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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衛斯理系列 - 神山[+]

序言

曾經寫過几本靈童轉世的故事,也寫過靈魂在轉世過程中的一些极其奇特的情景,都是關于那個佛教圣地的故事,還有其他一些關于那個地方的故事。
  那是一個极其神秘有趣的地方,那里的一些极其有趣的事,給了幻想創作以极其丰富的想象空間,如果說我對那里情有獨鐘,那也不是一件過份的事情。
  《神山》這個故事,与那里多少有點聯系。
  那里有一個湖,大家多半知道那個湖的名字,不知道也不要緊,因為總會有机會知道的。在這里,我暫且稱為神湖好了,据說在選轉世靈童的時候,也可能會遇到极其复雜真偽難辨的情況,那時,便由几位得道高僧前往神湖去接受神的啟示。
  這些得道高僧將會在湖邊住傻長一段時間,每天都面對著神湖,然后在一定的時候,便會肖一些畫百在湖中顯示比來。
  据說神湖顯示的畫面,不僅僅是有關轉世靈童真身的提示,還可能是其他一些异象,例如三百年前的一場戰爭,或是五百年后的一件什么大事。
  當然,神山就是神山,不是神湖。
  神山也有可能就是神湖,而神湖也有可能是神山,這种事,誰說得清?
  還有一點值得提一提,那就是許多的人在后來獲得了預知能力。這种現象也极之神秘,如果這些人在一出生時,便有了預知力,那就實在不足為奇了,當几乎所有的這類人,他們的預知力全都是后天獲得的,這就給本來神秘的事情,更增加了一層神秘色彩。
  神秘研究本就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同時,也很可能是一件完全沒有答案的事。几乎在所有的衛斯理故事中,都有一种假設,即使不是假設有外星人什么的,也都為讀者提供几种設想。
  但《神山》是一個例外。
  神山原本也可以提供几种假想,但那有多大意義?許多的神秘現象都實際地存在著,或許,我將這种假想的机會留給讀者,會不會更好一些?
  一切的做法都只不過是一种嘗試。
  有一點我是极清楚的,幻想故事畢竟不是純粹的科普讀物。

[ Last edited by crap on 2005-6-16 at 10:07 AM ]

一、溫寶裕的預知力

如果看過《鬼車》那個故事,當然就知道我的孤獨感從何而來。
  一段時間以來,我忽然有一种從未有過的孤獨感,甚至一度覺得人生真是一件無趣至极的事情。
  我產生這种情緒,与戈壁沙漠的突然消失有關,他們原本是与我一起到歐洲去探索一輛鬼車的奧秘的,后來,他們在一無結果的情形下,忽然生出一個念頭,要試一試那輛鬼車的魔力,結果,那輛車和坐在車上的戈壁沙漠同時在我的眼前神秘地消失了。
  由戈壁沙漠的消失,我聯想到這一生中所交的朋友,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的這些朋友也都是像我一樣,与一些神秘事情有關的,各有所長,并且都是一些极其有趣的人。
  但在戈壁沙漠的消失事件發生之后,我忽然就想到,如今這些朋友中所剩已經不多了,原振俠在太空中神秘失蹤以后,一直都沒有他的音信;陳長青跟著天湖老人上山學道,其間他的靈魂雖然“回來”過一次,但后來也是杳如黃鶴;還有盜墓專家齊白,跟著李宣宣一起去陰間當了使者,雖然后來見過几次李宣宣,但每次問起齊白時,她都一概說:“他很忙。”他到底在忙些什么?竟連來看一看老朋友的時間都沒有了?
