李園。正為了這原囚,所以春申君改變立場,由支持庄家复國變成反對和破坏。說到底沒有一個是好人。
  在這种情況下,李嫣嫣自然成了最關鍵的人物,誰能取得她的支持,誰就能在最后胜出來。
  楚廷最有權力的職位,首先當然是右相國春申君和左相國李園,其次就是太祝、太宗、太正和太史。后四者中又以兼掌律法的太祝權力最大,右相國与太祝聯手,難怪李園會處在劣勢了。
  這么看來,李園倒非全沒為庄家复國之意,因為复國后的庄家,將變成了李園的心腹勢力,既可助他穩定其他諸侯國,亦可使他勢力大增,壓倒其他反對的力量。
  李園道:“今趟太后想把滇王妃及王儲請入王宮,實是出于李權的主意,表面的理由雖是冠冕堂皇,其實只是不想你們和其他諸侯國聯系并達成密議,不利于李令吧!万兄現在明白了嗎?”
  項少龍裝作感激零涕道:“多謝太國舅爺指點。”
  李園又沉吟半晌,續道:“此事自有我向太后推搪,春申君一事則可暫擱一旁,目前最緊要的事,就是弄清楚太后是否對万兄有意思,才可決定下一步該怎么走。”
  長身而起道:“我現在先回王宮,讓他三人陪你飲酒作樂。這里的姑娘姿色出眾,保證万兄滿意。”
  項少龍那有興趣嫖妓,站了起來施禮道:“太國舅爺的好意心領了,亡國之臣,那有閒情開心玩樂。”
  李園見他除了复國一事外,對其他事再無半絲興趣,欣然道:“那就讓我先迭万兄一程吧!”
  相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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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勾心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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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回到滇王府,只見大門外守著十多名禁衛軍,入門后,才知道是李嫣嫣親自下令派這些人來保護王府的。
  剛進府就給庄夫人請了去說話,听畢項少龍的敘述后,庄夫人忿然道:“想不到春申君是這樣的人,想我先家翁當年是如何待他,怎想到現在竟与李族的人聯手來害我們。”
  項少龍早見慣了這种事,安慰道:“有多少個人不是見利忘義的,幸好我們根本不用靠任何人,只要干掉田單,我們立即遠离這是非之地,盡力作复國之謀。任得他們自相殘殺好了。”
  庄夫人幽幽歎了一口气,低聲道:“幸好我還有你可以倚賴。”
  項少龍暗暗心惊,岔開話題問道:“今天有什么特別的事嗎?”
  庄夫人精神一振道:“我們今次可說是來得合時,各地侯王不是派出重臣,就是親來吊喪,他們都很怀念先家翁的恩德,除了支持李令的夜郎人外,都表示若我們舉事時,可在軍餉和物資上支助我們,近年來夜郎人勢力大增,人人都希望我們能夠复國,把夜郎人的野心壓下去,听說今趟夜郎王花刺瓦亦會來吊唁呢?”
  項少龍皺眉道:“李令會不會來呢?”
  庄夫人有點茫然地搖了搖頭,接首歎r一口气上古笑道:“若楚廷肯接受他來壽春,那就代表楚入正式承認了他的身分,我看李園怎都不會容許此事發生的。”
  項少龍沉聲道:“我看他來的机會很高,否則春申君就不會故意請你回來,又派人在中途行刺你了。照我看他定是和夜郎王花刺瓦聯袂而來,李園文的霸占滇王府,就是要為李令造勢,只不過想不到我們仍活得好好的。孝烈王一死,壽春陷進各大勢力的斗爭之中,李嫣嫣就是因清楚此事的來龍去脈,故而要派人來守衛滇王府。”
  庄夫人色變道:“少龍!我終是婦道人家,遇上這种情況心中六神無主,該怎么應付才好呢?”
  項少龍道:“現在還要弄清楚一件事,就是為何太祝李權建議我們搬進王宮去,不過其中的一個可能性,就是讓李令可大模大樣住進滇王府去,而春申君則以安全理由,把我們軟禁在王宮內,既可阻止我們和其他侯王接触,又可公然明示天下,李令已正式成為滇國之主,手段确是卑劣之极。”
  庄夫人怒道:“李嫣嫣難道就任由他們擺布嗎?”
  項少龍道:“李嫣嫣是個怎樣的人,我們還未真正漠清楚,不過由我看,她還是比較遠李園而親春申君和李權的,否則李園就不會因李嫣嫣對我另眼相看而欣喜若狂了。”
  庄夫人細看了他一會,點頭道:“你确是個能令女人心動的男人,李嫣嫣一向憎恨男人,說不定會因你而改變。”
  項少龍失聲道:“憎恨男人,她是愛搞同性戀嗎?”
  庄夫人愕然道:“什么是同性戀?”
  項少龍知道又失言,解釋道:“即是歡喜与同性別的女人相好,嘿!”
  庄夫人抿嘴一笑道:“這倒沒有听過,只知她由懂事開始,凡男人用過的東西絕不碰。對男人更是不假辭色,否則李園也不會因她和你說了一會話,便猜到那方面去了。”
  就在此時,庄孔連門都不拍便走進來道:“太后和太祝來了!”
  項少龍和庄夫人愕然對望,既大感意外,更不知如何是好。
  臉垂重紗的李嫣嫣,高坐于滇王府主廳向門一瑞的主席處,太祝李權手捧朝笏,恭立一旁,彪悍的禁衛軍林立廳外兩旁,直排到入門處,气氛庄嚴肅穆。
  庄夫人、項少龍叩頭施禮后,隨來的禮儀官高喝道:“平身!”
  庄夫人等站了起來。
  項少龍留心偷看那太祝李權,此人臉型窄長,身形高瘦,美須垂胸,年杞在四十許閒,頗有點仙風道骨的格局,可惜臉容蒼白,一副酒色過度的樣子,爾眼更是轉個不停,顯是滿肚子坏水。
  太后李嫣嫣平靜地道:“未知太國舅是否來見過王妃和儲君,傳達了哀家的意思?”
  庄夫人當然不善說這种絕瞞不了人的謊話,不知如何是好時,項少龍干咳一聲道:“太后明鑒,太國舅爺曾……”
  太祝李權冷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道:“太后是在詢問滇王妃,那到其他人代答。”
  項少龍差點拔劍沖前把他宰了,此君實在欺人太甚。
  庄夫人冷冷道:“我弟万瑞光的話,就等若我的說話。”
  李權冷哼一聲望向臉藏在深紗之內的李嫣嫣。李嫣嫣道:“万將軍請說吧!”
  項少龍暗忖若不給點顏色,他們連在壽春立足的地方都沒有了,從容自若道:“請問太后,奸徒李令,是否正和夜郎王聯抉前來壽春的途上。”
  李嫣嫣和李權同時一震,愕在當場。
  气氛尷尬難堪之极。
  項少龍雙目厲芒閃動,沉聲道:“太后請回答小臣。”
  李權回過神來,大喝道:“万瑞光你竟敢對太后無禮?”
  項少龍沒好气地道:“李太祝請恕瑞光愚魯,小臣詢問的乃關于我們滇國的事,何無禮之有呢?”
  李權一向比李園更橫行霸道,罕有給人頂撞,但在這情況下又不可不講理,一時語塞起來。
  項少龍冷冷望著他,嘴角飄出一絲令李權不寒而栗的森冷笑意,才轉往李嫣嫣,索性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气,靜候她的答复。
  李嫣嫣平靜地道:“李令确曾要求來此,但已給哀家一口拒絕了,至于他有否隨花刺瓦同行,哀家就不知道了。”
  項少龍哈哈一笑道:“那我敢以項上人頭作賭注,花剌瓦和李令這狼狽為奸的兩個人,均已抵達壽春,否則何用勞動太后和太祝親臨,把我們請入王宮去。”
  李權登時色變,大喝道:“好膽。”
  項少龍仰天狂笑道:“有何好膽可言,楚既要亡我滇國,我等也不愿再忍辱偷生,太后請回宮吧。我們祭祀了歷代先王后即全体自盡,不用太后再為我等費神了。”
  李權臉色再變,假若發生此事,必使諸侯离心,說不定都會靠向強秦,那就大大不妙了。
  這是楚人最怕發生的事。
  李嫣嫣嬌軀微顫,亦不知如何去應付這局面。
  庄夫人跪了下來,把庄保義摟入怀里,反是這小子仍昂然而立,沒有露出半點害怕的神色。
  項少龍目如鷹鷲,緊盯著李嫣嫣。
  他當然不會蠢得去自殺,必要時自然是立即逃走,總好過給軟禁宮內,任人宰割。且最怕是給人發現他身上的飛針,那時連李園都要來殺他了。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一連串兵器交擊之聲,接著李園闖進來,怒喝道:“誰敢阻我?”
  守在門處的八名禁衛長戟一挺,截著他的進路。
  李嫣嫣嬌叱道:“讓太國舅爺進來!”
  長戟收起,李園還劍鞘內,确有睥睨當世的英雄气概。
  項少龍見到庄夫人美目盯著李園,露出迷醉神色,暗叫不妙,但一時又全無辦法。
  李園大步來到項少龍旁,施禮后剛站起來,李權已冷笑道:“太國舅爺……”
  李嫣嫣冷然截斷他道:“此事待哀家處理!”
  李園不屑地橫了李權一眼,沉聲道:“恕我李園不懂逢迎之道。若太后再任由奸人唆使,亡國之禍,就在眼前。”
  李權不理李嫣嫣的指示,道:“左相國此話何意,定須還本太祝一個公道。”接著向李嫣嫣跪了下來,叩頭道:“太后請為老臣作主,即使先王在世之日,亦從沒有對老臣有半句侮辱之言。”
  項少龍暗忖這李權确非什么像樣的人物,難怪會被春申君收買了,想不到秦、楚、趙三國,權力都到了太后手上,原因則各有不同。趙孝成王是生活過于糜爛,受不住壓力而亡;秦庄襄王給呂不韋毒死;而楚孝烈王則大概是喪命于李嫣嫣的肚皮上了。
  李嫣嫣因粉臉藏于臉紗后,使人高深莫測,難猜其意,沉默了好一會后,緩緩道:“太國舅爺莫要危言聳听。”
  事實上到現在項少龍仍弄不清楚李嫣嫣的真正立場,她似乎相當維護庄家,當然也可能是在演戲。但肯定在庄保義复位一事上她是站在李權和春申君那一方,否則這刻就不會出現在滇王府內了。
  今早她吩咐李園把庄家全体人等接進宮內時,應已得到李令前來壽春的消息。
  李園歎了一口气,頹然道:“要說的話,我早說了。先圣有言,逆人心者,無有不敗。現在李令勾結夜郎人,凌迫侯國,實存虎狼之心。可笑是竟有人視而不見,還一心一意玉成其事,令諸侯國心存离意,只看滇王儲到壽春后,人人爭相拜訪,就知人心所向。我說太后受小人唆使,楚亡在即,絕非虛語。假若西南屏藩盡去,強秦大軍將可長驅直進,不出一個月時間可兵臨壽春城下,那時再對侯國安撫,已為時太晚了。”
  項少龍開始感到李園對庄家复國一事,并非全無誠意。
  無論李園是如何坏透的一個人,但他終仍是愛國和愛家族的。
  在某一程度上,假設自己仍要留在壽春,他的命運就要和李園挂上鉤。
  若李園被人干掉,他也不能再活多久了。
  此事确是始料難及,就算當代預言學大師鄒衍親口告訴他,他亦不會相信。
  仍跪在地上的李權帶著哭音陳情道:“太后切勿誤信讒言,老臣一切作為,無不秉照先王遺命而行,太后明鑒。”
  就在這一剎那,項少龍把握到了李嫣嫣的立場。
  她并非對李令有什么好感,又或特別靠向李權或春申君,而是遵循楚孝烈王的遺命,希望通過李令把眾諸侯國重新納在楚國的版圖內。
  而李園則看出此事行不通之處,加上李族內兩系的斗爭,才變成現在僵持的局面。
  項少龍設身處地,不禁為李嫣嫣要作的取舍而頭痛。
  比起李嫣嫣來,李園确是高明多了,至少有不受孝烈王亂命的勇气。
  庄夫人仍靜靜地跪在地上,眼光不時巡視項少龍和李園兩人,可能也有點難以取舍。
  李嫣嫣歎了一口气,道:“此事遲點再說吧!哀家要回宮了。”
  李權惶急叫道:“太后!”
  項少龍哈哈笑道:“李太祝最好和奸賊李令說一聲,無論他帶來了千軍万馬,我万瑞光誓要取他項上人頭。”
  李嫣嫣嬌軀劇震,站了起來。
  項少龍、李園和庄保義忙依禮跪伏地上。
  李嫣嫣緩緩道:“李令到京之事,确沒有得到哀家同意,李權你命他留在夜郎王府,不准踏出府門半步,若這樣都給人殺了,就怨他命苦好了。”
  轉向李園道:“太國舅爺給我調來一團禁衛軍,十二個時辰把守滇王府,若有任何人敢來冒犯立殺無赦。”
  擺駕回宮聲中,在八名宮娥前后護擁下這楚域第一美人,出門去了。
  李權怨毒無比的眼光掩過李園和項少龍后,追了出去。
  庄夫人親自為李園和項少龍把盞斟酒,向李園媚笑道:“到今天妾身才知道誰是為我庄家盡心盡力的人,讓我姊弟向太國舅爺敬一杯。”
  李園舉杯道:“若有一天我李園能斗得過朝中權奸,必保滇王儲能安坐滇王之位,就以此杯起誓。”
  庄夫人秀眸涌出感激的熱淚,酒盡后垂首道:“太國舅爺如此高義隆情,妾身就算為牛為馬,亦心甘情愿。”
  李園雙目亮了起來,极有風度地道:“滇王妃休要折煞李園了。”
  項少龍雖對庄夫人沒有野心,但看她愿任李園大快朵頤的格局,亦頗不舒服。幸好他心胸廣闊,喝了一杯后,就把心事拋開了。
  庄夫人偷偷望了項少龍一眼,嘴角逸出一絲笑意,柔聲道:“瑞光你再喝一杯就該歇了。”
  轉向李園道:“我這小弟最受不得酒,但怎么喝也不會臉紅。”
  項少龍吃了一惊,暗贊庄夫人細心,自己臉上舖了厚粉,确是怎么喝都不會臉紅的。
  李園微笑道:“滇王妃請勿怪李園冒昧,我想和万兄私下說几句密話。”
  項少龍和庄夫人同時愕然。
  庄夫人柔順地點了點頭,离開廳堂,還為兩人關上了門。
  李園怔怔地望著項少龍,好一會后長歎道:“項少龍!我李園服了你啦!”
  項少龍立時魂飛魄散,手按到劍柄上。
  李園舉高雙手道:“項兄切勿緊張,我若要對付你,就不會來此和你喝酒了。”
  項少龍惊魂甫定,笑道:“你是如何把我認出來呢?”
  李園道:“我第一眼見到項兄時,已覺眼熟,但由于這事似太不可能了,兼且你長了胡子,臉形改變,發色膚色均大异從前,加上你語帶滇音,故以為真的人有相似,物有相同。”
  又搖頭失笑道:“剛才其實我早來了,只是在門外偷看項兄只手扭轉乾坤的精彩表現,那時你不但忘了掩飾聲線,連一貫的神態都露了出來,那是天下只你一家,別無分號,我除非是盲了或聾了,否則怎會不知你是項少龍呢?”
  項少龍奇道:“李兄和小弟是敵非友,為何現在卻像故友重逢,款款深談呢?”
  李園俯前道:“我与項兄之隙,實始于紀才女,那時我恨不得將項兄碎尸万段,但現在米已成炊。唉!”
  李園眼中射出深刻的痛苦,喟然道:“事情總要過去的,殺了項兄又有什么用,徒使紀才女恨我一生一世,若她殉情自盡,我就更痛苦了。”項少龍破天荒第一次接触到李園溫情的一面,有點感動地道:“想不到李兄有此襟怀,小弟失敬了。”
  想不到來壽春短短兩天,就分別給郭秀儿和李園認了出來,看來易容術都是作用不大。幸好除了田單、韓闖、郭開等有限几人外上壽春再沒有人認識自己了。
  李園顯是滿怀感触,長嗟短歎后,以充滿譏嘲的語調道:“不知項兄相信与否,就算項兄走到街上,大叫我是項少龍,保證沒有人敢動你半根毫毛。現在誰不知秦王儲和太后都視你為心腹,秦國軍方更奉你為神明。若今天把你宰了,明天秦國大軍就會開來,項兄只是自己不知道吧了!天下間現在只有呂不韋和田單兩人敢碰你了。”
  項少龍沉聲道:“這正是我橫梗心中的事。李兄不是与田單結成聯盟嗎?”
  李園狠聲道:“不要再說這忘恩負義的老狐狸了,來到壽春后,發覺春申君的形勢比我好,旋即倒戈相向,靠向了他們那一方,昨天才搬進了春申君府去,還把我的計划向春申君和盤托出,幸好我在春申君府里有人,否則死了都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呢。”
  項少龍這才恍然,笑道:“原來如此!”
  李園老臉一紅道:“項兄怎么會知道田單到了這里來呢?”
  隱瞞他再沒有意思了。項少龍把事實和盤托上,听得李園不住大歎他好運气。
  弄清楚來龍去脈后,李囿正容道:“要項兄完全信任我,當然不容易。
  現在項兄應知我形勢惡劣。而我亦知項兄要殺田單和為滇人复國兩事均是難之又難。但假若我們兩人聯手,說不定所有這些沒有可能的事,均會迎刃而解。”
  項少龍點頭道:“這樣兩全其美的事,誰能拒絕,但我卻首先要弄清楚一件事,李兄是否知道呂不韋要借你楚人之手殺死徐先的陰謀呢?”
  李園道:“當然知道,但我李園怎會中呂不韋之計,假設徐先死于我楚人手上,而徐先還是因吊祭先王而來,后果确是不堪想像。”
  換了以前,項少龍定不會相信李園的話,但現在已清楚他的立場,更知在壽春能呼風喚雨的人仍是春申君而非李園,便沒理由怀疑他。
  此刻的李園最關心的事,首先是保命,然后才談得到奪權。
  只看今午春申君第七子黃戰的气焰,便可見其余。
  李園忽地劇震道:“不好,”
  項少龍嚇了一姚道:“什么事?”
  李園臉上血色退盡,拍案大怒道:“春申君真不識大局,為了討好田單和呂不韋,竟做出這种蠢事來。”
  項少龍的心直往下沉。
  李園臉如死灰道:“十五天前春申君第六子黃虎率領三千家將,坐船西去,那是我們收到徐先來壽春的消息后的一天,我當時已有怀疑,但想不到春申君如此臨老糊涂,不知輕重。”
  項少龍歎道:“事實上春申君和田單一直都有勾結,你可能尚未知趙穆實是春申君第五子,當年囂魏牟便是應春申君請求到魏國來殺我。”
  李園听得目瞪日呆,始知被田單利用了。而自己還推心置腹,妄想借助齊人之力對付春申君。
  項少龍伸出手來道:“這個盟約締成了!”
  李園大喜,伸手和他緊握著道:“我是總信任項兄的。”
  旋又有點尷尬地道:“但我卻知項兄仍不敢完全信任我,現在我向天立誓若有違此約,教我万箭穿身而亡。”
  項少龍心中暗贊,因為李園若不能嬴得他完全的信任,他定要處處防他一手,那么這樣的合作就不會完美了。
  想想也覺好笑,不太久前兩人還是你要我死,我想你亡,現在形勢利害所迫下,卻變成了戰友。
  李園精神大振,道:“第一步我們就先殺死李令,給他們來個下馬威如何?”
  兩人對望一眼,同時大笑起來,充滿棋逢敵手的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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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險死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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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把李囿送到宅外,三十多名親衛等得頸都長了,李園上韃前,低聲道:“嫣然是否來了?”
  項少龍徽徽點頭。
  李園沉吟片晌后,苦笑道:“我具的根羡慕項兄。”
  項少龍道:“想見她嗎?”
  李園先是露出駑喜之色,旋又搖頭道:“相見等如不見,項兄請代我向她問好,告訴她紀嫣然是我李囿心中最敬愛的女予。”
  仰夭一笑,登上馬背,領蓄眾親隨旋風般馳出大門外。
  項少龍慨然一歎,搖搖頭,返回宅內去,正想回去見紀嫣然,向她報告此事,半絡給庄夫人截蓄,把他扯到一間無人廂房去,低聲道:“李園和你說了什么?”
  須少龍想起她剛才對李囿意亂倩迷的態度,就心中有气,冷冷道:“都是些動刀動槍的事,沒什么特則的。”
  庄夫人俯過來細審他的眼睛,看得他渾身不自然時,笑踞如花柔聲道:“少龍有點拓忌了,棄身責高興。”
  項少龍索性把脾气發出來道:“這并非拓忌,而是役有一個男人喜听女人當蓄他臉說愿為另一個男人為牛為馬,這是尊重或不尊重的問題。放開你的手好嗎?”
  庄夫人挽得他更緊了。湊到他耳旁吐气如闌道:“若我要說的對象,是項少龍而非李圍,同樣的話就該改作為妾為婢了。少龍明白那分則嗎?”
  項少龍哂道:“我豈是那么易騙易哄的人,夫人敢說對李園沒有動心嗎?”
  說到這里,心中一動,知道自己确是對庄夫人動了點心。
  對女人他可說是非常有風度,絕少責罵或傷害女性,甚至像單美美和歸燕的蓄意謀害,他亦從沒有要找她們算賬的念頭。
  給他罵得最多的女人是趙雅,但最后他還是原諒了她,像以前般疼她。
  但他為何卻要向庄夫人發這么大的脾气呢?
  項少籠因曾飽受打擎,更不想學遣時代的男人般對女人多多益善,廣納姬妾。不過違只是一廂情愿的想法,反是女人不斷向他投偎送抱,心甘情愿加入他的妻妾蕈內。
  人非萃木,孰能無情。
  加上他對女人又容易心軟,所以他一查小心翼冀,不想再涉人男女之事內。
  到目前為止,責正今他倩難自禁的只有琴清一女而已,對其他的他都很有克制力。
  但庄夫人的情況卻很特則。
  無論她复國成功与否,都不會成為他的姬老。這是身分的問題。庄夫人和儿子已成了滇國人人承認的正統和象征,一旦庄夫人嫁了給人,這象征將給澈底破坏了。
  她可以和男人發生肉態關系,在這時代那是非常平常的事。
  所以項少龍和庄夫人即使發生男女之惰,亦往定了是短暫的,當庄保義登上王座,項少龍离滇之時:這段男女之情就要宣告壽終正寢了。
  正是因為沒有了這心理障礙,兼之項少龍又對這對孤立無援的母子有极大怜惜,所以在不自覺下,他逐漸地接受蓄庄夫人,這或者就叫日久生情吧。
  只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查等現在大發脾气,才猛然醒覺是什么一回事。
  庄夫人雖被賁罵,卻沒有絲亳受責的應有反應,反正容道:“你說得不錯,李園确是個今我心動的男人,而且不理他的貢正用心怒,衷面上他仍是對我庄家仗義支持。假設我沒有遇上了你,我必會以身体作出報答。但現在卻不會這樣做,因為怕你會看不起人家。這樣剖白心逾,你滿意了吧,”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但你現在撩起了李園的心,恐怕事情非是可以由你控櫚呢?”
  庄夫人道:“放心吧,我對應付男人早經驗丰富了。”
  接善狐媚一笑道:“剛才我是故意的,好看看你遺鐵石心腸的人會有什么反應,現在終于知道了,唉!少籠,今魄讓妾身侍寢陪依好嗎?”
  項少龍想起紀嫣然和趙致,硬善心腸道:“則志了我們早先的協議,大事要緊,男女之倩只奸暫擱一旁了。”
  庄夫人感動得眼也紅了,垂頭道:“妾身還是首坎遇上第一個不是為我的姿色而幫助我的男人。”說時靠得他更緊更擠了。
  項少龍這才把身分被識破,又与李園結盟的事告欣了她,庄夫人自是听得目瞪口呆,大喜下迫項少籠和她纏綿一番后,才肯放他雕去。
  項少龍回到住處,把事情向紀趙兩女重覆了一趙,爾女亦是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事情會有如此出人意表的發展。
  紀嫣然欣然道:“李園錐是個自私自利、心胸狹窄和仿事不擇手段的人,但終是有識之士,在這种傍況下与你結盟是最聰明的做法,況且有了你違朋友,說不定可謬響秦國不以楚國作為第一個征服的目標呢。”
  項少籠苦笑道:“在這事上我是很難發言的,你不去打人,人就來打你,不要說朋友可以成敵人,連父子兄弟都可反目成仇,紀才女精通歷史,對這該有一番体會。”-趙致點頭道:“夫君大人說得對,何祝現在項郎處處都有朋友,想幫都不知該幫那一國才好。”
  項少龍坦白道:“我是個只愛和平不好戰爭的人,將來儲君登位后,我們便逮赴他方,找個山明水秀的原野或幽谷終老,那不是挺寫意嗎?”
  爾女感動得投入他怀內去。
  此時荊善來報,說內城官屈士明求見。
  項少籠大訝,閘起紀嫣然,才知內城官等若禁衛統領,忙一肚狐疑地出前堂會客。
  屈士明年在r一十許間,紳態穩重,一臉和气,生得挺拔高大,面目英俊,予人很奸的印象。
  不過這只是表面的假象,因為項少龍總覺得他眼睛內有另一些与這外象截然相反的東酉,使他查覺到屈士明是那种笑裹藏刀的人。
  寒暄過后。
  屈士明道:“太后命我前來,請万將軍入宮,万將軍可否立即起程呢?”
  頌少龍暗忖現在光夭化日,到王宮走的又是通衢大道,該不怕他弄花樣,且有起事來在人潮熙攘的大道上逃也逃得了,點頭答應,隨他策騎往王宮去。
  一路上屈士明對浴途景物和建指點談笑,令他得到不少情報,至少知道王宮旁一宏偉的建蕈,就是春申君府了,李園的左相府則在春申君府斜對面處。
  李園在宮內宮外均有居室,与李嫣嫣的關系自是比其他李族人或春申君更親密了。難怪雖惹起了春申君的拓忌,但至目前為止仍奈何不了他。
  但隨蓄李令入壽春,田單和春申君公然勾結,這平衡終被打破了。
  入宮后,深人下馬。
  屈士明低聲道!“太后想在她東宮的養心則院見万將軍,那是她彈琴自娛的地方,她心情奸時,說不定會奏一曲給先生听呢。”
  項少龍暗忖難道李嫣嫣真的看上了自己,但想想又不大可能,一個憎恨男人的女人,怎會只兩夭就改變過來。
  不過多想無益,只奸隨屈士明去了。
  八名禁衛在前開路,另十六人則隨在后方,對他的保護可說過分了一點,卻可見李嫣嫣對他的維護。
  這一一十四名禁衛顯然都是特則的精銳,人人身型彪悍,項粗肩厚,均是孔武有力的大漢,假若楚兵全是這种水准,連秦人都非某對手。
  此時項少龍和屈t明在前后簇擁下,穿過東園一條碎石舖成的小路,囚周花木緊茂,小亭小僑,流水魚池,點綴得園內生气盎然。
  左方草樹外有一列房舍,但卻不覺有人在內。
  四倒靜悄無人。
  屈士明指蓄房舍道:“万將軍請看;”項少籠循他指引望去,奇道:“看什么?”
  就在此時,忽感右腰給尖銳硬物重重播了一下,發出叮的一聲。
  項少龍立知是什么一回事了。
  屈士明以匕首暗算他,卻是刺中了他插滿飛針藏在腰處的對囊。
  想也不想,一肘強撞在屈士明脅下處。
  屈士明于匕首甩手掉地,脅骨折斷聲中,慘然倒往旁,仍不忘大叫道:“動手!”
  先動手的是項少龍,換了劍鞘以掩人耳目的血浪寶刃离鞘而出,前方最近的兩人立皴晝中頸領,濺血倒地。
  項少龍知道不宜力敵,側身扑入一堆小樹叢惠,再由另一方瑣出來時,敵人的攻勢已全面展開。
  左右各有爾人奮不顧身殺來,悍如瘋虎。
  項少龍知道絕對退縮不得,振起無与匹敵的斗志,先往前沖,也不知踏毀了多少鮮花,但卻避過被圍的危險;這才猛然旋身,血浪閃電劈出。
  這些禁衛果是千中挑一的高手,首當其鋒那人運劍硬架了他遺凌厲的一擎,卻避不閒項少龍由下方疾踢過來的一腳;下陰中招,慘嚎倒地。
  后面沖來兩人收不住勢子,給拌得差點掉在地上。
  項少籠創光暴漲,鈹飛一匝,兩人都撒劍倒跌,立踐當場。
  此時更皋人由前面三方蜂錐而至,都是由草叢花樹間贊了出來。
  不過卻沒有人吆喝作聲,只是一聱不吭的攻來。
  項少龍心中一動,一遺大聲叫喊,一遺往左方房舍狂奔過去。
  奔上一道小橋時,后方風聲響起,項少龍心知不妙,淹落橋上,一把長劍在上方破空而過。
  須少龍在橋上跳了起來,使出一招以攻代守,幻出重重劍浪,照蓄沖上來的兩人疾施反肇。
  “嗆!”的一瞽,左方那人的長劍竟只剩下了半截。
  可惜項少龍卻歿有殺他的机會,順勢迫退了另一人時,只見敵方七、八人橫過穿流僑咸的小溪,想赶往矯的另一邊攔截。
  項少龍放過眼前敵人,跳上橋櫚,再凌空翻了個4,落到一片萃地上。
  兩名敵人立即聲勢洶洶扑了過來。
  項少龍心中叫苦,違些人個個武技殘楔,以眾凌寡,足夠殺死自己有余。若給攔蓄苦戰自己必無幸理,猛一咬牙,由地上滾過去。
  那兩名敵人雖是勇悍:但何瞥見過這等打法,慌了手腳時,其中一人已經給須少龍雙腳綾纏住下肢,翻倒地上;另一人則被血浪透腹而入。
  囚方盡是人影劍光。
  項少龍放過那倒地者,往旁遺一梁大樹滾過去,撞到樹身才彈了起來,三把長劍由不同角度朝他砍刺過來。
  項少龍知這是危急闔頭,若不能破圍而出,今日必喪身于此,一聲狂喝,使出壓箱底的“攻守兼資”,三把劍都劈在他畫出的劍光上,更被他似有無限后著的劍勢迫退。
  眼角瞥處,其他人都瘋了般追來,已成合圍的死局。
  項少龍仰頭一看,見上方有慷伸出來的棍枝,再上處更是枝葉緊密,心中大喜,趁敵人尚未攻來時,劍回鞘內,雖地躍起,雙手抓在粗若儿臂的橫枝上。
  敵人見狀躍起揮劍攻來。
  項少龍兩腳左右飛出,掃在兩人劍身處,兩把劍立時鑒了開去。
  雙腳再連環踢出,兩人面門中腳,血光迸現下,跟倒跌。
  借了一下腰力,摑上极時,下方已滿楚敵人。
  三把劍脫手往他擲來。
  項少龍貼往樹身,避過長劍,往上迅速攀去。
  敵人亂了方寸,在下遺手足無措地看舊,遺時只能海假役有帶得弩箭在身。
  到了樹頂后,离地足有八、九丈。
  項少龍心花怒放,擘大喉嚨像哨褸上的哨兵般狂呼道,“造反了;造反了;”四名敵人開始往上爬來。
  項少籠不駑反喜,拔出血浪,迎了下去。以屠高臨下之勢,斬瓜切菜的把囚人劈下樹去,眼看都活不了。
  此時屈士明按蓄脅下骨折處辛苦地來到樹下,亦是無計可施,進遏失据,喝道:“斬樹!”
  項少龍大笑道:“辛苦你們了!”
  要以長劍斬斷這一棵人抱不過的大樹,役有半個時辰休想辦到。
  就在此時,無數禁衛由四方八面涌進囿棗來。
  屈士明臉色大變,喝道:“走!”
  不過已走遲一步,禁衛把人和樹團團圍蓄,見到竟是上司屈士明,都呆了起來。
  “太后駕到!”
  眾衛忙跪在地上。
  在樹頂處的項少籠不便施撞,自是兔了。
  終于度過了一汝被刺殺的危險。
  靠的卻是孛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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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行藏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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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宮。
  屈士明和十七名偷襲項少龍的手下雙手被反綁,跪伏李嫣嫣鸞台之下,其中五人受了輕重不一的劍傷,渾身血污,形相凄厲。
  連屈士明在內,二十五名剌殺者被項少龍干掉了七個。
  李權和正在王宮內辦事的大臣聞訊赶至,其中兩人正是大將斗介和大夫成素宁。
  這斗介本是依附李園的人,后來見春申君勢大,又投向了春申君和李權。
  成素宁則一向是李權的爪牙,當日便是由他派出侄儿成祈,和家將假扮船夫,意圖在淮水害死庄夫人母子。
  斗介和成素宁均年近四十上下,前者長相威武,頗有大將之風。后者臉色蒼白,一看便知是沉于酒色之輩。
  另外還有外城守武瞻和專責保護太后和王儲的禁衛長練安廷。
  項少龍悠然自得地站在李權下首,接著是武瞻和練安廷。
  對面是斗介和成素宁。
  屈士明臉如死灰,垂頭不語。
  李嫣嫣頭項鳳冠,卻沒有以重紗覆臉,艷絕楚境的玉容罩上一層嚴霜,凰目生威道:“這是什么一回事?究竟是何人指使?”
  屈士明垂頭稟上道:“万瑞光來壽春后,橫行無忌,視我大楚有若無人,今天又在滇王府冒犯太后,更明言殺人,小人心生憤怨,才要下手教訓他一頓,絕沒有人在背后指使。”
  李園的聲音在入門處響起,長笑道:“万瑞光怎樣橫行無忌了,若你屈士明的家被人占了,你該怎么辦呢?”
  眾人目光投往入門處,只見李園神采飛揚地快步而來,先向李嫣嫣施禮,才到項少龍旁,擺明与他站在同一陣線。
  李權冷笑道:“左相國此言差了,兩件事怎可相提并論,李令尹占据滇王府時,先王尚在,亦沒有出言反對,分明……”
  李嫣嫣冷叱截斷他道:“太祝!”
  李權瞪了李園和項少龍一眼,悶哼一聲,沒有再說下去。但人人都知他要說的是李闖文強占滇王府一事,是得了死鬼孝烈王的同意和默許的。
  斗介干咳一聲道:“屈士明瞞著太后,在宮廷內動手犯事,确是有違軍紀,但他只是激于義憤,故仍是情有可原,愿太后從輕發落。”
  他乃楚國軍方重臣,說出來的話即使貴為太后的李嫣嫣亦不得予不考慮,由此可見春申君現在的實力,實有壓倒性优勢。
  成素宁也求情道:“屈士明只是想挫折一下万將軍的气焰,并無殺人之心,太后明鑒。”
  項少龍哈哈笑道:“這真是奇哉怪也,各位當時并不在場,為何卻能一口咬定屈將軍只是想對在下略施教訓,難道你們早就商量好了嗎?”
  成素宁為之語塞,雙眼射出怨毒神色,狠狠盯著項少龍。
  禁衛長練安廷躬身道:“太后明鑒,當微臣率人赶至東園時,屈大人等人人手持利刃,非是一般鬧事打架的情況,而死去的七人,尸体分布在園內,顯是經過一番激烈的打斗和追逐。”
  李權冷笑道:“此事是否正中禁衛長的下怀哩?”
  練安廷顯是涵養极深,雖被李權明諷他覬覦高他一級的內城守之位,仍神色不動道:“李太祝言重了,末將只是依實情稟上太后,假若蓄意隱瞞,便是失職了。”
  李園笑道:“故意歪曲事實,不但有失職之嫌,還是欺君之罪。李太祝莫要太過忘形了。”
  李權怒道:“左相國……”
  李嫣嫣打斷了他,向尚未發言的外城守武瞻道:“武將軍對此事有何看法?”
  武瞻掌握城衛,權力极大,地位与斗介同級立場一向不偏不倚、所以他的說話份外有影響力。
  有若雄獅的武瞻銅鈴般的巨目一睜,射出冷厲的神色,落在屈士明身上,沉聲道:“王宮之內,妄動刀劍,已是大罪,況是逞凶殺人,更是罪無可恕,不過既然屈大人堅持只是一般鬧事打架,我等理該把事情弄個一清二楚。太后只要把犯事者由末將盡數帶走,分別審間其中情況,保證可真相大白。”
  李權、斗介等立時色變,想不到武瞻一點都不看他們的情面,若把他們這批背后的主使人抖了出來,就更糟糕了。
  門官此時唱道:“春申君到!”
  春申君左右各跟著一名武將,其中一人赫然是七儿子黃戰,聲勢洶洶的闖進殿來。
  施禮時,李園低聲告訴項少龍另一武將是春申君的第三子黃霸。
  春申君到了斗介的上首處,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竟戟指大罵屈士明道:“屈士明你身為內城守,負責禁宮安全,竟知法犯法,是否知罪。”
  項少龍和李園交換了個眼色,均知春申君要殺人滅口了。
  屈士明還以為春申君想以另一种手段為他開脫,忙道:“末將知罪!”
  春申君轉向李嫣嫣道:“老臣請太后立即下旨,將犯事者全部斬首。”
  屈士明渾身劇震,愕然抬頭叫道:“君上!這事……”
  春申君后的黃戰竄了出來,一腳踢在屈士明嘴上,后者登時齒碎唇爆,慘嚎一聲,滾倒地上,再說不出話來。
  春申君回頭瞪了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屈士明一眼,不屑道:“身犯死罪,還敢出言辱罵太后,真是万死不足以辭其咎。”
  輕輕數語,就把黃戰封口的行動帶了過去。
  李嫣嫣冷冷看著春申君,好一會后,才歎了一口气道:“來人!給哀家把這些人推出殿外立即絞死,禁衛長負責監刑。”
  練安廷跪地接旨,命禁衛押著屈士明等人去了。
  李權等均臉無血色,但又知這是對他們最有利的解決方法。
  李嫣嫣美目掠過眾人,當眼光落在項少龍身上時,略停半晌,閃過令人難明的复雜神色,最后來到武瞻處,柔聲道:“武將軍認為內城守之職,該由何人擔任呢?”
  項少龍對這猛將武瞻,甚有好感,也很想听听他的提議。
  春申君等無不露出戒備神色,可見這內城守之位,對兩派斗爭,极有關鍵性的影響。
  反是李園神態從容,還嘴角含笑。
  武瞻肅容道:“現在壽春正值多事之秋,連宮禁之地亦不能免,未將認為不宜大變,就由練大人升上一級,而禁衛長之位,則由副禁衛長獨貴補上,太后以為是否可行呢?”
  李嫣嫣在春申君等人反對前,早一步道:“武將軍提議,甚合哀家之意,就此決定,其他人再不得异議。”
  接善叉道:“万將軍受惊了,請留貴步,退廷!”
  李嫣嫣在后廷單獨接見項少龍,侍衛婢女給她赶了出去后,這絕美的太后露出罕有的笑容,向坐在下首的項少龍道:“万將軍應比現在出名得多才是合理哩。”
  項少龍心中一懍,故作不解道:“太后何出此言?”
  李嫣嫣橫了他一眼道:“剛才要剌殺你的全是禁衛里出類拔萃之輩,人人均可以一擋十,但蓄意偷襲下,仍給万將軍殺了七人,而先生卻不損分毫,教我想起了一個人來。”
  項少龍整條脊骨都涼浸浸的,問道:“太后想起那個人了?”
  李嫣嫣岔開話題道:“今早与將軍見過后,我便去看秀儿夫人刺繡,她心神恍惚,接連出錯,還刺傷了指頭。我問起下人,才知將軍离宮時曾与秀儿碰個迎面,還由她安排馬車送將軍离開。當時我仍沒有想到什么,但見了將軍后來在滇王府和宮內的表現,想法自是不同了。”
  項少龍暗叫不妙,知她對自己動了疑心。
  李嫣嫣秀眸亮了起來,狠狠盯著他道:“天下間,能令秀儿一見便失魂落魄的男人只有一個,万將軍能否告訴我那是誰人呢?”
  項少龍知道身分已被識破,郭秀儿乃李嫣嫣的閨中密友,定不時向她說及關于自己的事,所以李嫣嫣發覺到她神態有异,自己又出奇地行為詭秘,身手厲害,終給這秀外慧中的美女猜出自己是項少龍來。
  自己這趟喬裝可說處處碰黑,一塌糊涂,幸好田單尚未知道自己來了。
  而李嫣嫣遣開其他人后,才迫自己表露身分,事情該還有回轉的余地。
  歎了一口气后,回复往日的從容瀟洒,淡淡道:“她有沒有告訴你“蜜糖”的故事呢?”
  李嫣嫣微一點頭后,玉臉轉暗道:“項少龍!你好大膽,今次是否奉秦人之命,來蠱惑我大楚眾諸侯國呢?”
  項少龍苦笑道:“我項少龍怎會是這等卑鄙小人,亦不屑做這种事。要嗎就在沙場上見個真章。今趟我來是要殺死田單。現在既給太后揭穿身分,只好返回秦國,唯一要求只是希望能領滇國的孤儿寡婦安然离開。”
  李嫣嫣失聲道:“走得這么容易嗎?”
  項少龍含笑看著她,先飽餐一輪秀色后,才平靜地道:“要殺要剮,悉隨尊便,但若在下被殺,再加上春申君派人行剌徐先一事,即使有呂不韋也難阻止秦人大軍壓境之禍了。”
  李嫣嫣勃然大怒道:“這實在欺人太甚了,你當我大楚真是怕了你們秦國嗎?秦國正值東郡民變,自顧不暇,還敢來凌迫我大楚嗎?”這番話外硬內軟,明眼人都知她心怯了。這也難怪,現在誰不是談秦色變呢。
  項少龍微笑道:“奏國現在是自顧不暇,但東郡民變算是什么一回事,兵到亂平,藥到病除。反是大楚因滇國之事,諸侯思變,人心向亂,秦國現在或者仍沒有滅楚之力,但只要迫得太后再次遷都,后果將不言可知。
  兩人目光不動地對視片刻后,李嫣嫣冷冷道:“剛才你說春申君派人襲擊徐先的使節團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項少龍心中暗喜,知道事情有了轉机,沉聲道:“這實是田單和呂不韋要傾覆楚國的一個天大陰謀,春申君以為殺徐先可討好呂不韋。哪知卻是掉進了陷阱去。”
  遂把事情始未說了出來,特別將呂不韋和田單狼狽為奸,先慫恿李園,見其不為所動,故舍李園而取春申君一事說了出來。順便把在秦岭遇上庄夫人,后來又給成祈假扮船夫意圖謀害的過程都詳細說了。
  李嫣嫣那對美目不住睜大,玉容忽明忽暗,顯是非常震惊。
  最后項少龍道:“太后現在該知道我對大楚實沒有半點不軌之心。”
  李嫣嫣苦惱地道:“春申君為何如此糊涂,竟冒大不韙去襲殺秦人來吊唁的使節團,我必須阻止此事。”
  項少龍道:“可以阻止的話,我早阻止了,徐先乃秦國軍方的核心人物,若有不測,而呂不韋又透露出是春申君所為,那唯一能平息秦國軍方怒火的方法,就是獻上春申君的人頭。那我或可設法為大楚開脫了。”
  李嫣嫣愕然道:“我怎可以這樣做。唉!我雖身為太后,仍沒有能力這樣輕易的把春申君斬首。”
  項少龍知她已經心動,低聲道:“只要太后不反對就成了,我會和太國舅爺設法的。”
  李嫣嫣一呆道:“太國舅知你是項少龍嗎?”
  項少龍點了點頭。
  李嫣嫣顯是很清楚兩人間的往事,沉聲道:“他不是和你有奪愛之恨嗎?”
  項少龍道:“李兄現在只能在楚國陷于內亂、秦軍來犯与殺死我之間作一選擇,李兄終是愛家愛國之士,自是選擇与我合作了!”
  李嫣嫣沉思片刻后,露出倦容,嬌柔不胜地道:“万將軍請退下,待我好好想一想。”
  她的軟弱神態,看得項少龍砰然心動,忙壓下歪念,退了出去。
  剛步出殿門,就給李園請了去宮內他的別院說話。
  項少龍把李嫣嫣識穿他的事說出來后,李園喜道:“此事甚妙。若有小妹站在我們這一方,我們就胜算大增了。”
  項少龍故意試探他的誠意,道:“太后似乎對李兄和春申君的態度均非常特別,究竟內中是否另有別情呢?”
  李園呆了一呆,才深深歎了一口气,露出痛苦的神色,道:“項兄雖一向是李某人的宿仇大敵,但無論我或是田單,心中都非常佩服項兄,甚至以有你這樣一個對手為榮,假若此話由別人來問,我只會搪塞了事,但現在卻不想瞞你,更相信項兄會為我李家守秘。”
  項少龍心中一沉,知道所料不差,李嫣嫣果然涉及有悖倫常的事。
  李園默然半晌,才緩緩道:“嫣嫣十四歲時,已長得非常美麗,爹娘和我這作兄長的,都視她如珠似寶,卻沒想到不但外人垂涎她美色,連族內亦有這种抱有狼子野心的人。”
  項少龍大感愕然,看來是自己猜錯了李園和李嫣嫣的關系,亂倫者是另有其人,但為何李嫣嫣對李園的態度卻這么奇怪。
  李園道:“詳細的情況我不想再提了,事情發生在嫣嫣十六歲那一年,這人面獸心的人就是李權,李令亦有分參与,李族中當時以李權的勢力最大,我們敢怒而不敢言,爹娘更因此含恨而去,嫣嫣則整個人變了,完全不肯接触男人,終日躲在家里,只肯見我一個人,有种异乎尋常的依戀。”
  項少龍大奇道:“若是如此,她理應恨不得殺了李權才對,為何仍對他如此寵信呢?”
  李園痛心地道:“因為她也恨我!”
  項少龍愕然望善他。
  李園一掌拍在几面上,眼中射出仇恨的火焰,咬牙切齒道:“就由那刻開始,我決定不擇手段也要殺死李權和李令。到嫣嫣二十歲時,李權這禽獸不如的人,竟公然三番四次來向我要人,我給他迫得沒法,才想出一計,就是把嫣嫣送与春申君,如若怀了孕,就再由春申君送給大王,項兄該明白我的意思吧!只有這樣,李權才不敢碰嫣嫣,而我則既可取得春申君的寵信,也有可能變成國舅爺了。”
  項少龍呆望著李園,想不到其中過程如此复雜,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了。同時可看出諸國之中,不但以楚人家族勢力最雄厚,也以他們最淫亂。
  李園道:“我費了十天工夫,敘陳利害,才說服了嫣嫣,而她肯答應的原因,主要是為了楚國,因為若大王無子,他死后會立即大亂。但她卻有個條件,就是這孩子的父親必須是我,她只肯為我生孩子。”
  項少龍失聲道:“什么?”
  李園一對俊目紅了起來,神態消沉,緩緩道:“我佯作答應了她,到行事時換入了一個体型与我相近的家將,可惜百密一疏,事后給她發現了,她大怒下竟以護身匕首把他殺了。翌日一言不發隨我到春申君府去,自此再不与我說話,到她成了太后后,才對我好了一點。她故意寵信李權,就為了要傷害我,我現在才完全明白她不平衡的心態。所以當我知道她對你另眼相看時,會這么歡喜,就是希望她能回复正常。”
  項少龍這才明白過來,為何李園和李權兩人會同族操戈,而李權又能如此恃寵生驕的樣子,其中竟有這种畸异和變態的關系。
  深吸一口气后,道:“李權現在和太后,嘿!還有沒有……”
  李園搖頭道:“絕對沒有,嫣嫣自那事后對男人深痛惡絕,只肯和我一個人說話,而后來她卻迷得春申君和大王神魂顛倒,連我都大惑不解,不知她為何能忍受他們。”
  項少龍道:“她是為了你,因為只有這樣,你才不會被李權害死。”
  李園渾身劇震,一把抓著項少龍的手,喘息道:“真是這樣嗎?”
  項少龍道:“真的是這樣。她肯為此放任的去侍侯兩個男人,就是為了報仇。但她卻知你現在仍未是春申君和李權的對手,所以才故意親李權而冷落你,只看她許你住在王宮內,便隱有保護你的心意。”
  李園道:“那她為何不向我解說清楚?”
  項少龍道:“因為她的确仍恨你,那日我在屏風后偷看你們時,已發現了這微妙的情況。”
  李園把事情說了出來后,舒服多了,點頭道:“項兄之言大有道理,現在項兄該明白我要合作的誠意了,只要能殺死春申君、李權和李令,其他一切都不再放在我心上。”
  現在連項少龍都很想殺李權和李令這兩個禽獸不如的人了。問道:“現在壽春究竟是誰人在掌握兵權?”
  李園回复平靜,道:“壽春的軍隊主要分外城軍、內城軍和外防軍。原本內城軍和外防軍都操縱在春申君和李權手上,但屈士明已死,內城軍由練安廷負責,獨貴則升作禁衛長。這兩個都是我的人,所以內城軍巳牢牢掌握在我手上了。想不到武瞻這么幫忙。”
  項少龍道:“武瞻原是那一方面的人?”
  李園道:“武瞻只對王儲和嫣嫣忠心。若非有他撐著大局,舍妹早落在春申君和李權的控制下,連我都護她不了。內城軍人數在一万間,我會把屈士明的余党全部撤換,只有保住舍妹和王儲,我才有和他們周旋的本錢。”
  頓了頓續道:“外城軍達三万人,負責壽春城防和附近四個附城的防務。外防軍的統帥就是忘恩負義的斗介,當年我大力推舉他擔當此一要職,豈知我由邯鄲回來后,他卻投向了春申君和李權。外防軍負責水陸兩方面的防務和修筑長城,人數達五万之眾,實力最雄厚,否則我早把李權干掉了。”
  項少龍道:“春申君和李權的私人實力呢?”
  李園道:“李權毫不足懼,但春申君三子黃戰、黃虎和黃霸均是悍勇無敵的猛將,加上五千家將,在壽春沒有人的勢力比他更大了,我手下只有兩千家將,比起來差遠了。”
  項少龍道:“現在黃虎帶了三千人去刺殺徐先,實力大減,所以要動手就應是這几天了,否則若讓黃虎回來,春申君定會立即對付我們。”
  李園歎了一口气道:“我也想到這點,但夜郎王和李令一到,整個形勢立即不同了,他們來了近二千人,其中高手如云,若非滇王府有禁衛把守,而春申君對舍妹現在又非常顧忌,李令早率人攻入滇王府去了。項兄亦要小心一些。”
  項少龍大感頭痛,問道:“有沒有辦法把武瞻爭取過來呢?”
  李園道:“先不說那是近乎沒有可能的事。若武瞻真的站在找們的一方,將由暗爭轉作明斗,于我們有害無利,所以最佳方法,就是把春申君、李權、李令、斗介等以雷霆万鉤的手段,一股腦儿栽個干淨,再由舍妹出而收拾殘局,只恨現在我們仍沒有足夠的力量這么做。”
  項少龍拍了拍他肩頭,道:“先發制人,后發制于人,李兄有沒有方法弄一輻夜郎王府的形勢圖給我,如若可行,今晚我就去把李令殺掉,以免夜長夢多。”
  李園拍胸道:“這個容易,項兄先返滇王府,我稍后再來找你好了!”
  兩人步出廂門時,剛巧碰到郭秀儿,三人同時一愕。
  李園尚未知郭秀儿識穿了項少龍的身分,笑道:“秀儿快來拜會万瑞光將軍,他乃滇王妃之弟。”
  郭秀儿不敢望看項少龍,低頭盈盈施禮。
  項少龍百感交集,客气几句后,由李園派人送回滇王府去了。
  一路上項少龍心中仍不時閃動著郭秀儿俏秀的玉容,想不到邯鄲几次接触后,她對自己仍念念不忘。
  到壽春后,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自己的本意只是剌殺田單,再离開壽春到滇國去實現助庄夫人复國的承諾。
  豈知先后給郭秀儿、李園和李嫣嫣識破了身分,深深卷進了楚都壽春的權力斗爭內去。
  他真心真意要幫助李園,其中一個原因是為了郭秀儿。
  因為若李園坍下台來,郭秀儿的命運將會是非常悲慘。
  另一方面是激于義債,李權和李令這兩個禽獸不如的人,實在太可惡。
  至于春申君,就自撒開趙國的事不說,只就他派人去對付徐先一事,已是不可原諒。
  問題是即使加上李園的人,他們仍沒有收拾春申君和李權的力量。
  唯一的方法就是迫李嫣嫣站到他們這邊來,只有殺死李令,向她展示實力,才可望使她政變主意。
  他怎都不相信李嫣嫣不想報那改變了她的性格和一生的恥辱与仇恨。
  否則她就不會處處維護李園和庄家了。
  想到這里時,已抵達滇王府。
  項少龍猛下決心,定下了在今晚到夜郎王府剌殺李令,否則就可能永遠都沒有机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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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身世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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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踏入府門,刑善迎上來道:“滕爺來了!”
  項少龍大喜過望,沖進內堂去,滕翼正和紀趙二女在說話。
  滕翼跳了起來,真情流露,与他緊擁在一起。
  坐下后,紀嫣然笑道:“原來我們与滕二哥失諸交臂,丹泉和烏達只兩天馬程便遇上滕二哥了。”
  滕翼道:“我們先后七次沖擊旦楚的軍隊,都給他擋住。此人的智謀兵法均不可小視。現在蒲布和徐夷亂負責把他們拖著。我怕三弟不夠人用,帶了三百人來,他們都扮作由魏境來的商販,分批入城,都是我們精兵團最好的人手。”
  項少龍大喜道:“找本來正為剌殺李令的事頭疼,現在好了,二哥先挑選數十人出來,扮作滇王的舊部,到來尋找他們的主公,負起保衛滇王府的責任。”
  滕翼忙召來荊善及剛到的烏達和丹泉去負責安排。
  項少龍遂向滕翼解釋當前形勢,當滕翼知道大仇家李園竟成了戰友時,眼都睜大了,到項少龍說出給李嫣嫣識破身分,趙致駭得伏在紀嫣然背上去了。
  這時李園來了。
  三人進入靜室商議。
  李園見來了援軍,又素知烏家精兵團的厲害,二百人足可抵數千軍力,自是精神大振,充滿信心。
  攤開圖卷商議時,春申君派人送來請柬,請庄夫人、庄保義、和万瑞光三人到春申君府赴晚宴。
  三人都眉頭大皺。
  李園遣人回府,看看自己有沒有在被邀請之列,再接下來道:“宴無好宴,這事該怎樣應付呢?”
  項少龍道:“我可肯定李兄亦是被邀請者之一。因為經過今天要刺殺我失敗后,春申君已失去了耐性,尤其李兄因屈士明之去而勢力暴漲,所以他決定一舉把我們兩人除去。”
  滕翼笑道:“那就不如將計就計,順手在今晚把春申君干掉。”
  李園見他說得輕松,笑道:“但我們總不能帶數百人去赴宴,若不去的話,又似乎不大妥當,直至現在,表面上我和春申君的關系仍是非常良好的。”
  項少龍道:“這個宴會我們是非去不可。這樣才使他們想不到我們竟會偷襲夜郎王府,李兄手下里,有多少可稱得上是真正高手的人呢?至少也該是言复、東閭子那种級數。”
  李園道:“該可挑十至十二人出來。”
  項少龍道:“那就成了。由我手下里撥十二個人給你,我們各帶二十四人。另外李兄再命手下在府內嚴陣以侍,若見有訊號火箭發出即殺往春申君府去,素性和他們一決生死。”
  滕翼道:“要防李令會派人來偷襲滇王府呢?”
  項少龍道:“正怕他不來哩!這里……嘿!由嫣然負責指揮大局,由于錯估我們的實力,保證來犯者活著來卻回不了去。”
  滕翼道:“李令的小命就交給我負責。照我看四十八個人實力仍是單薄了點,最好再多上十來人,負責在外看管車馬,有起事來時即里應外合,那會穩妥多呢。”接著一拍袖管,笑道:“我里面暗藏的“折弩”,將會是能決定胜敗的好幫手。”
  這時樓無心來報,李園果然也收到今晚春申君府宴的請柬。
  三人商量了行事的細節后,李園問清楚“折弩”的性能用法后,才和滕翼聯袂去了。
  項少龍則去找庄夫人。
  到了庄夫人的北院時,庄孔迎上來道:“清秀夫人來了,正在廳內与夫人敘舊。”
  話猶未巳,環佩聲響。
  兩名小婢開路下,庄夫人和另一麗人并肩出來。
  由于戴了面紗,他看不到清秀夫人的樣貌,但只瞧其纖細合度的身材,婕婕動人的步姿,就可知她是不可多得的美女。
  斗介倒是艷福不淺,不知他會否因戀上成素宁的小妾而失去了這美人的事而后悔呢?
  項少龍忙和庄孔退往一旁施禮。
  庄夫人道:“夫人!這就是舍弟万瑞光了。”
  清秀夫人透過面紗的目光瞥了項少龍一眼,施禮道:“万將軍你好!”再沒有另一句說話,蓮步不停的由庄夫人送出府外。
  項少龍見對方對自己毫不在意,并不介怀。因為沒有男人可妄求所有女人都會看上他的。
  庄夫人回來后,拉他進內堂去,還掩上了門,神色凝重道:“清秀夫人來警告我,春申君、李權、斗介、成素宁、李令和夜郎王結成一党,准備去我們和李園,我們立即逃走呢。”
  項少龍皺眉道:“她不是和斗介分開了嗎?怎會知道這件事?”
  庄夫人道:“她的侄女是黃戰的妻子,黃戰此人最是口疏,在家中大罵你和李園,泄出了秘密。”
  項少龍伸手摟著花容慘淡的庄夫人,笑道:“就算他們不動手,我也會迫他們出手的了。”
  接著概要的說清楚了現在敵我的形勢。
  庄夫人吁了一口气道:“原來你們早已知道,那今晚我和保義應否去赴宴呢?”
  項少龍道:“當然不該去,到時我隨便找個借口向春申君說好了。我看他早頂計了你們不會去的了。”
  庄夫人擔心地道:“人數上我們是否太吃虧呢?”
  項少龍道:“人數的比例确大大吃虧,實力上卻絕對是另一回事,我的人都精通飛檐走壁之能,當夜郎王府起火時,保證春申君等手足無借,那時我們將有可乘之机了。我決定在今晚与春申君攤牌,若能一并殺死田單,就最理想了。”
  庄夫人縱体入怀道:“少龍!,我真的很感激你。但什么是攤牌呢?”
  項少龍解釋后道:“怕就怕春申君今晚的目標只是你母子兩人,那我們就很難主動發難。皆因出兵無名,那時惟有將就點,只把李令和夜郎王宰掉就算了。”
  庄夫人“噗嗤”嬌笑道:“你倒說得輕松容易,李令和夜郎王身邊不乏高手,切勿輕敵啊!”
  項少龍見她一對水汪汪的眸子亮閃閃的,非常誘人。湊過去輕吻了她一口道:“什么高手我沒見過?最厲害處是攻其無備,他們的注意力必集中到李園的家將處,怎想得到我另有奇兵,知已不知彼,乃兵家大忌,夫人放心好了。”
  庄夫人道:“有項少龍為我母子擔戴,還有什么不放心的?人家只是關心你吧。”
  項少龍見她楚楚動人,忍不住又痛吻一番,才去准備一切。
  誰都想不到這么快就要和敵人正面交鋒了。
  精兵團的隊員來了七十二人,都是攀牆過樹的秘密潛入滇王府。
  紀嫣然知獲委重任,大為興奮,指揮若定,先把庄夫人等婦孺集中起來,再在府內各戰略位置布防,連樹梢都不放過。
  趙致成了她的當然跟班兼勤務兵了。
  這時樓無心奉李園之命而來,向項少龍報告形勢道:“現在全城都是春申君和李權的眼線,嚴密監察在相府和滇王府的動靜,防止有人逃走,反是夜郎王府非常平靜,閉戶不出,看不到有什么特別的舉動。”
  項少龍道:“閉戶不出,便是不同尋常,也叫欲蓋靡彰,他們今晚必會來襲滇王府,只有通過外人的手,春申君等才可在太后前推卸責任。”
  樓無心道:“据我們布在春申君處的眼線說,今晚不會有什么特別的行動,但黃戰卻夸下海口,說要在宴會時迫你比武,又說會痛下殺手,我們全体兄弟都等著看好戲哩!”
  又沉聲道:“春申君府以黃戰劍術最高,若能把他殺了,對春申君會是很嚴重的打擊。”
  項少龍淡淡道:“只要把他打成殘廢或重傷就足夠了。”
  樓無心捧腹笑道:“為項爺辦事,确是不同。”
  還要說下去時,荊善來報,太后召項少龍入宮。
  項少龍心中大喜,知道李嫣嫣終于意動了。
  宮娥奉上香茗退下后,臉容深藏于輕紗內的李嫣嫣默然無語,使得坐在她下首右席的項少龍,只好自喝悶茶。
  這是后宮一座幽靜院落的廳堂,關上院門后,院內庭園杳無人跡,天地間似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想起李嫣嫣剛成年時所遭遇到的恥辱和不幸,現在又要為了畸戀著的親兄和楚國的大局,与敵人虛与委蛇,不由對她生出怜惜之心。
  她雖貴為太后,卻一點都不快樂。
  只要想想她要迫自己去曲意逢迎春申君和孝烈王這兩個老丑的男人,便知她的辛酸和痛苦。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卻又受到權臣制肘,事事都抬出先王遺命來壓制她這弱女流,強她去做違心的事。
  想到這里不由歎息了一聲。
  李嫣嫣冷冷道:“先生為何歎气?”
  項少龍听出她語气里有戒備之意,知她由于過往的遭遇,特別敏感,絕不可把她當作一般人應付,低聲道:“我平時很少靜心去听某种東西,但剛才我的注意力卻集中到院內風拂葉動的聲音去,發覺其音千變万化,悅耳若天籟,只是我平時疏忽了。于是幡然而醒,無限美好的事物一直存在于身旁,只不過因我們忘情在其他東西上,方失諸交臂,錯過了去。”李嫣嫣嬌軀輕顫,沒有說話,由于面鈔的遮蓋,項少龍看不到她的神情反應。
  好一會后,李嫣嫣低聲道:“太國舅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長,爹就只得我們兩個,由少到大他都很維護我,我……我還記得十四歲時,在一個本族的宴會襄,有李族小霸王之稱的李令伙同其他人在園內調戲我,大哥与他打了起來,一個人抵著他們十多人,雖被打得遍体鱗傷,仍誓死相抗,最后惊動了大人,才解了圍。事后我服侍了他七天七夜,他才醒了過來。”
  項少龍可以想像到其中的悲苦,贊歎不已,也想到她們的“兄妹之情”,不是沒由來的。而李嫣嫣后來的慘禍,說不定就是由那時种下來的。
  李嫣嫣夢囈般道:“在李族內,一向都沒有人看得起我爹,累得我們兄妹常受人欺負,幸好大哥從不气餒,每天太陽出來前就練劍術和騎射,又廣閱群書。在我心中,沒有人比他的劍術更高明,比他更博學多才的了。”
  項少龍知道她因為已下了非常重要的決定,所以才會提起這些往事,好加強對這決定的信心。現在她雖似是以他為傾吐的對象,事實上只是說給自己去听的。
  李嫣嫣徐徐吐出一口气,吹得輕紗飄開了少許,柔聲道:“知否哀家為何向你說及這些事嗎?”
  項少龍柔聲道:“因為太后信任在下,知道我項少龍不會是那种拿這些事去作話柄的卑鄙小人。”
  李嫣嫣緩緩道:“這只是部份原因,當大哥由邯鄲鬧得灰頭土臉的回來后,我才由郭秀儿口中知道了原來他竟是敗在董馬痴之手,當我問清楚了情況后,又派人調查真正的董馬痴,才知道大哥給你愚弄了,到今趟大哥由咸陽回來,才證實了這猜測,還告訴了秀儿。那時我就在想,項少龍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為何能以區區數百人,把大哥、田單這等厲害人物,玩弄于股掌之上,還敗得不明不白。以呂不韋那种權傾秦廷的人物,仍奈何不了你?今天終于知道了。”
  項少龍苦笑道:“在下只不過是占有點運道吧!”
  李嫣嫣低垂臻首,輕輕道:“你坐到哀家身旁好嗎?”
  項少龍楞了好半晌后,才來到她右側旁三尺許處坐下。
  李嫣嫣低頭解下面紗,再仰起絕美的俏瞼時,原來已滿頰熱淚。
  項少龍心神激蕩,失聲道:“太后!”
  李嫣嫣閉上眼睛,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語气卻出奇的干靜,一字一頓地道:“項少龍!替哀家把李權、李令和春申君全部殺了,他們都是禽獸不如的東西。”
  項少龍心痛地道:“少龍謹遵太后懿旨!”
  李嫣嫣緩緩張開秀目,那种梨花帶雨,楚楚可怜的美態,看得項少龍忘了上下男女之防,伸出衣袖,溫柔地為她拭去吹彈得破的粉臉上猶挂著的淚珠。
  李嫣嫣視如不見,一動不動的任他施為。
  項少龍收回衣袖后,沉聲道:“太后放心,我定會保護太國舅爺,不使他受到傷害。”
  心中不由升起荒謬絕倫的感覺,當日在邯鄲時,李園可說是他最想殺的人之一,那想得到現在竟全心全意去与他并肩作戰。
  李嫣嫣秀眸射出柔和的神色,凝注在他臉上,以靜若止水的聲音道:“武瞻剛有報告來,說斗介私自調動外防軍,把一支直屬的軍隊由淮水上游移近了壽春城十里,又命一組由二十艘戰船組成的艦隊開到壽春城旁,擺明是威脅我不得輕舉妄動。故我除了苦忍外,卻是別無他法,若非有武瞻在撐持大局,我和大哥早完蛋了,而大哥還似是不知我的苦衷。”
  項少龍微笑道:“攻城軍隊的人數,必須在守城的人數兩倍以上,才有點威脅,假若要攻的是自己王城,又出師無名,只會累得軍隊四分五裂,斗介似強實弱,太后不用介怀。”
  李嫣嫣白了他一眼微嗔道:“你倒說得輕松,只恨我們城內亦是不穩,現在外城軍都集中到外圍的防守去,禁衛軍又調回來守護宮禁,若春申君等發難對付你們,教哀家如何是好呢?”
  項少龍哈哈笑了起來,透露出無以倫比的信心,再從容道:“兵貴精而不貴多,要擔心的該是李權和李令等人才對。”
  李嫣嫣狠狠盯著他道:“項少龍!你是否另有人潛了進來壽春呢?”項少龍微笑道:“太后請恕我賣個關子,明天天明時,李令該已魂兮去矣,便當是先為太后討回點公道。”
  李嫣嫣嬌軀劇顫,厲聲道:“是否大哥把我的事向你說了,否則你怎會說這种話。”
  項少龍想不到她敏感至此,訝然道:“太后剛才不是說過李令欺負你們兄妹嗎?還打得你大哥昏迷了七日七夜。”
  李嫣嫣高聳的胸脯不住急促起伏,淚花又在眼內滾轉,直勾勾看著項少龍的眼空空洞洞的,忽地“嘩”一聲哭了出來,扑入了項少龍怀內。
  項少龍撫著她劇烈抽搐的香肩和背脊,感覺襟頭的濕潤不住擴大,心中凄然,知道她多年來苦苦壓抑的情緒,終沖破了堤防,不可收恰地爆發了出來。
  他沒有出言安慰,只是像哄嬰孩般愛撫她,其中當然沒有半點色情的味道。
  這時他的心湖被高尚的情操和怜惜的摯意填滿,只希望能予這一向被喬裝出來的堅強外殼掩飾著的弱質女子一點慰藉和同情。
  好半晌后,李嫣嫣收止哭聲,在他幫助下坐直嬌軀,任他拭掉淚水后,垂頭輕道:“今晚哀家等待你的好消息。”
  項少龍一言不發站了起來,悄悄离開,整個肩頭全被她的珠淚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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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宴無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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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与李園提早少許出發,先在一條橫街會合,交換最新的消息。
  兩人躲在馬車里,李園問道:“太后找你有什么事?”
  項少龍一邊留意窗外的情況,漫不經意道:“她想我殺死李權、李令和春申君。”
  李園精神一振道:“她真的這么說?”
  項少龍微哂道:“我難道要騙你嗎?她為何這么恨春申君呢?”
  李園頹然歎道:“她恨所有玷污過她身体的男人,包括孝烈王在內。”
  項少龍道:“你那方面有什么新情況。”
  李園道:“看來春申君极其量只是用比武下毒那類招數對付我們。因為今晚被邀的嘉賓遍及各公卿大臣,另有外國或侯國來的使節侯王,任春申君和李權的膽子如何大,也不敢在這情況下涌几百人出來宰我們。”
  項少龍沉聲道:“賓客名單中有沒有夜郎人呢?”
  李園道:“沒看到夜郎王的名字。不過這并不代表他不會來,春申君該知道我要看他邀請的嘉賓名單,乃輕而易舉的一回事。”
  項少龍淡淡道:“我決定了就在宴會上与春申君和李權分出胜負,否則不可能再有另一個机會了。若我沒有猜錯,明天一俟斗介調好了軍隊,春申君就會發難,里應外合地以壓倒性的兵力控制壽春。因為內城軍落到你手上,對他們實有切膚之痛。這宴會正是要把我們拖在那里。更因壽春最重要的人物都云集該處,一時間都沒法作應變調動,自然是對他們最有利了。”
  李園愕然道:“可是春申君府家將達三千之眾,我們只得區區六十人,一些還要留在外面廣場處,動起手來,能逃命已叫僥幸,怎還能置敵于死地?”
  項少龍微笑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李兄听過這兩句至理名言嗎?”
  李園念了兩遍。雙目亮了起來,顯是有點明白了。
  項少龍道:“我差點忘了至關緊要的事,田單是否在賓客名單上呢?”
  李園搖頭道:“我正要告訴你這件事,自今早他和春申君吃過早膳后,田單便失去了蹤影,我看他可能已离開了壽春。”
  項少龍的心直往下沉,苦惱地道:“若他出城,當瞞不過守城的人,為何你完全不知道呢?”
  李園無奈地道:“若有斗介為他安排,連武瞻都難以過問,所以把田單秘密掩護出城外,實是輕而易舉的一回事。”
  項少龍猛下決心道:“出了這件事,我們更不得不動手,只有從春申君口中,才可知道田單到了那里去。”
  李園明白他的意思,假若田單返齊的話,項少龍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壽春的事,再兼程追去。
  歎了一口气道:“項兄因我的事而延誤了自己的大事,小弟真不好意思。唉!話說回來,其實我們今晚的胜算并不高哩!”
  項少龍含笑搖頭道:“非也非也!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在我又有新的主意,索性把李兄的隨員都換上了我的人,只要春申君不知道我們暗攜弩弓,這一場仗我們至少有七成胜算。這是名副其實以己之長,制敵之短。以弩弓克長劍;以效率、速度和避重就輕的策略應付對方的人多勢眾。”接著湊到他耳邊說了一番話。
  李園歎道:“即使孫武复生,也難胜項兄妙算!”
  項少龍心中暗笑,這正是特种部隊的信條,以精銳胜平庸。只要抓到敵人最弱的一環,就像捏住毒蛇的咽喉,任它如何厲害,也只有俯首就擒了。
  兩人分手后,李園先入宮見李嫣嫣,稟告一切,而項少龍則逕赴春申君的宴會。
  進入外門后,只見主宅前可容千人操練的大廣場停滿車馬,燈火通明。
  主宅設在白石台基之上,回廊環繞,連接左右和后方的建筑物,建筑群間古樹參天,環境雅致。
  項少龍心生感触。
  楚君的地位顯然遠及不上秦君。
  當年庄襄王停柩期間,咸陽停止了一切宴會喜慶的活動。但這里的人卻完全兩樣,就此點即可看出秦胜于楚的一個主因了。
  項少龍与眾手下躍下馬來,其中六人負責看管馬匹,另二十四人隨他往主宅走去。
  一般權貴赴宴,帶上十來個家將乃平常之事,二十四個是多了一點,但在這情況下,春申君絕不好反對,何況他怎會把二十四個人放在心上。
  主宅的台階上下布滿春申君府的家將,春申君和兩子黃戰、黃霸迎接賓客。
  項少龍朝長階舉步走去,在半途時后方有人叫道:“啊!請留步!”
  項少龍愕然止步,回頭望去,与追上來的人打個照臉,同感愕然。
  來的是韓闖,只見他露出古怪神色,干咳一聲道:“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項少龍心知肚明他由背影認出了自己是項少龍,但由于自己整個樣子變得太厲害,所以當韓闖見到他正面的尊容時,再不敢肯定。
  項少龍笑道:“在下現在是万瑞光,侯爺你好!”
  韓闖立時明白過來,眨了眨眼睛,轉往找其他楚臣打招呼了。
  項少龍心中溫暖,韓闖這人雖是缺點多多,但卻很夠朋友。
  步上石階時,春申君笑里藏刀地趨前來歡迎道:“得万將軍光臨,本君不胜榮幸,為何卻不見滇王妃和小儲君呢?”
  項少龍依足規矩行謁見之禮,歉然道:“小主公身体不适,滇王妃只好留下照拂他了,請君上見諒。”
  春申君忙道:“我立即遣人去為小儲君診治,包保藥到病除。”
  項少龍掃視了正狠狠瞪著他的黃戰、黃霸和一眾家將,心中暗笑,想著任你們如何眼利,也估不到世上會有可折起來藏在褲管內的弩弓,這就是“高科技”的好處了。
  口中應道:“君上好意心領了。小主公剛吃了藥,明天若仍未見好轉,才再勞煩君上照拂吧!”
  當下有家將引領項少龍進入大堂里。
  那是個比得上宮廷的廣闊廳堂,兩旁各有四根巨木柱,撐起了橫過屋頂的四道主梁,气象万千。
  主席設在對正大門的南端,左右各排了三列席位,約略一數,至少達百席之多,前席坐的自是主賓,后方席位則是為家將隨人而設了。
  這時大半席位都坐上賓客了,由百多名身穿彩衣的侍女在席間穿花蝴蝶般侍候著,一片喜興熱鬧的气氛。
  項少龍瞥見左方首席處坐的是久違了的郭開,此君當了趙相后,脫胎換骨的神采飛揚,春風得意,正与鄰席的龍陽君談笑。
  這時領路的家將道:“万爺請!”
  項少龍隨他來到右方第四席處。
  荊善等則擠到后面兩席去,分几排坐了下來。
  斜對面的龍陽君和他交換了個眼色后,郭開便打量著他,但顯然認不出他就是項少龍。
  此時廳內鬧哄哄的。來賓都趁宴會開始前的時刻,互相寒暄和詢問近況,獨是項少龍這一席無人過問,只是間中有侯國來的使節和他揮手打招呼。
  一名女婢過來為他斟酒。
  項少龍瞅了她一眼,見她府色頗黑,左頰還有小方胎痣,容貌平凡,再沒有多看的興趣,轉而打量起其他人來。
  李權剛好在他對面,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后。和下首的成素宁說話,眼尾都不望他,好像他已變作了死人,再不會對他生出任何影響。
  項少龍心中冷笑時,耳內傳來一把熟悉的悅耳聲音道:“死鬼!又在裝神弄鬼了。”
  項少龍虎軀劇震,差點沖口叫出善柔的芳名。正要再看席前的婢女一眼時,善柔低叱道:“不要瞧我,你后面有道暗門,貫通外面的回廊,小心了!”
  說罷盈盈离去了。
  項少龍得与這令她夢縈魂牽的紅顏知己重逢,精神大振,整個世界都充滿了生气、色彩和熱烈的期待和渴望。
  同時又心中懍然。
  這大堂表面看去,只在中間開有兩道側門,連接外面的回廊和直通左右院宅的長廊,若非得善柔提點,真不知席后設有暗門,春申君這一著确是非常厲害,他差點便要著了道儿。
  忙揮手召來荊善,告訴了他這件事。
  荊善退回去后,心中仍填滿善柔的倩影。
  這美女确是神通廣大。竟然可混到春申君府來當婢女,找尋刺殺田單的机會。
  這時善柔又奉上佳肴,低聲說了“外面回廊底下藏有長矛”后,又轉到另一席去了。
  項少龍放下心來,對方顯然仍不敢動用弩箭那類長程武器,自是怕射不中目標時,誤傷了其他人。
  這時賓客來得七七八八了,門官逐一報上來人的名字,大部份項少龍都不認識,只是從銜頭知悉來人不是王族就是重臣,身分顯貴。
  斗介、武瞻、練安廷和獨貴這四個握著壽春兵權的人物都沒有出現,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現在壽春內張外弛,斗介的大軍正与內外城軍互相對峙,互相牽制,暫時誰都奈何不了誰。
  屈士明暗算他項少龍不成,乃春申君和李權方面最大的失著,使內城軍的控制權落到李嫣嫣和李園手上,迫得敵人只好另用險著來對付他們。
  門官這時唱喏道:“且蘭王駕到!”
  項少龍往大門望去,首先入目是肉光致致的玉臂和美腿。
  它們的主人是充滿野性美、青春迫人的性感美女。
  此女身穿以薄皮革綴成的衣服,秀發垂眉,坦胸露臂,誘人至极。
  最引人處是她流波顧盼時,毫不吝嗇甜甜的笑容和媚眼,登時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
  項少龍好不容易才把眼光移到她身旁的且蘭王處,他頭頂羽冠,披上長袍,身形矮胖,五官都像擠到臉孔中間處,走路時左搖右擺,正与旁邊的春申君說話。
  身后的十多個親衛無不比他高上至少個半頭,都露出粗壯的腿臂,使人感到异族蠻風的特色。
  當春申君往他的一席指點時,項少龍知道且蘭王正向春申君問及自己,果然且蘭王那對細眼朝他望來,擺脫了春申君后,大步帶頭往他舉步走來。
  項少龍忙起立施禮。
  且蘭王隔遠便大笑道:“万瑞光不愧滇南第一勇士,才到壽春,便把斗膽占据滇王府的鼠輩立刻赶走,大快人心之至。”
  這番公開表示支持的話,登時令全場賓客側耳側目。
  李權重重發出一聲冷哼,表示不滿。
  且蘭王不知是真听不見,還是听而不聞。逕自來到席前,舉起右掌。
  項少龍早受過庄夫人教導,忙舉右掌,与他互擊三下。
  且蘭王向那迷人女郎道:“采采快來見過万勇士,哈!這是小女娜采采,我今趟是要帶她來見識一下大楚的繁華景象。”
  娜采采盈盈施禮,勾魂的眸子送了他一記秋波,未語先笑道:“万將軍真強壯哩!”
  這句話立時惹起一陣嗡嗡低語,如此大膽和肆無忌憚的對初識男人評頭品足的美女,确是罕見。
  此時春申君赶了上來,正要引他坐到右方首席處,且蘭王指著項少龍上首的一席道:“我就坐這一席。”
  春申君眼中閃過不悅之色,仍是無奈地答應了。
  正扰攘時,門官唱道:“夜郎王到!”
  且蘭王完全不顧儀態,“呸”的一聲側頭吐出一口涎沫,表示不屑听到夜郎王之名,這才領著火辣辣的且蘭公主娜采采坐到項少龍上首那席去,擺明和項少龍扮的万瑞光站在同一陣線。
  一切部署妥當的眼色。
  歌姬退下后,夜郎王一陣長笑,凶光畢露的雙目落到項少龍處,舉杯道:“先敬万將軍一杯,然后再有一事相詢,請万將軍指教。”
  項少龍与李園交換了個眼色,都知道好戲要開鑼了,還是首先由敵人發動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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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閉門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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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一動不動,沉聲喝道:“我万瑞光一向不和是敵非友的人祝酒,故酒可免了,侯王有什么事,即管賜教!”
  整個宴會場立時肅靜下來,人人都感覺郅那劍拔弩張的气氛。
  且蘭王冷哼一聲,怒瞪夜郎王。
  理應出言化解的春申君卻是好整以暇,一副隔岸觀火的神態。
  李權和成素宁則臉露得色,顯然早知道夜郎王會在席上尋項少龍鬧事。
  那夜郎王子花奇一臉殺气地瞪著項少龍。
  夜郎王點了點頭,連叫兩聲“好”后,才陰惻惻地以凶睛瞅著項少龍道:“听說万瑞光你今天曾在太后跟前夸下海口,公然表示想要滇王李令的命,小王聞言后大感奇怪,万瑞光你手上兵力不過五十之數,連保護婦人孺子都力有未逮,所以才想請教你究竟有何能耐,敢出此狂言,万瑞光你可否解說一二。”
  這番話登時惹起夜郎人、李權、黃戰等一陣哄笑,极盡挪揄羞辱的能事。
  笑聲過后,大堂立時鴉雀無聲,充滿一触即發的火藥味。
  李權、成素宁、黃戰、黃霸等一眾對立党派的核心人物,無不面露得色,看著夜郎王花刺瓦公然羞辱項少龍。
  項少龍見慣大場面,連呂不韋、田單等人物都不放在眼內,那會懼他區區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侯王,故作訝异道:“侯王真愛說笑,滇王刻下正在滇王府內,亦沒有改姓換名叫作什么李令,侯王是否給三杯水酒就醉得糊涂了?”
  夜郎王登時語塞,正要說話時,李園接口哈哈笑道:“花刺瓦侯王不但弄錯了,還僭越了我大楚君權,私下對奸徒加以封贈,不知夜郎王現在和這叛主禍國的奸徒,有什么關系呢?”
  這番話更是難以擋架。
  要知李令篡奪滇王之位,雖得孝烈王默許,卻從沒有公開承認。這刻連春申君這老謀深算的人亦一時難以插口。
  且蘭王乃夜郎王死敵,落井下石道:“异日花刺瓦你給人篡了王位,看來本王也可以享受一下私自封賞王位的樂趣了。”
  夜郎王老羞成怒道:“眼下誰坐上滇王之位,就是不折不扣的滇國之主,此乃不爭的事實,只有無知之徒,才會斤斤計較名份之事。”
  人人都感到他是理屈詞窮了。
  龍陽君“嬌笑”道:“侯王此言差矣,所謂名不正,言不順,李令正因名不正,侯王才會言不順。此乃先賢所說,難道先賢們也是無知之徒嗎?”
  此語一出,除項少龍外,全場均感愕然。因為龍陽君代表的是魏王,身分尊崇,說出來的話自是代表魏國的立場。現擺明反對李令當滇王,自是教人大感訝异。
  韓闖接口笑道:“龍陽君之言有理,背主叛國之徒,怎能登上正統。”
  春申君等無不臉臉相覷,想不到魏韓兩國代表,齊對夜郎王百般奚落。
  夜郎王隨來的十多名高手,無不手按劍柄,一副擇人而噬的模樣。
  郭開則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龍陽君和韓闖為何要“義助”万瑞光。
  項少龍見回善柔,渾身是勁,早手痒起來,笑道:“現在万某人除了一把劍和几個不會賣主求榮的從人外,拿得出來見人的東西并不多,侯王若有興趣,不妨遣人出來見識一下本人究竟有何能耐,不是更直截了當嗎?”
  誰都想不到他會改采主動,公然搦戰,大堂靜至落針可聞,最響仍是夜郎王的呼吸聲,他顯然快給气炸了肺。
  一聲暴喝下,夜郎王席上扑出了個三王子花奇,左右手各提一斧,兩斧互擊一下,發出一下脆響后,大喝道:“夜郎王第三子花奇,請万瑞光落場比試。”
  項少龍心中大喜,正要出場重創此子,豈知后席的荊善比他手痒得更厲害,搶了出來躬身道:“小人万善,請万爺賜准出戰。”
  項少龍卻是心中暗喜,首先因荊善的身手僅次于荊俊,足可應付此子。
  其次卻是免了因宰了此子,而惹來且蘭公主娜采采要陪他一晚的煩惱。
  不過他尚不肯放過春申君,微笑向他道:“君上該了解眼前這場比武可非一般較量,動輒流血送命,坏了歡宴的興致,說不定還會形成群斗的局面,故若君上反對,我便不接受挑戰了。”
  夜郎王還以為項少龍膽怯,冷喝道:“生死有命,若万瑞光你有能力損我孩儿半根毫毛,我花刺瓦絕不會因此事糾纏不休。”
  春申君怎會因項少龍兩句話坏了今晚的大計,呵呵笑道:“三王子既如此有興致,黃歇怎會做掃興之人,万將軍請自行決定好了。”
  花奇運斧擺了個花式,确是舉重若輕,一派強手格局,暴喝道:“若万瑞光你叩頭認錯,這一場就算罷休了。”
  項少龍哈哈笑道:“好!”向荊善作了個有殺無赦的手勢后,道:“刀劍無眼!大家都要小心了!”
  荊善大喜,一個箭步搶了出去,來到花奇前十步處,劍仍在鞘內。
  黃戰忽然站了起來,喝道:“且慢!”
  眾人都愕然望向他。
  項少龍乘机環掃全場,找尋善柔的蹤影,只見女婢都站到席后,与春申君府的家將站在一起,一時間那找得到這狡猾多智的可人儿。
  黃戰的聲音傳來道:“若万將軍方面敗了這場,是否又命手下儿郎上場送死呢?”
  這兩句話實在迫人太甚了,現在連不知情的人均知春申君和夜郎在聯手欺壓項少龍了。
  但卻沒有多少人敢作聲,只有且蘭王冷笑道:“這一場尚未分出胜負,黃公子是否言之過早呢?”
  項少能与李園對視而笑后,前者懶洋洋地道:“黃公子有何高見呢?”
  黃戰暴喝道:“下一場何不就輪到你和我比試?”
  項少龍笑道:“公子少安暴躁,看過這一場再說不遲,比武開始吧!”
  花奇早等得不耐煩,聞言發出焦雷般的大喝,雙斧齊揚,威猛之极,連環揮劈,一派凌厲招數,如排空巨浪般向荊著卷去,果是不可一世的勇將,看得人人動容,連李園都為荊善擔心起來,娜采采更捧著胸口,緊張得不得了。
  荊善夷然無懼,長劍閃電擊出,靈巧處有若毒蛇出洞,沉穩迅疾之勢則如風卷殘云。或挑或架或劈或刺,每一劍都針對著對方的破綻和弱點,加上閃動如飛,充滿舞蹈美感的輕盈步法,采用的竟全是硬擋反擊的招數。
  斧劍交鋒之聲不絕于耳,荊善倏進倏退,花奇竟半分便宜都占不到。
  夜郎人和春申君等立時變色,想不到項少龍隨便派個人出來,竟可与有夜郎第一勇士之稱的花奇平分秋色。而且臂力比花奇只強不弱,怎不惊駭欲絕。
  花奇這時銳气已過,又兼斧重耗力,竟滯了一滯,此消彼長下,荊善劍芒暴張,迫退了花奇兩步。
  花奇顏臉大損,暴怒如狂下,奮不顧身拚死反攻。
  荊善一聲長笑,閃電移前,竟以劍柄硬撞在向他左邊太陽穴揮來的斧鋒處,險至极點地把花奇最凌厲的右手斧蕩了開去,再一矮身,讓花奇左手斧掠頂而過,手中長劍化作電芒,斜斜由下方雷奔電掣般標射花奇胸口。
  花奇魂飛魄散,雙斧甩手飛出,抽身猛退。
  荊善還劍鞘內,冷冷看著花奇退身往后。
  由兩人交手開始,場內一直是鴉雀無聲,此時人人眼光集中到花奇身上,知他已受了重創,只是不知會否危及他的生命。
  花奇再退兩步,才發出一下撕心裂肺的慘叫,砰一聲仆跌地上。
  夜郎王霍地站起,狂喊道:“孩儿!”
  夜郎人早空群而出,扑出去看仰躺地上的花奇,只見胸腹處鮮血泉水般涌出來。
  荊善若無其事的返回己席去,經過娜采采旁時,給她一把摟著,吻了他的大嘴一口,這才放他走了。
  這時春申君、黃戰等都离席去看花奇。
  驀地夜郎王發出一聲惊天動地的狂叫,在花奇身邊站了起來,戟指道:“万瑞光!這殺儿之仇,我要你千万倍還回來給我。”
  場內大部人露出不屑神色,都看不起他剛才還說什么生死有命,絕不糾纏,現在立刻就食言了。
  春申君親自把夜郎王拉回席內,花奇的尸身則由后門抬了出去,只是地上仍是血跡斑斑,教人触目惊心。
  歡宴的气氛至此蕩然無存,卻沒有人怪責項少龍,因為這全是夜郎王和春申君一手造成的。這時人人都知好戲尚在后頭。
  且蘭王打破了僵寂的气氛,仰天笑道:“万將軍有此神勇下屬,可喜可賀,收复滇土,將乃指日可期之事了。”
  夜郎王噴著火焰的凶眼瞪著且蘭王,气得說不出話來。
  黃戰由后堂走回來,手按劍柄,來到場心,沉聲道:“万瑞光!該輪到你和我了。”
  李園奇道:“這事真個奇哉怪也。明明是滇國和夜郎國兩國之間的事,為何黃公子卻像給人害了爹娘的樣子。我也手痒得很,不若由我陪公子玩玩吧!”
  此語一出,包括春申君在內,眾人無不色變,知道李園正式和春申君決裂了。
  黃戰自知劍術及不上李園,惟有苦忍這口气,冷冷道:“這不關李相的事,万瑞光!是否又要別人來代你出戰了?”
  項少龍微笑道:“黃公子盛怒之下,實不宜比武較量,更何況在下曾說過,除非君上同意,否則在下絕不与公子動手。”
  眾人的眼光自然移往春申君處去。
  春申君卻是有苦自己知。
  現在擺明不動手則已,動手便是分出生死始能罷休之局。
  這万瑞光的手下已這么厲害,本人更是深不可測。
  但問題是夜郎王已損一子,自己若不讓黃戰出戰,怎樣向他交待。
  不由暗恨沒有早點發動突襲,于現在這情況下,若施暗殺手段,就會教天下人都看不起了。
  事實上他今晚雖有布置,主要仍是為防患未然,并不是定要把項少龍和李園當場格殺,只是希望能拖到天明,才配合斗介一起發動。否則這樣殺了李園,難保李嫣嫣不會立即命禁衛發動反噬。
  心念電轉時,黃戰已道:“請爹賜准孩儿出戰!”
  春申君暗歎一口气,點頭道:“孩儿小心了!”
  場內眾人立時精神大振,占了絕大部份人都希望看到黃戰授首于項少龍劍下。
  此人一向仗著父親寵護,在壽春橫行無忌,雙手染滿血腥,只是無人奈何得了他吧!
  項少龍哈哈一笑,卓然而起,步出席外,以手輕拍了三下劍柄,發出准備折弩的暗號。
  同時淡然自若道:“君上還是收回成命好了,黃公子現在滿腔怒恨,殺气騰騰,在下縱想手下留情,怕亦難以辦到。”
  眾人都覺他口气過大,不過只看他隨隨便便站著,已有君臨天下的威勢,把黃戰遠遠比了下去,又覺他這么大口气乃理所當然。
  黃戰不待春申君回答,狂喝道:“誰要你手下留情。”
  揮劍沖前迎頭猛劈。
  項少龍知他一向恃勢橫行,目無余子,所以故意撩起他的怒火,此刻見計得售,忙收攝心神,血浪离鞘而出。
  “當!”
  聲震全場。
  項少龍抱劍傲立,黃戰則連人帶劍蹌踉跌退,竟是給項少龍只一招便硬生生劈退了。
  項少龍長笑道:“黃公子!此戰就此作罷好嗎?”
  春申君站起來喝道:“戰儿!”
  立于席后春申君的家將人人都手按到劍柄處,使堂內气氛更趨緊張。
  荊善等趁人人目光集中到場中去的千載良机,暗在几底把弩箭裝好。
  席上各人則無不目瞪口呆。
  要知黃戰一向以勇武神力著稱楚地,李園之下便數到他,那知一個照面就狼狽地落了下風,試問誰不駭然。
  旁邊的李園眼力高明,知道黃戰因暴怒之下心浮气躁,而項少龍這一劍又大有學問,劈中來劍的時間恰好是對方最難保持平衡的一刻,才有這近乎神奇的戰果。而明顯地項少龍的臂力實胜于黃戰。
  黃戰退了足有十二步,才穩住退勢,豈知項少龍又重复道:“黃公子!就這么算了吧!”
  黃戰那有可能在這种顏臉蕩然無存的屈辱情況下退縮,狂叫道:“我要宰了你!”再扑上來。
  項少能在對方來至中途時,倏地前移,一招攻守兼資,毫不留情地強攻過去,以硬碰硬。
  倏地響起女子的喝彩聲和掌聲,原來是娜采采一人在唱獨腳戲。
  由于這并非一般風花說月的比武,所以人人屏息靜气,故娜采采的喝彩和掌聲份外刺耳,不過這時沒有人有瑕理會她了。
  金鐵交嗚聲連串響起。
  兩人錯身而過。
  項少龍倏然止步,背著黃戰退劍鞘內。
  黃戰仍向前多沖了五步,然后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長劍掉在地上,左手緊握著右手,跪倒地上,這時眾人才發覺他右手齊腕斷了,連著劍掉到地上。
  項少龍仰天長笑道:“誰想殺我万瑞光,當以此子為誡。”
  春申君大喝道:“万瑞光!”
  項少龍頭也不回道:“我早勸君上不要讓令郎出戰,可惜君上殺我的心太以迫切,至會自食其果,君上怨得誰來。”
  夜郎王霍地起立,狂喝道:“殺了他!”
  春申君亦大喝道:“冤有頭債有主,各位請勿离座。”伸手拿起酒杯,便往地上擲去。“蓬!”
  杯碎成粉。
  春申君身后十多人潮水般涌出,七人護在他旁,另八人擁往堂中扶起倒地的黃戰。
  其他家將紛由四邊席后涌出,攔在席前,組成人牆,隔斷了項少龍李園和一眾賓客的連系,也成了合圍之勢。
  反是本在項李兩人席后的春申君家將,退往兩旁,其中二十多人來到且蘭王一席處,壓得他們難以插手。
  長劍出鞘之聲不絕于耳。
  春申君在人牆后大笑道:“想不到吧!若你立与手下棄劍投降,說不定我還可饒爾等狗命。”
  李園安坐席上,對周圍閃閃發亮的長劍視若無睹,冷笑道:“君上真大膽,這樣不怕誤傷賓客嗎?是否想造反了!”
  項少龍仍卓立場心,神態從容,哈哈笑道:“黃歇你這一著實是大錯特錯了。”
  舂申君笑道:“我們走著瞧吧!”
  “砰砰!”聲響,所有門都關了起來。
  項少龍見到龍陽君、韓闖等紛紛握著劍柄,大喝道:“諸位請勿插手又或站起身來,這事由我和黃歇私下解決,動手吧!”
  此時荊善等四十八人仍坐在席位間,人人木無表情,教人看得心冒寒意。
  春申君喝道:“動手!”
  “砰!”
  荊善等席后的暗門倏然大開來,一下子擁入几十個持矛大漢,往荊善等攻去。
  賓客們都想不到春申君有此一著,娜采采首先失聲叫起來。
  荊善等這才動作。
  四十八人像彈簧般由地上滾散彈起,四十八道白光离手飛出,原來均是暗藏手內的飛刀。
  慘叫聲中,扑入者紛紛中刀倒地。
  這才輪到弩弓,一排排的弩箭准确無誤的射出來,使另一批暗門外扑上來的敵人猝不及防下,一排排的倒了下去,攻勢再度冰消瓦解。
  這四十八人以閃電般的手法不斷裝箭,不斷發射,不但把由暗門扑進來的敵人迫出屋外還把其他原在堂中的家將迫返席后,要以眾嘉賓作掩護了。
  不片晌地上已滿是在血泊中痛苦呻吟的敵人,情況慘烈至极。
  項少龍和李園則往春申君扑去,被他的數十家將拼命擋著。
  荊善、烏舒等四十八人散往全場,扼守所有戰略位置,只以弩箭射殺膽敢扑上來的敵人。眾賓客則盡是正襟危座,不敢動彈,怕殃及池魚。
  李園長劍閃電刺入黃霸的胸膛,一腳踢開了他的尸身時,善柔的尖叫響起道:“全部停手,否則我宰了黃歇。”
  雙方立往春中君望去,才發覺他給個女婢挾到牆角,鋒利的匕首橫在他肥頸上,臉若死灰。
  全場倏地停了下來。
  項少龍和李園齊齊搶前,左右護著善柔。
  善柔厲聲叫道:“拋下長劍!”
  眾家將你眼望我眼,都手足無措,黃戰重傷,黃霸被殺,再無可以作主的人。
  夜郎王狂喝道:“給我殺!”
  他的手下們才跳起來,兩排弩箭早已射至,包括夜郎王在內,十多人無不中箭身亡。
  其他人卻是動也不敢動。
  善柔再叱道:“還不棄劍!”
  不知是誰先帶頭,鏗鏘連聲轉眼間地上全是丟下的長劍。
  荊善等把全部家將赶往春申君席位的后方處,而善柔、項少龍和李園則把春申君押到大門那一邊去。
  李權和成素宁都給揪了出來,与春申君捆在一塊儿。
  精兵團顯示出高度的效率,一進一退,均井然有序,絲毫不亂。
  眾人只能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這意想不到的變化。
  李園湊到項少龍耳旁道:“到現在我才明白什么是擒賊先擒王,小弟服了項兄哩!”
  項少龍心中好笑,望了正瞪著他只有一分像善柔的她,笑道:“大姐真厲害。”
  善柔嬌哼一聲,得意洋洋。
  春申君顫聲道:“你們想怎樣?”
  項少龍向全場賓客施禮道:“累諸位虛惊一場,我万瑞光非常過意不去,諸嘉賓可以离場,不過仍請靜待片刻,待我們先肅清了道路。”
  話猶未已,屋外殺聲震天,好一會后方沉寂下去,听得人人色變。
  敲門暗號響起,負責把門的烏言著將門拉開,樓無心扑進來道:“幸不辱命!”
  李園笑道:“各位可以离開了,我們為大家押陣。”
  欣然望向項少龍,雙方均知今晚已是胜券在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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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奸人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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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等押走春申君三人后,春申君府內余下的家將傾巢而出,豈知剛抵街上,就給埋伏街道兩旁的李園家將在瓦面上居高臨下以勁箭狂射,一時人仰馬翻,潰不成軍。
  接著在樓無心、東閭子等這些家將頭領指揮下,數百人出兩旁沖出,以長矛向人心惶惶的春申君家將發動一浪接一浪的沖擊,敵人雖仍在人數上多上一倍,卻是群龍無首,士气渙散,甫一接戰,立即四散逃竄。
  樓無心等乘胜追擊,再殺進春申君府去。
  他們奉有嚴令,絕不濫殺婦孺或投降者。
  這時夜郎王府烈焰沖天,浪煙直沖上清朗的夜空。
  十多組建筑物,有四組起了火,喊殺之聲震耳不絕。
  而滇王府的戰斗卻在一刻前結束了。
  來犯的是李令百多名手下,由左右高牆攀進府內,本以為可手到拿來,豈知四面八方箭發如雨,只霎眼工夫射倒了大半數人,其余的成功進入府內時,遇上紀嫣然和趙致率領的精兵團員。
  連逃命的机會都沒有,那還說什么殺人放火了。
  在李嫣嫣的命令下,獨貴穩守王宮,新升任內城守的練安廷則把內城封鎖起來,又以內城禁軍在街上設置關卡,同時保衛各外國使館的安全,一切井然有序。他們雖沒有直接參与兩系的斗爭,但卻阻止了其他人的干預。
  夜郎王府被李園、項少龍組成的聯軍圍得水泄不通。凡沖出來的都被強弓射了回去。
  聯軍人人在頭盔處扎上紅巾,以資識別。
  內城雖是鬧得如火如荼,外城卻全不受扰,這時武瞻接到李嫣嫣命令,不得干預內城的事。
  城外的斗介和他的大軍,卻給隔斷了消息,尚以為火焰是來自被李令遣人攻打的滇王府。
  春申君三人分別囚在三輛馬車上,由鐵衛貼身看守。
  項少龍和李園這對關系复雜的戰友,并肩站在夜郎王府外,觀察形勢。
  戰號聲起。
  近千多李園家將分作兩組,持盾由前后門攻入夜郎王府內,又爆起一場更激烈的戰斗和喊殺聲。
  不過今趟很快便趨于平靜,滕翼雄偉的身軀出現在府門處,后面烏光等押了一個人出來,直赴項少龍和李園身前,推得他跌在地上。
  烏光箭步沖前,抓著他頭發,扯得他仰起臉孔,跪了起來。
  在火把光下,此人現在雖臉容扭曲,但仍可看出本來五官端正,道貌岸然,那知由少到大,卻從未做過好人。
  李園兩眼放光,哈哈大笑道:“李令老兄,別來無恙啊!”“砰!”李園一腳抽在他小腹上,痛得他卷曲了起來。
  項少龍怕李園活活把他打死,喝道:“把他綁起來,押到車上,我們回滇王府去。”
  滕翼來到他旁道:“這些夜郎人和李令的滇兵都窩囊得很,府內又無特別防御布置,給我們以強弩火箭逐屋沖殺,連阻擋半刻都辦不到。只輕傷了我們十多人。”
  項少龍暗忖精兵團就是二十一世紀不折不扣的特种部隊,由自己依當時代的方法一手訓練出來。在城市戰中最能發揮效率和威力,夜郎王和李令的人既無防備之心,又輕敵大意,兼之遠程來此,尚未有休息時間,人困馬乏下,那是對手。
  這就是天時、地利、人和在戰爭中所發揮的重要性了。
  李園這時走了過來,拍著兩人肩頭道:“今晚的事,我李園會銘記于心,無論將來秦楚發生了什么事,我仍是兩位的朋友。”
  項少龍道:“我和李兄沙場見面的机會微乎其微,且我還有盡早退隱之意,李兄不用擔心。”
  李園呆了一呆,要追問時,樓無心和一批家將飛騎而至,叫道:“找不到田單,据說他今早已离開了壽春,這事要問春申君才行。”
  項少龍和滕翼對望一眼,雖明知后果會是如此。仍大感失望。
  李園道:“旦楚等仍未到此處,他理該尚未返齊,唉,不過也難說得。”樓無心道:“內城已在控制之下,可開始搜捕奸党的行動了。”
  李園正要答應,給項少龍拉到一旁,用心良苦地道:“李兄可否把打擊的對象,局限在春申君等几個人身上?報仇雪恨始終不是最佳的解決辦法。”
  李園沉吟半晌,點頭道:“若連這樣的事都辦不到,怎報得起項兄的恩典,就照項兄的意思辦吧!”向樓無心道:“你負責為我通知內城所有大將領,今趟之事只是春申君、李權和成素宁三人意圖謀反,与其他人全無牽連,除這三人的直系男子親屬外,婦女都可安返娘家,婢仆則另行安置。”
  樓無心大感愕然,露出古怪神色。半晌才應命去了。
  夜郎王府的大火剛被扑熄,內城回复了平靜的景象,只是陣陣蹄聲,仍在提醒城中人正在發生著的事。
  “啪啦!”庄夫人揮手便給下跪在街心的李令兩記耳光,戟指痛罵。
  李令知道大勢已去,頹然無語,像頭斗敗了的公雞。
  尤翠之和尤凝之姊妹滿臉熱淚,扑上去加入了庄夫人的怒打行列。
  庄孔等見奸人被擒,小王复位有望,無不熱淚盈眶。
  不可能的事終變成了事實。
  善柔早來了,与紀趙二女摟成一團,親熱到不得了。
  見項少龍回來,扯了他到內堂說話。
  春申君三人則分別被囚禁起來,等候發落。
  到了內堂坐好后,善柔喜孜孜地對項少龍道:“算你這人有點良心。終肯來對付田單這大奸人。”
  項少龍道:“你怎會混到了春申君府去的呢?”趙致歡天喜地的代答道:“柔姊一直追蹤田單,猜到他由咸陽回齊時必會道經壽春,又知他与春申君有勾結,于是賣身為婢,到了春申君府伺候。”
  項少龍苦惱道:“現在田單到了那里去呢?”善柔道:“他是去与旦楚會合,据說他正循淮河坐船東下,人家正苦惱不知如何措置,幸好你來了。”
  滕翼進來道:“查到田單的去向了,他今早秘密出城,坐船到城陽去与旦楚的傷兵殘軍會合,沒有十天半月,都回不到齊國。我們還有足夠時間准備。”
  此時烏光的大頭在滕翼肩后探出來,道:“太后在外堂等候項爺!”李嫣嫣臉罩重紗,身披棗紅長披風,面窗而立,凝望著窗外夜空上的明月。使人難以知其心意。
  隨來的禁衛長獨貴和百多名禁衛,候命留在屋外。
  項少龍知她心情复雜,沒有打扰她,只靜立一旁。
  這時荊善等押了李令和李權兩人進來,迫他們跪倒地上。
  李權見到李嫣嫣,如獲救星,哭道:“太后請為老臣作主……”李嫣嫣冷喝道:“閉嘴!”
  李權還想說話,已給烏舒照嘴打了一拳,登時打落了兩只門牙,再說不出話來。
  李嫣嫣柔聲道:“除万將軍外,其他人請出去。”
  荊善等望向項少龍,見他打出照辦的手勢,才放開兩人,走出廳外。
  李嫣嫣令人心寒的聲音夢幻般響起道:“你們兩人還記得五年前發生的事?”
  李權和李令交換了個眼色,都現出恐懼惊怖的神色。
  李嫣嫣緩緩轉過身來,揭開冠紗,隨手丟在地上,露出風華銫代的秀美嬌客,但一對秀目卻寒若冰雪,射出熾熱的怨恨。
  李權口齒不清地張著滿是血污的嘴,頭聲道:“嫣嫣,別忘了我是你的堂叔,一向都疼愛你……”
  李嫣嫣搖頭道:“正因為一個是我的堂叔,一個是我的堂兄,我才終身忘不了你們禽獸不如的行為。若是外人,我或者還能忍受下來。我作踐自己的身体,為的就是今天。李權你給我滾過來。”
  李權魂飛魄散,不住叩頭道:“太后饒命!”李令“呸”的吐了一口延沫,鄙夷地道:“什么太后,還不是給我李令騎……”
  “砰!”項少龍飛出一腳,正中他臉門。李令仰天倒地,再說不出話來。
  李嫣嫣感激地瞥了項少龍一眼。緩緩朝李權走去。
  李權感覺不妥,駭然仰望時,李嫣嫣衣袖揚起,露出粉嫩的心臂和手上亮閃閃的鋒帶藍芒的淬毒匕首,閃電般插入李權胸口處。
  李權一聲慘叫,帶著匕首仰跌身亡。
  李嫣嫣轉身扑入項少龍怀里,不住喘气,卻沒有哭出來。
  到情緒平靜了點時,李嫣嫣离開了項少龍,要求道:“你給我殺了李令好嗎?
  “項少龍苦笑道:“我不摜殺沒有還手之力的人,讓我找別人代勞好嗎…”
  李嫣嫣深深看了他一眼,垂首道:“你是個真正的好人,好吧!”退回窗旁去,背轉了嬌軀。
  項少龍看了仍在地上呻吟的李令一眼,心想此人坏事做盡,确是死有余辜,推門剛要喚人,李園和庄夫人聯袂而至。
  項少龍不想他們知道李嫣嫣親手宰了李權,低聲道“太后心情不好,讓她靜靜吧。李權完蛋了,李令就交給你們吧!”李嫣嫣出現在項少龍身后,戴回鳳冠面紗,斷然道“不,我要親眼看著他被處決!”
  項少龍返回內宅時,剛過了四更,紀嫣然、趙致和善柔三女,仍在興致勃勃地細訴別后的一切,后者抹去化裝,回复本來面貌。
  項少龍像從一個世界走到另一個世界般,告別了他憎厭但又無可避免的斗爭仇殺,來到這溫柔甜美的小天地里。
  在這里,他要尋找的并非肉欲上的滿足,而是心靈的平靜和宁謐,尤其在經歷了這么血腥的一晚后,心身都疲累已极,那是為了生存和保護所愛的人必須付出的代价。
  三女的美眸不約而同往他飄過來。
  善柔仍是一副不服气的樣子,眯了眯那雙明眸,斜兜著他,神態迷人如昔。
  項少龍坐到善柔旁,尚未說話,善柔伸指按著他的嘴唇,認真地道:“不要再問我別后的情況,想知道就問她們兩個吧:本姑娘絕不會重覆的。”
  項少龍涌起熟悉親切的溫馨感覺,笑而不語。
  善柔挪開手指,忽地重重吻了他嘴唇一下,媚笑道:“真的很挂念你,每個月至少想一次。”
  見作弄了項少龍,又和趙致笑作一團。
  紀嫣然柔聲道:“外面情況怎樣了!”項少龍道:“現在只等斗介明天上朝,李園派了個斗介信任的人去告訴他。訛稱我和李園均給春申君殺了,好誆得他沒有戒備下進城。”
  紀嫣然道:“斗介孤掌難鳴,還有什么作為,王城豈是這么容易攻破,下面的人亦不肯陪他把身家性命孤注一擲,誰的家族親人不是居于城內。”
  項少龍躺到地席上去,歎道:“真舒服!”趙致道:“夜了,夫君不如沐浴休息吧。今晚讓柔姊陪你。”
  善柔大窘,跳起來道:“他算什么東西,誰會陪他?”項少龍童心大起,勉力爬起來道:“現在還到你作主嗎?”善柔尖叫一聲,往內堂逃去。
  項少龍剛闔了半晌眼,便要离開善柔昨晚使他顛倒迷醉的肉体,与庄夫人和庄保義赶往出席早朝。
  李園身穿官服,在大批禁衛簇擁下,于宮門外等候他。
  施禮后,李園讓庄夫人母子先行,与項少龍并騎而進,興奮地道:“斗介中計了。剛進城便給武瞻拿著,現在武瞻掌了軍符,出城接收他的軍隊。”
  說不了几句,就到了主殿正門處。
  四人一起進殿。春申君、斗介和成素宁三人五花大綁,跪倒高坐鷲台上的李嫣嫣階下。
  群臣大多有分參加昨晚宴會,既知春申君确有殺死李園和万瑞光之意,更知壽春城巳落人李園控制下,誰還敢為他們求情。
  李嫣嫣使人宣讀三人罪狀,春申君不但犯了行刺太國舅和庄家遺臣之罪,更指使儿子黃虎率人往襲徐先,此事揭了出來,人人嘩然。
  斗介犯的是私自調動軍隊,意欲謀反之罪,成素宁則是同謀。
  讀罷罪狀,三人立即推出殿外斬首。
  按著李嫣嫣宣布李園升為右丞相,還有連串其他人事調動。
  最后是重新确認庄保義為滇國儲君的地位,下令派軍助他們母子复國。
  散朝后,李嫣嫣召見了庄夫人母子,李園自是忙得不可開交,項少龍則一身輕松,乘机与紀嫣然、趙致和善柔三女微服出游,飽覽壽春的名胜美景,滕翼則去安排對付田單的預備工夫。
  黃昏時,四人才興盡回府,踏入府門,立覺不妥。
  李園、龍陽君和韓闖都來了,人人神色凝重,一副大禍臨頭的樣子。
  項少龍涌起強烈不祥的感覺,沉聲問道:“徐先是否出事了!”李園點項道:“不但徐先出了事,田單原來連春申君都騙了,暗里由陸路潛返齊國。”
  龍陽君道:“他是怕給卷入這次暗殺中,所以才先行溜走了。”
  善柔叫道:“快追,我知道如何可以把他截著。”
  項少龍頹然坐倒席上,想起徐先不屈不撓的硬漢性格,音容笑貌,淚水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
  想不到又給呂不韋算了一著,咸陽辛苦取得的勢力平衡一下子給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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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千山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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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尤氏姊妹的妙手施為下,項少龍看著銅鏡內的自己回复原貌。
  兩女均充滿离愁別緒,再沒有往常調笑的心情。
  項少龍亦因徐先之事而憂心不巳。
  事情是由黃虎親自說出來,他專程回來時,被李園在城門處一网擒下,去時是三千多人。回來只剩下了七百人,可知戰況如何激烈。
  大刑侍候下,黃虎供出由于徐先約五百隨員中,暗藏有呂不韋的奸細,使他們能准确地在魏境一處峽谷伏擊徐先,由黃虎親自命中了他一箭,秦軍拚死反扑下,黃虎亦傷亡慘重,倉猝逃走,有些人還給俘虜了。所以李園才如此苦惱。龍陽君則因事情發生在魏境,怕呂不韋以此為借口。出兵對付魏國。
  歸根究底,罪魁禍首都是田單和呂不韋。
  更可恨是田單,蓄意攪風攪雨,希望能從中混水摸魚,享漁人之利。
  項少龍知道整件事后,反心情轉佳,至少徐先是否真的死了,尚是未知之數。
  不過他已決定天明時起程去追殺田單。
  田單离壽春時只有百多名親隨,由于他要避開楚國的關卡要塞,必須繞道而行,所以他們雖落后了兩天,但因有楚人領路,專走捷徑,在田單進入齊境前截著他們的机會仍然很大。
  當他起身欲离時,尤氏兩女忍不住扑入他怀里,千叮万囑他有机會又或路過時必須來滇國探望她們后,才以淚眼送他出去。
  庄夫人在門外把他截著,拉他到房內纏綿一番后。凄然道:“今晚一別,可能再無相見之日,項郎啊,為何你對妾身情薄如此,妾身想侍候寢席,亦不可得!”
