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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載小品] 五年級的悔恨 [C+] [打印本頁]

作者: JYK    時間: 2005-5-31 08:14 AM     標題: [轉載小品] 五年級的悔恨 [C+]

五年級的悔恨 - 王文華

我生於民國五十六年 (1967)。
自從「五年級」這個名詞出現之後,一向覺得在世代轉換中高不成低不就的我突然有了歸屬感。
我不再是我,而是一個勢力龐大的族群。
大家開始研究這個族群在政治、經濟、文化上的角色和意義,並且與前後世代比較分析。

我們明明已經開始禿頭,跟四年級比起來突然變成五陵少年。
我們其實也很迷失,但跟e世代一比又像萬世師表。
像世界杯足球賽,五年級現在正是大家關注的焦點。每一個五年級的代表接受訪問時都意興風發,
彷彿明天就可以驅除韃虜恢復中華。我當然也被鼓舞,每天晚睡早起,隨時準備接受獻花。


但在夜闌人靜時,我仍有些小小的悔恨。
這些悔恨,大都發生在成長過程。
如果能回到80年代,當我青春正好時,我會做一些不同的選擇……….


我的青春,浪費在背這些隨手查得到、永遠用不著的知識。
黑龍江的上游是額爾古納河或額爾濟斯河?Who cares?
難不成我會和朋友約在那邊見面,一起去看電影?
下列何人並非「清初三藩」:尚可喜、耿繼茂、吳三桂、多爾袞?Big deal?
難道當我的人生走入迷宮時,吳三桂會來解救我,像替清兵服務一樣替我開門?


第二個不同的選擇,是去打籃球、學吉他,用心讓自己瀟灑。
我當年因為沒有180,穿訂做的褲子也不夠酷,所以決定去辯論和編校刊,不敢奢望當帥男。
我剪短髮,留鬍渣,每天拖著腳步,好像一放學就要去浪跡天涯。
那時候心裡還有一種發酸的優越感,覺得我追求知識比較有深度,球場上那些人都是長得漂亮的豬。
高中三年我沒曬過太陽,音樂課一堂也沒上,一百公尺跑兩分鐘,當值日生時抬不動便當。


我在幹什麼呢?我每天請公假,關在陰暗的社團裡讀杜思妥也夫斯基的《罪與罰》。
花了一千塊在中央圖書館影印資料,只為了準備別人已經辯過一萬次的墮胎合法化。
是啊,我們都看了《洛城法網》,所以在辯論台上頭頭是道,最後打敗女校,
說服裁判受精卵也是生命,沒有人有權殺生。
但辯論台下我們都是白癡,根本搞不清受精卵怎麼形成,沒牽過女生,都還沒有正式變成男人。


經過這些年的求學和工作,我慢慢發現:很多知識的追求都是惘然的。
知識,有時是最廉價、最無用的工具。所謂知識分子,有時是最虛偽、最狠毒的族群。


於是我開始珍惜生活中簡單的樂趣:打一場球、流一身汗、空心進籃、被旁觀的女生喜歡。
唱一首歌、有人來和、吃錢櫃的水餃、喝一口冰可樂。
你說我膚淺,我高中時會跟你決鬥,現在會感到光榮。身體的快樂也許短暫,但是不會騙人的。
不管我們的學歷多高,欲望其實和大家一樣平凡。
受過了生活的挫折,你會知道唯一能對你好的是你自己,唯一能對自己好的方式是照顧你的身體。
照顧身體的方法不是讀《史記》,而是換上你的Nike,如果你更厲害,是脫下她的內衣。

最後一個不同的選擇,是我要愛壞女孩。

我和我的同儕,如今最後悔的都是我們太乖。
當我講「我的同儕」,並不是指我的同學或朋友,而是所有在80年代按步就班成長的人。
我們通過傳統的聯考制度,大學畢業後忙著補托福,在美國拿到學位後留下來找頭路,
如今回到台灣覺得本地電視節目都很低俗。
我們,選擇了一條中產階級的路、效忠了最中產階級的價值、如今在社會上佔著最中產階級的位置。
很多人現在結了婚,生活最大的煩惱是如何繼續用父母的名義留住菲傭。

我雖然單身,最大的愛情冒險也只是星期二晚上在家看《慾望城市》。
我們不輕易辭職、沒勇氣自己開公司、車禍理論時不會拿出刀子、外遇後通常花錢了事。


等一下,我不要騙你,我雖然語氣中略帶自憐,但我不會改變,我的同儕也不會改變。
雖然我們知道很多人迷《飛龍在天》,但我們還是會繼續看Discovery探討細胞突變。
雖然民進黨做得也不差,但我們還是不太敢投陳水扁。過兩年我結婚,對象大概不會來自風塵。
我猜想她可能在企管顧問公司做consultant,身旁躺過小熊維尼,但沒躺過活生生的男人。

那我為什麼說要愛壞女孩?