  還有一些朋友,雖然不像上面提到的几個那般,是經歷了許多次同生共死之后建立起來的交情,甚至在當時,我還對他們的為人不齒或者總覺得相互間隔了一層什么,而現在,對于与那些朋友之間的交往,也僅僅只剩下記憶了。
  杰克上校就是一個最典型的例子,我与他之間,只要一見面,几乎沒有不吵架的,更多的時候是相互譏諷,或者是互不賣帳,甚至有几次,他抓到了机會,帶著大幫的警員和武器,將我的住所圍得水泄不通。那時候,我真怀疑他是挾公以報私仇,甚至知道在當時,我只要稍有反抗,他便可能下令開火。現在回想起來,這個人确然是可惡,但与他在一起經歷的許多件奇事,那也的而且确夠人很好地回味一陣子。
  再如高級警官黃堂,杰克上校為了一件异寶忽然失去蹤跡之后,便由黃堂代替了杰克的職務,那時候,我還只知道黃堂是一名兢兢業業的警官,卻沒有料到,他是一個背景极為复雜的人,為人雖然不十分有趣,卻极其嚴謹,且摯愛著他的職業,可以說是這么多年來,我所認識的少數好警官中非常難得的一個。我們在一起所經歷的各种奇事之多,簡直就無法一下子數出來。他的全然那個不像杰克上校,几乎每一次都是站在与我作對的立場上,而黃堂則從來都是以最積极投入的態度与我合作。也正因為他的這种態度,最后導致他在《雙程》那個故事中被上司污陷查辦,然后在《洪荒》那個故事中神秘消失。
  這些人全都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更可惱的是,他們僅僅只是消失,絕對沒有任何死亡的消息傳來,明明知道他們可能還活著,就是無緣再見上一面。
  在當時,雖然有著這樣多的缺憾,但也因為有著其他一些事可以填補這份孤獨,例如我們非常意外地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紅綾,認識了几個极其有趣的小朋友,如溫寶裕、戈壁沙漠、良辰美景等。
  我家的客廳里,雖然經歷了世海滄田、新人換舊人的過程,卻也不至于感到落寞。
  現在忽然之間戈壁沙漠又神秘消失了,竟讓我感覺到我家客廳忽然空蕩了許多似的。當然,戈壁沙漠后來又极其奇特地回來了,但我的落寞和感歎卻并沒有因此減少,情緒也沒有很快地恢复過來。
  我正在記述的這個故事,雖然是戈壁沙漠回來后的事,但嚴格說起來,其起源是在還沒有确切地知道戈壁沙漠的消息之前。
  世界上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組織,有些組織奇怪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比如我曾多次記述的非人協會這樣一個組織,其會員并不僅限于人,甚至包括一些動物和植物之類,當然,更多的還是人,而在他們的概念中,那些人又全然不是人,因此才會被定名為非人協會。這樣的協會,就如此介紹的話,根本就不可理解。
  當然,還有其他一些非常奇特的協會,而這些協會,与我有關的也非常之多,多到了連我自己一時之間都無法算清的程度。
  而現在我要講的故事的開始,便与一個協會有關,這個協會是一個松散型的協會,沒有固定的組織和場所,沒有固定的會員,也沒有固定的經費來源,只不過其中几個被公認在這個協會中有著极高地位的人成為了這些人的中心,他們作為這個協會不定期集會的召集人。他們自己給這個協會所定的名稱是靈學互進會。
  僅從名稱上看,這個協會是干什么的,可以說一目了然,絕對不會像非人協會那般不容易理解,但是,如果認真推究一下的話,所謂靈學是一种什么學問?似乎是誰都知道,但誰都無法界定。曾經有一度,我認為所謂的靈學,應該稱之為靈魂學,則其所研究的所有問題都是与靈魂有關的。那時候,我也确然覺得這种界定很有道理。
  但是,神秘莫測的自然界卻對我這种界定提出了反對意見,例如,人們普遍認為星相學、面相學、手相學之類都是靈學的范疇,然而,一個人通過看星相知道了人類社會未來的一些變化,又怎么与靈魂相聯呢?面相手相都是一种神秘的客觀存在,又怎么能与不可知的靈魂發生關系呢?
  這個領域實在是太神秘莫測、太不可知,因此,我雖然一直都在關注這個方面的問題,但如果有人在介紹我時,說我是著名的靈學家或者是靈魂學家,我自己都會感到汗顏,不知如何應對。
  也正因為如此,靈學互進會這個組織曾有意讓我成為召集人之一,結果是被我拒絕了,一方面,我确然不知道我在這方面有什么与眾不同之處,另方面,我也不清楚這到底是一种什么樣的學問,面對那些极其神秘极其深奧的現象,我往往會不知所措。以這樣的水准,背著一頂靈學權威的“桂冠”,我會寢食難安。
  當然,這個世界上毫無自知之明的人极多,例如所謂的科學家真正可以說泛濫成災,但究其實質,又有几個不是死啃了前人的一點研究成果,然后將這些成果搬進廚房里,左右倒騰,再配上一些佐料,然后當作重大發現推給世人,于是贏得一頂桂冠的?然而,如果真的有人要深究一下,要他們通過實踐的方法找到他們的理論的佐證,他們定然會毫無愧色地說:“我研究的只是理論,實踐方面的事与我無關。”
  這种情形就如我假若接受了靈學權威之后,并且以這樣的身份去見一個真有靈异之能的人,比如《錯變》那個故事中,那個可以与“天神”相通的异人劉翠英,在當時,如果有人向劉翠英介紹我時用到靈學權威這樣的詞,我相信我定會感到無地自容。
  盡管如此,卻絲毫沒有影響我在靈學互進會中享有极高的名聲,這個協會無論在何時何地開會,都會給我發一張請柬來。
  這一年的靈學研究會決定在日本的神戶召開,按照召集人在請柬后所附的一封信中所說,除了几個近年來對靈學研究有著突出成績者的發言之外,會后還要舉行一次召靈會。神戶是第二次大戰中受到重創的城市之一,有著無以數計的冤魂,靈學互迸會想利用眾人這方面的所謂“權威”的功力,將那些冤魂召集起來,搞一次集体祭奠。想法固然很好,如若真的成功的話,也一定會非常的轟動,但是否能成功,或者有何實際的意義,我沒有絲毫的信心和興趣。
  在此之前,我也曾收到了召集人的一封信,召集人非常誠懇地邀請我在會上演講,希望我將近年來研究靈學的心得在會上予以公布。這份邀請真正讓我惶恐不安,因為我雖然有著許多怪异的經歷,但我并不認為在靈學研究方面有什么特別的成就,因此,我回一封信拒絕了這种邀請。
  我拒絕在靈學互進會上演講的邀請時,并沒有拒絕參加這次大會的想法,后來,正式的會議通知寄來時,我卻不准備去了,其原因我在上面已經說過,那時,正是戈壁沙漠不知所蹤,我感到從未有過孤獨的時候,因此,我僅僅只是將那份請柬看了一眼,便隨手扔在書桌之上小
  后來,褐寶裕看到了那份請束,現出大感興趣的神情來。
  我當然是對他非常了解的,見到這种神情,便知道他對這次大會是有著异乎尋常的興趣,便對他說:“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你可以拿著這份請柬去參加好了,如果有人問起來,你就說你是我派去的代表。”
  溫寶裕听了我的話,拿過那份請柬,興奮得几乎要跳起來,但是,瞬間之后,他臉上的興奮之色又迅速黯淡下去。
  我問道:“有什么困難嗎?”