  項少龍苦笑道:“事情的發展,确是出人意表,不過夫人可不須如此傷心,滇國离秦不遠,說不定我偷得空閒,便來探望你們。”
  庄夫人大喜道:“君子一言!”項少龍道:“快馬一鞭!”伸手逗起她下頜,痛吻了她香唇后,心底涌起万縷柔情,低聲道:“不要哭了,應該笑才是,好好照顧保義,我相信我們必有再見的一日。”
  庄夫人道:“我后天就要回滇了,你可否在返秦時順道來看望我們,那我就笑給你看。”
  日夕相對共歷患難這么長的一段日子,若說沒有萌生感情就是騙自己的,雖恨不得立即扑殺田單和飛返咸陽,但眼前情況下,仍不得不答應了。
  再親熱一番后,項少龍才脫身出來,眾人已收好行裝,隨時可起程。李園正和龍陽君、韓闖、滕翼在說話,見他來了,拉他到一旁道:“我剛見過嫣然,心里反而舒服了,确是只有你才配得起她。我這人太熱心追求名利權勢了。”
  項少龍無言以對,拍拍他肩頭道:“只是我運气好一點,若李兄早上一步遇到她吧,事實她對你一直很欣賞的。”
  李園歎道:“只是胸襟一項上,我已比不上你。嘿,秀儿要我對你說,祝你一路順風。”
  項少龍想起郭秀儿,心中惻然。
  滕翼這時來催道:“我們要起程了!”各人一起出門,跨上戰馬,紀嫣然等都以輕紗遮臉,不讓人看到她們的絕世姿容。
  龍陽君、韓闖和李園親自送行,在楚軍開路下,向內城門馳去。
  這時天仍末亮,黑沉沉的天色,使人倍添別离那令人黯然神傷的滋味。
  誰說得定是否還有再見之日呢?尤其秦和東南六國處于和戰不定的情況,想到若要對仗沙場,就更教人惆悵了。
  項少龍徹底的痛恨著戰爭。但又如是這時代最無可避免的事。
  快來到王宮時,一隊人馬護著一輛馬車全速沖了出來,把他們截著,原來是李嫣嫣來了。
  禁衛長獨貴馳過來道:“太后想見万爺,并請万爺上車。”
  頭戴竹笠的項少龍點了點頭,登上了李嫣媽的馬車后,人馬開出內城門去。
  李嫣嫣揭掉了項少龍的竹笠,怔怔打量了他好一會后,欣然道:“項少龍比万端光好看多了。難怪秀儿要對你念念不忘。噢:我并不是說她貪你俊俏,而是你現在的樣子和气質,更能配合你的言行和英雄气概。”
  項少龍微笑道:“太后不是拿定主意不來送行嗎?為何忽然改變主意呢?”李嫣嫣猛地扑入他怀里,用盡气力摟緊他,喘息道:“這就是答案了。只要想到或許再無相見之日,嫣嫣便要神傷魂斷,假若有一天,少龍發覺斗不過呂不韋,我大楚之門是永遠為你打開的。”
  美人恩重,尤其想起她凄涼屈辱的過去,項少龍心中一熱,低頭找到她灼熱的香唇,痛吻一番后,才大興感触道:“我很少會對男女之事生出悔意,但卻如將來的某一天,我心會因錯過了和你同衾共枕的机會,和不能享受那种無聲胜有聲,春宵一刻胜千金的良辰美景而心生悔恨。”
  李嫣嫣心神皆醉道:“沒有人比你的情話更好听了,不過何用后悔呢?以現在的車速,到城外的碼頭,至少還有一個時辰,可以干很多事哩!”項少龍愕然道:“這似乎……嘿!”李嫣嫣貼上它的臉頰,凄然道:“誰會知道呢?項少龍:你不是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嗎?”項少龍摟著這身為戰國最年青美麗的太后,心中百感交集。
  他認識她只不過几天工夫,便有和她相處了半輩子的感覺。恐怕除李園外,就教自己最清楚她的遭遇和內心的世界了。
  他仍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愛她多些還是怜惜她多一點。但無疑她的美麗已足夠使他情不自禁地生出愛慕之心。
  最凄涼浪漫處是這注定了是一段不可能有結果的愛情,所以她才拋開了太后的尊嚴,不顧一切來送行和爭取這最后一個机會,好讓生命不致因失去了這一段短暫但永值的回憶而黯然無光。
  忽然間,他給融化了。
  車廂內的一切都不真實起來。
  就像一個深酣的美夢。
  茫然不知身在何處。
  落日西斜。
  三艘大船,放流東下,順淮水望楚國另一大城鐘离而去。
  項少龍找到獨立在船尾處的善柔,奇道:“柔大姊在這里干么?”善柔沒好气道:“想一個人靜一靜都不行嗎?”項少龍過去試探地摟著她香肩,見她只撇了自己一眼,再沒有其他反抗的動作,放心地吻了她玉頰,柔聲道:“若今趟可殺死田單,柔姊肯和我們回咸陽去嗎?”善柔軟玉溫香的靠入他怀里,輕輕道:“我過慣了四處為家的流浪生活恐怕很難再呆在一個地方。若天天要見著同樣的人,那是多么乏味呢。家的生活并不适合我。”
  項少龍點頭道:“這個我明白的,浪蕩天涯,确是一种迷人的生活方式。”
  善柔奇道:“我這么倔,你難道不生气嗎?”項少龍瀟洒笑道:“為什么要生气,你說的是千古不移的真理,不住重复地去做某种事或吃同樣的柬酉,山珍海味都會變得味如嚼蜡,不過你也該到咸陽看看善蘭和她的孩子,你妹子很挂念你哩!”
  善柔道:“我會到咸陽去的。不過我答應了一個人,事完后便去陪他一段日子,到時再說吧!”項少龍苦笑道:“是你的新情郎嗎?”善柔低聲道:“本不應告訴你的,但卻不想騙你。离開你后,不知是否給你挑起了情芽。我有過几個男人,但沒有半個可以代替你,這個我想去陪他一段日子的男人,曾冒死救了我性命,治好了我的嚴重傷勢,我對他有大半是因感恩而起的。”
  項少龍心中滿溢酸溜之意,但回心一想,自己既可和不同的女人相好,那善柔自然有權享受与不同男人的愛情,釋然笑道:“悉隨大姊之意吧,就算你嫁了人生了孩子,也別忘了到咸陽來探我們。更須在秦王儲登基加冕之前,否則可能再找不到我們了。”
  善柔別過頭來,定睛打量了他好一會后,訝道:“你這人真特別,其他男人知道我心內有另一個人后。都嫉妒如狂,只有你全不中怀,是否你根本不著緊我哩!”
  項少龍失笑道:“這又不對,那又不是,你想我怎樣了?”善柔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歎了一口气道:“正因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怪人,才累得我善柔沒法忘掉你。
  那是很痛苦的感覺。可是我更不能放棄我通游天下的理想,或者有一天我累了,就會來找你們,那時你會嫌棄我嗎?”項少龍放開了摟著她的手,對江伸了個懶腰,淡淡道:“不要多心了,只要你七年內肯到咸陽來,定可見到我們。”
  善柔跺足道:“我不依啊!”項少龍少有見她這种女儿嬌痴的神態,訝道:“你不依什么呢?”善柔一面嗔怨道:“你為何一點沒有別些男人的反應,好像我來不來你都根本不當作是一回事。”
  項少龍大笑道:“你不是要自由嗎?我現在完全不干涉你的生活方式,你反要怪責我,這算是什么道理?”善柔想了想,“噗哧”嬌笑,扑上來摟貼他,仰起如花俏臉,媚笑道:“你和所有人都不同。難怪我要著緊你。”
  項少龍柔聲道:“柔大姊好好去享受你的生命吧:那是每一個人最基本的權利。若說我不妒忌,那只是騙你。只是我覺得沒有權去管束你,只能夠壓下私心,尊重你的自由。”
  善柔感動地道:“這是我首次由男人那里听回來像樣點的說話,但你會否因這而不似以前般那樣疼人家呢?”項少龍坦然道:“我對你的疼愛是永不會改變的,但卻會迫自己不去想你那么多。因為我會很自然的想到你可能正摟著另一個男人,那會使我心中非常不舒服。人總是自私的。”
  善柔吻了他一口,柔情似水地道:“你倒坦白得很,事實上我也因相同的理由很怕想起你,我真后悔告訴了你這事實。直到与你分手后,人家才知道一點都忘不了你。”
  項少龍細吻了她香唇,柔聲道:“既然是事實,我和你都只好接受了。晚膳的時間到了,我們回艙好嗎?”善柔倔強地搖頭道:“不,我有點怕終有一天會失去了你對我的愛寵。”
  項少龍失笑道:“大姊莫要笑我了,你怎會是這种人。你只是不忿气我對你和別個男人的事并沒有你預期中的反應,所以迫我投降吧了!”善柔跺足道:“我恨死你了,快說你妒忌得要命。”
  項少龍笑彎了腰道:“好了,我快妒忌死了。”
  善柔欣然道:“這才像樣,噢,我剛才的話全是騙你的。根本沒有別個男人令本姑娘可看得上眼,但不要高興得太早,因為那也包括了你在內,來吧!”緊拉著項少龍的手,回艙去了。
  風燈照射下,項少龍、滕翼,紀嫣然、趙致和善柔圍坐席上,研究攤在小几上描繪了的楚齊邊界帛圖。
  滕翼道:“田單回齊的可能路線,經過我仔細思索后,該不出三條。第一條就是他棄舟登陸,飛騎往符雒塞,再在鐘蘺買船由水路返齊。第二條路線則在符离塞揀馬后,由陸路沿官道經彭城、苗陵,開陽直達齊境。第三條路線可迂回曲折多了,就是取東路經明山返國。我在圖上畫下了不同的色線,大家一看便明。”
  項少龍等正玩味著那三條路線時,善柔斷言道:“不用想了,田單這人最貪舒服,選的定是水路。兼且鐘离的城守夏汝章与他一向關系親密,而田單更不知道我們會咬著他的尾巴追來,豈會拾易取難。”紀嫣然道:“若是如此,說不定我們抵達鐘离時,他仍未登船呢?”各人都點頭同意。
  因為當天田單詐作坐船到城陽去,逆流往西,遠离壽春十多里后,才棄舟登陸,又要到鄉間購買可供百多人策騎的馬匹,再驍道東往符离塞和鐘离去,如此一番轉折,自然要多費時間。
  這人确非常狡詐卑鄙,誆了春申君去作刺殺徐先的行動后,立即溜走,任得楚人自己去應付一切后果,而他卻可安然置身事外。
  趙致道:“我仍有點不明白田單為何這么急赶回去?”紀嫣然忽地色變道:“不好:我看田單是要對付燕國了!”滕翼亦一震道:“太子丹危險了!”項少龍亦明白過來。
  呂不韋和田單的勾結,完全是筑基在利益之上。呂不韋最怕的就是東方六國的合從,所以一直向田單示好,希望齊國不但置身于合從之外,還可破坏其他五國的聯盟。
  最近約五國聯軍壓境而來,秦軍几乎無力相抗,更堅定了他的策略。
  同時亦知道楚國由于曾有切膚之痛,最終都不會任由三晉給秦蚕食,于是舍楚而取齊為盟友。
  田單非是不知道呂不韋的野心,但他更知道靠人不如靠己的道理,只有齊國強大,才是唯一的出路。
  在這戰爭的時代,成為強國的方程式就是蚕食他國,擴張領土,擺在眼前的大肥肉就是因与趙國交戰以至實力大為削弱的燕國了。
  田單對呂不韋亦是不安好心,像這回他要刺殺徐先,使秦國內部斗爭更趨激烈。于齊實是有利無害。
  而呂不韋當然該有所報,其中之一就是把太子丹害死于秦境內,燕國失去這中流砥柱式的人物,無論士气和實力兩方面的打擊都是難以估計,田單則可更輕易侵占燕人的土地了。
  忽然問,他們更弄清楚了田單和呂不韋的陰謀。
  紀嫣然肅容道:“今趟我們若殺不了田單,燕國就完了。”
  善柔咬牙道:“今次他絕逃不了!”紀嫣然道:“鐘离的夏汝章既与田單關系密切,說不定會在打听到我們行蹤后向他通風報信,讓他改由陸路逃走,那時要追他就難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既是如此,不若我們將計就計,故意嚇夏汝章一嚇,弄清楚田單在那里后,他便休想活著回齊國了。”
  兩日后午前時分,三艘大船,駛進鐘离的大碼頭。
  夏汝章聞報而來。
  負責管這軍隊的楚將叫李光,是李園的心腹,人极精明,得到項少龍的指示,下船在碼頭處和他會面。
  讓夏汝章看過了李嫣嫣簽發的軍令和文件后,李光低聲道:“今次我們東來,實負有秘密任務。”
  夏汝章嚇了一惊道:“究竟是什么事?”李光把他拉到一旁道:“壽春的事,將軍該早有耳聞。”
  夏汝章苦笑道:“不但風聞,昨天還收到正式的通知,想不到春申君會落得如此收場,他真是臨老糊涂了。”
  李光道:“他不是臨老糊涂,而是誤信奸人之言,不但派人刺殺秦人來吊祭先君的使節,還意圖謀反,太后和李相對此非常震怒,故命我等率軍來追捕此人。夏將軍該知我所指是何人吧!”夏汝章神色數變,沉聲道:“李將軍可否說清楚點?
  “李光道:“除了田單這奸賊還有何人,夏將軍有否他的消息呢?”夏汝章的手腳顫了一下,困難地啞聲道:“沒有?”李光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卻不揭破。低聲道:“田單必是由水路逃走,夏將軍請立即命人給我們三艘船作好一切所需的補給,我希望于黃昏時可以起航。”
  夏汝章當然不迭答應,李光再不理他,返回船上去了。
  夏汝章吩咐了手下后,匆匆回城去了。
  這時項少龍早潛入城里,同行的還有穿上男裝的紀嫣然、善柔、趙致三女,滕翼、荊善、烏光、烏言著、烏舒等十八鐵衛,和李光的副將蔡用,由于他們都有正式的通行證,進出城門全無問題。
  夏汝章回城后,馬不停蹄赶回府里去。
  光天化日下。將軍府又門禁森嚴,項少龍等只好望高牆興歎,分散守著各個出口,等待黑夜的來臨。
  幸好不到半個時辰,換上便服的夏汝章与兩名家將由后門溜了出來,往南門馳去。
  眾人大喜,遠遠跟著。
  夏汝章直出南門,穿林越野,到黃昏時分,來到一座密藏林內的庄院里。
  林外有河自西北而來,在五里外的下游處瀝入淮水,往東流去。
  那處尚有個小碼頭,泊了四艘大型漁舟。
  眾人大喜。
  滕翼道:“我負責去收拾碼頭和船上的人。三弟則入庄對付田單,小心點,田單的親隨頗多非好惹的人。”領了一半鐵衛。往碼頭去了。
  項少龍吩咐紀嫣然道:“嫣然帶致致留在庄外,以弩箭阻截或射殺逃出來的人,我則和柔大姊潛進庄內,看看田單是否在里面。”
  紀嫣然答應一聲,与其他人散了開去。
  項少龍向善柔打個招呼,迅如鬼魅般潛入林內,不一會無惊無險來到庄院東牆外的草叢處。
  這座庄院由于高牆環繞,到近處反瞧不見內中的情況。
  此時夜色早降臨大地,天上繁星羅布,月色迷朦,只庄院處透出黯弱的燈火。
  兩人借攀索跨過高牆,悄無聲息的落到牆后方形的露天院子里。
  項少龍和善柔攀上最近房子的屋脊,只見屋宇重重,一時不知從何處入手。
  善柔湊到他耳旁低聲道:“田單最愛住向南的屋子,讓我們到那一座看看。”
  項少龍循她指示瞧去,只見庄院南處是一片園林,花木池沼,假山亭榭,相當幽美,一道小溪,在園內流過,有百橋跨過小溪,另一班有好些樓台房屋。
  看這庄院便知是權貴避暑避靜的庄院,极有可能是夏汝章的產業,借來給田單暫住。
  兩人也不打話,一口气越過數重屋宇,再落到園中,只見小橋另一邊隱有人影人聲,兩人不敢大意,繞到遠處,憑著飛索,由樹頂橫過到小溪對岸另一棵高樹上,再落回地上,避過守衛,攀上了一座燈火通明的屋宇頂上。
  人聲由下面傳上來。
  只听田單的聲音道:“此事是否當真,照理李園該斗不過春申君才是。”
  另一個應是夏汝章的聲音應道:“絕對不假,昨天我正式收到太后的命令,書我嚴守關隘。并告示了李權、李令,斗介和成素宁均被斬首示眾。”
  兩人听得大喜,不由對吻了一口。
  千辛万苦下,終追上了田單這老賊。
  田單默然半晌,冷哼道:“李園真好膽,竟敢派人來追殺我,汝章,不若你隨我返齊吧!”
  夏汝章歎道:“我的親族和家業都在這里,怎能說走就走。這事容后再說吧:現在最重要就是如何安排田相安然返國。”
  頓了頓續道:“他們猜你取水路返齊。假若田相由陸路离開,將可教他們扑了個空。我看田相不要再等旦楚將軍了。只要田相平安回齊,諒李園有個天作膽,亦不敢損旦楚他們半條毫毛。”
  項少龍再沒有興趣听下去,再吻了善柔一口,道:“二哥該收拾了碼頭的人,我們現在要制造點混亂,准備好了嗎?”善柔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低聲道:“當然准備好了,我等了十多年哩!”項少龍揚手發出訊號火箭。
  點燃了的煙火沖天而起,在天上爆出了一朵血紅的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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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得報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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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和善柔以勁箭強攻,伏在屋脊居高臨下,連續射了十多人后滕翼等己破門攻入庄內。
  兩人不見田單由屋內逃出,立即想得是什么一回事,迅以攀索由天窗躍入屋內,很快找到田單等人遁走的那秘密地道的入口,忙追了進去。
  地道寬敞筆直,以木柱和泥板固定,還設有通气孔,設置周詳。
  兩人不敢燃亮火把,貼壁摸黑前行,不一會由另一端洞口接了出去原來是在樹林邊緣處。林外就是那小碼頭,那些漁舟已全給沉到水里去了。十多道黑影。正沿岸往上游逃去。
  項少龍再發出訊號火箭,才和善柔兩人全速追前。
  一陣狂奔后,對方六個人墮后下來,拔出長劍,掉頭殺至。
  項少龍那有閒瑕和他們胡纏,拔出飛針,借著夜色掩護,兩手連揮,六人紛紛倒地。
  前方剩下的七個人想不到他們如此厲害,己方六人連擋他兩人一陣子都辦不到,一聲發喊,离開了河岸,分散往河旁的小坡和密林逃去。
  項少龍再發兩針,登時又有兩人倒地。
  善柔發了狠性,擲出飛刀,另一個剛奔上土坡的人背后中刀。滾了下去。此時善柔認出了奔上坡頂的其中一人正是田單,不知那里來的腳力,越過了項少龍箭般沖到了坡頂上,赶上敵人。
  項少龍怕她有失,忙提气追了上去。
  兵刃交擊聲連串響起,善柔的嬌叱夾雜著對方的慘叫,但迅即回复平靜。
  項少能來到坡頂時,交戰雙方經已分開,兩人都滿身是血,善柔的左臂和右肩背均滲出了鮮血。
  田單手提長劍,与善柔對峙著,胸口急速起伏,在月照下臉若死灰。
  田單一眼瞥見頂少龍。慘然笑道:“好,你終于赶上我了!”善柔厲聲道:“田單,你知我是誰嗎?”此時蹄聲響起,滕翼等手持火把,策馬而來,團團把三人圍在中間。
  趙致一聲尖叫,扑下馬來。厲喝道:“當日你誅我三族之時。曾否想過有今天的一日?”善柔冷叱道:“他是我的,我要親手殺他!”項少龍返到趙致身旁,低聲道:“讓你柔姊動手吧!”趙致“嘩”一聲,伏在項少龍肩上,激動得哭了起來。
  田單仍是神態從容,哈哈笑道:“我田單生平殺人無數,那記得曾殺過什么人?項少龍:算你本事,我田單服你了!”反手一抹。劍鋒在頸上拖過,往后傾跌,當場畢命。
  善柔全身抖顫起來,跪倒地上。
  趙致扑了過去,摟緊了她。
  兩女抱頭痛哭,哭聲響遍林野。
  一代梟雄,終于殞命。
  滕翼跳下馬來,割下了田單首級,大喝道:“我們走!”項少龍心中一片茫然。
  那是難以形容的感覺。
  一方面固因善柔姊妹和滕翼得報滅門大仇而歡欣。
  自己也完成了本是不可能達到的目的。
  但看著這千古名傳的人物自刎眼前,總有些失落的感覺。
  但這一切都成了不可改變的歷史了。
  當小盤登基,惡貫滿盈的呂不韋授首后,他將离開這列國爭雄的中原地方,過自己早已向往的牧野生活,永遠再不回中原來。
  回船后,立即起航回壽春去。
  那晚眾人喝得酩酊大醉,次日睡了整天,才先后醒了過來。
  項少龍頭重腳輕地來到艙廳處,三女正在喁喁細語,神色歡暢。
  趙致喜叫道:“項郎,柔姊肯陪我們回咸陽了!”項少龍大喜道:“那天你說的真是騙我的了!”善柔擺出嬌蠻樣儿道:“早說過是騙你的了,想來真气人。你竟一點都不著緊。”
  紀嫣然笑道:“柔姊莫要气惱,我們的夫君大人什么事都藏在心內,口硬心軟,你切莫見怪啊!”善柔不屑道:“他是你們的夫君大人吧,關我善柔何干?”旋又“噗哧”嬌笑。送了他一個甜蜜的笑容。
  眾人都知她性格,當然沒人會對她的說話認真。
  逆流而上。舟行轉慢。比來時多費了一天,始抵壽春。
  項少龍因答應了庄夫人路經滇國時花几天時間去看她,所以沒有停留,直赴城陽。
  登岸后,与等候他們的精兵團會合,南下往滇國去。
  此時陪庄夫人母子回滇是新委任為將軍的樓無心,率領著八千楚兵,收复大部分由叛軍占領的地方。滇人知庄保義回來,紛紛起義,組成新滇軍,一眾二万人,与楚軍把滇都高澤重重包圉。
  高澤地處高原,背山依勢而筑,形勢險要,兼之水源糧食充足,聯軍一時莫奈他何,還折損了數千人。
  眾諸侯國見夜郎王新喪,紛紛發兵,且蘭王更率眾攻入夜郎國都,另立新主,才凱旋而回,夜郎人從此再無力欺壓鄰國。
  項少龍等抵達高澤的聯軍營地時,攻城軍剛吃了一場敗仗,死傷枕藉。
  樓無心和庄夫人知項少龍守諾而來,大喜過望,把眾人迎入營里。
  樓無心欲設宴為眾人洗塵,給項少龍婉言拒絕,立即在主帳內舉行會議,研究破城之法。
  听完樓無心細說了高澤城的形勢和環境后,項少龍淡然道:“此城最厲害處就是靠山之險,我們就由這處入手,保證三天后便可破城。因為這世上沒有一座山是爬不上去的。”
  庄夫人、樓無心等將領無不瞪目以對。
  當晚項少龍等整夜行軍,來到高澤城背靠的大石山后,結營布陣。
  到次日清晨,項少龍和滕翼研究了山勢后,擬定了五條路線,派人攀上去設置固定的鐵圈,布置攀索。
  這些都是精兵團久經訓練的基本項目,設備齊全,到天黑時,項少龍等已可借攀索和嵌入石壁的腳蹬,迅速來到起伏不平,雜樹叢生的山頂上。
  只見廣達七、八里的高澤城,在腳下延展開去。
  而樓無心則正指揮大軍,日夜攻城,好引開叛軍的注意力。
  喊殺和矢石破空之聲,不絕于耳。
  紀嫣然三女這時亦爬了上來。嬌喘細細地蹲在項少龍和滕翼之旁。
  此處离下面足有七十丈的距离。普通人看下去确是触目惊心,但對一向以烏家牧場附近,比這處高出足有三倍的拜月室作練習場地的精兵團員來說,這座石山實屬小儿科之极。
  滕翼一聲令下,身手特別了得的荊善、烏舒、烏吉著和丹泉四人,立即由垂下的攀索往下落去。找到落足點后,再設置釘圈,設置新的攀索。
  他們的設備依足二十一世紀爬山專家的設計,靠著腰間的套圈,向下滑去,快若閃電,似玩游戲般輕松容易。
  迅那間四人抵達山腳的草叢內,与萵澤城南的后城牆只隔了一條護城河。
  城牆上的守衛都到了另三堵城牆去協防,只在几座哨樓處有人把守,但都看不到燈光難及的暗黑下方。
  滕翼再度發令,烏家特种戰士照著平時訓練,借著峭壁上小樹的遮蔽和夜色的掩護,一批批往下滑去,此時荊善等四人穿上水靠,渡過護城河,并設置橫渡河上的索子。
  紀嫣然凝望城內像蟻般忙碌的守城軍民道:“單看這情況便知道它只是一個靠武力維持的政權,居民都是被鞭子強迫去做搬運的勞工。”
  眾人仔細一看,果如紀嫣然所指。城民只是在監視和鞭打下被迫負起种种守城的任務,一派無可奈何神气。
  這時一隊人策馬由另一端巡邏過來,提著風燈往城下和后山照射。
  眾人嚇了一跳,紛紛躲了起來,荊善四人則伏到牆腳處,最擔心的是那四條橫過河面的長索,只要對方稍為留神,定可發覺。
  索子雖漆上了不會反光的黑油,但終非是無形之物。
  項少龍人急智生,當那批人的燈光快要把索子納入光照里時,撮唇發出一下尖銳的夜梟叫聲。
  那些人自然舉燈往后山照來,當發現不到什么時,早越過了索子處,迅速遠去。
  眾人都抹了一把冷汗。
  善柔湊過來道:“算你這家伙有點辦法!”荊善等射出釣索,挂上城頭,迅速攀了上去,靈活如猴,分別潛往解決哨樓內的守衛。
  烏家戰士一批一批的渡河攀城,動作敏捷,干脆利落,表現出惊人的效率。
  項少龍看得自豪不已,縱是二十一世紀的特种部隊。也不外如此水平。
  此時有近千人落到山腳處,到達城上者則取出弩箭。扼守城牆上所有戰略位置。
  滕翼低笑道:“二哥手痒了,要先行一步。”
  項少龍道:“一起下去吧!”當項少龍等抵達牆頭時,過千烏家精銳分作四組,准備沿城牆分左右兩方殺過去和攻進城內。
  滕巽射出訊號火箭,通知攻城的樓無心他們已成功進入城內。
  項少龍派人守著各個登城的路口后,領著三女和五百戰士,來到城內。
  滕翼則負責占領牆頭。
  號角聲起。
  驀地全体戰士齊聲吶喊道:“城破了,城破了!”城內軍民一齊愕然時,殺聲震天而起,只見后城牆處高插“庄”字大旗,以數百計的戰士從城上飛將軍般殺至。
  那些被迫的城民,一齊發喊,丟下正搬運的滾木石頭等東西,四散逃走,還大嚷道:“城破了,城破了!”混亂像瘟疫般散播著。
  項少龍等由城牆的梯級蝗虫般涌下來,弩箭如雨飛射,敵兵紛紛倒地,轉眼便控制了后城門的廣場和附近的建筑物。
  項少龍命人打開城門和放下吊橋,同時指揮手下占領屋頂,布防堅守。
  沖前來的敵人都給射了回去。
  己方的人卻源源不絕從城門涌進城來,還送進了長矛高盾等重武器。
  滕翼等則趁敵人陣腳大亂之際,勢如破竹地攻下了西北各小半截城牆。
  樓無心的攻城隊伍則全力攻擊東門,把敵人的主力牽制在那里。
  占領了西北城牆的己方部隊,居高臨下,以強弓勁箭,掃清在城內下方奔走攔截的敵人。
  項少龍見時机已至,揮臂發令。
  一排排的烏家戰士,在勁箭的掩護下,持矛挺戟地往東、西、北三門殺去。戰況凄厲慘烈。
  牆上的烏家戰士又高喊道:“棄械蹲地者不殺,棄械蹲地者不殺!”不斷重覆著,這當然是學過現代心理戰的項少龍想出來的妙計。
  多處房舍均為火焚燒,烈焰從屋頂冒起老高,再往四方房舍蔓延開去,把整座城沐浴在火光之內,狼煙蔽天,星月立即黯然無光。
  守兵紛紛拋兵棄甲。与城民一批一批的蹲在城角或廣場通衢之間,士气全消。
  城內已成混戰之局,烏家戰士結成一個個組織嚴密的戰陣,不住擴大占領的范圈。
  城牆上的戰士更不斷挺進,殺得頑抗者血流成河,尸伏牆頭。
  受傷者均被迅速運返南牆,由專人救治,一切井然有序。
  今趟是這支特种部隊首次在大規模戰爭中初試身手,果是非同凡響。
  在一批盾手和箭手打頭陣下,項少龍領著三女和十八鐵衛,成功破入內城,此時西、北兩門剛落入控制中,并打開了城門,讓己方人馬狂涌入城。
  守內城的敵兵苦苦抵抗,項少龍等扑了上去,左沖右殺,不半晌突破了內城門的防守,朝王宮殺去。
  敵兵知大勢已去,紛紛棄械投降。
  項少龍使人把降兵集中到一處看管。樓無心和庄孔已率領數千精兵,沖了進來,兩股人馬會合后,更是勢如破竹,不到一盞熱茶的工夫,就攻進了王宮內。
  宮內亂成一片,哭聲震天,宮娥婦孺摟作一團,顫抖求饒,守兵則紛紛跪地投降。
  項少龍心生怜惜,著人好好安撫和照頓他們。
  “砰!”主殿門被硬生生撞了開來,只見一群三十多個敵方將士,舉劍團團護者中間一名身穿王服,頭頂高冠的青年,气氛凄壯激烈。
  外面的喊殺打斗聲逐漸疏落,顯示高澤城已落入攻城軍的手上。
  項少龍等在這群人前重重排列,數十張弩箭直指殿心的敵陣。
  庄孔大喝道:“立即投降,否則殺無赦!”樓無心湊到項少龍耳旁道:“此子作惡多端,曾奸淫婦女無數,死不足惜。”
  那王服青年昂頭喝道:“我乃李令之子李期,宁死不降!”項少龍苦笑道:“你倒知我心意,這處由你主持吧!”
  歎了一口气,招呼三女掉頭走出殿外,后面傳來密集的箭矢破空聲和慘叫聲,然后一切漸歸靜默。
  收复高澤的三天后,項少龍辭別了依依不舍的庄夫人母子和尤氏姊妹等人。赶回咸陽去。
  今次入楚可說是收獲完滿,不但成功殺了田單,又為楚國和滇國做了好事。但由于徐先的生死未卜,太子丹被陷咸陽,故眾人凱旋而歸的气氛大為減弱。
  入關時,老朋友安谷奚親自把他們迎入關內。
  項少龍見秦軍人人臂纏白紗,便知不妙。
  果然安谷奚慘然逋:“徐相遇襲重傷,未到咸陽便死在途中了。”
  項少龍涌上滔天恨意,呂不韋确是比豺狼更惡毒,為了一己私利,完全妄顧秦國的大局,凡是阻礙他的東西,都不擇手段地加以清除。
  自己和他本是有恩無怨,只因庄襄王、朱姬和小盤親近他,就要來害死自己。
  現在又用卑鄙手段置徐先于死地,更教人切齒痛恨。
  安谷奚歎道:“此事已證實是春申君所為,楚人雖把春申君首級送上,又允割讓五郡以求和,但我們豈肯就此罷休呢?”項少能与他并騎而行,痛心地道:“若是如此,就正中呂不韋的奸計了。現在他就是要利用國家危急的形勢,擴大自己的權力。殺徐相的真凶,正是呂不韋,春申君只是被他扯線的傀儡罷了!”安谷奚色變道:“什么?”翌日項少龍立即起程,赶回咸陽去。
  這時剛過了立冬三天,气候嚴寒。不知不覺間,他們离開咸陽足有五個月了。
  十八日后,咸陽終于出現眼前。
  精兵團自行返回烏家牧場,而項少龍、滕翼,紀嫣然三女和十八鐵衛則強撐著勞累的身体,回到咸陽城去。
  入城時又听到另一個不幸的消息:鹿公病倒了。
  這病是給气出來的。
  徐先遺体運回咸陽,鹿公對尸狂哭,當場病倒,自此一病不起。
  一波末平一披又起。
  項少龍等急匆匆赶往上將軍府去。
  踏進府門,人感不妥。
  府內擠滿了王陵等將領大臣和鹿公的親族,哭聲陣陣。
  項少龍還以為鹿公已去了時,王陵把項少龍拉進內堂去,沉痛地道:“快去見上將軍最后一面吧。他一直牽念著你,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
  項少龍熱淚奪眶而出。
  忽然間,他知道事實上他不但把鹿公當作了一位可敬的朋友和長者。深心中還把他當作了親人,對他有种儿子對父親的親切和依戀。
  鹿公躺在榻上,面色蒼白如紙,雙目緊閉,困難地呼吸著。
  小盤站在榻旁,緊握著他的手,神情肅穆得教人吃惊。
  鹿丹儿跪在榻子的另一邊,哭得昏天黑地,兩位看來是她長輩的貴婦在照顧她。
  荊俊、昌文君、昌平君、呂不韋、管中邪、李斯、繆毒等全來了,守在門外處。
  眾人見到項少龍,都露出欣喜神色。
  呂不韋還擺出欣然之貌,摟上項少龍肩頭,低聲道:“少龍回來就好了,快進去見上將軍最后一面吧。”
  項少龍恨不得立即把他宰了。想掙開他的摟抱時,呂不韋放開了他。
  荊俊扑上來,抓著他眉頭,叫了聲“三哥”,忍不住失聲痛哭,聞者心酸。
  小盤龍軀一震,別過頭來,見到項少龍,眼中射出深深的感情,神態卻出奇的平靜,只緩緩道:“太傅快進來!”榻上的鹿公“啊”的一聲,醒了過來。
  小盤沉聲道:“扶丹儿姑娘出去吧!”鹿丹儿站起來要抗議時。雙腿一軟,昏倒在兩婦怀里,荊俊忙沖了過去把她抱了出來。
  項少龍來到榻旁,此時房內只剩下小盤和項少龍兩人,由于小盤沒有命令,其他人都不敢進來。唯一敢在這情況下闖進去的呂不韋又心中有鬼,選擇留在房外。
  鹿公猛一睜目,眼光掃過兩人,臉上現出一片紅暈,竟掙扎要坐起身來。
  項少龍和小盤對望一眼,均感不妙,知他因見到了項少龍而回光反照,命難保矣。
  兩人扶著他坐了起來。
  鹿公眼角瀉下熱淚,啞聲道:“徐先是否被那奸賊害死的。”
  項少龍凄然點頭,熱淚不受控制的淌了下來。
  鹿公分別緊抓著兩人的手,顫聲在兩人耳邊道:“保儲君,殺奸賊,為我和徐先報仇,切記,切記!”隨即咽下最后一口气,撒手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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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集

第一章 因愛成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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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見半年,小盤更成熟了,更懂隱藏內心的感情。
  离開了上將軍府,項少龍隨小盤返回王宮。滕翼和紀嫣然等則回到烏府去,至于鹿公的身后事,交由小盤派來的司禮官全權負責。
  到書齋內只剩下小盤和項少龍時,小盤一掌拍在几上,狂怒道:“這奸賊万死不足以辭其咎。”
  項少龍頹然在他下首坐了下來,沉聲道:“為何會派徐先到壽春去呢?”
  小盤似怕給他責怪地解釋道:“呂不韋力陳必須連楚齊攻三晉的策略,堅持要徐先去与楚人修好和要我娶楚公主為后。太后不知是否受了繆毒所惑,亦与王綰、蔡澤等大力支持呂不韋,我迫于無奈下,只好同意了。當時只以為呂不韋是想把徐先調离咸陽一段時間,使鹿公不敢動他,那知楚人如此膽大包天,竟敢襲殺代表寡人的使節。”
  項少龍首次對朱姬生出怨恨,默然無語。
  鹿公、徐先、王齒,一向是軍方三大支柱,現在只剩下王齒,此人又傾向呂不韋,辛辛苦苦建造出來的形勢,竟毀于一夜之間。
  軍方重臣中,勉強還有個王陵是站在他們的一方。其他的如蒙驁則是呂不韋直系分子,杜壁又心怀叵測,局勢之險,确是來秦后從未有過的。
  小盤歎道:“現在最頭痛是徐先死后空出來的左丞相一缺,呂不韋舉荐王綰,太后亦傾向這決定,我實在很難反對。論資歷,除蔡澤外,沒有人比王綰更有當左丞相的資格了。”
  項少龍道:“此事關系重大,無論用上什么手段,我們絕不容這左相之位落到呂不韋的人手上,否則秦室不出三年就成了呂不韋的囊中之物了。”
  轉向小盤道:“儲君心中有什么人選?”
  小盤道:“若任我選擇,我會破格提升李斯,此人的才能十倍胜于王綰。”
  項少龍搖頭道:“論能力,李斯完全沒有問題,可是他卻非秦人,縱使沒人反對,也不該在你陣腳未穩時如此提拔外人,這只會令秦人离心。”
  小盤默然片晌后,點頭道:“師傅說得對,眼前确不該這么做,唉!你回來就好了!終有人可為我出主意。”
  項少龍定睛望了小盤一會后,道:“你已做得非常好了,能把事情拖到現在。”
  站了起來,來回踱步,可是腦中仍是一片空白,喃喃道:“這個人選,首先須是秦人。且是我們可能絕對信任的,另一個條件就是他年輕而有大志,不會輕易讓呂不韋收買過去,同時要很清楚我們和呂不韋的關系,又要得到軍方的支持,這個人到那里去找呢?”
  小盤歎道:“這個人就是師傅你,但我卻知道你定會拒絕的。”
  項少龍一震這:“我想到了,這人就是昌平君!”
  小盤愕然半晌后,捧頭道:“他是否嫩了點呢?”
  項少龍道:“當然是嫩了點,但這一招卻叫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明的是昌平君,暗的卻是李斯,昌平君乃王族公卿,王綰也很難和他爭持哩!”
  小盤一頭霧水道:“修棧道這句話我明白,但陳倉是什么東西呢?”
  項少龍暗罵自己又說錯話,因為這是發生在很多年后的楚漢相爭之時,小盤自然不知道,胡謅道:“那是指一個陳舊空置、不為人所注意的倉庫,總之實際上是由李斯當丞相,昌平君則是站出來當幌子。”
  小盤仍在猶豫,苦惱地道:“可是昌平君的寶貝妹子正和管中邪過從甚密,若羸盈嫁了給管中邪,會否有問題呢?”
  項少龍道:“若在以前,多少會有點問題。但只要讓昌平君兄弟知道徐先是被呂不韋害死,哪就算管中邪娶了他兄弟的娘都沒有用。”
  小盤棒腹苦笑道:“師傅莫要逗我,現在實不宜大笑。”
  項少龍想起了徐先和鹿公,也意興索然,肅容道:“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必須把王翦調回來,憑他以對抗王齒、蒙驁和杜璧,我敢斷言他必可成為我大秦軍方的中流砥柱。再配以桓奇,輔以王陵,會比徐先和鹿公更厲害。”
  小盤霍地站了起來,道:“但太后那關怎么過呢?她定以昌平君經驗未夠而拒絕此議。”
  項少龍呆了頃刻,斷然道:“此事由我親自去和她說。”
  小盤搖頭道:“太后已非以前的母后了,繆毒得到寵遇后,太后對他更是迷戀,又覺得我愈來愈不听她的話。我看師傅對她的影響力亦大不如前
  而呂不韋現在很拉攏繆毒,否則母后就不會支持呂不韋。”
  項少龍微笑道:“那我便和繆毒說吧!我才不信他肯讓呂不韋總攬大權,現在我回來了,他再非孤掌難鳴,該有背叛呂不韋的膽量。”
  小盤點頭道:“就照師傅的意思辦,假若所有方法都行不通,索性把呂不韋和管中邪召入宮來,再由師傅安排人手,把他們用亂箭快劍一股腦儿殺了,然后隨便給他們一個罪名來收拾殘局。”
  項少龍嚇了一跳道:“此乃下下之策,現在大部份兵力都掌于蒙驁手上,這么做誰都不知會惹來什么后果,而且宮內處處都是呂不韋的眼線,一個不好,吃虧的只會是我們。”
  小盤歎了一日气,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想起太子丹,問起此人情況。
  小盤若無其事道:“呂不韋把他請到新相府去,就把他扣押了起來,現時生死未卜,而他的手下就給軟禁在賓館處,不准踏出大門半步,由管中邪的人負責看管。我覺得這事也沒什么大不了,自己要煩的事又太多了,所以一直沒有過問。”
  項少龍愕然看著他,心底直冒寒气。
  秦始皇畢竟是秦始皇,講功利而淡仁義。只看小盤的神態,便知他一點不介意呂不韋殺了太子丹,好除去統一天下的其中一個障礙。
  想到這里,已知若要打動小盤,使他在此事上幫忙,惟動之以利。
  想了一會后,長歎一聲道:“儲君這樣做,叫長他人志气,滅自己威風呢。”
  小盤一呆道:“連這都有問題嗎?”
  項少龍正容道:“假若儲君封此事不聞不問,那儲君在田獵平亂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威望,將會盡付東流,使人人都知道現在咸陽作主當家的人是那臭仲父呂不韋。所謂兩國相爭,不斬來使,現在人家遠道來吊祭你王父,竟硬給呂不韋把人拿去了,罪名卻由你承擔。以后東方六國還肯信你這不守道義的人嗎?”
  小盤愕然道:“為何師傅說的和李斯說的如此近似?看來果然有些道理。但太子丹說不定已給呂不韋殺了哩!”
  項少龍搖頭道:“呂不韋怎舍得這么容易殺死太子丹。此事擺明是針對我而來,另一方面則好讓死鬼田單可對付燕國。”
  頓了頓冷哼道:“莫傲給我當眾弄死了,去了老賊的首席軍師,更使他顏面受損,以他這么好胜心重的人怎下得這一口气。但又苦無直接對付我的方法,惟有由太子丹處下手,最好是我強闖相府要人,那他就可布局殺我又或治我以罪了。”
  小盤冷靜地道:“但這事實暗中得到母后的支持,因為鹿公和徐先曾多次提出异議,都給母后和呂賊壓了下去。嘿!我也很難辦啊!”
  項少龍大感頭痛,小盤說得對,不見大半年,看來朱姬真的變了很多。
  小盤道:“由明天開始,師傅定要參加每天的早朝。唉!現在愈來愈少人敢反對呂不韋了。”
  頓了頓又道:“應否把安谷侯調回來呢?”
  項少龍搖頭道:“現在我大秦的重兵全集中在疆界處,七成落到了蒙驁、王齒和杜璧的手上,其他則操于王翦和安谷奚之手,假若將兩人全調回來,我們將變得外無援應,故万万不可。”
  順口問道:“桓奇的應變部隊弄了個什么規模出來呢?”
  小盤爽快答道:“桓奇和小賁兩人親自到各地挑選人材,現在已組成了近万人的新軍。李斯給這支軍隊找了個名字,叫做“速援師”,听起來也過得去吧。”
  又冷哼道:“但呂不韋卻對桓奇諸多留難,表面什么都答應,其實卻是陽奉陰違。我想把李斯再升一級當軍政院的司馬大夫,但卻給太后和呂不韋硬擋著,使寡人也動彈不得,師傅定要為我想辦法才行。”
  項少龍大感頭痛,沒有了徐先和鹿公,而對方則有蒙驁和王齒,自己對用軍和施政又一竅不通,怎斗得過呂不韋?
  想到這里:心中一動,暗忖假若能把蒙驁爭取過來,一切問題就可迎刃而解了。此事雖是困難,但因呂不韋曾有殺蒙驁兩子之心,所以要策反他并非絕無可能,但定要由蒙武蒙恬兩兄弟處入手。触動靈机,心中已有計較。
  項少龍總結道:“暫時當務之急,是要把左相國之位弄到自己人手上,同時把王翦委以重任,以代替蒙驁王齒兩人,至于太子丹的事就交由我處理好了。”
  再商量了一些細節,特別是關于太子丹方面的事后,項少龍才离開小盤的書齋。
  踏出齋門,一時間都不知該到那里去才是。
  最渴望的本是返烏府去見趙雅,但道義上則理該去慰問太子丹的手下徐夷則等人,而關鍵上最應見的人卻是繆毒,好煽動他聯手對付呂不韋。
  一顆心七上八落時,李斯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項大人!”
  項少龍回過神來,大喜道:“李兄!”
  李斯一把扯著他,由側門到了御園去。
  此時是午后時分,天上烏云密布,似正醞釀著一場大風雪。
  到了一座小亭里,李斯放開了他,歎了一口气道:“呂賊真厲害,几下手腳,我們又要處于下風了。嘿!已干掉田單了嗎?”
  項少龍點了點頭。
  李斯立即雙目放光,興奮地道:“此事對我大秦統一天下,勢將大大有利,而呂不韋再不能与田單互為聲援,以操控東方六國了。”
  項少龍乘机問道:“現在呂不韋手上除了軍方的蒙驁和王齒外,尚有什么實力呢?”
  李斯頹然道:“比起上來,軍隊方面反是呂不韋最弱的一環,至少在咸陽城我們的力量便要較他為优。”
  項少龍眉頭大皺道:“我對朝廷的机制非常糊涂,李兄可否解釋一二。”
  李斯愕然看了他好一會后,才點頭道:“若真要詳說清楚,恐怕項大人今晚不用回家了,但簡單來說,最主要可分三個階層,最高層的當然是政儲君,加上像我這般的輔政小臣,成為了內廷,嘿!只是這內廷已非常复雜了。”
  項少龍道:“我對內廷反為最是清楚,李兄不用解說,儲君以下就是右丞相和左丞相,究竟兩人職權上有什么分別呢?”
  李斯耐心解釋道:“這要由孝公時商鞅變法說起,當是國君下設庶長和大良造,至惠文王,那時商鞅的大良造兼庶長集軍政于一身,功高震主,惠文王忌之,遂將商鞅車裂于市,從此集權于君,再置相以代大庶長制,置將以代大良造制。把政軍分了開來。而相則為百官之首,后來又因丞相職務過重,分為右丞相和左丞相,大致上以右丞相管政,左丞相管軍,故前者就像以前的庶長,而后者就是大良造了。”
  項少龍听得頭都大了起來,問道:“那為何呂不韋總要管軍隊的事呢?”
  李斯苦笑道:“軍政本就難以分開來,由于左右丞相都是直接輔佐國君,所以凡由國君決定的事,自然就要征詢他們的意見,現在政儲君年紀尚幼,太后又臨朝親政,形勢自然更复雜了。”
  項少龍更感頭痛,皺眉道:“那這兩個丞相究竟是如何運作?”
  李斯從容答道:“左右丞相是通過四院去管治國家,四院就是軍政、司法、稅役和工務,分由司馬、司寇、司徒、司空四位大臣執掌,現時左丞相管的是軍政和工務,右丞相管的是司法和稅役。鹿公本是司馬,現在這位置自是騰空出來了。”
  項少龍待要再問,一名內侍來到亭外施禮道:“太后有請項大人!”
  項少龍和李斯對望一眼,均感不妙。
  大雪此時開始飄下來了。
  太后宮內,朱姬高坐鸞台之上,四名宮娥、四名內侍立于左右兩后側,而禁衛林列,排至殿門處。
  項少龍一見這等陣仗,便知不妙。因為朱姬是一方面擺明不肯和他說私話,另一方面則顯示她是心向繆毒,故不愿獨會項少龍,免惹繆毒不快。
  果然項少龍施禮平身后,朱姬鳳目生寒,冷喝道:“項大人,你是否不把我這太后看在眼內了,一去大半年,回來后也不來向哀家請個安。”
  項少龍知道唯一招數就是以柔制剛,歎了一口气道:“太后息怒。只因……”
  朱姬打斷他道:“任你如何解釋,也難以息哀家之怒,項少龍,告訴哀家你和儲君在攪什么鬼,什么事都鬼鬼祟祟,把哀家瞞在鼓里。當日田獵高陵君謀反,你們顯然事前早得到消息,為何不讓哀家知道?”
  項少龍這才知道她是要算舊賬,苦笑道:“微臣縱有千言万語,在這耳目眾多的情況下,也難以向太后一一道來,難道我可直告太后先王怎樣,儲君怎樣,呂相怎樣,徐相怎樣嗎?”
  朱姬美目深注地看了他好一會后,軟化下來,歎了一口气道:“好吧!所有人給我出去,誰敢偷听的話,立殺無赦。”
  轉眼間,一眾侍從禁衛走得一干二淨,還關上了所有殿門側門。
  鸞座上的朱姬再歎一口气,聲音轉柔道:“早知拿你沒法的了,說吧!”
  項少龍踏前兩步,把心一橫,索性在階台邊坐了下來,淡淡道:“呂不韋殺了徐相,害了鹿公,假若可再置我于死地,下一個必輪到繆大人了。”
  朱姬見他竟無禮至背著自己坐在台階處,本要出言斥責,豈知項少龍語出惊人,劇震道:“你說什么?”
  項少龍把臉埋入手掌里,沉聲道:“凡是擋在呂不韋權力之路上的障礙物,早晚都要給他一腳踢開。除了他自己外,什么都可以犧牲,太后該比我更知道這點了。”
  朱姬的呼吸沉重起來,好一會才道:“楚人把春申君的首級送了來,為徐先之死請罪,這事究竟与呂不韋有什么關系?你若不說清楚,哀家絕不饒你。”
  項少龍大怒而起,猛一旋身,瞪著朱姬道:“殺死徐先對春申君有何好處,若非田單慫恿,呂不韋在背后支持,許以种种好處,楚人那敢如此膽大妄為。哼!你要不饒我嗎?找人來拿我去斬首好了,看看我項少龍會否皺半下眉頭。”
  朱姬眼中射出森寒殺机,可是与他目光交鋒了不到片刻后,立即敗下下來,低下目光,輕輕道:“算我說話重了,那用發這么大的脾气哩!”
  項少龍見好即收,但橫豎說開了頭,斷然道:“現在左丞相一位,人人眼紅,假設再落入呂不韋之手,不單我項少龍死無葬身之地,太后身邊的人也沒多少個能壽終正寢呢。”
  朱姬柔聲道:“假若少龍肯當左丞相,我定會大力支持。”
  項少龍回复冷靜,微笑搖頭道:“不是我,而是昌平君。”
  朱姬愕然道:“昌平君怎能服眾呢?為何不考慮王陵?”
  項少龍道:“因為我們需要王陵代替鹿公去管軍政院,好駕御王齒、蒙驁、杜壁等人,昌平君雖德齡都差了點,但他乃王族貴胄,任他為相,實是安定大秦軍心的最佳方法。太后別忘了西秦三虎將已去其二,王齒不但投向呂不韋,目下的聲勢更不及蒙驁,這世間每多趨炎附勢之徙,到人人都靠向呂不韋時,太后和儲君還有立足之地嗎?”
  朱姬眼瞪瞪看了他好一會后,頹然道:“為何我總是說不過你呢?但此事非同小可,我還要考慮一下,你退下吧!”
  項少龍知道她要和繆毒商議,心中暗歎,卻又無可奈何,悵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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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連消帶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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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繆毒的府第位于王宮之旁,對面就是宏偉如小王宮、樓閣連綿的呂不韋新賊巢,外牆高厚,入口處是座高達三丈的石牌樓,鐫了“仲父府”三個石刻大字,只是這种与國君爭輝的霸道气勢,就像商鞅為惠文王所忌般,犯了小盤這未來秦始皇的大忌,必招損敗無疑,只可惜那是六年以后的事了。
  要捱過這六個艱危的年頭,就必須与逐漸成“奸型”的繆毒虛与委蛇。
  在那出秦始皇的電影里,朱姬最后完全站在繆毒的一邊,不但与呂不韋作對,也密謀推翻自己的儿子嬴政。
  電影內的解釋非常簡單,一切都歸究在朱姬對繆毒的迷戀上。
  但項少龍卻知道最少多了兩個原因,就是朱姬分別對他和小盤的因愛成恨。
  其原因更是复雜异常。
  他項少龍是因命運的不可抗拒,所以故意任得朱姬在繆毒的愛欲操縱下愈陷愈深,致終于不能自拔。
  他由于問心有愧,又明知朱姬再离不開繆毒,所以下意識地去疏遠朱姬,更添朱姬的怨恨,終落至今日的田地。
  小盤則因一向視朱姬為母,自然地把她代替了妮夫人。亦希望她能像妮夫人般謹守婦道。在深心中,他除了庄襄王外,只能接受項少龍作他的父親。現在朱姬不知自愛,戀上了聲名狼藉的繆毒,一下子粉碎了他的美好印象,隨之而來的失望化成了深刻的憎厭,故對朱姬不但態度大改,還含有強烈的恨意,使兩人關系日趨惡劣。
  在這种情況下,朱姬自然而然地更傾向繆毒和呂不韋了。
  就像小盤正和項少龍在聯手對付她那樣。
  這是誰都不能改變的事實和形勢。
  項少龍唯一的手法就是挑起繆毒和呂不韋間的沖突和爭端,并使朱姬只站在繆毒的一方,不再支持呂不韋。
  來到了繆毒的內使府,報上名字后,繆毒聞報,欣然迎出門來。
  這狼心狗肺的坏家伙一身官服,脫胎換骨般神采飛揚,隔遠便微笑著施禮道:“聞得項大人遠行歸來,正想登門拜候,怎知大人竟大駕光臨,下官怎擔當得起。”
  項少龍暗中罵了他的娘,因她竟生了這么一個喪盡天良的賊种出來。但表面當然做足工夫,迎了上去,拉著他的手笑道:“我剛見過太后和儲君,才知咸陽發生了這么多事。來!我們找個地方仔細談談。”
  繆毒顯然知道他見過太后的事,不以為异地把他引到東廂去,沿途遇上多起婢仆和家將,可見他是如何風光了。
  兩人坐下后,婢仆退了出去,喝過奉上的茗茶,繆毒道:“太后和項大人說了什么密話呢?”
  項少龍知他最忌就是朱姬對自己余情未了。若不能釋他之疑,休想爭得合作机會,低聲道:“我告訴太后,徐先是春申君奉呂不韋之命刺殺了的。”
  繆毒愕然望著他。
  項少龍扼要地作了解釋,然后歎道:“若讓左相之位落到呂不韋的人手內,那時連儲君和太后都要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繆毒怔了一怔,沉思起來。
  這正是項少龍的高明處。要知繆毒野心极大,而他的唯一憑藉就是朱姬。
  假若朱姬失勢,他不但權勢盡失,還得像以前般要仰呂不韋的鼻息做人。
  人性就是那樣,未嘗過甜頭還好,嘗過后就很難舍棄了。若要繆毒再做回呂不韋的奴材,比殺了他更令他難受。
  項少龍微笑道:“假若我沒有猜錯,呂不韋和管中邪現在一定用盡方法來籠絡大人,就像他以前籠絡我那樣。”
  繆毒瞅了他一眼道:“請恕繆某宜言,項大人為何打一開始就對我那么看重呢?”
  項少龍以最誠懇的表情道:“這原因我只可以告訴繆兄一人,為的就是太后,我和儲君都希望她能不感寂寞,加上我對繆兄又一見喜歡,這樣說,繆兄該明白我的心意了吧!”
  繆毒忍不住道:“項兄是否想在下支持你登上左相之位?”
  項少龍暗罵他以小人之心度自己君子之腹。面上卻裝出不甘被誤解的神色,忿然道:“若我要當左丞相,先王在位時早已當了,繆兄該不會不知道此事吧?”
  繆毒當然知道此事,忙道:“項兄請勿誤會,我只是在想,除了你外,誰還有資格和王綰爭呢?”
  項少龍知他意動,歎了一口气道:“讓我先說几句題外話,所謂人非草木,熟能無情。我項少龍親手把太后和儲君帶到秦國來,本想就此歸隱,与嬌妻美婢們安享田園之福,這可說是我的夢想。豈知呂不韋這老賊多番欲置我于死地,又害得我妻婢慘死,所以我才要与呂不韋周旋到底。呂賊授首的一天,就是我項少龍离秦之日,若違此誓,天誅地滅,繆兄可明鑒我的心意了嗎?”
  繆毒呆看了他一會后,伸出手道:“我明白了!”
  項少龍知他已被徹底打動,伸手与他相握,沉聲道:“昌平君為左相,王陵代鹿公,繆兄同意嗎?”
  繆毒失聲道:“什么?”
  項少龍离開繆府后,領著十八鐵衛,來到門禁森嚴太子丹寄居的行府,十多名都衛立即攔著入門之路,其中領頭的都衛長施禮道:“管大人有命,任何人不得進府。”
  項少龍斜睨著他道:“見到我項少龍竟敢無禮攔阻,你叫什么名字?”
  那都衛長這才知大禍臨頭,惶然下跪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一時沒看清楚是項統領。”
  這時咸陽城內,可說沒有人不知項少龍乃儲君最親近的大紅人。又掌咸陽兵權,要動個小嘍羅,連呂不韋也護不住,嚇得眾衛全跪了下來。
  項少龍那會和他們計較,冷喝道:“給我開門!”
  眾都衛那敢反對,乖乖的把門打了開來,原來府內的廣場另外還駐有一營都衛軍。
  項少龍跳下馬來,吩咐眾鐵衛守在府門處,自己則大模大樣地舉步入宅,都衛懾于他威勢,沒人敢吭聲。
  太子丹的大將徐夷則、大夫冷亭、軍師尤之和包括敗于管中邪手上的閻毒在內的十多名高手听到聲息,均到主宅大門來迎接他。
  見到項少龍,人人現出悲憤神色。
  到主廳坐下后,徐夷則憤然道:“項大人要給我們作主。”
  還是尤之冷靜,問道:“干掉田單了嗎?”
  項少龍點頭應是。
  徐夷則等均松了一日气。
  要知若田單仍然在世,燕國就有大禍了。
  冷哼歎了一口气道:“怎也想不到呂不韋竟敢甘冒天下之大不諱,把太子扣押起來,現在太子生死未卜,害得我們不敢輕舉妾動,否則縱使全体戰死,亦要出這口鳥气。”
  項少龍道:“諸位放心,給個天呂不韋作膽,他也不敢傷害太子。否則將失信于天下。我看他只是答應了田單,要把太子留上一段時閒,好讓死鬼田單奸謀得遂吧!這事包在我身上,若不能明迫著他放了太子,我暗里也要把太子救出來,好了!各位立即收拾行李,到我府去,否則說不定呂賊雖肯放太子回來,但卻另使手段殺了各位,那仍是糟透了。”
  徐夷等則見項少龍這么講義气,完全不介意開罪呂不韋,無不感動,命人立即去收拾行裝。
  不一會百多人集合在廣場處,負責把守的都衛眼睜睜看著,卻沒有人敢上前干涉。
  此時蹄聲傳來,一隊人馬旋風般由外大門卷了進來,帶頭的自是管中邪。
  只見他神色冷然,飛身下馬,來到項少龍身前,昂然道:“項大人且慢,下屬奉有仲父之命,府內之人,不准踏出圍牆半步。”
  徐夷則等一齊拔出長劍,刃光劍影下,气氛立即拉緊。
  項少龍哈哈一笑道:“請問管大人有否仲父簽發的手令文書一類東酉?”
  菅中邪愕在當場。
  他得手下飛報項少龍闖府的消息后,立即由官署赶來,根本尚未有机會見到呂不韋。強撐道:“下屬奉有仲父口諭,項大人若不相信,可向仲父面詢。”
  項少龍“鏘”的一聲拔出長劍,笑道:“那就成了。我也奉有儲君口諭,來此把人帶走。管大人如若不信,可面詢儲君。誰若敢阻我,就是有違君令,立殺無赦,”
  眾鐵衛紛紛拔劍,把管中邪和十多名親衛圍個密不通風。
  管中邪臉色微變,知道若再出言頂撞或攔阻,立即是血濺當場的結局。
  再看自己外圍處一眾手下,人人面如土色,噤若寒蟬,動起手來,保證沒人敢上前插手。
  再看項少龍,只見他眼露殺机,擺明想趁這机會把自己除去,君子不吃眼前虧,微笑退往一旁,淡淡道:“項大人誤會了,下屬只是怕大人遠道歸來,不明現況,既是如此,此事就由仲父与儲君處置好了,大人請!”
  項少龍暗叫可惜,還劍入鞘,微笑道:“那就最好了。我還以為管大人連儲君的命令都不听了,只忠于仲父一人。”
  管中邪心中一懍,想起呂不韋最大的弱點,就是他終非秦君。所以只要秦儲君有項少龍支持,除非呂不韋公然造反,否則就不得不遵從王令。
  徐夷則等和眾鐵衛,紛紛收起兵刃,跨上馬背。
  項少龍眼尾都不看管中邪,領著眾人馳出府門。心中一動,命烏舒把徐夷則等帶返烏府后,立即与其他人直赴王宮,到內廷找到正和李斯議事的小盤,施禮道:“儲君若要一殺呂賊的气焰,樹立君權,眼前就有個千載難逢時的良机了。”
  小盤和李斯同感愕然,面面相覷。
  儲君出巡聲中,百多騎禁衛在前開路,昌文君、昌平君、項少龍、李斯前后左右簇擁著小盤,三百多騎聲勢浩蕩的馳出王宮,往仲父府開去。
  剛好呂不韋由管中邪處知道項少龍帶走了太子丹的人,怒气沖沖奔出仲父府,要到王宮找朱姬算項少龍的賬,豈知卻在路上撞個正著。
  管中邪等忙避往道旁跪下,剩下呂不韋一人策馬來到小盤等面前,向小盤施禮后,先瞅了項少龍一眼,才沉聲道:“未知儲君要到何處巡視呢?”
  小盤暗罵我的事那到你來管,表面從容道:“正是要到仲父府上去。”
  呂不韋愕然道:“儲君找老臣所為何事?”
  小盤淡淡道:“听說丹太子到了仲父府上盤桓,寡人忽然很想見他,仲父請立即安排他与我相見。”
  呂不韋呆了一呆,眼中閃過森寒殺意,冷然道:“丹太子近日頗有去意,不知是否仍在老臣府內。”別過頭向跪在路旁的管中邪喝道:“管統領還不為儲君去查看一下嗎?”
  小盤与項少龍交換了一個眼色后,冷笑道:“仲父的說話很奇怪,人是否在府上你也不知道嗎?要知丹太子是為吊祭先王而遠道來此,乃我大秦貴賓,若果招待不周,連寡人也要擔上責任呢。”
  再喝道:“昌平、昌文!你兩人陪管大人去一看究竟!”
  呂不韋想不到項少龍回來后,小盤立即變了另一個人般,不但不賣他的賬,還語帶責怪之意。啞口無言下,昌平君和昌文君兩人挾著管中邪去了。
  小盤一夾馬腹,往仲父府馳去,大隊人馬繼續前行,呂不韋只好隨在小盤之旁。
  項少龍、小盤和李斯三人都心中好笑,呂不韋今次最吃虧的地方,在于道理上站不住腳,所以只好啞子吃黃連,有苦自己知了。
  道上人民見到儲君出巡,均紛紛拜伏路旁,向這威名日盛的年青儲君致敬。
  尚未抵達仲父府,昌平、昌文君兩人護著面色蒼白的太子丹由府內出來。
  小盤拍馬趨前,哈哈笑道:“丹太子別來無恙,寡人招呼不周之處,請太子大量包涵,万勿見怪!”
  太子丹見到項少龍那還會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說了几句客套話后,向鐵青著臉的呂不韋發話道:“這半年多來得仲父殷勤款待,异日必有回報。”
  呂不韋知他在說反話,冷哼一聲,沒有回答,連演戲的興趣都失去了。
  小盤轉對呂不韋道:“仲父不是要入宮嗎?只不知是要見太后還是想見寡人呢?”
  呂不韋差點語塞,想不到小盤這么厲害,若說要見朱姬,就是擺明要在朱姬前搬弄儲君的是非,但若說想見他,還有什么話好說的?尷尬地道:“老臣只是想与儲君及太后商量一下左相和大司馬兩個職位的人選吧了!”
  小盤冷然道:“寡人已有主意,明天早朝將有公布,此事不用再說了,仲父請!”
  呂不韋愕然望向項少龍。
  項少龍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心中卻暗笑呂不韋終領教到這未來秦始皇的霸气了。
  呂不韋為之气結時,小盤下令道:“我因忽然想起一事,未便久留,丹太子就先由少龍替寡人好好款待,我要回宮了。”
  策馬便去。
  昌平、昌文君、李斯等慌忙伴隨。
  項少龍見呂不韋呆看著小盤的背影,淡然道:“仲父請!未將告退了!”
  再不理呂不韋,領著太子丹和眾鐵衛走了。同時知道從這一刻起,將進入与呂不韋正面對抗的形勢,再無另外的選擇了。
  返烏府途中,路經琴清府時,差點要溜進去找這美麗的寡婦一敘,不過既有太子丹在旁,又記挂著雅夫人和烏廷芳等,只好把這念頭硬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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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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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与太子丹回到烏府,徐夷則等做夢都想不到他轉個身便救回了主子,無不大喜如狂、感激零涕。項少龍心懸趙雅、烏廷芳、寶儿等,告了一聲罪,把招呼太子交給陶方和滕翼,忙往內宅走去,遇上的婢仆,見他回來,人人神情興奮,恭敬施禮。
  穿過花園的回廊時,竹林后的小亭處傳來男女說話的聲音,但卻听不清晰。
  他那有理會的閒情,走了爾步,腳步聲響,一把女聲在竹林小徑間嬌呼道:“大爺回來了!”
  項少龍別頭望過去,原來是周薇。臉可能因生活寫意,丰滿了少許,比前更是迷人,盈盈拜倒地上,俏臉微紅,神情慌張古怪。
  項少龍正奇怪她在与誰說話時,人影一閃,往大梁接趙雅回來的烏果由竹林小經處追了出來,還叫道:“小薇薇你!噢!項爺!小人!嘿!”跪到周薇之旁,神色尷尬。
  項少龍心中恍然,知道烏果這家伙看中了周薇,正著力追求。
  當日自己曾鼓勵荊俊追求周薇,看來荊俊是把目標轉移到鹿丹儿身上去了,才給烏果個這可愛的家伙冷手執個熱煎堆,心中亦感歡喜。
  周薇見烏果差點是肩碰肩地貼著她跪下,先狼狽地瞪了烏果一眼,才惶恐道:“大爺,小薇。”項少龍趨前扶起兩人,欣然道:“小薇不用解釋了,見到你兩人在一起,我只有歡喜之情,那有怪責之念。”
  周薇俏臉通紅,垂頭道:“大爺,不是那樣哩!”
  項少龍見她說話時不敢望自己,那還不明白她對烏果大有情意,想說話時,烏果跳了起來,歡呼聲中,翻了一個勒斗,抓著周薇的玉臂搖晃道:“小薇薇!我說得不錯吧!項爺定不會怪責我們的。”
  周薇掙脫了他的掌握,大嗔道:“你快給我滾,人家要服侍大爺。”
  項少龍哈哈笑道:“小薇不用再服侍我了。由今天開始,就由烏果服侍你吧!”
  言罷舉步去了,留下烏果向周薇糾纏不清。
  快到后宅時,香風扑至,田貞、田鳳兩人奔了出來,投入他怀里,喜极而泣,家兩只抖顫的美麗小鳥儿。
  項少龍擁緊兩人,進入大廳。
  烏廷芳与紀嫣然正在談心,快三歲的項寶儿正依戀在后者的怀內。
  烏廷芳見到項少龍,什么都忘了,跳起身往他扑來。
  項少龍放開田氏姊妹,把她摟個滿怀。
  烏廷芳一邊淡淚,一邊怨道:“你這人哪!現在才肯回家。”項少龍對她又哄又逗時,紀嫣然抱著項寶儿過來,交到他臂彎內去。
  項寶儿箍著他頸,以清脆響亮的童音叫了聲:“爹!”喜得項少龍在小臉上吻如雨下,心中填滿家庭的親情和溫暖。
  紀嫣然笑道:“好了!快進房看雅姊吧!她該睡醒了。”
  項少龍知道趙雅沒有睡午覺的習慣,一震道:“雅儿怎樣了。”
  紀嫣然神色一黯道:“她身体很虛弱,快去看她吧!她等得你好苦呢。”
  項少龍把項寶儿交還紀嫣然,順口問道:“致致和柔姊呢?”
  烏廷芳欣然道:“她們三姊妹相會,什么人都不肯理會了。”
  項少龍吻了烏廷芳的臉蛋后,田氏姊妹興高采烈地左右扯著他朝東廂走去。
  到了其中一間幽靜的房內,趙雅仍熟睡未醒,一名俏婢在旁看護。
  田氏姊妹識趣地拉走了那名俏婢,待房內只剩下他和趙雅時,他坐到榻沿旁,心中高燃愛火,仔細打量這多災多難的美人儿。
  趙雅明顯地消瘦了,容色帶著不健康的蒼白,少了往日的照人艷光,卻多添了三分憔悴的清秀之色,看得他的心扭痛起來。
  項少龍伸手撫上她面頰,心痛著叫道:“雅儿!雅儿!”
  趙雅緩緩醒轉,張開眼見到是項少龍,一聲嬌吟,掙扎要坐起來。
  項少籠把她摟入怀里,湊上她的香唇,痛吻起來。
  趙雅不知那里來的气力,把他摟個結實,熱烈反應,接著仰起俏臉,欣然笑道:“我的男人終于回來了,噢!為什么哭了?人家都沒哭嘛!”
  項少龍倒在床上,与她相擁而眠,臉臉相對,一對手愛撫著她動人的肉体,歎道:“雅儿你瘦了!”
  趙雅吻了他鼻尖,欣然道:“我為了你那對頑皮的手著想,已每天強迫自己吃東西了,還要責怪人家嗎?唔!記著不可翻人家的舊賬,一句都不能說。”
  項少龍見她美目异彩漣漣,心中歡喜,道:“雅儿你定要康复過來,好陪我去游山玩水,盡情享受。”
  趙雅微笑道:“我的病是不會好的了,但只要在最后一段日子能和我最心愛的人在一起,老天爺便再不欠我趙雅什么了。”
  項少龍涌起強烈的不祥感覺,責道:“不准說這种話,你定會痊好的,我對你的愛就是天下間最好的仙丹妙藥,比什么大醫師都要強過。”
  趙雅“噗哧”嬌笑,俏眼閃亮,再獻上香吻,才道:“扶人家起來吧,睡得人家累死了。”
  項少龍事實上真舍不得离開這舒服得他直沁心脾的榻子,無奈下把她攔腰抱起,并坐床沿。
  趙雅勉力摟著他脖子,嬌柔無力道:“到外面走走好嗎?看!下雪了!”
  項少籠望往窗外,果然雪花飄降,因不忍拂忤她,找來斗篷厚披風,把她里外裹個結實,才擁著她往院落間的小亭去,摟著她坐在石凳上,愛怜地道:“雅儿覺得什么地方不舒服呢?”
  趙雅貼上他臉頰,看著亭外雪白的世界,微笑道:“你是說以前嗎?是感覺自己完全沒有气力,坐和站都會頭暈,有時想起你,心會痛起來。但在一切都很好了,還很想吃東西哩!”
  項少龍离開了她少許,道:“我教人弄東西給你吃好嗎?愛吃什么呢?”
  趙雅眼中射出海漾深情,含笑搖頭道:“不!那只是一种感覺,現在我只要你抱著雅儿,讓雅儿知道項少龍仍是那么疼我,雅儿已心滿意足了。”
  項少龍細審她的玉容,只見她臉色紅潤了起來,一對秀眸閃爍著今人惊心動魄的奇异神采,失去了的艷光似又重現粉臉之上,心中歡喜,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趙雅柔聲道:“趙大他們對雅儿忠心耿耿,你看看有什么事适合他們的,便著他們給你效力吧!為了我!他們均尚未成家立室,這心愿要靠你為雅儿完成了。”
  項少龍這才大覺不妥,劇震道:“不准說這种話,你很快就會好過來的。”
  趙雅淡淡笑道:“看!這大雪多么美麗,把人世間一切丑惡的事都淨化了。雅儿雖有過很多男人,但真正愛上的只有少龍一個,其他都忘記了。本來我在大梁早該死去了,只是知道還有机會再見你,才堅持著撐到這一刻,剛才若非你喚我,恐怕再醒不過來了。少龍啊!不要哭好嗎?”伸手以衣袖為他抹拭熱淚。
  項少龍全身冰冷,心如刀割,柔腸寸斷,顫聲道:“雅儿不要嚇我,你定要堅持下去,這世界仍有很多美妙的東西,等待你去品嘗享受。”
  趙雅柔情似水地微笑道:“美麗的東西總是短暫的。我還記得第一次在邯鄲街頭見到你時,那時你衣衫襤褸,一副落魄模樣,可是那种比任何王侯貴胄更驕傲的爽颯英姿,便使雅儿無法按得下心中的情火。”
  頓了頓,眼中射出無比熾熱神色,輕吟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胜卻人間無數。記得你在人家小樓說過這兩句美麗的詩文嗎?那是雅儿一生人中听過最美麗的情話。人家之所以狠下心留在大梁;就是因著這兩句話,不過最后仍是忍不住來見你。”
  接著死命擁緊他道:“少龍啊,你就是趙雅那滴蜜糖了!求你吻吻人家好嗎?”
  項少龍的心碎作万千片,神傷魂斷中,封上她灼熱的香唇。
  趙雅熱烈地反應著,呼吸出奇的急促。
  然后她軟倒項少龍怀里,唇皮轉冷。
  項少龍駭然离開她香唇時,才發覺她竟斷了气。
  可是她嘴角猶挂著幸福滿足的笑意,秀眸輕閉,像只是酣睡了過去。
  但他卻知道她永遠都不會再醒過來了。因她能延命到今天,都只靠強撐著要見他這最后的一面!趙雅的逝世,使項少龍感到自己在邯鄲的過去也隨之而埋葬在時間的洪流里。
  与自己有關系的三位趙國王族美女,均先后死去,每一趟都狠狠打擊了他,到這刻他已有麻木不仁的感覺。
  他實在太傷感勞累了。
  同一天內,他目睹了鹿公和趙雅的先后辭世,兩者都是突如其來,教他再受不起這精神和肉体的雙重折磨,把趙雅的后事交給陶方去辦理后,他依趙雅遺命安撫了趙大等人,便實在支持不住,躲回房里痛哭一場,再沉沉睡去。
  醒來時發覺烏廷芳蜷睡怀內,忙哄她起來,匆匆梳洗后,朝王宮赶去。
  滕翼、荊俊、十八鐵衛負責護行。
  現在与呂不韋的斗爭愈趨激烈,隨時有被伏擊行刺之險,所以各人每次出入均非常小心。
  項少龍尚是首次參加朝會。
  在一般的情況下,像他這种守城的武官,根本沒有參加早會的可能,幸好項少龍另一個身分是太傅。傳統上當儲君尚未成年,太傅在特別欽准下,是可出席朝會的。剛進宮門,昌平君和昌文君兄弟把項少龍截著,走到一旁說話。
  兩人又惊又喜,顯是知道了在他提議下昌平君被挑了作左丞相的候選人。
  眾人下馬后,昌平君苦笑道:“我也不知該感激你還是該揍你一頓了,儲君昨晚深夜找了我去說話,說你推荐我代徐相。唉,為何你自己不干呢?若你肯做左相,我們這批人無不心服口服。”
  昌文君更有點怀疑地道:“大哥若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時,那就變成因福得禍了。”
  滕翼笑道:“真想不到這兩個小子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現在反怕了升官發財,真是笑煞旁人了。”
  荊俊捧腹道:“有儲君和我們在背后撐你們的腰,确是不行時就打回原形好了,有什么大不了哩!”
  昌平君气道:“你們倒說得容易,呂不韋現在權傾朝野,人人均趨炎附勢,爭相捧拍和仰他鼻息說話。少龍你自己躲在一旁,卻教我去与他抬杠作對,以后我還有安樂日子過嗎?”
  項少龍摟著他肩頭,淡淡道:“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嘿!什么苦其心志,放心吧!有李斯在后面給你打點出主意,呂不韋又沒有了莫傲,還怕他什么呢?來!我們該進去了。”
  昌平君怀疑地道:“李斯的公務這么繁忙,何來時間助我?”
  項少龍向滕翼等打了個道別的手勢后,扯著昌平君兄弟去了。
  百官跪拜行禮中,小盤穩坐王座,朱姬坐于其右后側處。
  大殿王座的台階共分兩層,小盤的親衛由昌平君、昌文君兩人統率,由王座下的台階直排至殿門處,气氛庄嚴肅穆。
  除禁衛外,入殿者均不准攜帶兵刃。
  七十多個文臣武將,穿上整齊官服,雁列兩旁,右邊以呂不韋為首,接著是王綰、蔡澤、賈公成、云陽君嬴傲、義渠君嬴栖等一眾文臣,李斯和繆毒分別排在第十七和第十八位,官職算相當高了。
  另一邊則以王陵為首,跟著是王齒、蒙驁、杜璧。
  項少龍身為太子太傅,地位尊崇,居于杜璧之下,打后還有近三十人。
  小盤首先表示了對鹿公的哀悼,宣布了大殮將于七日后舉行,當然是由他親自主持了。
  項少龍見小盤從容自若,隱有未來秦始皇的气概,心下欣悅。
  各人正待稟奏,呂不韋首先發言道:“太后、儲君明鑒,我大秦現今正值多事之秋,先有東郡民變,接著徐相在魏境遇襲身亡,鹿公又因憂憤病故。誠宜立即重整朝政,填補空缺,勵精圖治,再張威德。”
  頓了頓,又冷哼道:“血債必須血還,否則東方小儿,會欺我大秦無人矣!”
  王齒怒喝道:“楚人實在欺人太甚,以為送上春申君首級,割讓五郡,就可平息我們的怒火,确是太天真了。”
  眾臣紛紛附和。聲勢浩蕩。
  小盤冷冷審視眾人的反應,淡然道:“是否須向楚人討回血債,因此事內中另有隱情,暫且按下不提。至于徐相和上將軍空出來的兩個遺缺,寡人与太后商量過后,已有主意。”
  呂不韋大感愕然,望向朱姬,見后者毫無反應,心知不妙,沉聲道:“徐相遇襲致死一事,連楚人都直認不諱,未知尚有隱情?請儲君明示。”
  小盤不悅道:“寡人剛說過暫把此事擺在一旁,就是擺在一旁,仲父難道听不清楚嗎?”
  這几句話說得极不客气,呂不韋臉色微變,向王齒和蒙驁使個眼色,閉口不言。
  沒有了朱姬的支持,他那敢頂撞小盤。
  王齒等想不到小盤如此強硬,一時間不敢冒失發言。
  自商鞅改革秦政后,君主集權于一身,故若朱姬不反對,小盤确可為所欲為,除非把他推翻了;否則他的話就是命令。
  小盤卻是暗中稱快。自項少龍离秦后,在朱姬和呂不韋的壓力下,他一直在忍气吞聲。現在項少龍回來了,無論在實質上和心理上,他都感到形勢大改,那還不乘机伸張君權,借打擊呂不韋來達到震懾群臣的目的。
  他若非這樣的人,日后就輪不到他來作始皇帝了。
  大殿內一時靜至落針可聞。
  朱姬首次發言道:“軍政院大司馬一位,由王陵大將軍補上,眾卿可有异議?”
  項少龍听得心中暗歎,想到若這番話由小盤這未來秦始皇說出來,那會征詢各人意見。
  王齒乃王陵同族之人,聞言欣然道:“王陵大將軍确是最佳人選了。”呂不韋本屬意蒙驁,但在這情況下,朱姬既開金口,已是無可奈何,不由狠狠盯了項少龍一眼,知道是他從中搗鬼。
  蔡澤倚老賣老,躬身道:“左相國之位,事關重大,若非德高望重之人,必不能教人傾服,未知太后和儲君心中的人選是誰呢?”
  這回輪到朱姬說不出話來。因為若說德高望重,何時才輪得到昌平君?項少龍望向站在階台上守衛一側的昌平君,只見他垂頭不語,脹紅了臉,顯是心中惊徨,知道若這時不為他制造點聲勢,待群臣全体附和蔡澤,說不定朱姬會拿不定主意。
  哈哈一笑道:“蔡公說得好,不過微臣以為尚未足夠,愚意以為有資格補上宰相此位的人,必須符合三個條件。”
  接著轉向小盤和朱姬躬身道:“太后,儲君明鑒,可否讓微臣略陳己見?”
  小盤大喜,向朱姬請示了后,欣然道:“項太傅請直言,不要有任何顧忌。”
  呂不韋等均心叫不好,偏又無法阻止。
  杜璧則臉帶冷笑,在他的立場來說倒宁愿這左相國之位,不是落到呂不韋手下的人去。
  王齒雖傾向呂不韋,但終屬秦國軍方本土勢力的中堅人物,對項少龍亦有好感,所以只要項少龍說得合理,他自會支持。
  此中形勢,确是非常微妙。
  眾人眼光全集中到項少龍身上。
  項少龍微傲一笑道:“用人惟才,首先此人必須有真材實學,足以擔當此職。至于德望是可培養出來的,在目前反非那么重要。就以呂相為例,在任相位之初,大家都知是什么一番情景,但現在誰不心服口服,由此便可知微臣提出這第一個條件背后的道理。”
  眾人均啞口無言,蓋因項少龍硬將此事扯到呂不韋身上,若還出言反對,反變成針對呂不韋了。
  呂不韋差點气炸了肺,他最恨人提起他的過去,但這一刻偏是有口難言。
  蒙驁臉色沉了下來,冷冷道:“請問項大人,另外兩個條件又是怎樣呢?”
  項少龍從容道:“左相之位,轄下大部份均為軍政統屬,故此人必須來自軍方將領,且為了穩定軍心,此人須像徐相般乃出身自我大秦本土的軍將,如此才可教我大秦兵將心悅誠服,此條件至關緊要,絕不可草率視之。”
  這么一說,等若把王綰或蒙驁當左丞相的可能性完全否定了。
  而完全符合這兩個條件的,只有杜璧和王齒,昌平君仍差了一點點。
  呂不韋气得臉色發青,卻又是欲語無言,因為項少龍确占在道理的一方。
  秦國的軍方將領,自王齒下,無不頷首同意。
  小盤拍案道:“說得好,現在連寡人都很想知道那第三個條件了。”
  項少龍先謝了小盤的允同,微笑道:“第三個條件,是此人必須年青有為,以能陪伴儲君一同成長,藉以保證政策的延續。這立論雖似大膽,但其中自有至理,只要細心一想,便知其中之妙。”
  坦白說,這本是項少龍三個條件中最弱的一環,群臣登時起哄,議論紛紛。
  呂不韋呵呵一笑道:“項太傅這最后一個條件,實大有商榷之余地,未知太傅心中人選是誰呢?”
  小盤哈哈笑道:“項太傅之言,正合寡人之意,昌平君接旨!”
  大殿倏地靜了下來。
  昌平君跑了出來,跪伏龍階之下。
  小盤肅容道:“由今天開始,昌平君就是我大秦的左丞相。寡人之意已決,眾卿家不得多言,致另生枝節!”
  項少龍心中暗笑,看也不看气得臉無人色的呂不韋,帶頭跪拜下去。
  原本沒有可能的事,就這樣變成事實了。
  關鍵處自是先取得了繆毒和朱姬的支持,而如此一來,繆毒和朱姬的一方,亦与呂不韋公然決裂,再沒有回轉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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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懸金市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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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昌平君成為左丞相的同一天,太子丹率眾返回燕國,項少龍使劉巢、蒲布兩人率都騎護行,以免呂不韋再使陰謀手段。
  与太子丹等依依惜別后,項少龍离城返回牧場去,好安葬趙雅。由于家有喪事,所以依禮沒有參加鹿公葬禮。
  至諸事辦妥,已是十天之后。小盤三次派人來催他回城,項少龍此時逐漸從悲痛中回复過來,決定了明早回城。
  這天自黃昏開始,一直下著大雪,項少龍偕紀嫣然拜祭過趙雅后,并肩歸家。
  紀嫣然握緊他的手,柔聲道:“今趟回城,你最好先去看望清姊,否刖她會很不高興哩!”
  項少龍愕然道:“你見過她嗎?”
  紀嫣然點頭道:“見過了!她亦知道雅夫人去世的事,否則已不肯原諒你了。”
  項少龍苦惱地道:“你不是說過要我不可碰你清姊嗎?為何現在又似鼓勵我去找她呢?”
  紀嫣然幽幽歎道:“或者是因為出于我對她的敬愛吧!我看她對你是愈來愈沒有自制力了。否則就不會在你回來后第二天即紆尊降貴前來找你。表面她當然說得像只是來找我,可是當知道你去了參加朝會,整個人立即變得無精打采,唉!我也不知怎么說才好了。”
  此時剛跨進后院,人影一閃,善柔攔在兩人身前。
  兩人嚇得放開了緊牽著的手。
  善柔伸手擰了一下紀嫣然臉蛋,露出迷人的笑容道:“美人儿!本姑娘要借你的夫君大人一會呢!”
  紀嫣然想不到會給善柔作弄,又好气又好笑,嗔道:“借便借吧!我紀嫣然稀罕他嗎?”嬌笑著去了。
  善柔主動拉起項少龍的手,到了園內的亭子里,轉身抱緊了他,歎了一口气道:“項少龍!我要走了!”
  項少龍失聲道:“什么?”
  善柔推開了他,扭轉嬌軀,微嗔道:“說得這么清楚,你還听不到嗎?我要走了!”
  項少龍移前箍著她的小蠻腰,沉聲道:“柔大姊要到那里去?”
  善柔歎了一口气;搖頭道:“不耍問好嗎?總之我明天就要返齊國去。或者將來某一天,會再來找你也說不定。”
  項少龍想起在楚國時她說過的話,當時她雖曾于事后半真半假的否認過,但照現在的情況看來,說不定會是真的。想到她因某种原因要投進別個男人的怀抱去,不禁大感泄气,但久無可奈何,一時說不出話來。
  善柔低聲道:“為什么不說話了,是否心中惱人家哩!”
  項少龍放開了箍著她的手,苦笑道:“我那有資格惱你,柔大姊愛做什么就做什么吧!那到我項少龍干涉?”
  善柔旋風般則轉身來,雙手纏上他脖子,秀眸射出深刻的感倩,以前所末有的溫柔道:“讓致致代表我善柔侍候你好了,但今晚我善柔都屬于你項少龍一人的,只听你的差遣和吩咐,同時也要你記著,善柔永遠都忘不了項少龍,只恨善柔曾對別人許下諾言,細節其實早告欣你了。”
  項少龍望向亭外漫天飄舞的白雪,想起了苦命的趙雅,心中的痛苦掩蓋了對善柔离開而生出的憤怨,點頭道:“我明白了,柔姊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人生總不會事事如意的,我項少龍只好認命了。”
  善柔一言不發,伏入他怀里,終給項少龍破天荒首次看到了在她美眸內滾動的淚光。
  翌晨醒來時,善柔已悄然去了。
  項少龍硬迫自己拋開對她的思念,起身練劍。
  紀嫣然興致勃勃地取槍來与他對拆,烏廷芳、田貞姊妹和項寶儿都在旁鼓掌喝彩,樂也融融。
  紀才女的槍法确是了得,施展開來,任項少龍盡展渾身解數,仍無法攻入她槍勢里,收劍笑道:“本小子甘拜下風了。幸好我還有把別人欠我的飛龍槍,待我這兩天到醉風樓向伍孚討回來,再向才女領教。”
  紀嫣然橫槍笑道:“家有家規,你若想為妻陪你度夜,必須擊掉人家手上之槍才行,廷芳等就是見證人。”
  烏廷芳等拍手叫好,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項少籠不怀好意地笑道:“若紀才女自問抵擋得為夫的挑情手段,就即管夸下海口吧!”
  紀嫣然霞燒玉頰,大嗔道:“若項少龍是這等卑鄙小人,我就算身体投降了,亦絕不會心服的。”
  項少龍知她是一番好意,借此以激勵自己用功上進,正容道:“放心!我只是說笑而已!才女請給我三年時間,我必能把你收服。”
  紀嫣然杏眼圓睜,失聲道:“三年?”
  項少龍大笑移前,把她擁入怀里,安慰道:“三天我也嫌長了,怎舍得讓才女作茧自縛,守三年生寡,哈……”此時荊善來報,烏應元回來了。
  項少龍大喜時,烏廷芳早搶先奔了出去迎接。
  到得主宅大廳,神采飛揚的烏應元正給烏廷芳纏得老怀大慰,陶方則向他匯報最近發生的事情。
  一番熱鬧扰攘后,烏應元抱起項寶儿,坐下來与項少龍和陶方說話,烏廷芳主動為乃父按摩疲倦的肩肌,洋溢著溫暖的親情。
  烏應元夸獎了項少龍几句后,笑道:“我今趟遠赴北疆,看過了烏卓所揀的地方,果然是風水福地。人間胜境、水草肥茂,現在烏卓建起了一個大牧場,又招納了一些被匈奴人欺壓的弱少民族來歸,聲勢大壯,但也更須多些人手調配,否則恐怕應付不了匈奴人。”
  項少龍道:“我正有此意,因為王翦很快會被調回咸陽,若沒了他的支援,一切都要靠我們的了。”
  烏應元道:“我和小卓商量過,最少要調二千人給他才行,有問題嗎?”
  項少籠道:“絕沒有問題,就這么定好了。”
  烏應元放下心事,轉向陶方道:“陶公你負責安排一下,我想把烏族的人逐步撤离秦境,那里确是最好的安居之所,我們以后不用看別人的臉色做人了。”
  又商量了些細節后,項少龍這才偕諸女和鐵衛返咸陽去了。
  回城后,項少龍第一件事就是入宮見小盤。
  小盤見領少龍到,大喜,如常在書齋見他,坐下后,劈頭便道:“廉頗丟官了。”
  雖說早在算中,項少龍仍涌起難過的感覺,趙國從此就是郭開和龐爰的天下了,只不知李牧的命運又是如何?
  小盤顯是對廉頗忌憚非常,如釋重負道:“沒有了廉頗,趙人等若沒有了半壁江山,若連李牧都給赶走了,趙人亦完了。”
  項少龍知他對趙人怨恨至深,對此自己亦難以改變,沉聲道:“趙人殺了廉頗嗎?”
  小盤淡然道:“廉頗老謀深算,一見勢色不對,立即率族人逃往大粱去,听說他給气病了,唉,他實在太老了,再無复當年之勇。”
  項少龍听得心情沉重。
  小盤歎道:“只恨李牧卻在雁門大破匈奴,看來他還有段風光日子,只要一天有李牧在,我們也休想亡趙,現在只好找韓魏來開刀。”
  項少龍想起韓闖、韓非子和龍陽君這群老友,心情更是低落。
  他最關心的當然是龍陽君;道:“若魏人起用廉頗,恐怕攻魏非是易事。”
  小盤誤會了他的意思,低笑道:“師傅放心好了,這叫此一時彼一時也。年初時廉頗才率師攻魏,取了魏人的榮陽,魏安厘王對他恨之入骨,今趟他到大梁去,不宰了他來下酒,已是非常客气,那還會用他呢?”
  項少龍啞口無言時,小盤岔開話題道:“現在呂不韋聘用了韓人鄭國來為我大秦筑渠,工程開始了已年余,計划從仲山引涇水至瓠口,使水向東行,入北洛水。
  此事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使我們暫時無力大舉東進,只有能力對韓人用武,蒙驁現在密鑼緊鼓,征集新兵,加強實力,但我卻有另一個想法,希望由師傅親自帶兵出征,若能立下軍功,就可把蒙驁和王齒等壓下去了。”
  項少龍暗吃一惊,忙道:“現在尚未是時候,若我走了,說不定呂不韋會弄些什么花樣出來,至少要等昌平君站穩了陣腳才成。”
  小盤歎了一口气,确是覺得項少龍的話很有道理,故不再堅持。旋又興奮起來道:“想想那天早朝我和師傅一唱一和,把呂不韋等人壓得抬不起頭來,确是精彩絕倫。”
  項少龍道:“呂不韋定不會服气的,這几天來又弄了些什么把戲出來呢?”
  小盤苦笑道:“他的手段真的教人防不胜防,你返牧場的第二天,呂賊便懸千金于咸陽市門之上,還夸下海口,說若有人能增損他那娘的《呂氏春秋》一字者,立以此千金賞之。使得人人爭相研讀他張貼出來的《呂氏春秋》,師傅也知道這部鬼書只是方便他奪我王權的工具吧,真教人气惱。”
  項少龍听得目瞪口呆,這奸賊真懂得賣廣告,如此一來,他等若控制了秦人的思想,同時大大損害了商鞅改革以來的中央君主集權制。
  他來自二十一世紀,比小盤更明白鼓吹思想和主義的厲害。
  這招非是動刀使槍就可解決的事,不由想起了心愛的紀才女,長身而起道:“儲君不用慌張,我先去打個轉,回來后再把應付的方法告訴儲君。”
  小盤大喜道:“我早知師傅定有應付的方法了。快去,我在這里等你的好消息。”
  項少龍其實是抱著姑且一問的態度,至于聰慧若紀才女是否能有答案,實在沒有半分把握,但現在見到這未來秦始皇充滿期待的樣子,惟有硬著頭皮答應著去了。
  步出書齋,想起李斯,暗忖要應付“呂不韋主義”的散播,此人自然比自己有辦法多了,遂往官署找他。
  李斯正埋首案牘,見項少龍來到,欣然把他迎入室內。
  項少龍笑道:“你在忙什么呢?是否忙昌平君的事?”
  李斯拉他憑几坐好,老臉一紅道:“今早才忙完他的事,現在卻是忙別的。”
  項少龍奇道:“為何李兄卻像有點不好意思說出來的樣子呢?”
  李斯低聲道:“少龍万匆笑我,這半年來小弟一直在研究商鞅的改革,發覺在官制方面仍有根多破綻和漏洞,所以下了點工夫,草擬出一個更理想的制度,若能施行,必可達致大治。縱使將來一統天下,亦可應付得來。”
  項少龍喜道:“快說來听听。”
  李斯立時雙目放光,精神大振道:“首先就是左右丞相的問題,現今職權重疊,難以分明,誰人權大,便可管別家的事,像呂不韋就專愛管軍政,但若能把他限制在某一范圍之內,他將難以像現在般橫行無忌了,亦解決了權臣誤國的問題。”
  項少龍拍案道:“我明白了,李兄之意,實是針對《呂氏春秋》而作對嗎?”
  李斯點頭道:“正是如此,只可惜李某識見有限,只能從政体入手,仍未能創宗立派,以抗衡呂不韋集諸家而成的呂氏精神。若撇開敵對的立場,呂不韋确是一代人杰。”
  項少龍道:“李兄先說說你的方法吧。”
  李斯欣然道:“我的方法簡單易行,就是設立三公九卿之制,所謂三公,就是只留一位丞相,為百官之長,主掌政務。然后改左丞相為太尉,專責軍務,再在這兩職之外設立御史,為儲君負責往來文書和監察臣下,丞相、太尉、御史,不相統屬只向儲君負責,最終裁決權全歸于儲君。”
  項少龍為之動容,暗忖三公九卿听得多了,原來竟是出自李斯的超級腦袋,難怪李斯能名垂千古。同時亦看出李斯的私心,這御史一位,分明是他為自己度身定造了。但想想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心下就釋然了。
  李斯續道:“所謂九卿,大部份都是我大秦原有的官職,只不過職權畫分得更清楚。三公只負責輔助政儲君治理國務,各方面的具体工作,則由諸卿分管。例如奉賞,是主理宗廟禮儀,下面還有太樂、太祝、太宰、太史、太朴、太醫、太令丞等官員;其他郎中令、衛尉、太仆、廷尉、典客、宗正、治粟內史、少府等八卿亦莫不如是。像現在的禁衛、都衛、都騎三個系統,改制后將全歸于衛尉指揮統理,免了現在各系統互相傾軋之蔽了。”
  項少籠當然明白李斯對自己大費唇舌的用心,說到底都是想自己把這計划推荐給小盤。
  他也樂于作這個對小盤有百利而無一害的順水人情,點頭道:“李兄即管預備得好一點,待會我再入宮時,便和李兄一起向儲君進言好了。”
  李斯大喜道:“領兄确是我李斯的良友和知己,若得儲君探納,也不枉我多年的努力了。”
  項少龍拍拍他肩頭,欣然去了。心想自己大可以頸上人頭擔保此事必成,否則二十一世的中國人就不會對三公九卿這名詞耳熟能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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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五德終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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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經琴府時,項少龍雖渾身欠閒,亦終抵不住那相思之苦,溜了進去找府中主人。
  把門的家將無不清楚他和琴清的關系,沒有通報,就把他迎入府內。
  管家方叔在府門處把他領進主廳里里,正要去通報琴清,項少龍笑道:“我只是匆匆路過,讓我向琴太傅打個招呼便成了。”問明了琴清所在,穿過回廊,往后廂走去。
  几位俏婢正在園中堆雪為樂,見到項少龍,都交頭接耳,抿嘴偷笑,又為他指點路途。
  跨過東廂門檻,只見琴清斜靠臥几,一身素綠裙褂,外加鳳紋紫色披肩,秀發以一根玉簪固定頭上,有几絲散垂下來,襯以她的絕世姿容,竟透出平時罕見的嬌冶風情,以項少龍的定力,仍看得呆了起來。
  她一手執帛,一手待針,正專心剌繡。
  琴清那想得到項少龍會忽然出現眼前,吃了一惊,有點手足無措地伸手掠鬢,坐了起來道:“噢,是你!”
  項少龍見到她這更添風倩的動作,心中一蕩,迅速移前,放肆地坐到臥几邊處,差點貼著她的腿側,俯前道:“琴太傅你好!請恕項少龍遲來問候之罪。”
  琴清往后稍仰,拉遠了兩臉的距离,卻沒有怪他無禮,似嗔非嗔,動人至极點。
  項少龍注意到她把手中刺繡,有意無意地收到身后,似是怕給他見到!大奇道:“琴太傅繡的是什么圖案紋飾?”
  琴清立時玉頰霞燒,低垂螓首,嗔道:“項大人檢點些好嗎?怎可与琴清共坐一席呢?”
  項少龍知她臉嫩,暗忖這刺繡可能与自己有關,心甜如蜜,柔聲道:“我只是來打個招呼,立即就要走了,就算無禮都只是片刻之事,琴太傅可否縱容在下一會呢?”
  琴清赧然道:“你這人哩!偏要這么闖進來,人家又是衣鬢不整的。”
  項少龍揍近少許,俾可以享受到她如蘭的芸香气息,微笑道:“我卻一點不為是想,若非如此,就欣賞不到琴太傅這刻嬌慵動人的姿采了。”
  琴清回复了平常的清冷,只是紅霞仍未能盡退,由几子另一邊离几而起,把刺繡放到擺在一角的漆盒子去,珍而重之地折疊整齊擺放好后,剛關上盒蓋,項少龍已來到她旁,學她般跪下再坐到小腿上,柔聲道:“見到我安然回來,心中歡喜嗎?”
  在這角度;剛好欣賞到這美女充滿古典和感性美的側面輪廓,項少龍心迷神醉,自然而然說出了含有挑逗性的話來。
  琴滑默然了半晌,則過俏臉深深看了他一眼后,幽幽歎了一口气道:“項大人不是還有很多事赶著去辦嗎?莫要把光陰浪費在這里了。”
  這兩句話就像是整桶冷水照頭淋下,項少龍立時頭腦清冷,熱情盡退,發了一會怔后,再忍受不住兩人間那种難堪的沉默,兼之心中有气,點了點頭,一言不發站了起來,略施禮后,便往門口走去。心中同時發誓永遠都不再踏足琴府半步。
  尚未跨出門檻,琴清低呼道:“項少龍!”
  項少龍停了下來,冷冷道!“琴太傅有何指教?”
  足音輕響,琴清來到他背后,柔聲道:“你惱了嗎?”
  項少龍苦笑道:“若你是我,會高興嗎?”
  琴清繞過了他,移到他身前,淡淡道:“當然不高興哪,可是你知否剛才的行為,實在太不尊重人家呢!”
  項少龍恍然大悟,原來琴清是誤會了自己,由于她在宮內耳目眾多,得知了自己与朱姬獨處后,立即得到了朱姬的支持,故以為自己用的是美男計,故對他心存鄙視,于是變得如許冷淡。
  不由搖頭苦笑道:“琴太傅原來對我須少龍這么沒有信心,罷了!你愛怎么猜就怎么猜好了,橫豎我也給你誤會慣了。”再不理琴清的呼喚,迅速离開琴府。
  剛与十八鐵衛馳出琴府,迎頭碰上了羸盈和几位女儿軍的少女,想避都避不了。
  兩隊人馬在道旁勒馬停定,贏盈顯是心中有鬼兼有愧,神倩尷尬道:“項大人你好!為何回來這么多天,仍不來看望人家呢?”
  項少龍此時心情大坏,又知贏盈終日与管中邪鬼混,那有興趣敷衍她,冷冷道:“贏大小姐會有空嗎?”再不理她,拍馬去了。
  回到烏府,忙找紀嫣然。
  這才女剛做完她最心愛的兩件事,小睡醒來后,洗了個熱水浴,香噴噴的挨在小几上,背靠軟墊,身上還蓋了張薄被,一個人悠然自得地在看簡,怀中還擱著一支晶瑩的王簫。
  這幅動人的絕世佳人休憩圖映入眼帘,項少龍立即忘記了今天的不愉快,毫不客气地鑽入了她的錦被內,埋進了她的香怀里去。紀嫣然欣然放下簡書,任由項少龍嗅吸她的体香,徐徐道:“夫君大人是否受到挫折了,否則怎會一面忿然之色?”
  項少龍舒适地歎了一口气,先把呂不韋懸賞市門的事說了出來。
  紀嫣然蹙起黛眉,交叉雙腿,把几條垂櫻的秀發攏拂著,淡然道:“呂不韋這一手确是非常厲害,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新圣人的樣子;但也非全無應付的辦法,噢!不要親人家那里好嗎?教人怎為你籌謀呢?”
  項少龍把貪婪的大嘴移离她的胸脯,不情愿地坐了起來,細審嬌妻黑白分明的秀眸,喜道:“早知你定有辦法的了。”
  紀嫣然白了他一眼,美眸泛出笑意,油然道:“我也看過呂氏春秋,确是本不朽巨著,但最弱的一環,卻是呂不韋拾人牙慧的理論。比起我干爹;他真是差遠了。那致命處就是不合時宜!只要我把干爹的五德終始說抬出來,包保可蓋過他的高調空言。”
  項少龍皺眉道:“干爹的五德說不是一种預言學嗎?怎派得上用場?”
  紀嫣然伏入他怀里,嬌笑道:“夫君大人真糊涂得可愛,呂不韋摘撰‘呂氏春秋’的目的,就是要為自己的圣人身分造勢,以壓倒秦人的君主集權。只要我們把五德終始說話用,例如周得火德,秦得水德,水能克火,故無所不胜。自然可把儲君變成應運而生的圣人,那何時才輪得到呂不韋抬頭?”
  項少龍大喜,將散發著浴后体香,嬌慵無力的紀嫣然整個抱了起來,哈哈大笑道:“紀才女這就陪我入宮見駕好了。”
  紀嫣然抗辯道:“人家現在這么舒服,明天才入宮好嗎?”
  項少龍笑道:“不!出嫁從夫,紀才女要立即陪我去才行。”
  鬧得不可開交時,田貞來報,琴清來了。
  紀嫣然掙脫他的怀抱,親了他一口道:“你去招呼清姊,人家換好衣服!便陪你入宮吧!誰叫我紀嫣然嫁了給你哩!”笑著溜開了。
  項少龍步入主宅的大廳時,琴清正背著他靜觀園內滿舖白雪的冬景,优美高雅的嬌軀,是那樣實在,帶著說不出來的驕傲,絲毫不受世俗沾染。
  來到她身后,項少龍涌起歉意,暗責自己的器量太窄了,累得她要紆尊降貴來找自己。輕歎道:“對不起!”
  琴清的嬌軀顫抖了一下,用力地呼吸了兩口气,似是要竭力壓下波動的情緒,出奇平靜地道:“項少龍!琴清今趟來拜訪,是要和你弄清楚一件事。”
  項少龍很想抓著她香肩,把她拉入怀里,只是琴清那种孤清高絕的美麗,總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使他不敢造次。
  再歎了一口气道:“若只是違心之言,就不要說好了,我已不再騙自己了,但望琴太傅也向我這好榜樣多多學習,哈!”
  琴清轉過嬌軀,秀眸閃著亮光,大嗔道:“琴清何時說過違心之言呢?”
  項少龍知道經過此一誤會,兩人的關系親密了很多,不過由于琴清長期守寡,無論心理和生理都很難接受“得寸進尺”式的冒犯,适可而止道:“那就最好了,現在我要和嫣然入宮覲見儲君,琴太傅要和我們一道去嗎?”
  琴清忘了自己的事,訝道:“什么事要勞動我們的紀才女呢?”
  紀嫣然這時盛裝而至,三人邊說邊行,坐上馬車,入宮去了。
  在小盤的書齋內,聚集了小盤的權力集團里最重要的几個人:項少龍、李斯、昌平君、王陵。琴清,与小盤一起聆听得到鄒衍真傳的紀才女詳述五德終始說。
  紀嫣然坐到小盤右方首席處,以她一貫洒脫恬逸的風姿,娓娓為各人道來說:“五德轉移,治各有宜,而符應若神。所以能一統天下者,必須得到五行中其中一德才成。五德就是金木水火土,每德到了一定時期就會衰落,而另一德就會代之而興。黃帝得的是土德;接著是木克土;故夏禹得木德;金克木,商湯得金德;火克金,周文王得火德;現今周朝衰敗,乘時而起的,該是克火的水德了。”
  小盤听得目射奇光,嘀喃念道:“水克火!水克火!”
  王陵生性謹慎,道:“老臣知道鄒大家學究天人,但終是一家之言,未知是否有任何根据呢?”
  紀嫣然美目流轉,登時使室內包括小盤和項少龍在內的男人,無不心迷神醉。
  淡然自若道:“五行之說,早見于〔尚書〕之內;所謂水日潤下,火日炎上、木日曲宣,金日從革,土爰稼檣是也。自古以來,便有“天有六气,降生五味”之說,五味就是金味辛,木昧碾,水味咸,火味苦,土味甘。故音有丕,是為角、征、宮、商、羽;味有酸、甘、苦、辛、咸:色則青、赤、黃、白、黑,均輿五行相配合,相生相赳,循環不休。”
  坐在她旁的琴清接入道:“孟子也有言:“五百洋必有王者興。沒故由堯至于揚五百有余歲。由湯至文王五百有余歲,由文王至孔子五百有余歲,正是五德交替的現象。”
  李斯哂道:“孔子頂多只是個賢人,那有資格稱王者,我看該是輪到儲君了。”
  小盤大喜,但又有點擔心自己非是這“新圣人”,皺屆道:“誰是孟子口中所指每五百年多便出世的王者,只是空口白話,怎樣才可拿來打擊呂不韋的謬言?”
  項少龍笑道:“靠的當然是宣揚的手法和才女干爹鄒先生的權威,試問誰比鄒先生更有資格判斷誰是新圣人,那到別人不心服呢。”頓了頓肅容道:“我們便利用這五德終始說,同時推行李大人草議三公九卿的新官制,定可重整朝政,不讓呂不韋肆無忌憚的橫行下去。”
  紀嫣然笑道:“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因為(呂氏春秋〕采的是各家之言,其中包括了干爹的五德終始在內,其中的〔應同〕篇便記載了“几帝王者之將興也,天必先見祥乎下民。黃帝之時,天先見大嬪大螻。黃帝日:“土气胜。”土气胜,故其色尚黃,其事則土換等語。又說“代火者必將水,天且先見水气胜。水气胜,故其色尚黑,其事則水。沒所以只要我們借呂不韋宏揚〔呂氏春秋〕之勢,只采其五德之說,明褒實貶,呂不韋亦只好有苦自己知了。”
  小盤拍案叫絕道:“如此就好辦了。”
  王陵仍有保留,怀疑地遺:“剛才紀才女不是說過五德轉移時;新圣人出世,必有符瑞之象。如黃帝見大螻,文王見火赤鳥銜丹書集于周社,若儲君不得符瑞,恐怕仍不能今天下人心服哩。”
  項少龍來自二十一世紀,最清楚這類宣傳和愚民手法;暗想什么漢高祖斬白蛇起義,說穿了都不過是這類手段,靈机一触道:“這事容易之极,只要儲君往祭某河時,我們使人炮制一條能在河面翻騰的黑龍,像尼爾斯湖怪……嘿!沒有什么,只要略露背脊,我們即可指其為符瑞,那一切不合理的事;都有了支持了。”
  昌平君皺眉道:“這事說來容易,但假若被人揭穿了,豈非是天大笑話。”
  項少龍想起了周薇的兄長周良這造船專家,又想到紀嫣然的越國巧匠團,笑道:“這事包在我身上,這黑龍只要有几下動作,迅即隱去,我們便大功告成了,保證沒人可以看破。”
  小盤眉開眼笑道:“這事拜托太傅了。”轉向紀嫣然道:“寡人若得水德,定須有儀式和各方面的配合才成,請才女為寡人擬定計划;以便到時執行好了。”旋又肅容道:“此事只限今天与會之人知悉,若寡人發覺任何人漏出消息,必會追究,絕不饒恕。”
  眾人俯首領旨。
  項少龍又涌起荒謬絕倫的感覺,想不到与呂不韋的斗爭,竟會轉到宣傳造勢這方面去,這可說是另一場的心理和精神之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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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青樓爭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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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完了這歷史性的會議后,昌平君硬把項少龍由絕不情愿的紀嫣然和琴清兩女手上搶了去,到了昌平君在宮內的左丞相官署時,昌文君早在恭候他的大駕。
  關上門后,昌文君拍案罵道:“管中邪這小子真是可惡,迷得大妹神魂顛倒,政儲君借李長史之口知會了我們,著我們管束大妹,這事如何是好呢?”
  昌平君伸手摟上項少龍肩頭,笑道:“看來連琴太傅都對少龍你動了春心,區區一個嬴盈你還不是手到拈來。少龍定要給我們由管中邪手上把大妹搶回來。”
  善柔的生离,趙雅的死別,加上徐先和鹿公先后過世,對項少龍造成了連串的嚴重打擊,此時除了一個琴清外,他對女人确是心如止水。嬴盈的任性和善變,若放在他剛到這個時代起始的一段時間,會是刺激有趣的事,但自妮夫人香消玉殞和趙雅的背叛后,他需要的只是深厚的感情。昌平君道:“听說呂娘蓉自己堅持要管中邪和你再拚一場,胜了后才肯嫁給他。”
  昌文君道:“少龍你怎也要幫我們兄弟這個忙,否則若管中邪將來謀反,恐大妹都脫不了關系,那可不是說笑的一回事。”
  項少龍苦笑道,“這种事可是勉強不來的,你想我怎么辦呢。”
  昌平君道:“現在我們擺明是要和呂不韋對著干了。不若大干他一場、先挫掉管中邪的威風,大妹怎也不會和敗軍之將相好的,那就一切均可迎刃而解了。”
  項少龍淡淡道:“若要我打敗管中邪而去娶呂娘蓉,我情愿輸掉算了。”
  昌文君笑道:“放心吧,就算殺了呂不韋他都不肯把寶貝女儿送你,其實也不用公開和管中邪比武決胜,只要在某方面硬壓下管中邪的气焰,增加少龍的聲勢,大妹便該知誰才是真正的威風人物了。”
  昌干君以哀求的語气道:“現在咸陽最霸道的人,就是仲父府的人,人人都敢怒不敢言。少龍順帶一挫他們的威風,亦是大快人心的事。事實上我們這批人,無不等待你回來為我們出一口气的。”
  項少龍勉力振起精神,想了想苦笑。道:“好吧,今晚你們給我在醉風樓訂個酒席,指明要單美美和歸燕兩人陪酒,我們就去大鬧他娘的一場,順便討回我應得的飛龍槍好了。”
  兩人大喜,忙去安排一切。
  項少龍乘机脫身回府,問起周良,才知他去了找心目中的鷹王,尚未回來,算算日子,這家伙去了足有半年。擔心起來,找了周薇來問話。不知是否受到烏果的愛情滋潤,周薇神采飛揚,美艷惊人,見到項少龍,頗有點不好意思。
  項少龍囑她坐好后,問道。“周良兄為何去了這么久呢?”
  周薇道:“大哥為了找尋最好的獵鷹,必須遠赴北疆,來回至少要四個月,尚要費時尋找,還要看看有沒有運道哩。”
  項少龍苦惱道:“我正要找他幫忙,這怎么辦才好呢。”
  周薇精神一振道:“家兄曉得的事,小薇亦懂得一二,不知是那方面的事情呢?”
  項少龍怀疑地細察她充滿信心的神情,道:“你懂得造船嗎?但那非是造船那么簡單,而是……我不知怎么說才好了。”
  周薇欣然道:“大爺放心說出來好了,我們周家世代相傳,男女均熟知水性和造船之事,小薇不會差過家兄多少呢。”
  這回輪到項少龍精神大振,把做假黑龍的計划說了出來。
  周薇听得眉頭大皺,好一會才道。“若是由人在水底操縱,此事并不困難,難就難在如何在水底換气,若冒出頭來,豈非要立即給人揭穿了。”
  項少龍道“我早想過這問題,但卻是不難解決:若使操龍的人頭臉全給龍体罩著,只在龍身開個呼吸的气孔,加上遠离岸邊,任誰都難以識破,但這龍必須有很好的浮力,能在水中組合和拆除,那就可不留痕跡了。”
  周薇奮然道:“這事就交給小薇去辦吧。啊,真好,小薇終可以為大爺出力了。”
  項少龍欣然道:“烏果不是待你更好嗎?”
