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總在跟我說: 我生你嗰時仲痛啦, 好似母子響鬼門關打左嗰圈。 出生的時候據說我的背對住她的背, 稍有差池就會一屍兩命。
(我想起那位教授的話。 他教的是生物無機化學, 縱然聽上去應該是牙科的學問。 我曾認為智慧齒是上帝最失敗的設計, 所以不相信上帝的存在: 因為嘛, 好端端的要人把自己的牙拔掉, 給自己弄個大傷口, 明顯是個設計上的缺憾。 後來讀大學, 知道那其實是人類在退化的特徵, 我們的祖先都有過使用智慧齒的時候, 智慧齒就像是我祖先的記憶。 知道這件事以後我傷心了好一陣子, 因為我對智慧齒的怨恨失去了發洩的渠道。 我繼而開始怨恨我的祖先, 最好乘時光機回古代, 告訴他們喂你好同我用多D嗰顎。 不過事已至此, 我還可以說甚麼呢? 幾萬年前, 那都是太遙遠的事啦。)
我沒有爬出母親陰道的記憶, 倒是身體把這件事記住了; 媽的背脊因此有了後遺症, 如同智慧齒記住了我祖先的存在, 身體的記性真的比大腦好太多。 看似遙遠卻又很接近, 整件事就是那樣吊詭又恐怖。 事實上, 我未曾有過很在意這件事的時候, 不過心底確實曾為此想得太多。 譬如說, 我真的曾經很鄭重地考慮過, 去找個那位醫生, 好好的跟他道個謝, 感謝他救了我和我媽一命。 不過二十年前的事, 我還可以說甚麼呢? 那都是太遙遠的事啦。
(白色也有很多的子分類 吧, 我那時想著。 譬如說 … 骨白色? 米飯粒的白? 白雲的白? 有子分類表示可以選擇其他的白色吧, 既然如此為甚麼每個醫務所的白都是白色恐怖的白? 其實我並不清楚白色是否還有其他子分類, 也不曉得為何醫務所的白令我想起白色恐怖。 我知道, 我想得太多了。 )
每次自己看到媽的背就會問: 有甚麼感覺。 每次跟自己談及它都令我語塞, 實在我又沒有甚麼感覺呀。 哎呀其實也不是沒有感覺的, 就是覺得這是一個提醒罷: 我是個幸運的孩子。
(打針的一剎, 大光燈的白令天花的白更白。 我叫自己想些甚麼好分神。 我想起劉曉波, 在想劉曉波被打壓和拔智慧齒, 哪個比較痛苦。 我無法想像拔智慧齒為何可以扯上劉曉波。 我無法想像智慧齒跟智慧有何關連。 不肯定打針比較痛我已經痛得腦子一片空白。 我無法想像醫務所的白色跟牙的白色有何關連。 我無法想像自己在想像這些問題。 打完了。 打完了嗎…? 還是痛, 下回打針前最好背定D咩佛經聖經可蘭經, 可能會比較分到神。 )
媽又說, 大概兩歲多, 我某天突然發起瘋來, 竟然一頭栽到牆裡去, 撞得頭崩額裂頭破血流, 額頭因而縫了好幾針。 我知道當中的危險, 不必讀了大學才會知道。 只是她的語氣不再是說服, 也不是發洩, 我也不必再當她的出氣袋, 因為那是帶著謎的意外。
(生孩子的痛比拔牙痛多少? 為甚麼牙醫拔牙那麼有氣力? 由白色開始想想吧, 直覺告訴我一定跟白色有關係: 牙醫都對白色情有獨鍾吧? 因為護士們整天都在穿白色的制服嗎? 噯呀制服誘惑嗎男人都是這樣子的。 不牙醫還是對紅色情有獨鍾吧。 世界一定有喜歡終人看著血盆大口在流血, 這個世界是很大的, 我明白的。 不我肯定做牙醫的一定有童年陰影。 他們大學選科時大抵在想: 要找個可以發洩心中壓抑已久的破壞意識當職業。 呀所以他們拔牙才那麼有氣力麼? )
縫了好幾針嗎…? 一定痛得要命了, 不過我都不記得了。 是的我又甚麼都不記得這都是我媽爸告訴我的, 只是我的額有個抺不去的印記。 身體又把這件事記住了, 像我媽的那個後遺症, 像我那顆令人討厭的智慧齒。 是的, 我的生命未曾有過很在意這疤痕的時間, 不過心底確實曾為此想得太多。 我未曾有過很在意過的時候,譬如說, 我真的曾經很鄭重地考慮過, 去找個那位醫生, 好好的跟他道個謝, 感謝他救了我和我媽一命。 不過十八年前的事, 我還可以說甚麼呢? 那都是太遙遠的事啦。
(跟鐵銹幾近無異的血腥味徘徊口腔, 雙顎痛得要命, 腦筋終於稍為冷靜下來。 姑娘交給我洗好了的智慧齒, 兩隻割得支離破碎, 兩隻完整無缺地拔了下來。 醫生笑說好大隻呀同個人一樣咁大, 你睇下D牙根成四隻咁多。 媽笑了, 繼續在擔心著敷著冰的我。 智慧齒呀智慧齒, 面對你們我又有甚麼好說呢? 不竟都是我媽送給我的嘛, 我又怎麼忍心的用鐵錘通通把你們打個烯巴爛? )
疤痕不痛不癢, 毫不明顯。每次自己看到它就會問: 有甚麼感覺。 每次跟自己談及它都令我語塞, 實在我又沒有甚麼感覺呀。 哎呀其實也不是沒有感覺的, 就是覺得這是一個提醒罷: 我是個幸運的孩子。 媽常笑說過那位醫生的功夫好, 又說如果我仍然討厭它大可以去做整容。 我笑說不必啦, 它又不曾令我難過。 是的, 沒有人因為我的疤排擠過我, 它沒有給過我甚麼不好的記憶, 以致我不想失去它甚至有點喜歡它, 雖然我的確很怕那些無謂的皮肉之苦啦。 還有, 早陣子哈利波利紅起來, 我以為它會成為了好的話匣子, 只是因為太淺色根本沒有多少人看到它。 那時我就恨了羅琳, 因為他給了我那麼美好的希望。
(我摸摸它們, 彷彿感覺到自己作為一個生命是生麼的奇妙。 這是我的孩子嗎? 四隻抓子抓得我好苦呢, 不過你又竟然長得那麼美麗。 我想起那些故事來, 那些耳熟能詳的記憶突然有了一些生命和活力。 我看看我媽, 那個在替我付款的身影, 我知道我又想得太多了, 如同以前的我一樣對那些故事想得太多。 我又不其然的讓痛楚灌滿我的腦海, 好好的令自己清醒一點。 我的疤痕不其然作痛, 我又想起許多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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