  他非常嚴肅他說:“困難當然是沒有。可是,現在戈壁沙漠生死不明,我又怎么走得開?在沒有得到他們的确切消息之前,我根本沒有情緒做任何事情。”
  我道:“离開會還有差不多一個月,到時候,說不定戈壁沙漠像他們神秘消失一樣又神秘回來了。請柬你可以先拿去,到時候,你是去還是不去,由你決定好了,反正,我是不會去的。”
  在這件事之后,我便將此事完全地忘記了,因為我的全部身心都放在尋找戈壁沙漠上,再也沒有想起靈學研究上的這次大會。直到許多天之后,戈壁沙漠果然回來了,我的情緒雖然因此有所好轉,卻仍然沒有達到以前的程度。那一段時間,我一直都呆在家里,什么地方都不去,几乎所有的時間,全都放在看書或者看報上面。
  有一天,我從報上看到一則消息,那則消息說,預計一周的靈學家會議在日本神戶召開,世界各地對靈學研究有獨到見解者以及一些世所公認的靈學研究權威聚集一堂云云,并且稱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盛會。
  我這時才猛然想起了這几天沒有得到溫寶裕的消息了,几天前,他還到我這里來過,似乎想向我說點什么,但看到我的情緒不高,他欲言又止,我也懶得問起。現在看來,他那次很可能是來与我告別的,或者,他還存有一份心事,以為我將請柬給他,是因為戈壁沙漠沒有找到,沒有心情去參加那樣的會議,現在,戈壁沙漠回來了,我當然會去參加,只是一時沒有想起那件事來,如果他提醒的話,我可能會將請束要回去。
  這個小滑頭,竟然在我面前也耍起小聰明來,他根本不知道,對于我來說,那樣的會實在可以說是無趣到了极點,近几年來,類似的會議我參加過几次,每次都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開始几次,雖然沒有任何收獲,卻也可以趁机會一會那些多時不見的老朋友,如在這個領域中有著极高地位的普索利爵士等。但在去年,年事已高的普索利爵士撒手塵寰,而前年也有几位离開了人世,几位极其有趣的人物相繼死去,使得這個本來极有趣的協會變成了一些自以為是的人發表夢嘻的場所,實在可以說是無趣之至。
  當時,我也是無事可做,便試著給溫室裕打電話,先是打到陳長青留給溫寶裕的那間大屋子,電話響了半天沒有人接,我于是再次打給溫寶裕家。
  打完這個電話之后,我暗自慶幸,自己真正是有先見之明,竟然會鬼使神差打這樣一個可打可不打的電話,如果不是有了這次毫無意義的行動的話,說不准我又會經受多長時間的煎熬。
  這件事當然是由溫寶裕去神戶引起的,他离開時并沒有与家里打招呼,他的活寶父母,還當他是十八歲似的,在行動上仍然不給他太多的自由,哪怕他早已成人了,而且也早已經戀愛,可在父母的眼里,他永遠都是孩子。正因為如此,他如果正正經經告訴父母要去神戶參加一個靈學研究方面的會議,一定會遭到最強烈的反對,因此,這家伙便“神秘失蹤”了。
  溫寶裕“神秘失蹤”在溫家并不是一件特別的事,因為有著這樣的父母,所以,溫寶裕几乎每年都會這樣失蹤几次,而他每次“失蹤”,最倒霉的便是我,溫寶裕只要超過三天不回來又不給家里打電話,那么,他的父母便會毫無例外地來到我家“靜坐”,弄得人不胜其煩。
  這次也同樣如此,我將電話打到溫家,接電話的是他家佣人,听說是我打的電話,她便說:“溫先生和溫太太到你那里去了。”
  我听了這話,渾身的肉猛地一緊,連忙扭過頭向窗外看去,還好,沒有見到他們的那輛大房車。我立即問道:“他們是什么時候离開家的?”