  周薇玉頰霞飛,跪伏地上道:“一切全由大爺作主。”
  項少龍笑道!“那就成了,烏果也該成家立室了。”
  回到內堂后,向烏廷芳說了烏果和周薇的事,烏廷芳欣然領命,負起安排兩人嫁娶的重任。
  項少龍逗著項寶儿玩了一會,又去夸獎了紀嫣然,才由田氏姊妹侍候浴包衣赶回官署去。
  此時都騎軍上下均視項少龍為英雄偶象,見到他態度极為恭敬。
  到了辦公衛署,卻見不到荊俊。
  滕翼道:“小俊去了找鹿丹儿,噢,差點忘了,小俊央我求你為他說親,今朝看來他是非常認真哩!”
  項少龍喜道:“只要鹿丹儿不反對,一切都應沒有問題,不過最好由王陵提親,比由我去說更是适合。”
  滕翼道:“鹿丹儿現在愛小俊愛得瘋了,怎會有問題,但我認為最好由你和王陵一起去向鹿丹儿的父母說,那才是給足女家臉子。”
  項少龍坐了下來,點頭答應了。
  滕翼道:“我給趙大他們安排了优差,昌平君已批了下來,幸好是他當左丞相,否則恐怕沒有一件事是可以順利獲准呢。”
  項少龍笑道:“我們還有更厲害的手段去削呂不韋的權威。”接著把假龍的事說了出來。
  滕翼贊歎道:“這一著比硬桶呂不韋几刀更厲害,自呂不韋懸金市門,我便擔心他會公然謀反。此事宜早不宜遲,你打算何時進行?”
  項少龍道:“一俟黑龍的事解決后,立可擇日進行,看來都是春祭時最适合;所以定要在這兩個月內炮制一條黑龍出來。”
  滕翼道:“都衛控制在管中邪手上始終不大妥當,最好能把他掃了下來,听小俊說仲父府的人愈來愈霸道,不時有欺壓良民的事,管中邪當然包庇他們,想想就教人气憤了。”
  項少龍想起以前在二十一世紀鬧事打架的日子,笑道:“他們硬嗎?我們就比他們更硬,今晚二哥有沒有興趣陪我到醉風褸鬧事呢?”
  滕翼哈哈大笑,欣然道:“我正手痒得很,這半年來我比你勤力多了,正想找管中邪來試劍,只怕他作縮頭烏龜吧。”
  項少龍一看天色,道,“一個時辰后,我們在醉風樓見面,現在我想找蒙驁談談心事,只要能令他對呂不韋生出半點怀疑之心,我便算成功了。”
  遣退下人后,蒙驁定神看了項少龍一會,歎道,“若項大人是來說仲父的不是,最好免了。”
  頓了一頓,眼中射出歉然神色,淡淡道:“我蒙驁本是齊人,昭王時入秦,一直受秦人排擠,受盡辛酸悲苦。至仲父主事,才有出頭之日,仲父可說待我恩重如山,他縱有百般不是,且就算要了我父子三人之命,我蒙驁也絕不會皺上半下眉頭。
  若非念在少龍曾舍命保著武儿和恬儿,我今天絕不肯讓你跨入我將軍府的門檻,但也是最后一次了。”
  項少龍愕然道,“大將軍原來早知那件事了。”
  蒙驁眼中射出悲痛之色,緩緩點頭道,“當日我曾反覆問起武儿和恬儿洛水旁密林遇襲一事,自然知道其中別有隱情,不過事情已過去了,現在亦不愿重提,項太傅請吧!”
  項少龍想不到他對呂不韋愚忠至此,不由心中火發,長身而起,淡淡道:“人各有志。項某人難以相強,只望大將軍分清楚侍秦和侍呂不韋之別,免致禍及子孫親族。告辭了!”言罷大步往正門走去。
  蒙驁暴喝道:“留步!”
  項少龍停了下來,冷笑道:“大將軍不是想留下我項少龍的人頭吧!”
  蒙驁霍地起立,沉聲道:“我蒙驁一向恩怨分明,更不慣使卑鄙小人的行徑,仲父雖是熱中權利,說到底仍是為了保命。試看歷代入秦當權之士,誰能有好的下場。仲父只是迫不得已吧了!若少龍肯捐棄前嫌,我可代少龍向仲父說項……”
  項少龍搖頭苦笑道,“太遲了,自倩公主等給他害死開始,我和他之間只能以鮮血來清洗血債。而他后來毒殺先王,使人害死徐相,气死鹿公,更与儲君和秦國軍方結下解不開的深仇,蒙大將軍現在只能祈望他能成功謀朝篡位。否則就是株連三族的大禍,話至此已盡,本人以后也沒有興趣再提此事了。”
  蒙驁顯然不知呂不韋毒殺庄襄王和害死徐先的事,色變道:“你說些什么?”
  項少龍哈哈一笑,透出說不盡的悲憤,再不理蒙驁,大步走出廳外。
  人影忽現,蒙恬蒙武兩兄弟左右扑出,跪在他身前,齊聲道:“太傅!”
  項少龍愕然道:“你們在門外偷听嗎?”
  兩人雙目通紅,憤然點頭。
  項少龍扶起兩人,低聲道:“千万不要讓你爹知道,遲些來找我吧!”這才走了。
  項少龍踏入醉風樓,一位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在四名悄婢的簇擁下迎了上來,諛笑道:“奴家春花,歡迎項大人大駕光臨!”
  四婢擁了上來,為他脫下外衣,服侍周到。
  項少龍淡淡道:“伍樓主是否急病去世了,為何見他不到呢。”
  項少龍心中暗笑,知道伍孚放意避開,同時知他必會通知呂不韋,求他保住自己這條小命,轉頭向眾鐵衛道:“今天伍樓主請客,你們可到褸下盡情玩樂,但卻千万不要吃下有毒的酒菜。”
  荊善等那還不會意,齊聲歡呼,擁入褸內,累得春花慌忙遣人招呼,惶恐地道:“項大人說笑了,酒菜怎會有毒呢?”
  項少龍好整以暇道:“那就要問你們的歸燕姑娘才知道了,她不也是病了吧?”
  春花垂頭低聲道:“管大人包了歸燕姑娘,今晚只陪他一個人,奴家已將此事通知了上頭。”
  項少龍微笑道:“那單美美是否由仲父包了呢?”
  春花惶然道:“包她的是繆大人。”
  項少龍听得呆了一呆,冷哼道:“這事我自會問他們兩人,不過你最好与伍褸主說一聲,若我在半個時辰內見不到他,他的醉風褸以后就不用開了,而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辰,哼!”
  心中暗笑下,大步往前走去。
  春花玉容失色,抖顫顫的在前引路。
  今趟晚宴的地方,是醉風樓主樓二樓的大廳,也是醉風樓最豪華熱鬧的地方,不像后院獨立的別院,二十多席設于一廳之內,有點像二十一世紀的酒樓,只不過寬敞多了。
  項少龍登樓時,圍坐了十多組客人,芒影衣香,鬧哄哄一片。
  在廳子四角,均設有爐火,享內溫暖如春。
  見到項少龍上來,近半人起立向他施禮。
  項少龍環目一掃,赫然發覺管中邪和繆毒都是座上客,而不知有意還是無心,兩席設于昌平君那一席的左右兩旁。
  但最今他生气的是嬴盈竟在管中邪那一席處,輿歸燕左右傍著管中邪。
  嬴盈顯然想不到會在這种場合遇上項少龍,手足無措地低垂俏臉,不敢看他。
  項少龍心中暗恨,知是管中邪故意帶她來,好令昌平君兄弟和自己難堪。
  項少龍哈哈一笑,舉手邊向各人打招呼,邊往自己那席走去,此時才看到荊俊也來了,正向他擠眉弄眼。
  繆毒舍下身旁的單美美,迎上項少龍笑道,“稀客稀客!想不到竟會在這里碰上項大人哩!”
  項少龍親熱地抓著他手臂,拉到一角的爐火旁,笑道:“待我先猜猜,繆大人必是忽然接到單美美的邀請,才到此赴會的,對嗎?”
  繆毒愕然道:“項大人怎會猜到?”
  項少龍輕松地道:“怎會猜不到呢?因為小弟今晚來就是要找伍孚晦气,單美美和歸燕都脫不了關系,自是要找人來護花了。假若我和繆大人公然沖突,就正中隱身單美美幕后的呂不韋下怀了,繆大人明白了嗎!”
  繆毒發了會怔后,咬牙切齒道:“美美這臭婆娘竟敢玩我,我定要她好看。”
  項少龍拍了拍他肩頭道,“切勿動气,只要繆大人明白就成了,我今晚就看在繆大人臉上,暫不与單美美計較,大人放怀喝酒吧!”
  經過繆毒那一席時,單美美螓首低垂,眼角都不敢瞧他。
  同席的還有几個看來是剛加入繆毒陣營的幕僚食客一類人物,人人擁美而坐,見到項少龍態度都非常恭敬,其他姑娘對他更是媚眼亂飛。
  項少龍停了下來,一一与各人打過招呼,含笑道:“不見半年,原來美美忘掉了我哩!”
  繆毒此時一臉不快之色,席地坐回單美美之旁,冷哂道:“美美就是這事不好,記性差透了,所以無論對她做過什么好事,她轉眼就忘掉了。”
  這么一談,項少龍立知繆毒不快的原因;主要是因為單美美把和呂不韋相好的事瞞著他。
  單美美嬌軀輕顫,抬起俏臉,惊惶地看了項少龍一眼道:“項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這等小女子計較,美美真個感恩不盡了。”
  項少龍雖明知她在演戲,但仍難以明著去欺壓她,瀟洒一笑,往隔鄰的己席走去。
  管中邪霍地起立,笑道:“項大人怎能厚此薄彼,不來我們處兜個圈儿,閒聊兩句?”
  項少龍目光往他那一席掃去,除了嬴盈、歸燕和侍酒的姑娘外,還有荊俊的手下敗將周子桓,另外就是魯殘和二個面生的劍手,該是呂不韋這半年來招攬回來的新血。
  只觀他們气定神閒的態度和彪悍的身形,便知是高手無疑。
  嬴盈的頭垂得更低了,反而歸燕泛起迷人笑容,一點都不似曾向他下過毒手的樣子。
  項少龍与滕翼等打了個眼色,來到管中邪一席處。
  男的全站起來,朝他施禮。
  管中邪笑道:“讓我為項大人引儿三位來自各地的著名劍手,這位是許商,來自楚國的上蔡,有當地第一劍手之稱。”
  上蔡乃楚國西北的軍事要寒,能在這种地方稱雄,便絕不簡單。項少龍不由留心打量了這年在二十許問,生得頗為軒昂英俊的年青劍手几眼。
  許商抱拳道:“項統領威名聞之久矣,有机會定要請項統指點一二。”
  另一位矮壯結實,渾身殺气的粗漢聲如洪鐘地施禮道:“本人連蛟,乃衛國人。”
  項少龍淡淡道:“那就是管大人的同鄉了。”
  連蛟眼中掠過森寒的殺意,冷冷道:“連晉就是本人族弟。”
  管中邪插入道:“項大人切勿誤會,連蛟雖是連晉族兄,但對項大人敗連晉卻只有尊敬之心。”
  項少龍眼中寒芒一閃,掃了連蛟一眼,沒有說話。
  剩下那貌如猿猴,身形高瘦的人,三人中數他最是沉著,只听他冷漠地道:“在下趙普,本是齊人,原在魏國信陵君門下當差;那是項大人到大梁后的事了。”
  歸燕笑道:“項大人為何不坐下再談呢?好讓歸燕有向大人敬酒的榮幸哩!”
  項少龍哈哈笑道:“歸燕姑娘說笑了,所謂前事不忘,后事之師,在下怎敢造次。”
  轉向管中邪道:“管大人的時間拿捏得真好,一知道在下今晚要踏足醉風樓,立把歸燕姑娘包了下來,不過我看管兄最好擁美歸家,藏于私房,那小弟就真的爭不過你了。”
  以管中邪的深沉,歸燕的演技,听到項少龍這么充滿威嚇味道的說話,亦不禁色變。
  贏盈這時才覺察到項少龍和管中邪、歸燕間的火藥味,嬌軀劇顫,仰起俏臉往項少龍望來。
  項少龍合笑道:“贏小姐你好!”
  贏盈秀目射出惶然之色,香肩微顫,卻是欲語無言。
  項少龍那有興趣理她,向管中邪笑道:“為何不見娘蓉小姐陪在管兄之旁?回來后尚未有机會向三小姐請安問好,惟有請管兄代勞了。”
  哈哈一笑,不理贏盈、管中邪和歸燕的臉色變得多難看,逕自返回昌平君那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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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再訂戰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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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坐下后,昌平君和昌文君兩人都气得鐵青著臉,一半是為了羸盈的不知自愛,一半是為了單美美和歸燕兩人明不給他們面子。
  要知兩人均為秦國王族,先不說昌平君剛登上了相位,只憑禁衛統領的身分,咸陽便沒有多少人敢開罪他們。
  由此可見呂不韋實是權傾咸陽。
  小盤在朱姬和項少龍支持下,還可在一些人事的聘用上与他唱反調,但在事情的執行上,又或在王宮以外,實在沒有人能把他的气焰壓下去。
  全廳十多席,就只他們這一席沒有侍酒的姑娘。
  春花戰戰兢兢地坐在項少龍身旁道:“奴家喚白蕾和楊豫來侍候各位大人好嗎?”
  醉風樓四大紅阿姑中,以單美美居首,其余三人就是歸燕、楊豫和白蕾。昌平君冷喝道:“你給我滾得遠遠的,今晚若單美美和歸燕不來,其他人也不要來了。”
  春花嚇得臉無人色,慌忙退下。
  滕翼冷冷瞥了管中邪那席一眼,沉聲道:“管中邪今晚是有備而來,擺明要和我們對著干。”
  荊俊輕松地道:“他們在樓下還有二十多人,都是仲父府家將里臭名遠播的霸道人物,若我們能狠狠教訓他們一頓,保證咸陽人人拍手叫好。”
  項少龍淡淡道:“這個容易,荊善他們正在樓下喝酒,捎個信給他們就行了,要鬧事還不容易嗎?”
  荊俊大喜,起身去了。
  此時一陣嘻鬧聲由管中邪那席傳來,各人為之側目,原來管中邪摟著嬴盈灌酒,嬴盈知有項少龍在旁觀看,大窘下怎也不依。
  昌平君知管中邪在故意挑惹他們,反沉下气去。
  昌文君卻是忍無可忍,霍地立起,喝逋:“大妹!你給為兄到這里來。”
  管中邪放開羸盈,雙手抱胸,笑而不語。
  嬴盈偷瞥了項少龍一眼,垂首應道:“有什么事呢?回家再說吧!”
  昌平君怕鬧成僵局,便把昌文君拉得坐了下來,歎道:“這事真教人頭痛。”
  項少龍呷了一口酒,懶洋洋地道:“我們愈緊張,管中邪愈得意。不過我曾明言若伍孚半個時辰不來見我,我就拆了他的狗窩,這就是管中邪致命的弱點了。”
  昌平君和昌文君兩人聞言后,臉色才好看了一點。
  荊俊這時由樓下回來,瞥了羸盈一眼,低聲道:“丹儿告訴我其實兩位老兄的寶貝妹子心中亦很矛盾和痛苦,因為她真的是歡喜三哥,只因既怕寂寞又愛玩鬧,兼之管中邪這家伙對女人又有一套厲害手段。才在三哥离去這段時間愈陷愈深。不信你看她現在的表情吧!痛苦比快樂大多了。”
  昌平君忿然道:“我昨天才和她大吵了一場,嘿!我怎都要當好這左丞相的了,只要是能令呂不韋不快樂的事,我就要做,看這老賊怎樣收場。”
  項少龍道:“你辦妥了調王翦回來的事嗎?”
  昌平君道:“仍是給呂不韋硬壓著,王陵對呂不韋相當忌憚,又被呂不韋通過蒙驁和王齒向他施壓力,說北方匈奴蠢蠢欲動,故一動不如一靜。太后听得慌了起來,不敢支持儲君,所以這事仍在拖著。”
  荊俊道:“桓奇更慘!軍餉的發放,全操在呂不韋手上,給他左拖右拖,而做起事來又礙手礙腳,此事定要為他解決才行。”
  項少龍笑道:“放多點耐性吧!當黑龍出世之日,就是呂賊退敗之時,時只是繆毒就可弄得他渾身欠閒了。”
  昌文君和荊俊都不知黑龍的事,連忙追問。
  滕翼道:“這事回去再說吧!”伸指指往后方,笑道:“三弟的老朋友來了。”
  眾人望去。
  果然是伍孚來了。
  他一邊走來,一邊与客人寒暄,神色如常,沒有半點惊懼之色,顯是因有管中邪這大靠山在庇蔭著。
  經過繆毒那一席時,這家伙特別熱情。當往項少龍這席走來時,隔遠一揖到地,卑聲道:“知項大人召見小人,嚇得病都立即好了,唉!小人實愧見大人,因為槍盾均被夜盜偷了,我的病也是因此而起的。”
  眾人听得臉臉相覷,想不到此人如此無賴。不過亦想到這是呂不韋和管中邪的主意,偏不讓飛龍槍盾落到項少龍手上。否則權衡利害下,伍孚實犯不著在這等小事上堅持。
  項少龍淡淡道:“既然寶物失竊,本統領自有責任追查回來,伍樓主跟隨我回官署一行,提供線索,待我都騎軍把槍盾找回來好了。”
  伍孚臉色微變,暗忖若到了都騎官署,那還有命,忙道:“項統領好意心領了,我打算不再追究此事,何況那是發生在贈槍的那個晚上,是半年前的事了。”
  荊俊叱喝道:“好膽!槍盾已屬項統領之物,追究与否,那到你來決定,你現在擺明不肯合作,若不是有份偷竊,就是縱容盜匪,蓄意瞞騙。”
  昌文君冷冷接入道:“根据大秦律法,不告奸者腰斬,伍樓主竟敢視我大秦律法如無物,公然表示縱奸橫行,罪加一等,更是死有余辜。”
  伍孚嚇得臉無人色,雙腿一軟,跪倒地上,眼睛卻往管中邪望去。
  管中邪想不到項少龍等拿著伍孚一句話來大做文章,長身而起道:“中邪身為都衛統領,城內有事,實責無旁貸,請項大人將此事交下屬處理,必能有一個完滿的交待。”
  此時廳內各人始感到他們間异樣的气氛,人人停止了調笑,靜心聆听。
  樓內寂然無聲,只余管中邪雄渾的聲音在震蕩著。
  昌平君微笑道:“只看槍盾失竊的時間,便知此事极有可能是針對項大人而來,且必有內奸,此事可大可少。兼且說不定賊人早把槍盾運出城外,照本相看,此事應交由項大人親自處理為宜,管大人不必多事了。”
  以管中邪的陰沉,亦不由臉色微變。要知昌平君貴為左相,比管中邪高上數級,又專管軍政,只要他開了金口,若管中邪還敢抗辯,便可治其以下犯上之罪。
  一時間,管中邪有口難言。
  伍孚想起腰斬之刑,忍不住牙關打戰,渾身發抖。
  羸盈對各人關系,一直糊里糊涂,此時才發覺管中邪所代表的呂不韋一方,与項少龍和兩位兄長代表的儲君一方,竟是勢成水火,互不相容,自己夾在中間,處境尷尬之极,不由生出后悔之意。
  就在此刻,單美美离座而起,來到伍孚之旁,跪了下來,嬌聲道:“若說知情不報,本樓所有人均犯了同樣的罪,丞相和項統領就把我們一并治罪好了。”
  歸燕忙走了過來,跪倒伍孚的另一邊。
  這回輪到昌平君等大感頭痛,總不能為失去了點東西,而小題大作地把整個醉風樓的人問罪。
  繆毒大感尷尬,說到底在這刻單美美都算是他的女人,若給項少龍拿去斬了,他本人亦感面目無光。
  管中邪坐回席位去,嘴角帶著一絲冷笑,一副隔岸觀火的神態。
  項少龍仍是舒适閒逸的樣子,淡淡道:“冤有頭,債有主,醉風樓內,伍孚乃主事之人,槍盾既由他送我,若失去了,理應由他通知本人,既是知情不報,現在又不肯合作,當然是犯了縱容盜匪之罪,兩位姑娘硬要置身事內,究竟有何居心呢?”
  單美美和歸燕想不到項少龍辭鋒如此厲害,登時啞口無言。
  伍孚心知不妙,失了方寸,顫聲道:“請大人寬限小人一段時間,必可把飛龍槍追尋回來。”
  滕翼哈哈大笑道:“這么說,槍盾只是給伍樓主藏了起來吧!否則怎有把握定可尋回來呢?”
  伍孚知說漏了罪,不斷叩頭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管中邪等心中暗恨,差點要把伍孚分了尸。
  繆毒發言道:“項大人可否把此事由本官調停,只要伍樓主交出槍盾,此事就此作罷好嗎?”
  項少龍乘机下台道:“既有繆大人出面,這事就這么辦好了。”
  繆毒打個手勢,立有兩名手下走了出來,挾起伍孚去了。
  單美美和歸燕似是這時才認識到項少龍的威勢,幽幽地瞥了他兩眼,各自歸席。
  尚未坐好,樓下傳上來打斗和杯碟落地的吵聲。
  項少龍等會心微笑,知道荊善等人動手發難了。
  樓下大堂亂成一團,地席上全是翻倒的几子杯盤酒菜,狼藉不堪。
  十八鐵衛有一半人帶了傷,但都是無關大礙,管中邪的人卻慘了,二十三個人全受了傷,過半人爬不起來;雖沒有可致命的傷勢,卻是斷骨折腿,狼狽不堪。這當然是烏言著等人手下留情了。
  管中邪看到這种情況,怒喝道:“發生了什么事?”
  一名似是那群手下中的帶頭大漢,一手掩著仍不住淌血的鼻子,憤然指著荊善道:“這小子竟敢向我們席上的姑娘眉目傳情,我們便……”
  管中邪厲喝道:“閉嘴!”
  烏光攤手向項少龍道:“是他們動手在先,我們只是自保吧了!”
  管中邪雖心知肚明是荊善等故意挑惹,卻是無可奈何,因為先動手的終是自己的人。
  嬴盈返到兩位兄長之間,而昌平君兩兄弟卻對她視若無睹,更不和她說話。
  管中邪喝令手下將傷者帶走,向項少龍肅容道歉后,冷冷道:“上趟田獵時,中邪与項大人一戰,胜負未分,只不知大人何時有閒賜教,以決定小姐花落誰家呢。”
  鬧哄哄擠滿了當事者和旁觀者的大廳,立時靜了下來。
  人人均知管中邪動了真火,索性公然向項少龍搦戰。
  秦軍本嚴禁私斗,但因此事牽涉到呂娘蓉的終身,又有先例在前,連小盤都難以阻止。
  項少龍微笑道:“管大人請說出時間地點,就算立即進行,本人亦樂意奉陪。”
  各人目光全集中到管中邪身上。
  管中邪尚未有机會說話,嬴盈一聲尖叫,搶了出來,攔在項少龍和管中邪之間,厲聲道:“不要打!”
  眾人齊感愕然。
  嬴盈在咸陽一向出了名愛逗人比武,又愛看別人比武,她這么插身阻止,實令人難以理解。
  項少龍瀟洒地聳肩道:“此戰進行与否,主動并不在項某人,嬴大小姐若要阻止,可私下向管大人說話,恕項某人難以應承了。”
  嬴盈凄然望了他一眼,悲切地道:“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你大可不接受挑戰,誰能勉強你?偏要對人家說這种風涼話,你今晚還不夠威風嗎?”
  項少龍無名火起,冷笑道:“大小姐力圖阻止,是否因我們并非為你而戰呢?”
  嬴盈猛一跺足,“嘩”的一聲哭了出來,掩面狂奔奪門而去。
  滕翼向荊俊使了個眼色,后者忙追著去了。
  管中邪神色不變,淡然道:“下月二十日,乃呂相大壽吉日,我們就在席上比武,好順便為壽宴助興。”
  腳步聲響,繆毒的兩名家將把伍孚又押了進來,還提著飛龍槍盾。
  項少龍接過槍盾,哈哈大笑道:“就此一言為定,到時我將以此槍上陣,讓它們見識一下管大人的絕技。”
  圍觀者立時爆起一陣采聲。
  管中邪臉色微變,經上次交手,他早摸清了項少龍的劍路,這半年來日夕苦修,就是針對項少龍的劍術來施展應付之法。可是項少龍改劍用槍,立時把他原本的計划全破坏了。
  項少龍卻是心中暗笑。
  現在离決戰之日仍有個多月,有足夠時間讓他從嫣然處學得她精妙絕倫的槍法。
  亦只有這种重型攻堅武器,才可不懼管中邪的惊人臂力。
  這正是戰術的靈活運用。
  上趟他靠戰略占到上風,今趟致胜之法,靠的乃是戰術。
  再沒有其他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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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直接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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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起來,項少龍拜祭了鹿公和徐先后,又入宮見過小盤,交待了要与管中邪決戰的事后,便到琴府去見琴清。
  琴清正在園內賞雪,見他到來,神情歡喜,但又含羞答答,不大敢看他,神態動人之极。
  兩人并肩在舖滿積雪的花徑內漫步,雖沒有任何親熱動作,但卻感到比以前接近了很多。
  項少龍淡然道:“下個月呂不韋壽宴時,就是我和管中邪分出生死胜敗的一刻了。”
  琴清嚇了一跳,嗔道:“你這人哩!怎犯得著和那种人動刀動槍呢?”
  項少龍道:“這個人文武兼資,智勇過人,又緊握都衛兵權,若不把他除去,我們始終沒有安樂日子過。”
  琴清把斗篷拉了下來,停步道:“若你敗了……唉!真教人擔心死了。項少龍轉過身來,俯頭細審她有傾國傾城之色的玉容,微笑道:“若我項少龍不幸戰死,琴太傅會怎樣呢?”
  琴清臉色倏地轉白,顫聲道:“不要這么說好嗎?你還嚇得人家不夠嗎?”
  項少龍堅持道:“琴太傅尚未答我。”
  琴清白了他一眼,垂首輕輕道:“最多拿琴清的命來陪你吧!滿意了嗎?”
  項少龍一震道:“琴太傅!”
  琴清搖頭歎道:“想不到我琴清終忍不住要向一個男人說這种話,但我知道你不會輸的,是嗎?項少龍!”
  項少龍微笑道:“當然不會輸啦!假若沒有信心,就索性認輸好了,他還能奈我什么何?”
  頓了頓續道:“今天我來,是專程邀請琴太傅到牧場去小住一個月,因為我定要拋開一切,專心練武,為下一個月的決戰作好准備。可是我自問拋不開對你的思念,為免相思之苦,只好來求你能陪在我身旁了。”
  琴清立即連耳根都紅透了,垂首大窘道:“項少龍你可知對琴清作出這樣的要求,等若要琴清獻身于你呢?”
  項少龍伸手抓著她蓋上雪白毛裘的香肩,柔聲道:“當然知道,請恕項某人不懂偽飾,我除了想得到琴太傅動人的肉体外,還要得到太傅的心,二者缺一,我均不會收貨。”
  琴清象征式地掙了一下,嗔道:“你怎可當人家是一件貨物?”
  項少龍俯頭在她左右臉蛋各吻一口,徐徐道:“什么也好,總之我是要定你了。我們以后都不用再自己騙自己,生命有若過眼云煙,錯過了的事物永遠都不能回頭,我想通想透后,才來找琴太傅的。”
  琴清的秀頷垂得差點碰到胸脯去,以蚊蚋般的聲音道:“你什么時候回牧場去?”
  項少龍大喜道:“明早立即起行。”
  琴清輕輕道:“先放開人家好嗎?”
  項少龍愕然松手。
  琴清一陣風般飄了開去,到离他至少有十步的距离后,才正容施禮道:“明天琴清就在這里等候項太傅大駕光臨吧!項太傅請了。”
  橫了他千嬌百媚,情深如海的一眼后,轉身盈盈去了。
  項少龍神魂顛倒地看著她消失在花徑盡處,這才魂魄歸位,返官署去了。
  到了都騎衙署門外,一騎橫里沖出來,把他截著,原來是羸盈,只見她容包憔悴,顯然昨晚沒有睡好,見到項少龍,劈頭道:“項大人,我要和你單獨說几句話。”
  項少龍向琴清正式示愛,又得到妙不可言的答覆,心情轉佳,點頭道:“到里面說吧!”
  羸盈倔強地搖頭道:“不!我們到城外走走!”
  項少龍生出警戒之心,徐先和鹿公先后身死,現在自己成了呂不韋最渴欲除去的眼中釘,這會否是管中邪透過羸盈來布下的陷阱呢?
  旋又推翻了這個想法,因為無論羸盈如何糊涂任性,但仍絕不會要害死自己,遂道:“好吧!”
  轉頭正要吩咐荊善等自行到衙署時,烏吉著先一步道:“項爺:請恕我等難以從命,眾夫人曾有嚴令。囑我等寸步不离護衛項爺。”
  項少龍發了一會怔,讓步歎道:“好吧!你們跟在我后面好了。”
  言罷与嬴盈并騎出城。
  馳出城門,立即精神一振。
  往日草浪起伏的原野變成一片皚皚白雪,無盡的雪原,宁謚無聲,只見雪光閃耀。
  十八鐵衛策馬踏在二百步許的后方,徐徐而行。有种悄悄戒備的意味
  項少龍打量了羸盈。
  她本已惊心動魄的誘人身材更丰滿了,可見管中邪對她滋潤有功。
  不過項少龍聯想到的卻是假若天香國色的琴清受了他本人的滋潤后,又會是怎么一番情景呢?
  當這念頭涌上心田時,項少龍憬然悟到自己對羸盈只是有興趣而沒有愛意。
  羸盈輕輕道:“項少龍!不要和中邪比武好嗎?只要你肯公開表示因想把出娘蓉讓給他,而拒絕比武,誰都不會因此說你是怕了他。”
  項少龍心想這确是個解決的好辦法,由于田獵晚宴的一戰,自己占了點上風,加上有讓愛作借口,當然沒有人會因此而認為自己是怯戰。但問題卻是他和管中邪已到了一山不能藏二虎、勢難兩立的情況。
  就像他和呂不韋,只能有一個人可以活下去。
  嬴盈見他沒有回應,提高了聲音怒道:“你根本不歡喜呂娘蓉,爭來干嗎?”
  項少龍正欣賞著官道旁樹枝上銀白晶瑩的雪凍,歎了一口气道:“大小姐對管中邪确是用心良苦,這么處處為他籌謀著想。”
  嬴盈听出他諷刺之意,气道:“我難道不為你著想嗎?這半年來你在外朝夕奔波,中邪他卻每天苦練劍法,每天都在等待与你決定胜負的一日,你還妄想可穩胜他嗎?”
  項少龍不以為忤,微笑道:“那嬴小姐究竟想我和你的中邪誰方胜出呢?”
  嬴盈气得俏臉轉白,惱道:“我希望你兩個都死了就最好。”
  項少龍哈哈笑道:“那嬴大小姐不如請回城吧!再不用多費唇舌了。”
  嬴盈勒停駿馬,鐵青著俏臉,怒瞪了他好一會后,反軟化下來,凄然道:“都是嬴盈不好,三心兩意,難怪你這樣對我。這件事就當是我求你好嗎?”
  項少龍肅容道:“嬴盈你最好理智一點,看清楚眼前殘酷無情的現實,那并非只是個人意气之爭,而是牽涉到大秦整個權力的斗爭,外人与本土兩股勢力的傾軋較量,敗的一方將會是抄家株族的命運。對管中邪來說,你只是他其中一只棋子,而你卻仍是只懂得怨你兩位兄長管束你的自由。但你有否為他們對你的安危擔憂設想過呢?你只是任性地要別人來逢迎你的想法和要求。”
  頓了一頓傲然道:“生死胜敗,還要在比武場上見個真章,呂不韋和管中邪想殺我,并非始于今天。而你仍只懂活在自己編織出來的夢想世界里。但現實卻是事与愿違,假若你嫁了管中邪,只好望老天爺保佑呂不韋奪權成功,不過那卻代表你的兩個兄長不得好死。若呂不韋失敗了,你或者可以身免,但你為管中邪所生的子女必無幸理。這就是現實,連政儲君都不能改變分毫,而形成現在這种形勢的罪魁禍首,正是呂不韋,管中邪和莫傲則是幫凶。莫傲死了,今次該輪到管中邪了,你明白嗎?”
  再不理她,掉頭回城去了。
  尚未回到衙署,項少龍的心神早轉到琴清身上,想到明天便可奉准對她無禮,心中有若燒起了熊熊爐火,恨不得時間可走快一點。
  到了衙署,滕翼低聲道:“圖先著你申時到老地方見他。”
  項少龍喜道:“我正想找他哩!”
  坐下后,滕翼道:“寒冬一過,蒙驁便會對韓人用兵,你的老朋友韓闖要慘了。”
  項少龍無奈道:“這事誰也沒有辦法,若勢弱的是我們這方,攻來的就是韓人的大軍了。不過一天未建成‘鄭國渠’,我們恐仍未有能力大舉東侵。這几年頂多再在東方三晉之地增設一、兩個郡縣,到真正東伐時,我們早溜到遠方去,眼不見為淨。”
  滕翼道:“我知三弟對戰爭沒有一點興趣,但我看遲早你都要帶兵出征,這可是無可避免的事。”
  項少龍笑道:“那時就要靠二哥了。我看你已熟得可把墨氏補遺上的兵法倒轉頭念出來了。”
  滕翼失笑道:“你說話真夸大。”
  項少龍問道:“小俊是否出巡去了。”
  滕翼道:“他那有這么勤力,只是溜了去陪鹿丹儿,我告訴他你肯為他向鹿丹儿的父母提親,這小子高興得不得了,那還有興趣理公務。”
  項少龍道:“鹿丹儿仍在守孝,這事待我宰了管中邪后再辦吧!明天我回牧場后,二哥有空便來陪我練武。”
  滕翼忽記起一事,道:“少龍你還記得渭南武士行館嗎?”
  項少龍想了想,才記起這武士行館的館主叫邱日升,當年与楊泉君勾結,還派出三大教席之一的“疤臉”國興伏擊荊俊,把他打傷,后又在街上行刺自己。
  點頭道:“怎么樣?”
  滕翼道:“楊泉君被呂不韋弄死后,邱日升見勢不妙溜了到別處去,不知如何最近又回來了,還得到繆毒包庇,最近大展拳腳,招納武士,气得小俊牙痒痒的,我看終會鬧出事來。”
  項少龍早知繆毒不但不是好人,還是最卑鄙無恥之徒,這种招攬党羽一舉,已在算中,淡淡道:“二哥至緊要阻止小俊,千万不可輕舉妄動,到黑龍出世后,我們站穩了陣腳,才和敵人周旋到底。”
  滕翼笑道:“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小俊怎都不會不听我的話的。三弟的眼光真厲害,看出繆毒不甘蟄伏,這樣公然包庇邱日升,亦等若不給呂不韋面子。”
  項少龍點頭道:“只要儲君建立了權力的班底,文的有昌平君和李斯,武的有王翦和桓奇,再加上掌握了禁衛、都騎、都衛三軍,我們便可退回牧場,由得繆毒和呂不韋斗生斗死好了。”
  滕翼皺眉道:“但這樣發展下去,終有一天太后和儲君會站在敵對的位置。”
  項少龍苦笑道:“這是誰都不能改變的命運,我們能夠做什么呢?”
  滕翼待要說話時,手下來報,王齒請項少龍到大將軍府見面。
  兩人同感愕然,猜不到王齒找項少龍有什么事。
  項少龍与十八鐵衛抵達大將軍府時,府前的廣場鬧哄哄一片,聚了近百名大漢,在看王齒射箭。
  王齒際此天寒地凍之時,仍赤膊上陣。盤弓拉箭,接連三箭命中紅心,惹來轟天采聲。這西秦三大名將碩果僅存的人物,見頂少龍到來,含笑打過招呼,披上錦袍,精光瞿瞿的眼神掃了荊善等一眼,漫不經意道:“听說少龍這些儿郎人人身手高明,橫豎有閒,不若陪我的人對拆几招助興吧!”
  項少龍怎能不給他面子,無奈下答應了。
  王齒微微一笑,領他進入主宅大廳去。
  廳堂寬敞舒适,牆上挂滿獸皮兵器,頗有殺气騰騰的感覺。
  最奇怪是座南處橫放著七面大屏風,把后進之路完全擋著。看上去非常怪异。項少龍不由想起當日在屏風后偷看楚太后李嫣嫣,給她由足印發覺了形跡的過程,自然而然往地上望去,立時汗流浹背,手足冰冷。
  原來地上隱見無數水痕,不用說皆因有多人剛從外面入廳,躲到了屏風后去,因著鞋底沾了外面的積雪,所以留下水跡,而且是因自己的到來,才剛布置好的。
  不用說這是不怀好意了。
  只要推倒屏風,十多把弩弓一齊發射,自己休想能活命离去。
  這時王齒到了屏風前的主家席坐下,打手勢請他坐在右下手處,想先發制人的鉗制著他亦沒有可能了。
  項少龍心念電轉,猛一咬牙,坐了下來,暗中抽出五支飛針,藏在手里。
  從未有一刻,他感到死抻是這么接近他。
  王齒最高明處,是不露痕跡的使人牽制著荊善等人,使他變得孤立無援。
  他為什么要殺死自己呢?
  要知王齒并不同于蒙驁,他本身是秦人,不管怎樣欣賞崇拜呂不韋,最終亦只會對小盤盡忠。
  想到這里,心中現出一線希望。
  這時兩名婢女來奉上香茗,退下后,只剩下兩人時,王齒凝望了他好一會后,喟然歎道:“這年來的變化太多了,先有高陵君因亂伏誅,接著徐先、鹿公先后過世,真令人難以接受。”
  項少龍摸不清他說話背后的目的,遂以不變應万變,默然不語。
  王齒眼中射出傷感的神色,感歎道:“鹿公最希望能見到我大秦統一東南六國,豈知就在剛有眉目的時刻,撒手而去,尤令人惋惜不已。”
  項少龍忍不住淡淡道:“一天我大秦內部不靖,休想能一統天下。”
  王齒雙目閃過精芒,沉聲道:“這正是我找少龍來說話的原因,自仲父入秦,先是親滅東周,再遣蒙驁伐韓,建立三川郡,此乃兵家必爭之地,自此我秦界直迫大梁,威懾東方。若非得此据點,我和蒙驁便難以進軍三晉,由趙人手上重奪太原。后來五國聯軍來攻,又得少龍獻策,以反間計迫走信陵君,化危為安。此后鹿公、蒙驁和老夫先后對三晉用兵,再設東郡,我大秦形勢之佳,确是未之有也。偏在此時,國內動蕩,使我等有力難施,少龍教我該如何辦好呢。”
  項少龍這才明白王齒是希望能化解他和呂不韋問的嫌隙。可知他由于終年在外征戰,并不清楚秦國權爭的原因,不過由于他對呂不韋有先入為主的肯定,要說服他站到自己這一邊來,絕非易事。假設自己仍然堅持,不用說屏風后的狙擊手就會立即把自己干掉。但由此亦可看出王齒并非唯呂不韋之命是從的人。
  沉吟半晌后,平靜地道:“當今之世,人人說起齊國,只知道有田單此人;說起趙國,則只記得太后韓晶;至于我大秦,不用說就只有呂不韋。好像這三國根本就沒有君主的存在。這叫木實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傷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國,尊其臣者卑其主……”這最后四句,他是剛由李斯處學來的,在這危急之時,卻派上了用場。
  王齒不耐煩地打斷他道:“這是形勢使然,非人之罪也。主少國疑,若沒有重臣輔政,國家必亂。我大秦歷來廣攬人才,謹尊墨翟尚賢的主張,對賢才高予之爵,重予之祿,任之以事,斷予之令。此乃我大秦一向傳統故孝公以來,先后有商鞅、張、范睢和仲父拜相,若非如此,我大秦何有今日之盛世。”
  項少龍這才明白王齒心中想法,正考慮是否該把呂不韋害死庄襄王、徐先的事告訴他時,王齒又道:“鹿公和徐先一直怀疑仲父先后毒殺兩位先王,此乃因他們怀疑政儲君實是呂不韋和太后所生的孽种,后既證實政儲君与呂不韋沒有血緣關系,皆可知此只是空穴來風,是有心人中傷仲父的謠言吧了。”
  項少龍听得目瞪口呆,始知有一利亦有一弊,竟因滴血認不了親,致使王齒再不怀疑呂不韋這大奸賊。而自己反變成了王齒欲誅除的罪魁禍首,皆因視他為阻礙大秦一統天下的絆腳石。
  王齒又歎了一口气道:“仲父實為不世之才,只看其《呂氏春秋》即可見一斑,懸千金于市門之上,求改一字至今而不得,我看就算商鞅复生亦難以辦到。”
  項少龍豁了出去,哂道:“這世上怎會有一字不能易的著作,照我看是人人畏懼仲父的權勢才真。有一事我縱然說出來大將軍亦怕不肯相信,徐先雖死于楚人之手,卻是出于田單的慫恿,而田單為何這樣做?只要想想徐相身死后我大秦的最大得益者會是誰,大將軍當知是何人在背后主使了。”
  王齒劇震道:“這話可有證据?”
  項少龍苦笑道:“這种事那有什么證据,鹿公正因此而急怒攻心給气死了。臨死前親口叮囑儲君和我為他報仇。現在形勢明顯,大將軍只可以在對儲君盡忠和臣服于呂不韋兩者間作一選擇。呂不韋于此時宣揚《呂氏春秋》,正是為他書內所說的‘禪讓’制度造勢。我項少龍若是為了私利而和呂不韋作對,就不會兩次都把相位讓給別人。”此乃生死關頭,說話再不用藏頭露尾。
  王齒臉色數變,眼中透出厲芒,凝望著他。
  項少龍冷冷与他對視,不亢不卑,心中卻想著如何翻几擋箭,好逃出生天。
  王齒目光上移,望往大宅頂的主梁,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有點迷失了般道:“我和徐先、鹿公,一向都很欣賞你項少龍,否則今天就不會找你來說話。但一時間我仍很難接受你的說法,但無論如何,我只會對政儲君一人盡忠,有机會我會親向仲父勸說,希望他不會像商鞅般落得裂尸于市的下場。”
  項少龍一呆道:“此事万万不可,若大將軍讓呂不韋知道你對他生出疑心,必招大禍。我只希望大將軍能主持公道,凡有利于我大秦的事均一力支持,那就是我大秦之福了。”
  王齒動容道:“少龍你确非卑鄙小人,若你一意想說服我對付呂不韋,你今天定難生离此處,因為你今天与蒙驁的說話,已由蒙驁向呂不韋說了,只是以下犯上的誣陷之罪,呂不韋立可把你先斬后奏。”
  項少龍抹過一把冷汗,暗責自己輕忽大意,想不到蒙驁竟對呂不韋愚忠至此,而王齒分明是奉呂不韋之命來處決自己的。
  此事既由王齒執行,事后小盤和朱姬亦要無可奈何,只能不了了之。
  王齒苦笑道:“所以我一是殺你,一是和你站在同一陣線,再沒有第二個選擇。若我和蒙驁聯手,你那區區都騎軍,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机會。不過放心吧!至少你沒有試圖煽動我去對付呂不韋,而呂不韋則确是一心想把你除去。但只要我不同意,給個天他作膽他仍不敢動手。哼!若我王齒有心防范,呂不韋能奈我何?”
  項少龍松了一口气后,忍不住道:“大將軍不是剛說過很難接受我的話嗎?為何忽又轉變過來?”
  王齒眼中露出笑意,溫和地道:“這是因為我忽然想到少龍你毫無戒心的來見我,還侃侃而言,足見皆因問心無愧。而且由先王至乎儲君和徐先、鹿公、王陵,又或昌平君、王翦等人,均對少龍鐘愛信任,正因為你有這种毫無私心的態度。所以我突然間憬醒過來,不致犯下大錯。雖然對少龍的話仍有保留,但卻再不會像以前般完全信任呂不韋了。”
  項少龍心中一陣激動。
  在這一刻。他知道因徐先和鹿公之死而被破坏了的均衡,又因王齒的轉變再巧妙地建立起來,否則他根本連保命也辦不到,更不要說對付呂不韋了。
  王齒放棄了殺他的主因,就是終清楚明白到小盤和呂不韋已到了勢不兩立的境況,而他終選取了忠于自己的君主,因為說到底他仍是秦人,怎能助外人來謀朝篡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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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惊悉賊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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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盤听畢項少龍敘述剛才在王齒府內險死還生的經過后,吁出一口涼气道:“好險!”
  項少龍已很久未見過他像此刻般真情流露的關切表情,歡喜道:“万事皆有前因,若非徐先和鹿公一向看得起我,王齒怕連說話的机會亦不會予我。兼且秦國軍方一向忠于儲君,所以王齒才能懸崖勒馬,否則呂不韋今趟就可全盤致胜了。唉!這其實就是命運。”
  小盤點頭道:“黑龍的事,師傅該快著手進行了,若呂不韋使個借口,調走王齒。只是蒙驁便有足夠力量對付你,唉!師傅真要返回牧場嗎?我怕呂不韋會使人來侵犯牧場呢。只要他命人扮作馬賊,我會很難定他以罪。”
  項少龍心中懍然,同時下了決定,不但要加強防衛,暫緩分出一半兵力去支援塞外的烏卓,還要特別在偵察和情報上做工夫,否則就是家破人亡之局。
  小盤苦惱地道:“呂不韋借口建鄭國渠缺財,拒而不發餉銀予桓奇的新軍,致使到現在只能征集到數千人,連武器盔胄都不完備。否則我就可以遣他駐在牧場附近,好和師傅有個呼應。”
  項少龍笑道:“儲君放心好了,我有足夠保護自己的力量,有了王齒牽制呂不韋和蒙驁,他們只能做些小動作,總之在黑龍獻瑞前,怎也要把王齒留在咸陽,那呂不韋就無所施其技了。”
  小盤歎了一口气,頗有點無可奈何的神態,岔到新的話題去道:“太后今早把我召了去,訓斥了我一頓,責我事事都瞞著她,真是气人。她自己其身不正,教我怎樣尊重她呢?這樣的母親不如沒有了更好。”
  項少龍知他与朱姬的分歧愈來愈大,也迫使朱姬愈倚賴繆毒,而其中微妙的原因,就是小盤因受妮夫人印像影響,絕不能容忍朱姬与繆毒的奸情。
  這心態怕只有他項少龍才能明白。
  小盤又道:“師傅是否准備納琴太傅為妻呢?琴太傅剛來向我和太后說,明天要隨你到牧場小住兩個月。嘿!我听后心中很歡喜,若給繆毒又或呂不韋得到琴太傅,我怕會气得立即吐血。”
  項少龍明白他已逐漸將孺慕之情轉到琴清身上去了。
  妮夫人之死,可說是小盤一生人中最大的缺陷。所以先是朱姬,接著是琴清,都是他希望得到的補償。
  小盤又欣然道:“這半年來,繆毒和呂不韋都在找种种借口去親近琴太傅,幸好琴太傅從不予他們任何顏色。嘻!琴太傅最歡喜和我談了。說起你時神態不知多么動人哩!哼!呂不韋這奸賊不時向我獻上各國美女,都給我一律拒絕,我才不會中他的計呢。”
  項少龍微笑道:“我若公然娶琴太傅為妻,不但呂不韋和繆毒會嫉忌死了,國內亦怕會有很多人不甘心。”
  小盤搖頭道:“此一時彼一時也,現在師傅成了我大秦英雄的象征,只要師傅能率軍贏他……哈……贏他娘的兩場胜仗,我再封師傅作個什么君和侯,那時就算娶琴太傅,亦無人敢說半句話了。”
  項少龍失笑道:“儲君的粗話必在心內蹙了很久哩!這事遲些再說,假若黑龍出世,我們乘机更換官制時,儲君可否提升李長史作那御史大夫呢?”
  小盤沉吟片晌,苦惱道:“我怕太后不肯支持哩!我心中的人選卻是師傅。”
  項少龍嚇了一跳,自知難以胜任這類工作,忙道:“我仍是直接領軍較适合。
  放心吧!這黑龍的威勢保證無与倫比。我們已遣人入蜀把鄒衍請回咸陽,到時由他的口宣布天命盡在儲君,挾此威勢,連太后也難以阻擋,保證儲君可輕易把權力拿到手上。此后只須以繆毒加上太后去牽制呂不韋,便一切妥當。到儲君加冕之日,就可一舉將他們全部除去。”
  小盤苦笑道:“可是師傅那時就要离開我了。”
  項少龍正容道:“成大事者,豈能斤斤計較這种私情,只要儲君重用李斯、王翦,必能一統天下。儲君還要將一切有關与我的事抹去,不留痕跡,那儲君就可完全不受過去的陰影困扰了。”
  小盤兩眼一紅,啞聲道:“師傅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呢?一點私心都沒有。”
  項少龍黯然道:“你自己該最清楚那原因。”
  小盤感動地道:“我明白!事實上我早把師傅視作真正的父親了。”
  項少龍涌起想大哭的一場的沖動,只要想想小盤由一個藉藉無名的趙國小儿,最后成了統一天下,建立中國的秦始皇,已是令人心神震蕩的一回。
  何況自己還与他有這樣親密的關系。
  就在此時,內侍來報,太后召見頂少龍。
  兩人臉臉相覷,均猜到事情与琴清有關。
  朱姬在太后宮的幽靜內軒接見他,下人奉命退出后,她站了起來,走到項少龍身前,目光閃閃打量了他好一會后,輕柔地道:“項少龍,你坦白給哀家說,我朱姬有那一方面比不上琴清?”
  項少龍心中叫糟,女人妒忌起來,最是不可理喻。朱姬愈表現得平靜,心中的憤怒就愈厲害。只好低聲下气道:“太后切勿誤會,琴太傅是因想有嫣然作伴,才到牧場小住,根本沒有太后所說的那种意思。”
  朱姬狠狠瞪了他一會后,背轉嬌軀,歎了一口气道:“少龍還想騙我嗎?女人最知女人家的心事,只看琴清喜上眉梢的春意神情,明眼人都如是什么一回事。你和小盤現在都把我當作陌路人了,是嗎?”
  項少龍涌起要把朱姬丰滿誘人的身体摟入怀里的強烈沖動,苦苦克制了自己后,柔聲道:“太后請勿多心,微臣和政儲君仍是像以前般那么敬愛你的。”
  朱姬凄然搖頭道:“不同了!唉!我朱姬究竟犯了什么錯,老天爺要這么懲罰我,所有男人都要离開我,現在連儿子都不把我放在心上。”
  項少龍暗忖她的話不無道理,先是呂不韋把她送了給庄襄王,接著是庄襄王給人害死,而在某一情況上又似再由自己把她送了給繆毒,累得小盤再不視她為母親,所以她現在雖是掌權的太后,心境卻絕不快樂。
  他還有什么話可說呢?
  朱姬猛地轉回身來,臉寒如冰道:“項少龍!我對你已完全絕望,以后休想我再像從前般支持你。”
  項少龍暗歎這就叫因愛成恨了。但若非朱姬有了繆毒,她絕不會變得這么厲害。而且肯定繆毒表面雖和自己關系良好,其實暗中卻不斷离間他和朱姬。說到底,繆毒只是個卑鄙小人。
  禁不住心中有气,冷然道:“太后言重了,由邯鄲來此后,我項少龍有那件事不是為太后和儲君著想,今天竟換來太后這几句責備話。”
  朱姬勃然大怒道:“好膽!竟敢挾恩來指責我!”
  項少龍亦無名火起,憤然道:“我項少龍何時挾恩要求過太后什么事?太后說一件出來給我听吧!”
  朱姬登時語塞,旋又變臉叱道:“你是什么身分,竟敢這樣和哀家說話?”
  項少龍气道:“你是太后,我是臣屬,什么身分都沒有,但太后明知我心中對你是怎樣的,只是礙于形勢,又念著先王恩典,故而不敢作出逾越的非份之想,但你卻偏要怪我忘情負義,這又算是什么呢?”
  朱姬怒瞪著他,高聳的胸脯劇烈起伏,顯是心中非常激動。
  項少龍一點不讓地回望她,心中更是憤怒難平。
  好一會后,朱姬平靜下來,垂下頭去,幽幽道:“對不起!我竟會這樣向你大發脾气,但人家心中确是充滿怨恨。”
  項少龍亦心生歉疚,不好意思道:“是我不對和無禮吧了!唉!我真不明白為何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朱姬移前三步,到了和他气息可聞的距离,仰起俏臉,美目亮閃閃地看著他道:“少龍!我們可否重新開始,你該清楚人家對你的心意。無論你怎樣頂撞我,我始終難對你狠下心來。”
  項少龍愕然道:“那繆大人怎辦呢?”
  朱姬嬌軀劇震,玉容變色,由美夢和幻想中掉回冷酷的現實里。
  項少龍知她對繆毒已是泥足深陷,比嬴盈對管中邪的迷戀還要厲害,心中雖有解脫之感,但仍涌起一股悵惘無奈的情緒。
  朱姬神色數變,最后回复先前冷傲的神色,點了點頭道:“哀家确是失態了,听說你要和管中邪再決胜負,假若胜了,是否打算娶呂娘蓉為妻呢?”
  項少龍淡淡道:“呂不韋肯把寶貝女儿嫁我嗎?”
  朱姬歎了一口气,徐徐道:“哀家累了,少龍你可退下了。”
  項少龍离開王宮,馬不停蹄赶回烏府,与十八鐵衛換過衣服后,喬裝為平民百姓,在他們放哨掩護下,神不知鬼不覺赴圖先之約,不一會兩人又在那幢房子見面。
  圖先欣然道:“少龍你真厲害,連莫傲都給你算掉了老命,現在呂不韋被迫事事均倚重了圖某人,使我更清楚這奸賊的布置。”
  接著神色凝重道:“但少龍最大的失著,就是找蒙驁說話,今早呂不韋把王齒、王綰和蔡澤都找了來商議,看來很快會有所行動,我真為你擔心。”
  項少龍先認了錯,才把王齒一事說了出來。
  圖先呆了起來,好一會始道:“看來少龍仍是鴻福齊天,這也是一失一得。但千万要小心,呂不韋的性格囂張沖動,一計不成,必有另一計隨之而來。”
  項少龍冷笑道:“只要他不敢公然舉兵,我怕他什么?圖管家放心好了。”
  事實上,圖先對他亦非常有信心,話題一轉道:“你自那天在田獵場大挫了管中邪的威風后,呂娘蓉對管中邪冷淡多了,使呂賊和管中邪均非常苦惱,怕她會歡喜上了你,這妮子驕縱慣了,像嬴盈般從不顧大局,少龍可設法利用她,說不定可收奇效。
  “
  項少龍歎道:“管中邪可以不擇手段,但我那有他這种本事?”
  圖先肅容道:“對不起!我忘了少龍乃守正不阿的正人君子。”
  頓了頓再道:“少龍今趟去追殺田單,竟徒勞無功,真教人惋惜。”
  項少龍搖頭道:“這是誰說的?我早在楚境追上了他,還把他干掉了,過程非常順利。”
  圖先愕然道:“怎會是這樣的?昨天田單才使人捎信來給呂賊,說他已和旦楚安然返回齊國,与呂賊約定他攻燕時,呂賊則攻打韓國,使趙、魏難以援燕。”
  項少龍立即遍体生寒,想到又給田單算了一著。
  田單不槐老奸巨猾,事實上离開壽春時,早和替身掉了包,他自己与旦楚等由陸路溜回齊國,而替身則連楚人都騙了。而這正是田單突然离開壽春的原因。
  這替身不但樣貌像田單,連聲音都沒有破綻,又肯為田單獻上生命,使自己變了個要把名字倒轉來為的大傻瓜。
  圖先見他神色不對,追問下才知事實的經過,安慰他道:“不可能每事都能盡如人意的,少龍你破了齊楚的聯盟,已對田單和呂不韋都做成了非常沉重的打擊。
  若李園是有見地的話,便會牽制田單,教他不敢攻燕。”
  項少龍心中擔心的卻是善柔,一個不好,她說不定會真的落到田單的魔爪里。
  想到這里,剛稍為平复的心情又被破坏無遺,還要立即通知小盤等各人,讓他們知道追殺田單的任務,終于徹底失敗了。
  圖先安慰了他几句后,續道:“管中邪這半年來每天早晚都花上整個時辰練劍,准備雪去被你迫和之恥,此人心志之堅毅,乃圖某人平生僅見,少龍若沒有把握,索性托詞不想娶呂娘蓉為妻,放棄与他比武,包保沒人敢說你半句不是。”
  項少龍心中苦笑,圖先和嬴盈說話的口徑如出一轍,顯是管中邪真的劍術大進,令圖先和羸盈都怕他不但輸掉這場比武,還要把命賠上。
  項少龍雖知道他兩人的勸告不無道理,但更清楚知道,若因怕輸而不敢應戰,那他以后都休想在呂不韋和管中邪前抬起頭來做人。
  想到此處,心中涌起強大的斗志,微笑道:“不!我一定會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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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星河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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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抵官署時,剛把田單尚未授首一事告訴了滕翼,后者為之色變時,荊俊匆匆來到,劈頭道:“呂不韋准備進攻牧場,正在調動人手。”
  兩人再無暇去想田單的事,駭然道:“你怎會知道?”
  荊俊坐下道:“剛才小恬偷偷來找我,說他听到他老爹吩咐一名心腹將領。著他由親兵中調集二千人,与呂老賊的家將組成聯軍,扮作馬賊搶掠牧場。務要將我們殺得一個不剩,哼!想不到蒙驁愚蠢至此,我們定不可放過他。”
  滕翼神色凝重道:“這非是愚蠢。而是夠狠夠辣,若讓他們得逞,有呂不韋在只手遮天,誰能奈得他們何?若連都騎軍都落到呂不韋手上,那時還不是任他們為所欲為嗎?幸好我們一直在加強牧場的布置和防衛,他們對我們的真正實力又一無所知,最近更加建圍牆,所以我們絕非沒有一拚之力。”
  項少龍道:“蒙驁深悉兵法,手下盡是能征慣戰之士,呂府家將又達上千之數,若調五千人來,那兵力剛好在我們一倍之上。若非有小恬通風報信。驟然發難,我們說不定會吃大虧,現在情況當然是另一回事了。”
  滕翼色變道:“不好,蒲布和劉巢兩人今早率領的二千人,剛出發了到塞外去,現在我們實力大減,形勢非常不妙。”
  項少龍一震道:“什么?這么快就走了。”
  滕翼歎道:“這是烏大爺的意思,大哥急需援軍,所以匆匆整頓好行裝后。立刻就上路了。”
  荊俊道:“不若在都騎或禁衛中秘密抽出人手去幫忙吧!”
  項少龍斷然道:“万万不可:只要略有异動,定瞞不過呂賊耳目,況且我們的精兵團亦不宜雜有外人,致減低了作戰效率。倘若牽連到小恬,就更不妥當了。”
  荊俊點頭道:“我差點忘了說,小恬只是想我們立即逃命。他根本沒想過我們有能力應付他的老爺子。”
  滕翼涌起豪气,沉聲道:“我現在立即赶返牧場。疏散婦孺,好好布置,三弟和小俊明早才若無其事的回來,千万莫要惊動任何人,更不可不接寡婦清到牧場去。這一仗的胜數全在當敵人認為他們是以有心算無心時,我們反算了他們一著。”
  項少龍平靜下來,點頭道:“我明白了,今趟我們就讓呂不韋、蒙驁、管中邪一起栽個大跟斗好了。”
  項少龍返家后,將田單未死的事和呂不韋先策動王齒來對付自己,又准備偷襲牧場的事告訴三位嬌妻,連紀嫣然都听得為之變色。
  趙致好夢成空。加上擔心善柔安危,連飯都吃不下去,躲入房內垂淚。
  項少龍勸了她一會后,出來与紀嫣然及烏廷芳計議。
  紀嫣然歎道:“田單那替身太懂作態了。而音容神態更是唯肖唯妙,把我們都騙過了。”
  烏廷芳苦笑道:“若非几可亂真,這假田單就絕無可能在田獵時瞞過這么多人。”
  項少龍心中大恨。若比奸謀,自己确遜這老賊一籌,不過這招移花接木之計,主要針對的卻是楚人而不是他,豈知自己卻偏中了此一奸計,可見天意難測。
  紀嫣然勉強振起精神道:“幸好清叔他們一直在牧場中制造少龍發明的种种兵器,今趟將可試試它們是否有實效了。”
  項少龍想起了那些加了料的兵器和甲胄,為之精神一振。想說話時,周薇挾著一卷帛圖,容色疲倦,但秀目卻透出興奮之色地來見他。
  紀嫣然欣然道:“小薇接到你的指令后,日夜不停地去設計假黑龍,看來是終于有成績了。”
  周薇謙虛道:“全賴夫人提點!”
  項少龍接過帛圖,打開一看,只見上面畫滿了令人惊歎的設計。
  周薇坐了下來,解釋道:“這黑龍共分十八截,以牛皮制成,每截藏一人,只要用手拉著,便可連成一條黑龍,在水面上載浮載沉,但造出來后。必須經過一番操練,才會不出漏子。”
  又解釋道:“在龍脊下均有气囊,注滿气時,將可輕易在江面載浮載沉,但若戳破气囊,便可由水底离開。”
  項少龍大喜,与紀嫣然和周薇研究了整整一個時辰,想遍了所有可能會出問題的地方,再作了改善后,才回房睡覺。
  次日醒來,項少龍和荊俊率領都騎內的烏族親衛。帶同紀嫣然、烏廷芳趙致、項寶儿、田氏姊妹等浩浩蕩蕩起程回牧場去。
  都騎則交由烏果負責。
  項少龍先行一步,与十八鐵衛往接琴清。
  琴清正在府內等候,見他到來,欣然隨他動身起程。
  這充盈古典美態的絕世嬌嬈,一身雪白的斗篷毛裘。還挂上了擋風的面紗,其風姿綽約處,把荊善等都看呆了。
  項少龍与她并騎而馳,暫且拋開呂不韋的威脅。笑道:“琴太傅今天特別美呢!”
  琴清若無其事道:“盡管向我說輕薄話吧。”
  項少龍開怀道:“琴太傅挂上面紗,是否怕給我看到羞紅了的粉臉儿呢?”
  琴清一生貞洁自持。何曾有人曾這樣直接逗她,大嗔道:“你給我規矩些,否則人家在路上再不肯和你說話了。”
  項少龍嚇了一跳。連忙把下面的話吞回肚內去。
  琴清“噗哧”嬌笑,欣然道:“原來項少龍的膽子并非那么大的。昨天太后又找你去說些什么呢?”
  項少龍愕然道:“看來宮內真的沒有什么事能瞞得過你。”
  琴清淡淡道:“太后在宮內畢竟時日尚短,宮內大多數仍是華陽夫人的舊人,所以項少龍你若做出口不對心的行為,定瞞我琴清不過,現在勉強算你合資格了。”
  項少龍油然笑道:“琴太傅勿要怪我言語冒犯,照我說琴太傅才是口不對心,你那顆芳心其實早系在項某人身上,偏是小嘴儿卻便不肯承認。哈!”
  琴清絲毫不為所動道:“男人總愛自狂自大,項太傅亦未能例外。今趟之行,我只是為陪嫣然、廷芳和致致,項大人怕是誤會了,才會如此滿口胡言,琴清念在此點,才不与你計較,但勿要太過份了。”
  項少龍失笑道:“看來我是要強來方成。”
  琴清嬌嗔道:“你敢!”
  項少龍見城門在望,一夾疾風,增速趨前。大笑道:“原來和琴太傅打情罵俏如此精彩,項少龍領教了。”
  出到城外,与紀嫣然等全速赶路,到了晚上,才揀了一處險要的高地,安營造飯,享受野管的樂趣。
  這晚天色极佳,滿天星斗下,雪原閃閃生輝,整個天地神秘不可方物。
  琴清顯是心情甚佳,与紀嫣然等喁喁私語,但仍不時送來一兩個動人的眼神,教項少龍全無受到冷落的感覺。
  飯后,烏廷芳、趙致兩位做母親的去了哄項寶儿睡覺,田貞、田鳳則幫手收拾。
  項少龍陪著紀嫣然和琴清,到了一處斜坡,舖上毛氈。安坐后仰觀夜空,徹底迷失在宇宙秘不可測的美麗里。
  項少龍躺了下來,紀嫣然在左,琴清在右。芳香盈鼻,一時心神俱醉,只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里。
  好一會后,紀嫣然隔著項少龍跟琴清閒聊起來,兩女的聲音像天籟般傳入他耳里。
  奇怪地,他一點都不知她們談話的內容,亦不愿去聆听。只在靜心品嘗她們動人悅耳的聲音,就像听立体聲的曼妙音樂般。
  明月緩緩升离樹梢,悄悄地把溫柔的月色洒在他們身上。
  坡頂偶爾傳來戰馬的叫聲和人聲。
  一切是如此和平宁靜。
  項少龍舒服得歎了一聲。
  紀嫣然深情地別下頭來俯視他,柔聲道:“我們的項大人在看什么呢?”
  項少龍伸展了四肢,有意無意地碰到了琴清神圣的玉腿,雖忙縮了回來,但后者已嬌喘輕顫,輕輕低呼。
  紀嫣然詐作听不到,微嗔道:“我在和你說話啊!”
  項少龍的心差點溶掉了,伸手輕握紀嫣然的玉手,憧憬地道:“我在想,不若今晚我們三人就睡在這里,看著這無盡無窮的蒼穹,一顆一顆星去數它,累了就睡,看看能否在夢里采訪天上的星辰。”
  琴清大感興趣地道:“蒼穹怎會是沒有窮盡呢?”
  項少龍微笑道:“若有窮盡,那界限是什么東西哩,若是一堵牆的話,牆后又是什么東西?”
  紀嫣然秀眸异采閃閃,凝望夜空,輕輕道:“夫君大人這話發人深省,也使嫣然想糊涂了,干爹說過,每個人都是天上下凡來的星宿,死了后就會回到天上去,這個想法真美。”
  項少龍望往琴清。
  這美女正仰望星空,美麗的輪廓像嵌進了天空去,在月色下臉肌像絲綿般洁滑柔亮,心中一熱,忍不住探出另一手。把她的纖手也緊緊掌握了。
  琴清嬌軀再顫,低頭白了他一眼。掙了兩下要把手抽回去,但接著便放棄了,整塊俏臉火般燃燒起來。
  項少龍感覺自己忽然間擁有了整個美麗星夜。
  一切像夢般實現了。
  想起初抵這戰國時代的慘痛遭遇,受盡趙穆等惡人的欺凌,全賴自強不休的奮戰精神,不但培養了個秦始皇出來,還得到了這時代最美麗的几位女子的芳心,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對二十一世紀認識他項少龍的人來說,他是早命喪黃泉了,誰猜得到他竟在二千多年前的戰國享受著另一個生命。
  這算否另一個形式的輪回呢?或者死后也就是這么在時間和空間中循往复,只不過他因那時空机器而能保持著身体和記憶的完整吧了!
  紀嫣然微嗔道:“為何你們兩個人都不說話。”
  琴清再掙了一下,知道無法脫离項少龍的魔爪,輕聲道:“不知為什么。現在我懶得什么都不想說。”
  項少龍忍不住沖口而出道:“這叫夜半無人私語時,此時無聲胜有聲呢!”
  兩女同時一震,低下頭來望他。
  紀嫣然歎道:“這兩句話的意境真美,很貼合現在的情景。再沒有更美麗的形容了。”
  琴清顯然動了情,反手把他抓緊,低聲道:“再作兩句給琴清听听好嗎?”
  項少龍自知胸中墨水少得可怜,知道的都是從中學國文課本學來的東西,且很多時是硬湊出來,苦笑道:“這只能是妙手偶得的東西,要特別作出來腦筋便會不靈光了。”
  琴清動容道:““妙手偶得”四字已道盡了作詩的竅訣,唉,項少龍,你的腦袋怎能這么与眾不同?”
  紀嫣然笑道:“若項少龍平平無奇,清姊也不肯這么坐在他旁邊,連他邀你陪他共眠賞星,亦沒有怪他冒犯了。”
  琴清立時玉頰霞燒,嬌吟道:“嫣然妹你真是的,誰答應陪他……,人家不說了。”
  紀嫣然催道:“夫君啊:快多說兩句美麗的情話給清姊听,我也想看她為你心動的樣子哩!”
  項少龍本想念出“金風玉露一相逢,便胜卻人間無數”趙雅病逝前念念不忘的詩句,立即心如刀割,說不出口來。
  琴清正細看他,訝然道:“項太傅是否不舒服?”
  項少龍坐了起來,大喘了几口气,壓下因思憶趙雅而來的悲痛,搖頭道:“沒有什么?”
  紀嫣然挨貼過來。柔情似水道:“現在除了我和清姊外,不准你再想其他東西。”
  項少龍腦內一片空白,茫然看著遠近被洒遍金黃月色的山野,點了點頭。
  琴清道:“嫣然若有帶那枝玉簫來就好了。”
  紀嫣然笑道:“我現在只想听項少龍說的迷人詩句,清姊不想嗎?”
  琴清大窘歎道:“項少龍欺負得人家還不夠嗎?還要多了你這可惡的紀才女。”
  項少龍心情平复下來,靈光一閃,吟道:“何處高樓無可醉?誰家紅袖不相怜?我項少龍何德何能,竟能同得當代兩位才女垂青,始能作此豪言壯語。”
  兩女同時動容,眸光像被磁石吸攝般移到他臉上去。
  此時荊俊的聲音由后方傳來道:“找到他們了!”接著是烏廷芳和趙致來尋夫,嚇得琴清忙把手甩開。
  那晚項少龍和田貞、田鳳同帳,只是相擁而眠。際此處處危机的時刻,實不宜太過風流。
  翌晨天還末亮,項少龍醒了過來,田貞兩女仍熟睡得像兩頭可愛的貓。
  項少龍小心翼翼离開香熱的被窩,披上外袍,摸黑而出,摸入了琴清的芳帳內。
  漆黑的帳內,傳來琴清均勻的呼吸聲。
  不過項少龍瞬即發覺不妥處,原來腹部抵著一把匕首,耳內傳來紀嫣然的低喝道:“誰?”
  琴清的呼吸屏止片刻,顯是給惊醒過來。
  項少龍大感尷尬,低聲道:“是我!”
  紀嫣然“噗哧”嬌笑,收起匕首。倒入他怀里,喘著笑道:“對不起!嫣然實罪無可恕。竟破坏了夫君大人偷香竊玉的壯舉。”
  琴清雖一聲不響,但項少龍卻恨不能打個地洞鑽進去好得永遠躲在里面。
  天剛亮眾人拔營起程。
  琴清一路上离得項少龍遠遠的。項少龍亦心中有愧,与荊俊赶在大隊前方,全速赶路。
  午后時分,終抵牧場。
  只見所有高處和戰略地點,均有堡壘式的暗哨,守衛森嚴。
  滕翼正指揮精兵團在各處出入口設置陷阱和障礙,項少龍和荊俊加入了他們,紀嫣然和諸女則逕自返回牧場的宅院去。
  滕翼領著兩人巡視牧場的防御布置,邊策騎徐行,邊道:“由于牧場太大了,要防衛這么長的戰線,根本是沒有可能的事,所以我把力量集中在院落的防守上,由于無險可守,只好加強圍牆的堅固度,增設哨樓,和在圍牆外加設陷坑等障礙物,至于畜物則赶往別處,只留下數百頭擺著作個樣子。”
  這時三人馳上一個小丘之頂,俯視廣闊的牧場。
  “隱龍別院”坐落牧場院落之內,建筑物由最先十八組擴建至六十多組,四周圍以高牆。就像一個具体而微的小城。但若以二千人去防守這條足有兩里長的戰線,實嫌不足。敵人自是有備而來,到時只要揀一兩處狂攻猛打,便包保可輕易攻了進來。
  項少龍把想到的說了出來,最后提議道:“今趟我們必須從墨子補遺里偷師,就給他們來一招“攻守兼資”。若我們能在外面布下奇兵,事起時里應外合,必能教他們措手不及。”
  滕翼皺眉道:“我也想過這可能性,問題是若蒙驁親自來攻,此人深得兵法,必不會把所有兵員全投進攻擊里,而會把主力布在高地處,派人輪番來攻,那我們在外的奇兵,反變成了孤軍,形勢會更不利。”
  項少龍胸有成竹道:“那高地必就是我們現在立足之處。”回首指著山腳處一片廣闊的雪林,道:“若能造出一條地道,由樹林通到這里來,我們便可一舉動搖敵人的主力。”
  荊俊咋舌道:“沒有一兩個月的時間,休想可建這樣的一條地道。”
  項少龍暗責自己糊涂,改口道:“那就不如建一個可藏人的地壘好了。”
  滕翼苦笑道:“若只藏十來人,根本起不了作用,且以蒙驁的精明,說不定會給他一眼看破。”
  項少龍大動腦筋,剛好看到牧場處炊煙裊裊而起,靈光一現叫道:“我想到了!”
  兩人愕然望向他。
  項少龍凝望著炊煙,油然道:“只要我們在丘底處設几個隱蔽的地坑,里面堆滿火油柴枝和耐燃的東西,最好能發出惡臭,燃點后釋放出大量濃煙,其中總有几個的風向會正确地從下方送上丘頂來,在敵人惊亂下,我們再配合奇兵突襲,保證敵人陣腳大亂。不戰自潰。”
  荊俊和滕翼同時動容。
  項少龍暗忖這該算是古代的化學戰了,續道:“敵人自該于晚上來襲,只要我們的人小心一點,點火后應可趁亂脫身。到時預先以濕巾敷面,就可不怕煙嗆。”
  荊俊興奮道:“我曾在這附近見過一种叫“毒橡”的樹,燒起來會發出很難聞的气味,現在我立即去砍他娘的一批來!”言罷策馬去了。
  滕翼惊异道:“三弟真是智計百出,我們亦可在關鍵處多設几個……嘿……几個這种煙霧机關,到時再看風勢該點燃那几個好了。現在我立即找人設計這种机關,你先返別院休息吧!”
  當晚吃飯時,滕翼仍在外忙著。
  項少龍和烏廷芳到了主宅陪烏應元夫婦進膳,琴清則由紀趙二女相陪于隱龍別院。
  項少龍返來時,紀嫣然和琴清正在琴簫合奏,他對音律雖所知甚淺,仍听得油然神往不已。
  紀嫣然忽然提出由項少龍陪琴清到處走走。出乎意料之外,琴清竟然答應了。
  項少龍大喜過望,知道琴清沒有真怪他今早“偷營”之舉,忙伴著佳人出宅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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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牧場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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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場處處燈火通明,二千烏家戰士与牧場的數千烏家牧人,正赶緊修筑各項防御工程,而煙霧阱則成了首要的專項。
  木欄內的牲口出奇的安靜,一點不知道戰爭正逐漸迫來。
  項少龍与琴清沿著貫通牧場各處的碎石路漫步而走,到了一個水井旁,項少龍打了一桶水上來,喝了兩口,差點連血脈都凍得凝固了。
  琴清歎道:“牧野的生活真動人,住在城內總給人以不真實和沒有血肉的感覺。”
  項少龍在井沿生了下來,拍拍身旁的空位置。笑道:“歇歇腳好嗎?”
  琴清柔順地在他身旁坐下,垂下螓首輕輕道:“項太傅知否為何琴清肯陪你單獨出來嗎?”
  項少龍涌起不安的感覺,深吸一口气道:“說吧,什么我也可以接受。”
  琴清歎了一口气,搖頭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樣坏,我絕沒有絲毫怪責太傅之意。事實上琴清亦情不自禁,才會隨你到這里來。正如你所說的,我一直在騙自己,為此受了很多苦,但由今夜開始,琴清再不會這么愚蠢了。”
  項少龍喜出望外,湊過去細看她絕世的姿容,心迷神醉道:“琴太傅的意思是……”
  琴清羞不可抑。微嗔道:“什么意思都沒有。這些人為何整天不停工作?是否有人要來襲擊牧場呢?”
  項少龍心知若對琴清太過急進,定要被她扣分,最妙無過于是由她自己忍不住投怀送抱,那就精彩了。遂耐著性子,把呂不韋的陰謀說了出來,然后道:“琴太傅會怪我令你擔惊受險嗎?”
  琴清斷然搖頭道:“怎么會呢?人家只會心中歡喜,因為你終把琴清視為……噢,沒有什么。”
  項少龍忍不住仰天大笑道:“琴太傅是否想說我項少龍終把你視為自己的女人呢?”
  琴清大窘嗔道:“那有這回事,不過腦袋是你的,你愛怎么想都悉隨尊便好了。”
  項少龍伸手過去抓緊她的玉手,拉著她站了起來道:“讓我為琴太傅介紹一下這里的軍事布置好嗎?免得琴太傅又怨我事事瞞你。”
  琴清略掙了兩下后,接受了玉手的命運。羞人答答地微一點頭,又為后一句話狠狠橫了他一眼,怪他在算舊賬。
  項少龍整顆心融化了,強忍著吻她碰她的沖動,領著她夜游牧場去了。
  回到隱龍別院時,項寶儿早由奶娘哄了去睡覺,烏廷芳和趙致兩女正在下棋,田氏姊妹在旁觀戰。
  紀嫣然則正和清叔在研究如何制造周薇設計的假黑龍。
  見到項少龍和琴清回來,清叔忙恭敬施禮。
  紀嫣然看了琴清神色,同項少龍露出會心微笑,后者惟有聳眉表示什么都沒干過的清白。
  琴清見他兩人眉來眼去,目標顯然卻是自己,赧然回房去了。
  項少龍加入了討論,到清叔完全掌握了他們的需要時,項少龍順口問道:“清叔懂否制造煙花爆竹那類東西?”
  紀嫣然得意洋洋道:“清叔擅長鑄劍,說到煙花爆竹嘛,虛心點向我紀嫣然請教吧!”
  項少龍訝然道:“你懂得火藥嗎?”
  紀嫣然傲然道:“當然哪,我還懂得很多東西。試試來考我吧!”
  項少龍方知才女之名,非是偶然,正盤算是否該請清叔鑄造一把原始的手槍來防身,旋又放下這念頭,因為這么簡陋的一把槍,還及不上弩箭的威力,而且彈藥方面始終有問題,笑道:“我那來資格考你?”
  清叔告退后,紀嫣然肅容道:“那就由我來考你了,快給我回房睡覺。由明早開始,我就負起訓練你成為用槍高手的責任。在与管中邪決斗前,夫君大人只准一人獨睡,不准有房事行為。”
  項少龍心叫救命。那豈非空有琴清這鮮美的寶貝在眼前而不能起箸嗎?咕噥道:“据調查報告,房事絕不影響運動員的体能哩!”
  紀嫣然黛眉緊蹙道:“你在搗什么鬼?”
  項少龍舉手投降道:“一切謹遵賢妻命令。”
  苦笑去了。
  接著的五天,項少龍每天都在雞啼前起來,接受紀嫣然嚴格的訓練,又主動到附近的大河游冬泳,閒來則与琴清和妻婢們騎馬閒游為樂,豈知反贏得琴清對他的傾心,覺得項少龍非只是貪她美色,兩人關系更加水乳交融。
  滕翼等則努力加強防衛工事,牧場人人士气高張,摩拳擦掌,恭候敵兵大駕光臨。
  到得第六天,又下大雪了。
  探子在五里外的一處密林,發現了敵人的先頭部隊。
  气氛立即緊張起來。
  項少龍領著穿上戎裝的三位嬌妻和琴清,到城牆上視察時,清叔正在城牆上指揮手下安裝固定的重型弩弓机。
  這种弩弓机是照項少龍的要求而設計,依据机關槍的原理,可連著放射十二枝弩箭,射程達千多步,比普通手持弩弓的射程遠了近倍,唯一缺點就是不便移動,但以之守城卻是再理想不過了。
  項少龍极目遠眺,只見四方一片迷茫,正是利攻不利守的天气。
  紀嫣然道:“敵人定會趁雪停前來攻,如此匆匆而來,准備与休息當不會充足,兼且蒙驁為人高傲自負,不會把我們放在眼內,就是他這种輕敵之心,我們將可穩操胜券。”
  果然到黃昏時,探子來報,敵人在東南角出現,人數在万人間,卻只有十多輛撞擊城牆城門的檑木車。
  眾人放下心來,進入全面備戰的狀態中。
  布在外面的兵員全体撤回城里,荊俊則領了五百精兵團員,藏在那高丘后早建好了的隱蔽地堡里。
  余下的一千五百精兵團團員,則在牆頭枕戈以待。其他二十多牧場的烏家族人,男女老幼,全体出動,預備到時擔任救火和支援牆頭的戰士。戰意高昂,更充滿了山雨欲來前的气氛。
  項少龍向旁邊的琴清問道:“冷嗎?”
  琴清搖頭表示不冷,呼出一團白气道:“人家還是首次處身戰事里,或者因有你在身邊的關系,竟沒有半點害怕。”
  項少龍想起她的丈夫就是葬身沙場上,順口問道:“琴太傅討厭戰爭嗎?”
  琴清沉吟片晌,訝道:“我生平尚是首次听到有人問這奇怪的問題,在大秦戰爭乃男儿顯本領、至高無上的光榮事。但細想下,斗爭仇殺不知今多少人失去家園父母丈夫子女。又确是令人生出倦厭。項太傅怎么看待此事呢?”
  項少龍苦笑道:“我雖不想承認,但戰爭似乎卻是人類的天性,國家和民族問的斗爭,固是亂事的由來,但人与人間總存在競爭之心,亦造成弱肉強食的原因,那并非只是爭圖利益之心。而是人人都希望能把別人踩在腳下,想想也教人心寒。”
  烏廷芳移了過來,嬌痴地靠入他怀里,崇慕道:“項郎說得真透。”
  紀嫣然點頭道:“這正是干爹和嫣然一直盼望有新圣人出來的原因,只有在大一統下,才有希望出現止戈息兵的局面。”
  項少龍默默看著在火光映照中飄飛的雪粉。想起一事笑道:“諸位賢妻知否我最愛听琴太傅喚我作項太傅,若她稱我做項統領或項大人時,情況就很不妙了。”
  琴清大嗔道:“你這人哩,總要記著舊事。”
  趙致挽著琴清的玉臂調侃道:“清姊何時改口學我們叫他作項郎也成……嘻……你知我想說什么吧!”
  琴清大窘,又舍不得責怪她,臉紅如火不知如何是好時,敵人來了。
  果如滕翼所料,敵人先在高丘布陣,然后把檑木沖車和云梯移至离城牆二十步外,准備攻城。
  項少龍等擺出猝不及防的假象,城上士卒奔走,號角惊響,似是措手不及。
  一片混亂,好引敵人來攻。
  紀嫣然笑道:“守城之要,首在上下一心,視死如歸;次則組織得當,人盡其用;三須防御充足;四要稂食無缺。現在我們的牧場的圍牆雖不夠堅厚,但胜在城外處處陷坑,可補不足,又四個條件無不兼備,所以此戰定可穩操胜券。”
  滕翼此時來了,接口道:“嫣然仍漏了守城必須劫寨這一至理,此之謂以攻代守哩!”
  紀嫣然笑道:“這要看小俊的本領了。”
  戰鼓忽起。扮作馬賊的敵人開始移動沖車,分作四組從正面攻來。
  滕翼笑道:“蒙驁想欺我乎,正面的攻勢,只是在牽引我們的主力,真正來犯者,必是由后而至,我們就陪他們先玩一場好了。”
  話猶未已。轟隆一聲,敵方其中一輛沖車掉進了陷坑去,一時人仰馬翻,狼狽不堪。
  這些陷坑全在弩箭机射程之內,滕翼一聲令下,立時箭如雨發,敵人沖來由千多人組成的先頭部隊,紛紛中箭倒地,且又有一輛沖車翻進布滿尖刀的陷坑內。
  戰鼓再起,左方和后方殺聲震天,敵人終于展開全面的攻城戰。
  矢石火器在空中交飛著。
  由于弩箭机射程及遠,又是居高臨下之勢,硬把一波一波沖上來的敵人殺退。
  整個時辰后,才有兩輛沖車勉強捱到城下,卻給投石机投下巨石,硬生生砸毀了。
  偶有火箭射進城里,都給迅速扑滅。
  人人均知若給敵人破城而入,就是屠城局面,故而無不用命,殺得敵人血流成河,尸橫片野。
  此時敵人已成功以木板橫過陷坑之上,以巨盾護身,推著余下的五輛車攻來,聲勢驟盛。
  項少龍知是時候了,發出命令,號角聲揚。
  數十股濃煙立時由煙霧坑內冒出來,順著風勢向城外和丘上的敵人掩去,一時嗆咳之聲大作。
  滕翼叱喝督戰,加強反擊。
  項少龍分別吻了烏廷芳、趙致的臉蛋。吩咐他們留守城內,最后來到琴清身前。
  琴清俏臉通紅,側起臉蛋。含羞待吻。
  豈知項少龍伸手逗起她下頜,重重在她唇上吻了一口,才笑著和滕翼紀嫣然兩人下城去了。
  此時濃煙漸斂,但遠方丘頂處喊殺和箭矢破空之聲卻不絕于耳,顯然是荊俊和手下依計在濃霧處向敵人發動箭攻。
  大門處,千烏家戰士,早在馬上靜候,到項少龍三人上馬后,一通擂鼓,大軍隊型整齊的殺出城外,依著安全的路線,利刃般直刺入敵陣里。
  項少龍一手持飛龍盾,一手持飛龍槍,身先士卒,見人便挑,殺得早被濃煙嗆得失去戰斗能力的敵人更是潰不成軍。
  烏家戰士表現出強大的攻擊力,人人奮不顧身,有若虎入羊群,轉眼間便沖破了一個大缺口,往丘頂的敵方主力攻去。
  此時丘上敵人早因濃煙和荊俊的突襲亂成一團,再給烏家戰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強勢沖擊,那能吃得住,人人都無斗志,四散逃生。
  城門再開,另一隊三百人的烏家戰士在烏言著的領導下沖了出來,配合城上的攻勢,更殺得敵人狼奔鼠竄,只顧逃命。
  項少龍這時和荊俊的軍隊會合,聯手追殺敵人二十多里,才折回牧場。
  此戰大獲全胜,殲敵二千,俘敵二百。己方只死了三十一人。傷者不過二百,雖可說戰績彪炳,但項少龍仍不覺開心,對他這愛好和平的人來說,戰爭傷亡始終不是愉快的事。
  天明后,烏族的人走出來收拾殘局。荊俊則負責把俘虜立即押返咸陽,好給呂不韋制造一點煩惱。
  滕翼和項少龍巡視戰后的戰場時,惋惜道:“只恨拿不著蒙驁和管中邪,否則呂不韋就更百詞莫辯了。”
  項少龍早知小盤登基前,沒有人可動搖呂不韋的地位,歎了一口气,沒有說話。
  滕翼道:“被俘的人不是蒙驁的親兵,就是呂不韋的家將,我很想知道呂不韋可以如何解釋此事。”
  項少龍沉聲道:“不要小看呂不韋,我猜他定有應付的方法。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兩天后,答案回來了。
  荊俊派人回報說,當他們剛抵咸陽城,就在城門給管中邪的都衛截著,然后呂不韋親自出馬,把俘虜接收過去,表面當然說會嚴懲犯者,追究元凶。但際此呂不韋凶焰遮天的時刻,連小盤都難以說話,最后自是不了了之。
  荊俊早在項少龍指點下有了心理准備,只將由紀才女寫成的報告交給王陵,依足規矩再轉送給左丞相昌平君,由他在早朝呈上朱姬和小盤。
  這奏章厲害處是沒有一句直接指控呂不韋,但也沒有一句不暗含這意思。
  無論呂不韋如何膽大包天,短期內也休敢派人來攻了。
  項少龍這天練槍份外精神,因為琴清特別早起來看他。
  “劈劈啪啪”聲中,首次把紀嫣然迫得要全力施展,才勉強架得住他。
  項少龍見把心愛的紀才女殺得香汗淋漓,哈哈大笑,收槍疾退,倏地立定,威武有若下凡的天將。
  烏廷芳、琴清諸女拍爛手掌聲中,紀嫣然欣然道:“夫君大人真厲害,只短短數天,便能把握槍法的神髓,嫣然甘拜下風了。”
  滕翼此時來了,手提清叔剛鑄出來的長刀。哈哈笑道:“二哥來了,好見識一下是你的飛龍槍厲害,還是由清叔依少龍提議設計出來的刀厲害。少龍万勿掉以輕心,這刀內含有那种叫“鉻”的東西,我試過用它連斷十多把長槍,鋒口只破損了少許。”
  紀嫣然天生對新事物好奇心重,更兼此乃夫婿設計出來的寶貝,忙向滕翼討過長刀,研究了一會后歎道:“這真是馬戰的好寶貝,其不明白少龍是怎么想出來的,若在戰場上,策馬執劍向敵人沖擊時,由于馬速太快,主要靠揮臂劈砍攻擊敵人,而不是用劍向前推刺。這樣一來,尖長的劍鋒作用不大,雖兩側均是鋒刃,卻因劍身頗窄,最厚的地方只能安排在中脊處,燒制難度很高。砍劈時又容易折斷。現在這把刀只一面有刃口,另一面是厚實的刀脊,不但极難折斷,利于砍劈,而且更好用力。唔,嫣然也要清叔制一柄給人家把玩才行。”
  項少龍听得目瞪口呆。
  他之所以請清叔制一把刀出來,主要是一直很欣賞日本的東洋刀,那想到竟有這么一番道理。
  烏廷芳由紀嫣然手上接過長刀欣賞,細看后惊异地道:“這把刀鋒緣處的紋真美,噢,刀柄處還有名字,叫“百戰”。百戰百胜,意頭真好。啊!這百戰刀真重哩!”
  滕翼解釋道:“清叔鍛劍的方法乃越國歐冶子秘傳的“百煉法”多次火煉,再反覆鍛打多次,又淬以烈火而成,故遠胜一般兵刃。”
  再對紀嫣然笑道:“若嫣然想弄一把這樣的寶刀,恐怕要多等一年才行,但亦未必及得上這把百戰寶刀。這是清叔嘔心瀝血的杰作,年半來失敗了無數次,才忽然老天爺開眼般煉成了這么的一把。好了,少龍來吧!”
  眾人大感興奮,退往一旁。
  雪花紛飛下,滕翼提刀而立,气勢不凡。
  項少龍大喝一聲,飛龍槍活了過來般彈上半空,靈動地籠罩著滕翼胸腹處。
  滕翼知他怕因兵器長了一倍,容易錯手傷他,哂道:“竟對二哥這么沒信心,快放馬過來。”
  烏廷芳看見滕翼說得豪气。忙對頂少龍噓聲四起,連琴清也不例外,可知這美人儿已完全投入了項少龍的生活去。
  項少龍哈哈一笑,沉腰坐馬,長槍閃電般刺向滕翼小腹處。
  亦只有這等長兵器,才可取這么樣刁鑽的角度進擊,絲毫不怕敵刃覷上了空檔反擊。
  滕翼冷哼一聲,百戰寶刀猛劈而下。
  項少龍改刺為挑,“當!”的一聲,竟挑不開百戰寶刀。駭然下收槍防身,化作一片槍影時,滕翼沖前搶攻,一時叮當之聲不絕于耳。
  每一次刀槍交触,長槍都給蕩了開去,若非飛龍槍是全條以精鋼打成,換了一般木槍杆的話,早斷了十多次。
  這時十八鐵衛和善蘭聞聲而至,加入喝彩的行列,更添熱鬧。
  再一下重擊后,兩人退了開來,都有力竭之感。
  紀嫣然鼓掌道:“這趟可說是平分秋色,但只要二哥有來日時間,熟習了刀性,敗的必是我們無敵的項少龍無疑了。”
  項少龍仰天長笑,將飛龍槍隨手拋掉,大喜道,“我都是不用槍了。下個月就以此百戰寶刀,取管中邪的小命。”
  滕翼欣然把刀拋給他道:“就此祝少龍百戰百胜,無敵于天下。”
  項少龍接過寶刀,揣起放下,秤秤它的斤兩,贊歎道:“這寶刀的重量差點比得上我的墨子劍,但外表卻看不出來,必教管中邪大吃一惊,后悔要与我決斗了。”
  滕翼笑道:“由今天開始,你的墨子劍是我的了,用過了百戰刀,其他兵刃除墨子劍外都變得索然無味了。”
  兩人相視大笑時,那邊的紀嫣然剛听完烏光的報告,奮然叫道:“烏光說拜月發現了一個大溫泉,我們立即赶去。”
  烏廷芳、趙致、田貞、田鳳等齊聲歡呼。
  項少龍愕然道:“今天不用練習了嗎?”
  紀嫣然展露出迷人的甜笑,柔聲道:“有了把百戰無敵的寶刀休息一天有什么打緊哩!”
  項少龍心中涌起強大的信心。說到底,自己之所以能活到現在皆因多了二千多年的識見,手上這把刀就是最好的明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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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宿愿得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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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气升騰中,整個石池籠罩在熱霧里,加上從天而降的雪粉。有若人間仙界。
  灼熱的泉水由一邊石壁約三個泉眼瀉出來,注入池里,水滿后,再流往五丈下較小另一層的溫池去,那處則成了荊善等人的天地。
  在拜月,這人跡難至的深溪內。一切人為的規限再不存在。紀嫣然、烏廷芳、趙致、田貞、田鳳諸女露出凝脂白玉的天体,浸浴在溫泉里,再不肯离開,在沒有電熱水爐的古代,當這冰天雪地的時刻,沒有比這更高的肉体享受了。
  琴清亦脫掉鞋子,把秀美的秀足浸在溫泉內,對她來說,這已是能做到的极限。
  項少龍不好意思与諸女看齊,陪琴清坐在池邊浸腳,笑道:“琴太傅不下池去嗎?我可以避到下面去的。”
  琴清抵受著池水的引誘,慊然搖首道:“項太傅自己下池去好了,我這樣已很滿足。”
  項少龍見她俏臉微紅,動人至极,心中一蕩,逗她道:“你不怕看到我赤身裸体的無禮樣儿嗎?”
  琴清知這小子又在情挑自己,大嗔道:“快滾落池里去,人家今天再不睬你了,上趟還未和你算賬哩!”
  項少龍知她指的是吻她香唇一事。湊過去肆無忌憚地吻了她的臉蛋,接著把她摟個結實,琴清要掙扎時,已和項少龍一起掉進溫熱的池水里。
  紀嫣然五條美人魚歡呼著游了過來,笑聲、嗔聲和雪粉熱霧渾為一團,再無分彼此。
  晚膳后,趁琴清和諸女去了和項寶儿玩耍,紀嫣然把項少龍拉了到園內的小亭欣賞雪景,欣然道:“我從未見過清姊這么快樂的,你准備好正式迎娶她嗎?”
  項少龍沉吟片晌后道:“我看還是留待与管中邪的決斗后才說吧!”
  紀嫣然道:“我為你想過這問題了。最好待黑龍出世后,也正好是一切都棄舊迎新之時,那時縱使清姊的身分有變化,亦不致惹起秦室王族的反感。”
  項少龍大喜道:“嫣然真能為我設想,有了清姊后,我再不會有其他請求了。”
  紀嫣然正容道:“要清姊答應嫁你,仍非易事,你最好對她嚴守男女之防,噢,我指的只是肉体的關系,因為清姊最不喜秦國女子有婚前苟合的行為,夫君大人該明白嫣然的意思吧!”
  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我連你紀才女也沒有碰,怎會去冒犯琴清呢?”
  紀嫣然媚笑道:“間或碰一次半次,看來該沒有什么大礙吧,只要節制點就成了。”
  項少龍喜出望外,拉起紀嫣然的玉手,歎道:“你定是知我蹩得很辛苦,才肯格外開恩。”
  紀嫣然柔聲道:“是那溫泉在作怪,但今晚受你恩寵的卻不該是我,法由嫣然所立,所以找只好做最后的一個。”
  大雪飄飛下,項少龍手提百戰寶刀,卓立雪原之上,身后是烏家牧場。
  不知是否因新得寶刀,這十多天來,他几乎是刀不离身,設法把墨氏三式融入刀法內。在一輪靜坐后。他心中澎湃著如海的情緒,似乎即要參破刀法的秘密,但又差了一點點方可作出突破。
  往事一幕幕掠過腦際,當他想起趙倩等慘遭殺害時,熱血沸涌。再按捺不住。
  揮刀望空猛劈。
  百戰寶刀破空之聲,響個不絕。
  忽感順手之极,自然而然使出墨子劍法,但卻側重了砍劈的招式,不知如何,卻總是有差了一點點的感覺。
  驀地腦際靈光一閃,已明白了問題所在。
  原來他忽然想到了墨子劍法是主守不主攻,而百戰寶刀因為刀的特性,卻是主攻不主守。所以若妄圖把全套劍法融入刀法里,自然不是味道。
  想到這里,忙把整套劍法拋掉,只取其進擊的招數,一時刀芒閃閃,气勢似電掣電奔,使他快慰之极。
  刀光倏斂。
  項少龍像岩石般屹立不動,內心掀起了万丈波濤。
  他想到了以前曾學習過的空手道和改良了的國術,都是合乎科學原理,例如直線出擊,又或以螺旋的方式增加勁道。更或在适當的距离以拋物線擊出。諸如此類,其實均可融入刀法內。
  又想起日本的劍道,來來去去只有几式,卻是威力無窮。
  想到這里,劍法刀法豁然而通。
  墨子既然能自創劍法,自己于吸收了他劍法的精粹后,配合自己對各种武術的認識,為何不能另創一套更适合自己的刀法出來呢?項少龍只覺心怀倏地擴闊至無限,感動得熱淚盈眶下,仰天長嘯,百戰寶刀幻起無數刀影,隨著他的移動在雪花中翻騰不休。
  倏地刀影斂去,項少龍毫無花巧地劈出几刀,竟生出千軍万馬,縱橫沙場的威猛感覺。
  項少龍一震跪了下來,知道自己已掌握了刀法的竅要,日下差的只是經驗。
  回到家中,忙把滕翼、紀嫣然拉了去試刀。
  紀嫣然手持飛龍槍,見頂少龍擺出架勢,大訝道:“夫君大人發生了什么呢?
  為何今趟你只是提刀作勢,人家便生出無法進擊的頹喪感覺。”
  項少龍大笑道:“這就叫信心和气勢了,小乖乖快來,我現在手痒得緊。”
  看著他那种天生似的英雄豪气,琴清諸女無不露出意亂神迷的神色。
  紀嫣然一聲嬌叱,飛龍槍若長江大河般向項少龍攻將過去。
  項少龍精抻大振,全力封格,手、眼、步配合得無懈可擊,腰扭刀發,每一刀均力貫刀梢,由以前的攻守兼備,轉變成全攻型的打法,絲毫不因飛龍槍的重量和長度有絲毫畏怯。
  刀芒到處,飛龍槍節節敗退,紀才女再無反擊之力。
  紀嫣然涌起無法匹敵的感触,長槍一擺,退了開去。大嗔道:“不打了!”旋又喜孜孜道:“項少龍啊,到今天我紀嫣然才對你真的口服心服。”
  滕翼二話不說,扑了出來。墨子劍巨浪惊濤般朝項少龍攻去。
  項少龍打得興起,大喝一聲,揮刀疾劈。
  這一刀表面看去沒有任何出奇之處,但厲害在刀勢凌厲至极,使人生出難擋其鋒的感覺。
  以滕翼的惊人膂力和木劍的重量,硬架下仍被他震退了半步。
  滕翼大感痛快,正要反擊時,項少龍啪唰劈出兩刀,寒芒閃動下,滕翼竟生出有力難施的感覺,連退五步,才應付了他這兩刀。
  項少龍得勢不饒人,刀刀擒敵,一時刀光四射,看得諸女和眾鐵衛心膽俱寒。
  滕翼終是了得,麈戰了十多招后,才再退兩步。
  項少龍收刀后退。卻有君臨天下的威勢。
  滕翼哈哈笑道:“若三弟有心取我性命,怕我已非死即傷了。”
  荊善咋舌道:“這是什么劍法?”
  項少龍正容道:“這非是劍法,而是刀法!”
  紀才女道:“這是項少龍自創的百戰刀法,比墨子劍法更要厲害,管中邪今趟有難了。”
  歡笑聲中,眾人返宅內去了。
  “篤,篤,篤!”琴清甜美的聲音由房內傳來道:“誰?”
  項少龍干咳一聲道:“是項少龍,可以進來嗎?”
  琴清應道:“可以,噢,不!”
  項少龍早破門而入,奇道:“琴太傅為何先說可以,跟著又說不呢?咦,琴太傅在干什么活儿啦?”
  琴清由地席上站了起來,由于閨房燃著了火坑,溫暖如春,身上只是普通絲質白色裙褂,外披一件湖水綠的小背心,配上她典雅的玉容,确是美賽天仙。
  地席上放滿了一片片的甲片。主要是方形、縱長方形和橫長方形,有些下擺呈尖角形,邊緣處開有小孔,琴清正以絲索把它們小心地編綴在一起,已做好了前幅,但仍有三十多片等待她處理。
  琴清俏臉通紅,怨道:“你不是要去射箭嗎?為什么這么快回來了。”
  項少龍看著地上的甲片,來到她身旁,微笑道:“這是否清叔造的甲片?嘿:琴太傅是為在下編制鎧甲了,是嗎?”
  琴清連耳根都紅透了。點點頭,還要辯道:“琴清見閒來無事,廷芳和致致又要陪寶儿玩耍,嫣然則為黑龍的事要擬定改革的大計。我便把這工作接過來。唉,不要用那种眼光看人好嗎?”旋又垂首道:“知否這是琴清的閨房呢?”
  項少龍欣然道:“幸好我沒有當這是行人止步的禁地,否則就沒有机會感受到琴太傅對我的心意了,他日只要穿上這鎧甲,就若如……嘿!如琴太傅在……”
  琴清跺足道:“求你不要說下去好嗎?”
  項少龍涌起甜似蜜糖的感覺,柔聲道:“那天我闖進府內找琴太傅,當時太傅把手中刺繡的衣物藏了起來,不知……”
  琴清大窘走了開去,到了紗窗前背著他,垂首不語,顯然默認了是為項少龍而繡的新衣。
  項少龍熱血沸騰,來到她身后,猛下決心,探手抓上她有若刀削的香肩。
  琴清嬌軀抖顫了一會,才平靜下來,出奇地沒有掙扎。
  項少龍湊前貼上她嫩滑的臉蛋,嗅著她的發香体香,柔聲道:“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琴太傅時,是在政儲君的書齋外,當時給太傅你嚴詞斥責,罵得我兩個狗血淋頭,那時我已對琴太傅惊為天人,心生愛慕。”
  琴清給他親熱的廝磨弄得嬌体發軟,往后倒入他怀里,呻吟道:“你的用詞真夸大新鮮,什么狗血淋頭,惊為天人。人家只是照事論事吧了,你這人卻毫不正經,非要惹人發噱,琴清當時差點給你气死。”
  項少龍毫無隔阻地感覺到她背肌的彈性,滿怀芳香,雙目則飽餐她古典美姿的輪廓,想起她的貞洁矜貴,登時涌起銷魂蝕骨的滋味,勇气倍增道:“琴太傅,嫁給我吧!”
  琴清嬌軀劇震,眼中先是射出歡喜的神色,接著神情一黯,搖了搖頭。
  項少龍立時手足冰冷,愕然道:“琴太傅原來并不想嫁我嗎?”
  琴清吃了一惊道:“不,唉,不要誤會人家好嗎?若不愿從你,現在琴清就不會任你溫存了。琴清只是為項太傅著想,這些年來,同琴清提親的王族和大臣將領,數都數不清有多少人,均被琴清以心如止水作理由,逐一嚴拒。若我忽然改變態度,嫁了給你,必會惹起別人妒忌,就算一時不能拿你怎么樣,有机會定會害你一把。更可慮是太后,她似乎對我和你的關系非常猜妒哩!”
  項少龍松了一口气,傲然道:“別人愛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項少龍怕過什么人來呢?”說時扳轉了她的嬌軀,將她擁個結實,使項少龍享到她酥胸彈跳柔軟的感覺,腹腿相貼的滋味,确是任何筆墨均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琴清張開了小嘴,急促地呼吸著,秀眸半閉,那种不堪情挑的嬌姿美態,有那么動人就那么動人。
  這國色天香的俏佳人勉力睜著眼睛,呻吟道:“項少龍啊,假若你有一天真要如你說的遠赴塞外,琴清死也要陪侍在旁,但卻千万不要為了琴清致犯眾怒。唉,人家肯隨你到這里來,早把你視為丈夫了,啊!”
  項少龍貪婪地品嘗著她香唇。引導她享受男女親熱那毫無保留的愛戀纏綿,到离開她香唇時,這嬌貴自持的美女完全給他融化了,玉手主動纏上他粗壯的脖子,身体卻是癱瘓乏力,又是灼熱無比。
  愛火欲焰熊熊的燃燒著。
  琴清在他耳邊呢喃道:“表面我們仍一切保持原狀好嗎?暗里項郎想怎樣琴清無不遵從。啊!”
  項少龍那還忍得住,將琴清攔腰抱起,往她香暖的秀榻走去。
  項少龍醒過來時,天已入黑。
  琴清美麗的嬌軀,仍是和他身体交纏,難分難解。
  項少龍忍不住雙手又不規矩起來,琴清悠然醒來,發覺項少龍向她施展怪手,羞得無地自容,不可開交時,駭然坐了起來,露出無限美好的上身,大嗔道:“糟了,都是你害人,連晚膳時間都錯過了,人家怎還有臉見嫣然她們呢?”
  項少龍笑嘻嘻坐了起來,把她擁入怀內,柔聲道:“男歡女愛乃人倫之常,誰敢笑我們的琴太傅,來,待我為太傅穿衣吧:琴太傅的衣服是我脫的,項某人自須有始有終,負上全責。”
  琴清雖与他有了肉体關系,仍是吃不消,嗔道:“你給人家滾出去,探听清楚,才准進來報告。”
  項少龍一聲領命,跳下榻子,匆匆穿衣,一會后進來時,琴清正坐在銅鏡前整理秀發。給項少龍抓著她的手道:“不要梳理了,我最愛看琴太傅秀發散亂,衣衫不整的誘人樣儿。何況所有人早睡覺去了,只有田貞姊妹仍撐著眼皮在伺候我們。
  我吩咐了她們把晚膳捧進房來。琴太傅可免去見人之窘了。這時田貞、田鳳兩女嘴角含笑推門進來。為兩人布置好膳食,退了出去。琴清“嚶嚀”一聲,倒入了項少龍怀里,嬌吟道:“項少龍呵,人家給你累慘了!”
  項少龍奇道:“我怎樣累慘你呢?”
  琴清眼中射出万縷柔情,含羞道:“還不是累人嗎以后琴清沒有你在身旁時,日子會很難度過哩!”
  項少龍抱起她到了擺滿佳肴美酒的長几前,席地坐下,搖頭道:“小別胜新婚,那才是情深之處。”
  琴清呆了一呆,喃喃念了“小別胜新婚”后,歎道:“難怪以嫣然之才,對你仍要情不自禁,項郎說的話是世上最動听的了。”
  項少龍心叫慚愧,柔聲道:“讓我喂琴太傅吃東西好嗎?”
  琴清赧然點頭,接著自是一室皆春,此時真個無聲有聲了。
  接著的十多天,項少龍以最大的自制力。克制情欲,專心刀道,進步更是神速。
  這天与十八鐵衛逐一較量,打得他們甘拜下風后,紀嫣然神神秘秘的把眾人拉了到牧場外。
  到了河旁時,停下馬來,煞有介事道:“近日河里出現了一條黑蛟龍,夫君大人敢否入水除害?”
  旁邊的滕翼笑道:“假設真除了這蛟龍,看清叔肯否放過你們。”
  項少龍大喜道:“黑龍制成了嗎?”
  琴清叫道:“看!”
  眾人連忙望去,只見一個怪頭驀地由水面冒了起來,兩眼生光,接著長達十多丈的龍脊現在龍頭之后,确教人見之心寒。
  豈知黑龍的威勢保持不到半刻鐘,尚未游過來,已斷成兩截,潰不成龍。
  紀嫣然大嗔道:“沒用的家伙!”
  黑龍散成十多段,水花四濺中,龍內的人紛紛往岸旁游過來。
  烏廷芳等笑得花枝亂顫,差點掉下馬來。
  滕翼苦忍著笑道:“不用擔心。那是龍身間的勾子出了問題,天气也太冷了點,多練習几次就成了。”
  項少龍已大感滿意。夸獎了紀嫣然兩句,策馬歸家時歎道:“這個多月真若白駒過隙,轉瞬即逝,想到要返去面對那臭仲父,連食欲都失去了。”
  滕翼道:“小俊剛好相反,要他留在牧場卻是千万個不情愿。”
  烏廷芳笑道:“當然哩,沒有了鹿丹儿,他還有何樂趣哩!”
  紀嫣然道:“現在离呂不韋大壽尚有十天,夫君大人准備何時回去呢?”
  項少龍想了想,歎道:“就后天吧!”
  琴清道:“小心呂不韋會在路上偷襲我們。”
  項少龍道:“這個可能性應該不大,但琴太傅說得對,仍是小心點好。”
  滕翼傲然道:“此事我早有安排,今次返咸陽的路線將舍近取遠。事先更會派人踩清楚路上的情況,包在我身上好了。”
  趙致回頭笑道:“今趟我怎也要去看項郎大展神威,把管中邪這惡賊宰了。”
  烏廷芳拍掌贊成。
  紀嫣然皺眉道:“假設呂不韋其要把女儿嫁給夫君大人,那怎辦才好呢?”
  琴清笑道:“這正是呂不韋要遣眾來攻牧場的原因,所謂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呂不韋也怕管中邪會輸的。所以可知即管項太傅嬴了,呂不韋也會想方設法不把女儿許配給項太傅的。”
  項少龍拍馬沖出,大笑道:“誰管得那么多,至緊要先宰了管中邪。其他他一切到時候再頭痛好了。豪情紛涌中,眾人紛紛拍馬急追,在雪地上留下長長的蹄印。得到了百戰寶刀后,項少龍對任何人都一無所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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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集

第一章 太后邐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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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剛進入城門,便接到小盤的諭旨立即進宮見駕。
  小盤正在內政廳与呂不韋、昌平君等一眾大臣議事,項少龍在書齋枯等了半個時辰,小盤才議完事來見他。
  坐下后,小盤微笑道:“師傅普否認識馮切個人,他就是專責我大秦律法的大夫。”
  項少龍以微笑回報導:“為了什么事,儲君會特別提起這個人來呢?”
  小盤淡淡道:“此人頗有風骨,又不畏懼權勢,連寡人他也敢出言頂撞。只是不知他是否受了(呂氏春秋)的影響,竟忽然批評我大秦律法過于嚴苛,殊失圣人教化之義。”
  項少龍道:“如此說來,儲君理應很不高興才對。為何說起此人時,反有欣然之意呢?”
  小盤哈哈一笑道:“師傅最了解我了。只因此人說及一些其他的事情,卻非全無道理。例如他指出各國為君者,每根据形勢變化,隨時發布新政策,朝令夕改,使吏不知所守,民不知所趨,犯者則因法出多門而得售其奸。這确是正論。所以法令必需一統,舍此再無強國之術。”
  項少龍呆望著這快滿十八歲的未來秦始皇,心涌敬意。這并非因小盤把握到宜明法制的重要,而是他那容納諫言和被批評的胸襟。
  小盤又低聲道:“我初時還以為他投向了呂不韋,可是見他說話的軒昂神態頗肖師傅你,后來又拿著你的盜賊申訴書嚴詞詰問呂不韋。才知他只是像師傅你的不怕死。哈!此人雖不宜掌律法,但卻是當御史大夫的好料子。”
  項少龍吃了一惊,這豈非令李斯好夢成空嗎?忙道:“儲君最好三思,李長史亦是個合适人選。”
  小盤搖頭道:“若說合适,最好由師傅你來擔任。你听過李斯正面頂撞過任何人嗎?論識見,李斯十倍胜于馮切,而其刑名之學,比之商鞅亦有過之而無不及。故他最合做由他創出來的三公九卿的廷尉一職,出掌律法。而寡人亦可借他之學,統一和強化全國律法,為將來一統天下打下堅實的根基。”
  項少龍為之啞口無言,說到治理國家,他怎敢和這日后統一中國的超卓人物爭辯。
  不過廷尉乃九卿之一,李斯該滿足吧。
  同時也可看出自己對小盤的影響有多大。小盤只因馮切語气神態酷肖自己,而判別出他只是為義執言。
  成功非僥幸,正因小盤能知人善任,日后的天下才會落入他手內。
  小盤忽又興奮起來,壓低聲音道:“小俊已把牧場一戰詳細告訴了寡人,過程确是精彩絕倫,師傅可能比白起還厲害。日后若師傅領軍出征,必可戰無不胜。”
  項少龍心中暗笑,那可是自己最怕的事,小盤有此想法,自己定難逃此任,幸好這非是迫在眼前的事,岔開話題道:“呂不韋如何推諉罪責呢?”
  小盤眼中閃過冷酷的殺机,沉聲道:“當然是審也不審便全体釋放了,再胡亂找些人來殺掉以首級充數,就不用愁我們認出身分來。若非有黑龍這一招,說不定我會召他進來,親手把他干掉呢。哼!蒙驁也是罪該万死,幸好他還有兩個好儿子。”
  再轉向項少龍道:“黑龍該制成了吧?”
  項少龍說出了詳情。
  小盤歎道:“好在有師傅想出這妙絕天下的計策,否則真不知如何可壓制呂不韋。嘿!我嬴政之有今日……”
  項少龍打斷他道:“不要說這种話。儲君乃上天注定會一統天下的人物,微臣充其量只是助成其事吧了!”