因為我知道我最後終將走回主流之路,所以希望過程中曾有幾次失足。
我想要親身體驗,這世界的人並不都像我父母一樣,
這世界的地方不都像台大操場,這世界解決問題的方式不都是理性辯論,有人在黑暗的角落吃藥打針。
我希望我在高中時曾認識一個「壞」女孩,她敢留劉海,書包裡一包Marlboro Light。
襯衫不往裙子裡塞,模擬考排名都八、九百。禮拜一下午兩點帶我翹課,胸前三個扣子全部打開。
帶我回到她租的宿舍,換裙子時問我要不要進來。
我多麼希望她早一點告訴我性是怎麼一回事,讓我早十年把胸中的那口氣排掉。
告訴我身體可以如此快樂,快樂時會閃到腰。


嘿,我不是在寫日本A片的劇本,或是表達中年男子性愛不足的悔恨。
我比誰都知道,倘若我當年真的認識了壞女孩,最後的結局是我在嘴裡放把手槍。
今天我寫的小說,可能講的是一個人早上起來突然變成蟑螂。
我比誰都知道,她三個扣子打開,可能露出另一個男人的齒痕。
我進入她的宿舍房間,她會嘲笑我的尺寸。
她當然會給我性愛,那種性愛甚至會被自作多情的我詮釋成一種關懷。
但她也會給我痛苦、羞辱、背叛,最後讓我割腕。但因為她,我會提早認識人生。
因為她,後來的我會分得清旅途上誰是過客、誰是真正愛我的人。


十七歲受傷,你兩個禮拜恢復,午餐又吃得下三大碗。
三十四歲受傷,你會在跟客戶做presentation時突然哭,只因為她戴了跟你前女友類似的耳環。
早一點長大是好的,人生苦短,沒時間拿來夢幻。


80年代已經過去。在二十一世紀,一切顯得更快更輕。
決定在一起的那天,沒有人會特別寫日記。分手的時候,不會有人去跳濁水溪。
一夜情之後,是女方開始不接手機。3P或4P,是由一對情侶主動發起。
現在沒有人溜冰,沒有人在倒數北一女的校慶,
大家都喜歡周杰倫的R&B,沒有人記得羅大佑的巔峰時期。
最近我重回南海路,在路上我問我的學弟說:「那個北么的很正吧?」
他看看我,嫌棄地說:「拜託喔,You are barking up the wrong tree。」
嘿,至少他將來沒有悔恨。

[ Last edited by crap on 2005-6-2 at 10:56 PM ]
作者: JYK    時間: 2005-5-31 08:23 AM

註:五年級的名詞解釋:民國五十到五十九年出生的人(1961-70),俗稱「五年級同學」。

不值得...活了20幾年...才20幾歲就開始在回憶自己的人生...真是不值得
以為自己最大的成功是成績優秀...拿著獎狀能換來一生富貴榮華
認為人生簡簡單單不過如此...順從的只是父母所給予的期望...不值得啊...

雖然我只是個六年級生,但也多少能體會到他的感受. 突然讓我想起陳昇的一首歌

有時候我會欺瞞自己 或者迷失在無謂的歡娛遊戲中
有天我老去 在個陌生的地方 還要回味昨日冒險的旅程
其實我也經常討厭我自己 或者我怪罪我生存的時代
努力的找理由 解釋男人的衝動 也常常一個人躲藏起來....

我聽說男人是用土做的 身子裡少了塊骨頭
他們用腦子來思考 有顆飄移的心 你知道男人是大一點的孩子
永遠都管不了自己 張著眼睛來說謊 也心慌的哭泣
面對著不言不語的臉孔 誰也不知道男人是怎麼了

漫漫的旅程路途還遙遠 偶而也懷疑自己是否該向前
沒有玩具的孩子最落寞 可是沒有夢的男人是什麼
慾望的門已開 夢的草原沒有盡頭 風裡有些雨絲沾上了眼眸
告別的汽笛聲輕輕的又響起了 生命的列車滑過了你心田
Wine,Woman and War 是男人永遠的最愛

我只想靜靜的躺在你身邊... 漫漫的旅程終點在那裡
偶而也懷疑自己是否該向前 慾望的門已開 夢的草原沒有盡頭
夢裡憂鬱的花香飄浮的在風中...

[關於男人] 陳昇

[ Last edited by JYK on 2005-5-30 at 04:24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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