  溫家陽人說:“剛剛才走,還不到五分鐘。”
  我一听,心中大喜,連忙對溫家佣人說:“我現在在美國,要三天后才回來,你見到溫寶裕后,讓他在三天之后与我家聯系,我有事要找他。”
  溫家佣人連忙說:“少爺已經三天沒有跟家里聯系了。”
  我說了几句,然后匆匆挂斷了電話,向老蔡打了聲招呼,便逃一般离開了家,將那個難纏的溫家三少奶奶交給老蔡去應付。
  离開家之后,我也沒有特別的地方可去,便到了一家我所熟悉的圖書館,也沒有什么目的,只是找了几本我認為還能引起興趣的書,胡亂打發了几個小時。
  到了天快黑的時候,我給家里打電話,是老蔡接的,他告訴我,溫寶裕的父母鬧上門來,要找我交出他們的寶貝儿子,后來被老蔡痛罵了一通,他們便灰灰地走了。我听說他們早已經离開,便立即赶回家。
  這件事發生之后,我几乎是立即就忘記了,因為在第二天,白素忽然興起一個念頭,要去看望她的父親白老大。我當然知道白素的心情,一方面,這些天來,我因為時光不再、物是人非這類事弄得心緒极差,另方面,她多少也受了感染,認為白老大的年齡一天大似一天,還能在人世上多少時日,實在是一件极難說的事。她提出去看白老大,一方面是為了讓我去散散心,一方面也好盡點人事。
  對于這樣的要求,我當然不會反對,何況這段時間以來,我的心情也實在是太差,換個環境,說不定對我大有好處,而白素盡盡人事的心情,又与我极為合拍,于是,經過一天的忙亂,第三天,我們便啟程了。
  這次去看白老大,是我和白素兩個人,并沒有帶紅綾同行。并不是我們不想邀她同行,而是她當時不在家,曹金福從內地來了,他們之間也不知有著什么事,只是告訴我們說,他們要一起出去一趟,至于去哪里,干什么事,他們沒說,我們也沒有問。我當然不會像溫寶裕的家長,什么事都要管得死死,不給孩子一點自由。其實,我們生活在世界上,自由已經夠少了,走到哪里都是各种各樣的約束,最根本一點,還在于任何人都知道我們缺少自由,是因為某些人將自己的意志強加給我們的結果,但具体到自己身上時,也同樣想將意志強加給別人,這樣的惡性循環下去,人類又怎么可能真正獲得自由?
  要說自由,白老大的隱居地可以說是真正的世外桃園。
  白老大隱居在法國的南方,那里是真正意義上的鄉村,在他房子的四周,大片的葡萄園,許多年來,白老大就在這里种植葡萄并且研究釀酒。我們原以為,他住上一段時間之后,定然會耐不住寂寞跑出來的。我們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完全在于他的前半生太轟轟烈烈,這樣的人,又怎么甘愿換一种方式生活?比如我,如果讓我放棄冒險生涯,我說不定會很快因無聊而死去。
  然而,白老大顯然不是常人,他在自己的隱居地生活得非常之好,簡直就出人意表的好,或許,除了他宁靜的心境之外,這里清新的空气也是原因之一。
  在白老大這里住了半個月左右,每一天,我們除了跟著他在葡萄園里做一些活路以及品酒之外,再就是聊天,日子過得到也算是清閒,我的惡劣心情也大有好轉。甚至根本就忘了溫寶裕參加那個靈學大會的事,除了偶而去附近的小鎮往家里打一個電話,問一下紅綾和曹金福的情況之外,我們几乎与外界斷絕了一切來往。
  据老蔡說,紅綾和曹金福僅僅只是打了兩次電話回來,并沒有說他們現在在什么地方,也沒有說他們在于什么。老蔡說,紅綾似乎說他們正在辦一件什么事,待這件事辦完了,他們就會回來。
  紅綾和曹金福都已經成熟了,适應現代生活的能力早已經非常之強,我相信他們在一起,或許可能會有一些惡作劇,但再也不會像上次去研究丹頂鶴般闖大禍了。因此,我和白素對他們非常放心,只是白老大,因為很長時間沒有見到紅綾了,為了我們這次來沒有帶她一起來,果然像個老人般嘮叨了几天。
  這個故事雖然与溫寶裕以及那次靈學大會有著极大的關系,但如果不是溫寶裕突然拍了一個電報來,我甚至根本就是將那件事給忘了。
  那天,我們從葡萄園回來,剛剛坐下,各自酌了一杯酒,還未來得及喝,便看到門口有一輛摩托車駛來。我們看了一眼摩托車以及車上那人的服裝,立即知道來的是郵遞員。那時,我和白素都很机警,似乎同時意識到,這個郵遞員的到來与我們有著關系,因此,我們同時站了起來。
  作為老年人,白老大有許多古怪的脾气,不在住所中裝電話,也是他的怪脾气之一。他雖然极具現代科學知識,可是卻十分討厭電話,他常說,電話像是一個隨時可以闖進來的人,不論主人是否歡迎,電話要來就來,不必有任何顧忌,所以,“為了保護生活不受侵扰,必須抵制電話。”