  小盤露出感動的神色,好一會后,再歎一口氖道:“太后昨天搬了到甘泉宮去!”
  甘泉宮是坐落城北的王室小行宮,与咸陽宮遙遙相對,朱姬搬到那里去,离開儿子,自因兩人關系轉趨惡劣了。
  項少龍皺眉道:“你是否和她爭吵過呢?”
  小盤一臉被冤枉了的神色,搖頭道:“剛巧相反,這些天來我照師傅吩咐,蓄意与太后修好。她說要搬往到甘泉宮,我也曾挽留她,可是她卻沒有半點商量的余地,就那么說搬便搬。真是奇怪。嘿!其實她离宮更好,因為寡人可眼不見為淨了。”
  項少龍知他指的是朱姬和繆毒的奸情。心中奇怪,照理朱姬若要保持對朝政的影響力,自該以留在宮中最屬明智。但為何她要搬离成陽宮呢?想到這里,心中一動,想到了剛和自己有了肉体關系的當代絕色麗人琴清,憑她的消息靈通,當是暗查此事的最佳人選。
  項少龍問道:“她還有沒有參加早朝會和議事呢?”
  小盤笑道:“這個她怎肯放手,雖不是常常出席早朝,但事無大小,均要先經她審閱,比以前更難應付。最气人的事,卻仍是繆毒這賊种气焰日張,一副太后代言人的神气,不但說話多了,還不斷向太后打報告和搬弄是非,真恨不得把他一刀斬了。”
  項少龍默思片時,微笑道:“既是如此,我們不若來招順水推舟,把繆毒變成太后的代言人。以這家伙的狼子野心,必會与呂不韋爭權鬧個焦頭爛額,那我們可坐山觀虎斗了。”
  小盤憤然道:“可是我只要見到繆毒,便無名火起……”
  項少龍笑著打斷他道:“若要成大事,必須有非常襟胸和手段,能人所不能。說到底,繆毒只是個小腳色,頂多是結党營私,禍害遠及不上呂不韋。只是有太后為他撐腰,才能攪風攪雨。且因他在別人眼中,始終是呂不韋一党,他若弄至神憎鬼厭,于呂不韋更無好處。儲君還是多忍耐他几年吧!”
  小盤頹然道:“師傅說得對。一天我未正式登位,仍要看太后臉色做人。嘿!太后离宮前要我把繆毒封侯,我當時婉言拒絕了。豈知太后由那天開始,便不肯在我簽發的政令上加蓋璽章,累得文牘積壓。唉!看來只好如她所愿了。”
  項少龍道:“這叫識時務者為俊杰。儲君可向太后進言,待春祭之后,万象更新,才好把繆毒封侯賜爵。”
  小盤苦惱道:“事情仍非這么簡單,太后還要把繆毒的几個奸党,提升要職。例如內史之位,繆毒要由他的族人繆肆接任。此外還有令齊、韓竭兩人,一文一武,都是繆毒新結的党羽,太后都要我許他們出掌要職,想想便教人頭痛。”
  項少龍早知事情會是如此,而若非這樣,將來繆毒亦沒有造反的能力。
  安慰道:“無論他如何擴張勢力,始終難成气候。為了得到太后支持,儲君只好忍一時之气了。何況!呂不韋要比儲君的頭更痛哩!”
  小盤想了想,笑起來道:“不知為何,任何事落到師傅手上,總變得輕輕松松的。師傅的話,我當然要听從。”
  兩人再商量一會后,項少龍才离開王宮,往找琴清。
  琴清見分手不久,項少龍便來找她,神情歡喜,在內軒見他。
  兩人自那天發生關系后,因項少龍專志練刀,再沒有作那行云布雨之事。這刻在琴清府內相見,不禁生出既親密又陌生的微妙感覺,都對新的關系有种既新鮮又不知如何自處的動人情況。
  還是由項少龍拉起她的玉手,步出后庭詢問道:“太后搬到了甘泉宮一事,琴太傅听到了嗎?”
  琴清黛眉豎蹙,低聲道:“我剛回府便知道了,但因今趙太后帶往甘泉宮的人,都是她的親信,故少龍若要人家去調查,恐怕要教少龍失望了。”
  項少龍拉著她走上一道小橋,在橋欄坐了下來,另一手摟了她的小蠻腰,道:“太后搬离王宮必有原因,真令人費解。”
  琴清給他一摟上立時嬌柔無力,半邊身挨到他胳膊處,美腿貼緊他腿側,雖際此冰天雪地之時,俏瞼仍紅如夏日的艷陽,半喜半嗔道:“項大人檢點些好嗎?下人會看見哩!”
  項少龍哈哈一笑,將她擁坐腿上。
  琴清惊呼一聲,失去了平衡,斜仰起嬌軀時,香唇早給封貼了。
  一陣銷魂蝕骨的纏綿后,項少龍意足志滿道:“這是懲戒你又喚我作項大人,琴太傅甘愿受罰嗎?”
  琴清既甜蜜又羞不可抑,風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嗔道:“真霸道!”
  項少龍給她的媚態弄得三魂七魄無不离位。暗忖只恨自己來到了這時代,不知如何竟失去了令女人怀孕的能力,否則若能弄大了像琴清又或紀才女她們的肚子,必是很幸福美滿的一回事,想到這里,虎軀劇震。
  琴清見他臉色大變,駭然道:“什么事?”
  項少龍兩眼直勾勾看著前方,微聲道:“糟了!我想太后是有喜了。”
  剛踏入府門,便听得鄒衍回來了,項少龍大喜,問得鄒衍正在內堂由紀才女親自招呼,忙赶去見面。
  鄒衍神采如昔,見到項少龍,自有一番歡喜之情。
  此時紀嫣然已把請他老人家回來一事的背后原因詳細說与他知。晚飯后,鄒衍拉了他到園中小亭說話,相伴的當然少不了紀才女,燈火映照下,雨雪飄飛,別有一番滋味。
  項少龍先不好意思道:“為了我們的俗事,竟要勞動干爹仙駕,我們這些小輩真……”
  鄒衍洒然一笑,打斷他道:“少龍為何變得這么客气了,更不用心中過意不去,因為老夫久靜思動,正要返齊一行,好看望那些稷下舊友。”
  項少龍想起善柔,正要說話時,紀嫣然已道:“你不用說了,嫣然早請干爹代我們尋找柔姊,憑干爹在齊的人事關系這該是輕而易舉的事。”
  項少龍正為善柔擔心,聞言喜出望外,心想善柔的劍術正是出自稷下,鄒衍找她自該是水到渠成之事。
  鄒衍在石桌旁坐了下來,雙目异采閃閃,沉聲道:“想不到我鄒衍在風燭之年,仍可制造個新圣人出來,世事之出人意表者,莫過于此。”
  紀嫣然輕輕向項少龍道:“干爹已完成了他的不世杰作《五德書》,還把它賜了給我代他暫作保管呢!”
  項少龍心中泛起奇异的感覺,隱隱明白到是鄒衍看悉了未來,知道將來天下必由小盤統一,故把嘔心瀝血的杰作留在秦國。否則說不定會毀于戰火。心中一動道:“干爹想怎樣處理這《五德書》,盡管吩咐好了。”
  鄒衍雙目射出欣悅之色,微笑道:“將來那條黑龍出世之時,少龍你就負責把此書獻上給政儲君,那比由老夫親說更有力百倍。”
  紀嫣然愕然道:“干爹不准備留到黑龍出世后才走嗎?”
  鄒衍搖頭歎道:“天數有定,干爹恐怕不能等那么久了。今趟就算你們不來找我,我也會回來探看你們,然后順道返齊。”
  紀嫣然臉色立變,凄惶地看了項少龍一眼后,駭然道:“干爹!”
  鄒衍哈哈一笑,洒脫道:“春去夏來,此乃天理常規,人生無常,但仍只是自然之象,嫣然難道還看不通嗎?”
  紀嫣然畢竟是非常人,強擠出笑容道:“干爹責怪得好!嫣然受教了。”
  項少龍點了點頭,沖口而出,引用了宋代大家蘇軾的名句道:“人有悲歡离合,月有陰晴圓缺。干爹說得對。”
  鄒衍目露訝色,与紀才女一起瞪了他好一會后,才贊歎道:“少龍比老夫看得更透徹。”頓了頓續道:“呂不韋這人仍有點气運,在儲君加冕前,少龍至緊要忍讓一點,避免与他正面交鋒,那老夫就放心了。”
  項少龍打從真心露出敬意,鄒衍可說是這時代最具明見的人了。但亦只有他項少龍才真正明白這宗師級人物洞識天机的智慧。難怪他的五德說影響如此深遠,廣及政治和學術文化的不同層面。
  鄒衍仰望茫茫雪夜,沉吟不語。
  紀嫣然柔聲道:“干爹啊!我們這樣制造一條黑龍出來,是否有點像在騙老天爺呢?”
  鄒衍啞然失笑道:“确是有點取巧!但天命已明,新圣人正是由少龍一手培養出來的政儲君。現在東方六國雖仍有點聲勢,卻是不知自愛,只懂互相攻訐,日后只要政儲君大權在握,六國滅亡之日,已是屈指可數了。”
  項少龍訝道:“說到底干爹都是齊人,為何卻一點不為己國的命運擔心呢?”
  鄒術從容道:“齊國只是老夫出身之地,老夫放眼卻是統一后的天下。
  兼之現今齊王建昏庸誤國,只要想到他老夫就心中有气了。”
  紀嫣然接入道:“干爹和嫣然都有同一看法,就是只有天下歸于一主,人民才過得和平安樂的日子。不過只要想起少龍說過那“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的腐化”兩句話,就怕政儲君將來會變質,再不若現在的知人善任,俯察下情了。”
  項少龍忍不住泄漏天机道:“只有當由人民推舉領袖的制度出現后,情況才可以整個改善過來,不過那可是二千多年后的事了。”
  鄒術和紀嫣然听得臉臉相覷,后者大奇道:“怎能有這樣的制度?夫君大人為何可這么肯定是二千年后的事呢?”
  項少龍心中大罵自己,搔頭尷尬道:“我只是隨便猜估吧!”
  鄒銜微笑道:“少龍常有惊人之語,蓋因你非是通常人也。否則我這乖女儿就不會對你死心塌地了。”
  再璽往不見星月,只見雪花的天空,語帶蒼涼道:“夜了!我也要早點休息,明天我便動身往齊國去。”
  項少龍与紀嫣然對望一眼,均明白這貫通天人之學的大師,知道自己陽壽將盡。
  今趟是他們最后一次相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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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奸焰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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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晨項少龍、杞嫣然等把鄒衍送出城外,陪他走了十多里,才依依道別。
  鄒衍哈哈一笑,領著百多家將,在烏果的一千都騎護翼下,洒然走了。
  項少龍返回咸陽時,已是黃昏時分。
  昨晚停下的雨雪又洒下來。
  項少龍想起這等若永袂的別离,禁不住黯然神傷!
  想起与這位開整個中國術數之學先河的大宗師的交往,心中百感交集。
  若非是這鄒大宗師,他不但不會得到紀才女,可能早在大梁便送了小命。
  踏入府門,陶方迎上來道:“贏盈在東廂等了你足有半個時辰。”
  項少龍听得眉頭大皺,向眾嬌妻告了罪,來到東廂。
  嬴盈正等得不耐煩,見了他便怨道:“你究竟到了那里去呢?”
  項少龍心中閃過一种明悟。知道縱使嬴盈回心轉意,他也再不能接受她了。
  這并非因她曾是管中邪的女人。因為在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他來說,對女子的貞操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以前起過追求贏盈的心,主要是礙在昌平君兄弟情面;亦有點貪她美色。可是經過多番接触后,對這美女僅燃起的一點愛火,已因她反覆善變、不分輕重和是非的性格而熄滅。現在就算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肯沾惹嬴盈了。
  有了這清晰的明悟后,項少龍客气地請她坐下來,道:“贏小姐找項某人有什么事呢?”
  贏盈听出他語气中的冷淡和距离,楞了好一陣子后,垂首悵然道:“人家知你心中惱恨,唉!嬴盈不知該怎么說了。三天后就是你和中邪決戰的日子,真為你擔心哩!”
  項少龍見她不是來勸自己罷斗,稍生好感。想起百戰寶刀和新悟出來集古今大成的百戰刀法,微笑道:“多謝小姐關心了。人生總是充滿大大小小的挑戰,如此生命才可顯出動人的姿采。”
  說真的,若不是有管中邪的壓力,恐怕都迫不出這套百戰刀法來。
  贏盈微抬俏臉,秀目射出茫然之色,种靼道:“我真不知為什么要來找你,中邪每天不斷練劍,已研究出种种破槍之法,唉!人人都知你根本不擅用槍,故縱有飛龍槍,恐怕……唉……人家很擔心哩!”
  項少龍淡淡道:“你難道不擔心管中邪嗎?”
  嬴盈凄然點頭,低聲道:“最好當然不用比武了,但我知道沒有人可改變你們的決定。”
  又垂下頭去,幽幽道:“很多謝那天你對我說的那番話,我想了多時后,答應了楊端和的婚事,不過尚未告訴大兄和二兄,你們決戰后,瑞和便會提親了。”
  項少龍大感愕然,也放下了心事。
  楊喘和這人他亦見過,是王齒手下最年青有為的將領,很得鹿公、徐先的器重,只不知原來他也在追求贏盈。
  眼下之勢,誰能娶得嬴盈,對仕途均大有裨益,只有管中邪是例外。
  嬴盈有點惶然地偷瞥了他一眼,試探道:“你是否心中不高興呢?”
  項少龍怎敢表露出如釋重負的心情。同時想到她真的對管中邪生出愛意,所以即管不嫁給他,亦不嫁入自己之門。肅容道:“這是個明智的選擇,楊端和會是位很好的夫婿。”
  嬴盈幽怨地瞧著他,沒有說話。
  項少龍苦笑道:“小姐既決定了終身,絕不可再三心兩意了。”
  贏盈凄然道:“你不怪我嗎?”
  項少龍歎道:“你要我說什么好呢?”
  這句話确是恰到好處,贏盈平靜下來,想了想道:“你得小心點!”
  俏立而起。
  項少龍把她送出府門,臨別時,嬴盈低聲道:“若我可以選擇,我會希望你贏,這不但為了我自己,也為了我們大秦,贏盈終于想通了。”
  話尚未完,熱淚早奪眶而出,凄然無奈地瞧了他一眼后,掩面飛身上馬,放蹄去了。
  項少龍呆望著風雪中的咸陽,想著這突然終結的一段情,暗下決心,以后再不招惹任何美女。
  不過回心一想,又知這么想是一回事,命運的安排卻又是另一回事。
  庄夫人和李嫣嫣,不正是兩個好例子嗎?
  項少龍返回內宅,才与項寶儿玩耍了一會,滕翼和前俊兩人回來了。前者容色嚴峻,后者則一面歉然。
  紀嫣然看出不妥,出言相詢。
  滕翼坐下后,拍几罵道:“我已千叮万囑要這小子忍一時之气,不可招惹國興,那知他仍是忍不住一見面就動手。”
  項少龍笑道:“二哥且莫動气,小俊你來告訴我是什么一回事吧。”
  眾人見項少龍若無其事的樣子,無不大訝,連荊俊也愕然道:“三哥最明白我了。唉。我并非說二哥不明白我,只是兩种明白是不同的。”
  滕翼啞口失笑時,烏廷芳忍不住“噗哧”笑道:“不要吞吞吐吐了,快說吧。”
  荊俊作了個無辜的可怜模樣,攤手道:“今趟惹事的刨不是我,剛才我到醉風樓逛逛,剛巧撞著渭南武士行館那批奸賊,當然少不了“疤臉”國興。我本打定主意對他們視若無睹。豈知他們故意說些冷言冷語,還辱及三哥,那些話我不想重覆了,總之他們恃著繆毒在背后撐腰,一點顧忌都沒有。我什么都可以忍,但就不可以忍他們散播損害三哥清譽的謠言。”
  趙致皺眉道:“他們究竟說了些什么話呢?”
  滕翼沉聲道:“那些人确過份了一點,說三弟是呂不韋的男寵,嘿,真虧他們說出口來。”
  紀嫣然秀眸厲芒閃動,冷然道:“若給嫣然听到,必會立即取他狗命。”
  烏廷芳憤然道:“小俊你怎樣教訓他們呢?”
  荊俊苦笑道:“我們只有八個人,他們卻有十多個,國興的劍法又非常高明,所以我們占不了多少便宜,還給他們傷了兩個人。剛巧繆毒來到,把他們喝退了,只是敷衍的叫他們道歉了事。我遵照二哥的吩咐,避免和繆毒沖突,忍气走了,二哥還要怪我。”
  滕翼气道:“我是怎么吩咐你的,早叫你不要去逛青樓的了,偏不听教。”
  項少龍反是心平气和,因早料到繆毒會愈來愈囂張的了。
  想了一會,問道:“渭南武士行館究竟有些什么人物?”
  荊俊搶著道:“最厲害的當然是館主邱日升,我朝有不少將領均是出于他們下,接著就是包括國興在內的三大教席,另兩人一名常杰,一叫安金良,都是咸陽有名的劍手。繆毒寵絡了他們,等若多了數百名親將,這些人都希望通過繆毒的關系,搭通太后,好能入朝任職。听說呂不韋對渭南武士行館重開一事亦很不滿,只是礙著太后,沒話可說吧了!”
  滕翼補充道:“渭南武士行館有很多從各國來的劍手,良莠不齊,但其中卻不乏好手,現在人人都以少龍你為假想敵,因為若胜了你立時可成大秦第一劍手,聲价百倍。唉!這些人總以為少龍之所以能成為儲君身旁的第一紅人,全因劍法高明所致哩!”
  項少龍暗忖這就是武俠小說內成為天下第一高手的無謂煩惱了。若非由于自己有官職在身,出入又有大批親衛,恐怕早有人攔路挑戰了。
  點了點頭道:“他們愛怎么想怎么說就由得他們吧!清音自清。但若他們太過份,我們亦不宜忍讓,但一切該待与管中邪決戰之后。除非不動手,若是動手,就要教邱日升永不超生。”
  雙目寒芒一閃,瞪著荊俊道:“你已有了鹿丹儿,好該收心養性,勤力習武,否則异日對著渭南武士行館的高手時,只會丟我們的臉,清楚了嗎?”
  項少龍少有這么對荊俊疾言厲色,嚇得他汗流浹背,俯首應是。
  項少龍目光掃過眾人,哈哈笑道:“找一日我們索性摸上那行館去,既可讓他們嘗嘗二哥的墨子劍,嫣然的天龍槍,也讓他們見識一下什么叫做百戰刀法吧!”
  次日清晨。
  項少龍展開百戰刀法,一時丈許方圓之地,盡是寒芒閃閃,威猛無儔。
  即使以滕翼的本事,亦施展不開墨子劍法,不過墨劍主守,故仍能憑著強大的臂力和重木劍,堅守著一個极狹小的圈子,擋著似從四方八面進擊而來、精芒四射的百戰寶刀。
  首次見識到百戰刀法的荊俊、陶方等都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竟有這么可怕的兵器和凌厲迅捷的刀法。
  刀劍相交時,總發出一下響亮的金木鳴聲,更添激烈之勢。
  自項少龍出刀以來,兩人鏖戰了數百招,滕翼仍找不到百戰寶刀的破綻,予以反擊。
  項少龍卻是暢快之极,由于利用了二十一世紀武術那种吻合物理力學的自然之法,再配合上寶刀善于砍劈的特性,利用百戰刀本身的重量和腰步的輔助,故使起刀來耗力极少,如此猛烈的攻勢,就像可以無限期的持續下去,造成對方心理上難以抵抗的感覺。故以滕翼之能,仍要處于完全的下風。
  驀地烏廷芳尖叫道:“住手!”
  項少龍不明就里,聞言收刀后退。
  眾人愕然往她望去。
  烏廷芳俏臉微紅,尷尬地道:“不要這么看人家嘛。我真怕項郎當了二哥是管中邪哩!”
  項少龍与滕翼對望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滕翼看著自己正因力竭抖顫的右手,喘著气道:“廷芳叫停叫得非常合時,否則說不定我要當場出丑,百戰寶刀固是厲害,但真正厲害的卻是三哥的刀法,來來去去只是直砍斜劈橫掃的几式,卻變化無窮,角度刁鑽,如有神助,不愧百戰之名。”
  項少龍向荊俊笑道:“小俊要不要來玩上兩手?”
  荊俊苦笑道:“明天好嗎?現在我看著寒了膽,連動手的念頭都起不了。”
  眾人少有見到荊俊這么謙讓,登時爆出一陣哄笑。
  陶方道:“看遇少龍的威勢,現在我反恨不得即可見到少龍与管中邪的決斗了!”
  此時烏光走到項少龍身旁,低聲說了兩句話,項少龍把百戰刀交給趙致,向滕翼荊俊和各嬌妻招呼一聲,朝內堂走去。
  滕翼追上了他,問道:“什么事?”
  項少龍低聲道:“小武和小恬偷偷來了。”
  施禮坐好后,蒙武心悅誠服道:“項大人真是用兵如神,湯毅乃我爹手下第一勇將,又占了壓倒性的优勢,竟仍給你們殺得大敗而回。”
  蒙恬接道:“爹气得大發雷霆,卻又無可奈何,不過我們最清楚爹的脾性,他是絕不肯就此罷休的。”
  三女交換了眼色這才知道蒙驁沒有以身犯險,親自帶兵。
  蒙武苦惱道:“到現在我們都不明白為何爹對呂不韋這老賊如此死心塌地。”
  豪恬慣然道:“定是呂不韋送來那個婆娘媚惑阿爹,使爹連娘的話都不肯听了。娘親多次叮囑我們,呂不韋豺狼成性,絕不會有好下場。爹雖糊涂,但我們卻不會學他那樣的。唉!”
  項少龍等這才明白兩人這么靠向他們,除了有一段共歷患難的交往和曾受呂不韋的迫害外,還牽涉到家庭的內部糾紛。
  荊俊与他們最是相得,拍胸道:“故心吧!儲君已知你們兩人的忠義,無論你爹做了什么事,都不會累及你們的。”
  項少龍點頭道:“小俊沒有說錯,我已將你們的事坦白說了給儲君知道。他會破格重用你們。而你們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不讓你爹識破你兩兄弟存有异心,那將來便可接掌你爹麾下的人了。”
  兩人又喜又惊,蒙武凄然道:“儲君是否要對付我爹呢?”
  項少龍暗忖現在呂不韋最大的助力就是來自蒙驁,所以才能支撐到小盤加冕后才敗亡,如此推之,蒙驁這几年應該沒有問題,遂道:“放心吧。你爹在儲君加冕前該沒有什么事的,你們只要在這未來五年多好好帶兵,做好本份,將來儲君加冕后,一切難題自會迎刃而解。我會請儲君看在你兩兄弟分上,不會太過難為你爹的。”
  兩人感激零涕,跪下叩頭。
  項少龍搶前扶起兩人,想起蒙恬乃王翦后秦國威望最高的大將,心中充滿了怜惜和奇异的滋味。
  又叮囑了兩人一番后這才著他們离開。
  到了府門時,蒙武擔心地道:“項大人后天對著管中邪時要小心點,昨天他到我們處找人試劍,我們兄弟都下場,卻只有捱揍的份儿,他比田獵時厲害多了。”
  蒙恬插入道:“項大人可否不給管中邪這扳平的机會呢?那可硬生生把他和呂老賊气死了。”
  荊俊笑道:“放心好了,我三哥乃天神降世,管中邪就算長了三頭六臂出來,也難逃敗局。”
  兩兄弟怀疑地瞪著項少龍。
  滕翼摟著兩人,笑道:“小俊今趟非是像平時般大吹牛皮,你們的項叔叔現在連我也要俯首稱臣,你們等著看一場精彩的比拚好了。”
  兩人自知滕翼的厲害和不作誑語,稍稍放下心事。
  蒙恬忽地雙目轉紅,垂頭道:“今趟我們不肯站在爹的一邊,除了因呂老賊想殺我們和娘的吩咐外,更因我們要為倩公主和春盈姐她們報仇,將來對付老賊時,定要算上我們兄弟的一分。”
  項少龍這才想起當日他兩兄弟和諸女間的融洽之情:心中劇痛,搖頭感歎。
  滕翼和荊俊知他被勾起傷心往事,知机地遣走了兩人。
  接著三人返回官署,吃午飯時,王齒來了,項少龍放下筷子,到大堂會他。
  項少龍請王齒在上位坐下后,道:“大將軍那用紆尊降貴到這里來,只要吩咐一聲,少龍自會到大將軍府受教。”
  王能微笑道:“你不怕我忽然改變主意,又布局坑你嗎?”
  項少龍洒然笑道:“大將軍若想要我項少龍的小命,只是舉手之勞吧!”
  王齒搖頭道:“你的小命并非那么易取,至少呂不韋和蒙驁便為你鬧了個灰頭土臉,焦頭爛額。”
  頓了頓眉頭深鎖,肅容道:“呂不韋确有謀反之心,借口動用軍隊修筑鄭國渠,問儲君和太后取得兵符,調動兵員,若非我力阻他動用我的人,恐怕現在咸陽已落入他和蒙驁手上。可是我遲早都要領兵出征,那時鞭長莫及,儲君的形勢會凶險非常,少龍可有什么對策?”
  項少龍很想告訴他這情況只要能握到黑龍出世便可以改變了,但感到此事愈少人知愈好,反日問道:“大將軍有什么提議呢?”
  王齒沉吟片晌后,歎道:“因為我拒絕殺你,和呂不韋鬧得很不開心
  你該知若田單攻燕,呂不韋定會遣我和蒙驁攻打三晉,那就是呂不韋作亂的好時机,只要咸陽的守軍全換上了他的人,太后和儲君就只有由他魚肉了。”
  項少龍松了一口气道:“那至少是明年春暖花開時的事了,燕國處于偏北之地,冬季嚴寒,田單又須時間預備。所以我們仍有一段緩沖的日子。”
  王齒不屑道:“齊自以管仲為相,變革進取,本大有可為,豈知齊人只愛空談,不修武備,還妄稱東帝,卻給個小小燕國差點滅了,雖說出了個田單,保命尚可,那有回天之力。若非有趙國給他們擋著我大秦的軍隊,他早給掃平了。”
  項少龍順日道:“現在趙國沒有了廉頗,趙人仍足懼嗎?”
  王齒露出凝重之色,歎了一口气道:“說到兵精將良,天下莫過于趙,若非孝成王昏庸,錯用趙括,白起亦難有長平之胜。廉頗雖去,但還有李牧在,此人在兵法上有鬼神莫測之机,比趙武靈王更精于用騎兵,神出鬼沒,令人防不胜防,异日若少龍遇上此人,千万匆輕敵,否則必吃大虧。”
  項少龍心中祈禱勿要發生此事,心中同時涌起對這連敵人也要折服的絕代名將由衷的敬意。
  想起他當日豪气干云贈自己以血浪劍,還囑他逃到這里來,并表明异日若在沙場相見,大家絕不要容情。那种心胸气魄,豈是他人能及。
  王齒喟然道:“一天有李牧在,我們大秦休想亡趙。”
  兩人各想各的,都是欷吁不已。反忘了迫在眼前的凶險形勢。
  王齒忽然道:“少龍知否成喬被封于長安后,不但与趙將龐爰暗通款曲,又在杜璧的協助下,秘密招兵買馬。所以只要咸陽有事,他必會回來搶奪王位,由于支持成喬的人仍有很多,此事不可不防。”
  項少龍大感頭痛。原來小盤這秦始王是這么艱難產生出來的。點頭表示知道了,歎道:“這事呂不韋該比我們著緊,杜璧和成喬要殺的第一個人就是呂不韋,至少要再殺几個人才排得到我,呂不韋必不會坐視不理的。”
  王齒苦笑道:“說到玩權謀,我和你都不是呂不韋的對手。這几天我每晚都找王陵喝酒,提起此事時,老陵說他是故意縱容杜璧和成喬,好留下這威脅,迫使太后和儲君更要倚重他。”
  項少龍早料到了這點,問道:“杜璧和秀麗夫人究竟是什么關系?”
  秀麗夫人就是庄襄王另一寵妃,成喬的母親。
  王乾道:“他們是堂兄妹,但我們都猜他倆有不可告人的關系。”
  頓了一頓,顯是覺得岔得太遠了,正容道:“我有一個想法,听說你現在和楚人關系轉佳,可否設法說服李園,指出若田單亡燕,下一個就會向楚人開刀這一利害關系,使楚人陳兵齊國邊境,那就可包保田單不敢貿然攻燕了。”
  項少龍為之拍案叫絕。姜畢竟是老的辣,這等若圍魏救趙的翻版,妙在李園最忌的是田單,皆因秦國被東三郡的事給三晉緊緊牽制,無暇理會楚國。何況李園亦非善男信女,自然對齊國亦有土地上的野心,所以這一著确是妙不可言。點頭應道:“這個容易,我立即修……嘿!找人修書一封,送予李園,此事應無問題。”
  王齒正容道:“事關重大,少龍千万別以為可純憑私情打動李園啊!”
  項少龍恭敬受教道:“少龍曉得了!”
  王齒欣然道:“只要能暫緩齊燕之爭,待王翦回朝,桓奇和小賁又練成了他們的速援部隊,老夫就可放心出征了。”
  項少龍得到這最少掌握了秦國四分一兵力的當權大將的支持,整個人都輕松起來,記起荊俊的事,懇詞說了起來。
  王齒哈哈笑道:“這個沒有問題,今天我便找王陵一起到鹿府說親,你等待我們的好消息吧!”
  旋又神情一黯,顯是想起鹿公和徐先。
  好一會后,喟然道:“少龍知否鹿公原不性鹿,只因他田獵時獵鹿最多,先王戲稱他為鹿王。于是他改姓為鹿,封邑也叫鹿邑。自那時開始,人人都叫他作鹿王,后來才改稱鹿公吧!”
  項少龍苦笑道:“大將軍可知我現在也不應叫項少龍,而應叫龍少項,因我曾夸下海口,若讓田單逃回齊境,就把名字倒轉來寫。”
  王齒呆了一呆,接著哈哈大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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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勢不兩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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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齒走后,項少龍把荊俊喚來,告訴他王齒答應了与王陵去為他向鹿府提親,喜得這小子連翻几個斤斗,呼躍去了。
  項少龍与滕翼這兩個當兄長的,欣然相視而笑。
  滕翼眼中射出思憶的神情。
  項少龍見他虎目內隱見淚光,知這鐵漢又想起慘死的妻儿親族,也覺凄然。
  滕翼歎道:“若非當日之禍,小俊亦沒有今天的風光,老天爺的意念真令人無從測度。但無論如何,我們五兄弟之情,确可比照日月。”
  項少龍暗忖或者老天爺并非無從測度,只是沒法改變吧了!自己現在便是活在總對宿命的過去歷史里,但卻一點都不明白為何會是這樣的。
  滕翼忽道:“三弟還是回家休息吧!這里的事有我打點就成了,咸陽除了仲父府的人愛鬧事外,治安一向都算好的了。”
  項少龍記起周良兄妹在市場內被人追打,搖頭歎道:“管中邪其身不正,如何能治好下面的人,待本大人后天把他順手革了職,由你或小俊去管都衛,那就真的天下太平了。”
  滕翼失笑道:“若讓那些認定你會輸給管中邪的人听到這話,保證他們會听得目瞪口呆,以為三弟大言不慚,只有我這領教過你那把百戰寶刀的人,才明白你是如何謙虛。”
  項少龍想不到滕翼這么富幽默感,大笑而起,道:“要在世上愉快點做人,少做點功夫都不行,到目前為止,先后有与連晉和王翦的兩次比武,每次都改變了我的生命,只不知后天的決戰,又會為我帶來怎樣的命運呢?”
  滕翼站起來,陪他出署門,邊走邊道:“該說少點智慧都不成,真不明白少龍怎能設計出這樣可怕的兵器來。在牧場時,那天你自己去了外面練刀。我和嫣然和琴清她們談起你,均覺得你這人深不可涮,似有能透視未來的能力。記得那晚到琴府的事嗎?琴清只說了呂不韋因繆毒對她無禮要處罰他,你便一語道破了呂不韋的陰謀,那根本是沒有可能猜得出來的。”
  項少龍心叫慚愧,笑道:“那只是靈机一触吧!二哥莫要當作是什么一回事了。”
  這時到了署門,項少龍一拍滕翼肩頭,笑道:“多謝二哥提醒,我現在就去琴清的香怀內打個轉,在這冰天雪地的日子里,沒有比美女的怀抱更溫暖的地方了。”
  荊善等早牽來疾風,兩人在大笑聲中,項少龍翻身上馬,迎著北風,馳上行人稀少,舖滿積雪的大道,往琴府的方向馳去。
  滕翼看著項少龍遠去的背影,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覺。
  這個肝膽相照的好兄弟,不但改變了周遭所有人的命運,還正在改變著整個天下的形勢。
  見到琴清,后者神色凝重道:“太后有了繆毒孽种一事,恐怕項太傅是不幸言中了,昨天太后遣人往雍都,据說太后准備搬到那處的大鄴宮去,不用說是怕將來會給人看破秘密了。”
  猜想歸猜想,事實歸事實。當這想法被間接證實了時,項少龍心神劇顫,頹然坐了下來。
  這時代的婦女,若不想為男人生儿育女,會借山草藥的土法避孕,所以朱姬在邯鄲這么多年,終日應付趙穆、郭開等人,仍無所出。現在她竟心甘情愿為繆毒生子,可知她完全被這奸賊操縱了。
  亦可說她已斷了對小盤的母子之情,以后將一力扶持繆毒,希望他能取小盤而代之。
  琴清知他心情,默默在他旁坐下。
  項少龍沉聲道:“雍都在那里?”
  琴清答道:“雍都乃我大秦舊都,与咸陽同在渭水之北,位于咸陽上游百里許處,船程三天可達。雍都极具規模,城內有大鄴宮和蘄年宮,更是宗廟所在處。”
  項少龍倒入琴清怀里,頭枕在她動人的玉腿上,仰望這絕世佳人典雅秀逸的臉龐,歎道:“繆毒怕快要變成另一個呂不韋了。”
  琴清怨道:“這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嗎?”
  項少龍滿肚子苦水。
  試問他怎能告訴琴清,因為早知命運如此,所以只有順水推舟,任由繆毒坐大,好像歷史所記載般牽制呂不韋呢?
  這事确由他一手玉成,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但由于他對朱姬深厚的感情和歉疚,感覺卻絕不好受。
  一時間他欲語無言。
  反是琴清安慰道:“對不起!我語气太重了,說到底都不關你的事。你只是因勢乘便吧!若繆毒事事要听呂不韋吩咐,那包括你在內的很多人要送掉性命了。”
  項少龍伸手勾著琴清粉頸,迫得她俯下俏瞼上享受了她香唇甜吻后,伸了個懶腰道:“今晚我在這里不走了!”
  琴清正羞不可抑,聞言嚇了一跳道:“這怎行呢?”
  項少龍早知她不肯如此明目張膽,只是開她玩笑,聞言坐了起來,抱著她柔聲道:“不是說過任我為所欲為嗎?”
  琴清赧然道:“至少也該待項大人決戰之后嘛!否則嫣然她們會怪我哩!”
  項少龍喜道:“就此一言為定,若琴太傅到時食言,莫怪我給你招霸王硬上弓。”
  琴清訝道:“霸王硬上弓!噢!你這人坏透了,噢!快滾!我不再和你說話了。”
  看到她既窘且喜的動人神態,項少龍只覺陰霾盡去,再占了她一番便宜后,神舒意暢走了。
  离開琴府,見天色尚早,順道入宮找李斯,把小盤定了他作九卿之一的廷尉這消息告訴了他。
  本以為他會失望,那知李斯臉露喜色道:“小弟其實心中本渴望當此一職,但卻怕爭不過馮切,現既如此就更理想了。”
  項少龍自知很難明白這類有關官職權力的事。但總知道李斯將來就是秦始皇統一天下的大功臣,所以理該官運亨通。
  李斯感激地道:“李斯之有今天,全是拜項兄所賜,我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可表達出心中感激之情。”
  項少龍謙虛道:“珍珠無論到那里都是那么光亮,我充其量只是把蓋著珍珠的禾草挪開了,而李兄就是這么一顆珍珠,將來儲君能一統天下,正因有李兄之助。”
  李斯笑道:“項兄太抬舉李斯了,我大秦自簡公推行租禾之政,獻公行改革,孝公用商鞅變法,惠文王再加鞏固,大秦無論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均有長足發展。際此天下久亂思治的時刻,我們實比以前任何時間更有統一天下的机會,唯一的障礙就是儲君尚未能真正掌權,事事均要太后蓋璽允准。但只待儲君行了加冕典禮正式登基,以儲君气吞山河的雄才大略,必可完成這史無前例的壯舉,李斯只是給儲君提提鞋儿,牽牽衣腳吧!項兄休要捧我了。”
  項少龍歎道:“只是李兄這种不居功的態度,難怪道么得儲君器重。”
  說到這里,忽有所覺,轉頭往入門處望去,赫然見到昌平君正陪小盤站在那里,后者雙目异采連閃,顯是听到李斯這番話。
  兩人嚇得下跪施禮。
  小盤大步走來,扶起李斯,感動地道:“李卿匆怪寡人不請自來,若非如此,就听不到李卿肺腑之言了,李卿只要盡力辦事,寡人定不會薄待你。”
  李斯卻是汗流浹背,若剛才錯說半句話,就一切都完蛋了。
  項少龍与昌平君一道离宮,均贊歎李斯鴻運當頭。這么一番話,將使小盤對他推心置腹,而項少龍更從歷史中知道,小盤這秦始皇一生均對李斯言听計從,原因說不定就在這十几二十句話。
  兩人并騎馳出宮門,轉入咸陽大道,過了宮牆護河,兩旁盡是王侯公卿將官的巍峨大宅,其气勢确非關中諸國能及。
  不禁歎了口气。
  昌平君油然道:“少龍剛到過楚國,應知該地的情況,南方富饒,更胜我大秦,若非我們得到巴蜀之地,根本連比較的資格都欠缺,但亦正是楚國之“富”,累死了楚人。”
  項少龍听得大感興趣,放緩馬速,訝道:“富總好過貧,為何偏是禍而非福呢?”
  昌平君惋惜地道:“楚人既得海、銅之利和云夢之饒,又有皮革、鮑、竹、金、珠璣、犀、玳瑁、果、布之富,且因地廣人稀,飯稻羹魚,或火耕而水耨,果墮贏蛤,不待賈而足,地沃食饒,無饑饉之患,故人人溺于安逸,欠積聚而多貧乏。遇上戰爭,兵無戀戰之心,故勢大而不強,否則天下早是他們的了。”
  項少龍心下同意,李園使是文采風流的人物,卻絕非刻苦耐戰之士。順口問起自己最熟悉的趙國。自己當年就曾以南馬北馬對楚趙作出生動的比較。
  不知為了什么原因,昌平君心情頗佳,侃侃而談道:“趙國土地亦廣,但山多地高,北部近林胡,民多強悍,像定襄、云中、五原,本就是由戎狄搶回來的土地,人民好射獵而不事農商。至于位于原晉國的邯興、太原、上党等地,又多舊晉的公候子孫,愛以詐力相傾,矜夸功名,生活奢靡。像趙君的后宮妃嬪就以百數計,婢妾披綺緞,酒肉有余,而民則褐衣不完,糟糠不厭。故雖有天下無敵之精兵,上卻無懂得運用之人,又妒嫉人材,否則就不會有趙括代廉頗而引來的長平之失。”
  項少龍想不到昌平君如此有識見,刮目相看道:“這番話對趙人确是一針見血,其他列國的形勢又如何呢?”
  昌平君得項少龍稱許,意气飛揚道:“燕國地處東北,窮山僻壤,僅薊都似點樣子。可以撇開不論。韓國環境惡劣,人民大多居于山區,想積點糧貨也有心無力,若非有趙魏在背后支持!早給我們亡了。”
  項少龍未去過燕韓,不知詳情,但想起韓非當年到大梁借糧一事,便知昌平非是虛語。
  昌干君續道:“魏國一向是我大秦的勁敵,當年起用吳起為河西郡守,我們便只有吃敗仗的分儿。又廣泛結盟,硬阻我們東進。到遷都大粱時,已擁地千里,帶甲三十余万。幸好魏人給胜利沖昏了頭腦,竟恃強拔邯鄲,遂与趙人交惡,更犯眾怒,致有桂陵之敗,連大將龐涓都給俘虜,自此一蹶不振,否則現在就不是這番局面了。”
  項少龍記起趙人間所流傳“魏人最不可靠”之語,又想到魏安厘王派人假扮馬賊,肆虐趙境,暗忖魏人之敗,實是咎由自取。
  點頭道:“東方諸國都給君上道盡了虛實,還有就剩下齊國了。”
  昌平君想了半晌,故作神秘地道:“少龍知否齊人除了荒誕空談外,最流行的是什么東西呢?”
  項少龍哂道:“我怎會知道呢?你就說吧!”
  昌平君笑道:“我雖當了左丞相,卻半點威嚴都沒有,人人都像你這般對待我,哈!但我卻歡喜這樣子。”
  項少龍知他生性隨和,啞然失笑。
  昌平君道:“現在臨淄最盛行的就是高利貸,最富有的就是一個放高利貸叫仲孫龍的大奸商,他比以前的呂不韋還要富有,看來沒有多少人能和他比身家。由此可知齊人是多么驕奢淫逸。上面的人終日吹竽鼓瑟,斗鷂賽狗,下面卻是生活困頓,流亡者眾。否則以齊人漁鹽之利,商賈之盛,怎會給燕人差點亡了。若非出了個田單!齊國更是不堪。”
  項少龍衷心道:“這叫与君一席話,胜讀十年書,扶了你這小子作左丞相,看來是誤打誤撞碰對了。”
  昌平君大笑道:“少龍竟來耍我了,不過知道了大妹因你一番話肯嫁給楊端和,就是你揍我几拳,我也只好乖乖消受了。”
  項少龍這才明白他為何心情大佳,正要說話,道旁忽地一陣混亂,人人爭相走避,原來竟有兩幫人持劍追斗。
  昌平君大喝道:“給我把人拿下!”
  十八鐵衛和昌平君的三十多名親兵紛紛下馬,蜂擁而去。
  打斗的兩幫人,人數相差頗遠,一邊是三十多人,另一邊只有五個人,但教人看得目瞪口呆的是,占上風的竟是那五個人。
  而他們之能迫得對手狼奔鼠竄的原因,皆因其中一名大漢身手惊人。
  此人年約二十五、六,長得高大俊朗,閃移時步法如風,劍法狠辣,几乎每一出劍,對手不是兵器被磕飛,就是中劍負傷。這种對手如何可對抗,殺得人數較多的那方大漢狼狽不堪,只有逃命的分儿。
  而那五人卻不肯放過對方,咬著尾巴追擊敵人。
  不過他們下手頗有分寸,敵人中劍者只是倒地受傷,失去移動的能力。
  長街上兩組人且戰且走時,街上便留下一個個倒地呻吟的大漢。
  荊善等搶到纏戰處,那五個人悠然收劍,雖見到來的是軍兵,卻是夷然無懼。
  另一邊尚未倒下的十多人,聚在一處,人人雙目噴火,怒瞪著那五個人。
  項少龍和昌平君對望一眼,均看出對方心中駭然之意。
  看人多那邊的人的衣著服色,便知是仲父府的家將,那五人究竟有何所恃,竟不畏懼仲父府的權勢呢?
  昌平君凝望著那身手最厲害的俊朗漢子,吁出一口涼气道:“此人劍法,怕可与管中邪一較短長。”
  項少龍微一點頭,策馬沖前,喝道:“當街廝斗,王法何在,給本統領報上名來。”
  那俊朗大漢卓立如山,自具不可一世的高手气勢,向項少龍微微施禮,顯示出他并不把項少龍放在眼內,淡然自若道:“本人韓竭,乃內史府的人,這批人公然打著仲父府旗號,在酒樓上強迫賣唱女陪酒,本人看不過眼,故出手教訓。”
  荊善等見他神情倨傲,本要喝令他跪下,但听到是繆毒的人,忙把說話吞回肚內去。
  昌平君來到項少龍旁,低聲道:“這韓竭來自韓國,是繆毒在韓時的朋友,有韓地第一高手之稱,果是名不虛傳。”
  項少龍亦醒起小盤曾提過此人的名字,与另一個叫令齊的一武一文,都是朱姬要舉荐為官的人。
  此時仲父府家將處走了個帶頭的出來,眼閃怨毒之色,卻連禮都免了,昂然道:“項大人和左相明鑒,韓竭只是胡言亂語,我等兄弟正喝酒取樂,他們內史府的人卻來橫加干涉,此事我等必會奏与管爺,由他主持公道。”
  韓竭冷哼一聲,寒聲道:“手下敗將,何足言勇,我們就走著瞧吧!”
  再向項少龍兩人微一躬身,掉頭走了。
  仲父府那群大漢像斗敗公雞般,抬起傷者,垂頭喪气去了。
  荊善等人你眼望我眼,呆立一旁,皆因項少龍和昌平君兩人沒有發出指令。
  項少龍首次嘗到呂不韋和繆毒兩人家將的目中無人和霸道,但卻是無可奈何,惟有耐心等候黑龍出世的一天。
  但亦心中暗喜,呂不韋和繆毒的對抗,終至勢不兩立的地步了。
  怕自己都該有些安樂日子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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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廣布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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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晚的月亮叉大又圓,項少龍与嬌妻愛婢,到了園內賞月。荊善等生起篝火,燒烤美食,充滿野炊的气氛。
  項寶儿已懂得走路,由于步履朱穩,每有失足,惹得眾人喝彩嘻笑,非常熱鬧。
  善蘭和滕翼和愛儿來參加,兩個小子自是玩在一塊儿了。
  滕翼和項少龍坐在小亭里,看著儿子們玩鬧,心中涌起滿足和幸福的感覺。同時想到眼前的安逸,是他們以血和汗換回來的。以前是如此,以后亦會是如此。
  滕翼有點感触地道:“再過兩晚,就是你和管中邪決戰的時刻,那家伙這些天來足不出戶,更沒有到醉風樓去,可知他是志在必胜。”
  項少龍想起韓竭,順口問道:“二哥原居韓國,又曾參軍,可有听過韓竭嗎?”
  滕翼眼中精芒一閃,訝道:“三弟為何會知道此人呢?”
  項少龍把今天的事說了出來,滕翼露出凝重神色道:“當今之世,若論劍術,無人之名次可過于有稷下劍圣之稱,自號忘憂先生的曹秋道大宗師。
  据說他的劍法達出神入化之境,能不戰而屈之兵。今趟鄒先生到齊去,主要就是為了見他一面。善柔正是他的關門弟子。”
  項少龍早由趙致之口听過這近乎神話的人物,奇道:“這人和韓竭有什么關系呢?難道韓竭又是他的弟子嗎?那韓竭豈不是柔姊的帥兄?”
  滕翼道:“曹秋道雖在稷下開設道場,但收徒极嚴,所以徒弟不出百人之數,而据說他曾告訴齊王,在他收的徒弟里,只有三人得他真傳,其中一個就是這韓竭,可知這人絕不簡單。”
  項少龍想起他那柄沒有人是他一合之將,鬼神莫測的劍,駭然道:“曹秋道今年多大年紀了?”
  滕翼道:“据說他最善眷生練气之道,所以看來遠比真實年紀輕,他成名時,我才剛懂事,這么推斷,他至少該有六十歲了。”
  項少龍想起武俠小說里的天下第一高手,悠然神往道:“真希望可去向他請安問好,只是田單不會歡迎我。”
  滕翼訝然失笑道:“看來你對曹秋道的興趣,比對韓竭大多了。不過曹秋道似乎對徒弟的品格不大介意,韓竭此人在韓聲名狼藉,動輒殺人,仗著自己是王族,曾坏過不少良家婦女名節,与繆毒屬一丘之貉。今次來秦投靠繆毒,說不定是因走投無路,惟有离國避難。”
  項少龍笑道:“愈多又坏又高明的對手,我的百戰寶刀就愈不感孤單,二哥你也該手痒了。”
  滕翼笑道:“若你不宰掉管中邪,這兩人首先就會斗上一場,管中邪和連晉的師傅照劍齋曾由衛往齊挑戰曹秋道,給斬斷尾指。兩派人自此勢成水火。”
  項少龍失笑道:“怎會有人叫作照劍齋呢?是否故弄玄虛。”
  妃才女的聲音傳來道:“以齋為號,照劍齋非是第一人,夫君大人万勿掉以輕心,若論劍名,忘憂先生之下就要數他了,否則就教不出管中邪這徒弟來。”
  項少龍笑應道:“還有個叫連蚊酌,剛來到咸陽,擺明是來找喳子的。”
  紀嫣然到了兩人身后,倚欄斜挨,仰頭看善天上明月,柔聲道:“嫣然才真的手痒,嫁了你這夫君后,什么都給你先架住了,真不公平。”
  項少龍和滕翼听得臉臉相覷時,紀嫣然油然道:“可以想像后天晚上,就是呂不韋、繆毒和我們項大人三大勢力的正面交鋒,秦人以勇力為貴,誰派胜出,勢將聲望大增,至少對一般士卒來說,實情确是這樣。”
  滕翼心中一動道:“雖說不大可能,但呂不韋會否鋌而走險,索性在壽宴上設局一舉殲滅所有反對他的人呢?只要蒙驁能緊握兵權,挾持儲君和太后,雖會大亂一場,卻非是全無机會。”
  項少龍皺眉想了想,道:“除非他得到王齒支持,否則呂不韋絕不敢如此孤注一擲。自商鞅變法以來,沒有一個國家的將士比秦軍更忠于王室,只要禁衛和都騎嚴陣以待,呂不韋絕不敢輕舉妄動。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明天我便和昌平君及王齒研究一下,以策安全。”
  紀嫣然道:“夫君大人后天定要讓我們出席,好看看你如何大展神威哩!”
  項少龍笑道:“怎敢不帶我們的紀才女呢?”
  旋又歎道:“真想到齊國一游,一方面可以探望柔姊,另一方面則可見識一下天下第一名劍究竟厲害至什么程度。”
  滕翼道:“想想就可以,若你离秦,定瞞不過呂不韋,他甚至會猜出你說不定是到齊行刺田單,那時齊人還不布下天羅地网等你去嗎?”
  項少龍知他非是虛言,笑笑搖頭。
  紀嫣然忽然道:“清秀夫人到秦國來了!”
  項少龍一時想不起清秀夫人是誰,愕然望向她。
  滕翼更是一頭霧水,問道:“誰是清秀夫人?”
  紀嫣然道:“清秀夫人就是楚國大將斗介的原配夫人,由于斗介要了大夫成素宁的小妾,她一怒下离開斗介,發誓若斗介踏入她隱居處一步上即自盡,記得嗎?”
  項少龍這才恍然,原來是華陽夫人那美麗的侄女,當年華陽夫人還托自己帶飾物給她,只是自己有負所托吧了。
  滕翼道:“她來這里做什么呢?”
  紀嫣然道:“當然是李嫣嫣派她來的,希望能憑著她和華陽夫人的關系,緩和秦人因徐相被殺而仇楚的情緒,亦想順道把楚國的小公主迎回楚國。”
  滕翼道:“此一時彼一時也,華陽夫人對秦廷還有什么影響力?”
  紀嫣然含笑橫了項少龍一眼,道:“怎會沒有影響力呢?別忘了我們的琴太傅就是華陽夫人一系的人,而她至少可以影響我們的項統領項大人。清秀夫人現在就寄居在清姊家中。剛才清姊便使人來請她的項太傅明天到她家去見清秀夫人哩!夫君你怎都不可推托呀。”
  項少龍惱道:“你清姊沒告訴她我早盡了力,儲君斷不會因此事對楚用兵的。”
  滕翼笑道:“一個盡說什么你的琴太傅,一個卻開口閉口都是你的清姊。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項少龍与妃嫣然對望一眼,笑了起來。
  紀嫣然离去前,微瞠道:“不理你們了,夠膽便違背清姊的吩咐吧!”
  次日項少龍參与了早朝。
  朱姬仍有出席,也看不出什么异樣之處,可見應只是剛有了身孕,加上袍服的掩飾,近几個月都不怕會給人看破的。
  百官集中討論興國渠和牽連到的种种問題,特別是財力和人力上的調動,更有數千民戶受到影響,須安排遷徙。
  項少龍對此一竅不通,听得頭昏腦脹,更不要說插口了。
  好不容易捱過后,退廷時王齒和王陵把項少龍拉到一邊說話,前者欣然道:“幸不辱命,明天喪期過后,少龍可帶小俊親到鹿府拜會鹿大夫,詳談聘禮及有關細節。”
  王陵道:“真是巧合得教人心寒,鹿公喪期剛在呂不韋壽辰同一日完了。”
  項少龍也覺毛骨悚然。
  王齒道:“昌平君告訴我,昨天你們見到仲父府和內史府的人當街惡斗,是嗎?”
  項少龍點頭道:“兩邊的人均視我們如無物,真恨不得下手宰了他們。”
  王陵道:“這個都衛統領之職怎也要搶回我們手上,不過卻不容易。”
  王齒皺眉道:“此事遲些再說,少龍那封信送出了嗎?”
  項少龍道:“昨天已派人送往楚國了。”
  王陵道:“繆毒現正招兵買馬,又派人往東方各地招募劍手,因有太后為他撐腰,我們都不敢說話上,這假太監很多言行舉動,比呂不韋更要使人生厭。最近便因要擴建內史府,硬把鄰宅的土地收歸己有,教人气憤。”
  項少龍歎道:“現在儲君由于事事均須太后支持,所以怎也要多忍一會了。”
  此時瞥見李斯在遠處向他打出小盤召見他的手勢,再多謝了兩人后,順帶說了滕翼昨天怕呂不韋會乘机發難的疑慮后,匆匆見小盤去了。
  書齋內除了小盤外,尚有昌平君。項少龍和李斯施禮坐在下首后,小盤欣然道:“寡人先讓三位卿家見一個人。”
  項少龍等三人大感愕然。
  小盤傳令下去,不半晌有人進入書齋,到了小盤座前施禮。
  再站起來時,只見此人年約四十,身形順長,留著濃密的山羊須,似屬智士謀臣一類的人物。
  小盤客气道:“先生請坐。”
  眾人自是一頭霧水,小盤介紹了項少龍諸人后,解釋道:“這位是齊國稷下名士茅焦先生,乃繆毒遣人由齊請來咸陽,至于茅先生為何來此,寡人請先生親自道來好了。”
  茅焦淡淡笑道:“茅某今趟來秦,非是欲事卑鄙之徒,而是想看看大秦的威勢,為何能鎮懾東方?”
  李斯大興趣道:“不知先生有何看法呢?”
  茅蕉冷然道:“茅某和政儲君暢談半天,仍是一句話,一天呂不韋繆毒不除,秦室休想一統天下。”
  小盤笑道:“寡人本想請先生任職朝廷,但回心一想,若先生肯屈就繆毒,更能發揮作用,難得先生一口答應了。”
  項少龍心中叫妙,呂不韋府已有圖先作內應,現在若再有這看來比圖先更狡猾多智的茅蕉作臥底,繆毒還能飛出他和小盤的掌心嗎?
  同時看到小盤日漸成熟,開始懂得用間了。
  李斯和昌干君立時拍案叫絕。
  各人仔細商量了聯絡之法后,茅焦這才退去。
  項少龍記起蒙武蒙恬,把他們的事說了出來,明示他們只忠于儲君。
  小盤幼時曾与他們一起習武,頗有交情,現在得項少龍保荐,那會有問題,但想了半晌,卻找不到合他們的職位。
  項少龍靈机一触道:“假若明晚我能干掉管中邪,都衛統領一缺自是空了出來,無論我們提出任何人選,看來呂不韋都不肯接受,甚至繆毒亦不希望城軍三大派系盡入我們掌握之內,惟有在蒙武蒙恬中選其一人,才不會遭到反對,另一人就由他隨著老爹作戰,那末有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我們了。”
  今次輪到小盤拍案叫絕,向昌平君道:“左相設法安排這兩個小子來見寡人,待寡人好好鼓勵,以安他們之心。”
  項少龍离開王宮后,記起了清秀夫人的事,忙赶往琴府去。
  琴清正和清秀夫人在廳內閒聊,見他依召而來,欣然介紹兩人相識。
  清秀夫人身穿項少龍最欣賞的楚式袍服,寬袍大袖,花紋華美,最引人是綴滿寶石的束腰寬帶,閃閃生輝,說不出的惹人遐想。
  不知是否項少龍來得突然,清秀夫人沒有戴上覆臉的輕紗,終給項少龍看到她嬌美的玉容。
  可能因婚姻的不如意,她的容色有點不健康的素淡,但卻一點沒有損害她秀麗的气質,反使她的風姿有點与別人不同。
  她的眼神宁恬清澈,使人感到她是庄重自持,謹守禮法的女子。
  三人分賓主坐好后,清秀夫人以她悅耳的柔細聲音說了几句禮貌的開場白后,感瀲地道:“琴太傅把現時的情況告訴了妾身,幸好有項太人為我們在儲君面前說項,使秦楚能不因此妄興干戈,妾身謹代表敝國感謝項大人的濃情厚義。”
  項少龍心中嘀咕,既是如此,為何還要我來見你呢?表面當然謙遜一番。
  清秀夫人淡淡道:“事實上我們早見過面了,是嗎?”
  項少龍暗忖此事极端秘密,該不會是李嫣嫣又或李園泄露給她知道,訝然道:“夫人何有此言呢?”
  清秀夫人仍是那种淡然自若的神態,道:“今趟請得項大人大駕來見妾身,固是妾身要親自向大人道謝,還有就是順帶把太后和秀儿夫人囑妾身帶來的兩份禮物交給大人。因曾听琴太傅所言,項大人剛由壽春回來不久,現在見到大人,妾身自可把大人認出來了,”
  項少龍頗感尷尬,偷偷望向琴清,幸好她只是白了他一眼,并沒有真的怪他到處留情,放下心事,道:“既給夫人認了出來,項某人怎會否認。
  嘿!夫人的慧眼真厲害,當時似乎連正眼都沒有看過我,竟就認出了我項少龍。”
  清秀夫人露出一絲動人但冷漠的笑意,伸手召來女侍,捧出兩個錦盒,道:“妾身起程來前,太后把妾身召進宮去,千叮万囑不可讓人知道此事,希望項大人能了解。”
  由于著李嫣嫣和郭秀儿的身分地位,他們只能把感情藏在內心深處,實在令人惆悵。忽地警覺到身前兩女正仔細瑞詳自己的反應和表情,忙岔開話題道:“李相國近況如何呢?”
  清秀夫人似是不愿談李園,輕描淡寫道:“尚算托福,李相請項大人若有空間,可到壽春探他,必竭誠以待。”
  項少龍對著這似乎對事事都漠不關心,口气冷淡的美女,再找不到任何可說的話,打響退堂鼓道:“夫人准備何時回楚?”
  清秀夫人道:“今晚見過姬太后后,明天立即動程回楚,妾身不太習慣這里的天气。且妾身知項大人貴人事忙,不敢再留項大人了。”
  項少龍暗忖美人儿你真懂得什么叫合作愉快,偷偷向琴清打了個眼色后,施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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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戰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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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帶著兩個錦盒,回到官署,進入靜室,打開一看,原來是兩件剌繡精美的袍服,心中涌起溫馨的感覺。
  在這以男性為中心的杜會,女子要幸福快樂真不容易。郭秀儿和李嫣嫣就是明顯的例子,兩女雖身分尊貴,但都不能隨心所欲地去追尋向往的事物。
  她們的命運,仍是操縱在男人的手上。
  百感交集時,滕翼使人來喚他。
  項少龍收拾情怀,到了大堂。
  滕冀道:“又出事了,剛才在城門處因渭南武士行館的人由外地運兵器回來,給守城的軍官詰問,一言不合,竟打傷了那軍官,給管中邪逮著,但繆毒出面,管中邪被迫放人,可見呂不韋現在仍容忍繆毒。”
  項少龍笑道:“倒要看他能忍多久。是了!找個机會通知小俊,他和鹿丹儿的婚事該沒有間題,与管中邪決斗后,我們就可正式去提親下聘。”
  滕翼大喜,忙道人去通知荊俊。
  項少龍道:“有了鹿丹儿,他好該心滿意足。二哥最好管得更緊一點,不要讓他涉足風月場所。現在咸陽龍蛇混雜,呂繆兩党的人又斗爭益烈,我們最好避免牽涉在內。”
  滕翼苦笑道:“我對他不知說盡了多少話,這小子天性愛風流熱鬧,兼之交游廣闊,要他呆在家中,除非打斷他的腿才行。”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
  荊俊早晚會鬧出事來,但只要沒有傷殘殞命的情況,其他事自己該可擔當得起,點頭道:“那只好加強他護從的實力,有起事來不致吃上大虧。”
  滕翼道:“若他能成鹿家之婿,地位立時不同。要知鹿公在文武兩方都有极大的影響力,當今秦室有點名堂的將領,誰不出于他帳下?荊俊作了鹿公的孫女婿,任何人想動他,都要先好好想想才行。”
  項少龍又暗忖若鹿公仍在,說不定會反對這頭親事,說到底荊俊仍非秦人。
  滕翼續道:“只要小俊不踏足醉風樓,該可無事,現在繆毒和呂不韋正明里暗里以醉風樓作為較量地盤,那伍孚可慘透了。”
  項少龍想起單美美和呂繆兩人糾纏不清的關系。
  這單美美确是琴清和紀嫣然外最美的女人,姿色尤在贏盈、鹿丹儿,甚或烏廷芳和趙致之上。如此尤物,說算沒有呂不韋和繆毒,亦是人人想收歸私房的寶貝。
  但不知如何,自己對她卻一點好感都欠奉。可能是受過趙雅、平原夫人或晶王后的教訓,最怕口不對心的美女。
  滕翼一拍額頭道:“我差點忘了圖管家著你待至申時末到老地方見面,他該有重要消息告訴你。”
  項少龍點頭道:“呂不韋怕是要謀反了。”
  一個時辰后,項少龍与圖先在老巢見面,后者額際處的發腳花白斑駁,而這變化只是最近几個月的事,可見他活在很沉重的壓力下。
  兩人坐好后,圖先豎起拇指贊道:“少龍真厲害,打得蒙驁和呂不韋的人大敗而回,今趟最失臉子的是蒙驁,但呂不韋卻不敢怪責他,亦把呂不韋的大計部署全打亂了。”
  項少龍知自己猜得不錯,呂不韋性情暴躁,并非有耐性之人;怎肯坐看小盤權勢愈來愈大呢?笑道:“他是否准備造反了?”
  圖先冷笑道:“造反他仍未夠斤兩,但奪權他卻是游刃有余,本來他已牢牢抓緊軍政兩方面的大權,只要除了你,其他如繆毒這种假太監能成什么气候,王翦和安谷奚又遠戍邊防。可是他卻偏奈何不了你,連王齒現在都靠往你那邊去。昨晚他便在管中邪和蒙驁前大罵你和王齒,非常激動。此人豺狼成性,一點都記不得自己做過多少傷天害理的事。”
  項少龍想起一事,問道:“王齒究竟有沒有告訴他,鹿公等曾對他和儲君滴血認親,确定了儲君和他并沒有父子關系呢?”
  圖先還是首次听到此事,問清楚詳情后;色變道:“少龍你真大膽,連我都不敢确定儲君究竟是异人還是呂不韋的儿子,你卻敢去搏這一舖。若真是呂不韋的儿子,豈非把以前贏回來的全賠掉嗎?”
  項少龍當然不會告訴他其中真相,歎道:“若我諸多推托,豈非更使鹿公等肯定儲君是呂賊的孽种嗎?這趟總算押對了。”
  圖先仍是猶有余悸,好一會才道:“王齒該仍沒有將此事告訴呂不韋,因為每次受气回來,他都是罵朱姬多一點。可見他恨的是朱姬沒有把他乃真正父親一事告訴儲君。真奇怪,以呂不韋的精明,該不會連自己是否儲君的父親都不知道?而且在他把朱姬送給异人時,早處心積慮要讓自己的儿子成為大秦之主,那又怎會弄錯呢?當年他曾親口告訴我儲君是他的儿子。”
  項少龍忍不住道:“但朱姬卻親口告訴我,連她都弄不清楚儲君是出自先王還是呂不韋。”
  圖先哂道:“就算心知肚明,這有野心的女人都不會把真相說出來,若非儲君遠她而近你,她亦不會像現在般縱容繆毒,說到底仍是權力作祟。”
  項少龍心中一震,首次從另一個角度去看朱姬。
  若這話是其他人說出來,他定不會像現在般放在心上,但圖先早在她仍是呂府歌姬時便認識她的。
  朱姬名字里的“姬”字,指的就是她這身分,所以有人稱她作趙姬,意思即趙國的歌姬。
  當年庄襄王在位時,她能安守婦道,自是知道只有這樣才可享受富貴和權力,何況异日自己的儿子就是秦王,更是心安理得。
  到呂不韋害死庄襄王,她看穿若靠向呂不韋,充其量只是呂不韋的一只棋子,故希望籠絡他項少龍,但卻發覺他只忠于小盤和先王,所以才与繆毒混在一起,既貪他的男色,亦希望藉繆毒培植自己的勢力。
  到最近發覺自己的儿子疏遠她,遂把心一橫,全面投向繆毒,又暗地為他生儿子,說到底,都是不肯放棄權力。
  想到凡此种种,登時輕松起來,心中對朱姬的歉疚之情大大減少了。
  至此心情轉佳,問道:“現在呂不韋有什么打算?”
  圖先道:“一天有你在,呂不韋都不敢輕舉妄動。加上現在王齒擺明靠向你和儲君,連蒙驁都沒有把握成事。不過當有一天他同時調走王齒和蒙驁,我們便要小心了。蒙驁去了可以回來,兼且手握兵符,呂不韋又有家將八千,隨便找個借口,就可殺盡所有反對的人,我想對此事少龍該心中有數了。”
  項少龍微笑點頭。
  圖先續道:“現在呂不韋和蒙驁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管中邪明晚和你的比武上,可以說若管中邪得胜,少龍你必死無疑。少龍你要三思才好。”
  項少龍哈哈笑道:“但希望愈大,失望卻也愈大。”
  圖先仍不放心,歎道:“請恕圖某直言,管中邪這半年來日夕苦修,無論体能劍術均處于巔峰狀態,少龍實犯不著拿性命來和他賭博。此戰成敗的影響太大了。”
  須少龍知這老朋友真的關心自己,抓著他肩頭道:“請對我有信心一點,明天等著看好了。”
  順口問道:“三小姐的情況如何呢?”
  圖先歎道:“呂府內,我唯一尚有點感情的就是她,她對我也顯得比別人好。
  只可惜她錯生為呂賊的女儿。這些天來,她一直心事重重,我看她還是向管中邪多過向你。我起先還真信是她堅持要你們兩人再斗一場的。最近才知根本是呂不韋和管中邪的詭計。那次田獵比劍。表面你雖似占在上風,但管中邪卻指出皆因他不愿殺你,才讓你得逞,否則你必敗無疑。嘿!所以我才屢次相勸,可以不動手;就最好不動手。”
  項少龍低聲道:“坦白告訴你,那天我是保留起實力,管中邪才得以身免,明天我就不會那么客气了。”
  圖先愕然道:“真的?”
  項少龍為安他的心,胡謅道:“當然!否則后來我為什么只守不攻?”
  圖先半信半疑地瞪了他好一會后,道:“現在呂不韋和繆毒都競賽似的從各地招攬頂尖好手來加盟家將的陣容,繆毒方面除了拉攏渭南武士行館,還多了個叫韓竭的人,此人据說得稷下劍圣曹秋道的真傳,管中邪對他頗為忌憚,少龍你要留意此人。据說他精擅剌殺之道,齊國有几個權貴都喪于他之手。”
  項少龍見過韓竭的劍法,确可与自己或管中邪爭一日之短長。
  圖先道:“呂不韋新招的人中,以許商、連蛟和趙普三人最出色,其中最厲害是有上蔡第一劍手之稱的許商,此人現在是管中邪練劍的對手,看來并不比管中邪遜色多少。只是膂力及不上管中邪,但其劍法的靈巧,卻可補這方面的不足。呂不韋有意讓他補上都衛副統領的空缺。”
  項少龍笑道:“呂不韋當然有他的如意算盤,不過我倒不信他能打得響。是了!還有沒有肖老的消息。”
  圖先欣然道:“人才去到那里都是人才,現在月潭在韓頗為得意,化名邊談,當上了韓和的幕僚,我也為他高興。”
  兩人再聊了一會,才先后离開。
  那晚項少龍和滕荊兩位兄弟在官署吃飯。荊俊得知說成婚事,自是眉飛色舞,得意洋洋。
  項少龍趁机道:“以后沒有什么事,就不要到醉風樓去,現在呂不韋和繆毒爭單美美爭得焦頭爛額,我們犯不著攪這淌濁水。”
  荊俊呆了一呆,尷尬道:“今晚剛巧給昌文君約了到那里喝酒听樂,還有楊端和与白充。唉!頂多我怎么都忍了他,保證不會犯事。”
  滕翼道:“你不去惹人,人家不會來惹你嗎?莫忘記田獵時你教訓了子桓,呂家的人無不含恨在心,摩拳擦掌要挫你威風。加上國興等人又恨你入骨,現在更有了繆毒撐腰,若非你身居要職,早給他們宰了。自己仍不懂檢點嗎?”
  荊俊不敢和滕翼爭辯,求情的目光來到項少龍處。
  項少龍念他仍是年輕:心中一軟道:“橫豎沒有什么事,不若我們也去湊湊熱鬧,好看看那里的情況。”
  滕翼愕然道:“三弟莫忘了明晚就要和管中邪動手,今晚若仍去胡混,嫣然等肯放過你嗎?”
  項少龍笑道:“我正想讓管中邪知道找并不把明天的比武放在眼內,這可使他掉以輕心,以為可穩操胜券。只要早點押小俊回家,該沒有什么問題。否則只是擔心這小子,我就要睡不著了。”
  荊俊感動地道:“三哥對我真好,不!二哥對我當然也很好。”
  接著興奮得跳起來,嚷道:“我要找昌平君,知道二哥三哥去而不喚他,他必會怪我。”
  看著荊俊旋風般走了,兩人只好對視苦笑。
  兩人談了一會,遣人通知了紀嫣然等要夜點回家后,正要出門,桓奇來了。
  這年青有為的新任將軍雖是滿臉風塵,但精神卻比前更好,顯是因能發展才能,故心境愉快。
  桓奇一見兩人,便拜了下去。
  兩人忙把他扶起來。
  滕翼奇道:“小奇你不是正忙于訓練新軍嗎?為何連夜赶回咸陽呢?”
  桓奇道:“有小賁看著,有什么放不下心的。至緊要是回來為項大人明天之戰搖旗吶喊,喝彩助威。唉!我不知費了多少唇舌才勸得小賁留下。我回來的事,已得左相批准,沒有犯規。”
  滕翼笑道:“這也難怪,听說很多有身分地位的人,亦不惜遠道而來,還千方百計托人關照,好能參与明天的壽宴。”
  桓奇道:“剛才來時,路上碰上屯留的名人蒲鵠,他的陣仗才厲害,只是家將便達五百人,還帶來了大批歌姬,但我卻很不歡喜這個人。”
  昌平君的聲音響起道:“我也不歡喜這個人,這或者就是英雄所見略同了。”
  此時三人正在大門處說話,回頭看去,竟是昌平君和李斯聯抉而至,隨護的人比平時多了三倍。
  桓奇并不像對項少龍和滕翼般与昌平君言語不禁,無拘禮節,慌忙施禮。
  扰攘客套一番后,李斯歎道:“想起項大人明晚之戰,儲君和我均無心政事,忽然小俊來找昌平君說你要約他到醉風樓去預祝明天的胜利,我正悶得發慌,所以也來湊興了。”
  接著壓低聲音道:“儲君也來了!”
  項少龍、滕翼和桓奇齊齊嚇了一跳,往那隊仍高踞馬上的衛從望去,才見到昌文君和荊俊伴著小盤,而這未來的秦始皇在下頜黏上了一根假胡子,換上普通武士服,正向三人微笑點頭。
  項少龍和滕翼仍未及反應時,桓奇已跪叩下去,給昌平君一把撈起,道:“儲君有令,不須遵君臣之禮,否則若讓人知道,必不輕饒。”
  桓奇忙站了起來。
  小盤策馬走了出來,哈哈笑道:“時候不早了,我們立即動程吧。”
  項少龍等連忙飛身上馬,伴著小盤馳上華燈初上的大道,朝醉風樓進發。
  眾人中只有項少龍敢与小盤并騎而馳。
  小盤自是心情大佳,笑吟吟道:“師傅不會怪我當了儲君,仍愛胡鬧吧?”
  項少龍怎忍掃他的興,笑道:“就算正式登了基,有時也須輕松一下的。”
  小盤目下唯一怕的人就是他,見他不怪責,欣然道:“听得師傅決戰前夕仍要去花天酒地,寡……嘿!我只有高興之心,這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漢。
  太后剛才還找我去說話,要我阻止這場比武,說你贏面不高。哼!天下間只有寡……不!只有我才知道沒有人可胜過師傅。”
  項少龍知他自少崇拜自己,而他項少龍無敵于天下的形像,早深植他心內,誰都改變不了。幸好自己新得百戰寶刀,又悟出百戰刀法,否則現在的壓力就太大了,淡然道:“看來儲……嘿……究竟我該叫你作什么才好呢?否則說不定待會會露出馬腳。”
  小盤興致盎然地看著街上的行人和房舍,油然道:“不若就叫秦始吧!
  秦當然是我大秦國,師傅曾說我將來一統天下后該稱作始皇帝,所以就叫秦始好了!這名字很不錯。”
  項少龍听得目定口呆時,小盤召來昌平君,著他通知各人他新起的名字。
  小盤又別過頭來道:“師傅剛才想說什么?”
  項少龍壓下因听到“秦始”兩字而生的荒誕情緒,想了想,才記起想詢問什么,道:“我想間你明晚是否會到呂不韋的壽宴去?”
  小盤奇道:“這個還用問嗎?我現在恨不得可立即到了明晚,太后也會去呢,現在咸陽誰都不肯放過這机會。听說還有人開了盤口來賭你們胜負。
  哼!据昌文君調查回來的報告,大多人都認為由于管中邪准備充足,必可雪前恥,只有我才知道胜的必然是師傅你。”
  項少龍心中好笑,暗忖這個“賭”字必是自有文字以來就存在的,因為那似是人類天性的一個主要成分。
  此時醉風樓的大招脾已然在望,小盤興奮地看著,又道:“剛才檀綺說的蒲鵠是屯留的首富,有人更說他是我大秦除你烏家外最富有的人,專做鹽鐵生意,還做得很大。這人野心很大,以前是陽泉君的人,現在則和杜璧很親近,我們要小心點他。”
  昌平君此時趨前道:“儲……嘿!不!秦兄,我們究竟要去清靜點的別院,還是到大堂趁熱鬧呢?”
  小盤理所當然道:“當然是到大堂去,我還要叫齊醉風四花來陪酒,看看她們究竟有何姿色絕藝,竟可迷倒這么多人。”
  此語一出,項少龍和昌平君登時臉臉相覷,暗忖今晚想低調點都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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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風虎云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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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風樓今晚份外熱鬧,大門外車馬絡繹不絕,人們要排著隊進去。
  項少龍和小盤研究過后,決定只帶十八鐵衛和另十八名御前高手入內,免得人們只看陣勢,便知有异平常。
  好不容易進入高牆內這未來奏始皇見到諾大的主樓和別院里無不燈火琿煌,一片盛世之象,登時心花怒放,与眾人指指點點,好不高興。
  剛巧一座別院處正有姑娘和客人在放煙花取樂,弄得滿天斑斕彩花,色光迷人,更添熾烈的气氛。
  樓主伍孚正在大堂入門處迎賓,見來的竟是昌平君和項少龍等人,雖是分身不暇,仍抽身迎上,一揖到地道:“大人不記小人過,小人有時雖是口不對心,只因身不由己,請左相、項大人和諸位達官貴人,原諒則個。”
  項少龍等心中叫苦,伍孚這么來個“坦誠相對”,他們難道還要和他計較嗎?
  此時十多名姿色可人的俏婢擁了上來,笑語盈盈中,為眾人脫去御寒的外衣,又奉上熱巾拭臉抹手,服侍周到。
  趁此空檔,伍孚謙卑地逐一招呼拜見。
  此人顯是對朝廷人事了如指掌,听到李斯、桓奇之名即肅然起敬,說了番得体的場面話。
  項少龍介紹小盤時這家伙听到“秦始”之名,顯是一頭霧水,摸不著腦袋。不過見他既能和昌平君和項少龍等權貴一起來尋歡作樂,眾人又對他態度恭敬,兼之這突然冒出來的人樣貌雖老嫩難分,但方面大耳,雖不英俊,卻自具一股威懾眾生的气度,且雙目瞪來,自己便涌起下拜的沖動,那敢怠慢,忙恭敬道:“秦大官人一表人材,世所罕見,必非池中之物,請多多關照小人。”
  這几下馬屁拍得恰到好處,小盤本對他只有惡意而無好感,聞言立即改觀,哈哈一笑道:“伍樓主客气了,今晚寡……哈!今晚秦某遠道而來,就是要見識一下貴樓醉風四花的色藝,樓主給我好好安排吧!”
  他們說話處乃醉風樓的迎客大堂,由于項少龍等人多勢眾,十八鐵衛和十八名貼身保護小盤的御衛又散布開來,形成了個保護罩,登時占去了半個大廳。
  剛進來的客人,見到是項少龍、昌平君這种當權的人,大多“安守本分”,悄悄繞道而行。只有一眾彪悍武士進來后,見到伍孚只顧侍候眾人,停了下來,臉現不滿之色。
  十八鐵衛還好一點,那十八名御衛一向服侍的是秦國之主,那會把任何人放在眼內,均虎視眈眈,對這十來個武士毫不客气。
  伍孚听到小盤的要求,臉露難色,可是小盤自有种教人不得不听他那种理所當然的話的威勢,忙不迭道:“這事有點困難,待小人安排一下,怎也設法讓她們抽身來侍奉各位大人一會。”
  荊俊瞥了那群武士一眼,心中大樂,湊近項少龍道:““疤臉”國興來了,還有常杰。哈!這群混蛋定是活得不耐煩了,竟在睜眉突目呢。”
  項少龍回頭望去,首先認出了國興來,當然因他額角和面額均有疤痕,而事實上他亦生得比其他人壯碩,气度沉凝,一看便知非是易与之輩。國興雖与俊俏無緣,但卻頗有男性的魅力。
  國興等顯亦認得項少龍,見到是他,均感意外,但仍毫不畏懼地与他對望。
  小盤感到气氛有异,別過頭來朝他們望去,見到國興等囂張的態度,冷哼道:“這些是什么人物?”
  昌平君忙恭敬道:“是渭南武士行館的教席國興和常杰。”
  伍孚何嘗見過昌平君對人說話時恭敬至此,眼中閃過惊异之色。
  小盤正要使人把他們拿下來,項少龍湊到他耳旁道:“今晚是來作樂啊!”
  小盤惊醒過來,他仍有點小孩心性,哈哈笑道:“對!對!我們進去耍玩吧!”
  尚未舉步。
  把門的唱喏道:“屯留蒲大爺到!”
  項少龍、小盤等停下腳步,回頭往入門處望去。
  開道的是十二名同樣裝束的軒昂武士,接著是個高冠博帶的中年漢子,這人比常人足足高出一個頭有余,及得上項少龍的高度,寬大的錦袍更襯托出他不凡的气勢。
  最厲害是他那對眼睛,淡淡一掃大堂,便似成竹在胸,對一切有數于心。
  他不但沒有半分商家的俗气,相貌還高古清奇,只是神情倨傲,對正在旁相迎獻媚的鶉婆春花愛理不理的。
  伴著他的尚有兩名衣服華美的年青武士,看來都是第一流的劍手。
  伍孚大感為難,這蒲鵠乃秦國東方舉足輕重的地方名人大豪,一時間可不知逢迎招呼那一方才好,何況還有正等他等得不耐煩的國興等人。
  項少龍乃挑通眼眉之人,笑道:“伍樓主即管去招呼貴賓,我們自行上樓便成了。”
  這番話怕只有項少龍敢說出來,換了即使貴為左相的昌平君,仍不敢准伍孚不招待儲君而去侍候其他人。
  伍孚如獲王恩大赦,一邊打恭作揖,一邊召來另一手下,引領眾人上樓。
  項少龍等舉步往內進走去,准備登樓時,國興排眾而出,大步追來道:“諸位大人請留步!”
  小盤雙目厲芒一閃,掠過殺机,停下步時,項少龍伸手過來輕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勿要動怒,才与眾人轉過身來,面向正大步走過來的國興。
  眾御衛一字排開,阻止他走得太近。
  遠處則是伍孚殷勤地招呼著蒲鵠。
  國興停了下來,施禮道:“小人謹在此祝項大人明晚旗開得胜,盛名不墜。”
  項少龍自知這只是開場白,冷冷道:“國兄究竟有何指教?”
  國興措了攔在身前的眾衛一眼,臉容上怒意一現即收,昂然道:“敝館上下對項大人的劍術非常欣佩,若改天大人有空,請到敝館一行,好讓小人們有机會受大人指點。”
  項少龍暗忖這等若公然搦戰了,只不知是否出自繆毒意思,還是渭南武士行館館主邱日升想把領導地位爭取回來的私下行為。
  昌平君等無不冷哼連聲,表示不悅。
  “疤臉”國興卻是一無所懼,眉頭都不動半下,一派硬漢本色,靜待項少龍的答覆。
  項少龍淡淡笑道:“貴館一向這么關心我項少龍,我早便想登門拜候,這樣吧!看看我的心情那一天比較坏一點,就來找你們見識見識吧!”
  國興轟他說得這么不留情面,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气時,小盤鼓掌道:“說得好!到時項大人勿漏了我。”
  國興愕然望向小盤,當然不知他是何方神圣,厲喝道:“閣下何人?”
  “鏘!”
  十八御衛一起拔劍,卻只發出一下聲響,可知這些人能榮任貼身御衛,不但武技高強,還訓練有素。
  其中一御衛冷喝道:“竟敢對……嘿!對公子無禮,給我跪下。”
  那群武士行館的人見勢不妙,擁了過來,還是國興知道除那“公子”不知是什么人外,其他人都是惹不起的,忙把眾人攔著。
  蒲鵠和伍孚等均愕然瞧來。
  項少龍哈哈笑道:“秦兄何須為這等人敗了雅興,我們還是尋樂去吧。”
  再不理气得變色的國興等人,引著小盤登樓而去。
  同時心中暗笑,他等若救了國興等的小命,否則縱是繆毒親來,朱姬駕到,他們也難逃腰斬之厄。
  步入樓上寬敞的大廳時,眾人顯是早得風聲,知項少龍仍有閒情來喝酒,一時全場肅靜,所有目光均集中在這明天即要決戰管中邪的人身上去。
  小盤怕給人認出,墮后走在眾人之間,由滕翼和桓奇等擋著別人視線。
  楊端和、白充兩人早到了,一時仍未看到小盤,欣然起迎,頻說:“稀客”。
  換了任何人,明天對著管中邪那樣的可怕對手,今晚豈敢出來胡混?
  荊俊先一步搶前,低聲告訴他們儲君來了,但千万不要下跪見禮,兩人臉上的肌肉完全不受控制的透出惊愕神色,手足無措,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他們的席位設于大廳一邊臨窗處,只有十個席位,小盤含笑親切地和楊瑞和這兩名將領打過招呼后,便背廳而坐,免得給人看到他的臉孔。
  眾人紛紛坐下。
  由于今晚恃別熱鬧,座無虛席,先前又想不到小盤會來,三十六個鐵衛御衛都沒有坐位,幸好每個席間极為寬敞,赶上來的春花早得伍孚授以竭力相待,盡心服侍的吩咐,忙急就章的使人在旁加設兩席,扰攘一番后,才回复先前熱鬧酣暢的情況。
  侍女穿花曲蝶的上來奉上美酒。
  小盤點了菜肴后,芙道:“各位兄台隨便談笑,就像平時那樣好了。”
  話雖如此,卻沒有人敢透出一口大气,情況异樣之极。
  項少龍見秋笑道:“楊將軍和白將軍早來了,為何卻不喚姑娘陪酒?”
  楊端和干咳一聲,尷尬地道:“項大人上來前,酒樓內人人都在談論大人明天一戰的胜負,有人甚至吵得臉紅耳赤,我們听得入神,其他的事都忘了。”
  白充垂頭不敢看小盤,低聲道:“當有人傳來項大人已抵迎客廳的消息,廳內便哄動起來,有人說項大人必是穩操胜券,又有人說項大人不知……嘿不知……唉!都是不說了,總之現在沒有人敢再說半句話了。”
  滕翼笑道:“是否不知自愛呢?”
  白充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項少龍此時正游目四顧,發現了几席熟人,一席是呂府的著名高手,除了周桓、魯殘外,新來的許商、連蛟和趙普都在,出奇的竟是圖先陪著他們。
  許商、趙普、圖先見項少龍往他們瞧來,都含笑打招呼,但周子桓、魯殘這兩個舊人,和連蛟這個連晉的堂兄兼師兄,均表現出不屑理會的神態。
  他們身旁各有一名姑娘侍酒,卻沒有像單美美、揚豫、歸燕、白蕾那种頂級的紅阿姑。
  另一席是繆毒的人,离他們只隔了三席,除英偉軒昂的韓竭外,還有兩個人,經荊俊指點后,才知就是繆毒最得力的繆肆和令齊。
  那繆肆外型和繆毒差遠了,又矮又肥,不過雙目靈動,顯是狡猾多智的人物。
  令齊則一表人材,外貌儒雅風流,是個典型的謀士類型。
  此時國興等走了上來,加入到他們那一席去。
  小盤亦在偷偷巡視席內諸人,見到一些平時道貌岸然的大官,正擁美調笑,大感有趣,對眾人道:“各位可隨便召姑娘陪酒,不要因我而掃了興。”
  風流如荊俊也惟有報以苦笑,有小盤在,能呼吸暢順已是本事,誰還敢召妓相陪,若那些不知情的美人儿,爆出自己平日的風流行徑,那才累事呢。
  伍孚此時登上樓來,顯是親自招呼了蒲鵠到其中一所別院去,一路和各席客人打哈哈,走了過來,畢恭畢敬道:“楊豫姑娘唱畢一曲即過來相伴,她听到項大人來了,什么客人都忘記了。”
  項少龍暗忖這等小人,憎厭他都屬浪費精神,遂拋開往事,笑道:“今晚主客是這位遠道而來的秦公子,楊豫是來陪他,而非陪我。”
  伍孚拍馬屁拍到馬腿上,哈哈笑道:“大人放心,小人已分別通知了美美、小蕾和燕燕,她們分得身時即會來見秦公子,任公子罰酒罰唱。”
  伍孚不愧歡場中吃得開撐得住場面的人,這么一說,眾人都不好怪他。
  熹地一聲冷哼來自國興那席,只听有人冷言冷語道:“官當得大确是不同凡響,無論多紅的姑娘都要委屈相從。”
  這句話明顯是針對眾人而來,各人無不色變。看來繆毒的人要比呂不韋的人更有所恃,囂張得教人難以相信。
  要知項少龍此席他們認識的無一不是當朝紅人,昌平君更貴為左相國,比繆毒高了數級,而他們仍敢出言嘲諷,自是由于有朱姬作他們的大靠山之故。
  眾御衛人人手按劍柄,只等小盤一聲令下,就過去斬人。
  小盤終親身体會到繆党的气焰,龍顏寒若冰雪,兩眼厲芒閃爍,看得眾人和伍孚均心生寒意。
  在這劍拔弩張,千鈞一發的時刻,李斯含笑站了起來,朝韓竭、國興那席走過去。
  全場靜了下來,觀望雙方形勢的發展。
  這時不但國興等不知李斯過來干什么,連小盤和項少龍等亦大惑不解。
  李斯到了國興那席處,俯身低聲說了一番話后,只見國興、韓竭等人人色變,噤若寒蟬,才瀟瀟洒洒地走了回來。
  席內立時響起嗡嗡細語,當然是各人均在猜測李斯究竟變了個什么把戲,竟能使气焰沖天的繆党立即收斂。
  李斯坐下后,在眾人詢問眼光中若無其事的道:“在下只是如實告訴他們,儲君下了嚴令,在決戰前誰若斗膽干扰項大人,立斬無赦,故特別派出御衛貼身守護,負責執行命令。”
  伍孚亦在俯身聆听,聞言与眾人一起拍案叫絕,他尚以為李斯只是假傳圣旨呢。
  小盤龍顏大悅,一方面是李斯急智過人,更因國興等終懾于他的威勢,不敢逾越。
  就在此時,有人隔遠笑道:“本來還不相信,原來真是少龍來了,我們兩個老家伙沒有白走一趟。”
  眾人望去,原來到的是王齒和王陵,顯是正在其中一所別院作樂,現在聞風而至。
  眾人暗呼不好時,兩個秦國重將來至近前,一見小盤,同時失聲道:“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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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巔峰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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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全場聞得“儲君”而往他們望來時,一直半聲不吭的桓奇霍地起立大聲道:“兩位大將軍說得對,正是儲君著我等陪項大人來散心,兩位大將軍請坐。”
  眾人一听原來是這么一回事,頓時為之釋然。
  王齒和王陵此時注意到小盤下頜那撮假須,又見他穿的是一般貴族的武士服,醒悟過來,入席坐下。
  忽聞牙關打顫之音,原來伍孚臉青唇白,不知應否下跪才好,顯是看穿了小盤是誰。
  眾人又叫不妙時,伍孚雙腿一軟,跪了下來。
  滕翼人急智生。一手探出,就在他雙膝著地前,扯得他側坐到身旁來,像是坐入席內的姿態。
  昌平君湊到他耳旁道:“若伍樓主外尚有人知道儲君來此之事,我就把你的醉風樓封了,再抄了你的家,清楚了嗎?哼!不准叩頭。”
  伍孚嚇得手軟腳軟,連點頭的力气都消失了。
  小盤輕聲贊歎道:“只看眾位臨危不亂,應變有方,便知我大秦之興,指日可待了。”
  項少龍知有伍孚在,不便說話,溫和地道:“伍樓主只要依命行事,我項少龍可擔保你沒有麻煩,還不去打點一切。記得絕不可暗中通知四位姑娘。”
  伍孚勉強爬了起來,打恭作揖后,滾著走了。
  王齒舉杯想向小盤敬酒,記起一事道:“這些酒驗過了沒有?”
  坐在他身后那席的御衛道:“報告大將軍,全驗過了。”
  王齒這才向小盤敬酒。
  眾人均不敢舉杯,到小盤示意各人,才轟然痛飲。
  經過剛才一番“惊險”,气氛又熱烈起來。
  小盤順口問起,才知王齒和王陵均是應蒲鵠之邀來見面的。
  王陵冷哼道:“這蒲鵠心怀叵測,一見面便批評朝政,盡說呂不韋的不是,又隱隱牽連到太后。話不投机半句多,后來我們見伍孚前來,通知侍酒的白蕾和楊豫說項大人來了,要召她們去,我們乘机告退。”
  小盤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王齒笑道:“少龍的魅力真大,兩位姑娘听到被召,均恨不得立即溜走,卻給伍孚阻止,只許輪流來此。目下楊豫回去更衣,該快到了。”
  小盤訝道:“兩位大將軍是否看錯了,她們不是呂不韋的人嗎?”
  王齒道:“說到底,她們都是無主之花,誰的權勢大,便要依附誰人。但姐儿愛俏,少龍現在又是我大秦的英雄人物,更得紀才女委身下嫁,天下女子,誰不希望能与他親近呢?”
  小盤欣然舉杯向項少龍勸飲,后者慌忙喝了。
  眾人均對小盤的風度喑暗心折。
  環佩聲響,在伍孚親自引路下,兩名小婢伴著盛裝的楊豫來了,玉步輕移下,确是婀娜多姿,綽約動人。
  小盤大樂道:“果真名不虛傳!”
  忽然有人嚷道:“豫姑娘請留步!”
  眾人愕然望去,原來是有上蔡第一劍手之稱、年青英俊的呂府新人許商發話。
  只見他一臉不悅之色,走了過來。
  楊豫停下步來,蹙起黛眉,看看項少龍這邊,又瞧瞧正大步走來的許商,有點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態。
  最焦急的的伍孚,向兩婢侍意,要她們把楊豫拉到小盤那席去,卻給楊豫揮開了兩婢。
  反是小盤大覺有趣,笑道:“難得這么多人到青樓來,正因有這种你爭我奪的樂趣。”
  許商臉上像外面的大地般覆上了一層寒冰,先冷冷對伍孚道:“伍樓主剛才又說豫姑娘給杜將軍預早訂了,為何現在又可出來侍酒?”
  楊豫顯然對許商頗有好感,湊到許商旁說了几句話,又指點項少龍這一席,說的當然是好話了。
  王齒乃秦室軍方現時的重量級人物,冷哼道:“這小子是誰?是否活得不耐煩了,即管呂不韋來,也不敢不給我臉子呢。”
  項少龍笑道:“大將軍莫要為這种人動气,呂不韋的人一向橫行慣了,遲些我們才和他們一次過算賬。”
  王齒悶哼一聲,沒再說話。
  伍孚再匆匆走來請罪,尚未說話,小盤已道:“此事与樓主無關,樓主不用自責,豫姑娘愛來便來,不來就算了。”
  伍孚那想得到這秦國之主如此好相与,大感愕然。
  昌平君拉他說了几句話,伍孚又匆匆去了。
  許商此時似仍欲要往他們走來,卻給楊豫扯著,隱隱中听她提及王齒之名。
  楊端和乃王齒手下第一號大將,勃然色變,霍地立起,正要喝罵,給另一邊的李斯扯得坐了下來,后者笑道:“楊將軍何用与這种人一般見識呢?”
  此時許商狠狠瞪了項少龍一眼,返回己席去,楊豫則盈盈而至,未語先笑,登時沖淡了不少劍拔弩張的气氛。
  楊豫在項少龍指示下,一頭霧水地坐到小盤之旁,雖然只知小盤姓秦名始,卻不知是何方神圣,但總知此人能令昌平君、王齒、項少龍等對他恭恭敬敬,剛才伍孚又千叮万矚她要悉心服侍,自是不敢怠慢。展開渾身解數,敬酒陪笑,口角生風,不半晌服侍得小盤妥妥貼貼,气氛融治熱鬧,就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般。
  不一會歸燕也來了,場中其他賓客亦不感意外,只是王齒一人,便足夠資格要這兩位紅阿姑來侍候。
  歸燕親熱地坐到項少龍之旁,先敬過各人,最后敬項少龍時,低語道:“項大人大人有大量,再不要与小女子計較好嗎?”
  項少龍暗忖就算以兵刃架頸,也再不敢輕信她,表面當然客客气气的接受了。
  此時楊豫告辭离去,臨行時大有深意地幽幽的瞧了項少龍一眼,不一會換了白蕾來,但四花之首的單美美仍是芳蹤杳然。
  四女中,以白蕾与項少龍等最沒有過節,對小盤逢迎周到,使气氛更是融洽。
  歸燕湊到項少龍耳旁道:“項大人今晚留下來好嗎?奴家定會盡心侍候。”又飛了他一個媚眼。
  項少龍心想人說家花不及野花香,老子的感覺卻剛好相反,而且那知你不會再來害我。
  婉言拒絕了。
  歸燕難掩失望之色時,伍孚一臉苦惱回來,欲言又止道:“美美怕不能來了。”
  昌平君皺眉道:“美美竟敢不給我們臉子嗎?”
  伍孚大吃一惊,搖手道:“不!只是她被召了到仲父府去,我三次派人去請,都給赶了出來。唉!我又不能說出……嘿!沒有什么了!”
  眾人均感意興索然。
  小盤雙目寒芒一閃道:“這事就此作罷,今晚亦到此為止。哈!很不錯的一晚哩!”
  伍孚放下心來,歸燕和白蕾卻是連聲不依,媚態畢呈。
  豈知這些對任何男人都有效的招數,到了小盤身上卻一點都派不上用場,這未來的秦始皇淡淡一笑,站了起來,負手便去,眾人慌忙追隨左右。
  項少龍勾著歸燕的脖子,吻了她臉蛋,柔聲道:“美人儿若想幸福快樂,安享大好年華,要好自為之了。”
  歸燕神色一黯,垂頭道:“燕燕定會謹遵大人之命,只望大人能有三分怜惜之意,燕燕已感恩不淺。”
  項少龍向另一邊的白蕾含笑回禮,這才洒然去了。
  回到家中,荊俊仍非常興奮,甫進大廳,便扯著正想各自溜回嬌妻處的項少龍和滕翼道:“伍孚這混蛋真懂見風駛舵,見到王齒王陵等都擁戴儲君,出門時便偷偷對我說遲些要親來拜候三哥,哈!這混蛋真行。”
  滕翼哂道:“我卻看他是夾在呂不韋和繆毒之間,兩邊都不敢開罪,故苦不堪言,剛才白充告訴我,呂不韋有意收單美美為妾,伍孚自是非常苦惱了。”
  項少龍笑道:“今晚似乎是胡混了一場,其實卻是意義深遠。首先儲君清楚了解到呂繆兩党的斗爭,其次就是無意知道了蒲鵠正和杜璧圖謀不軌。而另外就是有三個得益之人了。二哥不慕富貴,可以不論。李斯和桓奇剛才表現出來的急智,深得儲君之心,于他們的官運勢將大有裨益。”
  再談了半晌,項少龍酒意上涌,支持不住,回房睡覺去也。
  眾嬌妻愛婢不免責了他几句,糊里糊涂間,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田貞田鳳服侍他起床穿衣,取出百戰寶刀,找滕翼松了筋骨后,只覺气爽神清,充滿活力。
  紀嫣然訝道:“為何夫君昨夜才花天酒地,酩酊而回,今天卻是神采飛揚,尤胜往昔,真不合常理。”
  項少龍一擺百戰刀,笑道:“若說我不把管中邪和今晚胜敗放在心上,就是騙你,但昨晚這一醉卻恰到好處,使我忘卻了一切,因而得到這些天來難得的松弛,又睡得比平時多了,現在自是狀態不差。”
  滕翼咕噥道:“還說只是不差,劈得我差點連墨劍都丟了。”
  眾女齊聲嬌笑,喜形于色。
  談笑間,陶方和荊俊陪著烏應元來了。
  喜气洋洋下,眾人共進早膳,一點沒有山雨欲來前的緊張气氛。
  荊俊和滕翼兩人回官署后,項少龍陪著岳丈在廳中閒聊,談起烏卓在塞外建立的大牧場,听得項少龍心向神慕,恨不得明天就是小盤加冕之目,那后天就可去過自己的新生活。
  說著說著,項少龍竟然就在地席上睡著了。
  他發了個奇怪的夢,夢見趙雅、趙倩和春盈等四婢,齊向他殷勤勸酒,預祝旗開得胜,大敗管中邪,正陶醉其中,又隱隱知道是在造夢時,給烏廷芳拍醒了他。
  項少龍愕然坐了起來,烏廷芳道:“儲君派人來召你進宮,不知什么事呢?他該讓你多點時間養精蓄銳才對。”
  趙倩過世后,烏廷芳是滕翼外唯一知道小盤身世的人,說話間對小盤自沒有其他人般尊重。
  項少龍伸了個懶腰,只覺精神和体能均處于最巔峰狀態,暗奇自己大戰當前,竟仍能入睡。不過已無暇多想,匆匆沐浴更衣,人宮見駕。
  小盤照常在書齋接見,另外還有昌平君和李斯兩人。
  小盤道:“五日后為立春,寡人決定是日到渭河春祭,項太傅那條黑龍沒有問題吧!”
  項少龍道:“一切准備就緒,只要清楚知道祭河的地點,就可預作安排。”
  小盤雙目亮了起來,旋又歎了一口气道:“始終仍有太后那關最難闖過,看來不和她作點交易是不成的了。”
  李斯道:“最緊要是抓牢軍權,其他的讓他一步半步,該無大礙。”
  小盤苦惱道:“只要想起要給那假太監封侯賜爵,寡人心中便首先不服气,現今太后到了甘泉宮,寡人對她和繆毒間的事更是一無所知。”
  昌平君安慰道:“繆毒若有异動,茅焦自會暗通消息,儲君請放心好了。”
  小盤怒道:“試問寡人怎能放得下心來,現在朝廷奸党處處,人人各怀异心,若非還有這條黑龍,就索性把他們全召進宮來,一股腦儿殺了,然后再想辦法收拾殘局。”
  昌平君見他气在頭上,那還敢說話。
  項少龍笑道:“儲君息怒,別忘了今晚尚有場精彩表演,只要斬了管中邪,就可重新安排都衛的統領人選。”
  小盤這才消气,又商量了黑龍一事的細節后,各人方先后辭出。
  項少龍和昌平君离開時,均感到這不斷成長的小儲君威嚴日增,自具不怒而成的气勢,而發起怒時當然更使人心寒膽顫。連項少龍這“看著他長大”的人都有此感覺,其他人的感受更是可以想見。
  剛步出書齋,一位俏宮娥截著項少龍,報上琴太傅有請。
  昌平君一面羡慕識相地走先一步。
  項少龍隨宮娥穿廊過殿時,暗忖朱姬搬往了甘泉宮,小盤則尚未立后,宮內最具影響力的自然是琴清了。
  這時來到后宮一座幽雅的四合院前,宮娥跪下道:“項太傅請進。”
  項少龍欣然內進,只見琴清正倚門待他,那還客气,擁到怀里纏綿一番后,琴清掙著仰后嬌軀,仔細端詳了他好一會后,欣然道:“算你吧!精神很好!你這人呢,昨晚仍要到醉風樓鬼混,弄得全城皆知。”
  項少龍早知她耳目靈通,挽著她的小蠻腰,到一旁坐下時,琴清服侍他脫去外衣,又為他按摩肩頭的肌肉。
  項少龍舒服得有若飄搖云端,暗忖有了肉体關系后,享受与前确有天淵之別,以前想碰碰她的小手已是難得,現在她的小手卻是自動送上門來。
  琴清輕責道:“千万不要輕敵啊!与管中邪接近的人都說他的劍法又更上一層樓,劍法差點的人只要見他擺出架式,便心志被奪,不敢進擊。少龍雖得百戰寶刀,又練成絕世刀法,但若輕忽大意,說不定也會失手哩。”
  項少龍心想自己确有點輕敵,不過亦正是因為不大在意,才會像日下般輕輕松松、气定神閒。欣然受教道:“多謝琴太傅提醒,項少龍再不敢掉以輕心。”
  琴清見他听教听話,喜孜孜道:“琴清确沒有挑錯情郎,大多男人得到我們弱質女流的身心后,都像變了個人似的呼呼喝喝,頤指气使,只有項郎永遠都是謙謙君子。”
  項少龍笑道:“琴太傅對這种事似乎見多識廣哩!”
  琴清嗔道:“你想到什么了?人家只是听得多嘛。”
  項少龍慌忙道歉,琴清這才回嗔作喜道:“今晚的咸陽城,上至儲君。下至庶民,無不翹首苦待你和管中邪一戰的戰果。很多本來買你胜出的人,知你昨晚仍到醉風樓喝酒召妓,都轉過來賭管中邪胜呢。”
  項少龍呼冤道:“喝酒是真的,至于召妓只是儲君要見識一下醉風四花的姿色,喚到席上來亮相吧!”
  琴清笑道:“人家可不是這么想,況且傳言總是夸大的,街頭巷尾都有人傳你先來一場与醉風四花的大戰,看你還敢否不檢點自己的行為?”
  項少龍忍不住哈哈大笑。
  琴清又道:“現在開出的盤口,賭管中邪胜是三賠一,可知他的行情比你看漲多了。”
  項少龍失聲道:“什么?”
  琴清笑得伏在他虎背上,嬌歎道:“若琴清是好財貨的人,定要落重注在你身上,好大大賺上一筆。”
  項少龍道:“究竟是何人在主持這种賭局,沒有點本錢和信譽,誰會信他?”
  琴清道:“你听過蒲鵠這人嗎?他在屯留便有几間大賭場,若非咸陽禁賭,他早來設賭場了,現在便是他在此暗中主持賭局。”
  項少龍訝道:“他不是昨天才到咸陽嗎?”
  琴清道:“他是昨天才到,但它的手下三旬之前便來了這里開賭局,說到賺錢,沒有人比他更本事。”
  項少龍好奇心起,問道:“這蒲鵠究竟是何等樣人?”
  琴清道:“我也不大清楚,只知他在東三郡很有影響力,与杜璧和趙將龐爰都有很深的交情,今趟他到咸陽來,四處活動送禮,就是為了給長安君成喬造勢疏通。”
  項少龍沉吟半晌,啞然失笑道:“好不好讓我們先賺他一大筆呢?說到財力,我烏家絕不比任何人差。若他不敢接受賭注,登時要威望盡失。哼!一賠三,我看他怎賭得起。”
  琴清忽然情動起來,從后把他抱個結實,嗲聲道:“項少龍啊!你的信心是否天生出來的呢?似是從沒想過自己會敗北的。”
  項少龍把她摟到身前,一輪熱吻后,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回到家中,把賭賽一事告訴了烏應元,后者大感興趣,找了陶方去商議。而項少龍則返回后堂,爭取休息的時間,与眾女愛儿調笑耍樂,不一會已是黃昏時分。
  桓奇、昌平君、荊俊、滕翼、李斯、楊端和、白充等人不約而同來到烏府,好与他一起赴會,以制造聲勢。
  項少龍沐浴更衣,換上琴清親手為他縫造的武士服,內加護甲,确是雄姿英發,神采飛揚。
  他使人把百戰寶刀和飛龍槍用布包著,交由荊善等運送,以惑呂府之人的耳目。
  一切妥當下,領著三位嬌妻,還破例把田貞田鳳帶在身邊,在眾好友前呼后擁下,朝仲父府出發。烏應元和陶方自是也在大隊之中。
  走進燈火特別輝煌,兩邊盡是王族公侯大宅的咸陽大道時,項少龍感慨万千。
  當初孑然一身來到這時代時,那想得到會有今天的風光。
  可是他同時看穿了這時代繁華背后那殘酷無情的特質,即使小盤將來亦會因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專制。
  任何事在往某一理想邁進時,就是最動人的時刻。
  但成功之后,為了繼續保持權勢和利益,在那种情況下,感情再無容身之地。
  至少他知道日后的李斯會變得比任何人更厲害,而他最不愿就是見到這些痛心的變化。
  就在此刻,他再下決心,只要鏟除了繆毒和呂不韋后,立即飄然引退,絕不遲疑。宏偉的仲父府終于在望,斜對面則是繆毒的內史府。這兩處地方代表了小盤登基前的兩大勢力。
  而他將是在這兩大勢力間暢游的得水魚儿。
  想到這里,雄心奮起,差點要仰天嘯叫,才可泄出滿怀豪情壯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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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壽筵喜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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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近建成的仲父府,乃咸陽宮外最宏偉的建筑組群。規模尤胜朱姬新遷往的甘泉宮。
  仲父府遙對王宮,四周有高牆,進入大門后,是可容千人操練的大廣場,三座威嚴庄穆的主宅由長廊貫通,并排而立,坐北向南,土木結构,大屋頂,四面坡,雙楹柱,气勢懾人。
  主宅組群接著就是呂族的宗廟,由此以宗廟的前后門作中軸,近三十組庭院依次分布,左右對稱,布局完整。
  主宅組群和祖廟間有廣闊園林,環境优美,顯是出于名家設計,方可見呂不韋的物力財力如何雄厚。
  這晚咸陽城有頭有臉的人全來了,加上知道項少龍和管中邪這兩個頂級劍手惡戰難免,人人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情,更是气氛熱烈。
  仲父府點起了以万計的紅燈籠,大門處和園內更裝設賀壽的燈飾,一片喜慶的景況。
  數十名家將穿上一式的整齊武士服,把守大門,防止有閒人混進去看比武。
  入門后,則有專收取和登記賀禮的接待處,布置周詳,故賓客雖魚貫不絕,但一切均井井有條,沒有混亂的情況。
  一主二輔三座大堂,全開放了來接待賓客,當然以正中一座最大,擺下了可容千人的席位,另兩座作輔翼的,亦設下五百人之席。
  被安排到輔宅者都是無可奈何,但又自知斤兩,到時只好看看如何挨往主宅觀戰。
  項少龍等到達時,賓客尚未正式入席,分散在宅內宅外和中庭處閒聊著,鬧哄哄的聲音直沖霄漢。
  今晚天公造美,不但沒有下雪,還星月交輝,兼之尚有五日就是立春,天气回暖,使這盛大的壽宴更是錦上添花。
  不過知情者均曉得在這融洽熱鬧的煙幕后,正醞釀著大秦國史無前例的激烈斗爭。而項少龍更清楚這斗爭的成敗,不但主宰了戰國七雄的命運,還決定了中國以后的歷史。
  他項少龍正是這斗爭核心處的關鍵人物。
  項少龍等大隊人馬馳入仲父府的大外門時,立時惹起一陣哄動,人人爭著來親睹他的風采。
  昌平君策馬來到項少龍旁,笑語道:“賭你輸的人,看到你昨晚大戰醉風四花后,仍能穩坐馬上,必是大大失望。”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今晚我若輸了,恐怕以后休想再踏進烏家之門,因為岳丈大人在我身上押了重注,假如累他輸錢,你說會有什么后果呢!”
  昌平君愕然道:“原來貴丈人亦愛豪賭。”
  項少龍壓低聲音道:“不是愛賭,而是愛看蒲鵠輸得損手爛腳,看他還以什么去籠絡那些食財的王親國戚、公卿大臣。”
  昌平君哈哈大笑,跳下馬來。
  負責迎賓的圖先迎了上來,一邊吩咐下人牽馬,同時低聲向項少龍道:“那小子身內暗穿來自越國巧匠的軟甲,最好攻他頭臉,否則拚著捱你一槍,他就可置你于死地。”
  項少龍低聲道:“我今晚何來什么槍呢?”
  圖先愕了一愕,似明非明,不過因有其他人靠近過來,只好悶在肚子里,改說其他場面話。
  此時中宅處隱有鼓樂聲傳來,應是剛有重要人物進宅去了。
  陶方等忙于送上賀禮時,眾人都不愿這么快進宅去見呂不韋,留在擠滿了一堆堆賓客的廣場上閒談,順便欣賞燈飾和晴明的夜空。琴清剛剛抵達,加入了紀嫣然諸女那一堆去,還有几位王族公卿家的貴婦貴女,傳出陣陣嬌笑,惹得人人頻頻注目。一方面因她們的美色,更奇怪是明知項少龍要与管中邪進行決戰,仍能那么從容自在,談笑風生。
  秦人風气開放,遇著這种場合,最愛鬧就是像嬴盈鹿丹儿那种出身尊貴的美少女,也是年青一族求偶的最佳時光。其中美景,實難以盡述。
  項少龍与眾人笑談有關蒲鵠帶來咸陽的賭風時,鹿丹儿不知由那里鑽了出來,隔遠勾著手指示意荊俊過去。
  剛好一群穿上新衣的男女小孩提著燈籠在他們与鹿丹儿間走過,荊俊沒注意到這美少女,卻給項少龍瞥見了,頑皮心起,走了過去,故作嚴肅道:“都快嫁人了,見到長輩,卻不來恭敬行禮請安,成什么体統?”
  鹿丹儿兩手叉腰,大嗔道:“哼!你是誰的長輩,我嫁不嫁人又關你什么事?
  咦!”她這才記起項少龍乃荊俊的三哥,立時滿面飛紅,跺足不依道:“你坏死了!竟欺負我。”
  項少龍哈哈大笑,把剛滾過來的荊俊推了給鹿丹儿,得意洋洋道:“好丹儿!我項少龍等著喝你那杯跪著奉上來的喜酒呢!”
  鹿丹儿落在下風,不敢駁他,扯著荊俊溜了。
  搖頭歎息時,嬴盈的聲音在旁響起道:“項大人!”
  項少龍別頭一看,嚇了一跳道:“你的臉色為何這么難看?”
  羸盈苦笑道:“這几晚都睡得不好,唉!事到如此,我還有什么話好說呢?”
  項少龍淡淡道:“今晚無論發生了什么事,事情對你都應該是告一段落,以后你心中只該有端和兄,好好相夫教子,安分守己做個賢妻良母吧!”
  嬴盈靠近了少許,輕輕道:“告訴我,若沒有管中邪,你是否會娶我呢?”
  項少龍苦笑道:“到了今時今日,我們似乎不應再說這种話吧!”
  嬴盈堅持道:“不!我若不問個清楚,絕不甘心。”
  項少龍迫于無奈道:“我确曾歡喜過你。”
  嬴盈黯然垂首,低聲道:“今晚若你有不測,我會為你守……噢!我不說了。啊!”
  看著她掩面走了,項少龍搖頭苦笑,看來嬴盈是認定自己必輸無疑。
  項少龍自然不會把她的想法放在心上,回到昌平君、滕翼等人處時,昌平君問道:“大妹說了什么?”
  項少龍道:“沒有什么?”
