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娛樂滿紛 26FUN» 吹水版 » 【每日一篇好文區】 » [轉貼][中篇黑色異想小說]樓下的房客 1~完 +外傳(16禁)[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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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41


讓我們把鏡頭帶到陳小姐跟老張的互動上。


陳小姐大概是第一次見識到男人的拳頭吧,她這膽小鬼坐在地上
哭個沒完,連我都想給她幾拳,而老張卻頗有耐性地揉著她剛剛被毆
打的奶子,細聲安慰著。
我不清楚他們之間的信任到底被從床底下鑽出來的柏彥摧毀了多
少,但我相信,也許他們之間一開始就不存在什麼狗屎信任。
幹過一天的炮又怎樣?
一夜夫妻百日恩,這種鬼話奇談在擁有豐富性閱歷的陳小姐身上
絕不可見。


對於口口聲聲安慰她的老張,陳小姐的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呢?


陳小姐停止哭泣,深深吸了一口氣。
老張微笑。
「張哥,我只問你一次,你好好回答我。」陳小姐看著地上,心
平氣和地說。
「我發誓,這件事跟我無關。」老張連問題都沒聽,就連忙舉手
否認。
「張哥,柏彥是不是你叫他躲在床底下的?」陳小姐一個字一個
字慢慢說道,她完全不看老張的臉,也不理會老張在她胸部上不斷游
移按摩的手。
「我做這種事幹嘛?我有什麼好處?」老張想當然爾地說,一點
也不遲疑。


「當然有好處。」我翹起二郎腿,聳聳肩笑道:「不管是花錢也
好,唆使也罷,你用柏彥這個小棋子就可以輕輕鬆鬆將陳小姐的男友
送走,這樣一來,你不就可以一個禮拜多幾個晚上,好操死淫蕩的陳
小姐嗎?」


陳小姐點點頭,不發一語。真不知道她點頭的意思為何。
「寶貝,妳不相信我?」老張有些慌了。
「你知道那個男的一個月給我多少錢嗎?」陳小姐語氣冷冰冰的。


嗯,好問題!這個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老張錯愕地看著陳小姐的側臉。
「多少?」老張有些不悅,覺得自己被看扁了。
「三萬。」陳小姐閉上眼睛。
老張一愣,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三萬。」陳小姐好像以為老張沒有聽清楚,冷淡又緩慢地重複
了一遍。
老張有些動怒,說:「我聽見了。」
陳小姐張開眼睛,嘴角微微捲了起來。
「你一個帶田徑隊的,一個月能有多少?又能給我多少?你以為
只憑你那玩意兒就能上我的床?」陳小姐輕蔑笑道。
老張的臉色大變,氣氛變得異常尷尬。
原本搓揉著陳小姐豐滿奶子的雙手,嘎然停了下來。


「滾。」陳小姐語氣平淡,好像身旁的男人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女人真是天生的戲子,張無忌他娘臨死前的一番見解果然別有見
地。


老張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
「妳知道我為什麼會離婚嗎?我好像沒跟妳提過。」老張有些哀
傷地說。
「你是誰?怎麼會在我房間?有沒有錢?有沒有信用卡?」陳小
姐盡情地發洩,用女人最擅長的方式。
陳小姐終於轉過頭,正眼看著被冷眼冷語逼到牆角的老張。
突然。


陳小姐砰然倒在地上。


「因為家暴。」老張站了起來,舔了舔拳頭上的血。


開門,走了出去。
留下昏迷不醒的陳小姐,以及慢慢往外擴散的鼻血。


「來賓掌聲鼓勵。」我瘋狂鼓掌,大拍桌子:「一個燈、兩個燈、
三個燈、四個燈!勝利者老張請登上衛冕者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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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42


今天是禮拜六,郭力殺死令狐的第三天,柏彥「殺死」令狐的第
二天。
早上九點,徹夜未眠守在柏彥門口的郭力終於垂著頭、呼吸凌亂
地睡在地上,到了早上十點,郭力被好心的我喚醒,將神智迷濛的他
勸回自己房間睡覺。
「失戀了就再找嘛!何必讓年輕人為難呢?」我是這麼說的。


而房間裡的柏彥始終不敢踏出房門一步,我想他是恐懼被郭力在
門口堵到,然後被一連串的問題擊倒。在他做好所有準備之前,他必
須強迫自己在房間裡休息、沉思。
但談到休息又豈是那麼容易?柏彥不敢睡在有一具屍體的房間裡。
他幾乎徹夜念著南無阿彌陀佛、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玄天上帝
等滿天仙佛的名號,更從網路上下載了往生咒經文,戰戰兢兢地跪在
床前不斷唸頌,唸累了,便精神恍惚地看著床底下發呆,不知道下一
步該做何打算。


  因為是週末,老張今天不必去學校教課,也不必去帶田徑隊。那
樣很好,今天就是需要他的存在。
  老張早起去晨跑,一個小時後才回到他的房間睡回籠覺,就跟以
前一樣。而老張回來、經過住在他樓下的陳小姐房間時,還特意用腳
踹了房門一下。


而前一天晚上被老張豪邁奔放的右直拳命中的陳小姐,一大早就
被老張踹醒之後,遮遮掩掩戴了頂帽子和墨鏡出門,跑到藥局買了罐
藥膏跟紗布、碘酒,以及一大堆食物回到房間。照這種情形來看,陳
小姐是要在家裡閉關兩天養傷、好恢復她姣好的面容了。
最後,陳小姐打了通電話請鎖匠過來換鎖。
我猜想,這半年租約過後,陳小姐是走定了。
又說不定,陳小姐過幾天以後找到新的地方就會離開。
不過沒關係的,預言會實現的很快,在所有人離開這裡之前都脫
離不了關係。


今天是假日,但對王先生來說可不是輕鬆的時光。
王先生兼了好幾份業務工作,現在的他應該正在某個鬼地方推銷
不實用的教學光碟、或是可以吸起保齡球的恐怖吸塵器,每次都要搞
到下午三、四點才會回來。
  而懂事的王小妹,每個週六跟週日上午都會乖乖去對面的兒童美
語上課,然後中午放學後,才會去轉角的好口味麵攤打包一碗乾麵還
是什麼的回來吃飯,一邊做功課、一邊等王先生回來對她再接再厲的
意淫。
有時候王小妹功課寫完了,她也會去對面敲門,找陳小姐一起看
電視吃零食,如果陳小姐沒有在吸別人的老二的話。