  剛才我說我們在這里過著几乎是与世隔絕的生活,這也是原因之一,我們如果想打電話,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往往要駕著車到附近的一個小鎮郵局去,而外界如果想同我們聯系,也不得不通過電報。
  我和白素看到郵遞員到來,同時意識到這件事与我們有關,并非我們有著什么先知先覺,而是因為我們离開家到這里時,沒有見到紅綾,雖然說我們并不干涉他們正在做的事,但如果說我們心中沒有牽挂,那就是完全徹底的假話了。
  看到郵遞員后我們想到的正是紅綾和曹金福,孩子無論有多大,總擔心他們會有什么事是自己解決不了的,必須要父母才能解決,這是天下所有父母的通病,我們自然也不會例外。
  郵遞員在外面叫了一聲,白老大便走了出去,從郵遞員手中接過來的果然是一封電報。
  看到白老大將電報拆開了,我們便知道,那封電報的收報人是他而不是我們,心中多少安定了一些,在當時,我們都想到另一种可能,這封電報可能是白素的哥哥白奇偉打來向老爺子問候的。
  白老大拆開電報以后,哈哈地笑了一聲,然后自言自語說:“這個小寶器,還真有點意思。”
  听了這話,我們都知道,發報人不是白奇偉,而是溫寶裕。白老大見過溫寶裕后,立即就開始喜歡他,也一直叫他小寶器。寶器是四川人常會用到的一個詞,對某种人這樣稱呼時,有著貶意,意思說別人是傻瓜,但在另一些時候,卻又代表著另外一重意思,雖然也是傻瓜的意思,但卻有傻得可愛的成份在內。白老大稱溫寶裕是小寶器,當然是說他傻得可愛。其實,溫寶裕不僅不傻,還真可以說是聰明絕頂,以他這樣的年齡,有著如此丰富的閱歷,而且,有著一顆如此靈活的腦袋,這樣的人還真是少見。這也是所有見過他的人都喜歡他的原因。
  我們知道電報是溫寶裕拍來的,立時知道,這電報果然是与我們有關了,而且,他急急地拍了一封電報來,說不定事情還非常之特別,我當然不便問什么,白素知道我的心意,便問道:“誰拍來的?”
  白老大將手中的電報遞給白素,白素看了一眼,然后又遞給我。
  我先看了一眼發報人,果然是溫寶裕,再看電報內容,禁不住笑了起來,果然是小寶器。他的電文雖然對于電報來說,實在是太長了一些,但其實并不是太長,而且也非常有趣,我不妨照錄于下:
  老爺子你好知道最先看到電報的人是你因為极其偶然的遇合我有了預知能力另請告訴衛速回有天崩地裂的大事等著他處理溫
  這就是白老大接到電報后說:“這個小寶器,還真有點意思”的原因了,他當然知道,我們在白老大家里,而他這封電報上的收報人寫的是白老大,最先看電報的當然就一定是白老大了,還故弄玄虛說什么因為极其偶然的遇合我有了預知能力這樣的鬼話,而他想讓我因去的理由雖然可能特別,但也沒有必要弄出一個什么山崩地裂的大事等著他處理之類。
  我們也都知道,做事說話夸張是溫寶裕的性格,因此,并沒有將此事太放在心上,大家彼此笑了笑,以溫寶裕作為話題,邊喝酒邊閒聊。
  白素似乎有某种想法,所以在十几分鐘之后,便問我:“是不是需要打個電話回去同一下?”
  我知道她所說問什么,便道:“別人我們或許不是很清楚,難道連溫寶裕的那點小把戲還不清楚?他故作惊人,說什么有了預知能力,又說什么有山崩地裂的大事,如果真有這樣的事,他還會拍電報來的,我倒是要看看,他想搞什么鬼名堂。”
  果然,第二天又有一封電報來了,這次的收報人直接就是我,這封電報他就更不肯省字了:
  衛斯理我早知你不會相信我的話所以才拍第二封電報我告訴你我有了預知能力且知道此事遲早會与你發生特別的關系望接電后速歸因事情的發展將會与你的親人有關恐遲則生變速速溫
  這家伙真是越來越惡作劇了,一再說他有了預知能力,這倒還在其次,什么因事情的發展將會与你的親人有關恐遲則生變之類的話,豈不是在威脅我?

二、窗外有人監視

我原本不准備理會這件事,但白素可能有某种預感,一定要去扛個電話問清楚,我實在弄不明白她為什么要如此神經過敏。
  但因為白素的堅持,我也只好陪著她去了一趟小鎮。
  電話一通,溫寶裕就接了,打電話的人雖然是白素,但我們是在小鎮郵局一個密封的電話亭中打的,白素按下了電話的一個掣扭,我們兩個都可以听到溫寶裕的聲音。
  我們尚沒有說話,溫寶裕便說道:“衛斯理,我知道是你,你還不相信我的話,是不是?”