  昌平君冷哼道:“怎會沒有什么,她雖說肯嫁給端和,但對管中邪仍是難舍難离,又說你非是他對手,真气死人了。”
  此時賓客開始進入一主二輔的三座巨宅,烏應元不好意思留在外面這么久,過來招呼各人隨他進內。
  既是他老人家的意思,各人自然遵從。
  呂不韋、呂娘蓉和呂不韋其他几個儿子均在大門迎賓,賀喜之聲不絕于耳。
  昌平君可能是大秦開國以來最沒有架子和派頭的左丞相,像根本不知自己身分般和項少龍并肩隨在烏應元之后,向呂不韋道賀。
  烏應元乃交際老手,漫不經意般便說了一大堆祝頌之詞。
  項少龍想起烏家以前和呂不韋的關系,比對起現在大家口蜜腹劍,勢成水火,頗為感触。
  呂不韋不知是以為項少龍今晚必死無疑,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光輝盈臉,談笑顧盼間自有不可一世的气魄,當他目光落到項少龍處時,立時亮了起來,舍下了其他人,迎過來道:“今夜我呂不韋可算雙喜臨門,既賀壽誕,又將得佳婿,人生至此,尚有何憾?”
  項少龍心道你最大的遺憾,就是當不上秦國之君,表面當然做足工夫,与眾人同向他賀壽。
  在呂不韋尚未有机會說下去時,項少龍反手在背后打了個手式,眾人立即呼嘯而過,免去了做戲之苦。
  走不了几步,人影一閃,呂娘蓉攔在項少龍身前,臉帶寒霜道:“項大人,娘蓉有几句私話和你說。”
  桓奇、滕翼等自然識趣,逕自隨領路入席的府仆去了。
  呂娘蓉淡淡道:“項大人請隨我來!”
  項少龍知她不會有什么好說話,深具戒心,隨她穿過酒席,由一處側門到了中庭的園林處時,停下來道:“就在這里說好嗎?否則恐怕會惹人閒言呢。”
  荊善等十八鐵衛,亦步亦趨跟在他背后,此刻散往四方,防止有人接近。
  呂娘蓉回轉身來,冷冷道:“項少龍的膽子何時變得這么小了,竟會怕惹閒言,何況今晚項大人若有命在,娘蓉就是你的人了,還有什么好顧忌的。”
  項少龍听她語帶嘲諷,雖心中有气,但亦犯不著和她針鋒相對,微笑道:“三小姐喚在下來此,應不會只是挪揄一番算了。”
  呂娘蓉美目厲芒一閃,沉聲道:“當然!本小姐亦沒有那种心情,只是想問項大人兩句話,你既然對娘蓉沒有意思,為何卻要接受中邪的挑戰?”
  項少龍忍無可忍,冷笑道:“待會只要三小姐當眾宣布只愿下嫁管大人,那我項少龍無論如何厚顏無恥,也不致于仍要堅持動手比試吧!”
  呂娘蓉玉容轉冷,狠狠瞪了他好一會后,緩緩點頭道:“好!就讓我呂娘蓉看看今晚你怎樣收場。”
  猛一跺足,逕自回大堂去了。
  香風過后,項少龍心中暗歎。
  說到底呂娘蓉雖神色不善,卻是一番好意,想勸自己放棄比武,因為她也像嬴盈般以為自己必敗無疑。
  但為了殺死管中邪,只好不理她的好意。
  回到大堂時,大多數人已入席坐好,人人交頭接耳,見到他的都如獲至寶地指指點點,看來話題都离不開他和管中邪轟動咸陽的一戰。
  由于人多的關系,除向南一端的三圍主席外,其他坐席布在兩邊,份內外四重,共四百席之多,每席四位,都是面向大堂剩出的廣闊空地而坐,方便觀看歌舞表演和劍斗。
  到了該坐之席位時,一名府仆迎了上來,領他們入席。
  項少龍的一席居于右首第八席。
  首席自然是昌平君,按著是王陵、王齒等大將。對面坐首席則是王綰,跟著是蔡澤、繆毒、呂族和仲父府中有身分地位的人,卻沒見到管中邪。
  項少能在滕翼、荊俊、烏應元旁坐下時,才發覺三位嬌妻与琴清居于上首一席,正甜甜的向他送上迷人的笑容,不禁心怀大放。目光移后,便是因模樣儿相同,又是同樣美麗和惹人注目的田氏姊妹花,不知如何陶方竟坐到了她們那席去。
  十八鐵衛自是居于后席。
  項少龍与烏應元閒話兩句后,朝大門望去。門旁兩邊那隊近三十人的樂隊,停止了奏樂,而呂不韋、呂娘蓉等卻不見蹤影,只有圖先在打點著。
  忽地烏應元暗里推了他一把,項少龍醒覺望去,原來對面的杜璧和蒲鵠正离席往他們走過來,項少龍、滕翼、荊俊三人只好隨烏應元站起來施禮。
  蒲鵠目不斜視時,杜璧卻狠狠盯了紀嫣然和琴清几眼,射出熾熱之色,他雖裝作出只是隨意看望,卻瞞不過擅于觀察的項少龍。
  兩邊的人隔著酒席,作了介紹和見面的禮數后,蒲鵠精明的目光上下仔細打量了項少龍,呵呵笑道:“項大人果是威武不凡,天下罕有,難怪烏爺敢在你身上押下重注了。若站在朋友立場,自是希望大人旗開得胜,但若以做生意的立場,卻是另一番盤算,蒲某心中矛盾得要命呢!”
  項少龍開始有點明白為何桓奇不歡喜他了,因為這人說話的神態和內容,都有种拿別人是生意財貨的感覺,看人的目光,就更有這种味道。
  烏應元乃應對交際的老手,笑道:“蒲爺言重了,烏某那區區賭注,怎會放在蒲爺眼內,當然也不會因財失義,忘記了朋友的立場。”
  項少龍和兩旁側耳傾听的紀嫣然諸女,均听得心中叫絕。
  杜璧笑道:“烏大爺的辭鋒真厲害,若項大人的劍也是那么厲害,今晚必可穩胜無疑,那時蒲爺恐怕也要把田地賣了,才能償還賭債。”
  項少龍失笑道:“到今晚才知大將軍這么愛說笑,蒲爺富甲天下,只要隨便往囊中一探,已夠我等晚晚到醉風樓作大豪客了。”
  眾人听他說得夸大,無不捧腹。紀嫣然等更是花枝亂顫,看得遠近留意她們的人眼都呆了。
  此時門官唱喏道:“太后儲君圣駕到!”
  接著鼓樂聲喧天而起。
  正穿花蝴蝶般來回酒席間侍奉客人的過百美婢和府仆首先跪了下來。
  蒲鵠和杜璧施禮別過后,回席去了。
  場內過千人紛紛下跪迎駕。
  荊俊不忘提醒項少龍道:“坐在繆毒和韓竭間那人就是渭南武士行館的館主邱日升了。”
  項少龍朝斜對面繆毒那席望去,找到了邱日升。
  剛巧邱日升和韓竭均往他瞧來,眼光相触,大家都感到有點尷尬。
  項少龍今趟是第二次見邱日升,第一次是在与王翦的比武時,隔遠一瞥,印象不深,今趟留上了心,只見這在咸陽有宗師級地位的劍手相貌清奇,手足均比一般人修長和予人靈活敏捷的感覺,年在三十五、六間,一對眼炯炯有神,气度极是不凡,只是外表,便使他感到此人是個可怕的對手,難怪繆毒這么刻意籠絡他了。
  他還看到茅焦這被小盤安排在繆党的大臥底,与令齊,國興等居于后席處,身分顯仍及不上邱日升、韓竭和另一坐在前席的繆肆。
  門官又再唱喏,鼓樂聲更加緊湊時,十六名御衛在前方兩旁側身俯首開道下,朱姬、小盤和呂不韋并排步入大堂。
  后面跟著的是昌文君和另十六名御衛。接著就是呂府包括呂娘蓉在內諸人,管中邪赫然在其中。
  不見多時,管中邪變得更可怕了,穩定的步履顯示出強大的自信,顧盼間雙目神光電射,懾人之极,在一眾家將里,除了絕不遜色于他的上蔡劍手許商外,其他人都給他比了下去。
  項少龍的眼光找到他時,管中邪的目光亦尋上他,兩人日光一触,有若閃電交擊,好一會才分開。
  由于呂不韋乃今晚的主角,兼又貴為仲父,朱姬和小盤為表尊敬,堅持讓他居于中席。
  呂不韋作狀推讓一番后,終坐了下來。
  管中邪等紛紛入席。
  眾人平身坐好時,注意力不由集中到管中邪處。
  气人的是呂娘蓉竟就坐在管中邪之旁,擺明呂不韋一點不給項少龍面子,還隱然有管中邪必得美人歸之意。
  管中邪之席位于繆毒之下,同席的還有連蛟和趙普兩大劍手,而魯殘和周子桓這些舊人,只能居于后席,可見由于在田獵時不能為呂不韋吐气揚眉,已失愛寵,為這些新人代替了昔日的地位。
  呂不韋就是這种不念舊情的人。
  小盤循例說了一番口不對心頌揚呂不韋功德的話后,壽宴終在熾烈和期待的气氛下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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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菜前美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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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府歌舞姬團充滿挑逗性的大型歌舞表演過后,在蒙驁、王綰和蔡澤的領頭下,眾賓客輪番向呂不韋祝酒賀壽,把宴會推上气氛熾烈的高峰。
  按著呂不韋在管中邪、呂娘蓉等人簇擁中,去了兩邊輔宅接受其他賓客祝賀。
  由于小盤和朱姬仍在,雖上千人的宴堂,仍不覺喧嘩嘈吵,只是紛紛交頭接耳,話題均以項管兩人即將來臨的比武為主。
  對面的繆毒向項少龍舉杯示意,預祝他胜利,項少龍含笑回應,當然是淺嘗即止,作個樣儿。忽然烏廷芳打手勢召他過去,項少龍心中奇怪。移到嬌妻旁,低聲問道:“什么事?”
  紀嫣然湊過少許,沉聲道:“呂不韋真是卑鄙,剛才小恬經過我們身邊時,匆匆說出‘烏府門前有齊人伏兵’,可知呂不韋今晚是不惜代价、不擇手段都要把夫君大人除去。若管中邪殺不了你,就由其他人下手,只是我也弄不清楚為何會是齊人。”
  有伏兵狙擊自己毫不稀奇,此乃呂不韋一貫慣于冒險和膽大包天的手段,但對為何會是齊人的伏兵,項少龍亦是一頭霧水。
  想与另一邊的琴清調笑兩句時,見朱姬正注視他們,嚇得把到了口的說話吞回肚子里,返席低聲通知滕翼和荊俊。
  滕翼冷哼一聲,到了后席的荊善等處說話,片刻后烏言著离開宴堂,布置一切。
  鼓樂聲再喧天而起時,呂不韋人未至洪鐘般笑聲先至,在管中邪一眾擁持中,由大門眾星拱月地昂然而入。眾人紛紛起立致禮。
  呂不韋得意之极,倏地立定堂心,由從人斟滿杯子后,舉杯遙向朱姬和小盤高聲道:“先敬太后儲君一杯。”
  項少龍旁的烏應元冷哼道:“我看這無情無義的賊子能得意到何時?”
  項少龍冷眼看著小盤朱姬与呂不韋舉杯互祝,心中豈無感慨。
  這刻可說是呂不韋最得意的時刻,可是當待會欲殺項少龍而不得,稍后又黑龍出世,改朝換制,粉碎了他禪讓奪權的美夢后,他的權力將被逐步削弱,其中一個因素自是繆毒的勢力膨脹。
  此時呂不韋等來至他們席前,管中邪從這祝酒的大隊中移了過來,舉杯朝項少龍道:“今晚不論胜敗,我管中邪對頂大人仍是打心底里敬服,其他多余話都不說了。”
  項少龍看著這頑強的敵手,微笑回禮。
  兩人都是淺嘗即止。
  到所有人重歸己席時,呂不韋又站起來宣布道:“齊相田單今趟特別派了個雜耍團來給我賀壽,團內無一不是奇人异士,保證各位大開眼界。”
  眾人本以為他宣布的是項管兩人的比武,微感失望中,一隊百多人的雜耍團,聲勢浩大的涌了進來,又把他們的注意力吸引了,惹來熱烈的掌聲和喝彩聲。
  項少龍等心下恍然。
  齊人的伏兵,指的該就是這雜耍團了。
  這雜耍團甫進場已先聲奪人,外排各十多個壯漢大翻勒斗時,一組由三十多人疊羅漢而成的人陣。輕松地在一名動作詼諧的侏儒生動的引領下,像一堵牆般跑了進來。
  最精彩是除底層的八名力士外,接著三層的都是性感的美女,最頂處那齊女更是美賽天仙,雖及不上紀嫣然等那种絕色,已屬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其他繞著羅漢陣的團員則邊行邊表演各种難度极高的動作。
  在樂隊起勁約吹奏里,賓客的采聲笑聲中,羅漢陣花朵般撒往地上,四名力士滾往四方之際,上面三層的十一位美人流水般洒下來,或臥或坐,表演柔若無骨又充滿挑逗意味的誘人姿態。
  那高立羅漢陣之頂,最美的齊女翻下來后,再几個翻騰到了呂不韋席前,獻上一個以黃金打制而成的壽果。
  負責小盤和朱姬安全的昌文君最是緊張,与眾御衛對這批雜技員虎視眈眈,防止有人心怀不軌。
  項少龍和滕翼等聚精會神觀察這批待會將伏擊他們的敵人,見他們不論男女都身手不凡,均心生戒懼。
  若非有蒙恬通風報訊,猝不及防下,說不定真要吃上大虧。
  那十一位美女在八名有若泰山的力士襯托對比下,施展柔骨絕技和精彩的舞姿,引得全場歡聲雷動。
  雜耍團退下后,眾賓客仍是議論紛紛,對這批軟骨美人怀念不已。
  呂不韋再次站起來的時候,眾人知道好戲來了,倏地靜了下來。
  大堂內近千對目光,全集中到這權傾一時的冒險家身上。
  呂不韋干咳一聲,正要說話時,繆毒含笑而起,向呂不韋遙遙施禮,眾人正大惑不解,繆毒已微笑道:“若下官猜得不錯,仲父是否要宣布項管兩位大人的比武爭美呢?”
  呂不韋呵呵笑道:“繆大人真懂揣摩別人心意,事實正是如此,不知繆大人是否另有高見?”
  他語帶嘲諷,暗指繆毒擅于逢迎朱姬,頗為陰損抵死。
  繆毒就算不高興,亦不會表露出來,淡淡道:“好事成雙,主菜上席前,也該有些可口小點。不若先由下官家將与仲父手下高人,來一場點綴助興,趁趁熱鬧,仲父意下如何?”
  眾賓客那想得到會橫里殺了個繆毒出來,公然向呂不韋挑戰。秦人好武,宴會比武乃家常便飯,好事者更紛紛喝彩叫好。
  小盤見繆毒說話前,沒有先向自己請示,知他恃著朱姬,并不把自己放在眼內,比呂不韋更囂張狂妄,心中暗怒。
  這邊的烏應元向項少龍低聲道:“繆毒是不甘寂寞了。”
  項少龍含笑點頭。
  他當然明白烏應元意之所指。
  自周室式微,諸侯稱霸,各國權貴均盛行養士之風。這不單是搜羅人材,以為己用,更是身分地位的象征。
  權貴間家將卿士的比武,更代表著門客實力的較量。
  繆毒得太后朱姬支持,勢力日增,自是希望趁此机會,揚威立万,一顯威風,假若他派出的門客高手能胜過呂不韋的人,不但那胜出的手下聲价百倍,還可突顯出他繆毒現時的權勢地位,一舉兩得。
  在某一程度上,項管之戰中繆毒可能仍是看好管中邪,所以若能先胜上一場,那就算管中邪真的擊敗項少龍這西秦第一劍手,管中邪仍未可算無敵,因為繆毒仍擁有一位胜利者,不讓呂不韋專美。
  項少龍目光掃過繆毒手下門客,見那令齊臉有得色,立知此計必是出于此君腦袋,遂對此人留上了心。
  呂不韋呵呵再笑,顯是看穿了繆毒心意,別轉身來,同小盤恭敬道:“比武助興,既可增添熱鬧,更可顯揚我大秦武風,請儲君示准。”
  繆毒和朱姬同時臉色微變,知道呂不韋故示尊重小盤意見的姿態,自是用心不良,其圖加深朱姬繆毒方面和小盤的分歧。就好像只有他才尊重小盤的樣子。
  整個大堂肅靜無聲,千百道目光全集中到這未來秦始皇的身上去。
  小盤也是了得,像絲毫不明白呂不韋的暗示般,含笑對繆毒道:“繆卿家會派出那位劍手來讓我們一開眼界呢?”
  韓竭由繆毒旁霍地立起,大步走到堂心,下跪道:“內史府客卿韓竭,請太后儲君賜准獻技。”
  這番話既自負又倨傲,特別強調要得到朱姬的允准,擺明針對呂不韋剛才沒有把朱姬這太后放在心上。
  近月來韓竭在咸陽聲名大噪,直迫項少龍和管中邪這兩大頂尖劍手,各人見繆毒派的人竟然是他,登時興奮起哄。
  呂不韋微微一笑,坐了下來。
  小盤笑向朱姬道:“一切由太后作主。”
  這么一說,眾人更是興奮,此一道主菜前的美點,已是勢在必上。難道朱姬會和深得她恩寵的繆毒抬杠嗎?
  果然朱姬輕柔地道:“韓竭乃有稷下劍圣之稱的忘憂先生曹秋道的得意門生,劍法超群,不過仲父手下亦能人無數,必可派出人選,好迫得韓先生抖出絕藝,讓我等見識一二。”
  滕翼見朱姬擺明捧繆毒壓呂不韋,雖對后者絕無好感,仍忍不住低聲對頂少龍等道:“真想去把韓竭的龜卵子捏了他娘的出來。”
  項少龍听得好笑。回答道:“二哥總有机會的,何不現在借呂不韋的人,看看這龜卵子有何本領。”
  荊俊肯定地道:“呂賊必會派許商出來,除他和管中邪外,怕沒有人是這龜卵子的對手了。”
  事官上除他們外,堂內人人都在猜測呂不韋會派何人出來應戰。
  此等胜敗砧乎到呂不韋的面子和榮譽,呂不韋自不敢輕忽對待。
  呂不韋的目光果然落到許商身上,豈知就在此時,与許商有師門之辱的連蛟冷哼一聲站了起來,恭身道:“請仲父允許連蛟出戰。”
  連蛟亦是當今咸陽炙手可熱的劍手,曾多次在宴會場合顯露身手,眾人見他自動請纓,登時鼓掌喝彩。
  呂不韋顯然對他頗有信心,呵呵笑道:“好,但記著點到即止。”
  只有管中邪和許商同時皺起眉頭,顯然并不看好連姣。
  鼓聲轟然響起。
  眾人均知好戲立即開場了。
  兩人隔了丈許,并排面向主席位的小盤,呂不韋和朱姬,先致以武士敬禮,隨即轉身面向對手,四目交投。
  韓竭平時雖予人倨傲無禮的印象,但這時卻像變了另外一個人般,非常沉著,全神貫注打量對手,沒有半點輕敵或疏忽大意。
  他右手握在劍柄處,穩定而輕松,兩腳微分,不動如山,雖沒有擺出架勢,但卻比任何姿態更有震懾人心的高手風范。
  連項少龍和滕翼等也暗暗為他喝彩。
  他的眼神變得劍般銳利,但卻沒有透露出分毫心中的情緒,使人更覺得他深不可測,難以猜度。
  大堂內鴉雀無聲,人人屏息靜气。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感覺,這非是各人今晚特別有耐性,而是沒有什么特別大動作的韓竭,已足以生出強凝的气勢,鎮懾全場。
  最令人透不過气來的是他竟清楚傳達出一种信息,就是除非他不出手,否則必是石破天惊的攻勢。
  滕翼在烏應元后側過來,奇道:“這小子与善柔同出一門,為何卻完全不同劍路呢?”
  項少龍剛和紀嫣然交換了個心生惊异的眼神,聞言道:“只從曹秋道能調教出兩個不同的徒弟出來,便可知曹秋道确已達大宗師級的境界了。”
  滕翼點頭同意。
  要知若是一般下乘劍匠,只知照版煮碗地把自身技藝授与徒儿,很容易培造出另一個自己來。
  只有博通劍術的宗師級人物,才能因材施教,令徒儿發揮出本身的优點和特長。
  善柔以快為主,劍走飄靈。
  韓竭則以穩為重,劍求勢求狠。
  只從兩者的分別,便可推測出曹秋道的成就。
  另一邊的連蛟雖一向狂妄囂張,但際此生榮死辱的關鍵時刻,亦變得气度沉凝,嚴陣以待。
  表面上一點看不出他落在下風,還拔出長劍,橫在胸前,威勢十足,可是眾人總有他給劍尚未出鞘的韓竭比了下去的感覺。
  兩人對峙了半盞熱茶的工夫,韓竭忽地微微俯前,像只尋到獵物弱點的斑豹般,雙目厲芒劇盛,凝注對手。
  事實上兩人的距离沒有絲毫改變,但眾人卻猛地感到韓竭已主動出擊了,其中情勢,确是難以言喻。
  果然身在局內的連蛟在對方惊人的气勢壓迫下,不得不立即發難,爆出震撼全場的一聲咆吼,手中劍化作長虹,在暗含奧理的步法配合下,越過了近丈的距离。
  長劍變化了几次,最后才斜挑韓竭握住劍柄的手。
  明眼者都知他劍勢的每一個變化,不但可迷惑敵人,還藉之加速增勁,使攻至敵人時气勢力道均能臻達最巔峰的一刻。
  而他直取對方握劍的手,更是最厲害處,務今韓竭不能全面發揮劍招。
  縱使傷不到人,但高手交戰,只要一旦失勢,必絕難平反敗局,所以無論在劍術上或戰略上,連蛟無疑已可躋身第一流劍客的行列。
  這時連項少龍等都覺得韓竭有點過于托大,暗叫可惜。
  “鏘!”
  韓竭右腳移前,身子奇异扭側,寒光閃閃的劍滑了一截出來,在燈光照耀下爆起一團耀人眼目的异芒時,一分不誤的就只憑那露出了半截鞘的劍刃硬擋了連蛟迅若閃電,厲若雷霆的一劍。
  連蛟想不到對方膽大至此,已來不及變招。
  韓竭竟再踏前一步,右肩一聳,往連蛟胸口撞去,右手同時用力把劍推回鞘內,神乎其技地夾著了連蛟的少許刃鋒。
  全場各人無不動容,如此劍法,确是世所罕見。
  這樣當然鎖不死連蛟的長劍,但已足使他劍勢頓挫,若被對方肩頭撞上胸口,更要當場出丑,駭然下連蛟抽劍猛退。
  惊天動地的攻擊,立時冰消瓦解,還慘失主動之勢。
  “鏘!”
  韓竭那把光華流動得有若幻象的寶刀,終于出鞘。
  只要不是瞎子,就該知那是把不可多得的利刃。
  項少龍自問下亦知韓竭的劍更胜李牧贈給他的血浪。
  滕翼歎道:“連蛟完了!”
  “停手!”
  眾人齊感愕然。
  韓竭的寶劍本要乘勢追擊,聞言只好倏然立定,劍回鞘內。
  連蛟仍被韓竭气勢所懾,雖未露出敗象,但只要看他連退七步,便知他形勢不妙之极。
  眾人定過神來,循聲望去,發話者原來是管中邪。
  管中邪哈哈一笑,道:“敢問韓兄,這把寶劍出自何人之手,叫什么名字。”
  若換了別個人說這番話,必會惹得全場起哄,怪管中邪取巧為己方的連蛟解困,可是管中邪自有一股理所當然的風度,教人不敢妄定他在施展詭計。
  韓竭剛好面對管中邪的一方,微微一笑,劍再离鞘,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竟甩手擲出,旋風般向管中邪旋去,但由于運勁巧妙,長劍到達管中邪身前三尺許時,剛好是劍柄的一方向著管中邪。
  眾人目瞪口呆時,管中邪輕輕松松,漫不經意的探出巨手,指曲成虎爪,拇指在下,准确無誤地舍劍柄而捏著刃身。
  時間似若停頓了下來。
  本是狂旋的寶劍余勢全消,乖乖的給鎖在管中邪的五指關內。
  管中邪橫劍眼前,嘖嘖稱善。
  韓竭見管中邪露了這一手,亦像其他人般為之動容,再微笑道:“劍名破軍,乃敝師珍藏十大名劍之一,出自歐冶子之手。”
  全場立時起哄。
  歐冶子乃鑄劍大師,古今除干將莫邪夫婦外無人能及,只此一劍,便隨時可換來足夠普通人一世用之不盡的錢財。
  最尷尬的是連蛟,呆立堂心,進退不得。
  管中邪又欣賞了半晌后,將劍拋還韓竭,笑道:“劍好人更好,這一仗是敞師弟輸了,异日若有机會,必向韓兄請教高明。”
  眾人掌聲轟起,卻非為了韓竭的絕世劍術,而是對管中邪的風度心折。
  繆毒等自然不大是味道。
  項少龍等卻是心中佩服,管中邪來了這漂亮的一手,既技惊四座,救回了連蛟,更壓下了韓竭的鋒頭。一舉三得,真虧他有這种應變能力。
  眾人望望管中邪,又瞧瞧項少龍,顯都感到管中邪的鋒芒,突然間把項少龍全蓋過了。
  呂不韋顯然對這得力手下應變避辱的手段非常欣賞,舉杯道:“來!讓我們為這場別開生面的比試喝一杯!”
  眾人歡呼聲中,舉杯回敬。
  連蛟一言不發,返席去了。
  韓竭則接過仆人遞上的美酒,飲胜后才施施然回席,擺出胜利者的姿態。
  呂不韋再要說話時,繆毒后席的國興忽然站了起來,先向小盤等施禮,大聲道:“剛才一戰,雖是精彩,卻未能盡興,小人斗膽,想請一位高人下場陪小人玩上一場,以竟余興,請太后、儲君和仲父賜准。”
  此語一出,頓時全場肅然,暗猜他想挑戰何人。
  連繆毒都皺起了眉頭。顯是此事并未先得他同意。
  只有邱日升等渭南武士行館諸人,人人臉有得色,不用說是早有預謀,想借此机會,重振行館在咸陽的聲威。
  項少龍腦際靈光一現,已知道國興要挑戰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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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以德服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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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繆党之中,以邱日升為首渭南武士行館中人,實与繆毒門下其他客卿有顯而易見的分別。
  因為他們并不須倚賴繆毒而存在,而是秦國本土的一股勢力。
  邱日升等現在須要依附繆毒,皆因開罪了呂不韋,故一旦陽泉君失勢,他們只好偃旗息鼓,躲了起來。可是本身仍是一股不可輕侮的勢力。与秦國軍方有千絲万縷的聯系。
  在利害關系下,他們借助繆毒的蔭庇重開道場,而繆毒亦因他們而實力倍增。
  但這只是一种利益的結合,不存在誰是主子的問題。
  故現在國興出場欲藉比武重新樹立行館的威望,雖是早有預謀,卻連繆毒在這刻之前仍給蒙在鼓里。
  項少龍只憑繆毒和邱日升截然不同的兩個表情,立時推斯出所有這些事。听得國興擺明要挑戰某人,呂不韋還以為又是針對他旗下的人,心中暗喜,打定主意,無論他說出的是何人,亦要以劍術能与管中邪并駕齊驅的上蔡第一劍手許商上陣,好大挫繆毒和邱日升的气焰。
  急不及待下,那還有閒情向朱姬或小盤請示,哈哈笑道:“國先生确是豪气干云。只不知所說高人,指的是那一位高人呢?”國与再一施禮。目光掃窺全場,最后落到荊俊臉上,冷然道:“國興借此良机,愿請荊副統領指教。”
  此語一出,登時全場起哄。
  荊俊先是呆了一呆,接著喜上眉梢,正欲大聲答應時,一個比天籟仙樂還好听的女聲響起道:“不行,這場比試該是我的了!”眾人循聲望去,包括國興在內,無不愕然以對。
  原來說此豪語的,竟是与琴清以色藝冠絕當代,美艷不可方物的才女紀嫣然。
  眾人雖知紀嫣然武技高強,可是知道盡管知道。總是難以相信這么美麗嬌柔的尤物,會是赳赳男儿的對手。
  國興乃渭南武士行綰綰主邱日升之下最著名的人物,向負盛名,無論這嬌滴滴的才女如何高明,体能气力各方面理該難以和這种頂級的劍手比較,故大駭下全都呆了。
  荊俊自不能讓嫂子冒險,欲反對時,卻給旁邊的滕翼制止了。
  國興則頗感尷尬,呆望紀嫣然好半晌后,才說話困難地道:“唉,紀才女身嬌肉貴,小人怎敢冒犯不敬,更沒有這個膽量,嘿!”項少龍對紀嫣然要出手,并不太感意外,因為日前當這好嬌妻聞知國興言語中傷他項少龍時,曾大發雷霆,表示要教訓國興,現今有這么千載一時的良机,豈肯放過。
  他同時注意到朱姬正狠狠盯著紀嫣然,眼中射出了包括嫉忌在內的复雜神色。
  此時廳內人人默然無聲,靜觀事情的發展。
  紀嫣然仍是那副嬌佣倦懶的動人樣儿,一點不像即赴戰場的女武士,先向項少龍甜甜淺笑,才盈盈而起,走出席位,來到大堂中央處。
  平時眾人望她,均須遮避掩掩,今趟有此机會,無不狠盯著她,飽餐秀色。
  紀嫣然先向主家席的小盤、呂不韋和朱姬致禮,忽然解下華美的外袍,隨手揮送地上,露出一身山巒起伏、美不胜收的体態表露無遺的緊身白色武士服。
  全場登時響起歎為觀止的歎息聲。
  項少龍想起當日杜璧派人追殺他們時,曾意圖活捉紀嫣然,不由乘机朝他瞧去,只見杜璧同是日不轉睛,他旁邊的蒲鵠更是瞳仁差點瞪得掉了下來,垂涎欲滴。登時恍然大悟。
  場內不論男女,均被紀嫣然傾國傾城的絕色震懾。
  只听她口吐仙音道:“國先生請勿小覷我們女儿家,否則若吃大虧,莫怪嫣然沒有預先警告。給我拿槍來。”
  負責掌管飛龍槍的烏光,連忙解囊取槍,忙個不得了。
  國興給紀嫣然妙目一掃,登時失魂落魄,渾身發軟,歎道:“這場算小人輸了吧,國興實無法興起与才女動劍弄槍之念。”
  紀嫣然一把接過烏光跪獻的飛龍槍,先不理國興,揚槍洒出一片槍影,再收窄槍圈,登時滾滾槍影,在嬌軀四周煙花般爍動不停,好一會才變回橫槍胸前的靜態。
  喝彩聲宛若雷震,連小盤和呂不韋都報以熱烈掌聲。
  國興臉上首次露出凝重神色。
  耳聞那若目見。
  此時才知紀嫣然之能名震大梁,自有真材實學。
  邱日升等行館之人,均臉臉相覷,自問若設身處地,亦不知該如何應付這种惊心動魄的槍法。
  驀地一聲長笑,轉移了眾人注意力,蒲鵠捻須笑道:“無論換了那一個人下場,此仗都必敗無疑,試問誰可狠下心腸,冒犯我們的紀才女哩!”掌聲再起,顯示各人都贊同蒲鵠的話。
  紀嫣然微微一笑,眼尾都不掃向得意洋洋的蒲鵠,欣然道:“若是如此,便請國先生擋嫣然十槍,若嫣然無功而還,就算國先生胜了。”
  事實上在場諸人無不希望她顯露一下身手,但又不希望她有任何損傷,听此解決方法,登時采聲四起。
  滕翼低笑道:“國興今趟有難了!”項少龍暗忖即使換了自己,若是只守不攻的話,恐怕三數槍便要吃不消,點頭同意。
  國興尚未有机會回答,小盤冷然道:“國先生搦戰在先,現在有人應戰,自不許臨陣退縮。為免國先生故意落敗,若先生擋不了這十槍,國先生將永不被寡人錄用。國先生好自為之了。”
  邱日升等無不聞言色變。
  要知加入武士行館的人,最終目標都是借此階梯,晉身軍隊仕官級的職位,假若國興永不被錄用,那他的前途就要立即完蛋。
  各人此時均知小盤對國興公然向項少龍方面的人挑戰一事,動了真怒,同時也感受到這未來秦始皇不可一世的霸气。
  繆毒和朱姬隔遠交換了個眼神,互相看出了對方的惊駭和怒火。
  因著繆毒的關系,朱姬和小盤的分歧愈來愈大。
  不過今次繆毒完全是無妄之災,站在他的立場,現下最大的敵人乃呂不韋而非項少龍。說他不惱邱日升等,就是騙人的。
  這些資料和分析全給冷眼旁觀的項少龍一一收進腦袋里,好尋找可瓦解武士行館和繆毒的伙伴關系的計策。國興施禮后,“鏘!”的一聲拔出佩劍,同紀嫣然敬禮道:“嫣然小姐請賜教。”
  紀嫣然淡淡道:“嫣然這十槍只攻先生手中之劍,保證不會傷及先生身体,先生可拋開所有顧慮,全力防守。”
  在場之人,包括國興在內,均听得先是怔在當場,旋又心中折服,感受到這美麗才女高尚的情操。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就可看出紀嫣然的槍法已晉出神入化的境界。而長槍本就是遠距离的攻擊武器,如果以劍對槍,任由長槍把利于強攻的特性發揮殆盡,想不落敗只是天方夜譚。
  國興雖是紀嫣然心中因其言語辱及夫君而痛恨的敵人,但因事情牽涉到國興畢生的榮辱前途,所以她故意放他一馬,令國与能放手抵擋,不用因要顧著防護要害,致處處受制。由此衍生的利害优劣,實有天壤云泥之別。
  而在另一方面,紀嫣然亦并沒有順應小盤的指示,乘勢使國興顏臉盡失,永不超生。可見這美女特立獨行。絕不會因任何人的影響而失去了本身行事的原則。
  說到底,國興他們并沒有如呂不韋般与項少龍方面有解不開的仇恨。
  席內的邱日升卻臉色陰沉。冷哼一聲,絲毫不領情。
  反是國興露出感激之色。深深向紀嫣然鞠躬致敬。然后擺開架式斜挺長劍,道:“謂小姐賜教!”宴堂上鴉雀無聲,等待才女出手。
  另兩個輔廳擁至愈來愈多的賓客,擠得席位外圍處水泄不通,插針難進。
  今夜事情的發展,實在都是出人料外,教人無法猜估下一刻會發生什么。
  紀嫣然雖有點“違背君意”,可是由于紀嫣然乃項少龍嬌妻,又是小盤最欣賞的美女之一,這大秦國儲君一點不以為忤,趣味盎然地全神觀戰。
  朱姬眼內則嫉忌之色更深了。
  近墨者黑,朱姬与繆毒這种卑鄙小人混在一起,性情在不知不覺中起了不良的變化。
  呂不韋卻是更恨國興。
  剛才管中邪耍了無比漂亮的一手,把劣局平反過來。壓下了繆毒的威勢,本是非常圓滿,只要管中邪能再擊殺項少龍,今晚便是大獲全胜。
  豈知給國興這么出來亂摘一通,惹出了個紀才女,項少龍方面立時聲威大振,把他和繆毒全比下去了。
  坐在管中邪旁的呂娘蓉呆瞪著紀嫣然,透射出茫然之色,忽然下面管中邪穩定有力的手探了過來,抓起她的柔荑。
  呂娘蓉芳心抖顫,想起或者就是這只手把項少龍殺死,不由朝對面的項少龍望去。只見他深情地凝望著有若天仙下凡的紀嫣然,半點都沒留心自己,心中涌起一陣失落的感覺,忙把管中邪的手緊緊回握。
  “當!”槍劍交擊,聲震全場。
  紀才女終于出手了。
  長槍由紀嫣然手中電疾射出,看似標刺國興面門,其實取點卻是稍高一些,斜掠扎著武士巾的發髻,揭開了此戰的序幕。
  若要國興去猜紀嫣然的第一槍會是如何使出,他定會猜這武技高明的俏佳人以其靈活的槍法,虛虛實實的惑他耳目,使他在難以對格下,退而避之,失去憑膂力一出手便壓制長槍的机會。
  事實上剛才紀嫣然示威性的槍法表演,早把這印象鑄刻在國興的腦海里,故看似簡單直接的一槍,确是大出他意表。
  紀嫣然這把飛龍槍,与一般長槍的最大分別是罕有的全鋼槍,沒有木杆槍剛柔兼濟的特性,份量沉重多了,更不虞會被削斷,標刺時不但速度特快,亦占了本身重量的便宜。力道非是一般木杆槍可比。且由于國興惑于先入為主的印象,想不到對手會舍巧取拙,故到發覺她棄繁取簡的一槍攻來,登時失去了預算,倉猝間只好沉腰坐馬,揮劍挑格,与飛龍槍毫無花假地硬拚了一記。
  管中邪卻是心中暗喜,全神留意飛龍槍的特性和槍法。
  誰都知項少龍不擅用槍,若要以槍來對付管中邪。自須向以用槍名著天下的紀才女取經。故管中邪愈能在這難得的机會上把握她的槍法戰術,便等若先觀項少龍預演一場,識破敵手的虛實,更能胜券在握。
  國興的劍格上長槍時,雖發出一下脆響,但卻駭然發覺飛龍槍的力道并非想像般中的狂猛,還有种似無實質的感覺,使他感到難以發力。
  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事,但卻又是最合情理的。
  長槍應劍往上彈了起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國与自應乘勢搶往紀嫣然近處,發劍進擊,以好易肉搏的方式,瓦解對手長兵器的优勢,可是因為國興只能守而不可攻,故縱然對方有此破綻,他亦惟有坐失良机。
  在千百對目光注視下,紀嫣然踏著奇异的步法,纖腰一扭,把飛龍槍單手拖了回來,再笠手握槍時,借腰馬之力又把飛龍槍再送出去。
  國興因剛才錯估了紀嫣然的力道,長劍多往上移了近尺后,才能回收,就是這么的慢了一慢,飛龍槍像條活了過來的毒蛇,閃電般直擊他挂在右腰的劍鞘。
  國興至此才親身体會到妃嫣然槍法的厲害,迫于無奈下后退橫移。
  全場立時采聲雷動,除行館和繆党的人保持沉默外,人人均為紀嫣然打气,荊俊、烏言著、昌平君等項少龍方的人,更是叫得喉嚨都差點破了。
  項少龍看著這美若天仙、艷動如神的絕世佳人,想起自己就是擁有她的男人,心中那种志得意滿的感覺,更是令他心醉神迷。
  連他也想不到只是第二槍,紀嫣然就把國興迫得倉皇退避。
  紀嫣然嘴角逸出一絲無比動人的笑意,令人感到她仍是游刃有余,但她手中的槍卻一點都不友善,在迅快的步法下,直刺的槍改變角度。電射往移退后國興右方的空檔處。
  包括國興在內,眾人均為之愕然,不明白這刺空的一槍能對國興构成什么威脅。
  豈知紀嫣然嬌軀行云流水般飄前兩步,槍杆變得緊貼腰身時,身子急旋,借轉動之力,飛龍槍由直刺變成橫掃。取的仍是國興的劍鞘。
  國興若給掃中,保證要橫跌地上,但卻不會傷到他的身体,因而并沒有違背她許下的話言。
  眾人看得如痴如醉,傾倒不已。
  紀嫣然每一槍都是那么出人意表,但又是那么動人悅目。
  尤其是她嬌軀在動作時表現出的活力,令人更是心弦震動,歎為觀止。
  國興先失兩著,本打定主意怎也要貨真价實地与紀嫣然硬拚一招,憑男性比女性更強的体能瓦解她一槍比一槍厲害,延綿不絕的駭人槍法。
  可是面對紀嫣然這借整個身体的旋動力量掃過來的一槍,國興只好打消原有主意,使出卸勁,長劍斜斜由上劈往飛龍槍。同時往后再退一步。
  就在劍槍快要交触時,飛龍槍閃動如神跡般往上跳起,幻出漫空槍影,晃動跳躍間。長江大河般往國興面門涌了過去。
  如此槍法,連管中邪這种高手亦看得心中歎服,其他人更是瘋狂吶喊,為她助威,一時堂內沸騰著掌聲人聲,把气氛推上了熾熱的高峰。
  “當!”國興也是了得,竟在重重槍影中找到了真槍所在,但因變招倉猝,力道不足,清音激蕩后,不由再退一步,手臂給震得又酸又麻。
  至此紀嫣然總共擊出了四槍,而國興則連連失利,認真來說半槍都守不住,雖未可算敗,但已大失面子。
  國興暗忖這樣下去,恐怕再擋兩槍,保證劍刃脫手。猛一咬牙,往大堂進口一方的廣闊空間疾退開去。
  堂內立即噓聲四起。
  但這确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紀嫣然已絕對地掌握了主動之勢,把國興戲弄于股掌之上,唯一扳回劣勢的方法,就是离開飛龍槍所籠罩的勢力范圍,好能重整旗鼓,站穩陣腳,同時讓被飛龍槍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手臂爭取复原的空隙。
  紀嫣然嬌叱一聲,竟滾往地上,左手緊握在飛龍槍槍尾處,借勢下槍頭先撞地面,然后彈了起來,如影附形的赶上急退的國興,挑向他的鞘底。
  高手如管中邪、韓竭和許商等此時無不敬服,此槍最巧妙處是借拍地的力道,使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
  這一槍絕傷不了國興,但只要触及國興劍鞘,當然該算他輸了。
  國与更是魂飛魄散,也虧他了得,硬是順勢一個勒斗,翻胯往后。
  但眾人均知他已輸了,當紀嫣然再由地上彈起來時,陣腳大亂的國興更加不濟,除了飲恨槍下外,再無其他結局。
  邱日升等均露出不忍卒睹的表情。
  今趟武士行館勢將顏臉無存,以后還憑什么作為大秦訓練劍手的最高机构?國興心叫“完了”時,紀嫣然彈立而起,槍收背后,含笑而立,那种由极動轉作极靜的對比,配合上她一貫嬌懶俏逸的從容風姿。看得所有人全呆了眼。
  國興落地后踉踉再退三步。收劍胸前,胸口急劇起伏,訝然望著這最美麗誘人的對手。
  這聞名天下的才女仍是气定神閒,盈盈淺笑道:“嫣然攻了五槍,先生擋了五槍,而嫣然之所以能著著領先,皆因先生守諾只守不攻。不若就此作罷,算我們不分胜負好了。”
  小盤鼓著掌站了起來,大笑道:“好一位紀才女,誰能不心悅誠服,由今天開始。才女就是寡人太傅。”
  再轉向國興道:“國先生能緊守寡人之命,只守不攻,亦是難得,就賜你為都騎第三副統領之職,歸項統領管轄。”
  妃嫣然喜孜孜的和面有愧色的國興下跪謝恩。
  項少龍心中生出神奇而又欣慰的感覺。
  小盤終于長大成人了,不但識破了武士行館和繆毒間只是利益的結合,還壓下心中的喜惡,以非常的手段把國興收納過來,這豈是一般俗子凡夫能有心胸气魄。
  誰都想不到此事會以喜劇收場,一時采聲四起,但都是為紀嫣然歡呼。
  “才女”之聲,喊個不絕。
  只有邱日升仍是臉寒如水,眼露凶芒,一言不發。
  呂不韋也恨得牙都痒了起來,暗忖只要能干掉項少龍,其他人還何足道哉。倏地起立,大笑道:“怕該是主菜上席的時候了。”坐著立著的逾千賓客,立時靜了下來,目光集中到這權傾大秦朝的人物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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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龍虎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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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不韋正躊躇滿志,准備宣判項少龍的死期般頒告兩人的決戰時,呂娘蓉突地站了起來,斬釘截鐵道:“不用比武了,女儿決定嫁給中邪,只好辜負項大人的美意。”
  此語一出,呂不韋的笑容立即凝固,呆在當場。
  管中邪則雄軀一震,眼中厲芒閃閃。朝正愕然向呂娘蓉瞧來的項少龍望去。誰都知道這一向沉穩冷狠的人失了方寸。
  其他人更無不臉臉相覷。
  如此一來,這場万眾期待的一戰,豈非就此告吹。
  杜璧、繆毒等更難掩失望之色,因為無論兩人中不理誰人飲恨收場,對他們均是有利無害。
  而嬴盈、昌平君、王齒等卻是如釋重負,松了一口气。
  秦國一向嚴禁將士私斗,項少龍和管中邪同為軍方將領,苦無借口下,縱是恨不得項少龍殺死管中邪的小盤,亦不能自坏規矩,硬要他們斗上一場,否則法何以立?宴堂肅默無聲。
  呂娘蓉坐了回去,低垂螓首。酥胸高低起伏,處于极激動的情緒里。
  項少龍凝神瞧了呂娘蓉好一會后。不知該好气還是好笑。暗忖剛才因開罪了她,所以她才故意在眾人面前掃他的面子,砝碼則是她的終生大事。
  但說到底,呂娘蓉便像羸盈般,還是較傾向管中邪。
  呂不韋气得臉都紅了,狠狠盯了呂娘蓉几眼后,眼珠一轉,呵呵一笑坐了下來,同右邊的小盤笑道:“小孩子總是拿不定主意,不過本仲父曾有言在先,此事理該由老夫作主,否則豈非失信于天下,諸君意下如何呢?”呂娘蓉嬌嫗猛顫,抬起頭來,正要說話,管中邪在下面握緊了她的手,湊近用聲耳語道:“娘蓉切勿再令仲父難堪了。”
  呂娘蓉呆了一呆,偷瞥了項少龍一眼,又垂下俏臉。
  小盤好整以暇道:“仲父言之成理,何況比武挑婿,我大秦自古已有此風尚,故假若仲父認為這場比武不宜取消,太后又沒有意見,寡人自然全力支持。”
  眾人的日光全轉移到朱姬處,候她出言,气氛緊張得像引滿了的強弓。
  這握有實權的大秦太后一對美眸射出复雜難明的情緒,先深深瞥了繆毒一眼,再朝項少龍望去,忽然俏臉血色盡退,微顫下嬌喝道:“項管兩位卿家的比武,就如仲父所說,如期舉行好了。”
  采聲震天而起,整個華堂沸騰起來。
  項少龍的心卻像給利刃狠狠割了一下,知道在繆毒和他之間,朱姬已選擇毫無保留地投向繆毒。
  現在凡是深悉管中邪實力的人,均認定了他項少龍必敗無疑,朱姬的支持比武,正代表她希望自己給管中邪殺死,好一了百了。
  自己和朱姬的開系發展到此等地步,只有歎一句“造化弄人”有何話可說?呂不韋雄壯嘹亮的笑聲再次響起,大喝道:“少龍中邪之戰,立即開始!”這宣布又惹來另一陣高潮的采聲。
  鼓聲喧天而起,更添熾烈的情緒。
  管中邪低聲安慰了呂娘蓉兩句后,長身而起,全場立即靜了下去。
  這聲名直迫項少龍的超級劍手只是隨便一站,便有种睥睨當世的气概,教人心生敬畏。
  管中邪步出席外,含笑接受眾人的注視和喝彩,當到了大堂中心空地處,從容立定。向主家三席敬禮道:“能得太后、儲君和仲父恩准与項大人此武較技,實中邪生平快事,微臣死而無撼。”
  眾人听他說得豪气,又隱含分出生死始肯罷休之意。情緒再高漲起來,拍得手掌都爛了,吶喊得聲音也嘶啞了。
  項少龍的臉色卻頗為難看,當然不是為了比武一事,而是對朱姬的轉變感到無比痛心。
  眾人卻以為他是怯戰,大感奇怪。
  項少龍深吸了一口气后,壓下了洶涌的情緒,站了起來。
  就在此刻,他知道自己已被朱姬的絕情深深傷害了。
  項少龍生性重情重義,為了朋友,能置自身的安危榮辱于不顧,所以才能贏得像李園、龍陽君、韓闖、圖先等人的過命交情。
  他對朱姬更是情深義重,豈知最終卻換來這等對待,那能不心生怨悵。
  在万眾注目中,他來到管中邪旁丈許處立定,施禮后目光落在朱姬臉上。
  兩人目光一触,朱姬立即垂下頭去。
  項少龍化悲痛為力量,哈哈一笑道:“拿刀來!”眾人聞“刀”而愕然時,中邪虎軀一震,眼中厲芒爆閃,往他望去。
  荊善走了出來,跪地捧上仍插在鞘內的百戰寶刀。
  項少龍接過百戰刀。交往左手持著。
  訝异之聲四起,人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這式樣奇怪的兵器上去。
  連小盤都禁不住大奇道:“項卿家手上兵器,究竟是什么東西?”項少龍手握寶刀。立有神彩煥然的感覺,因朱姬而來的滲淡情緒一空,万丈豪倩由心內涌起,朗聲答道:“此乃微臣親自設計的兵器,刀名曰“百戰”,取的是孫子兵法中“百戰不殆”之意。”
  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恨不得他立即把百戰刀拔出鞘來一看來。
  偏是項少龍毫無此意。
  呂不韋惊异不定道:“少龍不是說過要以飛龍槍應戰嗎?為何卻出爾反爾?”
  昌平君哈哈笑道:“仲父此言差矣,兵家之道,正在于詭變無常,教人揣摩不定,少龍明是槍、暗用刀,深合兵家之旨,為何仲父反有出爾反爾之責?”
  昌平君這几句毫不客气的反駁一出,眾人都泛起非常特別的感覺。
  昌平君雖當上了左相,但由于德望未足,故一直受人輕窺,而他本身亦如履薄冰,戰戰兢兢。頗為低姿態。但現在他侃侃而言,主動為項少龍辯護,可知他已逐慚建立當左相的信心和地位,敢与呂不韋爭一日之短長了。
  對昌平君,小盤自是全力支持,微笑道:“左相國之言有理,項卿家能設計出這种史無先例的奇异兵器,更使人急不及待,好一睹百戰寶刀的威力,若仲父再無說話,寡人就宣布比武開始了。”
  呂不韋壓下心中怒火,暗忖待收拾了項少龍后,才來慢慢整治你昌平君,肅容道:“請儲君宣布!”小盤目光落在項少龍握放左手仍深藏鞘內的百戰寶刀,欣然道:“比武開始!”鼓聲再次響起。
  把各人的心弦全拉緊了。
  支持項少龍而又不知百戰刀威力的人,一顆心都提到了喉嚨頂。
  一來他們對這新鮮出爐的怪异兵器毫無信心,二來更由于項少龍向以劍法稱雄,忽然換了柄從未上場的新穎兵器,火候和技法方面均會有問題,實是不智之极。
  最高興的卻是蒲鵠,若比武不成,他最多只把原銀奉還各大小賭客,但假若項少龍得胜,由于有烏應元的賭注,將使他損失慘重。現在見頂少龍竟以這么一把不稱手的怪家伙應戰,自是喜動顏色。
  要知自古以來,劍在所有人心目中早建立了至高無上的地位,乃近身格斗的王者,隨之而來的是源遠流長的劍術文化,一時問誰都不能扭轉這根深蒂固的想法。
  除紀嫣然等知情者外,只有小盤對頂少龍最有信心。那來自孩提時對項少龍的崇拜,沒有任何力量可轉移他這种心態。
  另一個不敢小覷百戰刀的人就是項少龍的對手管中邪。
  基于一流劍手的敏銳直覺,他首當其沖地感受到項少龍握上百戰刀時立即隨之而來的強凝气勢和信心,故一點不敢學其他人般生出輕視之心。
  鼓聲倏歇。
  宴堂內聲息全消,有的只是沉重的呼吸聲和間中響起的咳嗽。
  此時所有人全涌到宴堂內。連席位間都插滿了全神觀戰的人。
  兩人緩緩轉身,面面相對。
  管中邪左手握在長擊刃的劍把上,躬身施禮道:“項大人行事每每出人意表,令人惊再無窮,不論胜敗,下屬仍是真心折服。”
  項少龍感受著刀鞘傳來奇异的感覺。
  這載著中國第一把刀的鞘子絕非凡鞘,而是由清叔以鉻鐵和后制成的劍鞘,質地遠胜一般劍鞘,又不會像時下劍鞘般容易生銹,本身可作格擋的武器。此事管中邪當然不會知道,但他卻沒打算瞞他,以微笑回報導:“管大人要留心了,我這把百戰刀鞘子也可作武器的。”
  管中邪眼中閃過复雜的神色,點頭道:“多謝項大人提點,請大人賜教。”
  項少龍嘴角飄出一絲笑意,虎目掃過正目不轉睛看著他們的繆毒等人,其中的韓竭更是專注得像是他上場那樣。
  過兩席的呂娘蓉則花容失色,茫然望著他們,接触到項少龍眼睛時,櫻唇輕動,卻沒有躲避他的眼光。
  項少龍的目光最后回到管中邪處,從容笑道:“管大人准備好了嗎?”管中邪退后三步,“鏘”的一聲拔出長擊刃,擺開架勢。刀尖斜舉胸前,遙遙指著項少龍。
  一股凜冽的殺气立時气漫全場,生出凶險無匹的可怕感覺。
  “鏘!”項少龍微俯往前,虎目神光電射,凝視對手,同時把百戰刀抽出少許,立時光芒頓現,生出另一股強大气勢。堪堪罩著對手。
  所有人立時呼吸頓止,靜待隨時展開的惡戰。
  項少龍道:“管大人請!”管中邪雙目厲芒亮起,肅然道:“項大人請。”
  外人還以為管中邪故作謙讓,只有項少龍知他因未能摸透百戰刀的虛實,故揀守勢,以靜制動。
  項少龍低吟道:“刀名百戰,戰無不胜,管大人小心了。”
  “鏘!”百戰刀終离鞘而出,卻沒多少人能清楚看到這寶貝的樣儿。
  沒有人可想像得到百戰刀會是如此霸道。
  即使曾試過寶刀厲害的滕翼等人,亦想不到在實戰時毫無保留的情況下,百戰刀有如此威力。
  在万眾期待中,百戰刀像陽光長虹般由鞘內拔了出來,隨著項少龍前沖的勢子,化為迅雷急電,刮過兩人間丈許的空間,往嚴陣以待的管中邪劈去。
  觀者人人張口瞠目,卻沒有人能叫出聲來。
  管中邪也吃了一惊,想不到項少龍一出手就是舍身猛攻的姿態,忙橫移一步,沉腰坐馬,連劍擋格。
  “當!”一聲激響,震懾全場。
  先是刀風破空的急嘯聲,牽引了所有人的感覺,到刀劍交鋒時,管中邪隨著響音,虎軀劇震。雖化解了項少龍威厲無匹的一刀,但絕非輕松容易。
  這一刀因全無留手,才能造成如此可怕的威勢,但弊處卻是后者難繼。
  項少龍亦是心中惊悚,本以為這一刀至少可把管中邪劈退半步。豈知對方的腳像生了根的硬生生把這惊天動地的一刀擋格了。
  管中邪武功确是進步了,難怪熟悉管中邪情況的人都不看好他項少龍。
  像管中邪這种高手,已臻達人類体能极限所能攀上的顛峰狀態,要進步談何容易。日下他這近乎奇跡的更上一層樓,項少龍正是大功臣。若沒有他作為激勵管中邪的目標和對象,管中邪絕到不了目下的境界。
  管中邪竭盡全身之力,硬架了項少龍這一刀后,心想若讓對方展開刀法。那還得了,現正他舊力衰竭,新力未生的一刻,借身子前沖之力,長擊刃迫壓著百戰刀不放,強往項少龍推去。
  “哦!”刀劍摩擦下,發出一聲難听之极的聲響。項少龍力道始終及不上管中邪,給他推得倒退兩步。
  紀嫣然等立時花容失色,果然管中邪把握得時机,長擊刃回旋而出,借著身体的橫移,避過百戰寶刀籠罩的空間,由項少龍左側標刺他脅下露出的破綻。
  更因管中邪使的是左手劍,這一著無論在角度、速度和机會的拿捏上,均到了妙若天成的至境。
  就在愛護項少龍的人慘不忍睹,而恨他者或買他輸者大喜若狂時,“鏘!”的一聲,頂少龍左手刀鞘以一招“以守代攻”,便擋了管中邪這必殺的一劍,還余勢未盡,迫得管中邪于駭然中急退開去。
  全場各方人等,無不為項少龍這出人意表的一招目定口呆。
  以劍鞘御敵并非什么奇事,但像項少龍般能以左手運鞘像正常兵器般使出完整精彩的招數,就是未之曾有了。
  這正是項少龍暗中想出來的奇技,以補百戰刀攻強守弱的弊病。當然,若對手非是管中邪,只是百戰刀長江大河的攻勢,已可教對方落敗身亡,但若似剛才的情況,百戰刀鞘就有救命的妙用了。
  尤其墨子劍法乃天下最厲害的守勢劍術,棄之不用實在可惜,這方面的缺陷,就由百戰刀鞘繼承了。
  而若非百戰刀鞘因混了鉻而堅硬難毀,亦擔當不了如此重任。
  种种條件加起來后,就是項少龍此刻的百戰刀法了。
  管中邪生平所遇劍手中,惟有項少龍在先后兩趟比武都可硬生生把他迫退。心中叫糟時,眼前電光疾閃,刀气滾騰,百戰寶刀已如惊濤駭浪般乘勢攻來。
  “當當”之聲不絕于耳。
  項少龍展開領悟得來的刀法,在眨几下眼的工夫下向管中邪連劈七刀,每一刀所取角度均是刁鑽無倫,像一道道的激電閃劈而來,在刺耳的刀風呼嘹中,刀劍不住交触,以管中邪之能,初遇這种揉合了科學玄理和武學精華、史無先例的刀法,亦給殺得只有招架之力,不住后退。
  此時眾人才懂得狂嘶猛叫。
  叫得最厲害的是田貞兩姊妹和十八鐵衛,如痴如狂。
  高手如韓竭,許商輩,亦為項少龍威勢所懾,臉色大變。
  最慘的是蒲鵠,那想得到項少龍比傳說中的他還要厲害百倍。
  每次百戰刀劈中管中邪時,長擊刃都崩開了一個小缺口,而它的主人卻軀体劇震,有如被裂岸的惊濤拍擊,震得東歪西倒。
  管中邪到擋了第七劍時,已略摸得了項少龍的百戰刀法,只覺每一刀劈來雖都有破綻,但由于刀法太凶猛太凌厲,加上沒有一定的成法,根本是無從反擊。
  這亦是刀劍之別,一般劍法中的擋格招數,遇上以砍劈為主的刀,更由于這是剛發明的兵器,措手不及下,即使管中邪這种級數的劍手,也要大大吃虧。
  百戰寶刀就像變成了急電和疾雷,滔滔不絕的化成一道道芒光,畫過兩人間的空間,每一刀都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劈往管中邪。
  項少龍則變成充滿了懾人力量的天神,把領悟出來的百戰刀法發揮殆盡,著著搶攻,絕不用留手,更不須防范對方的進擊。
  管中邪偶有還手机會,百戰刀鞘就會施出墨子劍法,把破綻縫補得無隙可尋。
  觀者只覺項少龍的刀法有若羚羊挂角,去留無游,完全把握不到刀勢的取點和下點。
  身在局內的管中邪更是苦不堪言。
  “當!”的一聲巨響,管中邪雖展盡渾身解數。再擋了他一擊,可是終吃不消這暗合物理一刀的沖擊,給劈得連人帶劍跌退兩步,步法紊亂。
  項少龍知是机會來了,大喝一聲,如影附形搶前三步,百戰刀高舉過頭,當踏出第三步時,百戰刀由上疾劈而下,猛砍往管中邪額頭正中處。
  管中邪臨危不亂,這時退已不及,除了運劍硬格下,實別無他法。
  “當!”刀劍交擊。
  不堪砍劈的長擊刃當中折斷,就在百戰刀破額而入前,管中邪表現出他惊人的身手,閃退尺許。
  項少龍心中一歎,收刀而立,并不進擊。
  管中邪再蹌踉退了一步,握著只剩下半截的長擊刃,額際現出一道淡淡的血痕,只是被刀气所傷。
  喝叫打气之聲,倏地消去。
  兩人目光交會。
  天地似若剎停下來。
  片晌后管中邪露出一絲苦澀笑意,拋開手中斷劍,躬身道:“項大人的百戰刀确是厲害,中邪甘拜下風。”
  他不說項少龍武技高強,只贊他的百戰寶刀,表明敗因只在對方手中兵刃,故并非完全心服。但事實确是如此。
  歡聲雷動中,小盤等無不暗叫可惜,若非管中邪長擊刃斷成兩截,包保管中邪已變成淌在血泊內的死尸。
  呂不韋鐵青著臉,一言不發。
  呂娘蓉的俏臉再無半點血色,茫然看著場內兩人。
  小盤偷瞥了神情木然的朱姬一眼后,笑道:“此戰确是精彩絕倫,項太傅自創的寶刀和刀法,更使人歎為觀止。”
  項少龍和管中邪忙向小盤敬禮。
  眾人眼光不約而同集中往呂不韋處,看他是否即場宣布把呂娘蓉許配給項少龍。
  在呂不韋在不知如何應付時,朱姬干咳一聲,冷冷道:“此戰雖借娘蓉之名,其實卻非為她而戰,故婚約之事,大可取消,少龍可有异議?”項少龍當然不會反對,點頭應道:“一切全由太后作主。”
  王齒長身而起,走了出來,到了項少龍前,接過百戰寶刀,把弄半晌后,轉身朝小盤道:“少龍創出此种教人膽喪的兵器。實是非同小可,若能用于馬戰沖刺戰術,將大大加強我大秦軍旅近身馬戰的威力。功勞之大,比之攻城占地,更是影響深遠,已等似立了軍功。故老將提議升少龍為大將軍,負責訓練三軍,同時統率禁衛、都騎、都衛三軍,保衛朝廷,名為都統大將軍,請儲君恩准。”
  呂不韋和繆毒等的面色同時變得難看之极,偏是別無他法,因為以王齒的身分說出這么一番言之成理的話來,确教人無從反駁。
  小盤心中大喜,差點要抱著王齒吻上兩口,喜他識得体察龍心,欣然道:“大將軍所說正合寡人之意,請太后賜封!”
  朱姬方寸大亂,朝繆毒望去,猛一咬牙,沉聲道:“升少龍為大將軍,确是貿至名歸,至于都統一職,牽涉到都城兵制改變,事關重大,還應從長計議。”
  小盤心中大罵,蓋王齒提議最厲害處,就是把咸陽守軍的兵權,全歸于項少龍直接管轄之下。朱姬這么來一記避重就輕,只讓項少龍升為大將軍,小盤雖恨在心頭,卻又是無可奈何,惟有只宣布升項少龍為大將軍。
  壽宴至此人人意興闌姍,輸得損手爛腳的蒲鵠更是空有滿席佳肴,亦難以下咽。
  項少龍接受眾人祝賀后,小盤當眾宣布了五日后到渭河旁主持春祭,沖淡了因比武胜敗而引來的敗興气氛。
  項少龍見對面的蒲鵠面無人色的頻頻与杜璧交頭接耳,忍不住問岳丈烏應元,究竟在自己身上押下了多少賭注。
  烏應元忍者笑,先欣賞了蒲鵠這大輸家的表情后,低聲道:“只不過三千兩黃金吧!”項少龍听得目瞪口呆。
  對一般人來說,百兩黃金該可合家人优哉悠哉活過這輩子,二千兩黃金已歷天文數目,再加上蒲鵠以一賠三輸掉的數字難怪這大富豪也要消受不起。
  此時宴會結束,呂不韋親把小盤和朱姬送往大門,其他人都輕松起來,紛紛來向項少龍道賀,管中邪和呂娘蓉則雙雙悄悄溜走了。
  滕翼和荊俊趁机先行一步,准備應付齊人的伏兵。
  賓客逐漸散去時,項少龍在烏應元、王齒,王陵、昌平君桓奇等人的簇擁下,往大門走去,紀嫣然、琴清諸女隨行在后。
  昌平君笑道:“照我看由今天開始,再沒有多少人敢正面向少龍挑戰了。”
  項少龍心中苦笑,二十一世紀所有武俠的小說、電影或電視中的第一高手,無不滿身煩惱,希望自己是例外的一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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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星夜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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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与紀嫣然諸女策馬來到离島府几個街口的通衢處,滕翼和數十名精兵團的戰士正在等候他們。
  眾人紛紛下馬。
  滕翼走到項少龍旁,低聲道:“我們的人比這批田單派來的死士更先一步進入隱蔽的戰略要點,所以現在對敵人的形勢了若指掌,只不知少龍想把來人全部殲殺。還是要盡量生擒敵人呢?”項少龍凝望書長街黑沉沉的另一段街道,其中一截在到達府門前的路上由于兩邊都是參天古樹,故特別幽暗,正是敵人伏擊他們的最佳地點。
  項少龍沉聲道:“二哥有什么主意呢?”滕翼道:“要生擒敵人,自是要多費手腳,但由于我們人數比他們多上數倍,故可以在他們惊覺事敗逃走時,才布下天羅地网擒捕他們,小俊已把城內駐扎的一團五百人都騎軍調來助陣,保證沒有人能溜走。”
  項少龍點頭道:“就照二哥意思辦吧:田單這名狐狸真厲害,才回齊國,便派了這么一個暗殺團到咸陽來,而因有呂不韋的掩護,我們直至壽宴時,始知道有這么一個暗殺團的存在,亦可見我們的情報网上有著致命的漏洞,此事之后,必須設法補救。”
  滕翼點頭答應后,道:“我們去吧!”項少龍、紀嫣然、十八鐵衛隨著滕翼和他的人,沿著長街燈火不及的喑影迅速而行,不一會到了那截藏有伏兵的路段外。
  除了烏府門前兩盞大風燈外,整段路沐浴在星月黯淡的光暈里,有种荒涼凄美的感覺。
  項少龍湊到紀嫣然的小耳旁道:“才女今晚顯盡了威風哩!”紀嫣然把香噴噴的玉臉貼上他的大嘴,喜孜孜道:“那及得上夫君大人呢?不過百戰寶刀厲害得過了分,否則管中邪就老命難保,這是否叫過猶不及呢?”滕翼也覺好笑,通:“怎會有厲害得過了分這回事,應是管中邪气數未盡,命不該銫。不過這人也實在身手惊人,竟能在劍斷的一刻,避過百戰刀的疾劈。”
  此時十八鐵衛等五十多人分散到各戰略要點,甚至攀往附近房舍樹木的制高點,把這端路段完全封鎖了。
  項少龍沉聲道:“事后我回想起來,管中邪是故意讓我砍在缺口上,好斷劍保命,此人的智計确是惊人。”滕翼和紀嫣然同時倒抽一口涼气,在那种情況下,管中邪仍能臨危不亂,以這种駭人听聞的方法保命逃生,确是厲害。
  此時有人來報,一切預備妥當,隨時可以動手。
  眾人都等待項少龍的指令。
  項少龍微笑道:“敵人現在銳气正盛,我們就索性等他一個半個時辰,到他們惊疑不定,心慌意亂時,就是我們出手的好時机了。”
  滕翼和紀嫣然齊聲叫絕,前者道:“若是如此,我就使人去張羅些网索一類的東西,好擒拿敵人。”
  滕翼去行事時,項少龍挨著紀嫣然到了一顆大樹下坐好,笑道:“今晚确是充滿刺激和奇險的一夜,以呂不韋的性格。如此大失面子,可能更激起他謀朝篡位之心,幸好我們退有黑龍這著絕活,否則就真頭痛了。”
  紀嫣然仰望星空,眼中閃著幸福的光華,挨著他怩聲道:“有夫君大人在,呂不韋能有什么作為。若說行軍打仗,王齒比徐先和鹿公兩人更厲害,只要能保住他不被呂不韋害死,呂不韋和蒙驁便一天難以公然舉兵,且秦人的忠君愛國,天下知名。那到呂不韋隨意操縱。我反更擔心杜璧和蒲鵠。他們擁有長安君成喬這張可拿出來与儲君抗衡的好牌,可利用秦人反呂不韋的情緒,更加上地方勢力和東方三郡的人心不穩,他們又与趙人勾通,除非不發動,一發動必能釀成大禍,故不可不防。”
  項少龍對這位愛妻的識見,一向佩服得五体投地,點頭受教道:“多謝才女提醒,明天我入宮時會和儲君、李斯和昌平君商量,免致有起事來時,猝不及防,亂了手腳。”
  紀嫣然悠然輕歎,把頭枕到他寬肩上,道:“嫣然一生人中最感激老天爺的事。就是嫁得項少龍為夫婿,自國破家亡后。每逢失意之時,總不時想到了結束這沒有意義的生命,幸好沒那么做了。否則就不會有今夜這鐘凶險又美麗的一刻了。”
  項少能伸手環著她香肩,感動地道:“才女垂青我項少龍,該是我感激零涕才對。”
  紀嫣然坐直嬌軀,喜上眉梢道:“這正是我們夫君大人獨特之處,從沒有像其他男人般視自己的女人為奴為婢。唔,清姊在此刻定是和廷芳、致致和小貞小鳳秉燭夜談,誰的心都离開不了你。”
  項少龍正想說話時,“砰!”的一聲,在那截路的上空爆開了一朵煙花,照亮了昏黯的街道。
  在這古代的照明彈下,瞧見十多人正沿街狂奔過來。
  兩人站了起來,發出命令。
  戰爭開始了。
  一時殺聲貫耳。
  戰事轉瞬便變成你逐我走的追捕戰。
  在項少龍方面設了的天羅地网下,敵人不死即傷,又或當場被擒。
  附近居民被惊醒過來。當然沒有人敢出來觀看。
  蹄聲人聲,粉碎了這地區的安宁。
  當項少龍回到烏府門外時,被擒下的齊人全已五花大綁,集中在主宅前的廣場處。
  荊俊報告道:“殺了二十五人,生擒六十七人。嘿,看來那最美的軟骨女和侏儒都沒有參与這行動,唉,事實上里面沒有半個是我們曾見過的齊人。”
  項少龍馳入府門,只見被擒者雖疲倦沮喪,但人人都臉有宁死不屈的神色,不禁心中暗歎。
  自己該怎樣處置他們呢?正躊躇間,蹄聲由遠而近,管中邪領著一隊人旋風般沖進來,施禮道:“下屬來遲一步,請項大人恕罪。”
  項少龍等自知來者不善。气氛頓時緊張起來。
  項少龍跳下馬來,淡淡道:“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一群小賊陰謀不軌,管大人即便把他們帶走,如何發落,就由管大人呈來報告,希望以后不要再發生這种事便好了。”
  不但是管中邪,連滕翼、荊俊和紀嫣然也感愕然。
  誰都知項少龍不會這么好相与,只是不知他葫蘆里賣什么藥。
  管中邪呆了半晌,正想說話,項少龍不耐煩地揮手道:“把人帶走吧。明早給我一份報告,好讓我知道是否有人在背后指使和這批人的來歷。”
  管中邪雖惊疑不定,但還有什么話好說的。立即指揮手下把人押走,連尸体都不放過。
  項少能与滕翼等步入大廳時,荊俊奇道:“三哥為何無端端放過這扳倒呂不韋的大好机會呢?”項少龍笑道:“這批人沒有一個曾在今晚的雜耍表演中現身,可知呂賊早有布置,即使這些人給我們逮著,亦不會泄出呂賊与此事有關。”
  紀嫣然點頭道:“若非如此,呂不韋就是大笨蛋了,上趟牧場之戰,事后的收尾就弄得呂不韋一身麻煩,今次自然要學乖了。”
  滕翼皺眉道:“可是三弟也不須將人交給管中邪,只要我們嚴刑拷問,至少可套出這批人如何進入咸陽,從而發現可尋之跡,讓呂不韋頭痛一下也是好的。”
  四人此時在大廳坐下,侍女奉上熱茶,眾鐵衛守在四方。
  項少龍微笑道:“今次讓管中邪收押凶徒,目的是要釣他這條大魚,可以想像在明天的報告里,呂不韋必會諉過別人,這是他們早擬好的策略,好能在除去我后,仍可借而打擊別人。”
  紀嫣然恍然道:“那定是杜璧了!”滕翼拍案叫絕道:“我明白了,管中邪任由這么多人進入咸陽,自是有虧職守,我看他還怎能保著都衛統領之職。”
  項少龍淡淡道:“若沒有蒙武蒙恬這兩只妙棋。恐怕仍動不了管中邪,但現在有了小武或小恬去當都衛統領,呂不韋那犯得著再堅持下去。從明天開始,都城二大軍系都落在我們手上,呂不韋想造反就更困難了。”
  紀嫣然贊歎道:“夫君大人真是算無遺策,但卻難防繆毒要爭奪這位子,在太后支持下,他非是全無机會的。”
  滕翼笑道:“那就由呂不韋去和他爭個焦頭爛額好了。”
  此時遠處隱隱傳來車馬之聲,紀嫣然欣然俏立而起,道:“定是廷芳等回來了!”言罷朝大門走去。
  荊俊神情興奮起來,低聲道:“三哥不是說過要去武士行館找邱日升的晦气嗎?今晚天色這么好,明天定是風和日麗,我們千万不要浪費了這么好的日子呢!”項少龍和滕翼同時啞然失笑。
  滕翼抓著荊俊的肩膊道:“莫忘了我們的項大將軍明天要帶你這小子到鹿府正式提親,你還只想到打打殺殺。”
  荊俊喜動顏色,自刮了一巴掌后,赧然應是。
  此時一名女侍來到項少龍旁,低聲道:“大人喝茶。”
  項少龍沒有留心,隨手接過她遞過來的茶杯。
  忽地刀光一閃。
  侍女右手一翻,纖腰猛扭,手上現出一把寒气森森的匕首,已閃電抹往項少龍咽喉處。
  完全出于本能的反應,項少龍仰跌后方,避過了致命的一擊,茶杯同時拋往后方。
  滕翼和荊俊同時大喝跳了起來,荊善等亦大駭扑至。
  那侍女一個翻胯,射出手中匕首。同時往側門處逸去,身手之快捷靈活,教人歎為觀止。
  項少龍跳躍了起來,匕首插胸而入,慘叫一聲,倒回地上去。
  滕荊兩人魂飛魄散,齊往項少龍扑去。
  眾鐵衛此時已把刺客截著,激戰起來。
  滕翼和荊俊扶起項少龍,撕開匕首插中處的衣衫,只見內里穿上由清叔打制、琴清縫紉的護身甲胄,匕首只能透穿了少許,登時松了一口气。
  項少龍透出一口气,惊魂未定道:“不要殺她!”滕翼大喝道:“項爺沒事,生擒她好了!”一聲尖叫。侍女已被烏光扑倒地上。
  項少龍把匕首拔了出來,鋒尖只沾了少許刺破皮肉的鮮血。
  鐵衛把女侍押到三人身前。
  項少龍定睛一看,赫然是雜耍團的台柱,那最美的柔骨美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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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集

第一章 后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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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是在眾多如狼似虎的鐵衛挾持下,這嬌滴滴的柔骨齊女仍是夷然無懼,以帶點不屑的神態看著項少龍,冷笑道:“原來項大人內穿不畏兵刃的甲胄,難怪能這么奮不顧身,力克強敵了。”
  不知如何,項少龍升起很不妥當的感覺,但一時又想不出問題的所在。
  由于荊善和烏光兩人分別抓著她柔軟的胳膊和以另一手鎖緊她的肩胛骨,照理她該再難有任何作為。
  滕翼顯然亦有他那种异常感覺,這鐵漢并不像荊俊和其他鐵衛般,眼睛只忙于向她因雙臂被扭后而特別顯露的茁挺酥胸巡視,冷喝道:“跪下!”
  荊善和烏光用力一按,柔骨美女那吃得住,跪了下去,連僅能活動的美腿也失去了作用和威脅性。
  大門處人聲響起,紀嫣然等進入廳內。
  就在這剎那間,項少龍靈光一閃,想到了問題所在。
  她實不應這么容易被擒拿的。
  以她早先在呂不韋壽筵上表現出來的身手,眾人要活捉她總非易事。且她剛才已先一步逸往窗門,怎會如此輕易給鐵衛們手到拿來呢?其中當然有詐。
  原因是她見他未死,又听到自己命人不要對她下殺手,才故意被人擒回來,好進行再一次的刺殺。
  此時眾人均自然地別頭朝大門處望去。
  項少龍亦詐裝作分神。
  果然柔骨女檀口忽張,一縷光影立即激射而出,朝項少龍臉龐奔來。
  滕翼等惊覺過來,同時駭然大震。
  項少龍從容一閃,避過暗器時,柔骨女的身体奇异地扭了几下,竟像一條滑不溜手的魚儿般,由荊善和烏光兩人的鐵爪下溜了出來,再泥鰍般由兩人間滾身到了眾人的包圍圈外,身手之迅捷滑溜,教人歎為觀止。
  眾人惊喝怒罵中,柔骨女手捧雙膝,曲成一團,像個大皮球般眨眼間滾至大廳一側的窗台下,在眾人截上她前,彈了起來,穿窗去了。
  眾鐵衛大失面子,狂追而去。
  項少龍等亦臉臉相覷,均想不到這柔骨女如此厲害。接著昌平君、昌文君、桓奇等聞風而至,一時府內府外鬧哄哄一片。
  項少龍一覺醒來,只覺精滿神足,昨夜的勞累一掃而空。
  他坐起身來時,一向貪睡的紀嫣然給他弄醒過來,慵懶地扑入他怀里,撤嬌道:“天還未亮嘛?陪人家多睡一會儿好嗎?”
  項少龍把她摟緊,輕怜蜜愛一番后,柔聲道:“由今天開始,每天我也要在雞啼日出前,起來苦練百戰刀法和拳腳功夫,只看昨晚那柔骨女刺客,便可知天下間能人無數,一不小心,就會吃大虧了。”
  紀嫣然想起昨晚由那女剌客吐出來的牛毛針,猶有余悸道:“真是駭人,將這么一支針藏在口里,仍可從容說話,教人絲毫不起提防之心。”
  項少龍大力打了她一記粉臀,笑道:“好嬌妻你再睡一會吧!”
  紀嫣然一臉嬌嗔地坐了起來,怨道:“給你這么打了,什么睡意都不翼而飛了哩!”
  項少龍目光自然落在她因衣襟敞開而露出來的深深乳溝內去,只覺触目動心,差點要把這誘人的美女按回床上,忙暗自警惕,勉力离開了她。
  不由記起了李牧的警告,自己只要一不小心,就會沉于男女之欲,有負這趙國絕代名將的期望。
  紀嫣然也跳下榻來,欣然道:“讓小女子服侍項大將軍梳洗更衣好嗎?”
  天空露出曙光之際,項少龍已赶進王宮。小盤正在吃早餐,見他來到,邀他共膳。听到他說出昨晚發生的事后,龍顏震怒道:“呂不韋這狗賊,寡人將來必教他死無葬身之地。明知師傅你是寡人最敬重的人,仍敢如此膽大妄為。”
  項少龍笑道:“儲君非是第一天知他這种心術吧!生气只是白生气,今趟幸虧有小恬報訊,不過那女刺客也确是第一流的高手。”
  小盤呆了半晌,忽然失笑道:“若這番話出自別人之口,寡人必會气上加气。但由師傅說出來,寡……嘿!我只覺心中暖融融的,非常受用。哈!
  我這番話确是沒話找話來說。不過我仍不明白為何師傅會把那批人交給管中邪?”
  項少龍當然不會告訴他因明知這几年扳不倒呂不韋,所以不做無謂的事。淡淡道:“城內發生了這种事,自該有負責的人。我們不是苦于無法弄個要職給小武和小恬嗎?”
  小盤龍顏一震,眼射喜色,叫絕道:“師傅這一著确是厲害,尤其昨夜管中邪在師傅劍……嘿……不是劍下,而是師傅刀下俯首稱臣,已聲望大跌,這就叫……叫什么才好呢?”
  項少龍知他心情興奮,所以說起話來有點詞難達意,接口道:“這該叫趁他病取他命!”
  小盤一拍長凡道:“正是趁他病取他命。只要連城防都衛都落進我們手內,那任由呂不韋和繆毒長出三頭六臂,都難有作為了。”
  此時內侍到來奏報,早朝的時間到了。
  兩人對視一笑,上朝去了。
  大殿內气氛庄嚴肅穆。咸陽城昨夜的風風雨雨,多少有點傳進眾人耳內,均知此事難以善罷。
  項少龍被封為大將軍后,地位大是不同,列位于王陵、王齒、蒙驁和杜璧四人之后,穩坐軍方的第五把交椅。
  現在秦國名列大將者,除他們五人外,就只有王翦和安谷奚了。
  高据于層層升起的龍階上的三個人,以小盤精神最好,側坐左右兩旁的朱姬和呂不韋均容色疲倦,顯是昨夜睡得不好。
  朝禮過后,小盤首先發難,向項少龍問起昨夜的事。
  項少龍有條不紊地將整件事勾畫出來后,向管中邪道:“請管大人呈上有關審訊凶徒們的報告。”
  立于桓奇下方的管中邪踏前半步,躬身奏報導:“這批凶徒已全部毒發身亡,事后發現他們人人口內暗藏毒九,咬破后毒藥流入肚內,到我們發覺時已救之不及了。”
  這番話立時意起一陣哄動。
  項少龍當然不會相信,這擺明是呂不韋殺人滅口的手法。
  不過不用他說話,站于斜對面的繆毒肅容道:“儲君明鑒,都城之內,竟然混入大批凶徒,行刺大臣,又分明是早有預謀,行事周密,故絕不可輕忽處理。不但要追拿背后元凶,更重要是徹查都城防衛可曾出了什么漏子,否則怎會讓這么多人潛進城內,而我們仍懵然不知呢?”
  眾人紛紛點頭同意時,項少龍和小盤同時心叫不妙。
  只看繆毒這种借題發揮,大興問罪之師的態度,便知他和朱姬已有默契,要把都衛統煩一職搶到手中。
  呂不韋、管中邪和蒙驁亦看穿他心意,同時色變。
  昌平君一時卻未想到這么遠,質問管中邪道:“管大人難道對這批人的來歷一點頭緒都沒有嗎?”
  管中邪淡淡道:“臣下曾向仲父請示,由于內情异常复雜,故仲父指示須待調查清楚后,才再向儲君報告。”
  杜璧冷哼一聲道:“管大人忙了整夜,竟就得這么一句無可奉告嗎?其實只是從他們所用兵器,又或衣著裝備,便該足以推斷出他們的身分來歷,把背后指使的元凶找出來。”
  呂不韋哈哈一笑道:“杜大將軍說得好,這批刺客所用兵器,均來自屯留蒲鵠的兵器鑄造厂,老臣就是見得太過沒有道理,怕是有人栽贓嫁禍,才著中邪再作調查。若杜大將軍認為這已算證据确鑿,可請儲君下令,把蒲鵠立即處以极刑。”
  杜璧勃然色變,大怒道:“這太過份了!”
  轉向小盤,正要說話,小盤從容道:“杜大將軍請勿為此動气。寡人自知此乃有人故意嫁禍蒲先生哩!”
  杜璧這才臉色稍緩,只是狠狠盯了呂不韋几眼,再不說話。
  小盤當然不是對杜壁或蒲鵠有什么好感,而是在現今的情勢下,怎也要待黑龍出世后,站穩了陣腳,才可以對付杜璧和蒲鵠這一党。
  否則亂事一起,呂不韋會乘亂再擴大勢力,甚或趁亂奪權,那就得不償失了。
  以成喬為中心,杜壁和蒲鵠作為代表的這個軍事集團,主要的基地就是民心不穩的東三郡,若再勾結趙人,有起事來絕不容易應付。
  呂不韋搶著發言道:“今趙有賊子潛進城來搞風搞雨,當然是有人掩護,才過得了城門關防。所以目下要追究的,并非誰人該負上責任,而是誰是這背后的主謀者。就像田獵時高陵君的叛兵能遠道潛來謀反,其中必有人沿途掩護接應。項大將軍奉命往查,只不知有何成果呢?”
  這几著連消帶打,确是厲害,忽然又把矛頭改為指向項少龍了。
  項少龍不由心中暗恨昨夜沒有抓著那柔骨美女,不然現在就可看看呂不韋如何對答,正要說話,小盤冷然道:“項大將軍奉寡人之命作調查,豈知途中被人追擊,以致迷了路途,寡人正在查究此事,應該快有結果了。”
  小盤這么把事情攬到身上,呂不韋只好干笑兩聲,沒再說話。
  气氛忽地變得尷尬僵持。
  若有任何人仍苦苦要在誰該負上責任一事繼續糾纏,便等若明著要和呂不韋過不去了。
  項少龍雖和呂不韋壁壘分明,仍不愿弄至這等田地。
  一直沒有發言的朱姬柔聲道:“仲父既然認為不須苦苦追究責任,哀家自然尊重仲父意見。但加強城防,卻是當務之急,且任務繁重,恐非管卿一人應付得了,都衛副統領一職,實不宜再懸空,繆卿家身為內史,最熟悉城防方面种种問題,未知心中可有适當人選?”
  小盤、項少龍、昌平君一方和呂不韋一方各人同呼不好。朱姬這么叫繆毒選人,豈非擺明要他任用私人,好削管中邪之權嗎?
  朱姬已開金口,即使小盤和呂不韋也不敢反對。
  果然繆毒打蛇隨棍上,欣然道:“微臣的客卿韓竭,來我大秦前曾參与燕都城防事務,乃難得人才,若說都衛副統領人選,沒人比他更适合了。”
  朱姬喜道:“繆卿家的提議,甚合哀家之意,眾卿若無异議,就這么決定好了。”
  呂不韋沉聲道:“現時都騎有副統領三人,都衛亦宜增設副統領一人,好与韓竭共輔中邪,老臣心中亦有适當人選,就是來自上蔡的許商,得他輔翼,都城防務,就可万無一失了。”
  項少龍、小盤、李斯、昌平君等瞼臉相覷,誰都預估不到事情會發展到這般田地。
  幸好禁衛軍的要職一向都只委任王族的人,否則恐怕繆毒和呂不韋也要分上一杯羹,那就更頭痛了。
  王綰、蔡澤和蒙驁立時同聲附和。
  繆毒既推荐了韓竭,這時亦難再和呂不韋爭這要職。
  項少龍等苦在不能主動推荐蒙武或蒙恬,否則必引起呂不韋疑心,那就等若因加得減。
  最后結果仍是由許商當選。
  項少龍惟有大歎倒霉,但已是米已成炊之局。
  今趟不但扳不倒管中邪,還增加了呂不韋和繆毒的勢力,真是偷雞不到蝕把米。
  有了這副統領的官銜,在繆毒和呂不韋的分別支持下,韓竭与許商都大有升上軍方要職的机會,那時就更后患無窮了。
  早朝后,項少龍心情大坏,匆匆离宮,經過琴府時,心中一動,往找琴清。
  這俏佳人正在園內修花,際此冬去春來之際,風和日麗,天气回暖,正在生气勃勃的花樹間工作的琴清,素淨的裙挂襯托著如花玉容,自有另一番引人之處。
  琴清見項少龍百忙中仍抽空來看她,喜出望外,拋下手中工作,与他攜手漫步園林內。
  項少龍愛怜地握著她柔夷,歎道:“在下今次來此,是要謝過琴太傅救命之恩哩!”
  琴清微笑道:“你這人總是語不惊人死不休。人家何時曾救你一命呢?”
  項少龍把昨夜得她縫制的護甲擋了行剌一事說了出來。听得琴清花容失色道:“天下閒竟有這么厲害的女刺客,連荊善這么身手了得的人都拿她不住,唉!少龍啊!真要教人家擔心死了。”
  項少龍笑道:“不用擔心,這女剌客所以能逃掉,故因身具奇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凡男人都好色,又慣于小看女人,才予她有可乘之机。若換了是個男剌客,荊善那班家伙早饗以老拳,把他打得像個腫豬頭,并渾身癱瘓,那輪得到她連番出手行刺。”
  琴清听他說來有趣。笑得花枝亂顫,伏到他肩頭上去,良久才歎這:“有你在身旁,琴清總要笑個不停,唉!你這人哩!把人家的魂魄都勾了去了!”
  項少龍還是首次听到琴清這种不顧矜持的心底話,心中一熱,杷她擁入怀里,大喜道:“琴太傅切莫忘了曾答應過我的話。”
  琴清仰起嬌艷欲滴的俏臉,奇道:“我曾答應過你……噢……人家不和你說了。快放開我,給人見到成何体統。”
  項少龍心情轉佳,看著她欲拒還迎的動人情態,笑道:“琴太傅終記起曾答應在我与老管之戰后,便任我胡為的承諾。嘿!今天天气這么好,不若我們……”
  琴清大窘,猛力一掙,脫出了他的魔爪,跺足嚷道:“不准你再說下去,否則找使人將你逐出門外。”
  項少龍哈哈大笑,樂不可支,張開雙臂道:“我的小乖乖,快到我怀里來吧!”
  琴清連耳朵都燒紅了,又喜又嗔,當然奈何不了他。秀眸一轉,柔聲道:“春祭后琴清才陪你好嗎?咦!你今天不是要陪小俊去鹿府提親嗎?為何卻盡在這儿磨蹭?”
  項少龍這才記起荊俊正在官署苦候。只好把她拉入怀里,廝磨一番后,告辭离去。
  回到官署,荊俊正等得坐立不安,昌平君和桓奇都來了,項少龍還想坐下喝杯熱茶,已給荊俊扯了起來,于是大隊人馬,打道往鹿府而去。
  銜上人潮熙來攘往,熱鬧升平。
  這時項少龍已是咸陽城中街知巷聞的人物,秦人一向崇拜英雄,知他昨晚大胜管中邪,見到他無不欣然指點,當他禮貌地向一群追著來看他的少女展露笑容時,迷得她們差點昏了過去。
  昌平君雖身為左相,但風頭仍遠及不上他,大為艷羡這:“少龍昨夜一戰,威震咸陽,我等也与有榮焉。昨晚回家后,嬴盈對你贊不絕日,真怕她又改變心意來纏你,再不肯嫁給端和了。”
  項少龍心感欣慰,覺得總算幫了好朋友的一個大忙。順口問另一邊的桓崎這:“小奇何時返回營地呢?”
  桓奇恭敬答道:“儲君著我春祭后才回去,唉!現在我的速援軍裝備不齊,餉銀不足。很多事都成了有心無力。今早朝會后,呂不韋找了我去訓話,希望把蒙武和蒙恬安排到我軍內去當副將,但我怎能答應呢?”
  項少龍等無不精神一振。
  昌平君低笑道:“怕什么呢?盡管應承他好了!”
  桓奇愕然望向昌平君。
  項少龍低聲道:“左相的話沒錯,小恬和小武實是我們的人。”
  桓奇大喜道:“那我的速援軍就有救了。”
  后面的滕翼大笑道:“還不快去應諾!”
  桓奇正要离隊時,給昌平君一把扯住,吩咐逍:“小奇你若能扮作向呂不韋屈服投靠的樣儿,儲君會更為高興。”
  桓奇乃不善作假的人,聞言臉現難色。
  項少龍道:“小奇只要照自己一向的行事作風辦就成了,太過份反會招呂賊之疑,明白了嗎?”
  桓奇點頭受教,欣然去了。
  轉過街口,鹿府在望,荊俊反心怯起來,躲到眾人背后。
  眾人大笑聲中,項少龍一馬當先,進府而去。
  能為自己兄弟締造幸福美滿的將來,實是人生最大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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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煮酒論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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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烏府大排筵席,慶祝荊俊說成婚事。順帶恭賀項少龍一戰成功,狠狠挫敗了呂不韋的詭謀。
  除了己方的人和琴清外,外人就只昌平君兄弟、王齒、王陵、桓奇、李斯、楊端和等人。
  最妙是鹿丹儿也偷偷溜了來參加,自然成了眾人調笑的對象,倍添熱鬧。
  酒酣耳熱之際,烏應元欣然道:“最近老夫贏了一筆大錢,對怎樣花掉它頗為頭痛,各位有何提議呢?”
  王齒笑道:“這是所有賭徒的煩惱,有錢時只想怎樣花錢,囊里欠金時卻又要苦苦張羅,當然哪!烏爺富可敵國,自是只有先一項的煩惱了。”
  眾人哄然大笑,只有桓奇抿嘴不笑。
  項少龍見狀心中一動道:“不若把這筆錢花在小奇的速援軍上去吧!”
  眾人齊聲叫好,但又覺得有點不妥當。
  昌平君問道:“小奇尚未有机會說出見呂不韋的經過呢!”
  桓奇歎了一日气道:“說到玩手段,我那是這老奸巨猾的對手。我雖應允了他明早朝會時提出須增添兩名副將,他仍借口為建鄭國渠,只能逐步增加速授軍的經費,擺明是要留難和控制我。”
  眾人均大感頭痛,由于呂不韋抓緊財政開支,等若間接把軍隊控制在他手上,任何軍隊的增添裝備或遠程調動,若沒有他點頭,就難以實現。
  李斯最熟悉國家的財務,提議道:“烏爺不若把這筆贏來的大財,獻給儲君,再由儲君納于廷庫之內,那末有甚特別開支,就可不經呂不韋而能直接應付各种需求了。”
  烏應元豪气干云道:“這個容易,我還可另外捐獻一筆錢財,那廷庫就相當可觀了。只要能令呂不韋奸謀難逞,我烏應元是絕不會吝嗇的。”
  眾人齊聲叫好。
  再商量了一會行事的細節,興高采烈時,王齒歎了一口气道:“我王齒一生只佩服三個人,就是白起、廉頗和李牧。白起狠辣奇詭,廉頗穩重深沉,但若說到用兵如神、高深難測者,仍以李牧為首,趙國縱去了廉頗,但一天有李牧此人在,我大秦仍未可輕言亡趙。”
  王陵奇道:“今晚晚宴人人興高采烈,老齒你為何忽然生出如許感歎?”
  王齒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苦笑道:“因為我剛收到由魏國傳來的消息,安厘王病倒了,故聯想到廉頗亦必時日無多,才心生感触。”
  荊俊不解道:“听說安厘王一直不肯起用廉頗,若他去世,對廉頗該有利無害才對,為何他反變為時日無多呢?”
  陶方亦訝道:“廉頗現正寄居信陵君府內,顯然与無忌公子關系密切。
  安厘王若去,信陵君便成為魏國最有影響力的人,水漲船高下,廉頗的行情只有向好而不會變坏,為何大將軍竟有此言?”
  王齒見眾人均一頭霧水,惟有紀嫣然若有所思,秀眸射出黯然之色,喟然道:“人說物以其類,我与廉頗雖屢屢對陣沙場,仍對他會落得如許收場,心中惋借。至于我為何有此看法,紀才女必已有悟于心,就有請才女代為說出來吧!”
  人人均知紀嫣然曾在大粱長居過一段時間,深悉大梁情況,目光都轉到她身上去。
  這名著天下的才女美目泛起凄迷之色,香唇輕吐道:“安厘王若病危,信陵君亦命不久矣。廉頗既失靠山,惟有离魏投楚。楚人雖有李園,但卻慣戀偏安之局,故廉頗再難有作為了。”
  眾人這才恍然。
  以魏安厘王的性格,必會在病逝前施辣手先迫死信陵君,否則就怕魏太子王位難保。這种權力王位之爭,絕沒有人情可講的余地。
  項少龍想起龍陽君,他自是太子增的一党,可想而知因安厘之病,使龍陽君正陷身激烈的斗爭中,那是全胜或全敗之局,其中沒有絲毫轉折的間隙。
  桓奇正容向王齒請教道:“王老將軍剛才說白起比李牧尚差少許,不知為何會有此看法。要知白起一生戰無不胜,三十七年揚威沙場,攻取城池七十有余,料敵應變,層出不窮,未嘗一敗,長平一戰,采取后退誘敵,分割圍殲的策略,更是一戰功成。使趙人由強轉弱,何人尚能与其爭一日之短長。”
  桓奇顯然對白起這前輩名將非常崇拜,故忍不住出言為其爭辯。
  王齒眼中射出緬怀之色,徐徐道:“當年長平之戰,白起為主將,我王齒為裨將,此事在當時乃最高机密,其時先王有令:“有敢泄武安君白起斬,故趙人初并不知主持大局者,實長武安君,此正為白起一向慣用的手段,為求成功,不擇手段。”
  項少龍心中生出頗為特別的感覺。
  以一個二十一世妃的人,卻到這古戰國的時代里,听著王齒這一代名將娓娓敘述那最關鍵性和最慘烈的一場攻防戰,這种滋味,确是難以言宣。
  長平之戰可說是當時最為人討論的話題,除趙人不愿提起這傷心往事外,其他人都樂此不疲。但听著王齒這當年曾參与其事的秦方大將親口說出來,眾人的感受更大是不同,既心生敬畏,又長意趣盎然。
  王齒歎道:“廉頗确是老而彌堅,知道我強他弱,稍一失利,立采筑壘固守,疲憊我軍的戰略,看似保守,其實卻是明智之舉。要知長平坐擁天險,實是無可比擬的堅固要沖。在長平一戰前,白起和老夫定下策咯,先攻韓國,由白起攻占韓魏交界的軍事重鎮野王,老夫則北向攻擊上党一帶,貼迫長平,而在此時座鎮長平的廉頗已有先見之明,下令构筑防御工事,准備了充足的兵力和糧草,要和我們打一場持久戰。”
  王陵點頭道:“廉頗确是有饒略的人,弄到我方大軍不但面對堅城而無用武之地,還因其不斷派人扰亂我們的糧援部隊,使我方出現軍需補給困難的危机,當時就是由我負補給后援之責。反之廉頗卻是以逸待勞,在長平城東側建立了一個非常堅固的陣地,鞏固了防軍和首都邯鄲的聯絡,使我們陷于非常不利的境地。若非趙孝成年輕气盛,以為廉頗老而怯戰,遂中了武安君反間之計,改以魯莽輕敵、高傲自恃的趙恬代廉頗,敗的可能就是我們了。所以長平之胜,敗因在于孝成王陣前換將的錯著,武安君的運籌帷幄,只屬次要。”
  王齒解釋道:“老夫對白大將軍亦非常欽佩,但有名主始有名臣,當年先王一開始便破格重用白起,由左庶長起,隔兩年已升為大良造,而武安君亦沒有令先王失望,領軍的第二年,便在伊闕之戰中,以他名震天下的鐵騎沖鋒軍,憑不到三分一的兵力,一舉攻破韓魏二十四万聯軍,虜獲其帥公孫喜,使魏國西方五鎮全部淪陷,接著一年更連續攻占魏人舊都安邑和附近六十一座城池,至此本是最強大的魏國只落得苟延殘喘的分儿了。”
  昌文君雙目射出崇敬之色,歎道:“如此功業,世所罕有,為何仍及不上李牧呢?”
  王齒搖頭苦笑道:“武安君之所以能有此史無前例的戰果,皆因手段之殘酷亦是史無前例,每次戰胜,必盡屠對方降軍,以削弱對方實力。這雖是最厲害的方法,卻非其他人所能辦得到,且有傷天和,遠及不上李牧之從容大度,故比較起來,仍是差了一點。”
  眾人這才明白為何在王齒心中,白起仍比不上李牧。
  而李牧能使敵方大將折服,亦可知他是如何厲害了。
  李斯歎道:“長平一戰,實是我大秦強弱的轉折點,誰想得到當年曾大破我軍的趙奢之子,竟是如此不濟。趙奢那一戰該是武安君唯一的敗績了。”
  桓奇赧然道:“我一直都沒把該戰當是白起的敗仗。”
  王齒向項少龍語重心長地道:“老夫今趟向儲君提議升少龍作大將軍,就是針對李牧而發,眼下環顧我大秦諸將,只有你和王翦可与李牧爭一日之短長,我和蒙驁名份雖高,卻缺乏了你那种能使將士效死命的本領。”
  項少龍心中苦笑,對著其他人還可說,若對著李牧,縱使能硬著心腸,怕也難以討好。可恨這卻是早晚會發生的事。
  昌平君點頭道:“大將軍的話非是無的放矢,李牧最近殲減了匈奴十余万騎兵,又降服了東胡、林胡多個部落,赶得匈奴王單于狼狽北竄,短期內再無力犯趙,際此天下大亂的時刻,無論晶王后和郭開如何猜忌李牧,也迫得要把他調回來守衛東疆了。”
  李斯淡淡道:“本來趙國除李牧外,尚有司馬尚和龐爰兩大主將,故現時郭開雖全力壓制李牧,可是當司馬尚和龐爰兩人都吃敗仗時,就應是李牧出馬的時刻了。”
  項少龍深心中愈發景仰李牧了,只要看看王齒這等猛將,說起他時仍頗有談虎色變之感,即可見他确是英勇不凡。
  各人再談了一會后,這才興盡而散。
  次晨醒來,項少龍先苦練了一輪刀法,才与紀嫣然一起出門,后者是領人到春祭的渭水河段,為黑龍出世預作安排和預演,否則若出了差錯,就會變成天下間最大的笑話了。
  由于早有李斯通知小盤關于烏應元獻金和桓奇的速援軍須作財政和人事的安排,所以他不用先見小盤,而是直接往赴朝會,省了不少時間。
  項少龍忽然感到無比的輕松,自庄襄王被害死后,先是田獵、接著是到楚國去,還有前日的決戰,好事坏事,一波接一波地洶涌過來,教他應接不暇,連喘口气也有困難。但在這一刻,壓力大大減輕了。
  至少在可見的將來,沒有什么特別傷腦筋的事。
  自己也算可怜,除了初到貴境時与美蚕娘一起過的那段日子,他從未真正全心全意去享受過在這古時代里自己那奇异的生活。
  正胡思亂想時,后方蹄聲驃響。
  項少龍和十八鐵衛同時回頭里去,原來是繆毒來了,后面還跟著韓竭、令齊兩人和大群前后開道的親隨。
  只論气派,項少龍确是瞠乎其后。
  繆毒轉瞬來到他旁,笑道:“項太人昨晚設宴歡飲,為何竟然漏了小弟呢?”
  項少龍大感尷尬,借著与韓竭和令齊打招呼,爭取到少許緩沖時間,匆匆間想好了答案,微笑道:“那算什么宴會,只是昌平君臨時要為我搞個祝捷宴,還把兩位王大將軍似拉夫般拉了來,吃的卻是由我提供的酒菜,占盡便宜,所以繆大人勿要怪我,要怪就怪左相那小子吧!”
  繆毒、韓竭、令齊和其他人听他說得有趣,都大聲哄笑起來,气氛至少在表面上融洽了很多。
  繆毒停不了笑地喘著气道:“項大人的詞鋒可能比得上蘇秦和張儀,教小弟再難興問罪之師。順道向項大人道個歉,前晚邱日升膽大妄為,自作主張,已給小弟嚴責,希望項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項少龍暗中叫好,知道繆毒因認定了呂不韋是頭號敵人,所以才這么卑躬屈膝地來向自己修好,笑道:“下邊的人有時是不會那么听話的了,是啦!為何仍未見國興來向我報到呢?”
  后側的韓竭笑道:“這事間我就最清楚了,沒有十天丰月,休想做好官服印綬等物,他怎敢妄去報到呢?”
  此時宮門在望,繆毒出其不意道:“長話短說,醉風樓最近來了個集天下美色的歌舞姬團,項大人今晚定要和我到醉風樓歡醉一宵,若是推托就不當我繆毒是朋友了。”
  項少龍心中暗道:“老子從沒把你當過是朋友。”但當然不會表露心聲,苦笑道:“若項某人的嬌妻因在下夜歸而揍我一頓,要惟內史大人是問了。”
  繆毒啞然失笑道:“原來項大人說話這么風趣,唉!真恨不得快點天黑,好能与項大人把盞言歡,今晚黃昏小弟在醉風樓恭候大駕。”
  項少龍暗叫倒霉,他的希望剛好和繆毒相反,就是希望永遠是白天,那就不用和繆毒虛情假意地磨它整個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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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再來毒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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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奇的速援部隊,在咸陽王族和權臣的斗爭中,實是關鍵所在。若給小盤掌握了這么一支精兵,那任何人有异動時,都要顧慮到他們的存在。
  由于速援部隊的兵員是從外地挑選而來,集中訓練,自成体系,總不像禁衛、都衛或都騎般易于被人收買或滲透。
  所以呂不韋千方百計,軟硬兼施,也要把人安插到速援部隊內去。
  幸好他揀的是蒙武和蒙恬兩人,其中亦包含了討好他們老子蒙驁的心意。
  小盤和項少龍等自然是正中下怀。
  當桓奇在殿上提議須增添兩名副將時,呂不韋一党的人立即大力舉荐蒙氏兄弟,小盤裝模作樣,磨蹈一番后才“無奈”的答應了。
  繆毒措手不及下,一時難以找到資歷和軍功比這兩人更好的手下,只好大歎失著。更加深了他對呂不韋的嫌忌。
  項少龍自是暗中偷笑,現在他的唯一愿望,就是在黑龍出世后,能過几年太平安樂的日子,等到小盤登基,呂不韋气數已盡時,便一舉把呂繆兩党掃平,然后飄然引退。
  他去志之所以如此堅決,除了源出于對戰爭的厭倦,不忍見大秦覆亡六國的情景,更有一個連自己都不愿清清楚楚去思索的原因,那就是小盤的變質。
  在歷史上的秦始皇,种种作為,既專制殘暴,又是窮奢极侈,假若他仍留在小盤身旁,試問怎能忍受得了。
  所以唯一方法就是眼不見為淨。
  他在影響歷史,而歷史亦正在影響著他,其中的因果關系,恐怕老天爺出頭都弄不清楚。
  早朝后,呂党固是喜气洋洋,小盤等亦是暗暗歡喜。
  項少龍被小盤召到書齋去,与昌平君、李斯等研完了黑龍出世的行事細節后,才离開王宮。
  經過琴府時,忍不住又溜了進去找她。得知琴清正在指示下人收拾行囊,見他來到,拉他往一旁含淚道:“我正要使人找你,華陽夫人病倒了,我要立刻赶往巴蜀,唉!”
  項少龍方寸大亂道:“你這么急就要走了。”
  琴清靠入他怀里道:“夫人待我恩重如山,這些年來她身体日漸衰弱,能撐到現在已是難得。所以琴清怎也要在她這最后一段日子,陪在她身旁。
  諸事一了,我會回到你身邊來,不要再說使人家更難過的話好嗎?”
  項少龍平复過來,問道:“儲君知道了嗎?”
  琴清道:“剛使人通知了他和太后。”
  項少龍還有什么話好說。千叮万囑下,親自送她上路,到了城外十多里處,才依依惜別,返回咸陽城時,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刻,想起繆毒的約會,無奈歎了一口气,匆匆赴約去了。
  踏入醉風樓,伍孚迎了上來,親自領他往繆毒訂下的別院去,恭敬道:“內史大人早來了。”
  項少龍順口問道:“還有什么人?”
  伍孚道:“大都是內史大人的常客,只有蒲爺教人有點意外。”
  項少龍愕然止步,失聲道:“蒲鵠竟來了?”
  此時兩人仍在園林內的小徑上,不時有侍女和客人經過,伍孚把項少龍扯到林內,見左右除鐵衛外再無其他人后,低聲道:“大將軍可否听伍孚說几句肺腑之言?”
  項少龍心中暗罵,相信伍孚這种人有肺腑之言的若不是蠢蛋就是白痴。
  表面當然裝作動容的道:“伍樓主請放心直言。”同時打出手勢,著荊善等監察四周動靜。
  伍孚忽然跪伏地下,叩頭道:“伍孚愿追隨大人,以后只向大人效忠。”
  項少龍只感啼笑皆非,說到底伍孚亦算有頭有臉的人,乃咸陽最大青樓的大老板,這般卑躬屈膝的向自己投誠,确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忙把他扶了起來,道:“伍樓主万勿如此,”
  豈知伍孚硬是賴著不肯爬起來,這家伙也是演技了得,聲淚俱下道:“伍孚對于曾加害項大將軍,現已后悔莫及,只希望以后能為項大人盡心盡力做點事,若大人不答應,就不若干脆一……嘿!一刀把小人殺掉算了。”
  項少龍那里不明白他的心態。
  像伍孚這种小人,就像牆頭長出來的小草,那股風大,就被吹向邢一方。
  以前他以為真命主是呂不韋,于是依附其下來陷害他項少龍,但現在才逐步發覺他的不好惹,到前數天更忽然發覺到他和儲君竟親密至齊逛青樓又有王齒王陵這重臣大將的支持,兼之自己更挫敗了管中邪,榮升大將軍。這么下去,到呂不韋敗亡之時,他伍孚輕則被赶离咸陽,重則株連親族,在這种情況下,唯一方法就是向項少龍表態效忠。
  亦可看出伍孚買的是以小盤為中心的政軍團体最終可獲得胜利。
  所以伍孚雖只是個從市井崛起的人,但卻比很多人有遠見。
  項少龍沉吟片晌,正容道:“若要我項少龍把樓主視作自己人,樓主必須以行動來證明你的誠意,而且以后要全無异心,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
  伍孚叩頭道:“大將軍請故心,說到底我伍孚仍是秦人,當日只是一時糊涂,以為仲父乃儲君寵信的人,而大將軍卻是……卻是……”
  項少龍已不知給人騙過多少次了,怎會三言兩語就立即相信他,心中煩厭,喝道:“給我站起來再說!”
  伍孚仍是叩頭道:“今趟小人冒著殺身之險,也要向大將軍揭破繆毒的陰謀。”
  項少龍早知他手上必有籌碼,才會這樣來向自己投誠,但仍猜不到關系到繆毒,半信半疑道:“繆毒若有陰謀,怎會教你知曉?”
  伍孚道:“此事請容小人一一道來。”
  項少龍低喝道:“你若再不站起來,我立刻掉頭就走。”
  伍孚嚇得跳了起來。
  項少龍拉著他到了園心一座小橋的橋欄坐下,道:“說吧!但不許有一字謊言,否則你就不會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伍孚羞慚道:“小人選怎敢欺騙大人……大將軍。”
  頓了頓后,伍孚續道:“內史府最近來了個叫茅焦的齊人,此人聲名极盛,尤以用藥之學名著當世。”
  項少龍嚇了一跳,茅焦豈非小盤的御用內奸嗎?為何竟會牽連到他身上去呢?難道竟是個雙料間諜。
  伍孚見他沉吟不語,那猜得到其中原因,以為他不相信,加強語气道:“這人曾當過齊王御醫,乃有真材實學的人。”
  項少龍眉頭大皺道:“繆毒要他用藥來害我嗎?那可能比行刺我更困難。”
  伍孚沉聲道:“繆毒要害的是儲君。”
  項少龍失聲道:“什么?”
  伍孚恭謹道:“自那天見過儲君后,我一直忘不了儲君那种隱具天下霸主的气概,儲君那對眼睛一掃過小人,小人便好像什么都瞞他不過。最難得是他面對美色時,絕不像呂不韋繆毒等人般急色失態。所以當昨晚美美陪完繆毒回來后,得意洋洋地告訴小人,繆毒不久就可取呂不韋而代之,雖再無其他說話,但我已留上心了。”
  項少龍感到正逐漸被這個一向為自己卑視的人說服。
  唯一的疑點,就是繆毒羽翼未丰,此時若害死小盤,對他和朱姬并無好處,于呂不韋亦是不利。無論呂不韋或朱姬,權力的來源始終是小盤。
  項少龍淡淡道:“繆毒若要干這种罪誅三族的事,怎會輕易告訴任何人呢?”
  伍孚道:“美美和繆毒關系非淺,已相好多年,只是礙于有呂不韋在,以前只能偷偷摸摸,現在雖做了內史,仍斗不過呂不韋,加上最近呂不韋有納美美為妾之意,繆毒著急起來,向她透露點秘密,亦是理所當然。”
  項少龍早聞得繆毒和單美美問的關系:心底又多相信了几成。皺眉道:“害死儲君,對繆毒有什么好處?”
  伍孚肅容道:“要害死儲君,根本不須用到茅焦這种用藥高手,儲君身邊有很多內侍都是繆毒的人,而妙在儲君若發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會把賬算到呂不韋身上去。”
  項少龍點頭道:“情況确是這樣。”
  伍孚見項少龍開始相信他,興奮起來,卻把聲音盡量壓低道:“美美說完了那番惹起小人疑心的話后,就回小樓去。小人知她一向藏不住心事,必會找她的心腹小脾秀菊密談,于是偷听了整晚,終于找到了點蛛絲馬跡。”
  見到項少龍瞧他的那對眼不住瞪大,伍孚尷尬地補充道:“項大人請勿見怪,在紅阿姑的房中暗設監听的銅管,乃青樓慣技,且都不為她們知道。
  也幸好如此,小人才能查識繆毒卑鄙的陰謀。”
  項少龍听得目瞪口呆,若非伍孚親口說出來,那猜得到在与醉風四花顛鸞倒鳳時,可能會有人在洗耳恭聆。
  伍孚續道:“美美告訴秀菊,繆毒著那茅焦配出一种藥物,只要連續服用多次,人便會變得痴痴呆呆,終日昏沉欲睡,時好時坏,只要給儲君用上几服,儲君將難以處理朝政,那時太后大權在握,繆毒還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嗎?”
  項少龍登時汗流浹背。
  這條計策确是狠毒非常,最微妙是縱有人生疑,亦只會疑心到呂不韋身上去,皆因呂不韋早有前科。
  正心惊膽顫時,伍孚又道:“其實美美對大人也有點意思,只因大人對她毫不動心,她才轉愛為恨吧!她是小人養大的,自少就心高气傲,等閒人都不放在眼內,別人要給她贖身都不肯,但現在看來應是對繆毒死心塌地。”
  項少龍這時那還有心情理會單美美對自己有意還是無情。順口問道:“楊豫是否和許商纏上了?她不是管中邪的女人嗎?”
  伍孚冷笑道:“管中邪從來只把女人當作泄欲的工具,那有閒情去管楊豫。小豫一向多情,小人看她對大人比對許商更有意思呢!若大人有興趣,小人可把她送給大人。這四個女人除歸燕外,都很听小人的話。”
  項少龍失笑道:“不要故意說些話來哄我開心了。為何獨是歸燕敢違抗樓主的命令呢?”