而今天,王小妹恐怕要來一場奇遇記了。
我冷笑,就像電視劇裡的壞人劉文聰一樣。
不管王小妹遭遇的過程多麼歧異,我都有不同的劇本將預言導引
到相同的結果上頭。這是一個好導演應該做的。


我轉過頭,看了看躺在我房間床上的王小妹,她睡覺的樣子真是
可愛,小小的俏臉紅通通的,細細的呼吸聲有條不紊在稚嫩的胸口起
伏著。
我忍不住走到她身旁蹲下,親親她粉紅色的小乳頭,摸摸她一絲
不掛的白色肌膚。王小妹長大以後一定是個美人,大美人。


不過看來是不可能了。


我拿著粗繩將王小妹扎扎實實地綁好,還特別突顯出她剛剛發育
中的美好乳房和渾圓的小屁屁,有如一件強調童年綺夢與深邃幻境的
前衛裝置藝術。
我低下頭,與她一陣激烈又深情款款的蛇吻後,我在王小妹的嘴
裡慢慢吐了一口膿痰作為道別的紀念,然後拿起強力膠布封住她的小
嘴。
意猶未盡地,我用手指輕輕彈了她軟不溜丟的小乳頭。
王先生果然有大定力,朝夕與這樣的美人胚子相處都能克制住一
個單親父親理所當然的慾望權力。


「到底還是我得逞了。」我得意洋洋。


對付一個小孩子,手段當然輕鬆寫意。
趁著王小妹放學回到這裡,打開房門的瞬間,守株待兔的我立刻
拿著沾有一大堆乙醚的棉布從門後摀住她的口鼻,只消兩秒,王小妹
就像小白兔玩偶一樣乖乖軟倒在我懷裡。


我看著螢光幕。


老張自美好的回籠覺醒來已經很久了,他杵在窗口拿著望遠鏡偷
窺對面大樓的住戶已足足三個小時。
大概是這兩天老張的性慾已經徹底被陳小姐撩撥起來,他偷窺時
的表情顯示出意興闌珊的蕭索。他大概正在哀嘆自己昨天被誤會的衰
運?天知道。
要不是昨天愚蠢的一切,老張現在應該在陳小姐的床上施展他的
肉棒神技吧?
下午兩點,一直喝著床底下珍藏的過期牛奶的老張,肚子終於餓
了。
老張摸著肚子走下樓,經過陳小姐的房間時,老二大概又癢了起
來,試探性地將鑰匙插在鑰匙孔轉了轉,發覺門鎖這麼快就被換掉了,
於是朝著房門重重砸了一拳。


「吵什麼!」陳小姐憤怒地朝門外咆哮。


老張深深吸了一口氣,朝房門比了個中指後,便快步下樓出門。


「輪到我了。」我抱起赤裸的王小妹,走進升降梯。
鏽蝕的柵門鏘鏘鏘關上,惡魔的影子在小小的空間裡妖異地祟動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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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43



老張回來了,手裡提著一個便當跟兩罐海尼根。
而我也坐回電視機前,手裡拿著一碗康師傅方便麵。


算算時間,王小妹醒來的「點」如果落在下午兩點左右,我就進
行計畫A;如果在四點附近醒來的話,我就進行計畫B;如果拖到晚飯
時間才醒來的話,我也有計畫C可以執行。
如果,王小妹因為我拿捏乙醚的劑量錯誤,而再也醒不過來的話,
我也有終極的計畫D可以實踐。
當然了,如果以上的情況都沒有發生,而是「另一種迫使我更快
速下手」的異變發生的話,在「無法逆料的暴走人」穎如不出現攪局
的前提下,我仍舊有七個儲備計畫可以操控,只是比較麻煩罷了。


這就是預言真正恐怖的地方。
一個絕頂的預言家,不只是在腦中堆砌圖像,用嘴巴恐嚇世人。
他還要具備不可思議的實踐能量。


我吃著泡麵。
現在我就只需要做這件事。


三點半,王先生疲憊地拎著小皮箱,還有一個該死的樣品吸塵器,
一步步踏上樓梯。


柏彥坐在浴室馬桶上,手裡拿著一把瑞士刀,端詳著自己的手臂。
他只是端詳。想藉著這個視覺動作召來上天的憐憫。
柏彥不管再怎麼疲倦,都不敢闔上沈重的眼皮。天知道「另一個
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後續動作。


郭力罕見地抽著煙,坐在床上,臉色蒼白地思索著什麼。
煙蒂隨意炙在純白的床單上,棄屍的工具散落了一地。
在柏彥通知他「條件」之前,他什麼也不能做。


陳小姐坐在電視機前,捧著濕毛巾冰敷自己烏青的臉頰。
在另一個矮小的男友來找她洩慾之前,她必須盡快讓自己漂亮起
來。


老張踢著兩個空啤酒罐,看著破舊的電腦螢幕唉聲歎氣。
螢幕裡的妖精打架已經暫時吸引不了這個中年男子的慾望。


穎如還沒回來。


王先生打開房門。
「嗯......」王先生碎碎念著,將吸塵器收拾好,簡單整理一下
衣領,走到陳小姐的門口。


扣扣扣、扣扣扣扣。


「?」陳小姐小心翼翼地露出一點門縫,這才打開門。
「請問我們家小朋友在妳這邊看電視嗎?」王先生微笑。
「小妹妹今天沒來找我耶,真不好意思。」陳小姐抱歉地說,手
中的濕毛巾努力掩飾著臉上的創口。
「是嗎?」王先生臉色詫異,但隨即回到自己房間。
陳小姐關上門,繼續看她的電視。