  我當時只覺得他太可惡,也沒有想太多,便道:“廢話,你當然知道是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溫寶裕說:“事情既复雜又奇特,根本就不是几句話能說清楚的,你還是快點回來吧。”
  我道:“你少裝神弄鬼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再不說,我就將電話挂上了。”
  他卻說:“我知道你不會,因為我有了預知能力,我不光知道你不會,還知道你一定會過問這件事,只是你這人,架子越來越大,好奇心也越來越小,不那么容易相信,要想讓你回來,還得費一番周折。”
  我實在是被他的話激怒了,這家伙,仗著与我們的關系好,說話竟如此沒大沒小起來,什么架子越來越大,好奇心越來越小,這樣的話,白素說說倒也無妨,竟然連他也這樣說了,豈不是可惡之至?我當即道:“你說的到底是什么屁話?你這可惡的家伙,真是越來越混蛋了。”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卻自顧自他說:“并不是我說錯了什么話,如果你的好奇心還像以前那么強的話,你就一定知道在靈學大會上發生什么事了。不錯,照我現在所預知的情形來看,你并不知道那件事,更不知道世界上冒出了一個名叫胜姑的奇人。”
  靈學大會開幕的第二天,我和白素正准備到法國,那天我雖然還曾關心過報紙上有關靈學大會的報道,卻并沒有見到有關什么胜姑的事,第三天我們便啟程來法國,當然不知道那個什么靈學大會上鬧出了些什么名堂。白老大的住地是真正的鄉村,几乎是与世隔絕,這一點他也是知道的,白老大雖然訂了几份報紙,但并非每一家報館都對靈學大會這种事感興趣。正因為如此,我們不知道靈學大會上發生了什么事,根本就不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他卻說他知道這件事是因為他有了預能力。天下還有比這家伙更可惡的嗎?
  我正要斥他几句,白素卻說道:“小寶,別鬧了,你要知道,這是國際長途,就算我們不在乎這几個錢,但也不能將線路占用太長,或許別人還有比我們更急的事。”
  溫寶裕立即叫道:“沒有,天下再沒有比這件事更急的了,這件事涉及到千万人的身家性命,難道還會有更急更大的事嗎?”
  因為我素知溫寶裕的為人,知道他是最善夸張的,因此并不是太放在心上,但白素似乎有些不同的想法,她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說清楚點?”
  溫寶裕道:“不是我不想說清楚,第一,是這件事實在太复雜,一時半刻無法說清楚,第二,我說過我有了預知能力,我預知到世界上將會發生一件大事,而且,這件事好像還會与你們的親人扯上關系。但是,因為我的道行太淺,我還不能完全知道這件事到底在什么時候發生。我問過胜姑,可是那家伙太可惡,說什么天机不可泄漏,根本就不告訴我。我知道,她早就預知到了那件事了。”
  我實在忍不住道:“你搞什么鬼?又是什么山崩地裂,又是什么与我的親人有關,你到底想說什么鬼話?”
  溫寶裕一听我這樣說,便叫了起來:“衛斯理,以前別人說你架子大,十分可惡,我還不同意,甚至還為此差點与別人打架,但是現在,我才算是真正知道,別人的話一點都不假,你真是可惡到了极點。”
  他說他也曾經為了別人說我架子大、為人可惡的事差點与人打架這件事,我當然是知道的,但是,我并不會因他提到了這件事便會原諒他竟敢以如此口气對我說話。這家伙,真正是拿著雞毛當令箭,以為我對他很好,便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說起話來,竟完全沒有了尊卑大小之分,別說是他,就是大偵探小郭或者大富豪陶啟泉都不敢以這樣的口气對我說話,就是白老大想說這些話的時候,也定然會在心中先想一想。誰又能料到,這家伙竟然會對我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我可真是被他給气了個半死,我相信,當時如果不是通電話,而是面對面談話的話,我可能一巴掌打上了他的臉。
  白素見我的臉色不對,便連忙對溫寶裕說:“行,我們知道了,你放心,我們很快就赶回來。”說完之后,便將電話挂斷了。
  我對白素這一舉動非常的不滿,不管怎么說,溫寶裕打電話要找的人是我,是不是繼續与他通話,這個決定權也應該在我這里,可是,她根本就不与我商量,竟自作主張將電話挂斷了,甚而更自作主張說我們會很快赶回去。
  這樣的事,如果是發生在別人身上,我很可能會憤而与之絕交,但做這件事的是白素,而不是普通的別人,我就是想發火,也不知該怎么發,一方面,因為我們結婚這么多年來,還沒有因為任何事有過爭吵,另方面,我也有一种特別的經驗,在我和她意見相左的時候,后來的事實往往提供一种非常讓人不服气的證明:她是對而我是錯的。
  在這种情形之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對她說道:“我現在。還不想离開這里,這里的風景實在是太美。空气也實在是太新鮮了,我想這對我的健康一定有益。”
  白素沖著我一笑,挽起我的手,然后在我耳邊悄悄說道:“要不要我拿鏡子出來給你照照?你這張臉,都夠格進動物園了。”