  伍孚苦笑道:“這個女儿一向任性,自莫傲死后,性情大變,終日想著向大人報复,連我多次規勸她也不肯听,希望大人勿与她計較就好了。”
  項少龍想不到伍孚也有慈悲的一面,微笑道:“放心吧!要計較早就計較了。”
  想到不宜逗留太久,正容道:“此事我會如實報上儲君,异日繆毒授首之時,必不會漏了樓主這份天大的功勞。”
  伍孚千恩万謝的拜倒地上。項少龍把他扯了起來。才繼續朝繆毒等候他的別院走去。心內不由百感交集。繆毒這么做,勢須先得朱姬首肯。人說虎毒不食儿。想不到朱姬竟為了情夫,狠下心腸去害自己的“親生儿子”。由這刻起,他再不用對朱姬有疚歉之心了。
  來到別院,項少龍著荊善等在外進小廳等候,与伍孚舉步走入大堂里。
  六個几席分設大堂兩邊,見項少龍進來,繆毒這奸賊露出欣悅之色,領著蒲鵠、韓竭、令齊、繆肆等起立施禮,陪侍的小姐則拜伏地上,執禮隆重周到。
  項少龍還禮的當儿,虎目一掃,發覺醉風四花全到了,陪蒲鵠的是白蕾、單美美和楊豫均在繆毒的一席,歸燕則坐在繆肆之旁,韓竭和令齊均各有另一名姑娘侍酒,雖比不上白蕾諸女,亦已是中上之姿。
  項少龍見他們仍未開宴,知在等候自己,歉然道:“請恕小弟遲來之罪,但千万莫要罰我,否則小弟不但遲來,還要早退呢。”
  眾人听他妙語如珠,哄然大笑,柔美的女聲夾雜在男性粗豪的笑語中里,自有一番難以替代的風流韻味。
  后側的伍孚引領項少龍坐入繆毒右方上席時,繆毒欣然笑道:“只要一向不好逛青樓的項大將軍肯賞臉光臨,我們這群好色之徒,已感不胜榮幸,那還敢計較大將軍是早退還是遲到。”
  項少龍坐了下來,剛好面對著大奸商蒲鵠,后者舉杯道:“這杯并非罰酒,而是賀酒,那晚我輸得連老爹姓什么都忘了,竟忘了向大將軍祝賀,就以此杯作補償。”
  眾人轟然舉杯勸飲。
  項少龍沾唇即止,蓋因想起了茅焦,若說沒有戒心,就是欺騙自己了。
  伍孚見狀附身低聲道:“酒沒有問題,全是新開的。”這才退了出去。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項少龍感到楊豫和單美美看他的眼光,与以前稍有不同,似乎并非只有恨而無愛。
  繆毒放下酒杯,先介紹了韓竭身旁的姑娘丹霞和令齊身旁的花玲,笑道:“項大人莫要怪我多情不專,下官身旁兩位美人儿,其中之一是專程來侍候大人的。我只是代為照顧,以免美人寂寞,現在物歸原主,任大人挑選。”
  項少龍當然不會杷女人當作貨物,不過這可是此時代人人都習慣了的看法,有主之花固是男人的私產;無主之花更是可供買賣迭贈的財貨。所以單美美和楊豫均欣然受之,不以為忤,還目光漣漣地含笑看著項少龍,有點爭風意味的等候項少龍選擇。
  項少龍糊涂起來,不听伍孚的話還好,有了他那番話入耳后,再分不清楚自己對兩女應持的態度了。
  幸好他清楚知道雖未致乎要對她們“如避蛇蝎”,但仍以“敬而遠之”
  最是妥當,從容笑道:“項某怎敢奪繆大人所好,大人兼收并蓄,才是美事,項某不若另召姑娘吧。”
  兩女立即作狀不依,又向繆毒撒嬌,弄得滿堂春意,恰到好處。同時討好了繆毒和項少龍,不愧歡場紅人。
  蒲鵠大笑道:“項大人确是厲害,只一招便避過了開罪我們其中一位美人儿之失。蒲某若早點知道大人的本事,便不會因大人在比武前仍來玩樂而錯下判斷,累得囊空如洗,要靠繆大人接濟才能与我的乖小蕾親熱親熱。”
  言罷摟著白蕾親了個嘴儿。
  白蕾欲拒還迎后狠狠在蒲鵠大腿捏了一記,引來眾男的邪笑。
  不知是否因知悉了繆毒陰謀的緣故,項少龍發覺自己完全投入不到現場的情緒和气氛中去。想起曾在二十一世紀花天酒地的自己,才忽然知道自己變得多么厲害。
  到此刻他仍弄不清楚蒲鵠和繆毒的關系,照理蒲鵠既是杜璧的一党,自是擁成喬的一派,支持的是秀麗夫人。与繆毒的太后派該是勢成水火,但偏偏卻在這里大作老友狀,教人費解。
  而且蒲鵠的眼神模樣,在在都顯示他乃深沉多智,有野心而敢作敢為的人。但擺出來讓人看的樣子,卻只是個沉于酒色財富的商家,只從這點,已知此人大不簡單。
  坐在蒲鵠下首的令齊笑語道:“蒲老板最懂說笑,誰不知道大老板的生意橫跨秦趙,愈做愈大呢。”
  蒲鵠歎道:“說到做生意,怎及得大將軍的岳丈大人,現在連關中、巴蜀和河東都成了他囊中之物,就算不計畜牧,只是桑、蚕、麻、魚、鹽、銅、鐵等貿易往來,賺頭已大得嚇人,怎是我這种苦苦經營的小商賈所能比較。”
  繆毒失笑道:“蒲爺不是想搏取同情,要項大人勸烏爺把贏了的錢歸還給你吧!”
  今趟連項少龍都失笑起來,這蒲鵠自有一套吸引人的魅力。
  令齊淡淡道:“蒲爺的大本營,只論三川,自古就是帝王之州,其他太原、上窯,都是中原要地,又是通往東西要道,物產丰饒,商家往來販運,經濟發達。蒲爺竟有此說,是否有似“妻妾總是人家的好”呢!”
  這番話登時又惹起哄堂大笑。
  項少龍暗中對這繆毒的謀士留上了心,雖只區區几句話,已足看出他是個有見識的人。
  小盤欽定的內鬼茅焦沒有出現,可能是因時日尚淺,仍末能打入繆党權力的小圈子內。待他害小盤的陰謀得逞,情況才會改善。
  此時陪繆肆的歸燕發出一聲尖叫,原來是繆肆忍不住對她動起手腳來。
  醉風四花是當今咸陽最紅的名妓,身家地位稍差點的人,想拈根手指都難比登天。即管權貴如呂不韋、繆毒之流,也要落點功夫,才能一親芳澤。
  而這亦是顯出她們身价不凡的地方。現在繆肆如此急色,可進而推之此君只是俗物一件。全憑繆毒的親族關系,才有望進窺高位。
  繆毒和繆肆,就像呂不韋和被罷了職的呂雄,可見任用親人,古今如一。但卻每是敗破之由。
  忽然間項少龍后悔起來。
  當年因貪一時之快,扳倒了呂雄,實屬不智。若任他留在都衛里,便可藉以牽制管中邪了。
  想到這里,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在繆毒坍台前好好的“善待”繆肆。
  繆毒狠狠瞪了繆肆一眼后,舉杯向歸燕謝罪,這個痛恨項少龍的美女才回嗔作喜,雖然事后必會在姊妹間罵臭繆肆。
  項少龍又聯想起有法寶可偷听這類對話的伍孚,覺得既荒謬又好笑。
  蒲鵠為了緩和气氛,歎道:“若說做生意,仲父才是高手,只看他《呂氏春秋》內對農耕技術的記述,廣及辨識土性、改造土壤、因地制宜,又重視間苗、除草、治虫、施肥、深耕細作、生產季節等,便知他識見确是過人了。”
  韓竭冷笑道:“若我韓竭有他的財力權勢,也可出部《韓氏春秋》過過癮儿,現在大秦人才鼎盛,什么東西弄不出來呢?”
  項少龍自然知道蒲鵠存心不良,好加深繆呂兩党的嫌隙。卻不禁暗里出了一身冷汗。
  自想到以《五德始終》對抗《呂氏春秋》后,他便把念《呂氏春秋》忽咯一旁。其實這本划時代的巨著正深深影響著這時代的知識分子,那是一种思想的轉移,大概可稱之為:“呂氏主義”。
  所以縱使繆毒奸謀得逞,得益的最有可能仍非是繆毒而是呂不韋。
  在朝野的擁持下,呂不韋可輕易制造形勢,蓋過朱姬。當他正式登上攝政大臣的寶座,憑著他在文武兩方面的實力,他項少龍和繆毒就大禍臨頭了。
  在神思恍惚,魂游太虛間時,嚦嚦鶯聲響起道:“項人將軍神不守舍,又酒不沾唇,是否貴体欠安呢?”
  項少龍惊醒過來,見眾人眼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而關心自己的正是伍孚形容為多情的楊豫,順水推舟道:“昨晚多喝了兩杯,醒來后仍是有些頭昏腦脹腳步飄飄的……嘿!”
  正想乘机借詞溜掉,繆毒已搶著道:“倘茅先生非被儲君召了入宮看病,就可叫他來看看項大人。茅先生向以醫道名著當世,包保能藥到醉除。”
  項少龍登時出了一身冷汗。
  小盤召茅焦到宮內去,自是借診病為名,問取情報為實,但弊在茅焦是繆毒陰謀的施行者,倘以花言巧語,又或暗做手腳,騙得小盤服下毒藥,豈非大禍立至。
  但想想小盤既是秦始皇,自不應會被人害得變成白痴,只是世事難測,怎能心安,想到這里上北時心焦如焚,霍地起立,施禮道:“請各位見諒,項某忽然記起一件急事,必須立刻前去處理。”
  眾人無不愕然朝他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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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正面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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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繆毒皺眉道:“究竟是什么急事呢?可否派遣下人去做?眼下酒菜還未陳上!何況還有我特別為大人安排的歌舞表演呢。”
  蒲鵠也道:“項大人身子都未坐暖,就赶著要走,我們怎都不會放過你的。”
  項少龍暗罵自己糊涂,這事确可差人去辦,烏言著就是最佳人選,只要由他通知滕翼,再由滕翼找昌平君商議便成了。陪笑道:“是我一時急得糊涂了,這就去吩咐下人,請各位原諒。”
  繆毒等這才釋然,放他离去。
  項少龍步出大堂,來到外進的小廳堂處,荊善等正在大吃大喝,又与侍候他們的俏妓打情罵俏,樂不可支,偏是見不到烏言著。
  問起時,烏光惶恐道:“烏著大哥溜了去找他的老相好,項爺莫要見怪他。”
  項少龍怎會見怪他,本想改派荊善,但想起不如趁机到外面松弛一下,問明了烏言著要去的地點,想出去時,眾衛慌忙站了起來。
  項少龍早厭了終日有人跟在身后,又見他們正吃喝得不亦樂乎,勸止了他們,一個人溜了出去。
  踏步林中幽徑上立時精神一振,想起家有嬌妻愛儿,卻要在這种勾心斗角的場合与人虛与委蛇,只好大歎何苦來由。
  不一會轉上通往主樓的大道,一來夜幕低垂,二來他只是孤身一人,故雖不時碰上提燈往其他別院去的婢仆客人,都以為他是一般家將從衛之類的人物,沒對他特別留心。
  快到主樓時,忽然見到伍孚匆匆赶了出來,沒有提燈,就在他身旁,不遠處低頭擦身而過,轉入一條小路去,一點不知他的存在。
  項少龍心中一動,閃入林中,迅速跟在他身后。
  若非見他是朝醉風四花居住的那片竹林奔去,他絕不會生出跟蹤的念頭。
  因為四花現在全体出席了繆毒的晚宴,伍孚又該忙于招呼賓客,實在沒有到那里去的理由。除非是有人在等候他。
  能在任何一花的閨閣等候伍孚去說話的若不是呂党就是繆党的人,其他人怎敢和這兩党的人爭競。
  眼下繆毒等全在別院里,那豈非是呂不韋方面的人在那里等著嗎?
  項少龍展開特种部隊的身手,緊跟在伍孚身后,不片晌抵達了竹林處。
  只見入口處人影憧憧,把伍孚迎了進去。
  項少龍生出望洋興歎的頹喪感覺,上次是因有韓闖掩護,才能潛入這成陽所有好色男人都渴望能留宿一宵的“竹林藏幽”內。現在自己連一條攀爬的勾索亦欠奉,要潛進去只是痴人說夢吧了!
  正想离開時,腦際靈光一閃。
  伍孚不是說過可以偷听醉風四花的臥房,而她們卻懵然不知嗎?
  想來這該不會是假話,因為只要項少龍加以追查印證就可揭破伍孚是否在說謊。這种監听工具,极可能是像在信陵君臥房里那條能監听地道內聲息的銅管一類的設備,自不應裝在林內四座小樓任何一幢內,否則早就給識破了。
  但亦該裝設在附近,否則距离過遠,傳真度會大打折和。
  項少龍那還遲疑,沿著竹林搜尋過去,不一會在竹林另一方發現了一排四間擺放雜物的小屋,后面就是高起的外牆了。
  忙打亮了火熠子,逐屋搜尋起來,不一會發現其中一間的內進特別干淨,裝設四個大柜,与其他三間堆放雜物的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覺,而且還全上了鎖。
  項少龍急忙取出飛針,不片刻便把其中一個簡陋的鎖頭弄了開來,拉開柜門,忍不住歡呼起來。
  只見一根銅管由地上延伸上來,尾端像細小喇叭,剛好讓人站著時可把耳朵揍上去。
  總算伍孚這小子沒有在這裝備上欺騙他。
  不過這道根銅管顯然不是通往伍孚要到的那座小樓去,因為听不到半點的聲息。
  項少龍再試著弄開其他柜門,到第三個時,其中一根隱聞聲息,忙把耳朵湊上去。
  聲響傳來,似乎是酒杯相碰的聲音。
  好一會后,一把男人的笑聲響了起來。
  由于人聲通過這長達十多丈的銅管,不但聲音變質,還不太清晰,所以一時無法辨認出這是伍孚還是什么人。
  接著一個男人說話道:“仲父的妙計真厲害,項少龍雖然其奸似鬼,仍給小人騙得深信不疑。”
  項少龍那還認不出這是伍孚在說話,恨得牙都痒了起來。
  另一把男聲笑道:“主要還是靠伍樓主的本領,仲父這條連環妙計才可派上用場,异日儲君若出了事,誰都不會怀疑到我們身上去了。”
  只听語气,便知說話的是管中邪。
  項少龍暗叫好險。
  若非神差鬼使,教自己听到他們的說話,這個跟斗就栽得重了,可能會永不超生呢。
  由此可見小盤确是真命天子秦始皇,故能鴻福齊天。
  而呂不韋輸的卻是運气,又或可能存在于虛緲中的天命。
  同時也感心中煩厭。
  呂不韋的陰謀毒計不但層出不窮,還要不停接踵而來,自己何時才會有點安閒日子過?
  惟有寄望黑龍的出世了。
  呂不韋的聲音由銅管傳入他耳內道:“美美仍在陪那反骨賊子嗎?”
  伍孚答道:“仲父請放心,項少龍給我嚇得三魂不聚,根快會找借口离開,好去通知儲君。而且小人早告訴了繆毒,美美今晚只可留到戊時末,屆時小人會去把美美接回來的。”
  呂不韋冷哼一聲,不屑道:“這假閹賊子竟敢和我呂不韋爭女人,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
  項少龍听了一會后,知道再听不到什么東西,把柜鎖還原后,匆匆溜了出來。
  回到繆毒等所在的別院,赫然見到邱日升和渭南武士行館的三大教席國興、安金良、常杰全來了,坐在新設的四席處,同時多了四位陪酒的美妓,姿色又稍遜于侍候韓竭和令齊的丹霞和花玲。
  見他回來,首先發難的是楊豫和單美美,繆毒和蒲鵠等則同聲附和,責他藉詞逃席,否則怎會這么久才回來。
  項少龍比之剛才可說是判若兩人,心情大异。先与邱日升等客气打招呼,接著洒然自罰一杯,終平息了“公憤”。
  邱日升与他對飲時,神態出奇地冷淡。安金良和常杰則仍帶有敵意,反是國興這既得利益者執足下屬之禮,雖仍稍欠熱情,但項少龍已感覺到他有感激之心。
  繆毒對邱日升等人的態度顯然并不滿意。頻頻以眼色示意,邱日升卻裝作看不見,气氛登時异樣起來。
  項少龍這時又發覺單美美看自己時俏目隱含深刻的仇恨和憎惡,暗忖心理的影響竟是如斯厲害,因再不相信伍孚的話,所以觀感完全改變過來。
  現時大堂八個酒席,就只項少龍一人沒有侍酒的姑娘。
  菜肴此時開始瑞上,用的是銀筷子,以防有人下毒。
  繆毒道:“蒲爺一向不會空手訪友,今趟來咸陽,就帶來了個集天下美色的歌舞姬團,以供我等大開眼界,其台柱三絕女石素芳,更是聲、色、藝三絕,顛倒眾生。”
  項少龍心中大訝,听繆毒這么說,這顯然是個職業的巡回歌舞團,并不附屬于任何權貴。在此處處強權當道的時代,石素芳如何仍能保持自由之身,能夠隨處表演呢?
  在這古戰國的時代里,無論個人或團体,除一般平民百姓外,都含有某种政治意味或目的。照理這個歌舞團亦不例外。只就它与蒲鵠拉上關系,就大不簡單。
  蒲鵠得意洋洋道:“本人費了兩個月時間,親到邯鄴找著團主金老大,甘詞厚幣,才說得動他帶團到咸陽來,已安排好在春祭晚宴上表演助興,今晚可說是先來一場預演。”
  邱日升插口道:“听說“三絕女”石素芳与那晚在仲父府技懾全場的齊國“柔骨美人”甫宮媛,以及燕國有“玲瓏燕”之稱的鳳菲,合稱三大名姬,想不到今天的成陽一舉來了兩姬,我等确是眼福不淺。”
  項少龍這才知道那晚行刺自己的柔骨女名叫甫宮媛。
  三大名姬內,至少有一個是出色當行的女刺客。
  其他兩個又如何?
  項少龍不禁生出好奇之心。
  繆毒邪笑道:“仲父想必嘗過柔骨美人的滋味,不知蒲爺可曾試過石素芳的房內三絕,又能否透露一二。”
  所有男人都笑了起來,眾女則嬌嗔笑罵,她們都習慣了男人這類露骨言詞,亦知道怎樣作出恰當的反應。
  項少龍卻是心中暗笑,繆毒重用這种只懂風月之徒,實已种下敗亡之因。
  蒲鵠先陪眾人笑了一會,才道:“假若這么容易可一親香澤,石素芳恐已給人收于私房了。石素芳每到一地,均要有人保證不會被迫賣身,今朝的保家就是蒲某人,試問蒲某豈能作監守自盜的卑鄙之徒?”
  坐在邱國升下席的安金良正嚼著一片雞肉,含糊不清地咕噥道:“那就太過可惜了!”
  登時又引起一陣哄笑。
  楊豫此時站了起來,提著酒壺來到項少龍旁,雙膝先触地,再又坐到他小腿上,笑饜如花道:“項大人,讓奴家敬你一杯!”
  項少龍瀟洒舉杯,讓她斟酒。
  繆毒笑道:“豫姑娘既對項大人有意,項大人不若就把她接收過去吧,保證她的榻上三絕,不會比石素芳遜色。”
  眾人再次起哄,推波助瀾,只有邱日升等臉露不屑之色,對項少龍仍是很有芥蒂。
  項少龍見這風韻迷人的美女赧然垂首,不胜嬌柔。就算當作她是在演戲,仍感一陣強烈的沖動。這是男人与生俱來對美女的正常反應,尤其想到她可能毒如蛇蝎,更添另一番玩火般危險刺激的滋味。
  哄笑聲中,楊豫仰臉橫了他千嬌百媚的一眼,又垂首櫻唇輕吐道:“若項大人能騰出少許空間,楊豫愿侍候枕席。”
  道兩句話,由于音量极細,只有項少龍得以耳聞,倍增暗通款曲的纏綿滋味。
  項少龍目光落在她起伏有致的酥胸上,差點脫口答應。幸好最近每天雞鳴前便起來練劍,把意志練得無比堅毅。低聲道:“心結難解,請豫姑娘見諒。”
  楊豫以幽怨得可把他燒熔的眸子瞅了他一眼后,退回繆毒一席去。
  項少龍主動舉起酉杯,向各人勸飲,眾人哄然舉杯,但邱日升方面除國興外,其他人的神態就勉強多了,只是敷銜了事,熱情欠奉。
  接首邱日升和蒲鵠對飲了一杯。
  項少龍正奇怪為何繆毒似乎一點控制不了邱日升時,剛巧見到蒲邱兩人交換了個大有深意的會心微笑,靈光一閃,想通了繆毒和邱日升的關系。
  邱日升以前是陽泉君的人,傾向小盤之“弟”成喬。現在他仍是成喬派,但卻改為与杜璧和蒲鵠勾結。
  杜璧和蒲鵠勢力雖大,卻是集在東三郡方面,那亦成了成喬的根据地。
  這可是呂不韋一手做成,故意留下這條尾巴,使朱姬和小盤不得不倚仗他去對付。
  但杜璧等亦希望插足到咸陽來,于是才有邱日升詐作投靠繆毒,使呂不韋亦礙著朱姬奈何不了他們。
  奇怪复雜的關系就如此形成了。
  他當然不會把觀察得來的寶貴責料透露給繆毒知道。
  呂不韋在玩權力平衡的游戲,他也只好奉陪。
  有了這种体會后,項少龍登時知道自己成了蒲鵠、杜璧和邱日升一方的首要攻擊對象。
  只要自己一死,便可立即打破了咸陽各大勢力的均衡局面。
  對蒲杜等人來說,自然是愈亂愈好。
  現在秦國軍方反對呂不韋的人絕非少數,只要杜璧能聯結其中最大的几股力量,例如王齒、王陵、王翦,又或昌平君、安谷奚等,成喬便大有把握与呂不韋表面支持的小盤爭一日之短長了。
  只要去了小盤這最大障礙,成喬就是大奏的當然繼任者了。而這首要之務就是干掉他項少龍,使咸陽陷進亂局中,他們才可混水摸了小盤這條大魚。
  就在此時,他看到邱日升頻頻用眼色向國興示意,好一會后,國興才不大情愿地道:“大將軍這兩天不知是否有閒情到我們行館表演一次刀法讓我們大開眼界呢?”
  同一樣意思的話,比起決戰前那晚國興在醉風樓說出來的,已完全沒有了那种劍拔弩張的味道了。可知紀嫣然的感之以義,小盤的誘之以利,已多多少少打動了他。
  說到底,以小盤為首的政治集團,始終是當時得勢,國興以前因先依附了楊泉君,才會無門路加入項少龍的一方。現在得此良机,要他再為邱日升犧牲實是何其難矣。
  項少龍尚未說話,繆毒故作茫然道:“大將軍如有神助的刀法,國大人不是曾親眼目睹嗎?為何仍要多此一舉,再見識多一次呢?”
  這几句話极不客气,顯示繆毒非常不高興。
  邱日升哈哈一笑道:“正因為項大人刀法如神,我等才要請大人到行館措點一下手下儿郎,內史大人誤會了。”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若邱館主答應明天親自下場,我項少龍怎也會到行館去聆听教益。”
  此語一出,包括蒲鵠在內,眾人同時色變。
  這几句話雖是客客气气道出來,但擺明項少龍有殺死邱日升之心,而且事后誰也不敢追究,因這是邱日升咎由自取的。
  蒲鵠和邱日升色變的原因,就是感到項少龍已看穿他們和繆毒的真正關系,才如此不留情面。
  繆毒等色變的原因,就是項少龍此語既出,以邱日升的身分地位,就算明知必敗,也只有挺身應戰,再無回轉余地。
  單美美等諸女卻是被項少龍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所震撼,芳心悸動。
  果然邱日升仰天長笑,豪气干云道:“近年來從沒有人像項大人般肯与本館主玩上兩手,明天午時,邱某人就在館內恭候大駕。”
  話畢霍地站起來,向蒲鵠和繆毒等人略一施禮后,拂袖去了。
  國興等只好匆匆施禮,隨他离去。
  大堂的气氛一時尷尬之极。
  眾人臉臉相覷,想不到邱日升气量如此淺窄時,伍孚一臉疑惑地走了進來,遠頻頻回頭朝邱日升消失的方向望去。
  項少龍笑道:“伍樓主是否要來接美美去与仲父相見呢?”
  繆毒和伍孚同時劇震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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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三絕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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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孚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事實上,他一時之間仍弄不清楚眼前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只知自己心中想著的事,被項少龍一口揭破,由于作賊心虛,那就像一個以為把自己包藏在密封厚衣的人,忽然變成了赤身裸体教人一覽無遺。
  項少龍看穿的雖只一點,但伍孚在感覺上卻像所有事全給看破了。
  一時間他雖仍末能意識到确實的后果,但潛意識中卻知道若自己卑鄙的行為被看破,等若開罪了儲君和項少龍,必將惹來滅族大禍。
  所以他跪下來乃是近乎下意識的反應。
  繆毒勃然色變的原因是伍孚騙了他。
  早先伍孚謊稱單美美身体不适,必須早退,當然今晚亦不能陪他度夜,豈知竟是因要去陪呂不韋,此事确是孰不可忍。
  他雖奇怪項少龍為何會知道美美是去陪呂不韋一事,但憤怒卻蓋過了求知心。
  除單美美猜到了一點點外,其他人都愕然望著跪伏地上的伍孚,弄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
  項少龍訝道:“伍樓主不是做了什么錯事吧?所謂生平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惊。樓主看來卻剛剛相反,听了區區一句話便跪了下來。這是為什么哩?”
  伍孚亦是老奸巨猾的人,定過神來,暗罵自己膽小心虛,忙爬了起來,干咳道:“小人只是一時失足,跪了下來,教各位大人爺們見笑了。”
  繆毒冷哼一聲道:“樓主來此,不是有如項大人所言,要把美美護送与仲父吧?”
  伍孚對繆毒,遠不如對項少龍的畏忌,忙道:“實情确是如此,不過若內史大人不高興,小人這就回去推掉仲父好了。”
  伍孚此時惊魂未定,只想迅快离開,以查證為何項少龍竟會知穿這件事。其中一個可能性,自然是因項少龍的人發覺呂不韋來了。
  單美美發出一陣清脆的嬌笑,沖淡了不少凝重的气氛后,嬌嗲地道:“項大將軍剛才出去打了一個轉,是否碰到仲父來了?”
  項少龍知道單美美是借机通知伍孚,教他不用憂心,以為給項少龍識破了所有机密。只從這點,就可知單美美實在是呂不韋的人。淡淡道:“我沒有見到仲父,但我的手下卻見到他的隨從,所以隨口一猜,怎知卻累得伍樓主摔了一跤。”
  伍孚和眾人這才釋然,項少龍則心中好笑。
  繆毒探手過去,挽著單美美的小蠻腰,向伍孚喝道:“樓主該知眼下應怎么做吧?”
  伍孚垂頭應是,狼狽地退出堂外。
  蒲鵠舉杯笑道:“生平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惊。這极有意思的詞句我蒲鵠尚是初次得聞,項大人妙語如珠,蒲鵠敬你一杯。”
  眾人均有同感,齊齊舉杯向項少龍致敬。
  項少龍心中暗笑,知道自己又引用了超越這時代的名句。蒲鵠故意重提這兩句話,自是看穿了伍孚作賊心虛。
  此時各人都有几分酒意,繆毒笑道:“不若就讓我們暫忘明天要發生的事,先欣賞三大名姬之一的石素芳色聲藝三絕的精彩演出吧!”
  項少龍舉杯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愁來明日當,我們再喝一杯。”
  包括單美美等諸女在內,人人屏息靜气,等待石素芳的出場。
  連項少龍也懾于她的三絕聲名,生出期待之心。
  那隊由十八名女子組成的樂隊,此時已置身近門的一端,在吹奏敲擊各式樂器發出纏綿樂韻的同時,訓練有致地擺舞著身体,舞姿曼妙,教人悅目賞心。
  她們都是綺年玉親,身穿彩衣,配上舞樂,引人之极。
  忽然鼓樂一變,兩隊各八人的美艷歌姬,手持羽扇,身穿輕紗,分由兩邊側門舞進堂來,乍合倏分,變化出各种不同的人造圖案,看得在場男女,均歎為觀止。
  秦國雖是當時頭號強國,但若論文化風流,那是其他六國對手。
  單美美等已是秦國第一流的歌舞姬,但見到這來自東方的歌舞團,亦只好自槐不如。
  最精彩是輊紗下隱見淡紅色的褻衣短挂,香肩胜雪,玉臂粉腿,擺曳生姿,看得眾男兩眼放光,繆肆這色欲之徒更是口涎直流。
  項少龍乘机觀察眾人反應,繆毒和令齊、韓竭等雖未像繆肆的失態,但亦是目瞪口呆。只有蒲鵠神色沉冷,可知此人擺出來的姿態,只是眩惑別人的一种假像。
  兩隊舞姬,在千變万化后,由分而合,站成一個大圓,櫻唇輕吐,發出曼妙無倫的歌聲。
  項少龍半句也听不到她們在唱什么,正思量閒,眾舞姬忽地蝴蝶般飛散四方,一位絕色美女赫然出現在眾女的正中處。
  眾人都不知這俏佳人何時來到,怎樣躲在歌姬陣中,到蒲鵠帶頭鼓掌喝彩,才如夢初醒般附和起來。
  這美女身著鮮黃繡花的羅裙,足登絲織錦花繡鞋,頭上的釵簪以玳瑁鑲嵌,雙耳戴了明珠做的耳墜,粉頸挂上寶石綴成的珠鏈,混身光環流轉,配起她顫顫巍巍的聳挺酥胸,纖細得僅盈一握的腰肢,洁白如絲鍛的皮膚,胖瘦适中的身材,妖艷婀娜,動人至极。
  瓜子般的俏臉上嵌了一對顧盼生輝的明眸,在兩個美麗的酒窩襯托下香唇像一抹由老天爺那對妙手勾畫出來的丹紅胭脂,艷麗濃郁,卻一點不落于塵俗。
  她雖坐在地上,未有任何動作,但只坐姿已使人感到她体態嫻雅,輕巧無倫。
  最令項少龍印象深刻的是她長秀而洁白的脖子,那使她在妖艷中透出無比高貴的气質,比之琴清和紀嫣然,亦不會遜色多少。
  石素芳這一亮相仿佛如艷陽初升,光華奪目,不論男女,均被她美絕當世的扮相震懾得不能自己。
  其他舞姬以她為中心坐了下來,輕輕遙向她而揮動羽扇,使人清楚知道她才是歌舞團的核心和靈魂。
  石素芳像一點不知自己成了眾人眼光的唯一目標,像獨坐深閨之內,顧影自怜地作了几個使人心跳情動的姿態表情后,才幽幽唱了起來。
  石素芳的口唇放送出縹緲优美、如云似水的歌聲,反覆如波推浪涌,仿佛勾留在纏綿的气氛中,不但自己欲舍難离,也教人走不出去。
  項少龍本是不懂音律之人,但這些年因受紀嫣然的影響,已略諳一二,這時听到她的凄幽的歌聲,腦海泛起一幅美麗的圖畫,若似夢境里有位活在深邃幽谷內的仙子,正徘徊水畔,對著自己美麗的倒影探情詠吟,其動人處比之紀嫣然的簫音,亦是不遑多讓。
  她唱的是詩經中的《采薇》,是描寫將士出征的寫怀特,不斷重唱“采薇采薇”,然后是一段將士感怀的描寫,那种纏綿哀怨的歌聲感情,誰能不為之傾倒。
  她的歌聲雖是若斷若續,似實還虛,但偏是异常清晰,咬字明确,教人听得一字不漏。當她唱到“若我往矣,楊柳依依,令我來思,術雪霏霏,仃道遲運,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聲音轉細,与樂音同時消沒,化入千山万水外的遠處時,眾舞姬又把她圍攏遮掩起來,羽扇顫震間,全体退出門外去。
  眾人感動得連拍掌喝彩都忘掉了。
  項少龍亦神為之奪,傾倒不已。
  眾人迷醉無言時,一名四十余歲的華服大漢走了進來,一揖倒地道:“金成就參見蒲爺和各位大人。”
  蒲鵠回過神來,笑道:“這位就是金老大了,全賴他的苦心訓練,各位才能听到剛才比仙籟還動人的歌聲。”繼而把各人介紹給金老大。
  繆毒欣然道:“人來,給我賞金老大十兩黃金。”
  當下,自有人拿錢給金老大。
  項少龍暗忖繆毒近來定是刮了狠多銀兩,否則怎能隨手大筆打賞。
  金老大千恩万謝時,蒲鵠識趣地道:“石姑娘今晚心情如何?可否請她來陪我們閒聊兩句,并讓我等表達仰慕之情。”
  金老大顯然應付慣這种場面,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道:“我這女儿絕不能對她操之過急。待小人我到時机,再安排她和諸位大人見面,此事可包在小人身上。”
  眾女均松了一口气。
  單美美等醉風四花更露不屑之色,表面似不屑石素芳擺的架子,骨子里自然因為她能傾倒眾人妒忌得要命。
  若論姿色,單美美比之石素芳,實是不遑多讓。但若論聲藝卻至少遜了一籌。至于包裝形像,更輸了一大截,假如這都是金老大這“經理人”設計出來,那金老大就大不簡單了。
  金老大轉向項少龍道:“我這女儿一向眼高于頂,但對項大人卻特別留心。今晚就因知道大人有份出席,特別開心,選唱了她的首本名曲。”
  項少龍連忙謙讓。同時心中大罵,剛才石素芳唱曲時,眼尾都沒看過自己,而金老大卻偏要這么銳,擺明是蒲鵠的囑附,以挑起繆毒對自己妒忌之意,其心可誅。
  果然繆毒雙眼閃過嫉恨之色,哈哈笑道:“既是如此,金老大只須安排石小姐和項大人私下相見就可以了,有我們這些旁人,反為礙事。”
  項少龍恨不得痛摑金老大兩巴掌,同時亦暗懍蒲鵠兵不血刃的毒辣手段。這一招离間計,用在什么人身上都比不上用在繆毒身上生效。因為繆毒一向妒忌項少龍和朱姬的關系,所以金老大這几句話可說正中要害。
  項少龍回頭向身側的繆毒苦笑道:“繆大人切勿對金老大的謊話為真,我看石小姐對任何人都不在意才是真的。”
  繆毒干笑兩聲,顯是仍難以釋然。
  最高興的當然是蒲鵠,舉杯勸飲。
  金老大乘机退了出去。
  不一會伍孚又來了,還有呂不韋、管中邪和許商三人,且把金老大扯了回來。
  眾人均大感意外,愕然以對。
  呂不韋來到堂心,眼光掃過各人,最后落到繆毒身上,哈哈笑道:“我今朝來是要罰內史大人三杯酒。”
  繆毒、項少龍等紛紛起立施禮,單美美諸妓則拜伏地上。
  繆毒一向在呂不韋淫威下過活,近來雖因有朱姬撐腰,飛黃騰達,但舊主余威猶在,不見面時還可逞威風,現在面對著面上立時像矮了半截似的,囁嚅道:“仲父為何要對卑職興師問罪呢?”
  呂不韋持須長笑道:“少龍、蒲老板和諸位美人儿可作見證,讓我逐項罪一一數出來,看是否罰得有理。”
  在呂不韋身后的許商喝道:“還不給內史大人先斟第一杯罰酒?”
  呂不韋欣然道:“美人們請坐!”
  眾女依言坐了起來。
  單美美和楊豫一人提壺,另一人取杯,斟滿了一杯酒,遞到像見到貓的老鼠般的繆毒手上。
  項少龍不由心中暗贊,呂不韋一入場,便憑其身分气勢把各人全壓住了,完全操控了主動之權。
  那被“押”回來的金老大則一頭霧水的站在伍孚之旁,弄不清楚目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繆毒的手下韓竭、令齊、繆肆等見項少龍和蒲鵠亦是啞口無言,更是沒有播嘴的余地。
  卓立呂不韋另一旁的管中邪則臉帶微笑,神態自若,令人一點看不出几天前他曾敗在項少龍的百戰寶刀之下。
  呂不韋負手身后,悠然舉步來到繆毒席前,微微一笑道:“首項罪名,就是明知本仲父來了醉風樓,竟不過來打個招呼,何時我們的關系變得和陌路人沒有任何分別了?”
  繆毒大感尷尬,哭笑不得應道:“該罰!該罰!”舉杯飲了第一杯罰酒。
  蒲鵠看著單美美為繆毒斟第二杯罰酒時,哈哈笑道:“仲父這第一杯罰酒,罰的該是我們全体才對。”
  呂不韋搖頭笑道:“本仲父怎敢怪蒲老板,但責怪小繆卻是理所當然,是嗎?內史大人?”
  繆毒眼中怒火一閃即逝,這几句話當然是暗指他忘恩負義了。垂頭沉聲道:“仲父的話自然錯不了。只不知第二杯罰的又是什么?”
  呂不韋目光落到項少龍身上,微笑道:“少龍料事如神,不若由你來猜猜看。”
  項少龍与繆毒交換了個眼色,笑道:“仲父行事出人意表,教我如何猜測呢?”
  呂不韋大感得意,在眾人注窺下于場心來回踱起方步,最后來到大堂向門的一端,環顧全場笑道:“第二杯仍是与第一杯罰的事有關,剛才碰上金老大,問起來始知小繆私下安排了在此欣賞三絕女的聲色藝,如此難逢的机會,小繆怎可漏了我呂不韋的一份儿?”
  管中邪附和道:“我當然沒責格責罰小繆,但仍忍不住要怪小繆不夠老朋友。”
  繆毒給他們你一句我一句,諷刺奚落,又口口聲聲像從前般喚他作小繆,臉色開始難看起來,但又礙于形勢仍遠及不上呂不韋,惟有哽咽下這口惡气,忍气吞聲地把第二杯罰酒喝了,歎了一日气道:“這第三杯罰酒,恕卑職真想不到原因了。”
  蒲鵠皺眉看著呂繆兩人,一頭霧水,顯熱想不通為何呂不韋要來公然落繆毒的面子。
  只有項少龍隱隱猜到原因,皆因呂不韋以為已通過伍孚蠱惑了項少龍,陷害了繆毒,故蓄意制造出聯手打擊繆毒的聲勢,矛頭更是直指朱姬。
  假若小盤肯和呂不韋聯起手來對付繆毒,就算朱姬都包庇不了他。
  再想深一層,呂不韋顯然是在試探項少龍是否中了他的反間之計。
  想到這里,項少龍心中一動道:“若第三項罪名是与美美小姐有關,可否請仲父暫時放過內史大人,不再說出來,那就皆大歡喜,大家可以各自快活地回家睡覺了。”
  今趟輪到呂不韋、管中邪等臉色微變,顯是給項少龍說中了心事。
  單美美花容失色,瞥了項少龍一眼后,跪伏地上,嬌軀微顫。
  繆毒立即恍然大悟,知道呂不韋是要公開宣布納單美美為侍妾,那他若仍要和呂不韋爭奪這美人,自是罪大惡极,有負呂不韋提拔之恩了。
  堂內一時靜得落針可聞。
  呂不韋終是一代人杰,提得起放得下,向項少龍豎起拇指贊道:“還是少龍了得,就因你這兩句話,本仲父收回第三杯罰酒。”
  接著冷喝道:“美美你先回小樓,轉頭本仲父就來見你。”
  單美美惶然望了气得臉色鐵青的繆毒一眼,低頭站了起來,忽然淚如泉涌,掩臉奔了出去。
  韓竭手按到劍柄上,望向繆毒,顯是只要繆毒一個眼神,就立即動手了。
  管中邪和許商亦手握劍柄,但卻故意不看韓竭,裝出不屑之狀。
  大堂內立即殺气騰起。
  繆毒雙目凶光一閃,倏又斂去,歎了一口气,緩緩道:“夜了!大家早點休息也好。”
  呂不韋仰天打了個哈哈,向蒲鵠和項少龍分別打了個招呼,掉頭便走,管許兩人隨他去了。
  繆毒沉吟半晌后,搖頭苦笑道:“現在我只想到外面吸兩口清新的空氛。”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卻是因心情輕松而發,因為知道呂不韋和繆毒的對抗和沖突,終因單美美這導火線而表面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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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光芒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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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繆毒和項少龍兩人并騎而馳,在咸陽的古代大街緩緩而行。
  十八鐵衛在前方開路,繆毒的親衛則隨在身后。
  由于不久前才發生了暗刺事件,故人人提高警覺,不敢掉以輕心。
  韓竭、繆肆和令齊三人緊跟于后,不過仍隔了一段距离,好讓兩人可放心說密話。
  甫离妓寨,繆毒最后一絲的卑容立時消失,臉寒如冰,一言不發。
  走了半盞熱茶的路后,繆毒呆望前方燈籠光映照下的街道,沉聲道:“呂不韋實在欺人太甚。”項少龍慣性地听著馬蹄的響音在空廣無人的長街回蕩,歎了一口气道:“目前形勢下,內史大人還是忍一時之气吧,犯不著為一個女人与他正面沖突。”
  繆毒咬牙切齒道:“項兄看到美美的無奈和痛苦嗎?她的心是向著我的。”
  項少龍想起單美美哭著离開時瞥他的眼神,不由勾畫出一幅這美女美麗的胴体被緊壓在呂不韋臭体下的情景,欲語無言。
  繆毒像自說自話般低吼道:“我要殺了呂不韋!”
  項少龍抬頭往他望去,剛好繆毒的目光往他射來,兩人對望了一會后,項少龍道:“先不說能否殺死他,但若呂不韋真的死了,秦國會立即陷進亂局里,繆兄還是三思才好。”
  繆毒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頹然一歎。
  項少龍亦心中暗歎。
  自己實在太重感情,雖明知繆毒是狼心狗肺的人,對他項少龍更是不安好心,但現在見到他被呂不韋多方迫害,仍興起同情之念。看來自己真不是搞政治的料子。對敵人都這么容易心軟。
  此時來到一個十字街頭,左方可通往城南的甘泉宮,向前則是項少龍歸家之路,繆毒勒馬停定,整隊人隨之停了下來。
  項少龍心知肚明繆毒要往甘泉宮去找朱姬,好在臥榻上向她訴苦,心中立時不舒服起來。
  繆毒勉力振起精神,道:“項兄明天是否打算殺死邱日升?”
  項少龍怎也不能不在此事上給他一點面子,微笑道:“這事由繆兄作主好了。”
  繆毒想不到項少龍如此肯賣賬,一震道:“項兄真夠朋友,這事情我是明白的。邱日升實在太過份。但此人目前對我仍有點用處,項兄給他一些挫折吧!”
  項少龍淡淡道:“就依繆兄之言好了。”
  頓了頓乘机問道:“繆兄和蒲鵠究竟是怎么樣的關系呢?”
  繆毒皺起眉頭,好一會才道:“現在他致力巴結我,我見沒有什么害處,便敷衍一下他。此人在奏趙均有龐大的勢力,以前一直和陽泉君勾結,現在失去了靠山,又見杜璧沒有什么作為,自然要另外找人支撐了。”
  這么一說,項少龍立知蒲鷗給了他很多好處,也不揭破。兩人道別后,各自走了。
  回到烏府時,已是二更時分,宅內燈火遇明,大多數人仍出奇地尚未就寢,原來是護送鄒衍出境的烏果回來了。此人乃烏家的開心果,上上下下無不歡喜他。此時正在大廳內口沫橫飛的說起旅途的趣事見聞,听得紀嫣然諸女和趙大等人不時爆出哄笑。他就是那种能把完全不好笑的事弄得令人忍俊不住的說話高手。
  周薇小鳥依人般待在他旁,神情歡喜,眾人中以她和田氏姊妹笑得最是厲害。只要烏果來個表情,不用說話她們早笑彎了蠻腰。
  滕翼和善蘭則坐在一角,感受著廳內融洽的气氛。荊俊今晚因要值夜,故不在此。
  經過了外間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回到這溫馨天地的項少龍心中頓生溫暖。
  烏果見他回來,忙起立致禮道:“項爺巡夜回來了!”
  此語一出,眾人再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滕翼站了起來,笑道:“夜了!明天再談吧!”
  烏果一把拖著周薇的纖手,嚷道:“夜了!大家去睡覺吧!”
  周薇在眾人的笑聲中,掙脫了烏果的手,羞紅著小臉溜往后宅,而烏果卻裝出個急色的模樣,追著去了。
  眾人一哄而散,只剩下紀嫣然諸女和滕翼夫婦。
  紀嫣然白了他一眼道:“我還以為夫君大人今晚不回來呢。”
  項少龍呼冤道:“賢妻以為我想去与繆毒這种人鬼混嗎?不過今晚卻有盛大收獲。”
  滕翼追間下,項少龍把今晚發生的事如盤托出。
  滕翼怒道:“呂不韋真是卑鄙無恥,但繆毒亦非好人,最好是他兩個都死掉了。”
  烏廷芳關心的卻是別的事,問道:“那石素芳是否長得很美?”
  項少龍識相答道:“算得相當不錯的,但總不及芳儿的明艷。”
  烏廷芳立時眉開眼笑,不再糾纏。
  滕翼沉聲道:“明天三弟真要為繆毒而放棄鏟除邱日升的良机嗎?”
  項少龍歎了一日气道:“想深一層,現在仍不宜除去邱日升,多個人与呂不韋作對該是好事。”
  岔開話題,問起紀嫣然試演黑龍的情況。
  紀嫣然秀眸閃亮,油然道:“有嫣然主持,夫君大人放心好了。”
  滕翼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道:“大家早點休息,養足精神,明天便到那破行館大鬧一場,使人知道我們絕不好惹。”
  趙致笑道:“現在我們的項爺慣了在開戰前都要到醉風樓逛逛,不過今次恐怕沒有人敢再下重注買項爺輸了。”
  嘻笑聲中,各人回房去也。
  次日早朝時,由于立春將至,新的一年快將來臨,秦廷上下集中討論有關財政開支的各項間題。
  呂不韋掌管財務,早准備充足,于一個月前已向小盤提交了洋洋万言的“預算案”。
  總的來說,呂不韋都是加重賦稅,增加國庫收入,主要用以應付即將而來大規模軍事行動和建造鄭國渠的開支。
  這些天來小盤、李斯、昌平君和王陵不時密議,就是討論這財政的預算。項少龍對此一竅不通,又因要應付管中邪之戰,故免了參与之苦。
  呂不韋再詳細解釋了一趟整個預算案后,文武百官已站了足有兩個時辰,小盤格外開恩,使人搬來地席,賜各人坐了下來。
  呂不韋解說完畢后,意气風發道:“理財之道,在于應加則加,應減得減,用得其所。今找大秦國庫充盈,積粟如山,民以殷盛,國以富強,百姓樂用,諸侯親服,自應多開財路,廣增賦稅,奮勇東進。只有多占土地,我大秦才可繼續強國強兵的策略,此實我大秦開國以來,從所未有統一天下的良机。”
  呂不韋坐下來時,朝臣紛紛附和。
  朱姬始終非是這方面的專門人才,只有點頭的分子。
  項少龍听出呂不韋隱有秦國之所以有今日,全歸他功勞之概。他當然不希望秦國全力東進,不過卻沒有駁斥呂不韋的口實,只有暗暗气惱。
  幸好小盤顯然与李斯等商議后,另有想法,一直沒有表示同意。
  蔡澤、王綰等紛陳己見,歌頌呂不韋的英明神武、治國有方后,小盤淡淡道:“左相有何意見?”
  昌平君振起精神,站了起來,移到殿心,面向朝階上高踞而坐的小盤、朱姬、呂不韋三人道:“我大秦朝自孝公敗楚魏之師,舉地千里,惠文王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牧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俞、郢。昭襄王強公室,杜私斗,蚕食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至今更新得東三郡,誠宜先行富民之策,鞏固所得之地。兼之現在鄭國渠筑建需財,大批農民因被征作渠工,致荒廢生產,故增賦之議,還請儲君三思。”
  小盤尚未有机會表示意見,王綰冷笑一聲道:“左相此言差矣,我大秦乃天府之國,進可攻,退可守,關中左骰、函,右隴、蜀,沃野千里,甫有巴蜀之饒,北有故苑之利,阻三面而固守,獨以一面東制諸侯,兵源糧草補充無缺,建鄭國渠只是九牛一毛,只巴、蜀兩郡,已足可應付。請儲君明鑒。”
  蒙驁接口道:“我大秦自昭襄王以選,奮力東進,不僅取得了趙、魏、韓、楚的大片土地,且大少戰數百次,殲敵將士百万以上,大大削弱了東方諸國的戰斗力量。目下東方六國民不聊生,族類离散,亂极思治,在此眾弱而我獨強之時,找大秦占盡天時、地利、人和之勢,若不趁机舉財擴軍,錯失良机,豈對得起諸先王乎?”
  項少龍見昌平君不住色變,心知不妙。
  昌平君雖是饒有智謀之士,但礙于經驗,仍非是呂不韋、王綰等人的對手,到了某一階段,便難以為繼。
  今趟呂不韋的新財政預算案,實在是個奪權的周詳計划,使呂不韋有更大的自由度去征收賦稅,添加新稅項,及擴展軍隊。
  一旦小盤和朱姬批了下來,呂不韋將可為所欲為,利己損人,像桓奇這類將領,則更要看他臉色做人了。
  小盤或可管得到咸陽的三大軍系,但咸陽外的軍隊,則變相地由呂不韋控制了。
  所以這事是非爭不可。
  昌平君發了一陣呆后,忽地哈哈笑道:“有請李斯大人,把研究所得,奏稟儲君。”竟把李斯擺上台來。
  項少龍和小盤登時放下了心,知此乃沒有計策中的最佳計策。
  本來以李斯的長史身分,只等若小盤的秘書長,負責為小盤處理文書,但昌平君既點名由他出來表達意見,旁人亦很難反對。
  王齒、王陵等屬武將,帶兵打將,自是出色當行,但說到政治經濟,卻遠非呂不韋、王綰等的對手,都像項少龍般幫不上忙。
  只有李斯這名垂千古的名臣,才是最适合的人選。
  李斯心中暗喜,欣然走了出來,到了殿心,代替了昌平君后,先依足禮數,才油然奏道:“統一天下,乃我大秦國策,此事當無人心怀异議。惟施政有若怒海操舟,稍一不慎,重則舟覆人亡,輕亦民變禍連,故絕不可操之過急,其要在体察民情,因情施政。”
  蔡澤顯然一點都看不起李斯,帶點不屑口吻道:“老臣等在仲父指示下,遍察我大秦各郡,因地制宜,厘定賦稅,總不會疏忽從事,長史大人實在過慮了。”
  呂不韋捋須笑道:“長史大人若有机會親体政情,方能明白本仲父今次呈上儲君的建議書,實是窮無數人力物力而得來千錘百煉的成果,我大秦之興,盡在其中矣。請儲君太后賜准,好立即推行。”
  眾臣紛紛附和。
  昌平君等則眉頭大皺。
  只有項少龍心中篤定,知道李斯必有反擊妙法。
  果然李斯從容笑道:“所謂体察民情,必須有實据支持,始能令人信服。若照仲父提議,諸郡之中,以巴、蜀兩郡增稅最苛,此便是万万不可行。”
  呂不韋想不到李斯竟敢公然頂撞他這個舊老板,色變不悅道:“富者增之,貧者減之,此乃賦稅之金科玉律,巴蜀乃天府之地,我大秦貧其富,用兼天下。長史何有此言?”
  李斯絲毫沒有被他的疾言厲色嚇倒,好整以暇地昂然辯道:“巴蜀不但是我大秦根本,還是戰咯重地,其地兵甲上右由岷江順流而下,五天可達楚郢,乃統一西南和伐楚的必爭之地,為能鞏固巴蜀,必須因情施政,政采优寵之策。但微臣卻在仲父的建議書看不到此點。”
  頓了頓更胸有成竹般道:“要知巴蜀雖資源丰富,卻是地廣人稀,民智較低,很多地方還是處于刀耕火种的原始階段,若驟增其賦,恐怕一旦超過其負擔能力,反因加得減。其次巴蜀土著种族眾多,勇悍善戰,若激起民變,縱能平定,亦必大傷元气,加深仇隙。故不若減免賦租,使人心所向,始是上策。微臣之議,立足點在于巴蜀的戰咯性更胜于其經濟上的考慮,請儲君、太后和仲父明察。”
  小盤龍目立時亮了起來,奮然道:“李卿所言有理,先送富于民,然后再取富于民,始是正路。爭天下豈在乎一年兩年之短長。何況左相言及鄭國渠耗費一事,絕非九牛一毛,若抽空了巴、蜀兩地資源,會激起民變,那寡人就真的愧對先王了。”
  項少龍暗暗叫絕。
  李斯厲害處就是改由戰略方面批評呂不韋,且集中彈藥只攻一點,但卻予人感覺到整份建議書都是處處漏洞,皆因未能真的体察民情之故。
  小盤更不愧未來一統天下的名主,打蛇隨棍上,借机以鄭國渠來否定呂不韋的增稅政策,他這么說出口來,除了呂不韋等有限几人外,誰還敢堅待异議。
  呂不韋仍未有机會說話時,李斯續道:“現今初得東三郡,只是減稅,仍未足以安民,微臣之議,最好能減輕刑罰。我大秦目下不患無刑,而是患刑重。盜一錢者重罰,知情不報者又罪同,啟罪重罰,刑何以苛,對巴、蜀等蠻夷眾多又或新郡新民之地,刑苛只會釀成民變,于我大秦一統天下大大不利。”
  這番話已超出了呂不韋建議書的范疇,但在一統天下這大前題上,卻沒有分毫离軌,顯示出李斯的瞻矚,實非呂党能及。
  呂不韋雙目凶光連閃,手足無措時,李斯侃侃續言道:“富國之策,千變万化,但万變不离其宗,用之得所是也。像巴、蜀之地,地廣人稀,人才缺乏,但如能徙富民于巴蜀,刺激工商、固我本土,兩地振興有望。我大秦始能得其利,才足用之以并天下。”
  小盤聞之大喜,拍案叫絕道:“李卿之言對极。眾卿還有何話可說?”
  呂不韋等措手不及,臉臉相覷,無詞以對時,出乎眾人料外,繆毒离座而出,跪伏地上,恭敬道:“李大人之賢,可比商鞅而尤有過之。微臣斗膽請儲君破格賜准李卿,依仲父之議,重新厘定賦財之策,請儲君明鑒。”
  此語一出立時全殿嘩然。
  只有項少龍明白繆毒如此幫手,實是要報呂不韋昨夜的三箭之仇。
  呂不韋雙目厲芒電射,狠狠瞪著繆毒,恨不得把他生吞下肚。
  王綰等此時方知一向低調的李斯的高明手段。
  自入秦以來,李斯此時此刻才吐气揚眉,大放异采,奠定了以后屹立不倒的政治地位。
  小盤那還不知机,忙向朱姬請示。
  朱姬雖覺得這樣擺明削呂不韋的權勢,大是不妥,但卻不能不支持繆毒,點頭道:“皇儿看著辦好了。”
  小盤大感痛快地欣然道:“李卿立即著手進行此事,完成后須一式二份,分別呈上寡人和仲父,待寡人和仲父商量后,再在廷上商討。”
  項少龍心中暗贊,小盤雖是明削呂不韋之權,但卻予了呂不韋下台的机會,保存了少許顏臉。
  此時人人目光均集中到呂不韋身上,看他是否肯接受。
  呂不韋顯然理屈詞窮,再難找到駁斥李斯的說話,不過他終是頭老狐狸,竟仍能呵呵笑道:“長史大人果然不負本仲父所望,為我大秦立下大功,理該獎賞,不若就到本仲父處來來,負責賦役之務,使長史得以盡展抱負。”
  小盤微微笑道:“仲父所言甚是,不過寡人心中早有更适合李卿的職位,春祭時會有公告。”
  接著朗聲道:“今天到此為止,其他事留待明天稟上,退廷!”
  項少龍醒覺過來,才知早過了与邱日升約好的午時了。
  這回廷議出奇地精彩,亦出奇地冗長,足有五個時辰,亦即十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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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高手云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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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盤打了場漂亮的胜仗,心情大佳,邀了一批心腹大臣共進午膳,除桓奇提早离開咸陽未能參与外,連正興高采列在殿外苦候項少龍去武士行館鬧事的滕荊兩人都邀來了。
  尚有王齒、王陵、昌平君兄弟、李斯當然是座上客。
  午宴在后宮的內廷舉行,沒有了朱姬,小盤要怎樣就怎樣,痛快之极。
  宮娥奉上酒饌后,立被赶了出去,好讓眾人可暢所欲言。
  小盤和各人衷心贊賞了李斯后,輪到項少龍把昨夜發生的事情原本本詳細道出。
  听到呂不韋玩的把戲時,王齒勃然大怒道:“這么說以前鹿公和徐先指責呂賊毒害先王之事,非是無的放矢了。現在竟敢故技重施,不若我們先發制人,把呂賊和奸党殺個半個不剩,請儲君賜准。”
  小盤歎了一口气,道:“若可以如此容易,寡人早把他召人宮內,令人把他殺掉。只是現在呂党勢大,又有杜璧、蒲鵠等人虎視眈眈,亂事若起,杜璧等勾結外人作亂,首先東三郡就難以保存。最忌的尚有蒙驁,一天不削去他軍權,吾等仍未可輕舉妄動。”
  王陵這穩重派也道:“現今之計,最佳莫如待黑龍出世,再捧繆毒以制呂不韋,雙管齊下,才是妙策。”
  說到一半,只見李斯等朝他猛打眼色,才醒覺過來,立即臉如死灰。
  王齒果然愕然道:“什么黑龍出世!”
  小盤曾有嚴令,禁止任何人透露黑龍之事,現在王陵發覺說漏了口,自是嚇得臉無人色。
  小盤笑道:“陵卿不用介怀,但只此一趟。”
  王陵松了一口气,离席跪叩謝罪。
  項少龍見小盤威勢日增,既惊又喜,自己都弄不清楚那感受。
  小盤親向王齒解釋了這事后,王齒大喜向項少龍贊道:“只有少龍才有這种妙想天開又确切可行的妙計,以繆毒牽制呂不韋更是妙不可言。剛才已有實例。异日任繆毒聲勢如何增大,閹狗始終是閹狗,不能像呂不韋般收買人心,就算他三頭六臂,也絕飛不出老將的指縫。”
  王齒乃蒙驁外掌握最大實力的大將,自不會把繆毒放在眼內。
  呂不韋的厲害皆因在文武兩方都生了根,若在尚未部署妥當時動搖了他,必出亂子。而繆毒說到底只是朱姬的男寵,除去他并不會帶來什么后果,充其量只是一場動亂吧了;尤其現在小盤安插了茅焦到他身旁,還怕他亂得出什么樣儿來。
  昌平君冷哼道:“反而邱日升是個禍根,少龍你橫豎下午有閒,雖答應繆毒不殺他,但挫挫他的威風亦是快事。”
  項少龍到現在仍弄不清楚武士行館的意義,順口問了起來。
  王陵道:“行館之風,實是由陽泉君自楚國引入我咸陽來的,主要是訓練劍手,以供公卿大臣雇用,乃武士晉身官途的捷徑,故頗為興旺。亦有公卿大臣把子女送往行館受訓。少龍對上邱日升時,切勿掉以輕心,因行館常要應付各地來的劍手挑戰,邱日升能穩坐館主之位,确有真材實學。”
  小盤笑道:“他難道比管中邪更高明嗎?”
  眾人一想也是,舉杯痛飲。眾人話題轉往三大名姬上,談談笑笑,到午膳完畢,項少龍酒飽食足,那還有興趣去找邱日升動手動腳而又不能殺他,遂回官署去了。
  酒意上涌時,項少龍就在官署睡了個午覺,醒來時,荊善來報,內史府有人找他。
  項少龍出廳一看,原來是繆肆。滕翼正在有好气沒好气的听他說話,見頂少龍來到,忙借机遁走了。
  繆肆見到項少龍,一面諂媚道:“小弟今趟是奉兄長之命而來,專程約大將軍到內史府出席晚宴。”
  項少龍暗中叫娘,難道今晚又要面對繆毒捱他媽的一個晚上。連忙在動腦筋找借口推辭。
  繆肆俯近了點,故作神秘道:“今晚兄長約了三絕女石素芳來喝酒,自然不可漏了大將軍的一份哪。”
  項少龍腦際立時“嗡”的一聲,亂成一團,說再不動心,就是騙人了。
  像石素芳和“柔骨美人”蘭宮嬡那類罕有的絕色,縱是敵對的立場,但若能有机會接触,包括他項少能在內,實沒有多少個男人能拒絕。
  繆毒當然不會那么大方,肯制造他項少能与石素芳親近的机會,其中定有例如石素芳指定須他出席,才肯答應這次邀約等一類的條件,想到這里,不由大感自豪。
  唯一的問題,是昨晚才到醉風樓胡混了一晚,今夜又去見石素芳,嬌妻們會怎樣看自己呢?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令兄好意,恕我無福消受了。因今晚我要在家中陪伴妻儿,請告訴令兄,我項少龍覺得他很夠朋友就是。”
  繆肆臉色微變,顯得非常失望,顯見頂少龍所猜的雖不中亦不遠矣。
  繆肆落足嘴頭仍不得要領后,無奈走了。
  項少龍心里忽地強烈的思念著家中的嬌妻愛儿,忙返家去了。
  回到烏府,紀嫣然差不多同一時間回來,原來是到了渭水操演后天便要“獻世”的黑龍。
  田氏姊妹欣然侍候他兩人沐浴更衣,其中旖旎妙境,難以盡述。
  与嬌妻愛儿在后園里享受黃昏前和煦的陽光時,項少龍早把石素芳一事拋諸九霄云外。
  不知是否年歲長了,又或經歷過太多生离死別的打擊,他現在非常戀棧那暖得人心都要融化了的家庭之樂。
  与紀嫣然、趙致和烏廷芳三位嬌妻閒話家常,看著田貞、田鳳兩女与剛學曉走路的項寶儿在草地上嬉玩,那种樂趣實非任何東西所能替代。
  烏廷芳可能由鐵衛處得來消息,知到早朝中,曾有爭吵之事,問了起來。
  項少龍怎會隱瞞她們,把早上發生的事一并說了出來,還告訴她們今晚推掉了可与石素芳共膳的机會。
  烏廷芳奇道:“項郎不怕開罪了繆毒和那位沒有任何男人不想親近的美人儿嗎?只看柔骨女蘭宮嬡的姿色,可想見石素芳的才藝了。”
  項少龍此時与三女坐在亭內,田氏姊妹和項寶儿的笑聲,不時由亭外的草地上飄送耳內,心中充盈著幸福的感覺,衷心誠意地道:“只要有三位賢妻任何一位相伴,我項少龍已心滿意足,何況現在竟得老天爺開恩,教我區區凡夫得擁三位來自天上仙界的仙子,我項少龍還怎敢另有妄求呢?”
  三女嬌軀同時輕顫,美目纏來,亮出熾熱情火。
  趙致心迷神醉道:“得夫如此,妾复何求,与項郎在一起,每天都像剛開始相戀那樣子,啊!致致開心得不知怎么說了。”
  紀嫣然歎道:“可惜清姊到了蜀郡去,否則這一刻就更完美無缺了,真希望夫君大人永遠不用出征,离別的滋味真不好受。”
  秦軍法紀,出征的將士均不可帶同妻妾,故出征是所有妻子最害怕的事。
  項少龍想起戰爭的殘酷,深深歎了一口气。
  烏廷芳移了過來,坐入他怀里,摟上他脖子道:“少龍今趟爽約,邱日升必振振有詞,會說你怕了他呢!”
  紀嫣然情動起來,到了他身后,伏到他虎背上去,柔聲道:“只要見過我們大將軍百戰刀法的人,只會認為邱日升不知行了什么好運呢。哼!我紀嫣然已對國興手下留情,這些人仍不知感激,夫君大人若往武士行館時,嫣然也要去!”
  項少龍豪興大發道:“那不若就明天朝會后去找他算帳吧!”
  烏廷芳和趙致同時叫好時,紀嫣然“哎喲”一聲道:“要晚點才行!儲君要人家明天到王宮教他讀書,唉!清姊不在,只好由嫣然頂替。听說清姊對儲君是很嚴苛的,但我卻是不行!要我板著臉孔實在太辛苦了。”
  項少龍這才記起她也被封了作太傅。
  同時心生感触。
  小盤雖沒有表現出來,但事實上他對亡母妮夫人的思念,是深刻之极的創痛。
  故而极需代替的對象,先是朱姬,按著是琴清。現在則是紀嫣然了。
  否則以他現時的才智,那須旁人來教他讀書呢?
  烏廷芳吻了項少龍的臉頰,香軟的紅唇,雖只蜻蜓點水的一触,已令他舒服心甜得直沁心脾,只听這仍像少女般嬌痴的美妻子柔聲道:“項郎知否清姊在巴蜀有很大的生意,清姊對賺錢是非常有本事的。”
  項少龍對琴清的出身來歷一直很模糊,只知她是王族的人,大訝下追問起來。
  此事紀嫣然最是清楚,答道:“清姊本是巴郡大族,其祖得丹砂之穴,可作藥物和染料之用,故累數世之積,到清姊時琴族已成巴郡的首富。秦人為与其修好,遂以王族顯貴向清姊提親。卻想不到丈夫婚禮剛成,便要領兵出征并客死异地,清姊為了躲避其他權貴的糾纏,返回巴蜀,主理生意,做得有聲有色,到儲君由趙返秦,方在華陽夫人提議下,返回咸陽,作了儲君的太傅,更遇上你這多情郎君,致再陷情關。”
  項少龍這才明白琴清的身分地位為何這么超然,不但因華陽夫人和小盤的寵信,更因她在巴蜀有家族作大靠山。
  正如李斯所說,對巴蜀這种地方勢力龐大的特殊地區,只有采怀柔的政策才行。
  同時亦明白了她為何与華陽夫人這來自楚國的美女關系如此密切,皆因巴蜀地近楚境,像琴族那种富甲一地的大族,自然与楚王朝有千絲万縷的關系。
  娶得琴清,不但可得到這千嬌百媚的人儿,還可得到她龐大的家財,問誰都眼紅。所以琴清才不敢公然和自己相愛。
  即使琴清之嫁來咸陽,成為王族,底子里仍是一項充滿政治味道的婚姻交易。
  神思飛越時,烏光來報,國興來找他。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走出亭外,抱起項寶儿親了親他的小臉蛋后,才交給田貞,往大廳去見國興。
  正在喝茶的國興見他來到,竟跪了下來連叩三個響頭,嚇得項少龍忙把他扶了起來,心中明白道:“國先生折煞項某了。”
  兩人坐好后,國興苦笑道:“今趟卑職來此,本是不怀好意的。”
  項少龍心知肚明他有投誠之意,但已學曉了不輕易信人,微笑道:“副統領是否奉邱館主之命來尋我項少龍晦气呢?”
  國興顯然和邱日升在拗气,冷哼道:“他憑什么來找大人晦气,今天大人因朝會遲了,他表面雖裝出不滿狀,其實誰都看出他是如釋重負,還趁机和蒲鵠溜了到郊外打獵,我們都知他是怕項大人會尋上門去。看過項大人的百戰刀法后,誰還有膽量來捋項大人的虎須?項少龍訝道:“那他為何又著你見我?”
  國興愧然道:“實不相瞞,我們本都是暗中為二王子出力的人,行館的開支亦是由蒲鵠暗中支持,否則沒有了陽泉君,早關門大吉了。但表面上卻不得不依附內史大人,呂不韋數次要取締行館,都由內史大人一力架著。”
  又歎了一口气道:“呂不韋很有辦法,把我們的武士大量吸納了過去,又明里暗里表示朝廷不會選用我們訓練出來的人。累得我們銀根短缺,到繆大人關照我們后,行館才略有起色。”
  項少龍知他不明白自己和繆毒的關系,故說到繆毒時,語气尊敬,小心翼翼。
  在目下的情況,他當然不會把實情透露給國興,點頭道:“國兄以后有什么打算?”
  國与再扑跪地上,叫道:“國興以前做了很多對不起項爺的事,又曾以卑鄙手段傷了荊爺,罪該万死。只希望以后能將功贖罪,為項爺盡心盡力辦事,死而無悔。”
  有了伍孚的教訓,項少龍再不會因對方几句話而盡信不疑。先把他扶起來,通:“國兄有話好說,再不要如此了。”
  國興激動道:“自那天紀才女手下留情,我國興已想了很多天,現在咸陽城誰不知項爺義薄云天,薄己厚人,項爺請讓小人追隨你吧!”
  項少龍苦笑道:“原來我的聲譽那么好嗎?”
  國興道:“項爺兩次有机會當丞相都輕輕放過,又提拔了李斯、桓奇和昌文君,對由邯鄲隨你來的舊人恩寵有加,義救燕國太子丹,豪事義行不胜枚舉。我們早心中有數。只因被私利蒙蔽了眼睛,但紀才女那几槍使我完全惊醒過來,只望能追隨項爺左右,再不用整天与人勾心斗角,更不用愁明天會給那個人出賣了。”
  項少能認真考慮了一會后,點頭道:“好吧!我便如你所愿,但記著我絕非可輕易欺騙的人,若發覺你有一字口不對心,立殺無赦。”
  國興大喜,扑往地上。
  項少龍讓他叩了頭后,命他坐好,道:“剛才你似乎有些話想告訴我,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國興柙色凝重起來,壓低聲音道:“這些事我完全是憑一些跡象猜測出來的,因為我尚未有資格參与杜璧、蒲鵠和館主他們的密會,可是有很多事卻須交下來由我們去做,所以才給我猜了個大概出來。”
  項少龍是經慣風浪的人,淡然道:“說吧!”
  國興道:“他們應訂下了周詳的計划,好讓二王子取儲君之位而代之,關鍵處仍在東三郡,蒲鵠雖是秦人,但一向在秦趙間左右逢源,加上家族勢力龐大,又分別与趙王室和我大秦王室通婚,放在兩地都有根深蒂固的影響力,若非他大力支持,二王子亦不能到那里落地生根。”
  項少龍恍然大悟。
  就像异人是呂不韋的奇貨,成喬就是蒲鵠這另一大商家可居的奇貨了。
  當年誰都想不到小盤可回來霸占了成喬的儲君之位,所以蒲鵠、杜璧、陽泉君等一直全力巴結秀麗夫人和成喬。
  豈知小盤成功离趙返秦,立時粉碎了他們的美夢。
  初時他們可能仍不大看得起呂不韋這商家,到陽泉君被呂不韋害死,才知形勢不妙,但他們亦無法轉舵,而唯一的出路就是助成喬把王位奪回來。
  若小盤的朝廷穩若泰山,他們當然難有可乘之机,偏是日下的秦廷分裂成儲君党、呂党和繆党三大勢力,互相傾軋,于是蒲鵠等就蠢蠢欲動。
  國興續道:“蒲鵠最厲害的手段,就是勾結現在趙國炙手可熱的大將龐爰,我雖不知詳細情況,但听館主的口气,龐爰正秘密連結三晉、楚人和燕人,以破呂不韋和田單的秘密結盟,同時助二王子登秦王位,而可以想像的,是杜璧必須在咸陽制造一場動亂,若呂不韋有异動,那就更好了,因為那必會引致秦國軍隊的分裂,那時定會有將領投往二王子的旗下去,配合趙人的支援,聲勢就大大不同了。”
  項少龍暗感自豪,自己早先的猜想,正是和現在國興所說的相差不遠,只沒想到龐爰正密密籌備另一次楚、燕、趙、魏、韓聯盟的密謀。
  同時亦暗自神傷,李園、龍陽君、太子丹雖和自己稱兄道弟,但在國對國的情況下,一點個人間的私情都不存在。
  現實就是那樣殘酷的了。
  國興沉聲道:“要制造一場大亂,最佳莫如把項爺刺殺,那時人人都把賬算到呂不韋的身上去,后果就可以想見了。”
  項少龍微笑道:“想殺我的人絕不會少呢!”
  國興正容逋:“項爺切勿輕忽視之,蒲鵠和龐爰籌備良久,在各地招攬了一批奇人异士,又集中在趙國訓練刺殺之術,現在正分批潛來咸陽,其中有三個人就是由我親往接應,都是第一流的好手,其中一人叫‘赤腳仙’寇烈,乃楚墨近二十年最出類拔萃的高手,只看他竟穿上鞋子,便知他抱有不惜殉身以刺殺項爺的決心。”
  項少龍倒抽了一口涼气,若整天都要提防這樣一批死士來行刺自己,做人還有什么樂趣,問道:“蒲鵠那個歌舞團,是否亦暗藏刺客呢?”
  國与道:“應該是這樣了,不過我所知有限,故并不太清楚。”
  項少龍道:“你接應的那三個人,現在是否仍和你保持聯絡?”
  心中同時感到,楚國肯派人來參与這趟刺殺自己的行動,必領得李園同意,那豈非李園也要殺他嗎?頓時心中不舒服起來,再不敢推想下去。
  但忍不住又猜想起來,李園要殺他還沒有什么,若龍陽君也要殺他,他項少龍使很難消受了。
  或者此是各地劍手的個別行動吧!
  國興答道:“掩護他們入城后,他們便自行隱去。”
  頓了頓又道:“我們的行館亦來了几個生面人,當了館主的貼身隨從,看來都是隱藏了真正身分的高手。”
  項少龍暗歎這就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現在秦人成了東方諸國的公敵,在戰場既討不了好,惟有潛進來搞顛覆,這類事古今如一,并沒有分別。
  國興道:“今趟我奉邱館長之命來此,是要約期再戰,不過卻是在十五日后,我猜他以為有這段日子,那批死士該可成功刺殺項爺了。”
  項少龍道:“那就告訴他,項某人要到時看心情才赴約好了。嘿!你在這里逗留了這么久,不怕他們起疑嗎?”
  國興笑道:“我會推說項爺擺足架子,累我苦候了半個時辰吧!回去后,我盡量刺探有關刺客的消息,再設法通知項爺。”
  項少龍拍了拍他肩頭,道:“要通知我還不容易嗎?快點來報到幫手吧!國副統領。”
  兩人相視大笑,國興才歡天喜地离開了。
  回到內堂,把事情告訴了三位嬌妻,著她們出入小心后,紀嫣然道:“他們的目標并不是你,而是政儲君,說要殺你只是掩人耳目的煙幕吧!”
  項少龍如夢初醒地一震道:“我真糊涂,只要殺了儲君,才會立即引起真正大亂,成喬亦可名正言順地成為繼承人。”
  說真的,此時他反而放下心來,因為若小盤死了,歷史上就沒有秦始皇,中國恐怕亦不會出現。
  紀嫣然道:“此事我們必須采取主動,只恨城衛被緊握在管中邪手中,否則事情就易辦多了。”
  項少龍正沉吟時,鐵衛來報,繆毒大駕光臨。
  項少龍苦起臉來時,烏廷芳笑道:“若推辭不了,就敷衍他一晚吧!我們最信任項郎的。”。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出去見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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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三絕名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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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繆毒站在廳中處,陪他的還有韓竭和四名親衛。
  陶方負起招呼之責,見頂少龍來了,才退入內廳。
  繆毒劈面歎道:“少龍你怎可這么不夠朋友?”
  項少龍与韓竭等打個招呼后,把他扯往一旁低聲道:“這种美人儿,小弟還是不接触為妙。昨晚那金老大故意在我們兩兄弟面前暗示石素芳對小弟有意,擺明是要引起繆兄嫉忌之心,更使我深感戒懼,所以才要推了今晚的約會,繆兄明白了我的苦心嗎?”
  繆毒愕然半晌后,老臉一紅道:“我倒沒有想過這點,嘿!石素芳充其量不過是較難弄上手的藝妓,何來資格离間我們,項兄不要多心了。”
  項少龍心知肚明他是言不由衷,亦不揭破,低聲道:“照我看這是蒲鵠的毒計,千万不要小看美麗的女人,可使人連國家都亡了,妲己褒姒都是這种能傾國傾城的尤物,有時比千軍万馬更厲害,更使人防不胜防。照我看,若我到貴府赴宴,石素芳必會作狀看上了我,同時又勾引繆兄,倘我們心中沒有准備,你說會出現怎么樣的情況呢?”
  繆毒既充了好漢子,自不能半途而廢,硬撐道:“少龍放心好了,我繆毒可說是在花叢里打滾長大的人,什么女人未遇上過。她來媚惑我,我自有應付的手段,保證不會因她而傷了我們的感情。哈!不若我們拿她來作個比試,看誰可把她弄上手,但卻絕不准爭風妒嫉,致著了蒲鵠的道儿。若能俘擄了她的芳心,就可反知道蒲鵠暗里的勾當了。”
  項少龍心中暗笑,知道繆毒始終不是做大事的人,見色起心,不能自制。哈哈一笑道:“這就是我要推了繆兄今晚酒局的理由,俾可讓繆兄施展手段,把石素芳弄上手。”
  繆毒歎道:“現在我當然不會怪責少龍,只是石素芳指明要有少龍在,才肯來赴宴,以她一向的脾性,到時拂袖就走,豈非掃興之极。”
  項少龍正容道:“看!這就是蒲鵠設的陷阱了,不愁我們不上當。你究竟要我怎么辦?”
  繆毒有點尷尬道:“我現在更希望少龍能走上一趟。看看石素芳可弄出什么把戲來,說不定我會弄點藥給她嘗嘗,使蒲鵠偷雞不著反蝕把米。”
  項少龍暗罵卑鄙,不過想起自己亦曾喂過趙后韓晶吃藥,雖不成功,亦不敢那么怪責繆毒了。因為說到底石素芳都是不安好心。道:“若這么容易弄她上手,她早被人弄上手很多趟了。這种出來拋頭露臉的女人,自有應付這些方法的手段,給她揭破,反為不妙。”
  繆毒拉著他衣袖道:“時間無多,少龍快隨我去吧!”
  項少龍在“盛情難卻”下,只好隨他去了。
  离開烏府,所取方向卻非繆毒的內史府,項少龍訝然詰問,繆毒歎道:“早先知道少龍不肯來,我便使人通知蒲鵠,由他去探石素芳的心意,豈知她立即說不來了。嘿!所以我不得不來求少龍出馬。現在是到杜璧在咸陽的將軍府去,至于石素芳是否肯見我們,仍是未知之數。”
  項少龍暗忖男人就是天生的賤骨頭,美麗的女人愈擺架子,愈感難能可貴。繆毒一向在女人間予取予攜,現在遇上一個不把他放在眼內的石素芳,卻反心痒難熬。
  和蒲鵠接触多了,愈發覺這人手段厲害。
  項少龍經過這些年來在這古戰國時代中掙扎浮沉,又不時由紀嫣然這才女處得到有關這時代歷史方面的知識,已非初抵貴境時的糊里糊涂了。
  更因他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故能從一個更超然的角度去看待這時代的一切。
  三晉建侯和商鞅變法可說是眼前這時代的大轉折時期,變化之急劇,即使后來的二千多年,除了鴉片戰爭后列強侵華那段凄慘歲月,亦難有一個時期可与之比擬。
  在這大轉變的時代里,春秋諸霸先后蛻去封建的組織而成君主集權的戰國七雄。而更重要的是好些在春秋末葉已開始的趨勢,例如工商業的發達、都市的擴展、戰爭的激化、新知識階級的崛興、思想的解放,到此時都加倍顯著。
  其中最影響這時代的就是人商家大企業的出現。
  這些跨國的新興階級,憑著雄厚的財力,跑南奔北、見多識廣,又是交游廣闊,對政治有著無可比擬的影響力。
  表表者當然是有异人這奇貨可居的呂不韋,其他如自己的太岳烏氏,鐵冶成業的郭縱,以及正密謀推翻小盤的蒲鵠,都是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叱吒風云由商而起的大商家。
  甚至琴清亦因承受了獲利數世的丹穴,而成了秦室王族,可獨立自主,保持貞洁,得到秦人敬仰,若換了是個普通女子,有她那种美麗,早成了不知那個權貴的姬妾了。
  而為了應付戰爭和政治的競賽,文与武逐漸分途,一切都開始專業化起來。
  像王翦和李斯便是兩個好例子。若要把兩人的職權調換,保證秦政大亂,而匈奴則殺到了咸陽來。
  專業化之風吹遍各地,就兵士來說,戰國之兵再非像春秋時臨時征發的農民兵。
  至乎有像渭南武士行館那种團体的出現,專習武技和兵法以供統治者錄用。
  所以無論外戰內爭,其激烈度和复雜性均非以前所能比擬。
  小盤日后之所以能統一六國,皆因其出身奇特,使他沒有一般長于深宮婦人之手的繼承者諸般陋習,才能在這變化有若奔流湍激的大時代脫穎而出,雄霸天下。
  不過像他這种雄材大略的人确是世所罕有,所以他死后再沒有人可壓下這种种的力量,致大秦朝二世而亡,非是無因。
  思量間,已到了位于城西杜璧的將軍府大門外。
  項少龍這時也很渴望可再見到石素芳,美女的引誘力确是非凡,縱然明知她心怀不軌,但仍忍不住想親近她。
  這正是蒲鵠此計最厲害的地方。
  成功的商家最懂揣摩買家顧客的心意,實是古今如一。
  大廳正中,擺了一圍方席,繞著這方席設了六個席位。
  項少龍較喜歡這种團團圍坐的共席,傾談起來較為親切。
  杜璧親自把項少龍、繆毒和韓竭三人迎入廳內,眾衛都留在上進,另有專人招呼。
  杜璧的態度是前所未有的熱烈,使人很難想像他以前冰冷和吝于言笑的態度。
  項少龍自然知道他的心意。
  假若他們真能刺殺小盤,又成功嫁禍給呂不韋,便可設法爭取項少龍這集團的人過去,因為那時成喬已變成合法的繼承者。
  那時王齒、王陵等人在無可選擇下,亦只好支持成喬。
  至于繆毒,一來他現在很有利用价值,二來杜璧根本不大把他放在眼內。像王齒般不信他能弄出什么大事來,所以才一并巴結。
  繆毒最關心的是石素芳是否會出席,問道:“石小姐……”
  杜璧笑道:“內史大人放心好了,蒲爺已親自去向石小姐說話。唉!女人的心事真難測,她其實對內史大人也有很好印象的,只是有點惱項大人爽約,才擺擺架子吧!內史大人切勿見怪。”
  繆毒得回少許面子,回复了點自信,登時輕松起來。
  此時蒲鵠來了,隔遠打出一切妥當的手勢,杜璧忙邀各人坐下來,只空出項少龍和繆毒中間的位子,當然是留給石素芳的。
  俏婢們先奉上酒饌,又有美麗的女樂師到場助興,弦管并奏。不旋踵舞姬出場,妙舞翩翩,可惜項少龍、繆毒和韓竭三人均志不在此,無心觀賞。
  舞罷,眾姬和樂師退出大廳,只剩下侍酒的六個華衣美女,都是上上之姿。
  比起這來,咸陽的公卿大臣,除呂不韋外,沒有人及得杜璧。
  韓竭順口問道:“蒲爺在咸陽有什么生意呢?”
  蒲鴿笑道:“有少龍的岳丈大人在,那到我來爭利。”
  眾人自知他在說笑,杜璧笑道:“我這老朋友做生意,就像伊尹、呂尚治國之謀,孫武吳起的兵法,商鞅之為政,教人佩服得無話可說。”
  蒲鵠謙讓道:“還說是老朋友,竟要昧著良心來吹捧我,不過說到做生意,蒲某最佩服約有三個人,第一個就是少龍的太岳烏氏,他養的牛馬多至不能以頭數,而要以山谷去量。第二位就是魏國經營谷米和絲漆業的白圭,荒旱時間向他借糧比向某大國借貸還要方便。第三位就是猗頓,他倉庫里的鹽足夠全天下的人吃上几年。至于呂不韋嗎?仍未算入流。”
  項少龍心道“來了!”蒲鵠的厲害正在于不著痕跡。像這番蓄意貶低呂不韋的話,既漂亮又有說服力。
  韓竭笑道:“不過呂不韋卻是最懂投机買賣的人,押對了一著,就受用無窮了。”
  眾人知他意之所指,哄然大笑。
  韓竭自那晚呂不韋壽宴露過一手后,一直非常低調,似怕搶了繆毒的光芒,但其實識見談吐,均非繆毒能及。
  項少龍淡淡道:“蒲爺不也是投机買賣的專家嗎?”
  蒲鵠苦笑道:“項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再揭我蒲鵠的瘡疤了,今趟我真的輸得很慘,早知改學齊國的仲孫龍,改行專放高利貸,只要聘得有項大人一半本事的高手去負責收賬,可保證錢財滾滾而來,免了遇上令岳那种賭林高手的危險。”
  今趟連項少龍都忍不住笑起來,生意人的口才果是与眾不同,生動有趣多了。
  繆毒卻只關心石素芳,問道:“石小姐會否不來了?”
  杜璧笑道:“大人放心,愈美麗的女人愈難侍候,石小姐雖寄居敝府,但到現在我只亦見過她兩臉,像現在般同席共膳,尚是第一次!全靠叨了三位的光哩!”
  繆毒見杜璧這秦國大將這么推捧他,人感光彩,忙舉杯勸飲。
  項少龍只作個飲狀,沒有半滴酒入唇。
  蒲鵠訝道:“項大人是否嫌這酒不合意呢?我可使人換過另一种酒。”
  項少龍微笑道:“若蒲爺前几天才給人伏擊過,恐怕亦會像在下般,淺嘗即止了。”
  蒲鵠尚要說話,繆毒的眼亮了起來,直勾勾看著內進入門的方向。
  眾人循著他眼光望去,包括項少能在內,都立即目瞪口呆。
  只見石素芳在兩名女婢扶持下,婕娜多姿地步入廳堂。
  最要命是她看來剛作沐浴更衣,只把烏亮的秀發往上一挽,以一支木簪固定,不施脂粉,身上一領薄薄的白羅襦,袖長僅及掌背,露出水蔥般的纖指,下面是素黃色的長裙,長可曳地,再沒有任何其他飾物,但卻比任何姿色遜于她的女子的華服濃妝要好看上百千倍。
  眾人不由自主站了起來,均泛起自慚形愧之心。
  石素芳神情冷淡,微一福身,在項繆兩人間席位坐下,各人這才魂魄歸竅,陪她坐了下來。
  繆毒揮退要上來侍候的艷婢,親自為她斟酒,看來色授魂与下,早把項少龍的警告全置于腦后。
  項少龍嗅到她身上的浴香,不禁憶起初會紀嫣然時美人浴罷的醉人情景,登時清醒過來,同時瞥見杜璧亦是神魂顛倒,但蒲鵠卻在暗中觀察自己,心中大凜,愈發不敢低估這長袖善舞,識見過人的大商家。
  人的野心是不會滿足的,呂不韋的商而优則仕,正代表蒲鵠的心態,所以才能置美色于不顧。
  杜璧一向對紀嫣然暗怀不軌之心,自然亦擋不了石素芳惊人和別具一格的誘惑力。
  石素芳低聲謝了繆毒,按著清澈晶亮的秋水盈盈一轉,不獨是繆毒,其他人都有銷魂蝕心的感覺。
  繆毒一直苦候她光臨,但到她坐在身旁時,一向對女人舌粲蓮花的他竟有不知說什么話才好的窘拙感覺。
  石素芳主動敬了眾人一杯,別過頭來淡淡道:“項大人為何忽然又有空了?”。
  項少龍給她明媚如秋陽的眼神迫得有點慌了手腳,舉杯苦笑道:“我因不想說謊話來擋塞石小姐的垂問,只好自罰一杯,請小姐放過項某好了。”
  蒲鵠大笑道:“石小姐若知項大人是冒著生命之險來喝這杯酒,必會心中感動。”
  項少龍痛飲一杯后,放下酒杯,只見石素芳眼中掠過异采,接著避開了他的目光,追問蒲鵠剛才那番話的原因,待蒲鵠解釋后,石素芳欣然道:“那是素芳失禮,陪項大人飲一杯吧!”
  說是一件事,做又是另一件事。繆毒見石素芳的注意力全集中到項少龍身上,酸溜溜的要向她勸飲。
  杜璧笑道:“且慢!我們的石小姐向有慣例,每逢飲宴,只喝三杯,現在已有兩杯之數,繆大人定要珍惜。”
  繆毒更不是味道,又不敢表現出有欠風度,惟有干笑兩聲,改口稱贊起她的歌藝來。
  石素芳不置可否地听著,當繆毒贊得太過份時,便淺淺而笑,看得繆毒這花叢老手渾身內外都痒了起來,偏又拿她沒法。
  韓竭劍術雖高,但在這情況下亦幫不上忙。
  當繆毒說到石素芳歌舞之精,前無古人時,石素芳“噗哧”笑道:“繆大人實在太過譽了,比之先賢,素芳的歌舞不過靡靡之音,只可供大人等消閒解悶之用。
  先賢舞樂,卻有定國安邦之義。舜作‘韶’,禹作‘大夏’武王作‘大武’,被孔丘列為六藝之一,豈是我等女子所能比較。”
  繆毒顯在這方面所知有限,愕然陪笑,再說不下去。
  項少龍在這方面比之繆毒更是不如,心中微懍,隱隱感到石素芳的出身來歷大不簡單。
  石素芳平靜地道:“各位听過這個故事嗎?楚文王死后,遺下一位美麗的夫人,公子元想勾引她,卻苦于沒有門徑,于是在她宮室旁,起了一所別館,天天在那里舉行執羽的万舞,希望把她引出來。一天,她終于出來了,公子元還以為引得她動心了。”
  說到這里,賣個關子,住口不說。
  她說話口齒伶俐,口角春生,抑揚頓挫,均恰到好處。連項少龍也不由听得人神,繆毒更不用說了。
  不過這美女風格獨特,渾身是刺,并非那么容易相處。在她臉前,很易令人生出自卑的感覺。
  杜璧歎道:“這楚文王的遺孀當然沒有心動,公子元怕是表錯情了。”
  美女當前,杜璧忍不住表現一下,好博取她一個好印象。
  唯一可說的話,都給杜璧說了,繆毒再沒有插口附和的机會。
  項少龍暗叫不好,繆毒已被這美女完全控制于股掌之上,若再來一招向自己示好,表示單獨垂青于他,必會惹起繆毒的妒意,破坏了自己和繆毒鑿糧蜜月其涼式良好關系。
  韓竭微笑道:“請小姐開恩,告訴我們這故事的結局吧!”
  石素芳那對勾魂的翦水雙瞳,滴溜溜的掃過眾人,柔聲道:“那夫人哭道:“先君舉行万舞,原是為整武備,現在公子不拿它來對付敵人,卻拿它用在未亡人的身邊,那可奇了!”公子元听了,羞慚無地,馬上帶了六百乘車去攻打鄭國。”
  眾人均感愕然,她這故事隱含暗貶自己的歌舞乃墮落之音的意思,故不堪別人贊賞。含意既深遠,又充滿哀傷的味道,使人對她立即改觀,再很難只把她當作一個普通的出色歌姬。
  蒲鵠哈哈一笑,沖淡了不少僵著的沉凝气氛,道:“石小姐識見之高,迥异流俗,蒲某受教了。”
  石素芳的美眸轉到項少龍處,淡淡道:“素芳來前,不知諸位大人在談論什么話題呢?”
  項少龍正在用心細嚼石素芳那個故事,揣測這令他莫測高深的美女所說故事背后的用意。聞言如夢初醒,忍不住搔頭道:“嘿!好像是有關做生意的事吧!”
  眾人見他神情古怪,哄笑起來。
  石素芳亦掩嘴而笑,神態嬌柔道:“那這話題定是因蒲爺而起的了。”
  繆毒看得妒意大作,搶著道:“小姐料事如神,正是如此。”
  項少龍心中苦笑,石素芳甫一出席,便把場面全控制了,像繆毒這种平時口便舌給,辯才無礙的人,對著她只能間中附和兩句,而自己亦感到不知說些什么才好。這樣的女人,尚是首次遇上。
  杜璧笑道:“蒲老板說起他最佩服的三個生意人,就是烏氏、白圭和猗頓,不知石小姐最佩服的又是那三個人呢?”
  石素芳抿嘴一笑道:“有這么多高賢在座,何時才輪得到小女子發表意見?不如請繆大人先說吧!”
  繆毒看她看得神不守舍,一時間竟不知她和杜璧在說什么話,尷尬地支吾以對。
  韓竭見主子有難,連忙拔刀相助,道:“不如由我先說,在下最佩服的就是孫武,不但留下稱絕古今的兵書,當年還以區區數万吳軍,巧施妙計,深入險境大破兵力十倍于他們的楚兵,直搗郢都,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項少龍不由心中暗念“前不見來者,后不見古人,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名句。暗忖只有親身体會過這時代戰爭的人,才明白孫武那場仗是多么了不起。
  杜璧嘿然道:“哈!竟給韓大人把我心里的話說了出來,我生平也是最服孫武。”
  石素芳明媚的秀眸來到繆毒臉上,后者忙道:“孫武雖是絕代兵法大家,但始終只是效力于某君某主,繆毒最服的卻是晉文公,安內攘外,成就霸業,其功業尤在齊桓之上。”
  石素芳無可無不可地道:“原來繆大人是胸怀大志的人。”
  蒲鵠和杜璧交換了個眼色,顯像項少龍般听出了石素芳在暗諷繆毒想當國君。
  繆毒還以為石素芳贊賞他,洋洋自得起來。
  項少龍感到有點气悶,這酒席里約六個人,人人都各怀异心,沒有半點開心見誠的味道,不但話不投机,還有种牛頭不對馬嘴的情況。忍不住道:“我和繆大人剛剛相反,胸無大志,我佩服的人多不胜數,卻很難舉出單一個人來。好了!輪到石小姐了。”
  蒲鵠卻搶先笑道:“我最佩服就是項大人了,揮洒自如得教人無處入手。難怪連管中邪都要在你百戰刀下俯首稱臣。”
  繆毒臉色微變,雖明知蒲鵠捧項抑己,但項少龍确是處處奇兵突出,絲毫不因石素芳厲害的言詞落在下風,而自己則進退失据,要不起妒忌的心,實是難矣哉。
  韓竭插入道:“不知石小姐心中的人,又是那位明君猛將?”
  眾人均大感興趣,等待石素芳的答案。
  石素芳秀眸像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薄霧,輕吟道:“師之所處必生荊棘,大兵之后必有凶年。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明主猛將,背后代表的只是人民的苦難,怎會有能使素芳心服的人。”
  今趟連杜璧都吃不消,啞口無言。
  反是項少龍忘了眾人間敵我難分的情況,訝然道:“可怜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里人。所謂一將功成万骨枯,戰爭從來都只屬少數人的榮譽,真想不到小姐有此体會。嘿!為何你們都以一种异樣眼光望我?”
  他說了頭兩句時,石素芳已嬌軀一震朝他瞧來,蒲鵠等無不動容。
  至此項少龍才知一時口快,又盜用了“前人”的名句。
  他對詩詞雖所知有限,但知道的都是流傳最廣,也是最精彩的名句。
  韓竭皺眉道:“可怜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里人,兩句話道盡了戰爭的殘酷,只是不知無定河究竟在何國何境?”
  項少龍避開了石素芳瞪得大無可大,异采漣漣的秀目,老臉一紅道:“那可以是任何一條河,所以叫作無定河。”
  杜璧仔細看了他一會后,長歎道:“難怪紀才女獨垂青于項大人了。將功万骨枯,不過戰爭自古以來就從未平息過,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誰也沒有辦法。”繆毒見頂少龍引得石素芳霍然動容,大感气餒,亦難壓妒心,岔開話道:“石小姐仍未說出心中服膺的是那個人哩。”
  石素芳緩緩由項少龍處收回目光,淡淡瞥了繆毒一眼,然后望往堂頂橫梁處,幽幽道:“在楚國有一個人,据說楚王知他才德,派人去聘他為相。他便問來使道:‘听說楚王有一只神龜,死去三千多年了,楚王把它藏在巾筒里。這只龜究竟宁愿死了留下骨頭受人珍貴呢?還是宁愿活著在爛泥里拖尾巴呢?’來使于是答道:‘當然是宁愿活在爛泥里拖尾巴哩。’那人便說:‘去吧!我要在爛泥里拖尾呢?’”
  眾人都听得臉臉相覷,不明白她為何忽然又說出另一個故事來。
  項少龍心念電轉,暗忖究竟有那位先賢會有個這么洒脫于名利的故事,只恨所知有限,除了儒墨道法的几位大家尚記得名字,驀地靈光一閃,拍案叫道:“原來小姐心儀的是最善用詭奇譬喻解說玄妙道理的庄周,難怪這么愛說故事了。”
  眾人這才想起庄周,登時對頂少龍刮目相看。
  石素芳更是目泛异采,訝然朝他頻行注目之禮。
  這正是今古之別。
  在這時代,竹書帛書均要靠人手抄寫,故流傳不廣,只屬少數人的專利。那像二十一世紀的人不但可輕易得到任何書刊,更有電子書,与古代的知識難求,實有天淵之別。
  石素芳奇道:“原來項大人對庄周亦有研究,小女子環顧古今,尚未找到有人能有如他的超卓明見,只有他才真的悟透人生,泯視生死、壽夭、成敗、是非、毀譽的差別,超脫了世間一切欲好的束縛,一切喜怒哀樂的縈扰,視自己与天地万物為一体,再不有‘我’或‘非我’之分。”
  今趟輪到項少龍等齊齊動容,只從她對庄子的理解,可推知這美女的智慧是如何超卓。
  韓竭肅然起敬道:“敢問小姐是何方人士?”
  石素芳秀眸射出無盡的哀色,輕柔地道:“亡國之民,再也休提。”
  本是帶著一腦色欲之想而來的繆毒,此時亦邪欲全消,心神顫動。
  石素芳忽地站了起來,退后兩步,施禮道:“雖尚欠各位一杯酒,但只好异日補上,素芳現在只想退往靜處,思索一點問題,各位請了。”
  蒲鵠欲言又止,終沒有出言挽留,神情复雜之极。
  項少龍望著她無限美好的背影,暗忖此女無論才學和美貌,均足以与紀嫣然和琴清相比,但顯然沒有她們的好運道。
  他驀地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不与她再接触,因為他已對她生出了敬重之心,故不忍因敵對的關系而傷害她。
  雖然她成功惹起繆毒對自己嫉忌之心,但他亦無心計較了。
  繆毒要怎樣對付他就任他怎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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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小人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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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烏府,項少龍心中仍不時想起石素芳這個奇怪的女子。
  滕翼、荊俊、烏果、趙大四人正和紀嫣然在商議,人人神色凝重。
  紀嫣然見夫君這么乖,肯在初更而回來,露出一絲笑容道:“我們正在研究如何把派來行刺政儲君的刺殺團找出來,若任由他們行動,實在太危險了。”
  滕翼皺眉道:“問題是我們不能把這事情公開,只能暗中去做,愈少人知道愈好,否則國興的身分就會暴露出來了。”
  荊俊冷哼道:“我才不信任國興呢。”
  紀嫣然抿嘴笑道:“我們也不會輕易相信國興,但總該給他一個机會,讓他證實自己的話吧!”
  項少龍在荊俊旁坐下,笑道:“這就叫棄暗投明,改邪歸正,浪子回頭。小俊要記著寬恕比仇恨需要更大的勇气和愛心。”
  眾人那听過這類詞句和說話,呆了起來。
  紀嫣然欣然道:“夫君大人今晚心情不俗。是否又得到了石素芳的青睞呢?”
  項少龍想起石素芳。歎了一口气道:“石素芳只可以奇女子去形容,我看她對男女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她喜愛的是庄周,不屑于自己的歌藝。對事物有深刻獨到的看法。弄得繆毒像老鼠拉龜,無處著手,沒趣之极。而小弟則敬而遠之,報告完畢,才女滿意嗎?”
  听他說到“老鼠拉龜”時,紀嫣然早笑得喘不過气來,荊俊等則無不莞爾,不過對頂少龍層出不窮的新詞妙句,他們早習以為常。
  烏果歎道:“有誰能此項爺的說話更生動呢?幸好我隨項爺久了,拾了點牙慧,才成功把小薇薇追了上手,不負荊爺之望。”
  項少龍這才知道烏果追求周薇,原來有荊俊在后面支持,轉向趙大道:“你和一班兄弟在咸陽過得寫意嗎?”
  趙大露出感激之色,點頭道:“我們從未試過這么風光的日子,只要亮出項爺的招牌來,連仲父府的人都要給我們面子,芳夫人又讓我們挑選美姬,成家立室。
  唉,夫人實在太早离開我們了。”說到趙雅,眼睛紅了起來。
  滕翼怕勾起項少龍的傷心事,岔開話題道:“我們決定把一批人調回咸陽來,負責找尋這批极之危險的死士。再外又通知了昌文君,要他立即把事情報上儲君,后天就是春祭之期,我怕敵人是要在春祭趁儲君离宮時下手。依照慣例,到渭水的路線早已定下,不能更改,刺客若要雜在夾道歡迎的民眾內,是极難被發現的。”
  項少龍忽地虎軀一震,想起自己在二十一世紀時曾多次保護政要,可說是反恐布行動的專家,在此事上豈非可學以致用,大派用場?眾人見他神情古怪,還以為他想到什么惊人的事,愕然看他。
  項少龍無意識地揮揮手,興奮地道:“今次春祭的保安措施,就由我全權負責,明天早朝后,小俊陪我去視察出巡往春祭地方的路線,就讓我們和這批來自各國的刺殺精英,各施各法地正面大斗一場,看看誰有更高的神通。”
  見眾人都呆瞪著他,項少龍微笑道:“蒲鵠這一招最毒辣處,就是假若儲君在赴春祭場時出事,我和昌文君就是殺頭之罪。一石數鳥,照我看蒲鵠的厲害處,絕不次于呂不韋,只是欠了點運气,像我和管中邪那次決戰般,押錯了成喬吧!”按著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今趟他們仍是欠了運气,因為遇上了我項少龍。”
  次晨項少龍如常在雞鳴前起來練刀,然后才到王宮去,由于特別早了點,所以爭得少許時間,往見小盤。
  小盤可能是秦室歷來最勤力的君主,一邊吃早飯還一邊听李斯的報告。以應付一會后的廷議。
  見到項少龍來,小盤忙免去禮節,著他坐在下首處,肅容道:“蒲鵠和杜璧真斗膽,竟敢對寡人圖謀不軌,國興能將功補過,將軍看看該怎樣賞賜他吧!”
  項少龍与李斯對望了一眼后,笑道:“微臣還是勸儲君喚我作太傅,喚微臣作大將軍,好像要隨時帶兵打仗的樣子。”
  秦國內,恐怕只有項少龍能這樣和小盤說話。
  小盤哈哈笑道:“只要見到太傅,寡人便愁怀盡去。”轉向李斯道:“李卿,可給太傅看看我們應黑龍而發的新幣吧!”
  李斯欣然把新錢幣送到項少龍几案上。
  項少龍拿起一看。錢作圓形,中間有圓孔,文為半兩,隱見抽象的龍紋,卻与心中的錢有頗大的分別。
  李斯退回席去,歎道:“紀才女确是名不虛傳,其改朝換制的建議書。不但切實可行,還顧及整個政治經濟的革新,且訂下進行的日期,輕重緩急,無不恰到好處,絕不迫民,請告訴才女,李斯是服得五体投地。”
  小盤顯然极寵李斯,笑道:“李卿太謙讓了,整個建議李卿亦出了很多方案,輿紀太傅同樣立了大功。”
  李斯忙跪叩謝恩。
  小盤沉吟片晌,對頂少龍道:“今次刺客來咸陽,太傅有什么方法應付呢?”
  項少龍欣然道:“儲君放心,賊子唯一可乘之机,就是趁儲君明天祭河神時行動,以有心胜無心。但現在讓我們得悉此事,整個形勢便扭轉過來。微臣會与昌文君緊密合作,粉碎敵人的陰謀,包保儲君不損半根毫毛,還可讓六國有份參与此事之徒,認識到我們的手段。”
  小盤對他敬若神明,大喜道:“有太傅負責此事,寡人還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項少龍道:“但儲君須答應明天將由微臣全權處理,否則妙計難施。”
  小盤哈哈笑道:“那寡人明天便做太傅一天的下屬,任憑太傅吩咐好了。”
  李斯感受到兩人間毫無怀疑的信任和真誠,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早朝開始時無風無浪,但到呂不韋提出要把鹽鐵官一分為二時,立即引起了激烈的爭論。
  項少龍听了半天,才勉強明白了個大概。
  原來在孝公以前,秦國几乎所有工商業都由官府壟斷,但由于社會生產為了應付這局面,秦室成立了官署机构,分門別類去管理各种工商業,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鹽鐵官,分別關系到民生和軍事兩方面的問題。
  但隨著秦國的擴展,東方一些先進的冶鐵中心,逐一落入秦人之手,鹽鐵官事務日趨繁重,更有走私鹽鐵以謀暴利的情況,兼且鹽和鐵基本上是兩不相干的事,所以呂不韋才有此議。
  問題是呂不韋的提議,主要是想起用他的人來負責秦國經濟軍事的兩道命脈,所以昌平君、李斯等才出言拖著,好等黑龍出世后,才借勢一舉把這兩個職位囊括過來。
  拖延自比反對容易,最后仍是沒有定論,小盤下令再作研究后,早朝便結束了。
  項少龍离宮回署,滕翼和荊俊早整裝以待,候他去采察明早小盤出巡的路徑。
  項少龍道:“情況如何?”
  滕翼道:“國興剛來報到,烏果陪了他去見其他將領頭目,据他說對刺客一事,仍未有眉目。”
  荊俊道:“我和昌文君商量過,他說可隨便找個借口,例如有內侍偷了王宮的東西走了出來,把城封了起來逐家逐戶搜索,自商鞅的連坐法后,知情不報者罪同,應該很容易把有問題的人找出來,但若這些人躲在杜璧的將軍府又或某些大臣府內,就有困難了。”
  項少龍道:“千万不要輕舉妄動,我們要裝出對此事完全不知道的樣子,更要教國興不要去偵察,以免打草惊蛇。”
  滕翼笑道:“三弟對明天儲君的安全問題,似乎很有把握呢?”
  項少龍微微一笑,把趙大找來,吩咐了他依言去通知昌文君和國興后。使与滕翼和荊俊出發上路。
  离開了咸陽城,沿著官道往渭水上游進發,只見草原小丘,無窮無盡地伸展,連結蒼穹。不由精神一振,溜目四顧,一時連此行的目的都差點忘了。
  碧綠的心湖与青蔥的綠草,流光溢彩,清麗迷人。
  草原上不時見到牧人赶著一群群的牛羊和馬,更使大地充滿了生气和熱鬧。
  滕翼指著一個長滿了樹木的小石丘道:“若藏身其上,暗用強弩,可射中由官道經過的任何目標。”
  項少龍這才由迷人的景色惊醒過來,吩咐荊俊在帛卷上記下各處可供刺客利用的戰略地點。
  雖是午后時分,但當來到穿越密林的路段,晨霧仍未盡散,空气中水份充盈,視野有點模糊不清。滕翼色變道:“看天气明日將有大霧,對我們非常不利。”
  項少龍淡然道:“我看卻并非完全無利,至少我們知道敵人該趁去程之時霧最大的一刻下手,而不會揀選回程,其次就是霧大更有利于黑龍出世。”
  荊俊崇慕地道:“三哥顯是胸有成竹了。”
  項少龍欣然道:“我的兩位好兄弟。你們听過誤中副車的故事嗎?”
  滕荊愕然齊聲道:“誤中副車?”
  項少龍這才省起“誤中副車”發生在小盤成了秦始皇后,張良以力士運巨石錘錯了車子后忙補救道:“那是明天將會發生的故事,只要儲君躲在再一輛車內,我們可安心把敵人引出來,再加以殲滅了。”
  滕荊兩人同時叫絕,至此再無心情察看沿途地勢,虛應其事一番后。到渭水与正在那里負責操演黑龍的紀嫣然會合,一起返城去了。
  回到烏府,上是黃昏時分。
  踏入大門,陶方通知他伍孚剛來了。正在東廳等他。
  紀嫣然半認真地道:“刺探的人來了,不過勿要隨他到醉風樓,莫忘兩晚有陪我們了,再不早點休息,看你那還有精神去應付刺客”
  項少龍哂道:“就算我有足夠精神。也不會浪費在那些女人身上,我項少龍早有了整個天下,除了我的嬌妻們外,再沒有任何東西使我動心。”
  紀嫣然甜甜一笑,放他去了。
  到了東廂,只見伍孚等得坐立不安,心中好笑,迎上去道:“伍樓主實不該來的,說不定會給繆毒和呂不韋的人怀疑呢?”
  伍孚早備好說詞。謙卑道:“項大人放心,小人會非常謹慎小心的了。”
  兩人坐下后,伍孚低聲道:“儲君知道那事后,有什么反應?”
  項少龍心中好笑,淡然道:“當然是龍心大怒,但礙在太后份上,只能暗中提防,待找到證据,才与繆毒算帳,那時看太后怎樣護他。”
  頓了頓道:“儲君對樓主的忠義,非常欣賞,正考慮怎樣賞你。”
  伍孚大喜道:“只要能為儲君和項大人辦事,小人便心滿意足了,絕不會計較賞賜。”
  項少龍故意道:“不若弄個職位讓樓主遇過做官的癮吧,但你的醉風樓卻須交給別人打理,因為從沒有當官的人可兼營妓院副業的,說出來也不好听,況且樓主早賺夠了!”
  伍孚喜翻了心,眉開眼笑道:“那只是件小事,蒲爺一直想買我的醉風樓,如若賣成,小人就把賣出的錢分一半給大人,小人知項大人不會把這些許錢財放在眼內,但卻代表小人一點心意。”
  項少龍暗忖這個禮也算重了。
  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伍孚此子其實是想處處逢源,那無論何方得勢,他亦可得到利益。
  有了這樣的理解后,便覺得這“小人”不是全沒有利用的价值。
  尤其當明天黑龍出世,必會震惊朝野,此長彼消下。小盤聲望劇升,像伍孚這种看風駛舵的人,自該明白該靠向那一方。
  伍孚又諂媚道:“項大人若對小人樓內那位姑娘有興趣,只要一句話,小人就可把她送來侍候大人,就算美美我也有辦法。”
  項少龍訝道:“你不怕呂不韋嗎?”
  伍孚歎了一口气道:“怕都沒法子了,美美現在以死威脅,不肯作呂不韋的姬妾。當然啦,若我有美美的姿色,亦不肯嫁入仲父府去。”
  項少龍大感意外,原來單美美只是畏于呂不韋的權勢,而非心甘情愿隨他,登時恨意全消,涌起怜意,問道:“呂不韋對這事怎樣處理呢?”
  伍孚笑道:“他有什么辦法?不就是對我威逼利誘吧,可怜繆毒又對我諸般威嚇,小人夾在其中,晚上沒有一覺好睡,項大人只須看看我的樣子就知道了。”
  項少龍細察他臉容,果是兩眼陷而黑,非常憔悴,微笑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呂不韋何有人性可言,但樓主卻偏要幫他來騙我。是否自尋煩惱呢?”
  伍孚先是呆了一呆,按著臉上血色盡退,顫聲道:“我不明白大人這几句話。”
  項少龍微笑道:“連莫傲也騙不到我,伍樓主自問比莫傲高下如何呢?”