王先生回到房間裡,坐立難安地整理剛剛收到的市調問卷之類的
文件,然後到浴室裡沖了個冷水澡。
四點。
王小妹還是沒有回來。


我打開門,吹著口哨走下樓,拖鞋劈劈簸簸好不大聲。
二樓走廊。
王先生果然打開門,一看是我,連忙問道:「房東先生,你有沒
有看見我家小妹妹?」
我愣了一下。王小妹嘴唇裡的涎液滋味還殘留在我的舌尖上。
「啊?我怎麼知道?」我立刻露出平日愛管閒事的模樣,繼續追
問:「她不見了嗎?不會吧,我今天下午還有在樓下客廳看見她啊,
她手裡還提著一包飯還是一包麵?忘了。會不會去找陳小姐?還是去
天台玩了?」
王先生有些厭煩我的問題,但還是說:「我工作完回到房間,她
不在,也不在陳小姐那裡。我想大概是去同學家玩了吧,沒事。」
自我解釋一番後,王先生回到房間,我也到樓下冰箱裡拿了一罐
泰山仙草蜜上樓,經過王先生的房間時,我還聽見王先生講電話的聲
音。
大概真的開始一通通電話,在家長通訊裡尋找王小妹的蹤跡吧。


我翹起二郎腿,看著王先生心急如焚地確認每一通可能跟不可能
的電話,甚至還打電話去麵攤老闆那邊詢問,想知道王小妹最後出現
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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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44


晚上七點半,王先生終於掛上電話,開始暴走。
而沈悶了一整個白天,外面開始下起大雨。


「陳小姐,我想再跟妳確認一下,妳有沒有看見我家小妹妹?」
王先生探頭探腦,往陳小姐房間裡頭張望著。
「沒有。」陳小姐斬釘截鐵地說。
「那我可以進去看一下嗎?」王先生的語氣很堅決。
「對不起,我這裡有點不方便。」陳小姐有些不悅。要不是她跟
王小妹交好,現在的語氣應該會更不客氣,更直接了當。
「她不見了,我想了想,她十之八九是來妳這邊了。」王先生不
理性地說,完全不理會陳小姐根本沒有藏匿王小妹的動機。
「小妹今天沒來。」陳小姐簡單說完,想關上門,卻被王先生的
左手抓住門板,反問:「我想進去,到底有什麼不方便的?我只是看
看就走。」
陳小姐聲色俱厲,說道:「我一個女孩子的房間,是你一個大男
人說進來就進來的嗎?」
王先生尋女心態作祟,硬氣道:「如果她沒有在妳這邊,妳為什
麼不讓我進去?這不就是做賊心虛?」
陳小姐怒極反笑,伸手說道:「賭五千塊,小妹要是在我這邊我
就給你五千,反過來你得賠我五千元房間參觀費。」
王先生瞪著陳小姐,陳小姐大概是想起了臉上那天昏地暗的一拳
,於是快速將門關上。


正當王先生跟陳小姐在門口爭執不下的時候,老張不知所措地看
著不斷震動的衣櫃。
衣櫃在動?
老張已經過了相信衣櫃裡有鬼的年紀,但是他仍舊無法理解為何
房間裡的衣櫃會莫名其妙地晃動,好像有人在裡面亂踢、掙扎一樣。
「操......」老張只呆晌了幾秒,隨即回到現實的考量。
「喂,樓上的,你在裡面搞什麼鬼?」老張拿起牆角的壘球棒,
不客氣大聲喝斥。
他話中所指的「樓上的」,應該就是柏彥了吧。
「昨天被你害慘了,你他媽給我出來,裝神弄鬼的想嚇唬誰啊?」
老張說歸說,一時卻不敢拉開衣櫃。


「你在想什麼呢?在想柏彥為什麼會躲在你的衣櫃?在想沒有鑰
匙的柏彥如何進來?柏彥是個擅長開鎖的小賊嗎?如果柏彥是個小賊
,又為什麼要在衣櫃裡亂動暴露自己的行蹤呢?」我愉快地念著旁白

在這個時間點,正是計畫C的節奏。


老張自己也曾躲在陳小姐的衣櫃過。
但面對一個封閉的大盒子,老張要打開幽禁的空間之前,所需要
的大量氧氣還未呼吸足夠。


「開門!」王先生偏執地敲著陳小姐的門。
「給錢啊?那麼有把握就給錢啊!沒錢就寫支票啊?你這種小業
務該不會連支票都沒見過吧?」陳小姐簡直火冒三丈,但言語是她最
擅長的武器,隔了張門,這武器運用的就更肆無忌憚了。
特別是,一個昨天才在兩個男人拳頭底下吃大虧的弱小女性。


我又開始哼起披頭四的黃色潛水艇,不由自主的。
腳踩著不存在的大鼓踏板,雙手撥弄著不存在的吉他,身體前後
晃動,陶醉。


「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別說我沒給
你機會。」老張警告著衣櫃裡的「柏彥」,左手慢慢接近衣櫃把手,
右手球棒凝在半空。




緊張。

衣櫃。


爭執。







僵持。


空白。






「鏘!」

升降梯齒輪慢慢咬合。
穎如穿著一身溼淋淋的黑色雨衣,手裡拎著一個「hollow kitty」
的粉紅塑膠包包,按下「上升」。
雨水沿著黑色雨帽帽沿滴落,在地板上迸開。
刻意壓低的帽子裡,依稀,是個微微上揚的粉紅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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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45


我又驚又喜。


驚的是,原本順暢進行的預言恐怕會被這顆不定時引爆的原子彈
炸成畸形兒;喜的是,這個預言的結局,原本就十足的畸形。
我真期待它最後會荒唐到什麼地步。


穎如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脫下了詭異的黑色雨衣,穎如竟是一絲不掛,而且自雪白的頸子
以下,穎如全身都是紅豔的色彩。是血。
穎如素淨的臉龐因為淋雨的關係,皮膚顯得更加的白皙滑潤,她
撥了撥頭髮,走到浴室沖澡。
而那個粉紅色的hello kitty塑膠包包,正安安靜靜地躺在茶几
上。隱隱約約,好像有什麼東西隨時會從裡面掙破似的。


「我知道我女兒在你房間!」王先生最愛的意淫物消失了,他的
理性被時間一點一滴剝奪光。
除了大吼,王先生的手也一直敲著門板。


「憑什麼?你這個人到底是哪裡有毛病?自己的女兒不好好看著
,跑到別人家裡搜什麼?」陳小姐並沒有大吼大叫,她坐在地上的榻
榻米,一邊切換著電視節目一邊對著門冷冷回應。


老張手中的球棒差點脫手落地,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衣不蔽體的王小妹紅著眼,驚慌莫名地看著眼前凶神惡煞般的張
叔叔。


「啊?」老張一口氣噎在喉嚨間,他的驚詫完全不下於赤裸的王
小妹。


怎麼會?
王先生的女兒怎麼會一絲不掛、被五花大綁丟在這個衣櫃裡?
是誰做出這種變態的事!