  我說我与白素几十年沒有紅過臉,許多人不相信,也有人說:“衛斯理盡知道往他自己的臉上貼金,他那种丑脾气,誰受得了?那哪里是人的脾气?那簡直就是一只火藥桶嘛。就算白素的脾气再好,白素是人不是?是人就會受不了衛斯理。”
  這話是對還是錯,我也不想加以品評,也不是說他們對我的性格評价不對,但是有一點,面對白素這樣的女人,不論是誰,就是有火,還能發出來嗎?就像剛才這樣,她就那么溫溫柔柔的一句話,就是一座火山可能也早已給她燒滅了。
  但在那時,要說我的火气完全沒有了,那也不是事實,我只是不再說話而已。我們走出郵局之后,回到了車上,白素便對我說道:“我還得去打個電話,你先在車上等我一下。”
  我實在不知她在搞什么鬼,想問一句,但她已經下了車,再次走進了郵局。
  沒多久,她回到了車上,我發動汽車,向白老大家駛去。
  大約有十几分鐘,我們之間沒有說話,這對于我們來說,實在是极其少有的現象。當然,我說少有,并非我們在一起便不停他講話,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對夫妻會不停他說話的,總還有停頓的時候。我們之間的默契也正是在我們想說話的時候,我們便不停他說,而當我們都覺得需要沉默或者是思考的時候,我們決不會打扰對方。但是,在我們都想向對方說點什么卻十几分鐘沉默著,什么話都沒說,這實在是太少見了。
  十几分鐘之后,我實在忍不住,問道:“你……”
  我這個際字剛出口的同時,白素竟也說道:“你……”
  然后,我們又同時停了下來,我道:“你先說。”
  白素道:“你先說吧。”
  我略想了想,說道:“不,還是你先說吧。”
  我之所以堅持,是因為我想到在這件事情上,我們之間有著意見不合,而這种不合首先表現出來的是她而不是我,更進一步,她剛才去打了一個什么電話,卻是我不知道的,這個電話在我們的計划之外,應該是她接听了溫寶裕的電話之后,臨時想起要打的,我想,關于這件事,她至少也該向我解釋一下。
  她略想了想,然后問我:“你難道不覺得溫寶裕很反常嗎?”
  我這一場气,正是這家伙惡作劇引起的,因此,我心中對他是气惱之至,正因為他,几乎引起我和白素之間的第一次爭吵。在听到白素提起他的名字之后,我便立即說道:“別提他。”
  說完這句話,我意識到自己的口气實在是有些過份,甚至是非常的武斷,那完全不像一個充分尊重妻子的丈夫在說話,于是,我又轉了一种口气,對她說:“素,我們能不能不提他?至少,在一段時間內。”
  白素沒有說話,只是頗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
  我們之間,有許多時候并不需要說任何話,僅僅只需要看對方一眼,相互間便有許多的語言,在這一瞬間得到了交流。剛才,我在特別強調開動汽車后有十几分鐘的沉默,道理也正是這里,我們之間或許不需要說話,但卻可以交流,而那段時間,是真正的沉默。
  而現在,她也沒有說任何話,但我知道,她其實說了許多,她說:“好吧,既然你定要這樣堅持的話,我也無話可說。不過,你确然是大大地不如從前了,我真弄不明白,你以前的敏感到哪里去了?”
  最初,我還有些惱火,但就在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心中有什么東西閃了一下,我知道,那是因為有什么事情,我原本應該想到的,但事實上我在當時沒有想到,而剛才,我多少有了一种感覺,卻沒有將這种感覺抓住。
  我道:“好吧,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剛才所說的那一段時間,現在已經過去了。”
  白素听了,非常動人地笑了一下,她這一笑,比青春少女的笑更加嫵媚,如果不是在駕著車,我真想親她一下。
  她道:“你覺得溫寶裕說那些話是在使一种激將法,目的是要你回去。”
  我反問:“你難道認為不是這樣?”
  “我不認為那是他使的激將法。”她說:“相反,我認為那是因為他心中有著什么事,而且正在為這件事著急。”
  我略想了想,仍然不明白,便問道:“何以見得?”
  白素道:“你想想,溫寶裕与我們的交往,時間也不短了。他雖然想象力极為丰富,有時也會做出一些出人意表的事來,甚至他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极度的夸張,但是,他何時變得沒有尊卑大小了?我敢說,如果這世界上,你只有一個崇拜者的話,那么,這個人就一定是溫寶裕,你想想,他崇拜你都尚恐不及,怎么會以那樣一种口气對你說話?”
  她這樣一說,我倒是有了一點感覺,但我還有些不服:“可他畢竟是說了。”
  白素又道:“你當然也知道,你的脾气并不好,如果你的脾气像小郭一樣,那你也就不是衛斯理了。你或許會對世界上所有人大發脾气,但是,你對我發過脾气沒有?相同的道理。溫寶裕或許會對別人發脾气,但絕對不會對你衛斯理發脾气。當然,除了兩种情形之外。”
  我問道:“哪兩种情形?”
  她又是沖著我一笑:“第一,除非他對你极度的失望;第二,他确然是有著什么异常急切的事,這件事使得他一時失去了冷靜。”
  我有些不肯相信地問:“你是說,你相信他所說的一切?”
  她再次看了我一眼,那意思是說:“他的話為什么不能相信?”然后,她對我說:“對不起,我自作主張,已經訂好了兩張今天的机票,如果你不認為我的做法有值得商榷之處的話,我們得抓緊時間。”
  事情到了這一步,我還有何話說?