  伍孚扑跪地上駭然道:“項大人誤會小人了,若小人有欺騙……”
  項少龍截斷他道:“千万不要又生又死的誓神發愿,否則說不定我會替天行道,還你公正的誓愿。”
  伍孚慘然道:“請相信小人,小人真的……”
  “鏘!”百戰寶刀离鞘而出。
  伍孚嚇得滾了開去,滿額豆子般大的冷汗,臉若死灰。
  項少龍好整以瑕把寶刀放在身旁几上。若無其事輕松地道:“實不相瞞,呂不韋和繆毒身邊都有我布下的人,所以本人方能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只要樓主再說一句謊話,我項少龍就拿這刀把你的頭斬下來,拿到鬧市示眾,犯的當然是欺君之罪了。”
  伍孚呆了半晌,頹然道:“小人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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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龍出渭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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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春日。
  天尚未亮,咸陽城大部份的子民百姓,人人換上新衣,若赶集般,往渭水上游處參与盛大的春祭。
  道上絡繹不絕,卻是井然有序。
  在滕翼、荊俊、國与三人指揮下,二万都騎車全体出動,沿途維持秩序。
  所有可偷襲路上車隊的制高點均有人把守,戒備森嚴。
  若有刺客,只有利用道旁的林木掩護來進行刺殺行動。
  朱姬、呂不韋和一眾公卿大臣,天尚未亮使到王宮興小盤會合,先在祖廟祭了先王,才乘車出發。
  小盤在昌文君和一眾禁衛高手的掩護下,依計沒有坐上有王旗的華麗馬車,化身成其中一名禁衛,混在大隊中出發。
  王輦內換上了假扮小盤的荊善,此子身手的靈活可比荊俊,實為應付突變的最佳人選。
  項少龍還怕他有失,特別在馬車廂壁內加上鐵板。就像二十一世紀的避彈車。
  大隊開出宮門,出城后沿渭水而上。
  人民夾道歡呼,表示對君主的支持和愛戴。
  兩隊分別有近百多人的禁衛軍,牽著惡犬,徒步在官道兩邊的山野密林先作地氈式的艘索,防止敵人藏身林內,發放冷箭。
  而烏家戰士則化裝成平民,雜在眾人間,像二十一世紀的便裝密探般,監視群眾內可疑的人物。
  項少龍策騎在王輿之后。不斷指揮禁衛的行動,把二十一世紀學來的一套發揮得淋漓盡致。
  在大隊禁衛軍開路下,王輿領先而行。所到處群眾紛紛讓路,跪地叩拜。
  車隊兩旁護者兩行禁衛,外一排手持高盾,內一排備有弩箭,在防守上可說無懈可擊。
  項少龍墮后了十多個馬位。与小盤,李斯、昌文君等并騎而馳。
  小盤欣然望著左方山丘上的都騎正向他們打出表示安全的旗號,欣然道:“太傅的布置,教寡人大開眼界。”
  李斯笑道:“任刺客三頭六臂,照我看亦要無從下手,知難而退。”
  項少龍望往上方。看著繚繞空隙的晨霧,微笑道:“敵人必是精心策划,必有應變之法,照我猜主要的突擊會來自上方,只要攀上樹頂,便可以矢石一類的武器作攻擊,假若我們沒有准備。在混于群眾里的刺客支援下,又有明顯的目標,說不定真能得手呢。”
  小盤、李斯和昌文君望往沒在迷霧上的樹頂,無不心中生出寒意。
  項少龍繼道:“前面有個云杉林,無論下手或逃走,均為最理想的地點,若要動手,該就是那處了。”
  小盤大感刺激,眼中射出熾熱的光芒,反是李斯和昌文君緊張起來,再沒興開玩笑。
  項少龍暗忖秦始皇畢竟是秦始皇,膽量亦比一般人大得多。
  一夾馬腹,往王輿追了上去。
  先頭部隊開進云杉參天的官道內。
  霧气更濃了,視野到十多步外使模糊不清。
  大隊未至,鼓樂聲首先傳來,民眾紛紛拜倒路旁,候車馬經過。
  歡頌聲中,王輿開進林內。
  禁衛們早得吩咐,打醒精神。准備應付突然而來的突擊。
  項少龍反平靜下來,眼睛找到混在群眾內的烏果,交換了個眼色后,如他沒有發現,并不奇怪。
  敵人若連偽裝的本領也沒有,根本就不用來了。
  當一批高手下了死志,要決定行刺某一目標時,將成為一股可怕之极的力量。
  項少龍向四周的鐵衛發出命令,烏言著等立即散開了少許,迫在王輿后。提高警惕。
  半里長的林路,就像世紀般漫長。
  出乎眾人料外,到林木逐漸稀疏,快將出林時,仍未有刺客出現。
  渭水流動的聲音,在前方隱隱傳來。
  接善前方豁然開朗,大河在前方流過,霧气只是薄薄一層的似為大地蒙上了輕紗。
  項少龍正松了一口气時,异變突來。
  奇异的鳴聲起自道旁,項少龍仍弄不清楚是什么一回事時,護翼王輿的禁衛紛紛掉下馬來,接著是速度惊人的重物猛撞在車廂壁上的可怕聲音。駕車的御者不知給什么可怕武器連頭都劈去了,倒下車來。拉車的八匹馬浴血倒地。
  車廂外壁碎裂飛濺,聲勢駭人。
  道上的群眾立時亂成一團,四散奔逃,一時哭聲震天,敵我難分。
  項少龍大喝一聲。拔出百戰寶刀,朝前沖去。
  几個人由道旁扑了出來。
  “呼!”的一聲,其中一人以重鐵棍把車門搗開,此時最接近王輿而未有傷死的禁衛則在十步之外。
  “呀!”其中一個想沖往車上的人面門中箭,仰翻地上。
  眾鐵衛弩箭齊發。偷襲者紛紛中箭斃命,只其中兩人翻身往后,沒入疏林內,避過弩箭。
  項少龍等圍了過去。
  十多道人影分由兩旁逃走,朝渭河奔去。
  蹄聲轟鳴中,眾衛狂追而去。
  項少龍來到被撞開的車門旁,大叫道:“穩住群眾!”眾人依令執行時,項少龍瞥往車內。
  只見荊善探出再沒有半點血色的臉孔。咋舌道:“幸好嵌了鋼板。否則小子再沒有命了。”
  項少龍定睛一看,只見地上散布了十多片圓形的鐵輪,邊緣又薄又利,閃閃生輝,不過此時都崩了缺口。
  再望往倒在車旁地上血泊內的近三十名禁衛,無不當埸斃命,怵目惊心,破裂了的盾牌散布道上。
  這种以臂力擲出的圓輪,比弩弓的殺傷力更惊人,連盾牌都擋不住。
  再看車廂壁,木板碎散,露出被撞彎了的鐵板,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气。
  其中兩個鐵輪飛進了車內,反撞時割開了荊善的甲胄,幸好只是割損了少許皮肉。
  大隊停了下來。
  受惊的群眾被赶到一旁,遠离現場,由烏果負責察查,看看是否有刺客混在其中。
  小盤等來到項少龍旁,見到劫后的慘況,均大感駭然。
  此時昌文君遇人來報,刺客跳進了大河里,游往對岸。只擊斃了三個人。
  項少龍跳下馬來,檢視被射殺的四名刺客,每人至少中了三箭,都是當埸殞命,沒有什么可供追查的線索。
  王齒、王陵、繆毒、呂不韋等公卿大臣這時慌忙來到,見到荊善由車內走出來,都大感愕然。
  小盤脫掉頭盔,露出龍顏,臉寒如冰地對管中邪道:“立即給寡人搜城,若再有凶徒留在城內,你這都衛統領就不用當了。”
  目光落在遍地的尸身上,慘然道:“給寡人厚葬撫恤!”不忍再看,拍馬朝春祭埸馳去。
  雖是發生了刺殺慘劇。但大部份人都不知這出了怎樣的事,气氛依然熱烈。
  當小盤、朱姬、呂不韋和一眾公卿大臣登上祭台時,鼓樂喧天而起,在左岸近十万群眾伏地齊聲高呼“万歲”。
  滕翼和荊俊指揮都騎,負責維持秩序。
  自商鞅變法后,戰國七雄中,要以秦人最守規矩和听話。縱是這种埸面,一切亦是秩序井然。
  項少龍等因有“前車”之鑒,怕再有刺客混在群眾內,筑起人牆,把所有人隔在安全的距离之外。
  霧气又濃了起來,在大河上凝結不散,令人感受到大自然神秘迷离的一面。
  在台下的項少龍留心觀察台元杜璧和蒲鵠的表情,只見兩人雖神情如常,但卻不時有些顯示內心不安的小動作,知道兩人對刺殺失敗,正不知所措,茫然若失。
  “蓬!”小盤接過火把,燃著了台上巨鼎內的火种,烈焰沖天而起,煙霧沖入天空,沒入水霧里。
  全場肅靜無聲。
  小盤展開祭文,朗讀起來。
  只見他昂然而立,气度沉凝,确有君臨天下的威儀。
  滕翼此時來到項少龍之旁,低聲道:“听說連小善都差點沒命,想不到刺客如此厲害。”
  項少龍猶有余悸道:“若目標是我。恐怕我早沒命了,誰想得到對方竟有這种可怕的武器。”
  滕翼凝望迷霧鎖江的渭河,完全看不到對岸的情景,推了他一把道:“來了!”
  項少龍本來什么都看不到,給他提醒,溜目四顧,果然發現河水不知給什么攪動,竟開始滾騰起來,煞有气勢。
  近岸的人亦開始發覺异樣的情況,駭然指點。
  台上呂不韋等人人目瞪口呆,不明所以地都朝河水看過去。
  站在較后的群眾紛紛翹足觀看。
  小盤朗讀祭文的聲音漸被哄吼人聲蓋過。
  驀地一條黑黝的龍尾在霧中深處采出水面,冒出近半丈,才猛地拍回水面,濺起漫空水花,濃霧都像給拍散了。
  項滕兩人想不到紀嫣然會來此一招,其生動處比之以前初演時的“死龍”,實有天壤之別,都嚇了一大跳。
  岸邊群眾和台上的將領大臣都為之駭然大震。嘩聲四起。
  更有人嚇得雙膝發軟,或跪或坐,倒在地上。
  眾衛仍是惊魂未定,連忙擁在小盤身旁,更有人拔劍彎弓。
  小盤大聲喝止,喊道:“水出神物,不得妄動,違令者斬。”
  昌文君等當然制止諸衛,以免“發生慘劇”。河水又平靜下去。
  十多万君民,人人屏息靜气,呆瞪湖面。
  倏地惊叫連起,只見在濃霧深處,見首不見尾的黑龍再現仙蹤載浮載沉,翻波激浪。好一會后才沒進水里去。
  項少龍等一擠喊破喉嚨的叫道:“黑龍出世,天降神物我大秦得水神以興。”
  昌平君帶頭先跪了下來,接著人人學他跪下,連呂不韋、管中邪等也被現場激烈的气氛感染得跪了下來。
  沿河近五里的岸邊,全是對江膜拜的人。
  最后只得小盤一人昂然立在台上,面對大河高舉雙手,形像突出至极點。
  在万眾期待中,黑龍又再出現。
  巨大的龍頭,在小盤前三丈許處冒了出來,又再沉下,如是者三次之后。整條龍浮上了水面,長達十多丈,尾巴不住拍打河水,看得人人膽戰心惊。
  黑龍忽地發出石破天惊的吼叫聲,連項少龍等明知只是甚多人齊聲喊叫的效果,亦為其神似而歎為听止。
  黑龍兩眼突然噴出火焰,向小盤叩頭般把龍頭上下顫動三次后,才沒入水里。
  王齒乘机大叫道:“水出梓瑞,儲君万歲。”
  眾人回過神來,齊喊:“黑龍万歲,儲君万歲!”顫呼聲潮水般起落漲退,山嗚谷應,千多万人沸騰起來,气氛熱烈至极點。
  黑龍再沒有出來了。呂不韋、管中邪、杜璧、蒲鵠、繆毒等人臉臉相覷,瞪目以對,一時間都不知該怎樣去對待眼前這今人惊心動魄的异事。
  打鐵趁熱,朝內朝外對黑龍祥瑞极為慶祝之際,就在小盤返宮途中,紀嫣然扮作聞風赶來,同小盤攔路獻上鄒衍的《五德終始說》。
  這戲劇性的攔途獻書再惹起再一番哄動,此時朝臣和人民的情緒再也不受任何人控制了。
  一批批的朝臣將領主動入宮參見小盤,宣誓效忠,咸陽城鞭炮處處。
  人民在街上歌舞歡呼,輪番到王宮跪拜。
  在項少龍的提議下,小盤把王宮的閱兵場開放了,還三次出來接受民眾的歡呼,保護當然是嚴密至极點。
  呂不韋和繆毒措手不及下,雖心中怀疑,但亦束手無策。
  黑龍的出現,比十套《呂氏春秋》加起來的威力更厲害,小盤的聲望一下子升至前所未有的巔峰。
  當日未時末申時初,王綰、昌平君、李斯、王齒、王陵一眾重臣大將入宮見小盤,建議秦室正式采用鄒衍的《五德終始說》,作為國書,并請正式策封紀嫣然為尊貴的“女師”,負責起草改朝換代,以應祥瑞的“新政”。
  這件事的策划者項少龍。亦想不到黑龍的威力如此厲害,連很多本投向呂不韋的朝臣,亦改而投向小盤。
  小盤立即召開臨時朝會,在廷上由紀嫣然宣讀新政。
  廷內文武百官。人人神色興奮,呂不韋和朱姬卻是惊异不止。
  不過在這种被蒙上神秘迷信色彩的气氛里,誰都不敢沖逆得到了大命的小盤。
  美絕人圜的紀才女穿上華麗暗金紋的黑色長服,頭戴高冠,寶相庄嚴的首先宣布渭水為“圣水”,由于渭水乃黃河的一截河道,換言之整條黃河都成了圣水。
  因冬季少水,故以冬季開始的十月分為歲首,作為一年的第一個月。接著是“色尚黑”因五行配正色,而水為黑色。
  于是服飾、旌旗都改以黑為主色。
  跟著是“度以六”,五行水与術數之六相應,故以后各种器物都用“數六”以為度。
  例如符、法冠皆大才、而輿六尺。六尺為步,乘大馬。
  項少龍眼看著這由自己一手策划出來的盛事,激動得頭皮發麻。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此事對秦王朝那深遠的影響了,也在中國歷史上留下了千載不滅的敘述。
  秦能一中國后。分天下為三十六郡,正因三十六乃六的自乘數。
  又如遷天下富豪于咸陽的數目為“十二万戶”,十二万正是六的兩万倍。
  最后是最關鍵的改政,就是借紀嫣然之口,實行李斯精心构想來的“三公九卿”制,以強化小盤的中央集權。
  把以前因呂不韋弄權而致的官制紊亂,王令難行的局面扭轉過來。
  表面看去,大多數人仍能保持本身的權力,繆毒甚至權力大增,暗里卻成了以繆毒制呂不韋之勢,而小盤則再次抓牢了兵權和財政。
  呂不韋仍任丞相,昌平君改左丞相為太尉,馮切則當了御史大夫,合稱三公。
  三公職權分明。
  丞相乃文官之長,上承君主命令,掌金印,佩紫綬,協助秦主處全國政務。
  這等若變相否定了呂不韋充滿攝政大臣意味的“仲父”身分。丞相并非是作為君主的對立体而出現,而是處處都要上承君王的旨意,加強了王權的權威性。
  昌平君的太尉則是協助小盤掌管全國的軍務,使秦國的軍隊有了統一的指揮,無形中削掉了蒙驁、杜璧等以前享有對屬下軍隊有很高自由度的自由權。
  這改革等若把以前左丞相一職和大司馬結合,又等若把徐先和鹿公兩人的權力并為一職,通過昌平君,小盤便可直接控制天下最強大的秦軍了。
  此職亦是金印紫綬。
  三公之末的御史大夫更是李斯這超級腦袋嘔心瀝血构思出來削呂不韋權力的妙策。
  表面上,御史大夫只是等若李斯以前的長史,為小盤處理一切奏章命令,只多了監察臣下的職權。
  但當紀嫣然詳述職權時,卻指明舉凡丞相有權處理之事,御史均可過問,而御史監察之權,卻非呂不韋這丞相能有。
  于是變成以御史大夫牽制丞相,明捧暗削地減低了呂不韋的影響力。
  馮切以前掌管律法,為人公正不倚,由他來當此職,無人敢作异議。
  由此方可看出小盤用人精到之處。
  繆毒則由內史升為九卿之首的奉常,掌管宗廟朝儀,下有太樂、太祝、太宰、太史、太上、太承和六令丞。
  這可說是個位高但卻沒有實權的職位,最适合繆毒這“假閹宦”的身分,亦給足了朱姬面子,以免惹起她的反感。
  繆毒原本的內史一職,則由繆毒的兄弟繆肆替上。
  小盤從項少龍處得知此人不學無術,只是個好色的庸材,故一點都不擔心他。
  況且內史一向只管都城三大軍系与王宮的文書往來。要作惡也作不出樣子來。
  昌文君則當上九卿次席的郎中令,負責整個都城的防務,換言之禁衛、城衛和都騎三軍都變成他的統屬。
  其他衛尉、太仆、廷尉、典客、宗正、治粟內史、少府七卿中,以廷尉、治粟內史和少府三職最重要,分別由李斯。王綰和蔡澤出任。
  李斯等人連升數級,掌管全國的刑罰司法,為全國最高的司法官。下有正、左、右三監。繆毒的客卿令齊和茅焦分別坐上左、右監之位。
  治粟內史就是財務大臣,負責全國賦稅和財政開支。
  少府管國內的商業,亦是要職,像蔡澤這种重臣,小盤亦不得不安撫。
  對外戰爭方面,王齒、蒙驁,王陵和王翦被策封為四大上將軍,而項少龍、安谷奚和杜璧三人仍為大將軍,只有這七個人有率領大軍征戰的權力。
  這可說是個含有妥協性的政治改革,最得益的是小盤,其次是繆毒,呂不韋卻如啞子吃黃連,有苦自己知。
  但因現在朱姬和王綰等一眾大臣都支持小盤,呂不韋亦惟有黯然消受了。
  黑龍這一著天馬行空般的奇兵,加上接踵而來的“攔途獻書”一下子把呂不韋從權力的极頂至少摔下了几級,以后再不能像以前般只手遮天,為所欲為了。
  小盤宣布退廷后,群臣高呼“万歲”,接著人人赶回家去,沐浴更衣,好參与今晚在王宮舉行的春宴,而立冬日也成了秦國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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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以德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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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本想溜走,卻給升了官興奮得要死的李斯給扯了他去見小盤,紀嫣然卻沒他們好气,自行返家去了。
  今趟雖未可言全胜,卻是有天大良好的轉机,王齒、王陵、昌平君、昌文君等都情緒高張,擁著項少龍這大功臣入內廷見小盤。
  小盤見眾人來到,由龍座走了下來,兩眼感動得紅了。
  項少龍有點神智迷糊的看著小盤龍行虎步、气勢迫人的朝他走來。
  忽然問他感到小盤非常陌生,但又像親近得像自己的儿子。
  那种极端相反的感覺,激起他無比奇异的情怀。
  尚有几年。小盤就要加冕為王了。
  而他与這未來的秦始皇的關系,就要書上休止的符號。
  他是不能不走。
  因為他不想沾上六國軍民的鮮血。對戰爭他深感厭倦。
  小盤的實際年齡是十九歲,完全具備了一代霸主那种高于眾生之上的威儀和气概。
  他雖此項少龍矮了大半個頭,但肩寬背厚,手足粗壯,方面大耳,尤其是一對龍目,連項少龍被他望來時都感心寒。
  以前的徐先、鹿公在知道他不是呂不韋的孽种時,立即死心塌地;現在的王陵、王齒對他矢志效忠,自非無因。蓋小盤正是那种天生具有服人魅力的政治領袖。
  可想見當他正式加冕為王時,將更不得了。
  小盤此時來到項少龍身前,一把緊執著他雙手,喜叫道:“太傅啊,我們成功了。”
  李斯等圍著兩人,高聲道賀,人人都有點胡言亂語。
  一直以來,君主和權臣的斗爭,鮮有可在不動干戈下完成的。
  但就是要了黑龍這漂亮的一招,立即把呂不韋辛苦經營多年的勢力削減了大半,又把他可能暗中策划的叛亂粉碎了。如此兵不血刃的取得這种成果,誰能不感動莫名。
  在現今的情勢下,要舉兵作亂,根本是沒有可能的,連咸陽的平民也會起義來支持小盤,更不要說一向忠于王室的軍隊了。
  項少龍微笑道:“臣下也好該休息一下,請儲君賜准。”
  小盤歎道:“寡人雖是千万個不情愿。但也只好如太傅所愿,不過一旦有起事來,太傅定要回來助我。”
  項少龍如釋重負道:“文有昌平君和李延衛,武有兩位上將軍,儲君看著辦吧!”
  眾人哄然大笑。
  因項少龍等若說,沒有事就最好不要來煩我了。
  李斯笑罵道:“項大人不要笑在下了,在項少龍跟前,李斯永遠都是你由趙國回來時在城外初遇的李斯。”
  小盤道:“太傅准備何時回牧場暫休呢?”听到他特別在“暫休”兩字加重了語气,各人均露出會心微笑。
  項少龍反手握緊小盤的雙手,感到兩人的血肉都連住了一起,答道:“待掃平了邱日升的武士行館和待小俊成婚后。我便回牧場去,依儲君之意暫休,該仍有十多天會留在咸陽。嘿,我要回家沐浴更衣,好參加今晚的春宴。”
  小盤依依不舍放開項少龍的手,感触道:“我嬴政之能有今日,實拜太傅所賜。”
  以他一國之君的身分,肯說出這种話,眾人無不動容。
  只有項少龍才真的明白他意之所指。
  當日只知調戲婢女的頑童,誰想得到竟是日后一統天下的千古一帝秦始皇呢?
  宮門外擠滿來“朝圣”的群眾,見項少龍出來,立即歡呼四起。
  蹄聲響起。國興領著一隊親兵,由旁里沖出來,隔遠向他施禮。
  項少龍見國興一身軍服,像變了再一個人般威風凜凜,不禁記起荊俊初穿官服的樣子,心里不由對國興多了几分親近的感覺。
  國興來到他旁,陪他往烏府馳去,底笑道:“卑職在門外等了一段時間,剛才繆毒和呂不韋分別出來時,群眾都大喝倒采,气得兩人臉都變了。但項大將軍出來時,卻搏得最多的采聲。”
  項少龍看著穿上新衣的小孩在道旁放擲鞭炮和互相追逐,心情前所未有的閒适舒暢。
  小盤終于穩固了他的王位,以后只有他找人算帳,像呂不韋、繆毒之徒,難堪配作給他練拳的對手。
  國興道:“項爺請相信小人,小人以后是死心塌地跟著大人了。”
  項少龍听他改變口气,擺出家將的姿態,欣然道:“十來日后我會返回牧場,現由小俊暫代我的職位,你好好跟著小俊干吧,這是你和他最佳的修好机會了。”
  國興點頭答應后,壓低聲音道:“那些刺客有五個人逃出來后,到了杜璧的將軍府去躲避都衛的搜捕。听邱日升的口气。他們會裝作我們武士行館的人,今晚去參加春宴。”
  項少龍奇道:“難道他們以為今晚還有机會行刺或不知道入宮赴宴者都是不准攜帶武器的嗎?”
  國与道:“邱日升還沒這么大意,只是希望借這批人來重振行館的威風。”
  項少龍淡淡道:“也好,就讓我今晚落落邱日升的臉吧。若非礙于繆毒,今天我就去把他的行館拆了。”
  國興听得心惊膽跳,暗忖幸好自己“改投明主”,否則就是受盡凌辱的其中一個了。
  國興又道:“听說今早單美美想上吊自盡,幸好給人救了下來。”
  項少龍這時對單美美只有同情而無惱恨。但此事卻不宜插手,只好歎一句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忍不住問道:“單美美的心是否向著繆毒呢?”
  國興神秘地道:“這事恐怕只有她本人才清楚,但醉風樓婢仆間流傳著一個消息,就是單美美真正看得上眼的人卻是項爺你。”
  項少龍嚇了一跳,失聲道:“這事定是弄錯了,否則為何我沒有任何感覺。”
  國興聳肩道:“女人心是最難測的。或者真是傳錯了吧!”這時上到烏府,國興施禮走了。
  項少龍想起自己幸福溫暖的家庭,立時把單美美的事置諸腦后。
  剛踏入府門,手下告訴他醉風樓的紅阿姑楊豫來找他,正在東廳等候。
  項少龍大感愕然,隱隱猜到該与自殺不死的單美美有關,心中暗歎。
  他差點就想使人去把楊豫遣走,但終硬不起心腸,矛盾地掙扎一番,才到東廳去。
  這美女洗盡鉛華,身穿素服,樣子比她濃裝艷抹更順眼,雖比不上前晚的石素芳,但其清秀之色已屬罕有。
  到現在他仍弄不清楚這歡場美女心底內的玄虛。
  她是否只因屈于呂不韋的權勢,才不得不暗害自己?抑或她真的愛上了管中邪或許商,才甘心為虎作倀。
  在這充滿陰謀詭計的環境里,他學曉了不再輕信任何人。
  同時亦學懂以种种手段去對付敵人,例如伍孚和國興。
  楊豫見他來到,大喜离座迎來。
  項少龍真怕她縱体人怀,那若給婢仆看到,報与烏廷芳諸女知道,那就跳進黃河那里也洗不清。
  人的心理是這樣,他去醉風樓胡混,紀才女等可以不知為不見,但若把風流帶回家里,就是另一回事。
  項少龍連忙施禮。道貌岸然道:“豫姑娘請上坐。”
  楊豫乃揣摩男人心意的專家,甜甜一笑,橫了他大有深意的一記媚眼后。退返座內,待項少龍在側旁坐下時,才蹙起黛眉。輕歎道:“美美今早想上吊自盡,幸好我們一直防她會作出傻事,才能及時把她救回,但頸項處多了一道可怕的瘀痕,會有好一陣子不可以出來見客。”
  項少龍皺眉道:“豫姑娘來找項某人,難道認為我可為她效勞嗎?”
  楊豫喚了一口气道:“妾身也知這樣來找項大將軍,不給你掃出門外已對妾身非常客气。只是美美和妾身比親姊妹還要好,其他人又畏了呂不韋權勢,噤若寒蟬。現在咸陽城內,只有大將軍一個人不把呂不韋放在眼內,美美和楊豫走投無路,惟有厚顏來求項大人了。”
  項少龍苦惱道:“美美不是一向和繆大人相好嗎?現在他權勢大增,假若他肯娶美美,而美美又心甘情愿的話,呂不韋該很難反對。”
  楊豫露出不屑之色,呸一聲道:“繆毒算什么東西,充其量只是太后的面首男寵,他出來鬼混就可以,一個月前有人送了他兩個歌姬,結果都給太后派人活生生打死了,大將軍請說還有誰敢嫁入他的內史府去。”
  項少龍听得愕然以對,想起呂不韋壽筵時朱姬充滿防意的怨毒眼神,整個人寒浸浸的。朱姬變得太厲害了。
  自庄孝王被呂不韋害死,她的心理便很有問題。
  但仍想不到她變成了這么可怕的一個女人。
  楊豫繼道:“何況美美對他只是虛与委蛇,本來她确是迷上了他英俊的外表和風采,但自听過白蕾說及有關他以前喪盡天良的坏事,便只有憎厭之心,而無歡喜之情了。”
  項少龍心想白蕾定是由韓竭處听來有關繆毒的惡行,以韓竭的為人,必會添油加醋,口舌不饒人。
  不過繆毒亦是“罪有應得”了。
  楊豫神情忽轉溫柔,含情脈脈的瞧著他道:“只有項爺的聲譽最好,就算是你的敵人,也說不出項爺做過什么坏事。初時我們是不明白,后來見我們這么一再開罪了項爺,項爺仍体諒我們是迫不得已,還和顏悅色相待,我們暗中都非常感激。”
  項少龍苦笑道:“好人最是難做,坦白說,呂不韋要納美美為妾這事,我實在很難插手,亦沒有插手的理由。”
  楊豫胸有成竹道:“項爺至少有兩個方法可幫助美美,最簡單當然是由項爺把美美納為小妾啦,不過我也知這是強人所難,還會使項爺和繆大人不和。”
  項少龍歎逍:“再一個辦法又如何呢?”
  楊豫咬著下唇道:“助她逃离秦國。”
  項少龍不解道:“助她离國對我可說輕而易舉的事。只要我吩咐下去尚可辦到,但問題是像她這么動人的美女,到任何一處都會有人垂涎她的美色,豈非逃了虎口又進狼口嗎?若遇上盜賊或流氓,她的遭遇會更不堪想像。”
  楊豫喜道:“只要項爺肯點頭就成了,美美在魏有位仰慕她的王族公子。曾多次派人來求美美到大梁去,只要項爺使人給他送出消息,教他派人到邊境來迎接,那美美的安全就不會有問題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那王族公子是誰?”
  楊豫壓低聲音道:“就是以前在咸陽當質子,后來逃了回大梁的魏太子。”
  項少龍暗忖原來如此。
  看來單美美并非真的喜歡他,但若成為太子妃,怎都好過當呂不韋的泄欲工具。
  項少龍自己知自己事,絕不能硬著心腸見死不救,苦笑道:“好吧,你教美美在小樓裝病,連伍孚都不要見。今晚趁所有人都去參加春宴時,我派人來把她連夜送走。再外我再遣派快馬去知會太子和龍陽君,唯一要動腦筋的地方,就是要布成美美自行逃走的樣子,以免牽累了豫姑娘和其他人。”
  楊豫大喜扑入他怀里,眼都紅了。
  項少龍駭然道:“若你想感謝我,快給我先坐好。”
  楊豫不顧一切在他嘴上重重吻了一口,才移開了少許熱淚泉涌地嗚咽著道:“妾身和美美銜環結草,亦不足以報項爺不念舊惡的大恩大德。”
  項少龍才敢肯定這非是再一個陷阱,否則楊豫就真是演技派的超級巨星。況且此事自己根本不用親身參与,想害自己亦無此可能。
  与楊豫商量了聯絡的細節后,順口問道:“你為何不和美美一道走呢?”
  楊豫忸怩地瞧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垂下螺首,秀臉紅紅的。神態誘人之极。
  項少龍恍然道:“原來豫姑娘愛上了管中邪。”
  楊豫搖頭道:“怎會是他呢?這人是個冷血無情的人,每次和人家歡好后,立即將人家赶走,說不慣与人同眠,這樣的男人,只有呂三小姐才會看上他。”
  項少龍哂道:“對呂娘蓉他自然不會這樣,我知道了,定是許商那家伙,他的确長得很好看。”
  楊豫咬著唇皮沒有作聲,神情卻是苦惱和無奈,好一會才道:“到那里還不是一樣,假設呂不韋迫我作妾,我亦只好認命。但美美比我堅強多了。唉,說出來恐怕項爺不含相信,但我卻不愿有任何事欺騙項爺,美美的上吊只是我和美美想出來的假局,好拖延呂不韋。”
  項少龍頹然道:“我已非常小心,但仍是給你們騙了。”
  楊豫誓愿道:“現在再沒有隱瞞了,本來妾身根本不敢著想來找項爺,但美美卻說只有項爺有能力幫她,而且定會幫她。因為她知道項爺是天生俠義的真正英雄。”
  項少龍再次苦笑道:“她看得我這冤大頭准确极了。”
  楊豫拭去淚漬,露出迷人的笑容。道:“美美說,若項爺不要她,就把她送走好了,唉,現在咸陽城誰家女子不想入項爺的門呢?”
  項少龍心叫厲害,像楊豫這類“專業”女性,要討好一個男人,确是出色當行,叫人明知是假話,都感到非常受用。
  至少還有歸燕,呂娘蓉,甚至嬴盈都是不想嫁給他項少龍的。
  項少龍見時間無多,還要安排單美美逃离咸陽的事,又要赶往王宮赴宴,更怕紀嫣然等誤會,忙把楊豫請了起來,送出門外。
  楊豫翩然去后,項少龍第一件事就是找來趙大,由于他曾隨趙雅在大梁住過一段長時問,最熟悉當地的情況,讓他去負責這件事最是合适。
  單美美這樣送走了。最不幸的人就是伍孚,這將可迫他進一步靠向自己,成為再一只在呂不韋集團內的有用棋子。
  趙大還以為是什么危險任務。听到只是把單美美送往魏境,欣然答應。
  到項少龍回到后牢時,還以為紀嫣然等盛裝以待,豈知眾妻婢正逗儿為樂,都身穿便服,一點也沒有去參加春宴的意思。
  項少龍奇道:“你們不去趁熱鬧嗎?”
  紀嫣然懶洋洋躺在臥几上,斜靠軟墊,佣倦不胜道:“夫君大人好像忘了是誰舉起那條龍尾拍下整個早上的河水,又在廷上罰站罰念書罰了整個時辰。本來地想去的,但浴罷忽然什么力气都失去了,只想什么都不做,更沒有閒情去想夫君大人為何和醉風樓的姑娘閒聊了大半個晚上。”
  項少龍先是怜意大起,又是差點給气坏了,跪了下來,在她臉頰香了一口,同烏廷芳道:“那你們呢?”
  趙致撇撇小嘴道:“嫣然姐都不去了,我們還那有興致?”項少龍心中有點明白了,舉手投降道:“神明可鑒,我項少龍与楊豫往日沒有任何私情,今天亦是如此,她之所以……”
  紀嫣然采手掩著他的嘴,笑道:“不要疑心了,我們只是鬧著玩吧!”
  烏廷芳吃吃嬌笑,媚態橫生道:“但不去赴宴卻是真的,見到呂不韋我便想起……唉,都是不說了。”
  見她神情一黯,項少龍立即想起趙倩和春盈等心愛的人儿,明白了她的意思。
  田貞、田鳳兩人走了過來,把他挽起,服侍他沐浴去了。
  穿著妥當,來到大廳,滕翼和荊俊正和陶方閒聊著等候他。
  項少龍道:“單美美的事趙大通知了你們嗎!”
  滕翼點頭道:“這只是小事一件,能气气呂不韋,害害伍孚,總是快事。”
  荊俊哂道:“單美美就是看清楚這點。才不愁你不答應,不過這女人真長得很美。”
  項少龍給他提醒。立時對楊豫打了個折扣,自己太容易朝好的一方面設想了。
  陶力道:“剛才我見過圖先,他問我黑龍是否少龍你想出來的,我不敢騙他,圖先要我告訴你,他真的服你了。這絕計比捅呂不韋兩記百戰寶刀更厲害。呂不韋回府后暴跳如雷,也猜到我們在裝神弄鬼,但卻全無辦法。圖先說以呂不韋的性格,可能會挺而走險,教我們更要小心。”
  項少龍心中一懍,頷首受教。因為自己确有點被胜利沖昏了頭腦的飄飄欲仙,非常危險。
  滕翼笑道:“管中邪抓了一批人,不過据我看都是無辜者,他還想拿這批人去頂罪,卻給我們的廷尉大人接收過去。不准他毒打成招,今趟管中邪也算失威了。”
  荊俊苦惱道:“我只要見到國興就心中有气,三哥偏偏要我去教他辦事,唉!”
  項少龍抓著他胳膀扯了他過來,正容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小俊就當做一次好心,給他一個机會吧!”
  滕翼長身而起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入宮吧!”
  項少龍道:“記得帶你的墨子劍。今晚會是好戲連場哩。”
  陶方訝道:“怎會有這种事?這是大秦的國宴,沒有儲君點頭,誰敢生事?”
  項少龍一拍挂在腰上的百戰寶刀,笑道:“我們就是有儲君點頭的人,好省下异日去挑武士行館的腳力。”
  滕荊兩人這才明白。
  項少龍帶頭朝大門走去,哈哈笑道:“黑龍出世。乃天命的安排,際此大喜日子,我們就提早給邱日升拜年好了。”
  滕荊陶三人笑著追了上來,与他跨出門外。
  十八鐵衛和滕荊陶三人的親隨早備馬等候。
  四人上馬后,施風般馳出大門,望王宮的方向赶去。
  整個咸陽城都涼罩在迷离的夜霧中,詭异得有若鬼域。
  項少龍想起即可返回牧場享點清福,心情豁然開朗。
  自趙倩等不幸命喪客地后,他從未試過像眼下般忘憂無慮,再沒有像被無形的重擔子壓得透不過气來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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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集

第一章 利益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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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与滕、荊兩位兄弟及陶方四人在十八鐵衛護翼下,朝王宮進發,忽地前方蹄聲驟起,暗霧中一騎在前方狂馳而來,后面追著十多名騎士,就像以長街當作了競賽的走道。
  滕翼大喝道:“來人停馬。”
  前面騎士已來至燈籠光映照的范圍內,只見他滿身鮮血,大叫道:“大將軍救我。”
  眾人定睛一看,赫然竟是國興。
  國興想伸手勒馬,但顯已支持不住,側身由馬上墮往左方。
  就在戰馬煞停,國興快要肩撞地上之際,弓弦聲響,一支勁箭由后邊騎士手上發出,准确得難以置信的由國興后頸透入,前頸穿出,到國興掉到地面時,已成了一具毫無生命的尸体。
  縱使以項少龍一向的反應迅捷,仍看得頭皮發麻,且目眥欲裂。
  十八鐵衛全体掣出弩弓,迅速上箭。
  那批人奔至國興倒地處,紛紛勒馬停定,帶頭者管中邪正把強弓挂回馬背上,大聲道:“項統領見到了,國興畏罪潛逃,下屬不得不執行王令,把他射殺。”
  項少龍渾身冰冷,同時涌起滔天怒焰,“鏘!”的一聲拔出百戰寶刀,冷喝道:“管中邪你竟敢當著本人眼前,射殺我都騎副統領?”
  管中邪的親衛立舉鐵盾,擋在他面前,形成盾牆。
  管中邪好整以暇笑道:“項統領請勿誤會,且听我詳細道來,卑職奉有儲君之令,追輯今早蓄意刺殺儲君的凶徒,竟發覺凶徒實由武士行館館主邱日升勾結前來咸陽。現在邱日升和凶徒全体落网,由仲父親自審問,就這國興拒捕逃走,項統領清楚看到,若覺卑職有失職之處,大可在儲君、仲父和太后駕前提出來說好了。”
  接著喝道:“給我搬尸!”
  項少龍一時亦不知該如何應付,大喝道:“不准動他!”
  管中邪占盡上風,大笑道:“項統領有命,卑職怎敢不依,我們走!”
  拍馬掉頭便去。
  那批都衛策馬緩退十多步后,才齊聲呼嘯,紛掉馬頭,追著管中邪去了。
  項少龍等臉瞼相覷,目光最后落到勁箭貫頸,倒斃血泊中的國興尸身處。
  陶方歎道:“我們終是低估了呂不韋,這一著确是毒辣之极,不但殲滅了武士行館,同時落了我們和繆毒的面子;還可把矛頭直接指向繆毒,甚或杜璧和蒲鵠。”
  滕翼肅容道:“呂不韋說不定還會乘机借此事鬧大,對付繆毒和他的手下。”
  項少龍搖頭道:“他絕對動不了繆毒,小俊你著人為國興處置身后事,同時保護他的家人,我立即進宮面見儲君,看看如何應付此事。”
  一夾馬腹,往前馳出,再不忍見國興的慘狀。
  一直以來,管中邪雖是他的敵人,但他仍是對他有三分惺惺相惜的心意。
  但在這一刻,他只想將他碎尸万段,再沒有絲毫可惜的感覺。
  到了通往王宮的大道上,只見車水馬龍,公卿大臣們似像一點都不知道咸陽城刻下的腥風血兩,都興高采烈的往赴春宴。
  抵達宮門時,遇上了昌文君,后者神色凝重,迎上來道:“儲君正要找少龍呢!”
  項少龍忽地記起一事,登時汗流浹背,向滕翼道:“咸陽城今晚定是插翼難飛,趙大和單美美……”
  滕翼劇震道:“我曉得了!”掉頭便去。
  項少龍忙吩咐昌文君派出一隊禁衛,跟去保護滕翼,這才入宮見駕。
  心中對國興的死仍是難以釋然。
  自己确被胜利沖昏了頭腦,也不想想在成陽城內呂不韋的勢力是多么龐大。
  以他的精明,怎會想不到小盤的被刺,杜璧、蒲鵠兩人一定脫不了關系。
  現在呂不韋拿下了邱日升,擺明是要對付繆毒。
  不過他卻清楚知道,或者由歷史上早知道在繆毒公然作反前,呂不韋仍奈何不了繆毒。
  与呂不韋這种人對敵,一個不小心,便要吃上大虧。
  想到國興剛棄暗投明,便給管中邪活生生在自己眼前射殺,那种憤恨及無奈的感覺,真使他恨不得立即盡起烏家精兵,殺進仲父府去。
  小盤此時正在書齋內,和昌平君、李斯、王齒、王陵四個心腹大臣大將說話,神色出奇地冷靜,見他來到,欣然道:“太傅免禮。”
  項少龍勉強壓下心中波濤洶涌的情緒,在王齒下首坐好,沉聲問道:“眼前情況如何?”
  王齒答道:“管中邪剛才對武士行館發動突襲,那常杰和安金良當場被殺,邱日升給他們用棍把右手骨敲碎了,行館的二百多名核心武士全被擒拿,另外還審訊了兩名受了傷的刺客,證据确鑿,使邱日升沒得抵賴。”
  對面的李斯道:“那些人被送到我那里去,包括邱日升在內,都一口咬定是繆毒指使的。由于渭南武士行館之所以能夠重開,全賴繆毒大力保荐,所以繆毒今次很難置身事外。”
  小盤道:“我要找太傅,就是想大家商量一下,是否正好藉此事除去繆毒?”
  項少龍心中恍然,小盤雖被迫接受自己安徘以繆制呂的妙計。但事實上他對繆毒鄙屑厭恨至极點,因為繆毒等若把朱姬由他身邊搶去了。
  在很大的程度上,小盤亦恨不得能有机會深深的傷害朱姬,以泄心中怨憤。現在黑龍出世,他再不像以前般那么懼怕呂不韋,所以更覺這想法极具誘惑性。
  只要他項少龍略一點頭,小盤傳令下去,可能比小盤更恨繆毒的呂不韋便會立即派人去殺盡繆毒的家將,真個閹了他,再屈打成招后,才交給李斯這大法官處理。
  朱姬本身并無實力,若小盤不站在她那一方,呂不韋确可為所欲為。
  項少龍歎了一口气道:“繆毒現在那里?”
  昌文君答道:“他和大枇心腹家將躲進了甘泉宮去,太后曾兩次派人來召儲君,都給儲君婉拒了。”
  項少龍至此才知形勢的險惡,事情來得太快了,呂不韋肯定早知邱日升与此事有關,故竟揀了春宴舉行之前動手,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眾人目光都落到他身上,顯是知道小盤心意,故既不敢反對,可能亦不想反對,特留待他說出能左右這未來秦始皇的決定。
  事實上項少龍也找不到反對的有力理由。
  只見小盤龍目生輝,一瞬不瞬瞪著自己,充滿渴望和期待。
  小盤對他終有异于對其他人,盡管威權日增,但最后仍是死心塌地尊重他的看法。
  歎了一口气后,把管中邪當著自己面前射殺了國興的事說出來。
  眾人同時色變。
  王陵大怒道:“這可是太過份了。”
  項少龍冷靜地道:“這里沒有半個人會為繆毒之死歎一口气,但我們卻不能不思量接續而來的后果。”
  接著向李斯使了個眼色。
  這可說是要李斯表現他是否夠朋友的机會了。
  現在小盤最信任的人,除了他項少龍外,就數李斯,其他人都差了一截。
  李斯乃极為精明的人,自知項少龍心意,肯定地微一點頭,道:“若此刻除去繆毒,最受打擊的當然就是太后,這事若發生,太后將威信蕩然,再難親政主事,在那种情況下,只要呂不韋聯結朝中大臣,說不定可真的成為輔政大臣,那我們憑黑龍辛苦弄出來的形勢,就會盡付東流了。”
  王齒沉聲道:“我們大可推舉少龍以太傅身分輔政,尤其少龍今早護駕有功,兼之有黑龍出世,王綰和蔡澤等都知誰是真主,呂不韋就算要扭轉形勢,恐亦扭轉不來。”
  昌干君同意道:“沒有人比少龍更适合做輔政大臣了。”
  項少龍苦笑道:“儲君和諸位這么看得起我,我自然很高興,不過呂不韋今趟驀然向繆毒發難,固是怕我們革除管中邪之職,但亦未必真把矛頭直指太后,可見定是另藏禍心,最后目的仍是要對抗我們那條寶龍。”
  小盤沉吟片晌,點頭道:“連我們都知道邱日升和杜璧蒲鵠暗中勾結,呂不韋沒有理由不知道,但今趟他只針對繆毒,一句也不提杜璧和蒲鵠,其中确是有點間題。”
  李斯色變道:“會否是呂不韋已与杜璧和蒲鵠達成秘密協議,犧牲邱日升以扳倒繆毒和太后,那只要再……嘿!”
  眾人同時色變。
  昌文君失聲道:“這絕非沒有依据,因為蒲鵠由祭場返回來時,被呂不韋邀上他的車同座,說不定就在車內達成了協議。”
  這就是政治了。
  盡管看似不可能,但在形勢劇變下,敵對的人亦可因權衡利害而變成合作者。
  在呂不韋的立場來說,他与繆毒和朱姬已是勢不兩立,以小盤和項少龍為首的政治集團更是和他仇深似海。若他不是有蒙驁的實力在支撐著,早連性命都丟了。但假若他与以成喬為中心的利益集團結合,聲勢自然大是不同。
  小盤神色凝重道:“寡人倒沒有想到這一點。”
  王陵吁出一口涼气道:“自黑龍出世,呂不韋和杜璧等都慌了手腳,在力圖扳回大勢下,這樣做毫不稀奇。為今問題在我們都對繆毒看不順眼,是否該乘机放倒他而已?”
  眾人眼光再吹落在項少龍身上。
  項少龍開始又感到宿命的無可改變,繆毒是注定了不會這么快敗亡的,所以眾人才忽然有個這樣的想法冒了出來。
  對呂不韋來說,成喬的威望比小盤至少差了几條街,杜壁和蒲鵠亦遠比不上王齒、李斯和自己等人,所以假若成喬取代小盤為秦君,就只有被他操控的份儿,而絕無自主之力。
  由此亦可見他對小盤這“儿子”已撤底失望了。
  微微一笑道:“繆毒算什么東西?眼前我們最大的敵人只是呂不韋,故暫時最聰明的做法,仍是留繆毒以制呂不韋,然后再設法清除成喬等人,那時就毋需愁呂不韋還有什么作為了。”
  小盤仍有些不心息,皺眉道:“但我們有什么方法對付成喬呢?”
  項少龍笑道:“那還不簡單,著他領兵出征趙國,他和趙人的關系就無所遁形了。”
  眾人同時拍案叫絕。
  這就是情報的重要,若非項少龍深悉蒲鵠和趙國大將龐爰的關系,就難以想出這條妙計來了。
  小盤呆了一呆,接著哈哈大笑道:“沒有比這更簡單直接的方法了,但卻須等待時机,現在黑龍才出世未久,寡人仍須一段時間去鞏固權位。”
  李斯當了廷尉后,身分大是不同,一改以前的韜光養晦,發言道:“既是如此,我們就該讓繆毒清楚知道呂不韋要毀了他,那他和呂不韋就更勢成水火了。”
  王陵慎重地道:“但此事有利亦有弊,可以想見太后會由今次事件,更清楚繆毒的力量太過單薄,而會在以后不顧一切為他爭取更大的權力。”
  王齒哂道:“無論她如何力爭,總輪不到他去當大將軍,能有多大作為呢?”
  小盤長身而起,眾人慌忙肅立躬身。
  小盤意气飛揚道:“寡人立即去主持春宴,項太傅可帶一隊禁衛,去把太后和那假閹宦護送來宮,參与春宴。今次就算他气數未盡好了。”
  接著冷哼一聲,逕自去了。
  眾人忙追隨左右。
  項少龍想起要去見朱姬,立感頭痛。
  誰想得到忽然會節外生枝。希望自己“放大假”的計划,不要因此而被打亂就謝天謝地了。
  項少龍領著十八鐵衛和小盤最精銳的其中一個五十人組成的禁衛兵團,風馳電掣來到甘泉宮外,一隊都衛橫里殺出,攔著去路。
  項少龍早知管中邪會著手下包圍甘泉宮,拔出百戰寶刀,大喝道:“誰敢阻我項少龍。”
  鐵衛禁衛一聲吶喊,掣出盾牌、弩弓、長矛,組成陣勢,把項少龍護在正中,弓矛前指,疾沖過去。
  那些都衛那敢反杭,雞飛狗走,散往兩旁。
  甘泉宮的吊橋升了起來,宮門緊閉。
  項少龍等來到護著宮城的小河旁,勒馬停定。
  管中邪領著許商和五、六十名都衛迎了上來,前者冷然道:“項統領不是去了參加春宴嗎?”
  項少龍想起國興,恨不得一刀把他殺掉,待他來到近處勒馬停下,才微笑道:“假若項某向管大人發出飛針,不知管大人有多少成把握可以避過呢?”
  管中邪和許商同時色變,目光落在他故意垂貼馬身的右手去,前者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項統領說笑了,卑職當然是只有受死的份儿。”
  項少龍淡淡道:“兩位最好不要妄動,我項少龍更非說笑,你們這樣把甘泉宮團團包圍,已犯了冒犯太后的大罪,我若要把你們處決,誰敢說我做得不對。”
  許商回复冷靜,從容道:“項大將軍誤會了,我們只是奉仲父之命來保護太后吧了!”
  項少龍裝作恍然道:“原來如此,那你們給我立即撤走,這保護之責,就交給本大將軍好了。”
  管中邪閃過怒容,垂頭道:“謹遵大將軍之命。”
  大喝道:“全部撤走!”
  一扭馬頭,轉身馳去。
  蹄聲驟起。
  瞬眼間所有都衛走得一干二淨。
  項少龍朝甘泉宮門叫道:“繆大人請放下吊橋。”
  軋軋聲中,吊橋降下。
  項少龍囑眾人收起武器,帶頭昂然馳入宮內。
  才進宮門,繆毒和韓竭、令齊、繆肆等迎了過來,人人全副武裝。
  項少龍跳下馬來,伸手与繆毒相握,笑道:“繆大人請恕少龍來遲之罪,太后是否受惊了。”
  繆毒現出感激神色,低聲道:“這事……”
  項少龍著手下在廣場等候,搭著繆毒肩頭,朝主殿走去,輕松地道:“我知道了邱日升的事后,立即進宮見駕,力陳邱日升勾通外人行刺儲君之事,絕對与繆大人無關,儲君才知錯怪大人,命我立即來接太后和繆大人入宮參与春宴。”
  繆毒劇震道:“少龍真夠朋友,我繆毒必不會忘記,唉!我真不知邱日升為何竟會做出這种蠢事來,這對他有什么好處呢?”
  項少龍低笑道:“對他當然大有好處,對杜壁和蒲鵠更是大大有好處,只是繆兄就半分好處都沒有了。”
  繆毒恍然大悟道:“這天殺的狗种,被人捉了還想要陷害我。”
  兩人此時步入殿內,只見朱姬立在殿心,俏臉含霜,鳳目生威,狠狠盯著項少龍,似要把怨气全發泄在他身上。
  項少龍拜倒地上,行了君臣之禮,朗聲道:“項少龍奉儲君之命,特來迎接太后到王宮主持春宴。”
  朱姬冷笑道:“那忤逆子還記得我嗎?”
  繆毒嚇了一跳,賠笑道:“太后。。”
  朱姬冷喝道:“不用你插嘴!”
  繆毒大感尷尬,同時噤若寒蟬,再不敢搭嘴,垂首立在一旁。
  項少龍站了起來,微微一笑道:“太后誤會儲君了。他是剛知此事,才派出微臣和禁衛到來迎駕。”
  朱姬仍下不了這口气,光火道:“項少龍你身為都騎統領,見到有人斗膽包圍哀家的甘泉宮,竟不把這些人當場拿著,還有臉來見哀家嗎?”
  項少龍深深看進她眼內,苦笑道:“太后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呂不韋吧?
  太后若定要怪儲君和我項少龍,豈非親者痛仇者快嗎?若太后連繆大人和小臣都不信任,還可相信什么人呢?”
  繆毒忙道:“是的!少龍确是微臣肝膽相照的朋友。”
  朱姬愕然半晌,幽幽地啾了項少龍一眼后,好像在說我總是斗不過你的那模樣,才又凄然道:“是的!哀家可以信賴的人愈來愈少了,不過哀家再沒有赴宴的心情,你和繆奉常去吧!但我卻要你立誓保證奉常的安全。”
  項少龍斷然道:“少龍敢以項上人頭擔保儲君已明白邱日升一事与繆大人絕無關系。但少龍仍要懇請太后入宮赴宴,否則只徒教卑鄙小人暗中得意,以為成功損害了太后和儲君間的和諧關系。”
  朱姬嘲弄地道:“和諧關系,唉!不過哀家也好應和王儿詳談一下。”
  項少龍催促道:“請太后起駕!”
  朱姬猶豫半晌,再歎了一口气道:“少龍你陪我坐車上,哀家有些話要問你。”
  項少龍偷眼往繆毒望去,只見他垂下頭去,而妒忌之色,則難以遮掩的一閃即逝。
  不由心中歎息。
  繆毒你的心胸實在太窄了,怎能辦大事呢?
  連我這救命恩人你亦這樣對待,可知你的本性是多么要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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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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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姬吩咐項少龍坐到她身旁后,就透過帘幕凝望窗外流水般逝去的咸陽夜景。
  主街上擁滿了慶祝春祭和因黑龍出世而雀躍歡欣的秦人。
  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鞭炮之聲不絕如縷,份外襯托出朱姬空虛無著的心境。
  自從庄襄王异人過世后,朱姬就從未真的快樂過。
  她的一生是由呂不韋造就出來的,但亦正因呂不韋而毀去。
  恐怕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和呂不韋間的恩怨。
  繆毒雖看似非常風光,但由始至終也只是被各方面利用的一只棋子。
  想不到以朱姬的精明厲害,一旦迷戀起男色來,竟亦會糊涂至此。
  正心中感歎時,朱姬香唇輕吐道:“少龍!我往后該怎么辦呢?”
  恍惚間,項少龍像再鑽入時空机器里,回到了昔日在邯鄲和朱姬初相識時那段日子,心中一顫道:“太后……”
  接著再不知說什么話才好了。
  朱姬別轉嬌軀,定神瞧著他道:“對不起!”
  項少龍愕然道:“太后何出此言?”
  朱姬垂下頭,凄然道:“我自己都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但有些時候,我真恨不得有人可把你殺了。”
  項少龍知道她是指允准管中邪和自己決斗一事,歎了一口气道:“我絕不會怪太后的,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怪你。”
  朱姬嬌軀劇顫,抬頭往他望來,好一會后,忽然道:“那條黑龍究竟是真是假,求你不要瞞我。”
  項少龍立時無名火起,知道朱姬仍在為繆毒打算,冷冷道:“當然是真的,要假能假得來嗎?”
  朱姬呆望了他一會,又別過頭去瞧往窗外,苦笑道:“少龍你生气了,有時我真希望你能打我罵我,那人家還會好受一點。”
  頓了頓續道:“我太熟悉你了。只從你剛才答話的神態,就知那只是條假龍,這么厲害的計策,定是你想出來的,沒有人比你更會裝神弄鬼了。”
  項少龍心中一熱,涌起連自己都難以明白的情結,湊到她小耳旁,柔聲道:“此刻我真想狠狠揍太后一頓!”
  朱姬嬌軀劇顫,“啊”!的一聲轉過嬌軀,眼中射出复雜難明的神采。
  項少龍差點要封上她香唇時,馬車倏地停下,原來已抵達王宮。
  項少龍心中暗歎。
  命運畢竟是不能有分毫更改的。
  朱姬抵達宴場時,小盤、呂不韋和群臣如常地熱烈歡迎她,大家就像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般。
  蒲鵠、杜璧均有出席,且神色平靜。
  假若邱日升有机會到此一看,定會為自己的犧牲覺得不值。
  項少龍卻因國興之死心情大坏,坐入李斯和昌平君那席時,沉聲問道:“管中邪在那里?”
  李斯兩人听他語气不善,嚇了一跳,齊問道:“少龍想怎樣?”
  項少龍此時已找到坐于他下方隔了五席的管中邪,正和呂娘蓉、許商、連蛟并坐細語。
  昌平君為了緩和气氛,笑道:“那三絕才女果是名不虛傳,一曲雖罷,但我耳內仍像繚繞著她那動人的歌聲。”
  項少龍深吸一日气道:“我要殺死管中邪!”
  兩人大感愕然,一時無言以對。李斯只能道:“少龍三思f”
  此時小盤、呂不韋和一眾大臣正輪番向朱姬敬酒,剛告一段落,各自坐好,千多人的大殿堂靜了下來,等待朱姬說話。
  項少龍怒气上涌,倏地起立。
  眾人眼光立時被吸引,集中到他身上去。
  項少龍豪气沖天而起,揚聲道:“微臣上趟与管大人比武一事,因管大人劍斷而止,今見管大人已另佩寶刃,忽感手痒,望能与管大人再比試一場,以作助興,請儲君与太后賜准。”
  大殿倏地靜了下來,人人臉現錯愕之色,顯是沒想到項少龍會有此一著。
  事實上前兩次比武,項少龍都是被迫作戰,只有今次因心憤國興之死,主動出擊。
  就在這刻,每個人都知道項少龍是對管中邪動了真怒,決意把他殺死了。
  呂不韋臉色微變,冷哼一聲,搶在小盤和未姬之前答道:“今晚乃大喜之日,不宜妄動刀兵,少龍若因私人恩怨……”
  一聲長笑,起自繆毒之口,只听他陰惻惻道:“仲父此言差矣,上趟難道是仲父大悲之日嗎?為何仲父卻一力主戰?”
  呂不韋雙目厲芒爍閃,狠狠盯了繆毒兩眼,正想回敬,管中邪長身而起道:“項統頓果然眼利,看出卑職新佩的齊國名劍“射日”非是凡品,不易折斷,故動了雅興,若儲君、太后和仲父賜准,中邪樂于奉陪。”
  小盤哈哈一笑道:“這才是我大秦的好男儿,請太后賜准。”
  朱姬定睛看了項少龍好一會后,秀眸射出感激之情,點頭道:“我大秦向以武力衛國,兩位卿家正体現了我大奏的尚武精神,准予所請。”
  項少龍知道朱姬會錯了意,以為自己是因她受辱而要拿管中邪出气,不過這時那管得那么多,謝旨后,与管中邪同時离席往殿心走去。
  所有人都惑受到那种壓得人透不過气來的凝重气氛。
  這是兩人第三次交手了。
  管中邪,兩次都落在下風,今趟能否扳回敗局呢?
  在某一個程度上,項少龍今次确是冒險了一點。或可說不值得這么去冒這個險。
  管中邪第一次胜不了項少龍,皆因他認為犯不著因一個他以為命不久矣的人而受傷。第二次卻輸在對百戰刀法全無認識而措手不及,但仍能借劍斷逃生,甚至分毫無損。
  現在管中邪已對百戰刀法有了應付的經驗,而且定然拚力死戰,冀能保命,在這种情況下,鹿死誰手,确是未知之數?
  所以李斯才勸他三思。
  但這時的項少龍卻完全忘掉了生死榮辱,只感到若任由這殺死國興的凶手繼續在眼前逍遙自在,便很對不起這位剛要效忠自己的手下了。
  在這一刻,他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劍士。
  其他一切全不在考慮之列。
  管中邪并非呂不韋,沒有任何一部歷史書或電影說過他能活過今晚夜。
  座上的呂娘蓉已臉色蒼白如紙。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項少龍此刻不殺管中邪誓不罷休的心態了。
  剛才管中邪和許商、連蛟三人才在談論當著項少龍眼前射殺國興一事。
  那時她便渾身不安,知道項少龍絕不肯咽下這口气,但仍想不到項少龍甫進場即向管中邪憤然挑戰。
  項少龍尚有一個考慮的因素,就是管中邪的箭術殺傷力太大了,若將來公開對陣時,只要他扳開強弓,己方便不知誰能保命,故若可早點除去他,等若先救回了自己或滕翼荊俊等某一人的性命。
  這在潛意識里深藏的恐懼,更促使他不惜代价,也要先殺死管中邪。
  兩人向小盤和分坐左右的呂不韋、朱姬施禮后,分了開來,各按劍柄刀把,隔了丈許,冷然對峙,由于兩人身分特別,故能在王宮內仍可佩帶兵器。
  直至此刻,仍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音。
  刀劍尚未出鞘,但整座大殿卻因眾人的肅默和那山雨來前的凜冽气氛,變得寒冷肅殺,似乎口鼻之間壓力陡增,使人難以呼吸暢順。
  兩人像看望獵物般,狠狠對視了一會后,管中邪微微弓起背脊,催發气勢,更使人心情拉緊得透不過气來。
  項少龍雙目寒芒閃動,卻沒有像上趟般把百戰刀連鞘握在手上,使人想不通他為何竟不學上趟般連刀鞘都派上用場。
  只見他倏地踏前一步。
  管中邪整個背脊弓了起來,就像一頭要擇人而噬的惡獸,比上次對上項少龍時,信心与气勢都以倍數增強。
  項少龍夷然無懼。
  這些天來,他每天都在雞鳴前起來練刀,覺得自己的狀態,達到自從乘坐時空机前來之后,從未曾臻達的最高峰。
  假若今晚胜不過管中邪,以后都休想胜過他了。
  當然!
  這只是一种純粹的感覺。
  實情或者非是如此。
  就在此刻,項少龍百戰寶刀离鞘而出,化作精電瀲芒,畫破虛空,但卻予人一种輕靈飄逸的奇异感覺,与上趟的雷霆万鈞,似若雨暴風狂之勢相比,更令人感到難以形容。
  管中邪顯然亦大出意外,不過他當然不能像其他人般去細意揣摩欣賞,立往前標出,拔劍運劍,迅速格架。
  兩人的出手,均迅似奔電,使人差點看不清楚。
  “當!”
  管中邪猛退三步。
  但高手如韓竭、許商等輩,都看出管中邪是故意后退,以靈巧的步法和戰術,化解和損耗項少龍惊人的百戰刀法。
  所以管中邪雖連退三步,但卻沒有露出絲毫敗象。
  項少龍亦想不到管中邪會采取這种戰術,不由窒了一窒,待要接連強攻時,管中邪雙目厲芒一閃,舌綻春雷,狂喝一聲,有若平地起了個焦雷,跨步欺身,射日劍疾施反擊,先沉腕往下,再斜挑而起,取的竟是項少龍小腹處。使項少龍難再以砍劈應付。
  一直屏息靜气的近千觀者,見管中邪這一劍去勢凌厲無匹,更感駭然得難以作聲。
  項少龍冷哼一聲,橫移一步,幻出重重刀浪,封閉著胸腹的空間。
  “嗆”的一響,兩人乍合倏分,誰都占不了絲毫便宜。
  管中邪心中狂喜,知道已掌握了應付項少龍惊人刀法的戰略,就是避免硬拚,以輕靈翔動去對付他的堅凝沉實。
  當下那還猶豫,射日劍趁主攻之勢,使出細膩綿密,有若織女穿梭的手法,水銀瀉地的向項少龍攻去。
  項少龍神情肅穆,沉腰坐馬,心中涌起因悲國興之死而來的慘痛情緒,竟硬以百戰刀橫砍直劈,把管中邪迫在刀影之外。
  一時刀光大盛,奇奧變幻,使人無從捉摸。
  管中邪雖竭力避免与他的寶刀相碰,仍不免刀劍交擊。
  場中雖只是兩雄相爭,但眾人都仿似在旁觀看千軍万馬的慘烈沖殺,而至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凄厲景況。
  這時項少龍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要迅快殺死管中邪,其他一切再不重要,包括自己的生命在內。
  他不知呂不韋的奸謀有多少是与管中邪有關,但此人的才智絕不會遜于莫傲,否則單憑勇力,呂不韋絕不會肯把呂娘蓉下嫁給他。
  一天殺不死管中邪,他也休想有好日子過。
  所以每一招都是進手殺敵的招數,以命博命。
  “鏗鏘”之音響澈殿堂。
  由小盤以下,無人不為兩大高手慘厲的戰況而看得目定神呆。
  “當!”
  一聲特別的激響后,管中邪終被項少龍的以攻為守迫退開去。
  項少龍在气机牽引,彼退我進下,一聲長嘯,挺刀攻去,森森刀浪,隨著他沖前的步勢,潮涌浪翻般卷往管中邪。
  管中邪心中首次涌起無以為繼的感覺。
  剛才那番急攻,本有十分把握可置項少龍于死地,可是對方每一招都是以命換命的打法,所以雖是破綻處處,但除非自己肯陪項少龍一起送命,根本就無法利用那些破綻乘隙進攻。
  旁人或者不明白項少龍為何舍刀鞘而不用,但他卻痛苦地清楚知道,這正是項少龍高明之處。因為上趟自己敗北之后,曾痛定思痛,一直在鑽研如何對付項少龍這种右刀左鞘的奇异戰術,而且還頗有成果。因為刀攻鞘御進退間便難以專注,亦影響了攻守的靈動,這使他想得了破解之法。但今次項少龍舍鞘不用,登時又使他早擬好的如意戰術落空。
  但他亦是了得,當机立斷,先退后攻,爭回主動,不讓項少龍發揮出百戰刀的惊人威力。豈知項少龍穩守三尺之地,竟硬生生憑凶厲無匹的刀法,應付了他一波又一波的攻勢。
  到他攻勢已至強弩之末,再難以保持強勁之勢,終給項少龍一刀劈退。
  此消彼長下,怎還能擋得項少龍長江大河、惊濤裂岸的百戰寶刀。
  森寒殺气,隨著項少龍的寶刀,漫罩而來。
  那种駭人的感覺,凝成了重若泰山的心理壓力,緊鎖管中邪的靈魂和肉身,首次使他泛起難以力抗的感覺。
  忽然間,他清楚知道項少龍已到了刀法大成的宗師境界。
  殿內的人更是呼吸頓止,靜得落針可聞。百戰寶刀又由無數刃影化合為一,疾劈敵人。
  管中邪心膽已怯,一時間竟看不出項少龍的后著變化。
  “當!”
  人影乍分。
  管中邪蹌踉急退時,項少龍刀光再盛,著著搶攻,絲毫不予對方扳回敗局的机會。
  呂不韋方面人人色變。
  呂娘蓉尖叫道:“停手!”竟扑了出來,不理其他人喝止,朝兩人奔去。
  眾人無不大惊失色。
  “鏘、鏘、鏘!”
  項少龍倏地飛退。
  管中邪顯然中招,長劍脫手墜地,步履蹌踉,仰后剛好倒入呂娘蓉怀里,兩人同時坐倒地上。
  項少龍大叫可惜,這一刀傷得管中邪雖重,但卻仍要不了他的命。皆因怕誤傷了呂娘蓉,故提早想在對方仍有余力之時便痛下殺手,為此給了管中邪一線之机,差了一點點方能取他性命。
  兩人身上同時現出血漬。
  管中邪的血漬在左胸口處,連甲胄都被砍破了,可見他是在危急時勉弧避開了貫心之厄。但沒有几個月工夫,也休想复原過來。
  項少龍的血漬則在左臂彎間和大腿處。
  呂娘蓉尖叫道:“中邪!你怎樣了!”
  管中邪臉色蒼白如死,卻咬緊牙關,朝項少龍道:“中邪受教了,此刀絕不敢忘。”
  呂不韋跳起來喝道:“還不赶快救人治傷。”
  項少龍心中一陣疲累,想不到在這樣的优勢下,仍給呂娘蓉這么一記意外的變化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盤,以后恐難再有這么理想的机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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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五國合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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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項少龍借口療傷休養,率領嬌妻愛儿和十八鐵衛返回牧場,滕翼親自帶兵護送,且又得到小盤和昌平君同意,項少龍不在時,由滕翼代掌軍符,同時以烏果接替國興的職務。
  若在以前,必過不了呂不韋那一關。但現在只要小盤不反對,軍職的委任調動便操在昌平君這個太尉手上。
  當然,呂不韋仍是有實權的丞相,只不過由于現在的職務界別分明,有些事他若還要插手就是越權了。
  沒有人肯放棄已得的權力,所以呂不韋才作最后掙扎,要与杜璧和蒲鵠聯成一气。
  斗爭仍是方興未艾。
  馳出咸陽城后,紀嫣然拍馬來到項少龍身側,關心地道:“她們要我詢問夫君大人的傷口是否還在疼痛?”
  另一邊的滕翼笑道:“嫣然自己不想知道嗎?”
  紀嫣然嬌嘖道:“二哥笑人家。”
  項少龍見她神態百媚千嬌,動人之极,不由心曠神怡,微笑道:“些許皮肉之傷,何足挂齒。”
  滕翼若有所思地道:“你們回牧場后,至緊要小心戒備,我真怕呂不韋會挺而走險,再施暗襲,又或通過杜壁和蒲鵠遣人來對付你們。”
  紀嫣然道:“儲君和昌干君正研完如何落實兵制,自從呂不韋登場后,妄用先王對他的寵信,使將兵不遵鞅君定下來的規法,又私掌璽符,調動軍隊。若能革此陋習,呂不韋休想再遣兵來對付我們。要嘛!只好出動家將門客了。”
  秦國自商鞅變法后,君主對軍隊控制极嚴,施行璽、符、節的制度。
  璽即君主的御印,任何軍令政務,沒有蓋上御印,均屬無效。但由于小盤尚未加冕,故必須加蓋太后朱姬的璽印,才算有效。
  符就是虎符,以銅鑄成,背刻銘文,一分兩半,分由君主和將官持有,必須由君主發給,驗合無誤,才可調動兵將,但因呂不韋的專橫,又借与筑鄭國渠和應付戰事連綿等為借口,使豪驁等兵符不還。很多時更以他的相印代替小盤和朱姬的印璽,扰亂和取代了君主的權力。
  節是指君主發出的通行證,凡遠程的軍隊調動,須持節方能暢通無阻。
  璽、符、節本是三者缺一不可,否則不能生效。凡五十人以上的軍隊調動,均須連行此法。但呂不韋權高壓主,由庄襄王時代開始,便逐漸打破了這成法,現在小盤借黑龍的聲勢,終得入手撥亂反正。
  滕翼皺眉道:“但這對蒙驁這類長期屯守邊塞的大將,仍是沒有多大作用。”
  紀嫣然笑道:“這雖管不到璽符節俱備的戊邊將領,但至少我們不用擔心會有大軍來侵犯牧場,加上桓奇的速援師,怕也該有些好日子過吧!”
  項少龍開怀笑道:“不過若紀才女想用溫泉滑水洗凝脂,路途上還是小心點方好。”
  紀嫣然吟哦道:“溫泉滑水洗凝脂,唉!夫君真雅得教嫣然心呢!”
  項少龍意興大發,高唱“溫泉滑水洗凝脂,正是初承恩澤時”,一邊拍馬去了。
  接著的一圾日子,項少龍過著愜意的時光。每日練刀后,便与妻婢愛儿游山玩水,又或勤練騎射之術,閒來則研習墨氏補遺上的兵法,或和紀才女討論天下形勢,增加各方面的知識和認識。
  看著寶儿一天比一天強壯增高,那种滿足快樂确非其他事物所能替代。
  岳父烏應元則忙于照應塞外的烏卓,不時外出辦貨。
  陶方每隔一段時間便親返牧場,告訴他咸陽最新的消息。
  期間他只回了咸陽兩趟,那是主持荊俊和鹿丹儿盛大的婚宴,与及參加楊端和与嬴盈的婚禮。
  不知不覺間夏去秋來,這天王陵和昌平君忽一齊來牧場見他,久別相逢,大家自是非常高興。
  晚宴后,王陵和昌平君与他在大廳閒聊時,前者正容道:“儲君還有個許月就足十七歲,該是納儲妃的時刻了。呂不韋力主納齊國的小公主為妃,我們正极力反對。”
  項少龍早知兩人遠道而來,必有天大重要的事情,聞言道:“太后又怎樣看待這事呢?”,
  昌平君苦笑道:“該是看繆毒有什么看法和想法,上月太后忽然到了雍都去,而在此之前她己有十多天沒有參与朝會了,繆毒似變成了她的代言人。”
  項少龍心中暗歎,當然知道朱姬是避往雍都,以免替繆毒產子一事給人察知。沉聲問道:“繆毒有陪她去嗎?”
  王陵搖頭道:“沒有!現在他与呂不韋爭持激烈,怎肯輕易离開?”
  看兩人臉色,就知他們對朱姬忽然离開咸陽一事,生出了怀疑。
  他試探道:“你兩人心中的儲妃人選是何家小姐呢?”
  王陵道:“王齒孫女美秀,今年剛滿十五歲,生得花容月貌,又品性賢淑,知書識禮,沒有其他女子比她更适合做儲妃了。”
  項少龍同意道:“若是如此,确非常理想,不過最好先安排儲君和她見上一面,儲君看得入眼,我們才好說話。唯一擔心就是太后不同意。”
  昌平君道:“這正是我們來找少龍的原因,我們曾就此事多番請示太后,而太后臨离咸陽之際,曾對儲君說她不在時,一切事可由少龍為她代拿主意。”
  項少龍愕然道:“竟有此事!”
  王陵道:“這是儲君親口說的,太后還告訴儲君,她最信任就是少龍的眼光和識見。”
  項少龍忽地省悟過來,知道定是繆毒心中另有人選,朱姬拗他不過,又知若依繆毒之言,必會与小盤關系更趨惡劣,故將此事推到自己身上。
  在眼前的情況和關系下,即使繆毒亦不得不賣賬給他項少龍。
  項少龍欣然道:“那就照你們的主意辦,唉,你們是否要把我押返咸陽呢?”
  兩人聞言莞爾。
  昌平君忽又岔開話題道:“信陵君和安厘王先后于兩日內死了。太子增繼位為魏王,王后正是單美美。”
  項少龍心中一顫,他和信陵君雖是敵非友,但仍為他的死訊而神傷。此后平原夫人和少原君的日子定不好過。
  王陵道:“廉頗果然潛逃楚國,据說是龍陽君放他一馬,否則恐怕要成了無忌公子的陪葬品。”
  項少龍竭力不去想這些無奈的事,問道:“呂不韋最近有什么動靜呢?”
  昌平君歎道:“呂不韋現在和繆毒三日一小吵,十日一大吵。蒙驁則領兵攻韓,連取十五城,威望劇增。燕人和趙人又開戰了,趙人用李牧為帥,燕人那是對手,武遂和方城都給李牧攻下。幸好趙王怕李牧勢大,下令他按兵不動,否則說不定早攻入燕京去呢。”
  項少龍想起太子丹,頭都大了起來,訝這:“齊燕沒有開戰,反是趙燕爭鋒,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王陵道:“我們都弄不清楚,看來仍是土地之爭。燕人自連楚制齊后,又想取回以前給趙人奪得的土地,故再起爭端。”
  昌平君補入道:“現在蒙驁更密鑼緊鼓,在呂不韋的支持下准備進攻魏國,我們都极不贊成,因這事遲早會引來另一次五國合從,但蒙驁在外,呂不韋力言若不繼續用兵,將難以保持強勢,東三郡亦難以穩守。我們很難駁倒他,兼且韓魏兩國結成聯盟后,确是蠢蠢欲動,心怀不軌。王齒現在到了趙國邊境,好令趙人難以妄動。”
  昌平君道:“儲君曾提起希少龍能領軍出征,免致蒙驁聲勢日盛,使我更難動搖呂不韋。”
  項少龍苦笑道:“讓我們先處理好儲君納妃一事吧!杜璧和蒲鵠近來又有些什么把戲呢?”
  王陵道:“仍是在著力擴張,成喬借口要應付邊防,不斷招兵,兼之又有蒲鵠的財力支持,始終有一天會出亂子。現在我們在東方戰事頻繁,誰都沒空去理會他們。”
  項少龍歎道:“喝酒吧!這些事終有一天可完滿解決,明天我就和你們回咸陽好了。”
  兩人大喜。
  三個月后朱姬由雍都返回咸陽,真個接受了項少龍的意見,不顧呂不韋反對,讓小盤冊封了王齒孫女王美秀為儲妃,并舉行了婚禮。
  翌年蒙驁在王乾和楊瑞和的支援下,大舉進攻魏國,連取酸棗、燕、虛、桃人、雍丘、山陽等二十城,置東郡。使原本的東三郡多增一郡。
  同期間燕王喜派出大將劇辛攻趙,為趙將龐爰所殺。
  趙人正要攻燕時,聞得魏人為秦兵大敗,大感惊懼,与燕人議和。
  此時齊人亦蠢蠢欲動,龐爰見勢不妙,深恐前后受敵,主動奔走各國,再一次組成趙、楚、魏、燕、韓的五國合從,在魏國發動攻勢,大敗蒙驁,而李牧這威震當時的絕代名將,則兵壓王齒,教他不敢往援,軍情頓呈緊急,秦國朝野震動。
  小盤接報后立即遣人再召項少龍回咸陽,忽然間,項少龍年多來的安樂日子,終告結束。
  紀嫣然等知他今趟免不了要帶兵出征,怎也要隨他同返咸陽,希望能与他多廝聚一些時刻。
  甫進城門,便遇上了同是久休复出的管中邪。
  他雖比以前消瘦了,但神采如昔,健廉完全恢复過來,更難得是見到項少龍仍能露出笑容,淡然道:“卑職奉命在此恭候大將軍,請大將軍立即入宮見駕。”
  旋又低聲道:“大將軍那一刀教曉了卑職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束西呢!”
  項少龍很想問他“例如什么東西?”,終還是忍住了,矚妻儿們返回烏府后,与管中邪并騎馳往王宮。
  咸陽城的气氛明顯地緊張起來,路人行色匆匆,處處可見巡邏的軍隊和運載糧草的隊伍,頗有山雨欲來前的緊張气氛。
  秦人對五國聯軍,是前敗未忘,新敗又正臨身,都有談虎色變之感。
  管中邪又道:“卑職定了下月迎娶三小姐,恐大將軍喝不到卑職那杯喜酒了。”
  項少龍苦笑道:“希望有命回來喝管大人和三小姐的酒吧!”
  管中邪雙目閃過嘲弄之色,笑而不語。
  項少龍心中暗恨,卻又奈不得他何。
  誰都知道今趟迎戰壓境的五國聯軍,几乎是處于完全捱打、有敗無胜的局面。能將敵人勉力擋著,自己可還神作福。最不妙的是蒙驁剛被聯軍打敗得一塌糊涂,士气消沉,自己此時去接手撐持,困難處可想而知。
  兩人再沒有交談,直抵王宮。
  小盤獨自在書齋等他。
  這未來的秦始皇名義上是十八歲,還差三年就可加冕正式為王,長得更威猛壯健,見項少龍來到,离座搶前緊握他雙手,遣退下人后,拉他到一旁坐下,沉聲道:“師傅救我!”
  項少龍嚇了一跳道:“沒有那么嚴重吧,”
  小盤苦笑道:“形勢不妙之极,五國軍隊會師函谷關外,七戰七胜,大破蒙驁,現在函谷失守。最不利是王齒在趙國邊境對著李牧亦頻頻失利,處于苦守狀態下,今趟若師傅不能擊退聯軍,我大秦危矣!”
  項少龍忽然間又感到小盤變回了六年多前在趙宮那個頑童,心中涌起濃烈的感情,很自然地引用了諸葛亮出師表的名句道:“臣鞠躬盡瘁,死而后矣!”
  小盤劇震道:“千万不要提這個“死”字,現在只有師傅能力挽狂瀾。”
  此時內侍來報,太后和眾臣已齊集內廷,恭候圣駕。兩人忙离開書齋,來到內廷。
  除朱姬外,与會者包括了呂不韋、馮切、昌文君、王陵、李斯、王綰、蔡澤、云陽君嬴做和義渠君嬴樓,后兩人近年都到了地方上治事,今次亦一起返回咸陽,可見形勢真個危殆。
  朱姬見到項少龍,一對美目立時亮了起來。她胖了少許,体態更是惹人遐思。
  呂不韋見到項少龍,表面神態欣然,但項少龍卻清楚感到他心中正存有幸災樂禍之意。
  行過君臣之禮后,義渠君贏樓報告道:“今次聯軍會師,分別是趙軍八万、楚軍十五万、魏軍十二万、燕軍五万、韓軍十万,總兵力達五十万之眾,破了函谷后,便按兵不動,筑壘堅守,等待后援物資,現在蒙上將軍后撤二百里,憑德水天險緊守河道,若再失守,敵人可長驅而入,如若沿水而來,二十天可抵咸陽。”
  項少龍至此方知形勢險惡到如斯地步。
  昌平君接道:“現在我們在各地調動兵員,集師十五万,加上蒙上將軍手上的十二万兵,總兵力可達二十七万人之眾,以之堅守可算有余,但退敵卻嫌不足。”
  小盤皺眉道:“再沒法抽調更多人馬嗎?”
  王陵稟報導:“敵人計划周詳,由趙人、楚人分別牽制王上將軍和安大將軍,使他們難以分兵馳援,老臣想盡辦法,才能抽出這么多人,其中狠多還是老弱和訓練未足的新兵。”
  項少龍一听下倒抽了一口涼气,暗忖蒙贅的敗軍加上這批新兵老兵,這場仗還用打嗎?
  朱姬道:“項大將軍對此形勢有何看法?”
  項少龍不答反問道:“未知聯軍是否有划一指揮的統帥呢?”
  呂不韋沉聲道:“我們對聯軍的情況所知极少,其兵力多寡亦只是大約的猜測,据看該是以趙將龐爰為帥,此人精通兵法,實是李牧之外我大秦的最大勁敵。加上他們籌備多時,又有上趟未竟功而退的教訓,故今次我們再難以用計退敵,一切全要仰仗少龍了。”
  項少龍正心中叫苦時,忽地想起若此仗敗北,敵人勢將兵臨咸陽,但此事顯然從未在歷史上發生過,那豈非此仗非贏不可。想到這里時信心劇增。
  說到底,他最怕的人就是李牧,至于龐爰卻至少沒有畏懼心態,當然也不敢輕視。
  再想深一層,既然命運注定了此戰怎么都不會輸得連咸陽都要被圍,自可放手大干。
  自己出身自特种部隊,頗懂奇兵之道,以精銳胜平庸。不若依足一貫作風,或有些微胜望。
  想到這里,豪气橫生,哈哈笑道:“微臣已有定計,只不知各國統兵將領又是何人?”
  眾人見他忽地變了另一個人般,均大感訝异。
  小盤答道:“趙人是龐爰和司馬尚,楚人是武瞻,魏人是新崛起的大將盛年,燕將韓將分別是徐夷則和韓闖。”
  項少龍苦笑道:“除了龐爰、司馬尚和盛年外,其他都是熟人。”
  幸好沒有龍陽君。
  在這個時代,最好的朋友隨時會變成想致自己于死地的敵人。
  呂不韋惊疑不定,又難以置信地道:“少龍似是胸有成竹,不過要知來人勢大,以蒙上將軍之能,亦連吃敗仗,少龍万勿輕敵。”
  馮切亦道:“這龐爰最近方大顯威風,大破燕軍并斬燕方大將劇辛,絕不能輕忽視之。”
  云陽君贏做道:“項大將軍究竟有何破敵之計?”
  听他語气,顯是并不看好項少龍。
  其實連昌平君、李斯和王陵這些一向對項少龍信心十足的人,亦在為他擔心。秦人雖是天下無敵,但早給合從軍打怕了。
  項少龍無意間望了朱姬一眼,剛好她正緊盯著他,目光一触,兩人同時迥避。
  繆毒看在眼內,神情立時不自然起來,插口道:“項大人從未試過正式領兵出征,若掉以經心,恐怕會招致敗績。”
  只听他說話神態從容自若,便知他勢力大增,信心十足。
  項少龍暗忖我在二十一世紀受訓時,你這家伙還不知在那里投胎做人,那輪得到你來評我,表面當然謙和道:“要敗敵實難比登天,要退敵則是不難。”
  眾人大訝。
  未姬問道:“若不敗敵,如何退敵?”
  瓚少龍淡然道:“關鍵處仍在田單,現在五國聲勢大壯,他自然不敢妄動,但假若五國失利,他定會乘机入侵燕趙,那時燕趙勢將被迫退兵,合從軍不攻自破。此事仲父最是清楚,不如由他解釋。”
  呂不韋知他暗諷自己与田單勾結,心中大恨,只好笑道:“少龍這番話不無道理。”
  察澤道:“大將軍尚未說出使合從軍陷于不利之法呢!”
  項少龍暗叫天才曉得,表面則信心十足道:“戰爭胜敗,非是空口白話可道個分明,否則擅于作紙上談兵的趙括就不會有長平之敗,不過若儲君任微臣為統帥,先要允准微臣三個請求,否則此仗會是有敗無胜。”
  未待小盤發言,朱姬欣然道:“少龍有話請說。”
  繆毒眼中的妒意更盛了。
  坏蛋終是坏蛋,在這种國事為重的情況下,項少龍又于他有大恩德,但他仍只是為私人的利益著意。
  項少龍豪气橫生,正容道:“首先是將兵的問題,我要滕翼和桓奇兩人作微臣左右副將,同時在都騎和速援師分別抽調一万和兩万精騎,至于已調集的十五万人,微臣則要去蕪存菁,減至七万人,就此十万之數,便足夠破敵。”
  眾人想不到他竟會自動裁減兵員,大感愕然。
  繆毒恨不得有机會在朱姬面前挂折他,皺眉道:“敵人兵力龐大,五十万之數還是初步估計,說不定對方仍在陸續增兵,現今少龍還把兵力裁減至十万,即管加上蒙上將軍的十二万兵員,總兵力仍末及敵人之半。這一仗如何能打?”
  呂不韋點頭道:“繆奉常這番話不無道理,少龍要三思才好。”
  項少龍心中涌起頗覺荒謬的感覺,他休假前呂繆兩人斗生斗死,為何忽然又似同一鼻孔出气呢?
  小盤對項少龍的信心近乎盲目,道:“大將軍必有他的道理,大將軍可否解說一二。”
  項少龍從容笑道:“兵貴精而不貴多,五國聯軍人數雖眾,始終各軍互不統屬,在指揮和合作上肯定問題叢生,所以臣下針對此點,精簡兵員,不但可提高效率,又可增強士气。何況用兵講求鬼神莫測,兵不厭詐之術。人多兼兵員質素低,只會使微臣指揮不靈,反而致招敗績。”
  昌平君和王陵首先表示同意,這兩大軍方要員一表態,其他人那還有話可說。
  李斯問道:“對于蒙上將軍的十二万人,大將軍是否會重新編整呢?”
  項少龍斬釘截鐵道:“這是必然的了。不過微臣須要親自察看他們的情況,方再作得決定。”
  朱姬對項少龍的信心只僅次于小盤,欣然道:“少龍的第一個請求通過了,只不知第二個請求又是什么呢?”
  項少龍淡淡道:“第二個請求就是必須把蒙上將軍由前線召回咸陽,指揮之權全交到微臣手上,否則此戰不打也知必輸無疑。”
  今趟連王陵和昌平君都要臉臉相覷。
  要知蒙驁雖連吃敗仗,但卻未曾敗得難以翻身,可算非常了得。兼之他用兵經驗遠胜項少龍,有他在前線助陣,縱使項少龍兵敗,亦不致任敵人長驅而來,所以誰都不敢坦率同意。
  呂不韋瞼上現出怒容,正要說話,小盤冷然道:“大將軍此說有理,軍無二帥,寡人完全同意。”
  呂不韋急道:“老臣認為最好由蒙上將軍退守第二線,始是万全之策。”
  王綰、繆毒、蔡澤等都表態贊同此議。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由函谷到咸陽都是最前線,何有第二線可言,只有放手給微臣展開敵人意想不到的戰術,微臣才可以少胜多,擊退強敵。”
  朱姬道:“少龍究有何妙法退敵呢?”
  項少龍恭敬答道:“這正是第三個請求,兵書有云,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故敢請太后、儲君和仲父予微臣絕對的信任,無論听到什么風言風語,均一概不予理會。因為此役將是出現先敗后胜的局面,又是敵先長進后慘退之局。故在戰爭開始的階段切勿因小敗而失去了對微臣的信心。至于微臣所采御敵之策,請恕微臣賣個關子,否則泄漏出去,就要不靈光了。”
  小盤拍案歎道:“大將軍确是非常之人,兵未動已對全盤形勢估計入微。二天后寡人登壇拜將,我大秦國的興亡,就交到大將軍手里了。”
  就是這几句話,使項少龍擔上了指揮全面大戰的重任。
  臨時會議完畢后,項少龍再和小盤、呂不韋、昌平君開了一個小組會議,研究了在作戰各方面有關糧食、后援等的細節,又議定了由烏果負責運輸補給,項少龍才能脫身。
  剛出宮門,繆毒在后方追來,客气過后,繆毒与他并騎而馳,裝出歉然之色道:“剛才小弟只是以事論事,少龍切匆介怀。”
  項少龍心中暗罵,嘴上答道:“繆兄太小看我項少龍了。這算得什么回事呢?”
  繆毒歎道:“但有一事,我真是在怪責少龍。”
  項少龍愕然道:“是什么事?”
  繆毒苦笑道:“少龍為何把美美送往大粱呢?至少該通知小弟一聲呀。”
  項少龍亦以苦笑回報導:“因為我怕繆兄反對,當時擺明繆兄爭不過呂不韋,与其便宜了那奸賊,不若讓美美到她歡喜去的地方好了。繆兄還要怪我嗎?”
  繆毒沉吟半晌,點頭道:“少龍坦白得令我難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唉,真想不到現在我權勢大增,反得不到心愛的女子,一得一失,确教人惆悵。”
  項少龍明白他暗指要看朱姬臉色做人,首次触覺到他內心的感受。
  無論繆毒如何坏透,總是一個人,有他內在的真誠和感触。
  生命總有很多無奈的事。
  例如他面對的敵人,其中有很多便是曾經把盞言歡的好友。
  最密切的莫如韓闖。
  假若要被迫殺了他,自己會有什么的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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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間諜衛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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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官署,找到滕翼,著他派人去急召桓奇回咸陽商議。
  豈知荊俊此時聞風而至,知道自己沒份隨行,怎也不肯干休。任項滕兩人軟硬兼施,例如說他新婚燕爾,不宜出征,又或須要他在京統率都騎一類的話,都打他不動。
  最后項滕兩人只好屈服,由項少龍再入宮面見小盤,任命荊俊為另一副將,都騎則由昌平君兼管,以趙大暫代為副統領,才把此事平息。
  按著就是到城外軍營,挑選精兵,老弱者一概歸還地方,新兵則交由蒙武蒙恬訓練。
  那晚桓奇赶來,三兄弟加上桓奇和烏果,攤開地圖,只是行軍的細節,便研究了一晚。
  早上各人小睡片晌,便分頭行事。
  項少龍入宮再与小盤舉行會議,除了昌平君和呂不韋外,還有王陵、繆毒和太后朱姬。
  呂不韋雖恨不得殺死項少龍,卻為了切身利益,絕不想項少龍輸了這場關系到秦室興衰存亡的關鍵性戰役,故表現得非常合作。
  到此刻,項少龍才知秦國是多么富強,在糧食武器車馬各方面的供應一點問題都沒有,任他項少龍要多少,就有多少。
  待會議完畢,呂不韋、朱姬和繆毒先后离開,項少龍向小盤、昌平君和王陵道:“現在敵人連戰皆捷,五國齊心,气勢如虹,若我貿然与敵決戰,必敗無疑。唯一之法,就是先令敵人生出自大之心,再誘之深進,兼以焦土之法,把沿途鄉縣的人完全撤离戰線。待敵人補給線無限地拉長,遠离后勤基地,才利用險峻的山地密林,以奇兵突襲,胜則窮追猛打,打不過迂回撤走,藉此摧毀敵人銳气,待時机成熟時,再与敵人主力展開決戰,則這一仗就至少有九成胜利把握了。”
  三人的眼睛同時亮了起來。
  項少龍道:“敵方主將中,大半都是深悉微臣的熟人,知我一向是勇猛不畏死,聞我領軍而來,必會猜我立即決戰,我就如他們所愿,并小敗后退,佯作筑壘緊守。此時夏天將盡,秋冬即來,敵人不想錯過時机,必在冬季前發動猛攻,希望至少攻下逼近咸陽的外圍戰略城市,我就在蕞城布置一切,候他們在冬季前來攻,只要能胜上一場,他們必因懼怕路上積雪難行,而致斷去補給,所以必作立即退卻,那就是我們銜尾窮追的机會了。”
  王陵擊節歎道:“難怪鹿公生前常推許少龍為白起以后猶有過之的猛將,只听少龍所說的戰術,便知你用兵如運刀,知已知彼,百戰不殆了。”
  項少龍苦笑道:“說來容易,實行起來卻耍小心翼翼,不容出錯。幸好聯軍主帥并非李牧,否則必不會中計。”
  小盤欣然道:“太傅就算對上李牧,我看仍不遑多讓,唉!寡人今晚該有一覺好睡了。”
  昌平君道:“少龍凱旌回來,我定要在醉風樓擺十來席酒,為少龍祝捷。”
  談笑了一會后,項少龍才返回官署,赫然見到項寶儿在廣場和眾都騎玩耍,愛妻愛婢全由牧場來了,還有久違了的周良,見到他立即跪伏地上,高聲道:“周良幸不辱命,已帶了鷹王回來。”
  項少龍大喜道:“鷹王在那里?”
  周良昂然而起,嘬唇發出充滿了音樂感的嘯叫。
  破風聲由天而至。
  項少龍嚇了一跳,仰頭上望,只見一只雙翼展開達五尺的灰黑獵鷹,俯沖而下,靈巧如神地落在周良肩上,精光駭人的鷹目冷冷觀察周遭的人与物。
  項少龍深吸一口气道:“這鷹王不須以鐵環鎮足,頭眼蒙罩嗎?”
  周良傲然道:“當然不用,否則怎算鷹中之王,小人費了一年工夫,才把它尋到,再用了兩年工夫日夕訓練,才敢帶它回來見項爺,剛听得項爺后天就要領大軍出戰函谷,周良愿追隨項爺,憑鷹王為項爺探敵虛實,保證可建奇功。”
  烏廷芳拉著周薇來到項少龍旁,笑道:“這鷹王生具靈性,好像憧得周良的說話似的,我們剛才無論躲到那里去,都給這頭神鷹輕易找出來,連躲在屋內,它都能由窗門看進來,真是好玩极了。”
  項少龍暗忖這等若多了個間諜衛星,在高空偵察敵情。太笑道:“既有鷹王上陣,這場仗可立于不敗之地了。”
  周良再大叫一聲,鷹王振翼而起,望空沖去,瞬眼間變成了一個盤旋的小黑點。
  鷹王在晴空盤旋飛舞,下方林野間是延綿無盡的秦國大軍。
  秦國的兵种,主要分為陸軍和水軍。而后者無論在發展和重要性上,因著實際的須求而遠及不上前者。
  陸軍又細分為車兵、騎兵和步兵三個兵种。
  車兵到戰國時,比之春秋時期的作用已大大減弱,但在某些情況特別是平原作戰,作用仍在,例如沖陷敵陣,打亂敵軍隊形,又或以之布成活動的壁壘,抵擋敵軍的沖擊等等。
  不過項少龍針對函谷至咸陽一帶以山地為主的形勢,他本身又不擅運用車兵,故在今次出征完全棄而不用。只以騎兵步兵為主。
  自項少龍的百戰寶刀問世后,小盤命人依其形制,大量生產,經清叔親自指點工匠,煉制出一批厚背長刀,雖遠及不上加了鉻料的百戰刀,但已大大增強了秦國騎兵沖鋒陷陣時的斬劈能力,今回尚是首次派上用場。
  出征的十万人,騎兵占了三万余,來自都騎和速援兩師,還有就是一千烏家的精兵團子弟兵,正是項少龍的主要作戰力量。
  步兵則有輕裝步兵和重裝步兵兩种。他們都是在各自郡縣經過一定嚴格訓練的正規軍。
  輕裝步兵不穿鎧甲,持弓、弩等武器,戰時居前排,專事遠距离殺敵之責。
  重裝步兵身著銅甲,以戈、矛、戟等長兵器与敵人近身搏殺。
  在項少龍的遠征軍中,輕裝步兵占三万人,而重裝步兵則占四万人。
  在這時代里,戰事的优劣胜敗,除整体的策咯運用外,就是看將帥如何發揮出各個兵种的特長和相互間的協調。
  至于軍隊的編組,則取部曲制:五人為一伍,五十人為一屯,以此而上,到五千人成一曲,五曲為一部。故一部是二万五千人,項少龍的軍隊實力就是四部了。
  依照秦制,各級軍將均可擁有自己的直屬衛隊,一般為所統兵力的十分之一,像現在項少龍便可由以前的三千親兵增至一万人。
  由于戰事頻繁,統軍大將如蒙驁和王齒,縱使兵返朝廷,親兵團仍不會解散,其作用是保護將級人員的安全,所以當年蒙驁才可調人襲擊牧場。
  故一旦成為領軍大將,不但地位提升,手上實力亦增強不少。
  項少龍的軍事知識,主要來自二十一世紀,雖有研玩墨子兵法,卻不守成規,把混合兵种分了開來,与荊俊、滕翼頓騎兵先行,桓奇則率步兵在后,接著就是烏果統領的輜重騾馬隊。
  由于他打定主意誘敵深入,桓奇和烏果的主力軍,到蕞城便留下來,一邊堅固防務、筑壘布阱,另一方而由桓奇訓練兵員熟習地勢,既免去了長途行軍之苦,又可疏散附近鄉材的住民,讓他們安全撤往后方的高陵、芷陽等大城邑。
  行軍本是戰爭的頭等大事,幸好直至前線,走的都是秦國境內安全的官道,加上又有鷹王探路,所以長驅宜馳,迅捷异常。
  五天后,項少龍的騎隊過了蕞城,右方是酈山、竹山等大山脈,前方遠處則是華山,地勢開始起伏不平。
  項少龍為了保持軍隊的士气体力,每天清晨出發,午后即扎營休息,所以士卒并不辛苦。
  由蕞城朝東再走了十天,終抵達華山。
  若抱著游玩之心,沿途确是胜景無窮。
  際此夏日炎炎之際,翠樹爭榮、野花吐艷、景色幽麗。
  可惜眾人都無心觀賞,在這峰巒拱持、溝壑縱橫的險要路途上,有時一邊是斷崖峭壁聳入青天,另一邊則是可使人馬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溝,德水在左方遠處腳下轟隆流過,只好小心冀翼,以免行差踏錯。
  周良變成了項少龍的貼身隨從。
  鷹王不時飛回來落在他肩上,人畜的親密令項少龍亦大為欽羡。
  他現在愈發明白為何秦人攻東方六國易,而六國攻秦則難比登天。秦國憑的就腳下的天險,而他今趟之所以能巧施妙計,憑的亦正是這險惡的形勢。
  五國其實亦處在戰事的情況中,互相猜疑。只因秦人威脅太大,才暫時罷戰,聯手攻秦。這樣的組合,絕不會持久。
  所以換了他是龐爰,如沒有气候的問題,亦是一有机會,就直攻咸陽,以免夜長夢多,不戰自潰。
  故此他是不愁龐爰不入彀的。
  走了五天山路后,來到了一處地勢較平坦處,在山花爛漫的原野上,遇上蒙驁奉召回京的隊伍。
  項少龍、滕翼上刑俊和蒙驁在帥帳內舉行了移交兵符文書的簡單儀式。
  蒙驁明顯比以前衰老了,滿臉風霜,黑首轉白。神態客气而保持距离。
  他不厭其詳地細述了前線敵我的形勢,語气頗不樂觀。
  到最后下結論道:“龐爰此子不愧東方有名的兵法家,現在陳兵函谷,擺明是等我們大軍來援,才作一舉擊破,再乘勢直搗咸陽,現在見到少龍只是輕騎而來,可見已看穿龐爰心意,不會与他全面交鋒,老夫甚感欣悅。”
  項少龍暗贊他不愧名將,只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圖,微微一笑,沒有答話。
  蒙驁忽地歎了一口气,低聲道:“我可否和少龍說上兩句私話。”
  滕翼等都是知情識趣的人,忙退往帳外。
  蒙驁仰望帳頂,有點不知從何說起的神態,好一會后,才再歎一口气道:“我蒙驁從不肯低聲下气求人,故一向不為秦人所喜,直至得仲父提拔,才有机會大展抱負,縱橫沙場,南征北討,建下功業。”
  項少龍點頭道:“每個人都有他的遭遇和立場,這個我是明白的。”
  蒙驁收回往上望的目光,深深凝注著他道:“我蒙驁只得兩個儿子,少龍曾救了他們一次,老夫希望少龍在將來亦不要舍棄他們,老夫自會有所回報。”
  項少龍心神劇震,知道蒙驁看穿蒙武和蒙恬投向了自己。
  蒙驁苦笑道:“呂不韋終斗你不過,龐爰今趟亦不能討好,但少龍必須小心李牧。此人乃軍事上不可多得的良材,百戰百胜,從未有敗績,即使長平之后,我們仍不敢輕言攻趙,正因有此人在。少龍今戰若胜,儲君必委以攻趙重任,遇上此人時,可得千万小心。”
  項少龍听得頭皮發麻,王齒是這么說,現在蒙驁又這樣講,回咸陽后須立即教小盤把王翦調回來,那自己就不用和這值得任何人尊敬的絕代名將對陣沙場了。
  蒙驁再歎一口气,才起身告辭,出帳去了。
  次日拔營出發,到了离秦軍退守處五十里許的連綿山丘,項少龍下令結營為陣,构筑防御工事,截斷了西行的唯一通道。
  此時前線的守將程均聞訊赶來,拜見他這新任的頂頭上司。
  眾人在一處坡頂視察形勢時,程均作了報告。
  項少龍道:“如我估計無誤,合從軍會于我們抵達后即發動猛攻,盡力破坏防御,打擊我軍的士气,所以這几晚你們定須分批撤退。”
  程均駭然道:“万万不可,若我軍后撤,由于士气低落,誰都不愿留下來等死,只要敵方再加猛攻,必不戰而潰。且敵人輕騎迅捷,若銜尾追來,我們恐有全軍覆沒之險。”
  項少龍笑道:“程將軍所言甚是,不過我軍正是要讓他們以為我經驗不足,故犯此致命的錯失。而最大的問題,就是要退而不亂,退而不損。”
  程均愕然時,滕翼道:“我們第一批撤退的只是傷病老弱的兵員,同時向我軍宣揚援軍已至,還要夸大為三十万大軍,由王翦与我們項大將統率,如此必能安定軍心,不致產生混亂情況。”
  程均听得目瞪日呆。
  縱使兵不厭詐,但騙的總是敵人,如此連自己人都要欺騙,确是少有,但又不得不承認是穩定軍心的妙法。
  項少龍乃大秦家傳戶曉的傳奇式英堆人物,雖無赫赫軍功,卻是秦軍祟拜的對象,聲譽极隆,而王翦則是戰功彪炳,名震西北疆域。若此兩大名將聯手領軍來援,還不士气大振。
  項少龍微笑道:“我和滕將軍會陪程將軍在入黑后潛回菅地,安排一切,程將軍和貴屬部請休息片刻,養足精神,待會才好行事。”
  程均明白過來,欣然去了。
  項少龍和藤荊兩人,帶著周良、十八鐵衛和烏家子弟兵,馳出營地,研究附近的地形,看看如何設伏,為在撤兵時,抵御敵人輕騎的追擊。
  到黃昏時才返回營地,吃過板后,与程均朝前線陣地潛去。
  鷹王飛上了星空,先一步搜索敵人的偵騎探子,竟先后發現了八起敵人,都給他們先一步避開了。
  程均見天下間竟有這么厲害的飛行哨探,登時拜服不已,對項少龍更是信心大增。
  秦軍的營寨設在一處高丘之上,緊扼往西入秦之路,背山面原,只見十許里外燈火如星光,漫山遍野盡是敵營,使人見而心悸。
  項少龍抵達時,程均如命發出項少龍作為先頭部隊領軍先來,王翦大將隨后將至的消息,果然士气大振,人人摩拳擦掌,准備反攻。
  此時滕翼和周良領了一千精于攀山越岭、黑夜作戰的烏家精兵團,隱伏于山隘要道,憑藉鷹王的銳目,將敵人攀山越林潛來的探子進行清剿,以免泄出撤兵的秘密。
  項少龍把百多將領全召到身前來,鼓勵一番后,下令立即把傷病耄弱者撤走,眾人還以為他是体恤下情,歡天喜地領命去了。
  到天明時,項少龍送走了近三万人,只留下十二万較精壯的隊伍守在高壘深溝的最前線。
  程均陪他到處巡視,登到高處极目細看,敵我雙方的形勢這才了然于胸。
  只見敵我都在丘陵高處立營設寨,利用樹林山勢亂石丘鑿等种种天然條件,砍木立柵,成為有效抵御矢石的防守工事,又挖出長達數里的壕坑,形成彼此對峙之局。
  蒙驁所揀立寨之處,非常有利,一邊是黃河,以水為障,另一邊是懸崖峭壁,飛鳥難渡,河崖間近五里的山地,全是一重又一重的柵欄和壕溝,每個高起的山頭,都設立堅固的木寨,近百個木寨互相呼應,防守上可說無懈可擊,難怪能和合從軍對峙三月了。
  程均指著靠近敵營大河處泊著的十多艘樓船,道:“這都是魏人的船,把食、裝備、兵員源源運來,其中有大批攻營破寨的器具,使我們此處的形勢不妙之极。”
  滕翼道:“他們發動過多少趟大規模的攻擊呢?”
  程均道:“只在開始時有過兩次大規模的進攻,但都給我們千辛万苦擊退了,雙方都有很重的傷亡。”
  項少龍目光越過份隔雙方一望無際的干原,馳想著當日慘烈的攻防戰,又想起韓闖、徐夷則等老友亦可能正在那邊窺視己方,不由百感交集。
  滕翼看著敵方延綿無盡的營帳和如海旌旗,深吸一口气道:“難怪蒙上將軍要吃敗仗了,只看敵人的營寨布置,便知敵方主事者深悉兵法。現在敵人兵力在我方五倍以上,只要施行火攻加上夜襲,不出十天就可攻破我們的壘寨,可知他們按兵不動,只是等待我們援軍的來臨,好趁人疲馬乏之時,一舉擊敗我們而已。”
  項少龍望往高空上盤旋的鷹王時,程均則指點出五國的兵力分布和旗幟的式樣。
  瓚少龍猛吸一日气,拋開所有令他煩扰的念頭,下令道:“事不宜遲,大后晚我們便佯作大軍剛到,引敵來攻,并在寨內堆放柴草,故火燒寨以阻截敵軍,再分批撤退。”
  滕程兩人轟然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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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誘敵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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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滕翼折返由荊俊把守的后防基地,安排后天疑軍來援的事宜。
  項少龍照例巡視營地,登高觀察敵陣時,見對方安靜得不合情理,奇道:“他們是否一直是這個樣子?”
  程均恭敬答道:“只是近十天才這么安靜,此前日夜都不停的派兵來滋扰,但多是不過兩三万人的小股行動。”
  項少龍大感不妥,心中一動道:“敵人若到了對岸,是否可遠遠繞往上游,再渡河包抄我們的背后呢?”
  程均道:“蒙上將軍早想及此點,故在沿河處設下烽火台,若見敵蹤,會立刻示警。何況德水河闊水急,兩岸處處高崖,又沒有橋梁,敵人縱有此心,怕亦難以辦到。”
  項少龍始終放不下心來,向另一側的周良道:“派鷹王到對岸四處看看,能夠飛遠點就更好。”
  周良欣然領命去了。
  有了鷹王后,周良像脫胎換骨般變了另一個人。
  程均見項少龍不相信自己的判斷,神色不自然起來。
  項少龍見狀笑道:“程將軍匆將此事放在心上,戰爭之道,千變万化,總离不開“出奇制胜”這四字箴言。龐爰既享有盛名,自是有本領的人。所以我才要防他有我們意料之外的奇兵。若我沒有猜錯,龐爰定在我們探子難以抵達的上游,架起臨時的浮橋,以粗索對抗湍流,完成渡河壯舉后,又把浮橋收起,移往我們后方的上游去,依樣葫蘆地架起浮橋,讓軍隊迅速渡江。哈,難怪他們怎都要等我們援軍開來才進攻了!”
  程均听得啞口無言,同時暗忖你是大將軍,自然愛說什么都可以了。
  項少龍指著右方一處靠山的密林道:“若我是龐爰,就會使人先把戰車等重型器物藏在林內,覆以樹枝樹葉,到攻襲我們時就可把距离縮短一倍了。”
  程均道:“末將會留神的了。”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程將軍有否想過一把火把它燒了呢?”
  程均愕然道:“那片密林地近敵陣,陷坑戰壘,處處皆是,如何可以靠近放火?”
  項少龍指著左方的高山逍:“爬上那座山就可扔下火种了,不過此策運用的時机最重要,假若在敵人來攻時才發動就能生出最大的效用。”
  程均一震道:“未將明白了。”
  兩人又研究了阻擋敵軍的种种策略。因為至少在接戰時尚要撐上几天,才能佯作敗退,否則誰會相信。
  此時周良帶著鷹王回來,興奮的道:“大將軍确是料事如神,只看鷹王盤飛的范圍,說知對方至少有近十万人潛近了對岸我們后方上游十五里處,正准備渡過河來偷襲。”
  程均立時汗流浹背,羞愧道:“末將立刻去加強那處的防御。”
  項少龍惊道:“且慢!這豈非等若告訴對方我們識彼了他們的秘密行動嗎?”
  伸手想撫摸鷹王,只見它鷹嘴立時轉過來作出要啄咬的架勢,嚇得項少龍連忙縮手。
  周良歉然道:“這是小人蓄意教它不要接近其他人,大將軍請見諒。”
  程均卻急切敵方奇兵偷渡的事,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問道:“末將該怎么辦呢?若讓敵人潛到后方,斷我退路,再前后夾擊,情況實險惡至极點。”
  項少龍暫不答他,向周良道:“周兄負責監視射岸敵軍動靜,白天可以休息,但入黑后便要加倍留神。”
  周良欣然道:“那小人現在是否該回帳和鷹王睡覺去呢?”
  項少龍大笑道:“正是如此!”
  周良去后,項少龍對程均道:“程將軍不用擔心。燒林和對付渡河敵兵都包在我身上,你只要管好營寨,著所有人白天輸流休息,到晚上才有精神應付敵人。”
  騫地一陣鼓響,來自敵陣。
  只見數百輛戰車,沖了出來,后面跟著以万計的步兵,緩緩迫近來。
  項少龍歎道:“敵人已知我這隊援軍到了,所以又開始疲勞攻勢。”
  轉向程均道:“現在程將軍明白為何只許輪流休息。”
  程均心悅誠服道:“末將受教了。”
  項少龍心中好笑,自己胜在多了二千多年的軍事知識。隨便在古代的著名戰役挑一兩條妙計出來,就可順利應用。
  當下与十八鐵衛潛出營地,沿岸往上游馳去。
  果如程均所說,每隔十里許就憑高筑有烽火台,台高約五丈,台頂立三丈杆,杆頂吊一橫板,可上下仰俯,供士卒攀高望遠。橫板每端挂有一個塞滿柴草的大籠。若見敵蹤,白天發煙,晚上舉火,按預定信號顯示來敵人數与距离、遠近等情報。
  台上又設有大鼓,都是遠程通信的有效手段。
  不過在項少龍從特种部隊的立場來說,趁月黑風高之際,只要借浮木等物,橫過黃河,要解決這些烽火台的哨兵并非不可能的事,想到這里,心中一震,已知道敵人在等待什么了。
  他們在等月黯無光、烏云蓋天的黑夜。
  只有在那种環境下,他們才可進行奇兵渡江的突襲行動。
  項少龍來至周良所指上游二十里許處的地方,發現了該處水流轉緩,崖岸亦沒有若他處險峻,最适合建立渡江的浮橋。
  而那里正好有一個烽火台,可見蒙驁設立這些烽火台時,确曾下過一番功夫。
  此時他心中有數,赶返營地去。
  敵我雙方的喊殺聲響徹前線,不過營地里的秦兵早習以為常,獲准休息者人人倒頭大睡,對震耳戰鼓聲和廝殼聲置若罔聞。
  項少龍四處巡視,鼓舞打气,感到自己就像到前線勞軍的國防部長,所到處人人歡呼,士气陡增。
  在古代的戰役里,士气可以直接決定戰爭的成敗。
  回到帥帳時,只見周良正以鮮兔肉喂飼鷹王,原來他怎么都沒法入睡。
  項少龍笑道:“不用擔心,一日天气晴朗,敵人都難以渡江,所以不用緊張。”
  周良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多了。”
  項少龍返帳倒頭大睡,夢到了紀嫣然諸女和項寶儿,又夢到了久無音信的琴清,醒來時才知思念之苦。
  當晚敵人加強攻勢,以投石机擲出巨石,摧毀了秦軍第一重木柵,又把陷坑填平,秦軍被迫撤往半里后的第二重防線,加強實力,這才把敵人擊退,雙方互有死傷,當然以敵方主攻者的傷亡數字大得多了。
  次日黃昏上荊俊領著一枝二千人的都騎精銳,來到營地處,向他報告諸事就緒,撤走的傷兵病兵,已在往蕞城的路途上,而大軍亦可今夜開來。
  項少龍与荊俊說了敵人渡江之事,荊俊道:“朝霞風、晚霞雨,看天色這兩晚定會下兩,要來就是這兩晚。這事可交給我去辦,敵人沒有一晚工夫,怎都建不起這么長可橫扛的大浮橋。”
  旁邊的程均道:“荊將軍准備怎樣做?”