老張立刻放下球棒,蹲下,伸手想要撕開封住王小妹嘴巴的膠布
時,顫抖的雙手卻停在王小妹的小臉上。
王小妹的眼神充滿了恐懼,以及一股無限委屈的能量。


「叔叔不是壞人......妳應該知道吧?是誰把妳脫光衣服綁在這
裡的?妳應該有看到吧?」老張鎮定地說,但王小妹卻非常慌亂又害
怕地亂動、亂踢,害怕遭到性侵害似的。
老張勉強擠出笑臉,說:「叔叔帶妳去找爸爸,但是妳不可以亂
叫喔!更不可以誣賴叔叔,知道嗎?妳幾年級了?知道誣賴的意思嗎
?」
王小妹扭動著身子,那稚嫩的美好在老張面前惶然掙扎,看樣子
是完全聽不進去張叔叔的話。


我拿起電話。


「叔叔要撕開妳嘴巴的膠布喔,妳不可以亂叫知不知道,叔叔是
好人,好人的意思就是......」老張的語氣越鎮定,靠近王小妹的雙
手就越是顫抖。


鈴~~鈴~~


老張緊繃的身體立刻斷裂,回頭看著地上的電話。
王小妹趁機跌出衣櫃,重重碰了一聲。
老張立刻抱住王小妹,用他粗壯的手臂架住王小妹的脖子,另一
手緊張拿起電話。


「喂,陳小姐嗎?」我說。
「啊,房東先生啊,你打錯了,我是老張。」老張急促地說。
「抱歉抱歉,我再打一次。」我掛上電話。


老張鬆了一口氣,但王小妹只有更加慌亂地扭動著,一時之間,
老張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百口莫辯的情況。


我並不期待老張會因為抱著赤裸的王小妹而心猿意馬、做出人神
共憤的事情,因為老張並不是那種人。
在這種來不及細想的情況之下,明哲保身是偷窺者的第一要務,
也是唯一的行動選項。


王先生持續拍打著陳小姐的房門,陳小姐索性來個渾然不覺。


鈴~~鈴~~
陳小姐瞪著電話,深鎖著眉頭拿起。


「喂,陳小姐嗎?我是房東先生。」我的聲音沒有敵意。
「房東先生,你是想問王先生幹什麼一直敲我的門嗎?」陳小姐
的口氣卻不太好。
「哈,的確是這樣,不曉得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嗎?」我
不好意思地說。
「王先生找不到他的女兒,就死誣賴在我這裡,我不讓他進來搜,
他就一直亂敲門,你說怎麼辦?」陳小姐說話的速度極快。
「這我聽王先生問過他女兒了,嗯,不能讓他進去搜嗎?」我問。
「憑什麼?憑什麼我要讓別人進我的房間?」陳小姐不悅,故意
說得很大聲,讓門外的王先生聽的清清楚楚。
「說得也是......不過,我看這樣好了,就讓我來幫大家排解一
下,大家各退一步如何?」我微笑。
「什麼各退一步?」陳小姐口氣稍緩。
「為了幫王先生找女兒,只要你願意打開房間讓王先生隨意看看,
下個月的房租跟水電費就免了,妳說怎麼樣?」我一副大仁大義的樣
子。
陳小姐沉吟了一下,說:「你下來,我再開門。」
我滿意地笑笑:「等我,我上個洗手間就下去。」


我將視線換到老張與他懷中的王小妹。


「等一下看你怎麼應付?」我遺憾地看著螢幕中、額頭全是冷汗
的老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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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46


我走下樓,經過穎如與柏彥的房間。


一個仍舊在洗澡,她每次洗澡都會花上許久的時間,特別是這次
渾身浴血,乾掉的血漬尤難清洗。
一個則整天都沒有吃過東西,正盤腿坐在馬桶上微微打盹,偶而
不安穩地醒來,睜開眼睛後,不是嘔吐就是哭泣。


三樓。
香煙的味道從郭力的房間門板底下傳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將
最後一根煙給抽完。
而老張房間裡持續傳來不安的祟動與對抗,細微聲響背後的肢體
符號,光是猜想就十分有意思。


二樓。
「王先生!」我打招呼。
「房東先生!這女人把我女兒藏了起來,不還給我!」王先生氣
憤地說,指著陳小姐的大門。
「別氣別氣,我在樓上就聽到你們吵架了,不過我想陳小姐應該
不會這麼無聊吧,她又有什麼理由這麼做呢?」我打圓場,敲敲門。


王先生站在一旁、叉著腰,平日最沈默的、最邊緣的他,此刻卻
成為張牙舞爪的演員。


陳小姐打開門,瞪了王先生一眼,又看了看我,說:「還是房東
先生大方,為了開我這扇門免了我一個月房租,不像有些人,口口聲
聲自己的女兒有多重要,卻連五千塊錢都賭不起。」


王先生看陳小姐敢打開門,臉色反而煞白。如此一來,王小妹反
而不可能在陳小姐的房裡。
儘管如此,王先生還是匆匆進了陳小姐的房間,打開浴室、打開
衣櫃,然後頹喪地在房間中間抓著凌亂的頭髮,完全陷入空白的狀態。
陳小姐冷笑,正想酸上幾句時,我嘆了一口氣搭著王先生的肩膀,
說:「小妹妹應該只是去同學家玩,玩過頭了忘記回家吧。要不然,
小妹妹又沒有其他房間的鑰匙,怎麼可能躲到哪裡去?」


我說這幾句話的時候,陳小姐並沒有特殊的反應。
真是笨蛋。
於是我故意重覆、加強了語氣,說:「何況,如果小妹妹有別人
的房間鑰匙,她那麼乖那麼可愛,怎麼會故意躲起來讓你找不到?除
非是小妹妹撿到了我遺失的鑰匙串,玩起躲貓貓來了。」


陳小姐全身震動了一下。


「等等,我知道小妹在哪裡!」陳小姐抬起頭來,臉上寫滿了報
復的快意,以及少許的擔憂。
我詫異,問:「啊?那妳剛剛怎麼不說?」
王先生激動地抓著陳小姐的手臂,說:「小妹在哪裡!妳快快告
訴我!」
陳小姐避開我的眼睛,看著王先生說:「老張撿到房東不小心掉
落的鑰匙串,他有所有人的房間鑰匙!」
我假裝生氣,說:「那他怎麼可以不還給我?要是房間失火了怎
麼辦?要是......」


陳小姐還沒接口,王先生就衝到走廊,往樓上跑去。
我跟陳小姐連忙跟了上去,我瞥眼看了看陳小姐的表情,她非常
快樂地在笑,彷彿要去揭破一場陰謀似的。


「張先生!開門!開門!」王先生用力捶著老張的房門。
我跟陳小姐跑到王先生旁邊,看著王先生臉紅脖子粗地吼叫。
我渾然不解,看著氣喘吁吁的陳小姐埋怨道:「妳這不是栽贓給
王先生嗎?就算他有鑰匙,老張幹嘛把王小妹藏了起來?」
陳小姐不置可否,只是自信又神祕地笑著。


老張可以躲在衣櫃裡,再去浴室中強姦她,然後又唆使柏彥躲在
床底下嚇人,最後對她美麗的臉龐來一記魄力十足的豪拳。
這樣的人品,要綁架、強姦一個小女孩也不至太意外。


「張先生!張先生!開開門啊!張先生!」王先生不停拍著門板。


然而,房間裡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會不會是老張不在房裡?」我自言自語道。
陳小姐不以為然,說:「不如你們兩個撞門吧,要是小妹真的在裡
面,天曉得這隻禽獸會做出什麼事!」
我大驚,說:「天啊!我剛剛損失了一個月的房租,現在還要損失
一扇門!我看還是等老張回來吧!」
王先生就是這種矛盾的個性,這門一直不開,就代表裡頭一定有古
怪,他拼命扭著門把,說:「這門我賠!只是我沒撞過門,該怎麼撞才
好?要拿東西頂住它嗎?」
我連忙幫敲門,說:「再等等,再等等!說不定老張只是睡沉了!
老張!」


外表急切與倉皇,但我心中其實很輕鬆。
不管老張開不開門或是要不要撞門,我都有不同的劇本,個個力
道萬鈞。


「張先生,再不開門我可要撞進去了!」王先生粗著嗓子。
「啊啊啊!千萬別衝動!老張你快開門啊!」我討饒。
「得快點進去才行,這傢伙是個人面獸心,小妹落在他手上可就
危險了。」陳小姐一手叉腰,一手遮著鼻子上的烏青,掩藏不住的得
意。


門緩緩打開,老張睡眼惺忪地站在門後,深深打了個呵欠。
一股難聞的酒氣撲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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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47


「吵死了,到底是什麼事?」
老張昏昏沈沈的樣子,真是有夠會作戲。


王先生一把推開老張,衝進房間四處搜探,兩個空啤酒罐被王先
生急切的腳步踢到牆角,筐筐作響。
我更焦急,搶在王先生的屁股後東看西看,一邊說道:「好濃的
酒味啊,老張你怎麼沒事喝這麼多酒啊?難怪這麼難叫!」
老張當然附和道:「嗯啊,還不就是那個婊子惹我生氣,咦?妳
也在?」狠狠地瞪著陳小姐。


陳小姐並不搭腔,往後退了一步,一副死三八的臭嘴臉。


王先生打開衣櫃,裡面只有幾件衣服跟雜物,往床下一探,全是
幾十瓶珍藏的過期牛奶盒。
我拉起王先生,氣急敗壞說:「我們誤會老張了,我就說啊,老
張怎麼會想綁你的女兒?沒道理啊!」
老張瞪著陳小姐,說:「操,一定是這個死要錢的賤人硬栽贓的
!」說完,大搖大擺走向陳小姐,蠻橫地舉起右手,眼見就要揍下去。
「你要做什麼!」陳小姐驚恐地衝下樓,完全沒有剛剛的氣燄。


王先生失魂落魄地走出去,我卻擋在門口,正色對睡眼惺忪的老
張說:「老張,不是我翻臉,但是你撿了我的鑰匙不還給我,你說,
這到底要怎麼算?」
老張打了個嗝,歉然摸著口袋,卻又假裝神智迷糊酒醉未醒的樣
子,說:「呵,真對不住,不過我告訴你一個祕密喔,呵,這鑰匙恐
怕不是我第一個撿到的,其實啊,樓上那個大學生啊才是第一個撿到
鑰匙的人喔,呵呵,他也有大家的鑰匙吧,呵。」
我趕緊問:「那你有看見他進過誰的房間嗎?」伸手將鑰匙拿了
回來。
王先生更是在一旁大聲問:「那小子有沒有進過我的房間?」
老張沉吟了一下,說:「不知道耶,我只知道他昨天全身脫光光,
躲進樓下那個淫娃的床底下,嚇了她一大跳吧,哈哈哈哈哈,那小子
真夠趣的。不過今天下午我就不知道了,我喝了酒一下子就睡著了,
嗯?沒別的事我......」


很好!