  荊俊想了想,道:“我會把該處烽火台的哨兵撤走,敵人若夠膽子渡河過來,我就趁他們在河中進退不得時發動猛攻,只要在那里布上數十台投石机,就可教他們飲恨德水。”
  項少龍贊道:“小俊果然長進多了,這事就交由你去全權負責。記緊耍帶同周良去。”
  又把荊善叫來,囑他和烏光、烏達和丹泉三人,帶備火种,入黑后便攀山過去放火燒林。
  几組人分別出發后,滕翼的“疑兵”來了。
  只見漫山遍野都是燈火點點,其中大半卻是挂在空騾上的風燈,以數千人制造出數万人的聲勢。
  是夜果是烏云蓋天,卻又密云不雨,最利偷襲。
  項少龍登上前線高台,只見敵方聚集大批車馬步兵,投石机以千計,正准備大舉進攻,偏是左方密林處全無動靜,可想像在交戰當儿,若忽然由那里殺出大批生力軍來,必可突破己方堅固的防線。
  戰鼓聲響,魏軍帶頭進攻,由右方緩緩迫來,气氛立時拉緊。
  接著左方靠岸處,韓兵亦開始朝己陣推進,立時聲勢大增。
  五國聯軍經過不斷合作,在配合上确是無懈可擊,難怪每次對壘秦軍都要吃敗仗。
  戰鼓再起,敵陣沖出近千乘戰車,由中路殺來,后面隨著以万計的弓箭手,由于沒有投石机一類笨重裝備,后發先至,轉瞬赶過了兩翼的韓軍和魏軍,直迫而來。
  戰車長闊均在十尺上下,兩側有兩個大輪,由四匹駿馬拖拉,速度奇快,予人有很大突破力的感覺,瞬眼間越過了被填平了的陷坑,越過被破坏了的第一重防線,登上平原盡處的坡丘。
  項少龍正要下令迎頭痛擊時,敵車忽停了下來,且把駿馬解下,再將一輛輛戰車聯結起來,形成一道長達兩里的營壘。
  最奇怪是每隔三丈許,就露出一道可容三人拉手通過的間隙,使人難以明白有何作用。
  此時對方的步兵飛奔而至,躲在車陣后,彎弓搭箭,防止秦人出寨反擊。
  由于車陣在矢石射程之外,項少龍等毫無對抗辦法。
  程均歎道:“大將軍所料不差,敵人此舉,旨在斷去我們前路,若敵兵真能由后方攻來,我們定難逃全軍覆滅的命運。”
  此時又見有車隊開來,卻非一般戰車,而是笨重的運糧車,只看其緩慢的速度,八頭騾子都拖得舉蹄艱辛,便知車上是裝滿石頭一類的東西。
  項少龍和程均此時才明白早先車陣留下的間隙通道,就是要讓這些石車通過,建立另一重更迫近己陣的車陣。
  若讓對方建立起這車壘,恐怕第二重防線今晚就要被攻陷了。
  但由于對方早有戰車和箭手掩護,對方要再筑車為陣的机會确有成功机會。
  殺聲由兩翼傳來,左右兩邊的敵人開始發動強攻。
  瓚少龍縱目四顧,約略估計,敵人至少投入了二十万人于今晚的沖擊戰中,實力在己方一倍以上,若被沖破營壘,己軍确只有待宰的份儿。
  敵方處五色帥旗高起,擺開陣勢,可想像韓闖正是其中一人。
  程均等十多將領人人臉色發白,顯為敵人高明的戰術和壓倒性的兵力震懾。
  項少龍計算時間,下令道:“召集一批万人的盾牌兵和弓箭手,預備投石車,當左方密林木起火時立即出寨進擊,破去敵人車陣。”
  當下有人領命去了。
  殺聲再起,一隊近千人的步兵由車陣后沖出,以火箭射來。
  秦軍營地立時矢石齊發,抵擋敵人。
  形勢慘烈之极,本是黑沉沉的天空全被火炬光照得血紅一片。
  項少龍還是初次身歷古代的大型攻防戰,既熱血沸騰,又是心中愴然,那感覺怎都不能作出具体的形容。
  敵方百多輛運石車和投石車穿過車陣迫來時,右方密林忽地起了几處火頭,還迅速蔓廷。
  果如項少龍所料,無數伏兵由林內惊惶奔出,占了大部份的是机動性最強的騎兵。
  程均等精神太振,對項少龍信心陡增,反之敵方則慌亂起來。
  秦軍戰鼓響起,寨門大開,盾牌兵分成三組,結陣于前,箭手居后,趁敵人車陣未結成之前,發動反擊。
  左右同時沖出兩隊各万人的騎兵,對敵人展開沖殺,以牽制敵人兩翼的大軍。
  一時數万人投入鏖戰,殺得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項少龍到此刻才知秦軍的勇猛和精銳,甫一接触立時把敵人的先頭部隊沖散,殺得對方棄車而逃,最要敵人命的是他們的運石和投石車反成了己己方的屏障,使箭手能迫近對方的戰車陣后,向陣腳未穩的敵人作遠程攻擊。
  戰鼓再起。
  秦軍箭手此時蜂擁而出,接應己方騎兵撤返營地,留下橫七豎八的石車和仍被焚燒的戰車,瓦解了敵人第一波的攻勢。
  項少龍知道對方為配合渡河攻來的突襲軍,必然不肯罷休,而己方前線的木柵和木寨亦有多處被投來的大石摧毀或被火箭焚毀,遂下令把主力撤往最后的第三重防線。
  此時那右方的密林全陷進熊熊烈焰里,照得整個戰場火般通紅。
  敵人退卻后,布在中場的五、六万敵軍,又在擋箭車、檣木車、衛擊車的掩護下,分由左右中三路攻來,發動第二個進攻的浪潮。
  攻防戰就在這种惊心動魄的情況下進行著。
  傷兵不斷被運离營地,第二重防御線快要失守時,天已大明,敵人筋疲力盡下,只好退卻。
  荊善等此時安然歸來,使項少龍放下了心頭大石。
  接著后方傳來捷報,荊俊于敵人建起浮橋渡河時,發動猛襲,摧毀浮橋,還令對方折損了近万人。
  秦軍聞此消息立時士气大振。
  但項少龍心里自知敗局已成,連今夜都捱不過,下令分批撤走,卻不忘虛張聲勢,不讓敵人看破己方的意圖。
  剛吃過早飯,敵人又發動攻勢,顯然尚未知道渡河兵吃了大虧。
  撐持到黃昏時,第二重防線終被攻破,全面撤退的時間終于來了。
  項少龍是最后一批离開的人,整個營寨陷進火海里,還蔓延往附近山頭,教敵人難以追擊。亦只有這等險惡山地,方可以這种手段阻擋追兵。
  合從軍果然中計,銜尾追來。
  項少龍又在扼守往西通道的第二線堅壘硬擋了合從軍五天,待大軍撤往安全地帶,才燒營逃走,沿途以陷阱尖樁遍布道路,教敵人快騎難以全速追赶。
  此后數次接戰,均佯作敗退,到退返蕞城時,項少龍已知胜券在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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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蕞城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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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奇出城三十里來迎接他們。
  這時原本由一万都騎和兩万速援部隊組成的騎兵隊,只剩下二万許人,可見沿途追逐戰的激烈。
  离開山區,踏足于蕞城向東的廣闊平原,四周群山環鐃,黃河的渭水河段在北方五十里外由酉往東流去,由于山岭重重,除非攀上高處,否則便看不到大河奔湍的壯觀情景。
  由函谷關至北,足有三百里的路程。
  項少龍和桓奇并騎而行,大軍朝蕞城開去。前者見沿途的防集工事做足工夫,所有制高點均設有以土石筑成的堡壘,滿意道:“小奇果然有本領,只看這里顯示出來的陣勢,已足可教龐爰心折了。”
  桓奇得他贊賞,歡喜道:“大將軍在前線出生入死,我怎能躲在這里只享清福,現時蕞城加入了后撤回來的軍隊,總兵力達十五万之眾,人人養精蓄銳,更清楚大將軍親自殿后,好讓他們能安抵蕞城,又知大將軍旨在誘敵西來,使敵人變成疲軍冉予痛擊,故現在人人摩拳擦掌,要為大將軍效死命。”
  后面的荊俊一向与桓奇言笑不禁,笑罵道:“小奇原來這么狡猾,懂得散播謠言,幸好這些謠言有激勵士气的作用,否則定要依軍法把你處置。”
  眾人笑了起來。
  桓奇向少龍身后的周良打個招呼,贊道:“周兄今吹立了大功,現在軍中人人稱你作鷹神,只要見到你,就沒有人憂心會給敵人突襲了。”
  周良笑得嘴都合不攏,摸著肩上的鷹王,謙虛一番。
  談笑間,項少龍等越過護城河,由放下的吊橋進入城內。
  那場面立時嚇了項少龍他們一跳。
  城內軍民都擁到主街再旁,夾道歡呼,如痴如狂。就像他們已大胜凱旋而回,事實上真正的大會戰是尚未發生呢。
  三天后,合從軍的先頭部隊才到達蕞城平原東面的地區。
  桓奇趁他們人疲馬乏,又不熟地形的弱點,不分晝夜對他們輪翻攻擊突襲,又放火燒營燒糧,合從軍被迫退了二十多里,才站穩陣腳,但已折損了近万人,對士气的打擊尤其嚴重。
  項少龍等藉此爭取到休息复元的空間,終日在蕞城外排練陣法。
  項滕兩人從墨子兵法內,選取了最有利于在這种封閉式環境中發揮的“螃蟹”陣,就是不將兵力按常規集中于正面而作“正兵”,而是將兵力集中于兩翼來發動進攻的“奇兵”。
  由于他們是背城而戰,“正兵”可借助高牆上的投石机和居高臨下的弩箭增加防衛力,故不懼敵方作正面主力沖擊。
  而兩翼的奇兵,則由最精銳的都騎与速援兩支騎兵作主力,他們的厚背大刀,最适合這种沖鋒砍劈的任務。
  敵人今吹西來,沿途盡是山匱,笨重的攻城車和投石机都要棄置途上,減少了對秦軍的牽制威脅。目前唯一對合從軍有利的條件,就只在占优的人數。
  現在已進入秋季,合從軍若不能在嚴冬來臨前攻破蕞城,就要陷身于冰封雪蓋的窘境中,動輒是全軍覆沒之局,所以項少龍不愁他們會筑壘堅守。
  所以只要項少龍肯出城應戰,龐爰等只會謝天謝地,希冀能速戰速決。
  十天后,合從軍再次往蕞城推進,緩緩注入蕞城之外廣闊達五十里的平原上,在邊緣山區設營立帳,又以戰車結成防御柵壘。
  項少龍下令停止一切扰敵的攻擊,任由敵人立穩腳步。
  但大戰即來的气氛,卻拉緊了敵我雙方每一個人的神經。
  再三天后,五國聯軍全部抵達,項少龍等在城牆上望去,表面看來,對方确是軍容鼎盛,全無疲憊之態。
  桓奇留神看了一會后,笑道:“若論兵將質素与訓練,合從軍除趙軍外,其他四國均遠不及我,今趟蒙上將軍之所以會吃上敗仗,皆因連年交鋒,他的作戰方式早給龐爰等摸透了。所以很容易采用种种針對性的措施,從而獲得胜利。”
  頓了頓又道:“王翦上將軍便曾說過,縱觀近代名將,只有白起和李牧兩人作戰從無成法,又不遵成法,教人無從測度,其他人總是有跡可尋。而現在王上將軍應該把項大將軍加進這名將榜上了。”
  項少龍笑罵道:“你這小子愈來愈懂奉迎捧拍之道。”
  眾人說笑了一會后,气氛經松起來,滕翼道:“敵人雖有損折,但兵力仍有五十万之眾,不過我并不因此擔心,對方始終各怀异心,難以竭誠合作。兼之這里天气土,尤不利于例如楚人的南方軍,我們又把這附近的溪流水并以沙石堵塞,使他們這些疲兵更是困苦,故雖有五十万人,其實可以二十万的兵力視之,与我們相去不遠。而我們則有堅城作護持,更不怕久戰。而對方必須倉猝發兵,盡力爭取時間,优劣之勢,不言可知。”
  桓奇极目遠眺,道:“敵陣中傳訊騎兵由中往左右兩方馳去,顯是去召集將領,眾往中軍會議,看來敵人快要大舉進攻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淡淡道:“照我想來這都是擺個樣子出來給我們看的,若我是龐爰,又真的兵強馬壯、士气如虹,就索性擺出疲弱之態,引我們出城進攻,現在這樣擺出威猛姿態,适足顯示他們心虛膽怯,怕我們去攻襲他們。”
  程均這時已對項少龍視為天將,聞言同意道:“兵書也有云:“士馬驍雄反示我以羸弱,陣伍整齊反示我以不戰。”大將軍這看法极具明見。”
  桓奇、滕翼二刑俊同時動容。
  荊俊立即請命出戰。
  項少龍怕他有失,命桓奇作為輔翼。
  半個時辰后,城門大開,兩人各領一隊兩万人的步騎与投石車混合組成的部隊,越過平原,沖擊敵陣。
  項少龍和滕翼則領軍押陣,好于必要時掩護他們退卻。
  戰至黃昏,連破了敵方數個營寨,才收兵回城。
  翌日輪到敵人派軍前來搦戰,秦軍閉門不出,只以箭矢回答,敵人無奈退去。
  進行了三天這种互有傷亡的拉鋸戰后,到第四天清晨,合從軍終失去了耐性,以新造好的攻城車、擂木車發動全面的攻城戰。
  項少龍仍堅守不動,等到敵人勢疲力乏,全而退卻時,才傾巢而出,在城外布成早先定好的陣勢。
  合從軍此時雖不愿意作戰,但因不想放過會戰的良机,更懼怕給秦軍沖擊,亦全而出動,在平原另一邊布下戰陣。
  項少龍和滕翼登上中軍的一個小丘上,觀察敵方布置。
  道時朝陽升离束山,陽光普照下,敵我雙方的兵器甲盔閃爍生輝,點點精芒,漫布兩邊平原,彌漫著大戰一触即發的气氛。
  合從軍的兵力明顯減少了,只約有四十万之眾,分成五大陣。
  兵力主要集中在中央處,以步兵為主上,前方均是戰車,后陣為騎兵,成前中后三陣。
  左右兩陣則是快速的騎兵。
  中央的步兵又依兵种分作九個小陣,最前三陣是盾牌兵和輕裝步兵,其他六陣都是攻擊主力的重裝備步兵,每陣達二万人,分持弩、槍、劍、盾、拒馬、矛、戟等遠程防御或攻堅的武器。每隊占地大小、相互間的距离,均諳合某一戰陣法規,絕非烏合之眾。
  滕翼歎道:“三弟雖是初次領兵,但每趟均料敵如神,像眼前般避開敵人中央的主力,把重兵置于兩翼,确是高明之致。現在即管龐爰知道不妥,亦難以變陣。何況他更不知我們的騎兵每人都至少具有百戰刀一半厲害的厚背大刀,保證可讓對方兩翼持劍作戰的騎兵吃上大虧。”
  敵陣戰鼓忽轟天而起,集結在前陣的近三千乘戰車,在步兵的緊隨下,一聲發喊,開始推進。
  周良肩上的鷹王亦感染到那种兵凶戰危的气氛,拍翼低鳴。
  項少龍下令堅守,鼓聲立響,傳訊兵則以旗號知會兩翼的桓奇和荊俊。
  就在快將進入射程時,三千輛分六排而來的戰車上前兩排忽地加速,朝前沖來。
  每乘戰車除御手和一乘車兵外,還跟了一隊車屬步兵,各有職責。
  御手驅車,乘車兵則配備弓、弩、矛、戟等兵器,距敵遠時用弓弩,近戰則以矛、戟格斗,而車屬步兵則緊隨戰車,与戰車密切配合,互相掩護接應,以擴大殺傷和防御力。
  戰車的御手和戰士因不用步行,均戴重盔穿堅甲,不怕一般箭矢,戰馬亦然,在戰場上确有任意縱橫莫之能御的气概。若給它們沖入陣來,戰斗隊形休想再能保持完整,此時若對方后援繼續攻來,不敗者几稀矣。
  一時雙方鼓鳴人喊,箭矢交飛,殺聲震天。
  敵方兩翼的騎兵亦各分出一万人來,掩護中鋒隊的兩翼。
  大戰終告拉開了序幕。
  項少龍待對方完全進入射程里,才下令城上的投石机發動。
  漫天巨石不時往敵人沖來的戰車投去。
  人仰車翻下,仍有近百輛戰車沖近陣前來。
  項少龍一聲令下,前線秦軍潮水退后,露出后方無數陷馬深坑,敵車那想得到秦軍有此一著,登時車翻人陷,給秦軍乘勢擊殺。
  城上箭如雨下,失去戰車掩護的徒步兵卒紛紛倒地,慘狀令項少龍不忍卒睹,但又無可奈何。
  在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來婦人仁心容身之地。
  此時敵方兩翼騎兵殺至。
  項少龍再著雄手打出旗號,左右兩翼騎兵殺出,人人手持大刀,把持劍的敵騎砍劈得潰不成軍,人仰馬翻,狼狽不堪。
  奏軍鐵騎一向都优于東方士卒,現加上最利馬上攻擊的新武器,更是勢不可擋。
  項少龍中軍在粉碎了敵人首輪攻勢后,開始推進,向敵人第二輪攻來的戰車步卒推進了數百步,又布成陣勢,以投石机和箭矢對敵人進行遠距离攻擊。
  此時敵方兩翼騎兵狼狽潰敗,敵方中央軍怕失去兩翼掩護,陷進三面受敵的窘境,連忙撤退。
  豈知戰車在前沖時雖勢不可擋,但轉動卻不靈活,近半戰車在急忙掉頭下碰撞一團,混亂之极。
  這也難怪合從軍,誰估得到兩翼的騎兵敗得這么快和這么慘。
  項少龍知道時机來了,再下達全面進攻的命令。
  首先是桓奇和荊俊的左右兩支騎軍各兩万人咬著敵人敗軍的尾巴由兩翼殺去,接著是兩翼的六万步兵隨在騎兵后由兩側向敵陣推進。
  項少龍由四万步兵、一万騎兵和一千烏家子弟組成的中央軍,亦開始對敵人后撤的中軍加以沖擊,殺得敵人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慘厲至极。
  兩翼騎兵以雷霆万鈞之勢破入敵陣時,合從軍立時慌亂了起來,亂勢像波浪般擴展,波及全局。
  龐爰亦知不妙,擂鼓鳴號,下達全軍繼續挺進抗敵,但卻已由主動變成被動。
  當合從軍堪堪將秦軍抵擋住時,項少龍和一千烏家子弟如飛殺出,如虎入羊群般擊潰了合從軍最具實力的中軍。
  此時合從軍敗勢已成,就算孫武复生,白起重臨,亦難挽回敗局,只半個時辰,楚軍首先后撤,這一舉動立使合從軍變成四分五裂之勢,陣勢大亂。
  合從軍紛紛棄械舍甲而逃,再沒有頑抗之力。
  秦軍銜尾窮追了二十余里,斬敵達八万之眾,俘虜亦有二万余人。
  五國合從擊秦,從未試過如此慘敗。
  當夜項少龍就在山地扎營,准備養足精神后,明天再追擊敵人,好收复所有失地。
  忽然手下來報,擒到了敵方的大將。
  項少龍連盔甲都來不及穿好,出營一看,赫然見到滿身血污的韓闖垂頭喪气地被押至帳前,見到項少龍慘然笑道:“項兄給我一個痛快好了。”
  項少龍大吃一惊喝道:“立即給我松綁!”
  手下對他無不敬若天神,聞言立即割斷繩索。
  項少龍使人為韓闖療治傷口,一切妥當后,才邀他入帥帳用膳。
  韓闖苦笑道:“少龍此戰,將名動天下,聲威直追白起當年,我韓闖敗得口服心服。”
  項少龍歎道:“各為其主,這一戰大家都是無可奈何。韓兄今晚就睡在道里,明早再乘馬返回貴國好了。”
  韓闖一震道:“少龍私放敵將,罪名可大可小,我怎過意得去?”
  項少龍誠懇地道:“此事那還理得這么多。我會將韓兄的隨從一并交還韓兄,韓兄必須盡快逃离秦境,現今之勢,我們是不得不乘胜追擊。”
  韓闖本就是貪生怕死的人,得此生机,感激涕零,道:“要走不若今晚就走,唉!少龍真夠朋友了。”
  項少龍當夜送走了韓闖和他近千親衛,到次日清晨,一邊把俘虜遣往蕞城,一邊再銜尾追敵。
  途中龐爰雖重整合從軍,但由于士气渙散,兵器、糧食同缺,不三天就被全部擊退。項少龍長驅直進,以有如破竹之勢重奪函谷關,粉碎了東方五國合從抗秦的美夢。
  項少龍使人重筑工事,加固函谷關的防守力,過了冬天,小盤派來特使上旦讀由小盤和朱姬簽發的圣諭,把項少龍策封為上將軍,其他將官全加官一級,桓奇和程均同時升為大將軍,滕荊兩人亦晉身將軍之列,周良則破格被提升為副將,其他人都論功行賞,士兵獲發三倍餉銀,登時皆大歡喜。
  除程均留守函谷外,項少龍等被召回咸陽述職。
  此戰使項少龍名揚天下,聲勢尤在王齒蒙驁之上,与王翦并列為西秦兩大新虎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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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凱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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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等登上小盤遣來的樓船隊,逆流駛往咸陽,免去了路途跋涉之苦。
  隨船而來的竟有紀嫣然、趙致、周薇和鹿丹儿,令項少龍、烏果和荊俊喜出望外。
  烏廷芳這愛子如命的慈母,為了要在家陪伴項寶儿,所以沒有隨來。田氏姊妹自然也要留下了。
  眾人暢敘离情。
  在艙廳晚宴時,項少龍問起琴清,紀嫣然神色一黯道:“華陽夫人上月去世,清姐有信回來,說要為夫人守孝一年,順便處理她家族生意,暫時不能回咸陽了。”
  正和荊俊交頭接耳,卿卿我我的鹿丹儿得意地道:“三哥還未謝我,今趟若非我鹿丹儿纏得儲君難以推拒,你現在那能左擁紀才女,右抱致姊姊呢?”
  眾人見她已為人婦,仍是那副少女的天真神態,為之莞爾。
  周薇歎道:“自你們出征后,我們是不用說了,事實上整個咸陽由上到下都擔心得要命,街上的人都失去了笑容,怕合縱軍兵臨城下,直到捷報傳來,全城歡喜若狂,人人擁往街上,徹夜歌舞,不斷高叫儲君和項爺的名字,更深信是黑龍護佑,才有這奇跡般的戰果呢。”
  眾人均深覺榮耀和感動。
  鹿丹儿的矛頭忽然指向桓,擺出長輩大姐姿態道:“小你今趟回咸陽,好應該成家立室,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只要听我吩咐就成了。”
  烏果失聲道:“若听荊夫人的安排,豈非是盲婚啞嫁嗎?”
  登時惹來哄堂大笑。
  鹿丹儿狠狠瞪著烏果時,紀嫣然道:“听說呂不韋聞得你們大胜的消息,三天都食不下,在我們起程前三天,率人到新設的東郡去了,但我們卻怀疑他另有圖謀,說不定是去見成僑和杜璧等人。”
  滕翼問道:“呂不韋現在和繆毒的關系又是如何?”
  鹿丹儿搶著答道:“他們兩人倒沒什么,在管中邪和呂娘蓉婚宴上還態度親密,有說有笑,但下面的人卻斗個不亦樂乎,現在都衛軍明顯分作兩個派系,一邊是管中邪和許商,一邊是韓竭。而許商韓竭又因醉風樓的楊豫爭風,吵鬧不休。”
  轉向項少龍道:“昌平君教我先告知各位,他要在醉風樓為你們另設祝捷宴呢。”
  桓最關心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速援師,問起蒙氏兄弟和小王賁的情況。
  趙致道:“小賁被儲君升為將軍,派去東疆馳援王,那李牧真厲害,每戰皆捷,若非有王上將軍座鎮,恐怕東方四郡都陷落了。”
  滕翼問起蒙驁,紀嫣然歎道:“他被召回咸陽后便病倒了,呂不韋這無情無義的人對他非常冷淡,現在呂不韋大力栽培管中邪、許商、趙普和連蛟,最近派了管中邪和趙普等去攻打韓國,听說還占了一座城池呢。”
  項少龍大感頭痛,呂不韋始終有權有勢,現在又勾結上成僑等人,更是難以對付。管中邪乃文武全材,若變成另一個蒙驁,异日作反起來,將為禍更烈。
  眾人談了一會后,各自回艙房休息。
  兩女歡天喜地侍候項少能沐浴更衣,到了榻上時,紀嫣然低聲道:“太后又到了雍都去,陪行的還有毒和茅焦,夫君可猜到是什么事了?”
  項少龍劇震道:“她又有喜了嗎?”
  這是為毒生的第二胎了。
  紀嫣然默默點頭時,趙致在后面擁貼著他,情動道:“項郎啊!我們想得你很苦呢!”
  前面的紀才女立時霞生玉頰,橫了他千嬌百媚的一眼。
  接著下來的,自是誰都知道該發生什么事了。
  項少龍等在咸陽城外渭水旁的碼頭登岸時,樂隊奏起了歡迎的樂曲,而小盤与昌平君等文武百官,早在岸上恭候多時。
  返回王宮路上,人民夾道歡呼喝彩,鳴放鞭炮煙花,家家戶戶張燈結彩,气氛熾烈,沸騰著秦人的感激和熱情。
  儲君和項少龍的名字,被叫個不絕。
  在小盤的領導下,各人先往租廟拜祭秦室的列租先君,并為陣亡戰士致哀,然后宣布當晚舉行國宴,同時犒賞三軍。
  接著小盤在內廷和項少龍舉行會議,參加的還有小盤另外三個心腹王陵、李斯和昌平君。
  小盤這時名義上是十九歲,實際是二十一歲。已完全是個長大了的成年男子。
  他長得雖比項少龍要矮上半個頭,但以一般人標准來說已算軒梧。且由于他眉寬背厚,沉著自信,目光深邃莫測,那种君臨天下的威勢,确能教人懾服和甘于為他賣命。
  他只是隨便坐著,但其迫人而來的气度,足可使人生出俯首跪拜的沖動。
  眾人再向項少龍祝賀后,小盤欣然道:“項卿究竟喜歡寡人稱你為太傅還是上將軍呢?”
  眾人哄然大笑。
  項少龍失笑道:“還是太傅听來順耳一點。”
  小盤搖頭歎道:“胜而不驕,我大秦恐只太傅一人而已,太傅此戰奠定了我大秦統一天下的基礎,又為寡人挽回天大面子。現在誰都不敢在背后說寡人待太傅過厚了。”
  昌平君笑道:“呂不韋早在儲君厚待韓闖一事上大造文章,儲君只回他一句絕無此事,就擋著了呂不韋的唇槍舌劍。异日有人問起,少龍也可以此名句作答。”
  項少龍心中涌起暖意。
  小盤道:“這只是小事一件,就算放了韓闖,此人能有多大作為,這适足顯示太傅非若呂不韋那种無情無義的人。但异日若拿到李牧,太傅就千万不可放他了。”
  項少龍想起說不定要和最可敬与可怕的李牧在戰場相見,不由心中一沉。
  王陵知他心意,笑道:“暫時該不會有這种情況,現在李牧正移師攻齊,不但擊退想趁机奪取趙人土地的齊兵,還攻下了齊人的饒安,使王得以喘一口气,李牧确是厲害,此人一天不除,終成我們東進的最大障礙。”
  李斯道:“今次少龍大展神威,即管孫武复生,這一仗怕都不能胜得更爽脆漂亮。”
  項少龍謙讓一番后,心中一動道:“現在儲君君威大振,該是把王翦召回來的時候了。”
  昌平君道:“儲君正有此意,所以才准備派蒙武蒙恬兩兄弟到魏國作戰,待他們有了經驗,便可接替王翦。若于此時輕舉妄動,說不定這握有戍邊大兵權的要位會落到呂不韋和毒的人手上去呢。”
  小盤壓低聲音道:“現在蒙驁病得很厲害,前天寡人去探望他時,他說了一番稱贊太傅的話,看來頗有悔意。”
  項少龍遂把蒙驁當日請自己照顧蒙武兄弟的事說了出來。
  小盤興奮起來,通:“待太后回來,寡人要為太傅封侯,太傅的權位怎都不可以低過呂不韋。”
  項少龍見有外人在座,不好說出拒絕之言,淡淡應了。
  還有三年就是小盤行加冕禮的大日子,只希望在那一天來臨之前,不用与李牧對陣沙場,就謝天謝地了。
  脫身后,趁离國宴尚有三個時辰,項少龍返回烏府。
  只見烏府外塞滿了歡迎他的鄰里人士,剛進大門,廣場上鞭炮轟鳴,充滿喜慶的气氛。
  烏應元親領族人出迎,搶前抓著項少龍的手激動道:“我烏家終出了一位威震當世的名將,我高興得不知說些什么話才好了。”
  項寶儿捂著耳朵,沖入了他怀內。
  接著烏廷芳和田氏姊妹也連哭帶笑扑了過來。
  項少龍又疼又哄,擁著妻婢愛儿,進入宅內,先拜祭了烏家祖宗,沐浴更衣,才再到大廳接受族人恭賀。
  紀嫣然、趙致、善蘭、鹿丹儿等換上華服,出來招呼親友。
  滕翼、桓、趙大等全回來了,更增一片喜慶的气氛。
  周良因鷹王建功,在烏家身分大是不同,鷹王更成了比項少龍更受注目的主角,孩子都圍著它指點贊歎。
  烏廷芳纏在項少龍旁,不住撒嬌撒痴,他這位嬌妻雖年過二十,但容貌神態仍嬌痴若初遇時的少女模樣。
  項少龍找了個机會,与滕翼商量道:“我准備向儲君提議,辭去都騎統領一職,以后得要仰仗二哥了。”
  滕翼笑道:“三弟該知我對仕途沒有興趣,照我看不若由小俊接手,另外輔之以烏果和趙大,同時還可多提拔兩個人。”
  項少龍道:“那就是周良和烏言著吧!其他鐵衛亦可安插到都騎里,不用隨我們返牧場以致無所事事,流于荒嬉。”
  滕翼點頭同意,事情就這么決定了下來。
  這時烏應元走了過來,把兩人扯往一角道:“我上月才由塞外回來,你們的義弟王翦确是智勇雙全的猛將,連匈奴人都全不是他的對手。”
  頓了頓道:“匈奴人在北塞一向縱橫無敵,男女老少皆長于騎射,勇猛凶悍,來去如風,又耐苦寒。豈知先敗于李牧之手,再重挫于你們四弟。現在烏卓已在貝加爾湖附近建立山城,附近一向受匈奴欺凌的弱少民族均來依附,最好能再調一千我們的子弟兵去,增強實力,就更有發展的把握了。”
  項滕兩人不迭點頭答應并露出向往的神色。
  只有在自己的國度家園,才有真正的自由和幸福。
  當晚在王宮內由小盤主持祝捷宴,全城居民均獲贈酒食。
  對小盤來說,項少龍打胜杖就像他自己打胜仗,分外滿足和高興。
  項少龍自然成了宴會中主角,杯來盞去,宴會舉行至一半時便醉得不省人事,連怎樣离開都不曉得。次日醒來,才發覺睡在未來秦始皇的龍榻上,原來是小盤堅持要如此相待。
  紀嫣然等都留在宮裹,等候他起來。
  到小盤回來時,与項少龍等共晉午膳,頗有一家人相敘的親切味儿。
  項少龍向小盤提出了由荊俊當都騎統領,烏果、周良、趙大為副的提議,小盤一口答應了,笑道:“區區一個都騎統領,實不該由上將軍兼領。”
  項少龍又乘机提出想返回牧場好好過一段安适日子,小盤雖不愿意,但也只好答應了。
  膳后項少龍率妻儿返回烏府,睡了一個午覺,醒來時精神大振。
  紀嫣然三位嬌妻和日氏姊妹正坐在榻旁閒話家常,說的正是項寶儿的趣事,樂也融融,听得他的心都融化了,倍感甜蜜溫馨。
  比對起戰爭的冷酷殘忍,這實在是個溫暖情深的天堂。
  眾女見他醒來,忙侍候他起身。
  紀嫣然低聲在他耳旁道:“圖管家約你黃昏到老地方見面,昌平君今晚則在醉風樓訂了個別院,囑你今晚去赴宴。唉!昌平君難道不知你回來后尚未有時間在家陪伴妻儿嗎?”
  旁邊的烏廷芳嬌項道:“你今晚不回來。芳儿就不會上榻睡覺。”
  項少龍差點要立下誓言,保證早去早回,兩女才回嗔作喜。
  久別胜新婚,田氏姊妹服侍他入浴時,項少能把烏廷芳都抱進澡房,以實際行動慰藉妻婢。
  又和項寶儿玩了一會,這才“微服出巡”,往會圖先。
  在秘巢見面后,圖先寒暄几句,便轉入正題道:“少龍今趟大展神威,擊退了五國聯軍,亦打亂了呂不韋的部署和陣腳,兼之蒙驁病重,使他不得不改變策略。現在他不但勾結上杜璧、蒲等人,更設法拉攏毒,要作垂死掙扎。”
  頓了頓續道:“這老賊對儲君已完全死心,知道儲君加冕之日,就是他敗亡之時,所以他定會在那日之前,作孤注一擲,叛上作反,此事不可不防。”
  項少龍皺眉道:“現在儲君威權日增,毒亦不會輕易信他。呂賊能弄出什么把戲來呢?”
  圖先歎道:“有利則合,問題是毒亦想作反。要知毒實乃怙惡不悛的流氓和無賴狂徒,雖得朱姬恩寵,但在秦人心中,只是由家奴而躍居披著宦者外衣的幸臣,除了像呂不韋這么別有居心,還有誰肯依附支持他。在這种情況下,呂兩人再次狼狽為奸并非絕無可能。他們的關系當然不會持久,我看謀反成功之日,就是他們決裂之時了。”
  項少龍苦惱道:“難道朱姬真會坐視毒陰謀去推翻自己的儿子嗎?”
  圖先歎道:“朱姬已是陷溺极深,而且毒對女人有特別手段,朱姬又貪一時的風流快活,陰差陽錯下,使毒聲勢日盛,結党迎私。少龍出征后,毒以眾卿之首的身分,事無大少,均積极參与,還以‘假父’自詡,其心可見。”
  項少龍啞然笑道:“假父?真虧他想得出來,先是呂不韋,后是毒,難道沒想過要騎在國君頭上,只會招來殺身之禍嗎?”
  圖先欷噓道:“有多少人像少龍般懂得功成身退,避了狡兔死、走狗烹的結局。听陶公說,儲君加冕之日,就是你們避隱塞北之時,不知肯否讓我圖先一族,亦依附于少龍驥尾之后呢?”
  項少龍正容道:“能与圖總管并騎馳騁于漠北大草原之上,是少龍求之不得才對。”
  圖先感動地伸手与他緊握,一時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問起仲父府的情況,圖先道:“我差點忘了一件事。齊國最近來了兩位劍手,都是稷下劍圣曹秋道的弟子,一名任千里,另一名房永,很少出外露臉,態度神秘。若我沒有猜錯,他們該是田單應呂不韋請求,派來咸陽准備在必要時刺殺少龍的高手。”
  項少龍訝道:“既是如此,他們怎會讓圖兄得悉他們的身分呢?”
  圖先哈哈一笑道:“皆因我廣布線眼,偷听得許商和他們的私話,才能据此猜到田單那方面去,現在呂田兩個最恨的人就是少龍,就算不為利益,亦要去少龍而后快。”
  項少龍失笑道:“想殺我的人還少嗎?是了,那許商是否在和韓竭爭奪楊豫呢?豈非呂的美美之爭,又由他們延續下來?”
  圖先冷哼道:“還有什么好爭的,呂不韋已嚴令許商不得与韓竭爭風,為此我才知道呂不韋是要勾結毒。哼!韓竭這小子當了官后,愈發囂張,一言不合就出手傷人,由于有毒撐腰,儲君都不敢拿他怎樣。不過現在韓竭又對楊豫失去了興趣,因為醉風樓來了一位姿容更胜單美美的美人,此女确是我見猶怜,兼且又聲明賣藝不賣身,那個男人不想得之而后快。”
  項少龍失聲道:“真有賣藝不賣身這回事嗎?誰能保得住她呢?”
  圖先道:“只憑她‘玲瓏燕’鳳菲之名,便可保住她的清白,不過她來的時候真巧,就是在少龍回咸陽的前三天。現已在公卿大臣間引起很大的哄動,人人都爭相擁往醉風樓去。”
  項少龍皺眉道:“圖兄是否在暗示她是來對付我的呢?”
  圖先歎道:“鳳菲乃三大名姬之首,很得各國權貴敬重,本是宋國的公主,不知為何會淪落風塵,照說該沒有多少人能唆使得動她,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少龍還是小心點好。現在東方六國,最想殺的人就是少龍了。”
  項少龍苦笑道:“問題是我今晚就要到醉風樓去,希望那群損友不是挑了她來陪我就好了。”
  圖先笑道:“若她肯來陪酒,少龍就更要小心,因為她到咸陽這么久,仍未試過答應為誰陪酒。”
  項少龍苦笑了一會,呻吟道:“美女就是有那种魔力,我們男人雖明知對方不安好心,但不管怎樣,總是想能發掘她們另有好處,而忘了她們可能只是徒具美貌,實藏歹心。”
  圖先微笑道:“你見過鳳菲就明白的了。她肯定是內外俱美,蘭質慧心的絕色尤物,或者只因立場不同,才會變成居心叵測的敵人。幸好少龍對美色一向极有定力,鳳菲縱有陰謀,亦將派不上用場。”
  再談了兩句,兩人這才告別分手。
  項少龍忽然很想往探正病重中的蒙驁,但因要赴昌平君的宴會,只好把此事擱至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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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玲瓏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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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与十八鐵衛來到醉風樓時,伍孚親自恭迎,把他請進偏廳,遣走下人后,跪地叩頭。
  項少龍早見慣了他的小人作風,昴然而立,沒好气道:“樓主免禮,今次又有什么把戲呢?”
  伍孚惶然起立,恭敬道:“小人那還敢在上將軍前作奸使詐,今趟是有重要消息,要向大爺面陳。”
  項少龍坐了下來,道:“坐下才說!”
  伍孚坐了下來,先左顧右盼,像怕仍有人留在偏廳內的樣子,低聲道:“呂不韋有陰謀要害死王齒和大爺你。”
  項少龍失笑道:“他當然這么想,但辦不辦得到卻是另一回事了。”
  伍孚很委婉地通:“小人真是在長期偷听下,才一點一滴地串連起來,知道他們的陰謀哩!”
  項少龍想起他偷听的銅管,半信半疑道:“單美美都做了魏國王后,呂不韋還來這里干嗎?”
  伍孚道:“大爺有所不知了,半年前我在楚國以重金買來了一位國色天香的越女白雅雅,呂不韋對她頗為迷戀,故不時到醉風樓來盤桓。現在雅雅已代替了美美,成為四花之首。唉!美美的离開,累得我差點沒命呢,當然!小人絕不敢怪項爺,小人是該受罰的。”
  項少龍不耐煩地道:“不要轉彎抹角了,快直說吧!”
  伍孚壓低聲音,湊近了點才道:“首先他們是要對付王上將軍,由于王上將軍在趙境作戰,各方面都要靠杜璧和成喬支援,而呂不韋正是要借杜壁之手,在李牧与王齒作戰時,抽王上將軍的后腿,那后果可想而知了。”
  項少龍由于不知那處的情況,從沒有想過這种可能性,色變道:“李牧不是去了和齊人作戰嗎?”
  伍孚道:“那只是誘王上將軍深入趙境的毒計吧!”
  項少龍駭然道:“你為何不早點將這么重要的事說出來,就算我不在咸陽,你也可找昌平君說呀!”
  伍孚歉然道:“一來小人只听得一鱗半爪,未敢肯定。到前天楊豫告訴小人,許商在他面前夸口大爺你命不久矣,我的思想才清晰起來。許商當時說大爺你今仗之胜,正种下了你將來敗亡之果。楊豫不解問他,他只說任大爺如何厲害,總斗不過李牧,便沒有再說下去。于是小人想到只有害死王齒。大爺你才會要与李牧在短期內一決雌雄,所以……”
  項少龍霍然起立,道:“你去告訴昌平君,我要遲點才來。”
  言罷匆匆离去,飛馬人宮求見小盤。
  小盤正和愛妃王美秀下棋取樂,見他這般惶急來到,知有急事,立即在內廷接見他。
  當項少能把伍孚的猜測說出來后,小盤色變道:“此計确是歹毒之极,可見一天不除成喬,寡人仍是地位難穩。”
  小盤接著召來近衛,吩咐立即派出快馬,持節赶往上川,警告王齒小心防范。
  諸事妥當后,這未來秦始皇神色凝重道:“若王上將軍發生不幸,我們便立即對付成喬和杜璧,好去此心腹之患,那時寡人就要看呂不韋怎樣收場了。”
  接著露出笑容,低聲道:“儲妃有喜了!”
  項少龍這才惊覺他确已長大成人,衷心賀喜。
  小盤苦惱道:“趁現在呂不韋和太后都不在咸陽,最好先給這孩子起個好名字,那就輪不到他們來改了,師傅有什么提議呢?”
  項少龍沖口而出道:“那定是叫扶蘇了。”
  小盤愕然看了他半晌,項少龍心中叫糟時,這未來秦始皇點頭道:“這名字倒也特別。但還須一個女儿的名字才成,那時無論生男生女,都有名字了。”
  項少龍松了一口气道:“我只想到男孩的名字,看來這胎定是男嬰,所以不用另想女名了。”
  小盤默默把扶蘇念了數遍,欣然道:“若生的真是儿子,就叫扶蘇吧!”
  項少龍又如自己以所知的歷史去影響未來的歷史,心中怪怪的,乘机告辭离宮,赶到醉風樓時,已比原來約定的時間遲了大半個時辰。
  出乎料外地除了昌平君兄弟,李斯、桓奇、荊俊、王陵、烏果、周良等人外,還有王綰、蔡澤、嬴傲和嬴樓在列,顯示這些人已靠攏往以小盤為首的政治派系。只滕翼因要陪伴妻儿,來了片刻就走了。
  楊豫、歸燕和白蕾与醉風樓有點姿色的美妓全体出動,采人盯人策略,每女侍候一人,气氛熱烈。
  項少龍位居首席,越國美女白雅雅早在候他到來,此女身穿楚服,年約十八,長得果是花容月貌,不比單美美遜色,不但气質絕佳,最動人是溫婉可人,一對俏目總含著無限情意,兼之聲音甜美溫柔,确是不可多得的尤物,難怪伍孚能以她去應付痛失單美美的呂不韋了。
  但想起她最終的命運可能是成為呂不韋的姬妾,又心中惻然。
  項少龍尚未坐好,就給人連罰三杯,駭得他舉手投降道:“再喝下去,恐怕項某要立即給抬走,請各位格外開恩,饒了我這趟吧!”
  王綰笑道:“昨晚項大人喝了超過二十杯才倒下來,為今怎都要再喝七杯,我們方可饒了你遲來之罪。”
  正爭持時,白雅雅嫣然一笑道:“就讓雅雅代上將軍喝這几杯罰酒吧!”
  眾人轟然叫好。
  蔡澤笑道:“但這罰酒必須先進項上將軍之口,才可由我們的雅雅代喝。”
  眾人又再起哄。
  白雅雅嚶嚀一聲,倒入項少龍怀里,秀眸半閉,俏臉霞燒,一副小鳥投怀的模樣。
  項少龍雖經慣這种戰國式的風流陣仗,但由于這青春煥發的美女充滿新鮮熱辣感,亦大感刺激,借點酒意,在眾人鼓掌喝彩中,荒唐一番,飽嘗了她香唇玉舌的銷魂滋味。
  眾人這才放過了他。
  嬴傲笑道:“听說龐爰戰敗后,其他合從國均指他冒失深進,白白錯失了這挫敗我大秦的良机,以致聲威大跌,看來他們很難再有另一次合縱。”
  羸樓接口道:“輸了敗仗,人人都推卸責任,今趟蕞城會戰,走得最快的是楚人,亦成了其他人責難的目標,弄得很不開心,五國該有好一段日子不協調的了。”
  李斯拍掌道:“今晚只談風月,不談公事。太尉為少龍安排那場玲瓏燕舞,該可開始吧!”
  昌平君向坐于末席的伍孚打個眼色,后者忙去安排。
  荊俊笑道:“只看我們廷尉大人比三哥還緊張,就知鳳菲的吸引力哩!”
  眾人同聲附和,弄得一向不涉足風月場所的李斯不知所以、尷尬万分。
  項少龍則整個人輕松起來,感受到各人間那洋溢著的交情。
  白雅雅此時靠了過來,湊在他耳旁道:“項爺不念舊惡,助美美小姐去當她的魏后,我們醉風樓的姊妹都非常感激呢。”
  項少龍低聲道:“那此事豈非全城皆知了。”
  自雅雅含笑道:“這叫好事傳千里嘛!現在只要項爺勾勾指頭,人人都會爭著來為項爺侍寢哩!”
  項少龍怎會相信,只是歸燕便對自己恨之入骨了。
  白雅雅橫了他一記媚眼,含羞道:“只不知雅雅能否得項爺恩寵呢?”
  項少龍見她媚態橫生,最要命她看來又是如此秀逸嫻雅,不由心中一蕩,低聲道:“今晚不行,待我看看吧!”白雅雅吹了一口气到他耳內,輕嚙他耳珠道:“白天也可以的,那項爺的夫人就不會知曉了。”
  項少龍想起家中賢妻,立時清醒過來,剛要婉言拒絕。伍孚一臉無奈走了進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昌平君知道不妙,道:“美人儿是否怪我們遲了呢?”
  伍孚苦著臉道:“看來是這樣了。菲小姐回了別院睡覺,小人說盡好話也不起作用。”
  出奇地眾人不但一點不覺得她在擺架子,還甘之如飴地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
  昌文君笑逋:“這都是少龍惹出來的禍,開罪了我們的玲瓏美人儿,我提議由少龍去道歉,把她哄回來。”
  項少龍失聲道:“什么?”
  李斯不知如何這時興致特高,竟贊成道:“玲瓏美人后天便要到魏國去,少龍你快去設法。”
  桓奇大訝道:“你們究竟是賀項上將軍還是只為見玲瓏燕?”
  昌平君等齊聲大笑,場面混亂之极,但亦相當有趣。
  項少龍生出好奇心,勉為其難地長身而起,歎道:“小弟即管去試試看,若給轟了回來,你們可不能怪我。”
  眾人鼓掌聲中,項少龍隨伍孚出門而去,才走了几步,荊俊、烏果和昌文君三人追了出來,要到門外隔岸觀火。
  項少龍給那种愛鬧的气氛感染,振起當年二十一世紀鬧事打架的豪情,昂然領著三人,由伍孚帶路,朝后宅開去。
  在醉風樓后院的一個幽靜的角落,池塘旁零零舍舍有座小木樓,在花香飄送中,古雅別致。
  伍孚道:“鳳菲就是住在那里,她的貼身小婢很凶,剛才就是她把我擋著的。”
  荊俊訝然道:“她難道不知你是大老板嗎?怎敢對樓主不客气。”
  伍孚道:“她是儲妃特別請回來在太后壽宴上表演助興的,小人怎敢開罪她們呢?”
  項少龍這才明白過來,放下了一半心事,干咳一聲道:“你們看我的!”
  才走了一步,給昌文君一把扯著,叮囑道:“听說鳳菲身輕如燕,頗有兩下子的,上將軍莫要被她踢落池塘。”
  三人同時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形狀惹厭之极。
  項少龍低罵一聲,拂開昌文君,挺胸朝小樓走去。
  木門應手而開,樓下小廳靜悄無人,項少龍虎目一掃,見到通往二樓的樓梯,深吸一口气壯壯色膽后,一逕拾級登樓。
  木梯在腳下“咿呀”作響,确令人有點提心吊膽。
  上面這時傳來清脆的聲音喝道:“誰?”
  項少龍故意不答,待來至二樓,剛好一個俊秀童子由房間掀帘走了出來,与他打個照面。
  兩人同時愕然。
  項少龍想不到撞上的非是俏婢女而是俏男童,對方卻想不到會有個陌生男人摸上樓來。
  項少龍瞬快瞥了內里一眼,但因門帘深垂,自然看不到什么。
  想想也覺好笑。
  短短兩年間,先后遇上三大名姬,至少其中之一是要取他項少龍之命的,然后她們又走了。
  春秋戰國确是個輝煌獨特而又非常開放的時代,縱使大家征伐不休,但分分合合間,齊人可以去魏,魏人可以入秦,燕人南來,楚人北上,出賣所學以求功名富貴,又或游歷講學,百家爭鳴,万花齊放。
  像鳳菲這類名重當世的名姬,超然于國爭之上。到什么地方都備受尊崇,愛發脾气就發脾气,要擺架子就擺架子,若非親眼目睹,确很難想像。
  三大名姬先后到咸陽來,正代表咸陽成了天下文化薈萃的中心之一,這才引得她們因种种原因前來這里。
  正思量間,那俏童子怒喝道:“你是誰,怎可隨便闖入人家小姐閨房?”
  項少龍見“他”充滿敵意的守在房門處,面色不善,微微淺笑道:“在下項少龍,特來向鳳姑娘請罪。”
  那顯是女扮男裝的俏童子呆子一呆,定睛打量了他好一會后,轉身撥開少許帘子,低聲稟告道:“小姐!是項少龍呢!”
  里面沒有任何反應。
  項少龍早預了她會擺架子。并不尷尬,朝俏童子踏前兩步,差點就碰上她的面龐。
  俏童子眉頭鼻子同時皺起來,生似嫌項少龍身帶异味似的,但卻沒有罵出口來。例如怪他無禮,俏臉似嗔非嗔,非常動人。
  項少龍不由心中一蕩,低聲道:“若姑娘肯讓路,我便進去見鳳小姐,但若姑娘不允許,在下只好立即离開。”
  他故意提高聲浪,好讓里面的鳳菲听得一清二楚。
  俏童顯然不是項少龍的對手,立時手足無措,不知該怎樣對待他。
  一把溫柔嬌美的女聲在房內響起道:“小妹請讓項大人進來一敘吧!”
  俏童應了一聲,垂首退往一旁,讓出進房之路。
  項少龍報以微笑,這才跨過門楹,掀帘入房。
  想不到內間比外廳還闊大,三面軒窗,左方以竹帘隔開了秀榻所在的起居處。
  鳳菲席地而坐,背靠軟枕,身前放了張長几,上面擺了張五弦琴,予人优雅宁逸、舒适溫馨的感覺。
  這三大名姬之首正仰起一張瓜子型的面龐朝他瞧來,寶石般的明眸配上白里透紅的皮膚,那种有諸內而煥發于外的秀气迫人而來,看得項少龍眼前一亮。
  但她最動人處卻是一股楚楚動人,我見猶怜的气質,那使他深深地想起遠在楚境壽春的李嫣嫣。
  只要是懂怜香惜玉的男人都不忍傷害她。
  她只是隨便坐在那里,但已把女性优雅迷人的丰姿美態表露無遺,嬌少玲瓏的動人胴体,使人泛起把她覆蓋在体下的念頭,難怪連圖先都對她興致大動了。
  在誘惑男人這一項上,她确胜過石素芳和蘭宮媛。
  兩人互相打量時,外面那女扮男裝的小妹道:“小姐!要茶還是酒呢?”
  項少龍搖頭道:“不用客气,我是特來向小姐請罪,不敢打扰小姐的清淨心。”
  鳳菲“噗哧”笑道:“清淨心?人在塵世,何來清淨心呢?項大人請坐。小妹給客人奉茶。”
  項少龍坐下來時,壓下要渾身打量她的欲望,眼觀鼻鼻觀心,正要說話,鳳菲柔聲道:“項大人今趟來請罪,并不似大人一向作風,不知是被人迫來,還是自愿要來呢?”
  項少龍愕然道:“我和小姐乃初次見面,為何小姐卻像對項某非常熟悉哩?”
  鳳菲盈盈一笑,徐徐道:“項少龍乃東方六國權貴間最多人談論的人物,鳳菲早耳熟能詳。何況來秦前又曾听魏國美美夫人提起大人,怎都該對大人有個印象吧!”
  項少龍一呆道:“鳳小姐今趟故意拒絕表演,是否……嘿!是否……”
  鳳菲似是大感興趣,鼓勵道:“大人何必吞吞吐吐呢?有什么放膽直言好了。”
  項少龍苦笑道:“我想問小姐是否故意使手段叫我前來一見,我因怕唐突佳人,所以才會欲言又止,教小姐見笑了。”
  鳳菲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黑白分明但又似朦朦朧朧的眸子橫了他嫵媚的一眼,舉起春蔥般的左手,低頭看著尾指閃閃銀光的精巧銀戒,柔聲道:“項大人猜得沒錯,但怕仍估不到鳳菲此來是不安好心。這銀戒乃魏國巧匠所制,能彈出毒針,把毒液注入人体,若部位恰當,中針者會很快毒發身死。”
  項少龍愕然道:“既是如此,鳳小姐為何要告訴我?”
  鳳菲若無其事的脫下指環,扔在地上,含情脈脈似地道:“因為我改變主意哩!直至來秦見過嬴政后,妾身才明白為何先后有商鞅、公孫衍、張儀、甘茂、樓緩、范睢、蔡澤、李斯、呂不韋、項少龍眾多人才,甘為奏室所用。而趙國空有李牧、廉頗而仍連場失利,信陵君落得飲毒酒而死,韓非則在韓國投閒置散,燕人無自知之明,齊人奢華空想,楚人耽于逸樂。東方六國大勢去矣,我鳳非何必要枉作小人,還得賠上性命呢?”
  項少龍想不到她說出這么一番有識見的話來,搖頭歎道:“鳳小姐确是奇女子。不過我仍不明白小姐為何如此坦白,若小姐不說出來,此事誰都不會知曉。”
  鳳菲欣然道:“你這大傻瓜,因為人家已看上了你!所以才提醒你。現在項大人乃東方諸國欲殺之而后快的對象。所以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曾施以恩惠的朋友在內。”
  項少龍愕然看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鳳菲抿嘴笑道:“大人切勿誤會,看上你并不等于傾心于你,只是覺得你确是名不虛傳的英雄人物,日后我亦很難忘記你,就是那樣吧了。”
  項少龍既松了一口气,又感到有點失落。這鳳菲比三絕女石素芳更令人難以揣摩。
  鳳菲目光移往窗外,柔聲道:“夜了!項大人除非要鳳菲侍寢,否則妾身就要到睡鄉尋找在這亂世所欠的美夢。明天清晨,我要起程离秦了。”
  項少龍差點就沖口而出要她留下來,以免失去這錯過了可能抱憾終生的机會,但想起家中賢妻,惟有起身告辭。
  李斯今晚恐怕要失望。
  剛走下樓梯,荊俊扑進來道:“蒙驁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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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巧布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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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驁喪禮后,荊俊正式升為都騎統領。由于他現在入贅鹿家,軍方各大要員看在鹿公面上,都大力支持。
  烏果、趙大和周良為副,使都騎清一式屬儲君的系統,不像都衛般由呂不韋和繆毒兩党互相牽制,互相抗衡。
  當然!假若呂繆勾結,又自當別論。
  十八鐵衛卻因小盤慧眼賞識,成了他的禁衛頭領,地位大大提高了。
  桓奇仍然負責速援師的訓練,蒙武和蒙恬辦妥父喪,立即領兵出征魏國,以報魏人參加合縱軍之仇。
  基本上,秦國仍是采取遠交近攻的策略,就是安撫楚齊燕三國,只對三晉用兵。
  項少龍乘机請假,与滕翼兩家人返回牧場,每天練刀術習騎射,閒來游山玩水,弄儿為樂,好不寫意。
  春去夏來,這天回到隱龍別院,收到了琴清派人送來的書信。
  原來這俏佳人定下歸期,將在秋初返回咸陽。信中雖無一字談情,但偏是情焰愛火溢于言表,可見這美女修養之高,使項少龍這粗漢更深生愛慕。
  陶方不斷把消息帶到牧場來。
  呂不韋甫回咸陽,又到巴蜀去了,令人大惑不解。
  繆毒和太后朱姬亦回咸陽了。繆毒態度更是囂張,連昌平君和王陵等一眾重臣都不放在眼內,事事都抬了朱姬出來,小盤惟有苦忍。
  管中邪在韓地打了几場胜仗,獲升為大將軍,隱隱代替了蒙驁的地位。
  但聲威和實權當然仍有所不及。
  蒙武兄弟在魏亦連戰皆捷,攻下了魏人的朝歌,聲望大振,成為新一代戰將的新星。
  最令項少龍擔心的是王齒果然中計,趁李牧移師攻齊,出兵攻打趙人的上党,項少龍只望小盤派出的人能及時警告王齒,否則腹背受敵,情況不妙之极。
  就在他憂心忡忡時,五月尾噩耗傳來,王齒在上党被李牧大敗,王齒當場戰死,王賁和楊端和領著殘軍退守上川。
  項少龍最不希望的事終于發生了。
  呂不韋再次奸謀得逞。
  而項少龍幸福的日子亦告完蛋大吉。
  項少龍飛騎來到咸陽宮時,感到一片愁云慘霧。
  自十六年前信陵君率領五國聯軍在邯鄲城外大破秦軍后。秦人從未試過有像王齒那种級數的大將陣亡于戰場上,今次打擊的巨大實是難作估量。
  項少龍來到書齋時,王陵、李斯、昌平君、繆毒、王綰、蔡澤等一眾大臣都在門外等候小盤召見。
  王陵雙目通紅,整個人像衰老了几年般,使項少龍清楚感受到他的年邁衰朽,那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使他很不舒服。
  他迎上項少龍低聲道:“儲君不肯見我們,只說先等你來再說。我看你先進去見儲君,再喚我們進去吧!”
  繆毒顯是在偷听,憤然道:“這是大家該好好商量的時候,儲君怎可反把自己關起來,讓我和少龍一起進去。”
  眾人都泛起厭惡神色。
  項少龍拍拍繆毒眉頭,沉聲道:“讓我先代各位進去探听情形吧!儲君的心情就是我們現在的心情,大家都應諒解的。”
  無論繆毒如何專橫,暫時亦不敢開罪項少龍,打消主意道:“我們在這里等候吧!但太后也該來了。”
  項少龍听他沒几句話就抬出朱姬來,心中鄙惡,逕自入書齋去了。
  小盤背著門口面窗而立,動也不動。
  項少龍尚未說話,小盤淡淡道:“我們的人還是去遲一步,教奸徒毒計得逞。”
  項少龍想不到小盤不但沒有半點哀傷,遠比平常更冷靜,一時反說不出話來。
  小盤轉過身來,微微一笑道:“我剛發出命令,要成喬和杜璧立即率兵進攻上党,待會師傅出去時,可告訴他們,寡人因悲痛王齒之死,忽生急病,那繆毒必會派茅焦借治病為名來探察虛實,我們便可利用茅焦之口把繆毒騙倒了。”
  項少龍一震道:“呂不韋真和繆毒勾結了嗎?”
  這可是在史書上從沒說過的事呢!
  小盤冷笑道:“太后要我封繆毒為長信侯,与呂不韋同級,而呂不韋竟不反對,師傅說這是什么一回事了?”
  頓了頓再道:“我數次要召王翦回來,都給呂不韋和繆毒聯手擋著,沒有太后的允准,我這身為人君的沒有一件事可以做出來。現在我們的軍隊被牽制在三晉境內,咸陽除了三大軍糸外,就只有速援師,總兵力只在十二万人間,根本無力征討成僑和杜璧,所以只有假病引他們來攻,再由師傅收拾他們,舍此再無別法。”
  項少龍歎道:“儲君真的長大了。”
  小盤仰望上方,歎了一口气道:“自娘被人害死后,這一切都是迫出來的,再沒有任何人情道理可說。”
  項少龍陪他歎了一口气,步出書齋,眾人圍攏起他時。項少龍頹然道:“儲君病倒了!”
  小盤這一“病”,詐足了三個月,早朝都交由朱姬處理。
  項少龍則和桓奇大事征兵,把速援師增至五万人,終日在咸陽城外操練,又以成喬東來的假想行軍路線,鞏固防御措施和通訊系統。
  到溶雪時節,消息傳來了,成喬听得“乃兄”病重的消息,不但違命不攻上党,還与趙人議和,按著与杜璧集兵十五万,悄悄繞過沿途城市,奔襲咸陽。
  成僑的叛軍坐船先抵咸陽之北,方潛往咸陽。
  項少龍一直密切注意他們的動靜,連夜抽調了兩万都騎,加上五万速援師,在預定好的理想地點伏擊成喬軍。
  另外又放出煙幕,說咸陽的軍隊到了蕞城演習。
  所以當成僑大軍臨境的消息傳來,整個咸陽城都震動起來。
  小盤這時真的要躺在榻上了,只有昌平君、李斯等心腹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
  繆毒和朱姬都顯得不知所措。顯示他們并不知道成僑和杜璧會舉兵公開作反。
  呂不韋仍是避在巴蜀,使人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總之不會是有什么好事的了。
  咸陽的亂況自然會由線眼報告給成僑和杜璧知道,使他們更加輕敵疏忽。
  這也難怪他們,誰猜想得未來秦始皇早在四個月前便知道他們會作反呢?
  對付像杜璧這等能征慣戰的將領,要在某處埋伏突襲,根本是沒有可能的。因為他必有先頭部隊,肯定了前路沒有問題后,主力大軍才會綴后推進。
  但項少龍卻有他的妙策。
  他把大軍一分為二,由桓奇和荊俊領一軍二万人,布在咸陽城外隱蔽處。
  而他和滕翼則率領余下的五万精兵,藏在一處遠离成喬行軍路線的密林里,靜候獵物的來臨。
  這天天气良好。成喬的先頭部隊來到咸陽城北百許里處,由于听到守軍不會出城迎敵,只准備死守城池的消息,成喬和杜璧都沒有特別加強戒備。
  此時項少龍正和滕翼在一處坡頂的草叢內,遠眺在五里外經過,像一條長蛇般壯觀的敵軍情況。
  滕翼笑道:“假若呂不韋知道現在成僑是打正‘討伐呂繆,拯救王兄’的旗號,進軍咸陽,必會气得要吐血而死。”
  項少龍細察對方鼎盛的軍容,盔甲鮮明,旗幟飄飄,隊伍井然有序,搖頭道:“我看呂不韋早猜到成喬是養不熟的。才故意要借成喬之手除去儲君和我們,也除去繆毒和太后。那他就可召回管中邪和蒙氏兄弟兩支大軍,一舉干掉成喬和杜璧,那時他便可自己坐上王位去了。”
  滕翼失笑道:“還是三弟比較了解這奸賊,說到玩弄手段,除了三弟外,再沒有人是他對手。”
  項少龍微笑道:“今趟該說是呂不韋非是儲君的對手才正确。”
  滕翼歎道:“他終于長大了。”
  這時周良領著鷹王來報,敵人的后衛部隊終于經過了。
  項少龍知時机已至,一聲令下,全体騎兵出動,借密林掩護,咬著敵軍尾巴掩去。
  他們計算得非常精确,當敵人歇下來生火造飯時,就是他們布圍停妥的時刻。
  成喬的后衛部隊果然完全不虞有敵來攻,竟在一處山坡地結營,立腳處就是往咸陽的官道,兩旁長滿了郁郁蒼蒼的樹林,五万人的營帳密布坡頂和坡腳。
  就在他們仍未有机會在高處設置望哨時,項少龍和滕翼約五万精騎已無聲無息的沿林而至。
  項少龍終是受過嚴格軍訓的人,知道在眼前情況下絕沒有仁慈容身之所。故狠下心來,下達了全殲敵人的命令,趁暮色蒼茫之際,把五万敵軍團團圍了個水泄不通,然后等待攻擊的時机。
  東方發白時,敵人起身活動了,吵吵嚷嚷地大聲說話談笑,一邊准備用早飯。
  項少龍一聲令下,擂鼓聲響,五万精騎,由密林沖殺出來,發動了全力以赴的猛攻。
  這變成了一場几乎沒有反抗的屠殺。
  敵人扔下手中的飯碗,連馬都來不及牽,就只身倉皇逃命。
  几次沖擊后,后衛部隊早潰不成軍,所有人都在徒步奔跑逃命。
  后衛部隊的潰敗立即牽涉到中軍近九万人的主力部隊,他們正要回師救援,桓奇和荊俊各領一万精騎分從左右夾擊先鋒部隊,使成喬軍腹背受敵,陣腳大亂。
  項少龍和滕翼以有如破竹之勢,由后殺來,稍一沖擊,成喬軍立即陷進瘋狂的混亂里。
  成僑和杜璧乃眾矢之的,和數千親衛被團團包圍起來。
  項少龍手持百戰寶刀,領頭殺進敵陣,親手把杜璧斬殺。同時依小盤吩咐,當場處決成喬,去了這條禍根。
  此役項少龍方面只傷亡了万多人,可算是戰績輝煌之极。
  成喬的叛軍被殺者達四万之眾,其余逃不掉的八万人全部投降。
  項少龍到翌晨才遣人向小盤報捷。
  小盤大喜,親自率人前來慰勞軍隊。
  當晚就住在項少龍的帥帳里。
  用過飯后,小盤興致大發,与眾人登上高處,欣賞月夜下壯麗神秘的原野美景。
  這未來秦始皇看得豪興大發,長笑道:“誰人替寡人把蒲鵠誅除?”
  項少龍听到這個“誅”字,登時想起遠在齊國的善柔,心中一震,那敢答話。
  荊俊、滕翼和桓奇惟項少龍馬首是瞻,他不說話,亦保持沉默。
  王陵踏前一步,冷哼道:“此事就讓老將去辦吧!”
  包括小盤在內,全体愕然。
  王陵近來因悲痛王齒之死,身体极差,只是行軍之苦,恐已難以應付。
  而且蒲鵠在屯留有龐大勢力,絕不肯俯首就擒,兼之他又与趙人有緊密聯系,所以此事雖表面看似容易,實際上卻大不簡單。
  王陵已多年沒有出征,今次請纓,是含有為王齒報仇之意。
  小盤大感后悔,但王陵話已出口,他若拒絕,就會有嫌他老邁之意,那會是對秦人最大的侮辱。
  小盤只好裝作欣然道:“那寡人就任王上將軍為主帥,以桓奇大將軍為副帥,你們盡速起程好了。”
  王陵和桓奇兩人忙下跪接旨。
  小盤正容道:“此仗成敗,就在能否速戰速決。殺蒲鵠一個措手不及。否則若讓他憑屯留城之固,又有趙人支援,此事將艱辛之极。”
  眾人都點頭同意。
  項少龍愈發感覺到這未來秦始皇的雄材大略,料事如神。而他比自己更优胜的地方,就是只計較利害,絕不理仁義感情,亦只有這种鐵石心腸的人,才能在這戰爭年代成為天下霸主。
  回到帥帳,小盤找了項少龍單獨說話。
  小盤苦笑道:“我很擔心王陵,怕他捱不住征戰之苦。”
  項少龍知他有點怪責自己沒有首先答應,歎了一口气道:“你想我怎么辦呢?”
  小盤歎道:“我就算怪任何人,都不敢怪責師傅你。在我騎馬前來時,我曾想過回師之際,一舉把呂繆兩党完全蕩平。當呂不韋回來之時,就在城門處把他當場處死,好一了百了,師傅認為此計可行嗎?”
  項少龍道:“此乃險著,首先我們是師出無名,而呂繆兩党牽連太廣,只兩府家將加起來便達兩万之眾,要誅除的人絕對不少,且管中邪等領兵在外,都衛軍又在他們手上,加上仍有蒲鵠這條禍根,我們在咸陽的兵力更嫌不足,儲君三思才好。”
  小盤苦惱道:“我也知道現在尚非是時机,不過難道我真要等到冠禮之后才動手嗎?不要說還須等兩年多,現在我兩天都覺得太長了。”
  項少龍道:“成大事者必須能忍,假若呂不韋聞得風聲,憑他的影響力和手段,說不定能据著巴蜀作反,那就非我大秦之福了。何況他該有充足准備,好于成喬作反成功時与他爭王位。所以我們若在此時動手,秦國必會大亂。”
  小盤點頭同意,沉吟片晌后道:“怎樣方可把王翦召回來呢?”
  項少龍道:“就是儲君行加冕禮之前吧!那時儲君快要大權在握,誰都不敢對儲君的命令有异議。到時暗下密詔,就可辦成此事。”
  小盤龍目寒光一閃,道:“就是這么辦,我要王翦來了,奸賊們都不會知道,那時就要教他們好看。”
  項少龍沉默了片晌,忽然低聲道:“小盤!我要你答應我項少龍一件事。”
  小盤龍体劇震,入秦以來,項少龍還是笫一趟喚自己作小盤,又自稱項少龍。
  小盤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點頭道:“師傅請說,小盤在听著。”
  項少龍肅容道:“無論將來發生了什么事,你仍要善待太后。”
  小盤呆了一呆,垂首想了一會,斷然道:“師傅的吩咐,小盤怎敢不從,但此諾只限于母后一人,其他任何人都不包括在內。”
  項少龍知他下了決心,要殺死朱姬為繆毒生的兩個孩子。他亦知很難插手這方面的事情,苦笑道:“好吧!儲君!”
  小盤移近過來,探手摟著他肩頭,大力擁抱著他,激動地道:“師傅!不要离開小盤好嗎?你難道不想目睹小盤統一天下,成就千古未之有也的不世功業嗎?”
  項少龍反手把他抱緊,凄然道:“師傅是必須离開的,你還要把所有關于師傅的記載,全部湮滅,使師傅不會在史書上留下痕跡,這是注定了的命運。就算我不教你這么做,你終也會這樣做的。”
  小盤愕然离開了一點,呆看著他道:“怎會是這樣的,我絕不會這么做,沒有人該忘記師傅的丰功偉業。”
  項少龍平靜下來,抓著他寬厚的肩頭道:“自趙宮初見后,我項少龍便一直把你當作是我的儿子,看著你長大成人,還成為天下最有權勢的霸主,心中的欣慰,實在難以形容。但正因這种關系,所以我才一定要离開你,一方面是我已完成了對你母親的心愿,把她儿子培育成材。另一方面亦是追尋我自己的生活和理想。只有在我走后,你方可以把和我以前的關系完全割斷,放手追求你的夢想,明白嗎?以后我們再不可因此事而作討論了。”
  小盤一對龍目紅了起來,像個孺慕父親的小孩童,伏到他寬敞的胸膛上,再沒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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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肺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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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小盤、項少龍等班師回朝。
  太后和繆毒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看神情,朱姬的歡容是發自內心,而繆毒則相當勉強。
  繆毒非是蠢人,還是非常犴狡的卑鄙小人。他自然知道自己被排擠在儲君的政治集團外的人。
  异日儲君登位,太后朱姬失去了輔政大權,就是他失勢之時。
  項少龍再一次穩住了咸陽。一躍而成軍方最有實力的領袖,使小盤的王位更為穩固,只要再蕩平蒲鵠,余下來的就只有呂繆兩党了。
  不過呂不韋在這近十年間,于各地大力培植党羽,任用私人,實力仍是不可輕侮。
  咸陽雖是都城,始終在許多方面均需要地方郡縣的支持。
  王朝的地方軍隊,由郡尉負責。郡守只掌政事,而郡尉專軍政。理論上軍隊全歸君主一人掌握。有事時由君主發令各郡遣派兵員。至于軍賦,則按戶按人口征收,每一個到法定年齡的男子都要為國家服役兩年:一年當正卒;一年當戍卒。守衛邊疆,謂之常備軍。
  但亦另有職業軍人,成為了大秦的主力。
  呂不韋因修建鄭國渠之便,得到了調動地方常備軍的權力,亦使他加強了對地方勢力的控制。直至黑龍出世,小盤設立三公九卿后,這由呂不韋壟斷一切的局面才被打破。
  但呂不韋早趁這几年在地方上掊植出自己的班底。所以若作起亂來,比成喬或繆毒要難應付多了。
  所以他根本不怕成喬奪王位成功,因為他那時更可打著旗號撥亂反正。
  只是他發夢都未想過對手是中國歷史上罕有的絕代霸主,比他更厲害的秦始皇吧。回咸陽后,循例是祭祖歡宴。
  翌日早朝后,朱姬召項少龍到甘泉宮去。
  項少龍別無他法,便著頭皮去見朱姬。
  這秦國聲名日坏的當權太后在內宮的偏廳接見他,遣退宮娥后。朱姬肅容道:“長信侯繆毒常說今次平定暴亂,他半點都沒曾參与。連我這作太后的都被瞞在鼓里,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累得我們平白擔心一場。”
  項少龍暗忖這种事你何不去問自己的儿子,卻來向自己興問罪之師。
  但當然不會說出口來,恭敬地道:“文武分家,長信侯不知道亦是正常事。”
  朱姬鳳目一睜,不悅道:“那為何都衛亦不知此事?韓竭便不知道你們到于城外迎戰,故完全無法配合。”
  管中邪領兵出征后,韓竭便升為正統領,以許商為副。
  項少龍淡然道:“今趟之所以能胜,就在“出奇制胜”這四個字,而之所以能成奇兵,必須有种种惑敵之計,使敵人掌握錯誤資料。由于敵人在城內耳目眾多,所以不得不采非常手段,請太后明鑒。”
  朱姬呆了半晌,幽幽一歎道:“不要對我說這种冠冕堂皇的話好嗎?你和政儿可以瞞任何人,但怎可騙我呢?你們若不想長信侯知道,我是不會告訴他的。”
  項少龍想不到朱姬忽然會用這种語气神態和自己說話,涌起深藏的舊情,歎了一口气道:“儲君日漸成長,再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現在他關心的事。就是如何理好國家,統一天下。凡阻在他這條路上的障礙,終有一天都會被他清除,這是所有君王成長的必經歷程,歷史早說得很清楚了。”
  朱姬俏臉倏地轉白,惊聲道:“少龍你這番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政儿會對付我嗎?”
  項少龍知她是因為与繆毒生了兩個孽种,故作賊心虛,苦笑道:“儲君當然不會對太后不孝,但對其他人,他卻不須有任何孝心,無論仲父或假父,一概如此。”
  朱姬茫然看了他一會后,垂首低聲道:“告訴朱姬,項少龍會對付她嗎?”
  項少龍大生感触,斬釘截鐵道:“就算有人把劍加在我項少龍的脖子上,我也不會傷害太后。”
  朱姬輕輕道:“長信侯呢?”
  項少龍愕然片晌,才以自己听來亦覺諷刺的口气道:“只要他忠于太后和儲君,微臣可擔保他不會有事。”
  命運當然不會是這樣。
  繆毒之亂是秦始皇冠禮前的最后一場內部斗爭,呂不韋亦因此而牽連敗北。
  忽然間。他知道白已成為了能左右秦朝政局舉足輕重的人物,所以朱姬亦要不恥下問,垂詢他的意向。
  而他更成為了小盤唯一完全信任的人。
  甚至義釋韓闖,小盤都不放在心上,換了別人則若非革職,就是推出去斬頭的結局了。
  朱姬此時嬌軀輕顫,抬起頭來。欲言又止。
  項少龍輕柔地道:“太后還有什么垂詢微臣嗎?”
  朱姬凄然道:“告訴我。人家該怎么辦呢?”
  項少龍捕捉到這句話背后的含意,就是她對繆毒已有點失控,故心生悔意。
  說到底,小盤畢竟是她的“儿子”,雖然兩人間的關系每況愈下,但她仍不致于与奸夫蓄意謀害儿子。
  而繆毒則是想保持權力。
  但誰都知道這是沒有可能的,當小盤大權在握時,繆毒就只有黯然下場的結局。
  項少龍沉吟片晌,知道若不趁此時机說出心中的話,以后就再沒有机會了,至于朱姬是否肯听,就是她的事了。
  站了起來,移到朱姬席前,。單膝跪地,俯頭細審她仍是保養得嬌嫩欲滴的玉容,坦然道:“太后若肯听我項少龍之言,早點把權力歸還儲君,帶奉常大人返雍都長居,那太后和儲君間的矛盾,便可迎刃而解。”
  朱姬嬌軀再震,低喚道:“少龍,我……”
  驀地后方足音響起。
  兩人駭然望去,只見闖進來的繆毒雙目閃著妒忌的火焰,狠狠盯著兩人。
  項少龍心中暗歎。
  造化弄人,他終是沒有回天之力。
  返回烏府時,項少龍腦海內仍閃動著繆毒怨毒的眼神。
  冰封三尺,非是一日之寒。
  繆毒對他的嫉忌,亦非今日才開始。
  他是那种以為全世界的女人均須愛上他的人,只會爭取,不懂給予。比起他來,呂不韋的手段确比他高明多了。
  在其一程度上,呂不韋這個仲父,小盤尚可接受,但卻絕不肯認繆毒作假父。
  只是這一點,繆毒已种下了殺身之禍。
  歷史早證明凡能成開國帝皇者。必是心狠手辣之輩,小盤這秦始皇更是其中表表者。
  當年他手刃趙穆后,雙目閃亮地向他報告。他使認識到小盤的胸襟膽略。而他那時仍只是個十五歲許的孩子。
  今次他布局殺死成喬和杜壁。同時命人去鏟除蒲鵠,便可知他思慮的周到和沉狠無情的本質。
  這當然与他的出身背境和遭遇有關。
  胡思亂想時,与親衛馳進烏家大門。
  只見廣場處泊了輛馬車,几個琴清的家將正和烏家府衛在閒聊,見他來到,恭敬施禮。
  項少龍喜出望外,跳下馬來,大叫道:“是否琴太傅回來了。”
  其中一人應道:“今早才回來。”
  項少龍涌起滔天愛火,奔進府內。只見大堂里,自己朝思暮想的絕世佳人,一身素裳,正和紀嫣然諸女談笑,另外尚有善蘭,周薇和孩子們。見到項少龍,琴清一對秀眸立時亮起了難以形容的愛火情焰,嬌軀輕顫,但神色仍是一貫的平靜,顯見她在克制自己。烏廷芳笑道:“清姐挂著我們其中的某個人,所以提早回來了。”
  琴清立即悄臉飛紅,狠狠瞪了烏廷芳一眼,神態嬌媚之极。
  項少龍遏制了把她擁入怀里的沖動,硬插入她和趙致之間,笑道:“琴太傅清減了,但卻更動人哩。”琴清歡喜地道:“琴清雖不在咸陽,但上將軍的聲威仍是如雷貫耳,今趟回來得真巧哩:剛好是上將軍凱旋榮歸之時。”
  善蘭笑道:“你兩人不用裝神弄鬼了,這處只有自己人,偏要那么客气見外。”
  紀嫣然為琴清解窘,岔開話題對頂少龍道:“清姊說呂不韋到了她家鄉去。還著力巴結當地大族,最無恥是減賦之議出自李斯,他卻吹噓是他的功勞。”
  周薇道:“最可恨他還多次來纏清姊,嚇得清姊要避往別處去。”
  項少龍微笑道:“因為他打錯了算盤,以為成喬可把我們除去,所以再不用克制自己。”
  湊近琴清道:“明天我們便回牧場去,琴太傅可肯去盤桓這下半輩子嗎?”
  琴清連小耳都紅了,大嗔道:“你的官職愈來愈大,但人卻愈來愈不長進。不和你說了,人家還要去見太后和儲君哩。”
  項少龍肆無忌憚的抓著了她小臂,揍到她耳旁道:“不理琴太傅到那里去,今晚太傅定要到這里來渡夜。”
  烏廷芳正留神傾听,聞言笑道:“清姊早答應了,但卻是來和我們几姊妹共榻夜話,嘻嘻,對不起上將軍哩。”
  項少龍點頭道:“那就更理想了。”
  眾女一齊笑罵,鬧成一片。
  項少龍這時已把朱姬、繆毒,至乎所有仇隙斗爭,全拋于腦后。
  在這一刻,生命是如斯地美好。他的神思飛越到塞外。想起了當年在二十一世紀受訓時曾到過的大草原。藍天白云、綠草如氈,一望無邊,大小湖泊猶如一面面點綴其上的明鏡,長短河流交織其中,到處都是草浪草香,若能和妻婢愛儿在這大自然的草場上,安安樂樂渡過這奇异的一生,再不用理會人世間的斗爭和殺戮,生命是多么動人呢?
  翌日他和滕翼兩家人返回牧場,同行的當然少不了琴清。兩人飽受相思之苦,再不理別人怎樣看待他們。
  十天后王陵和桓奇集合了十万大軍,進攻屯留,而蒲鵠亦打出為成喬复仇的旗號,叛秦投趙。王賁和楊端和屢被李牧擊退,改采守勢,勉力穩住了東方諸郡,形勢凶險异常。同時韓桓惠王病死,太子安繼位為王,韓闖一向与太子安親善,坐上了宰相的位置,成為韓國最有影響力的人。而龍陽君在魏亦權力大增,兩國唇齒相依,聯手抗秦,壓止了管中邪和蒙氏兄弟兩軍的東進。
  項少龍卻与滕翼在牧場過著优哉悠哉的生活。离小盤的冠禮尚有兩年許的時間。但在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日子里,誰都猜不到會出現什么變數。
  這天昌文君和李斯聯袂到牧場來采訪他們,各人相見,自是非常歡喜。
  項少龍和滕翼領善兩人在黃昏時到處騎馬閒逛時,昌文君道:“呂不韋剛回來,他和繆毒的關系明顯改善,不時一起到醉風樓飲酒作樂,還把白雅雅讓了給繆毒呢。”
  李斯冷冷道:“照我看他是想重施對成喬的奸計,就是煽動繆毒謀反作亂,說不定還擺明支持他和太后生的孽子登上王位,然后再把繆毒除去,自立為王。由于現在呂不韋在地方上很有勢力,故非是沒可能辦到的。”
  昌平君接著道:“但有一事卻相當奇怪,少龍走后,太后找了儲君去說話,主動交出部份權力之后便避居雍都,繆毒現在不時往返雍都和咸陽,不過一些重大的決策或人事升遷,仍要太后點頭才成。”
  項少龍心中欣慰,朱姬總算肯听自己的話,使她和小盤間的關系有了點轉机。
  滕翼道:“茅焦那方面有什么消息呢?”
  昌平君冷哼道:“他說繆毒正在雍都培植勢力。有一事你們還不知道,令齊當了雍都的城守。雍都由于是太廟所在,故為繆毒的職權所管轄,可以說雍都已落入他的掌握內了。”
  項少龍早知繆毒必會爭到點本錢,否則也不能興兵作反。
  滕翼又問起王陵和桓奇的戰況。
  李斯歎道:“儲君亦心中擔憂,蒲鵠策反了屯留軍民堅守不出,王上將軍一時莫奈他何,最怕是冬季即臨,利守不利攻,何況還有李牧這不明朗的因素存在著。”
  昌平君歎道:“不知呂不韋有心還是無意,借口鄭國渠完工在即,抽調了地方大批人手去筑渠,使我們更無可調之兵,我們正為此頭痛呢。”
  項少龍不由涌起悔意,若當日自己一口答應小盤領軍遠征屯留,就不用王陵這把年紀都要勞師遠征。
  可是這已成了不能改變的現實。
  心中隱隱泛起了不祥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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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運籌帷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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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平君和李斯來到牧場見頂少龍的一個月后,項少龍不祥的預感終應驗。
  李牧奇兵忽至,在屯留外大敗秦軍,王陵和桓奇倉皇退走,撤往屯留西南方約百里,位于潞水之端的長子城,折損了近三万人。
  王陵憂憤交集,兼之操勞過度,在到了長子城后兩天。病發身亡。
  黑龍出世時的四位上將軍,除王翦外。蒙驁、王齒和王陵都在兩年間辭世,對秦人的打擊實是前所未有的嚴重。
  現在秦國的名將就只項少龍和王翦兩人。
  其他如桓奇、蒙武、蒙恬、楊端和、管中邪仍未到獨當一面的地步。
  至此秦國的東進大計,暫時被徹底粉碎。
  若非項少龍大破五國的合從軍,又平定了成喬和杜壁之亂,秦室還可能要學楚人般遷都避禍。
  項少龍和滕翼被召返咸陽。他們均不愿妻儿奔波勞碌,力勸她們留在牧場。
  紀嫣然等已開始習慣了他們离家出征的生活,但由于今趟對手的可能是這時代最棘手的絕代名將李牧,千叮万囑,才讓他們赶回咸陽。
  項少龍如常直接到王宮見小盤,滕翼則去了找久未見面的五弟荊俊。
  小盤在王宮單獨見他,神情肅穆,迎面便道:“今趟王陵是給呂不韋害死的。”
  項少龍愕然道:“竟有此事?”
  小盤負手殿上,龍目寒電爍閃,看得項少龍都心生寒意時,這未來的秦始皇冷哼道:“寡人早已顧慮趙人會去解屯留之圍。故命管中邪去攻打趙人,牽制李牧。
  豈知呂不韋竟無理阻止。又得繆毒支持,多番延誤,終至有屯留之敗。這筆賬寡人將來定要和他們算個一清二楚。”
  項少龍皺眉道:“這些事能到他們管嗎?”
  小盤怒道:“當然不到他們管。只恨寡人曾答應太后,凡有十万人以上的調動,均須她蓋印同意。据茅焦說,寡人送往太后的書簡,繆毒故意令人阻延了十天才遞到太后手上,送回來時又拖了半個月,賊過興兵,什么軍机都給延誤了。寡人事后本要追究責任,太后又一力護著繆毒。王上將軍死得真冤枉。”
  項少龍苦笑道:“原來太后听我相勸,搬到了雍都。卻會有這种弊病。”
  小盤搖頭道:“這全不關師傅事,問題出在呂不韋和繆毒身上,一天有這兩個人在,我們休想能一統天下。自古以來,必先安內才可攘外,現今內部不靖,怎可平定六國,成千古大業。”頓了頓又道:“現在我們對者李牧,几乎每戰皆北,此人一日不除,我們休想攻入邯鄲。”
  項少龍道:“現在趙國的權力是否仍在太后韓晶手上。”
  小盤答道:“現在的趙王比之孝成王更是不如,沉迷酒色,人又多疑善妒。哼,沒有人比找我清楚他了。終有一天他會死在女人的肚皮上,而且不會是很遠的事。韓晶雖精明厲害,總是個女人,只懂迷戀郭開,讓這小人把持朝政,干扰軍務,否則李牧說不定早打到這里來了。”
  項少龍訝道:“不是有傳言說龐爰乃韓晶的面首嗎?”
  小盤對趙人特別痛恨,不屑道:“韓晶淫亂宮禁,找多几個男人有什么稀奇。
  “接著歎了一口气道:“我真不愿讓師傅出兵屯留,只不過再沒有更适合的人選。而這亦正是呂不韋和繆毒最渴望的事。”
  項少龍不解道:“儲君為何追么說呢?”
  小盤像不敢而對他般,走到窗旁,望往正洒著雪粉的御園,背著他徐徐道:“因為我明白師傅和李牧的關系。所以除非師傅答應我絕不會存有任何私情,否則我怎都不肯讓師傅出征。因為李牧非是龐爰韓闖之流,師傅你若稍有心軟,必敗無疑。”
  項少龍劇震一下,說不出話來。
  正如他對小盤了解甚深,小盤亦同樣把他摸得一清二楚。
  他最不想在戰場面對的人就是李牧,只是這心態,已可使他難以揮洒自如。
  不過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他必須与李牧決一死戰。
  否則不但桓奇不能活著回來,連王賁和楊端和都可能与東方諸郡一起陷落在李牧手上。
  他能胜過李牧嗎?這是連王翦都沒有把握的事。
  小盤的呼吸沉重起來。
  項少龍猛一咬牙,斷然道:“好,我項少龍就和李牧在戰場上見個真章,不論誰存誰亡,就當是戰士當然的結局好了。”
  小盤旋風般轉過身來,大喜道:“有師傅這几句話,足夠我放心了。”
  項少龍道:“儲君可給我多少人馬呢?”
  小盤心情轉佳,思索道:“怎也要待到春天,師傅才能起行。近來呂不韋蓄意調動了大批兵員往建鄭國渠,使能用之人并不很多,幸而師傅要的只是訓練精良的戰士,唔……”
  項少龍听得眉頭大皴。
  李牧的趙兵在東方最是有名,旗下的二万鐵騎,連精于騎射的匈奴人都要甘拜下風,自己的烏家精兵團現在又只剩下兩千人,我消彼長下,要胜李牧更是談可容易。
  小盤計算了一輪后,肯定地道:“我可給師傅兩万騎兵,二万步兵,都是能征慣戰的兵伍,副將任師傅挑選,再加上桓奇在長子城部隊,總兵力可達十二万之眾,該可与李牧估計在十万間的部隊相對抗了。”
  兩人再談了一會,小盤召來昌平君,商量妥當后,項少龍和昌平君聯袂离開。
  項少龍忍不住問道:“鄭國渠的建造真是拖累得我們這么厲害嗎?”
  昌平君歎道:“鄭國渠固是耗用了我們大量人力物力,但主要是呂不韋想以地方對抗中央,以另一种形式去操縱我大秦的軍政。尤其現在他与繆毒互相利用,變成太后很多時都要站在他們那一方去。儲君亦是無可奈何,像王陵便死得很冤枉的。”
  項少龍想起王齒和王陵,舊恨新仇,狂涌心頭。
  還有兩年,他就可手刃大仇。
  昌平君与他步出殿門,低聲道:“茅焦傳來消息,在呂不韋暗中支持下,繆毒正秘密組織死党,此事連太后都被瞞著。”
  項少龍愕然道:“什么死党?”
  昌平君道:“那是個非常嚴密的組織,入党者均須立下毒誓,只對繆毒盡忠,然后繆毒就設法把他們插進各個軍政職位去,好能在將來作亂造反時,替他興波作浪。”頓了頓續道:“据儲君預料,繆毒和呂不韋的陰謀將會在儲君進行加冕禮時發動,因為按禮法儲君必須往雍都太廟進行加冕,而繆毒則可以奉常身分安排一切,由于雍都全是他們的人,造起反來比在咸陽容易上千百倍,不過我們已猜到他們有此一著,自然不能教他們得逞。”
  項少龍苦笑道:“他們的陰謀早發動了,先是王齒,然后是王陵。若非桓奇亦是良將,恐怕亦難以幸免。呂不韋始終是謀略高手。兵不血刃就可把我們的人逐一除掉,現在終輪到小弟了。”
  昌干君駭然道:“少龍勿說這种不祥的話,現在我大秦除少龍和王翦外,再無人是李牧對手,少龍定要振起意志,再為儲君立功。”
  項少龍想起李牧,頹然道:“盡力而為吧。”
  昌平君提議道:“不若我們去找李斯商量一下好嗎?”
  項少龍搖了搖頭,告辭回到都騎官署去了。
  滕翼、荊俊听他報告了情況后,滕翼道:“儲君說得對,在戰場上絕沒有私情容身之地。因為那并非兩個人間的事,而是牽涉到千万將兵的生命。還有他們的妻子儿女。還有國家的命運榮辱。”
  項少龍一震道:“我倒沒有想得那么多。”
  滕翼沉吟片晌,正容道:“我有一個提議,就是立即挑選精兵,然后把他們集中到牧場,像我們的精兵團般嚴加訓練,由我們的子弟兵例如荊善、烏言著等作軍侯,每侯領兵五千,那我們就如臂使指。能發揮出最大的作戰能力。”
  項少龍精神一振,想起二十一世紀特种部隊的訓練方式,大喜答應。
  接著的十天,項少龍和滕翼親自在京城的駐軍中,分由速援師、都騎、都衛和禁衛內挑選了四万五千人,分成九曲,由荊善等十八鐵衛作正副軍侯,再每二曲成一軍。以荊俊、烏果和趙大三人任軍統領,而自己則以其余的兩千烏家精兵團作親衛,為大統帥,滕翼為副,周良當然成為探子隊的頭領。
  這批人大多都隨項少龍兩次出征,聞得由項少龍帶軍,均勢气如虹,愿赴死命。
  呂不韋和繆毒出奇地合作,自是恨不得他早去早死,永遠都回不了咸陽。
  項少龍于是請准小盤,全軍移師牧場,利用种种設施,日夜練軍,希望趁春天來前這嚴寒的三個月里,練成另一支龐大的精兵團來。
  這天由于大雪,戰士都避到牧場去,項少龍与妻儿吃晚飯時。紀才女道:“說到底,兵法就是詐騙之術,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下兵攻城。又能而示之而不能,近而示之以遠。孫子更開宗明義倡言兵不厭詐,現在嫣然觀大君大人練兵方法,無不別出心裁,教人惊异。尤其隱藏作戰的方式,天下無出其右。但卻未閒夫君大人有何制敵奇策。”
  琴清溫柔情深地道:“嫣然非是無的放矢,蒲鵠在東方諸郡勢力龐大,屯留又經他多番修建。城高河闊。現在他是不愁我們去攻他,固能以逸待勞,以靜制動。
  觀之以王陵桓奇之深悉兵法,又有大秦精兵在手,仍落得敗退之局,可見蒲鵠非是趙括之流,不會有長平之失。加上李牧在側虎視眈眈。少龍絕不可以只逞匹夫之勇。少龍听得汗流浹背。這次戰術既要攻堅城,更要應付李牧的突襲,若以為可憑常規取胜,實是妄想。最大問題是桓奇現在統率的是新敗之軍,自己又嫌兵力不足,根本不能同時應付兩條戰線,分頭作戰。何況蒲鵠一向高深莫測,李牧則是經驗無可再丰富的用兵天才,此戰不用打几乎都可知道結果。”
  烏廷芳獻計道:“可否先派人混入屯留城內呢?”
  紀嫣然道:“敵人怎會不防此計,兼且屯留本是趙地,秦人更難混過。”
  項少龍搜遍腦袋內“古往今來”一千多年的攻城戰記憶。差點想爆腦袋,一時子想不出任何妙計,只好作罷。
  膳后項少龍躺在地席,頭枕烏廷芳的玉腿,又再思索起來。
  紀嫣然等都不敢打扰他思路,默默陪在一旁。
  項寶儿則由田氏姊妹送上榻去了。
  四角都燃著了熊熊爐火,使他們絲毫不覺外面的寒雪侵体。
  項少龍想起《墨氏補遺》上所說的“攻城之道,圍其四面,須開一角,以示生路,引敵突圍”之語。但顯然并不适用在屯留城處。因為有李牧在側,他根本沒有資格把城困死。
  說到底,攻城不外乎越河壕,沖擊城門城牆,攀城和最后的巷戰追擊四部份。
  而由于敵方得城壕保護,又有居高臨下的优勢,加上可隨時反守為攻,山城突擊劫寨,故己方若依常規,必會招致重大傷亡。若自己是李牧,更會在秦軍身疲乏累的時刻,才領軍來攻,那時能不全軍覆沒已可感謝蒼天了。
  如何方可改變這种被動的形勢呢?
  只恨蒲鵠不愛木馬,否則便可重演西方的木馬屠城記。
  忽地靈光一閃,大喜坐了起來,振臂嚷道:“我想到了。”
  地圖攤開在地席上。滕翼、荊俊和眾人都全神觀看,但仍不知項少龍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項少龍指著趙境一個名中牟的大城道:“此城乃趙人南疆重鎮,趙都邯鄲在北面一百二十里處,而屯留則在西北一百三十里處,所以無論由中牟到兩者之任何一處去,路途都差不多遠近。但中牟東面就是通往邯鄲的官道,快馬三日即可至邯鄲。如若我們能奪下此城,你們說趙國王廷會有什么反應呢?”
  滕翼拍案叫絕道:“當然是大惊失色,怕我們去攻都城哩,郭開是什么材料,我們都清楚了。”
  琴清皺眉道:“中牟位于趙魏交界,一向防守嚴密。怎會輕易被你們攻下?何況邯鄲之南還有延綿百里的護都長城,趙人長期駐軍,你們那四万多人若孤軍深入,實在非常危險。”
  紀嫣然笑道:“夫君大人必另有妙計,清姊請細听下去。”
  項少龍對琴清笑道:“且听為夫道來。”琴清見他以夫君自居,又羞又喜,狠狠還了他一眼。”
  項少龍道:“今次我們是一不做二不休,現在管中邪陳兵韓人的泫氏城,离屯留只有八十里,到中牟則是百余里。我們索性向儲君取得秘密詔書,到泫氏去褫奪管中邪的兵權,把他的十三万兵員据為己有。那就可聲勢大壯,最妙是趙人仍會以為我們是北上到長子城与桓奇會師,再北進攻打屯留。所以必會把兵力集中在上党,好來應付我們。”
  荊俊狠狠道:“最好順便把管中邪斬了。”
  琴清道:“那等若要迫呂不韋立即作反,別忘了管中邪現在是呂不韋的愛婿哩。”
  項少龍道:“到了泫氏后,我們分明暗兩路進軍,使趙人以為我們是要到長子城去,其實卻是渡河潛往中牟,攻其不備,以我們的烏家精兵于黑夜攀牆入城,只要能控制其中一道城門。就可把中牟奪過來了。”
  滕翼點頭道:“最好是先使人混入邯鄲,到時制造謠言,弄得人心惶惶時。趙人只好把李牧召回來保衛京城。那屯留就再非那樣無可入手了。”
  紀嫣然奮然道:“同時還要教小賁和端和兩軍同作大舉反擊。牽制著龐爰和司馬尚兩軍,那李牧被召离屯留,就該是定局了。”
  項少龍道:“這事最考功夫處就是如何可行軍千里,由泫氏渡河往中牟而不被敵人察覺,否則只落得是另一場曠日持久的攻城戰。”
  紀嫣然細察地圖道:“你們可詐作先往長子城,到了潞水南岸,才兵分兩道,由此至中牟全是無人山野,只要行軍迅速,就算給人見到,亦赶不及去通知中牟的城守,所以人數不可太多,且須全是精簡的輕騎先行,步兵隨后,周良的鷹王,該可在這种情況發揮最大的功效。”
  眾人至此無不充滿信心,恨不得立可攻入中牟。
  滕翼道:“若我們能派出五万人到長子城与桓奇會師,人數將達十二万之眾,但要攻下屯留,恐仍非一兩個月間所能辦到。最怕那時趙人摸清了我們虛實,派兵來攻,腹背受敵下,我們仍是難以樂觀。”
  項少龍道:“蒲鵠始終是個大商家,只是依仗趙人,又如若一旦被擒就是抄家滅族的下場,才奮起反抗。城內的兵士都是倉促成軍,所以我們只能營造恐慌流言,又故意留下生路,保證屯留城不戰自潰,難以死守。”
  趙致道:“第一個恐慌自然是趙人會舍他們而去,但接著又可拿什么嚇唬他們呢?”
  項少龍微笑道:“方法很簡單,就采取鄉村包圍城市的策略。把附近的鄉村全部占領,移走住民,使屯留斷去糧草供應。再在屯留城外筑壘設寨,建造种种攻城器具,擺出長期圍攻的格局,保證不到十大半月,蒲鵠就要設法溜走了。”
  荊俊笑道:“如若不溜。就攻他的娘好了。”
  烏廷芳責道:“小俊你口舌檢點些好嗎?”琴清見眾人目光往自己望來。聳聳香肩道:“我早習慣了!”
  眾人為之莞爾。
  項少龍道:“我們再把整個計划想得清楚點,然后派人立即去通知小奇、小賁和端和,此事必須嚴守秘密,否則泄出來就不靈光了。”
  此時雖已夜深,但項少龍三兄弟那睡得著,諸女休息后,仍反覆研究,到天亮才嗚金收兵,分頭辦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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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聲東擊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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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全盤大計后,項少龍等改變了訓練的方法,把大軍一分為二,二万騎兵專習隱蔽偽飾的行軍戰術。
  項少龍把二十一世紀學來的東西,活用在這隊騎兵上。
  轉眼冬盡春至,小盤登壇拜將,親身送行,項少龍又再次踏上征途。
  大軍乘船順流而下,在武遂登岸往東北行,直抵管中邪駐軍的泫氏城。
  管中邪、連蛟、趙普三人領軍出城迎接。表面上當然執足尊卑之禮。
  項少龍教烏果、荊俊等扎營城外,為了不讓管中邪生疑,只和滕翼領一千親兵入城,到了帥府后,拿出小盤詔書,命管中邪立即交出兵符,同時回京述職。
  管中邪看罷詔書,色變道:“這是什么意思,仲父為何沒有指令?這詔書亦欠太后璽印。”
  項少龍故作惊奇道:“管將軍為何如此緊張,儲君只是体念管大人勞苦功高,又屯駐外地經年,才讓管將軍回咸陽小休,這等更換將領,何用勞煩仲父和太后呢?”
  此時滕翼見連蛟往后移退,忙一聲令下,隨來的親衛立時取出箭弩。控制了場面。管中邪那想得到項少龍有此一著,見他面含冷笑,手按百戰刀鞘,知道只要說錯一句話,立即是身首异處的結局。舉手制止了手下作無謂反抗,換上笑容道:“上將軍教訓得好,事實上未將亦很希望回去見娘蓉。”
  項少龍笑道:“君命難違,我只是依命行事,管將軍肯合作就最好。”
  他是不愁管中邪不听話,除非他要立即作反。否則就只能有這等結果。
  翌日項少龍使荊俊名之為送行,實在是把管中邪和他的二千親兵親將押解往武遂,看著他們登上戰船,才返回泫氏城。
  此時項少龍已完成對管軍的編整,騎兵增至五万人,輕裝步兵五万人,重裝甲兵八万人,登時實力大增。
  在泫城再練了一個月兵后,這才离開泫城,沿河朝長子城北上。
  他們的行軍穩而緩,務使兵員得到充份的休息,保持充沛的体力。
  到了潞水南岸,十八万大軍停了下來,等待晚上的來臨。
  桓奇聞訊赶來,眾人相見,又悲又喜,敘迷离情,与項少龍、滕翼、桓奇、周良、烏果、趙大等到帥府舉行會議。
  桓奇先報告屯留的情況,分析道:“屯留城內只有千許人是杜璧和成喬的舊部,其他就是蒲鵠的家將和本是趙民的叛民。情況有點和几年前東部民變相似,志气有余,實力卻不足。不過最大問題是有李牧的十万趙軍駐于屯留東西四十里趙境內的路城。互為呼應,不但使屯留有所依恃,亦使我們不敢放手攻打屯留。”說到李牧,他便露出猶有余悸的表情。
  滕翼歎了一口气道:“那埸仗你們是怎樣輸的?”
  桓奇沉痛地道:“李牧打仗就像變戲法似的,上將軍和我已全神留意趙境的動靜,廣設軍哨,豈知警報才起,李牧的鐵騎已來至營寨,那晚星月無光。李牧使人先攻占高地,再以火箭燒營,屯留的叛軍也乘勢沖出,持炬擊鼓來攻,我們未撐到天明便潰退了,我領著一支万人隊伍,死命斷后,否則傷亡恐怕會更多呢。”
  眾人都听得直冒寒气。
  桓奇奮然道:“王上將軍過世后,我借著哀兵的士气,二次攻打路城。都給李牧出城擊退,他的陣法變化無方,將士用命,訓練优良。難怪能名震當世。”
  荊俊道:“無論李牧如何厲害,但有良將而無明主,仍是沒用,小奇有派人去察看中牟那方面的情況嗎?”
  桓奇精神一振,掏出一卷地圖,攤在席上,道:“我趁大雪之時,才命人采察敵情,保證敵人一點都不知情。中牟乃趙人長城外最重要的軍事重鎮,本屬魏人,四年前才落人趙人之手,使他們在長城外多了個据點,故而极受重視。”
  讓各人研究了好一會后,才道:“他們在城外長期駐有兩路趙軍,人數皆在万許之間,分處南北,互為呼應,本意該是應付魏人。至于城內守軍約在二万之間,在趙國的城池來說,這樣的兵力已是罕見了。若有事時,長城內的兵員還可出兵來援。所以魏人數次与趙人開戰,都破不了中牟這重要城池。”
  項少龍道:“所以此戰必須以奇兵襲之。攻其不備,否則這一仗便必敗無疑。”
  桓奇道:“趙人在中牟外圍教處高地筑起了百多個烽火台,日夜有人放哨,若大軍進襲,縱是晚上,亦會被偵知,很難瞞過對方耳目。”
  荊俊拍胸保證道:“這個由我負責,擔保沒有一個高地上的烽火台有机會發出警報。”
  項少龍道:“今晚我們的四万精騎,將于入黑后分四批出發,由荊俊率万人作清除烽火台的先頭部隊。其他十四万人在此再留三天,然后分作兩軍,每軍七万人,一軍往長子。一軍往中牟。當李牧回師之日。就是小奇行動的時刻了。記緊擺出持久作戰的格局,絕不可冒進攻城,否則若李牧明退實進,返過頭來再重演當夜之戰,就敗得很不值了。”
  桓奇動容道:“難怪兩位上將軍生前都如許推舉項上將軍了,未將反沒有想過此點,聞之立時出了一身冷汗呢。”
  烏果笑道:“吃飯的時間到了。”眾人一陣笑罵。出帳時,項少龍向桓奇道:“你攻下屯留后,立即修筑防御工事,而我們則佯攻分隔趙魏邊境間的長城,再突然退走,教趙人難以追擊。”
  桓奇心悅誠服,點頭受教。
  當晚入黑時,周良放出鷹王,肯定沒有敵人潛伏的探子后,荊俊那隊由烏家精兵組成的特擊軍首先出發,不片晌四隊人馬先后開出。緩騎而行。
  到第三大早上。大軍已潛抵中牟城外四十里的密林內,在四方設置崗哨。等待黑夜的來臨。
  中牟城在地平遠處,城高牆厚,果是堅固的軍事要塞,城外的林木均被鏟平,要接近而不被發覺。确不容易。
  項少龍和滕翼觀察良久,均感到气餒,但又想不到有什么好辦法。
  眾人不敢生火造飯,只吃干糧。
  到了黃昏時,忽地狂風大作,大雨洒下。
  項少龍等大叫大助我也,立即出動。
  烏果和周良各領一軍,攻打城外的趙營。
  荊俊則率領一千烏家子弟,橫渡護城河,攀牆進城。
  項少龍和滕翼的兩万主力軍,則潛往最接近城池的隱蔽點,准備城門打開。就殺進城內去。
  雨愈下愈大了,還不時雷電交加。視野模糊不清。雷聲也把馬嘶蹄音全掩蓋了。
  荊俊的千人精兵團把戰馬綁在城外,用了個多時辰,才潛過護城河,開始攀城。
  項少龍和滕翼則提心吊膽苦候著,此刻若給敵人發覺,荊俊等定無一人能幸免。
  城頭的燈火都給暴雨遮蓋了。
  正焦急等待中,向西的城門敞了開來。吊橋隆隆降下。
  項滕兩人大喜如狂,一聲令下,全軍蜂擁而出,兩万匹戰馬的奔馳聲,惊碎了中牟城軍民的美夢,不過一切都遲了。
  烏果和周良的軍隊同時對城外兩個趙軍的營寨進行突襲。
  城內城外,一時殺聲震天。
  暴雨雖停了下來,可是戰爭卻更激烈了。
  大軍殺進城內,嚇得人人緊閉門戶,大半守軍脫甲棄械,躲入民居保命。余下的開城逃命。
  連反抗的意志都失去了。
  到天明時,這趙國在南方最具戰略性的重鎮,已落到項少龍手上去。
  按著的十天,趙大率領的上万步軍陸續抵達,帶來了大批的攻城器械和物資糧食。并建立了由泫氏城來此的補給線。
  項少龍嚴令不得扰民,并善待降將降兵,采取安定民心的政策。
  媵翼在城外設營立寨,构筑防御工事,又截斷了趙魏官道的交通,擺出大舉進侵趙都邯鄲的模樣。
  一個月后,趙人兩次來犯,均被擊退。
  魏人亦生出警覺。在邊境嚴密戒備,但由于秦軍据有堅城,魏人只是采取觀望姿態。
  對項少龍這位秦國的名將,已沒有人敢抱輕視之心了。
  這天烏吉著由長子城來見頂少龍,帶來了重要消息,据邯鄲的線眼情報,郭開果然怕得要死,力勸趙王和太后調回李牧,守衛長城內的城堡番吾。
  但趙王發出命令后,竟給李牧拒絕了。
  項滕兩人暗叫厲害。知道給李牧看穿了他們的陰謀。
  兩人商量過后,決定對番吾發動一次猛攻。
  等一切准備充足,十天后項少龍發動八万大軍,由官道北上番吾,在趙人長城外布陣立寨,先日夜派人沖擊城牆,趙人數次出城劫營,均被秦軍先一步察覺,給打了個落花流水。
  攻了十八天,終于破開了一截城牆,但仍給敵人擊退,兩方死傷慘重。
  但項少龍等卻知道已完成了任務,今趟不愁趙王廷不召李牧回守番吾說實在的,他們現在的兵力,根本沒有進攻邯鄲的資格。
  只一天時間趙人便把城牆補好。
  項少龍收兵不戰,好讓戰士能有回气的机會,死者就地火葬,傷兵則送回回中牟。
  這時項少龍對戰場的生生死死,早心同槁木,否則根本不能當這秦軍的統帥。
  小盤說得對。戰場上從來就沒有仁慈存身的地方。
  每個人都是一顆棋子,吃掉人或被吃掉都是常事。
  不過可以做到的,他都設法做到了。例如關怀下屬,善待降兵降民等,趙人不知是否被打怕了,再不敢出城反擊,兩軍陷進了膠著的狀態。
  而桓奇則依項少龍之言,虛張聲勢,更不斷派軍來援,加重趙人的危机。
  步入夏季的第二個月分,李牧終屈服在趙王的軍令下。回師邯鄲。
  項少龍忙下令加強防御,准備應付李牧的反擊。
  他最不想發生的事,終迫于眉睫之前了。
  這天項少龍、滕翼和荊俊三人在長達五里的木寨作例行巡視時,荊俊笑道:“任他李牧三頭六臂,都難以攻下我們的營寨,最多是扯個平手吧了。”滕翼道:“魏人那邊有動靜嗎?”
  荊俊道:“魏人那邊有烏果應付,不過若不攻下了中牟,我們此時早被擊退了。”
  那晚項少龍發了個可怕的夢,夢到李牧來襲營,營內四處都是他名震天下的鐵騎,所有營帳同時起火。項少龍沖出帳外,想呼喚媵翼荊俊,卻叫不出聲來,想拔刀,但百戰寶刀卻不翼而飛,人駭醒來。才發覺天仍末亮,自己渾身冷汗,不住喘气。
  項少龍強烈地想起家中的妻婢愛儿,恨不得拋下一切。立即返回咸陽。
  惊魂甫定,披上外衣,舉步出帳。
  值夜的親兵慌忙追隨左右。
  他的帥帳圈于營地之高處,環目四掃,只見星空覆蓋下。燈火點點,似直延往天際的盡頭處。
  五里外的趙國長城亦是燈火通明,极為壯觀。
  項少龍想起當日由邯鄲出使往大梁,路經該處時還參觀過那里的城牆。負責作介紹的番吾城守叫什么名字都忘記了,想不到多年后的今日,自己竟是攻打此長城的主將。
  世事之變幻難測,莫過于此。
  又想起當日自己護送的兩位心愛的人儿,趙倩趙雅,均已先后亡故,不由神傷魂斷,差點要痛哭一場,才能泄出心頭悲苦。
  晚風吹來,吹散心頭郁抑,感覺上才好了點。
  遠眺長城,想起長城后遠處的古城邯鄲,又是百感交集。
  戰爭最令人畏懼的地方,就是那不可測知的因素。
  像此刻的他,便完全不知這連綿百里的長城之后正發生著的任何情事。
  只能估計。
  或作測度。
  要知己知彼,确是談何容易。
  現在李牧究竟在那里呢?兩個曾經是肝膽相照的朋友,終要在沙場上成為死敵,這一切究竟為了什么?到天色大明時,項少龍才收拾心情,回帳休息。
  日子就是在這情況下過去。
  一個月后,捷報傳來,蒲鵠終棄屯留城逃往趙境途中被桓奇伏兵擒拿。押了回咸陽去。
  出奇地李牧直至此刻仍沒有動靜。
  項滕亦不太訝异,若李牧是奉召守衛邯鄲,自然不會到番吾來。
  兩人以目的已達,經商議后,決定立即撤軍。還在今晚進行。
  他們照樣留下空營燈火。天入黑便分批撤往中牟。項少龍和周良負責殿后,由于有鷹王的銳目,他并不怕敵人銜尾追來。
  荊俊領二千島家精銳先行,按著是滕翼的軍隊。
  項少龍待至二一更,才率余下的二万人悄悄撤走。
  不片刻大隊來到往南的官道上,迅速朝中牟進發。
  明月高挂左方天際,在每人的右方拖出了黯淡的影子。
  項少龍在隊伍中間,与周良并騎而馳。
  周良歎道:“今次能攻下屯留,全賴上將軍的奇謀妙計,連李牧也給上將軍算了一著。”
  項少龍欷然道:“李牧并沒有給我算倒,只是趙王廷給我算倒吧了。”
  周良笑道:“戰爭只論成敗,沒有人理會是如何胜的,但怎樣敗卻人人會拿來當話柄。”
  項少龍點頭道:“這番話很有道理。”
  周良仰首望天,道:“還有個半時辰就天明了,那時可全速行軍,只要回到中牟,便可攻可守可退,完全不用擔心。何況即管被敵人圈城,也有桓奇的軍隊前來支援。”
  項少龍登時輕松起來,有點完成了此行責任的舒暢快感。
  希望這是最后一埸對外的征戰,以后就是等待小盤加冕禮的來臨。
  空中傳來鷹王振翅的熟悉響音。
  眾兵齊齊舉頭仰望。
  只看它的姿態。就知后無追兵。
  周良嘬唇發出呼嘯,喚他下來休息。
  豈知鷹王突然發出一聲嘯叫,在頭頂兩個盤旋,再沖空而去,疾飛往右方樹林之上。
  周良立即色變。凝目注視鷹王的動靜。
  項少龍大感不妥,极目望去。
  鷹王在明月下的遠空不斷打轉,飛行的路線奇怪難解。
  周良劇震道:“這是沒有可能的。似有大批敵人由左方沖來,速度极快。”
  項少龍在電光火石間,已明白了是什么一回事。李牧的鐵騎來了。
  可能由于馬蹄包了布,竟沒發出任何聲色。
  這名不虛傳的名將,打開始就識破了項少龍的戰略。
  雖迫于無奈放棄屯留。但卻不肯放過他們。這兩個月來關閉不出。就是要使項少龍等誤以為他是駐守在邯鄲。其實他早來了。還布下伏兵,等待他們撤退的一刻。
  項少龍現正重蹈成喬和杜璧敗亡一戰的覆轍,唯一优胜就是他憑鷹王先一步知道敵人的來臨。
  假若他現在立即逃走,結果亦不會与成喬軍的敗亡有何分別。就是在全軍到達中牟以前,便被李牧殺得全軍覆沒。
  假設他奮力迎戰的話,那至少荊俊和滕翼可安返中牟。
  項少龍再不猶豫,下令全軍退往右方密林,全力阻敵。
  陣勢尚未布好,以万計的趙兵由左方密林殺出官道,往他們沖殺過來。
  箭如飛蝗般往敵人射去。對方騎兵一排一排的倒下,但尚未換上另一批箭矢時,敵人已殺入陣中,瞬那間前方盡是敵人。
  項少龍一聲發喊,拔出百戰寶刀,帶頭沖殺出去。
  一時間長達十余里的官道,盡是喊殺之聲。
  二万秦兵正堪堪把敵人抵住時,近趙境的一方亦突然亂了起來,另一隊敵人不知由那里沖殺出來,便生生把項少龍的護后軍沖成兩截。
  項少龍領著周良和二千多親兵,死命擋著敵人一波又一波的進擊。
  后方林木忽然劈啪作響,火頭竄起,劫斷了秦軍西退的退路,項少龍知道難以幸免,拋開一切,連斬數十敵人,深深殺入了敵人陣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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