王先生沒等老張把話說完,就急著往樓上興師問罪。
然而,正對著老張對面的房門打開,郭力蓬頭垢面、幾乎用摔的
出來,我跟王先生連忙往旁邊躲開,免得被一身煙味的郭力撲倒。


「你們......剛剛在那邊吵什麼?柏彥果然有大家的鑰匙?」郭
力跌跌晃晃地問。
王先生沒有理會,一股勁往樓上開跑,我也沒搭腔,只是對著老
張大聲斥責。
「鑰匙的事再跟你慢慢算帳!下個月房租漲你兩倍先!」我生氣
說道,跟在王先生後面往上走。


老張摸摸頭,嘴裡咕噥著對不起之類的屁話,關上門,繼續處理
他未完成的另一個裝置藝術去。
而郭力像個石像杵在走廊上,空洞的不得了。


跟著王先生,我興奮地踩著每一個階梯。
無論大家以什麼樣的節奏在進行各自的事,都脫離不了我的劇本。
我的腦下垂體不禁開始分泌奇怪的物質,在醫學上應該有他的專
屬名稱,大概是負責產生即興計畫的那種液體。


王先生要是硬逼柏彥開門,會發生什麼事呢?柏彥這樣一個沒頭
沒腦的死大學生抵擋得住這種惶急的壓力多久?一行人在柏彥門口興
師問罪,另一個兇手郭力能坐視不理嗎?
已經錯過第一時間自首的郭力,依照他的個性,其實沒有第二條
路可走。


按照原先的計畫......原先「穎如不在」的計畫裡,接下來的幾
分鐘我只要略施心理戰,就可以誘惑即將跟上樓的郭力跟我一齊突擊
王先生,分享犯罪的罪惡感後,再與柏彥結盟,然後......


但是,我一踏上四樓、瞥見穎如的房門時,有個奇特又詭異的想
法在我腦中一掠而過。


依稀,那流水聲還未歇止。


我想起來,個性封閉的王先生從來沒有上過四樓。
王先生之所以會知道單身的老張不是住在他的正上方,全是因為
郭力跟令狐做愛時床腳就在他頭頂上啞啞晃動的關係。


果然。


王先生站在走廊上,滿臉是汗看著剛剛爬上樓梯的我。
「哪一個是那個柏......的房間?」王先生看著我,微胖的他一
口氣在胸口劇烈喘著。


我拿出剛剛老張還給我的那一大串鑰匙,指著右邊的房間,左手
在嘴唇上輕輕擺動,用非常警戒的聲音模糊說道:「你偷偷進去,別
讓他有機會跑了。」
王先生會意過來,接過鑰匙,神色凝重。
而我慢慢後退了一步,示意王先生自個兒進去。


王先生開門,像個忍者一樣潛了進去。
浴室裡的沖水聲更大了。


我悄悄將門從外面關上,將王先生封印在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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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48


關上門,我完全沒有一絲惶恐。


王先生這一進去,就像自動走進一隻懶得偽裝的龐然巨獸嘴裡。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地方叫做地獄入口的,應該就是這棟樓的
這間房間,而不是形而上的「險惡人心」之類的虛偽托辭。


這裡,
就是這裡,
地獄就是這裡。


我站在柏彥的門口,看著走廊盡頭的樓梯口。
郭力隨時都可能上來,我必須為我這個突發奇想的安排找到新的
出路。
真像是超激烈的腦中競速。


搭。


搭搭。


郭力刻意放慢了腳步聲,一步步逼近。


我上排牙齒緊緊咬住下嘴唇,雙手從太陽穴一路刮到脖子,大量
的腎上腺素在體內滾燙翻騰著。


該怎麼跟郭力解釋消失的王先生呢?
該怎麼使得郭力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柏彥身上呢?


穎如房裡的沖水聲停止。


咚!


一場無聲的、顯然是一面倒的「對決」,已經在穎如房間裡結束了。


我瞪大眼睛,一個偏激到極致的想法像快速生長的藤蔓攀上我的
腦髓。
既然計畫已經擅自被我更改,那就索性來個置之不理吧,反正郭
力根本無暇顧及王先生的存在。
郭力的對決再簡單不過,我只需要幫他把搶奪屍體的談判聚焦!


搭。


搭搭。


趁郭力還沒上來之前,我拿出鑰匙,輕輕插在柏彥房門的鎖孔上。
脫下拖鞋拿在手上,我飛快跑上樓,回到原先的作戰指揮中心,
在螢光幕前綜觀七個主要戰場。


電視機前我大口大口喘氣,匆促之間所作了決定讓我心跳得好厲
害。
這棟樓最不缺的,就是快要爆裂的心跳聲了吧。


郭力來到穎如與柏彥房間的中間,有些疑惑地看著柏彥門上的鑰
匙。
他的手顫抖又猶疑地停在半空中,像是老舊錄影機的暫停畫面。


早發現門外動靜不斷的柏彥卻採取自暴自棄的策略,乾脆閉上眼
睛強迫自己睡著,大概是想將接踵而來的、難以承受的場面,交給另
一個超級恐怖的人格去處理。
這年頭大學錄取率超過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結果,就是製造出一堆
光會推卸責任的烏龜蛋。


巨獸的嘴巴裡佈置的跟一般的房間沒兩樣。
王先生坐在那張比電椅還可怕的椅子上,閉著眼睛,那模樣是多
麼熟悉、那麼的安詳,好像教堂的唱經班一直在他身旁唱著福音歌曲
當背景配樂,那樣悠揚舒暢。


渾身溼答答的的穎如還是一貫的沈默與優越,她沒有多餘的舉動
去確認王先生為什麼能夠闖進自己的房間,也一點不感興趣。
她自然而然的、好像獵食者的本能般翻出一堆繩子,緊緊纏繞著
昏迷不醒的王先生,打開那一只藏在床底下的小木箱。


赤裸的王小妹躺在床中間,床底下的過期牛奶瓶凌亂散在地上,
老張滿臉淚水跪著,雙手合十不斷地朝床上的王小妹拜下。
我將鏡頭影像調整放大。
王小妹雙眼緊閉,一動也不動了。
依照我從網路上看過數千張各式各樣死者照片的經驗,王小妹應
該是被活活悶死的。
偷窺者最會保護的就是自己,這個原則果然不錯。如果你手邊有
紅筆,最好將這句話再三圈起來。


「你心目中能夠侵入房間的人選,只有一個人,柏彥。」我睿智
的發問,就像益智節目主持人正在問特別來賓「快問快答獎金百萬」
的項目。
「你想先挑了柏彥呢?還是趕緊去棄屍呢?柏彥把王小妹五花大
綁丟在你衣櫃裡,惡劣歸惡劣,王小妹可也是活生生的交給你了,出
了人命終須責疚於你。」
「如果你不趕緊棄屍,等到王先生遍尋不著女兒而報警之後,警
察在這裡進進出出問東問西的,你哪有機會運屍體出去?你難道敢二
次嫁禍給柏彥嗎?屍體上可全是你的指紋!」
我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逼問,不停在螢幕中朝屍體跪拜的老張當
然沒有回答。
不過答案已經出爐。


老張茫然站起,搬了一個五斗櫃擋住門板,免得擁有所有房間鑰
匙的「嫁禍者柏彥」突然侵入他的房間;然後走到浴室拿出溼毛巾,
小心翼翼為王小妹擦拭身體。
擦著王小妹無辜瘦小的身軀,老張的眼淚倘滿了整張臉,不知道
到底有沒有認真在思考裝屍體的用具跟棄屍的地點。


回到郭力。
不確定他是不是暫時將王先生尋找女兒的事拋在腦後,總之......


他已經將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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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49


在這種壓力之下,柏彥當然沒辦法睡著。


但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搶下白癡比賽冠軍的柏彥,居然在郭力踏
進房間後就一直把自己的腳黏在馬桶蓋上,然後用膝蓋將自己的腦袋
夾在裡頭,兩眼半睜半闔的。


郭力戰戰兢兢地、非常緩慢地走著,兩隻手緊握成拳擋在胸前胡
亂護衛,眼睛好像直視強光般不停眨眼、瞇眼。
我知道那是恐懼突然撞見屍體的自然反應,儘管郭力正是為了這
個目的而來。
站在柏彥房間的中央,郭力的胸口停止喘動,慢慢將頭轉向右邊,
與浴室裡蹲在馬桶上的柏彥四眼交會。


郭力吞了一口口水。
柏彥打了個冷顫。


久久,大約有兩分鐘的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我將臉貼近螢幕,那畫面就像部可笑又品質低劣的舞台劇,兩個
演員不約而同忘記台詞,只好尷尬相互對視似的。
但是舞台劇又必須持續進行,我這個導演兼唯一的觀眾也只好無
奈地等著。


終於,前來談判的郭力在要命的沈默後先開口了。


「我...想請你......請你原諒......」
郭力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一定認為蹲在馬桶上狼狽不堪的柏彥,
是為死去的情郎令狐傷透了心、憔悴了身形。


「......」柏彥完全無法言語,絲毫不能理解郭力在說些什麼。


郭力突然開始哭泣。
大哭,但一滴眼淚都沒辦法掉下,像棵枯萎凋零的老樹,了無生
機。


我明白,這哭泣並不是懊喪或懺悔,也不是想交易對方的憐憫,
而是精神崩塌。
完全的崩塌了。
所以,郭力一滴眼淚都沒流,但他的樣子卻比悲痛欲絕還要更深
的無望,他徹底的認輸,沒有底線的拋棄,除了......


「我只求你放過我,將令狐的屍體還給我......我什麼都答應你
......」郭力沙啞地哀號。


柏彥先是震動了一下,隨即又陷入輸家的面孔。
他果然......果然知道「另一個我」殺了那個死同性戀......


柏彥機械式地指著床底下,什麼也沒有辯解。
說了又有什麼用呢?另一個人格這種事,全世界只有美國好萊塢
裡的法官跟陪審團願意相信。


看到柏彥終於允許郭力接觸屍體,郭力如釋重負吐出一口氣。
他當然知道屍體不是在床下就是在櫃子裡,如果屍體還沒被支解
的話。但沒有柏彥的允許,談判就不能獨斷地進行下去。
不知從哪出來的精神再度注入郭力一整天都沒有進食的身體,他
連滾帶爬到柏彥床邊,將擋住屍體的雜物與鞋盒扒出,迫不及待拉出
令狐的屍體,這時可不是害怕屍體的時候。


冰冷僵硬的令狐被郭力拖出。
無孔不入的蒼蠅在他的嘴角、鼻孔、眼珠上跳躍產卵。
死去的令狐只不過是丟掉了靈魂,他還留下營養豐富的蛋白質供
亂七八糟的生物在上頭孵化,在內臟裡啃食。
遺愛人間,到底應該禁止遺體火化。


令狐的屍體,像一串斷斷續續的刪節號,要說不說的,將句子硬
生生斷在那邊。
令人難受的氣氛,卻又不得不替這個場景說句台詞將模糊的句子
給接下去,誰都好。否則一旁的靈魂都將失控。


「對不起。」
柏彥機械吐出這三個字,將整張臉深深埋在身體裡,就像找不到
殼的寄居蟹。
這是他言簡意賅的台詞。


郭力一愣,隨即明白柏彥在說些什麼。
柏彥在為他的橫刀奪愛道歉。


「不,我們......我們都錯了......要不是因為我平常太疏忽令
狐始終一個人的感受,今天就不會演變成這個樣子。」郭力突然覺得
很悲哀,內疚的感覺從現在才開始真正反噬。


這種反噬,會咬出早已消失的良心跟種種具不良影響的正面人格
,我可不能放任他們繼續如此有道德意味的對話。預言會變得難以掌
控。


「已經做對的事,又何必改變?」我想起海倫仙度絲的廣告詞,
趕緊換了一雙布鞋走下樓。


「所有的一切都被我毀了,都被我給毀了......無論事情怎麼發
展,我都不該做出這種事......」郭力懊悔不已,我聽見他一屁股坐
在地上的聲音。


柏彥無言以對,他大概覺得對方崩潰過頭了。


我輕輕旋轉開鑰匙仍插在門把上的房門,訝異地站在門口。


「啊!」郭力嚇了一跳,整個人跳了起來。
柏彥不知發生了什麼狀況,立刻從浴室衝了出來,但他剛剛蹲姿
太久的關係,一出浴室就踉踉蹌蹌地被屍體絆倒。


我兩腿發軟,慢慢扶著門緣蹲坐在地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我瞠目結舌,指著地上明顯是一條
屍體的令狐。
他的胸口還插著那明亮的尖刀。


郭力大口大口喘氣,完全被突如其來的狀況給嚇呆了,就跟我與
穎如起初交鋒時瞬間挫敗的情況一樣。
柏彥一看是我,立刻兩眼無神地頹坐在地上,一副「把我抓走吧,
別再折磨我了。」的疲憊表情。


這情景對他們來說,一定會用上「那時,整個時間彷彿都凍結住
了」這樣的老舊形容詞,但我,一個介入者,卻很實際地在心裡面讀
秒。
到了第十一秒,真正動手殺人的郭力終於試圖開口解釋什麼或承
認什麼,但所有的話都在他的腦袋裡錯亂掉了,我只聽到含糊不明的
發語詞在郭力的嘴巴裡咀嚼著,咿咿啊啊。


「等等!」我強打起精神,一鼓作氣站了起來,將還插在房門上
的鑰匙拔下、關上門。
郭力不明究理、往後退了一步,連自暴自棄的柏彥都忍不住抬起
頭看了我一眼。


我看著他們倆,雙膝跪地,三個響頭扣扣扣墜地。


「求求你們!不要將今天的事說出去,我一點都不想插手你們三
個人之間是怎麼談情說愛、是誰動手殺人還是出了什麼意外,我......
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你們也千萬別去報警......」我的語氣中滿了惶
急的懇求。


兩個兇手呆呆地看著我莫名其妙的舉動。


我繼續磕頭道:「你們也清楚,我這個人什麼專長都沒有,就只
有這一棟長輩留下的房子可以收租活口,要是這棟房子死過人的事給
傳了出去,以後誰還敢搬進來?我求求你們了,我這房子以後還要租
人,你們行行好,這件事大夥齊心一起將它給蓋了過去,別讓我下半
輩子喝西北風成不成!」


我不停磕頭,不停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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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房客 50


當我抬起頭時,郭力的臉上充滿了複雜的線條,不知道該怎麼堆
砌表情。
而弱智的柏彥忽然脫胎換骨煥然一新重振雄風異軍突起大顯神
威,簡直興奮的不得了,大叫:「沒問題!那現在應該怎麼辦!」
一秒鐘過後,他突然想到郭力還沒跟他算帳,所以這件事我根本
做不了主時,他往旁邊看了郭力一眼。


郭力無法置信地看著柏彥。


這小子扣著屍體不放,不就是為了要跟他談條件嗎?雖然柏彥扣
住屍體已經意味著不會報警、要私下解決這件事的訊息,但房東我幾
句話就讓他如此興奮,這......這未免也太便宜了吧?


「我覺得好是好,但是......」郭力看著柏彥,不知道該怎麼將
疑惑說出來。


我果斷大聲說道:「不要往下說了!既然大家都不想將事情張揚
開來,現在就該一齊想辦法把屍體解決掉,況且我根本就不想知道令
狐......令狐是怎麼死的!這只會帶給我麻煩而已!所以你們要發誓
,絕對不能將今天的事情說出去,就算將來有一天警察查到是你們之
間的誰幹的還是一起幹的,都不能將我跟這棟房子扯進去,這是我唯
一的條件。」


郭力緊皺著眉頭,偷偷觀察著柏彥。
柏彥當然一股勁地點頭,神采煥發的。


「我發誓。」郭力開口,抖擻了精神:「這件事我絕對不會說出
去,將來也不會將你拖下水。」
「我也是,我也發誓!」柏彥簡直樂瘋了,說:「要是我將這件
事說出去或是將你拖下水,我就身中七七四十九刀不得好死!」


「那好!」我鬆了一口氣,說:「現在我們該怎麼處理他?」我
指著令狐。他大概沒想到自己死後竟會成為不明不白的籌碼,陷入狗
屁不通的交易裡吧。


現在,我要做的事情可以說是非常簡單、卻也非常艱鉅。
就是使這兩個兇手將焦點聚集在消滅犯罪證據上,而不是懷疑對
方爽快加入交易的背後目的。
畢竟,矛盾從一開始就存在,我只能將場面打亂、重新整理,而
無法消滅矛盾本身。


荒謬的,三個兇手,圍著一具屍體坐下。


我看了看柏彥。


「這個......這邊再往上十幾分鐘就是梧棲海港了,把他往海裡一
丟就行了!說不定一路隨洋流飄到美國也是很有可能,要是飄到非洲就
更沒問題了。」柏彥說完才發現自己失言了。
自己殺掉了郭力的枕邊人,居然想隨便處置屍體了事,郭力要是生
氣反悔就慘了。


於是柏彥頓了頓,自言自語:「從昨夜開始我已念了好幾百遍的往
生咒跟南無阿彌陀佛,算算時間,令狐兄現在應該已經往生西方極樂、
修成正果了......所以呢,我想屍體是身外之事,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嗯,在海裡也逍遙自在些......」


「你在鬼扯什麼?」我打斷柏彥的恍神言語,責罵道:「丟在海裡
遲早會給沖上岸來,但時候查起來你能脫得了干係?依我看,還是找個
地方掘個坑埋了比較妥當,地方當然是越荒涼越好。」


郭力點點頭,不發一語。
他跟大獲解脫的柏彥不一樣,他的思緒雖然依舊混亂,但年紀與
涵養讓他看起來深沈多了。


「但......但他好大一個,這下......」我刻意避開令狐的屍體,
假裝我實在不想多看一眼:「這下有點難處理,你們有裝得下他的大箱
子嗎?」
柏彥立刻接口:「怎麼可能有箱子可以裝得下這麼大的一個人?當
然要......」
柏彥及時住口,抬頭看了看郭力。
「我在想,分屍會不會比較妥當一點?」郭力謹慎地回答。他本來
就準備好一堆工具要分屍。
「這分屍我受不了,我不敢看。」我為難道:「這個部份就由你們
兩個自己去做吧。」
「應該的。」柏彥跟郭力不約而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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