  臨行前,白素要給溫寶裕打電話,我不同意這樣做。
  我對白素說:“不必先告訴他,讓這家伙急一下。真是,人小小鬼大大。”
  因為這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享,既然我不同意打電話,白素也就沒有再堅持。
  然而,當我們所乘的飛机在我所在的那個城市降落,我們走出机場時,首先看到的卻是溫寶裕。因為我們根本就沒有想過會有人來接机,便沒有去注意那些接机的人,溫寶裕則不同,他是專門來接我們的,一直都在四處尋找,因此,當然是他先看到了我們。
  溫寶裕看到我們之后,便是大叫了一聲。
  溫家三少奶奶的惊叫聲十分惊人心魄,溫寶裕似乎也有著他母親的遺傳,他的叫聲雖然不至于像他母親那般能夠讓整個机場產生震動,卻也足以讓所有人注目,最先當然是停下來看他,然后便四處尋找,我當然知道,他們是想看一看,誰是衛斯理,更甚至想看一看,這個傳奇人物是不是比別人多一個頭或者多一雙手。
  這樣的場面我當然不是第一次經歷,常常會有認識的人大叫一聲“衛斯理”,于是在場所有人側目,甚至有几次還因此引出了极其奇特的故事來,《追龍》那個故事,就是陳長青的一聲惊叫引出的。
  因為常會遇到這樣的場面,我也不覺得惊奇,倒是溫寶裕何以知道我們會乘這班机回來,确然是一件令人不解的事。
  因此,白素不自覺便噫了一聲,然后自語道:“他怎么會知道我們乘這班机?”
  我道:“這也不難想象,或許是老爺子告訴他的。”
  白素非常認真地擺了擺頭:“不可能。”
  她說不可能,我立即使知道果然是不可能,如果白老大家有電話,溫寶裕打電話過去問我們的情況,白老大順口告訴了他,這當然是可能的,但如果說白老大在我們走了之后,特別跑一趟小鎮的郵局給溫寶裕打了這樣一個電話或是拍了一封電報就是根本沒可能的事了,如果我們一定要人接机的話,在机場的時候,我們難道不會自己打電話?何必由白老大來多此一舉?
  既然消息不會是從白老大那里來的,那么,他怎么知道我們乘這班机?查航空公司的記錄?我立即想到,一定是這么回事。這家伙,通過航空公司的記錄知道我們乘這班机回來,然后,他很可能告訴我們,這是因為他有了預知能力,只需稍稍一算,便知道我們定會乘這班机了。
  結果正是如此,他赶過來,從我們手上接過行李時,白素問他:“小寶,你是怎么知道我們乘這班机的?”
  他得意地一笑:“你該不會這么健忘吧?我不是告訴過你們,我有了預知能力嗎?”
  這家伙,到現在還忘不了販賣他那廉价的所謂特异功能,我真恨不得一拳打歪他的嘴。不過,在當時,我什么話都沒說,我想,我總有机會揭穿他的,到那時,我要好好地奚落他一頓,讓他覺得無地自容。
  他將我們帶上了他的車,開著車便往前走,也不問我們是先去他那里還是先回家,按我們的想法,當然是先回家再說,畢竟是离家十多天了,在世界上所有的空間中,只有家——那一方小小的空間,才是真正屬于我們自己的。
  車行了十几分鐘,已經進入市區,我和白素一直沒有說話,溫寶裕也沒有說,有几次,我甚空想說點什么,但白素以目光制止了我,我鬧不明白她在搞什么名堂,便拿目光看她,她還了我一個眼色,那意思是告訴我:別說話,我們等著他先說。
  我不知道白素為什么一定要等溫寶裕先說,但她做事總有著自己的理由,因此,我也不急在一時,反正,過一會有的是說話的時間。
  然而,十几分鐘之后,那個可惡的家伙竟然仍然是一言不發,我就有些忍不住了,沖著他大聲叫道:“你要帶我們去哪里?”
  “當然是去你們的家。”他說:“那座神山給我的提示是你們從歐洲回來后,會直接回自己的家中。難道你們不是這樣想的?”
  我們剛剛回來,當然是想著回來,我相信以他的机靈,不會猜不到這一點,現在,他既然是猜到了,也省得我多費口舌。然而,我轉過頭去看白素的時候,卻見她是一臉的惊駭之色,我以目光問她:“怎么回事?有什么不對嗎?”
  我的怪异經歷實在是太多了,這樣的經歷多了以后,對于某一個人來說也并不一定就是好事。比如有一次,我和大偵探小郭受聘去南美一個國家調查一件极其奇特的事,但是,當我因某种原因暫時离開小郭一段時間之后,小郭卻被我們的對手秘密抓走了,然后換給我一個与小郭一模一樣的克隆人(這件事真正可以說是奇特之至,具体情形,我已經記在《大陰謀》以及《狂人之夢》兩個故事中),現在,我們見到的溫寶裕确然是我們所熟悉的小朋友溫寶裕,但是,白素何以會露出這樣的駭异神色來?該不會是某人再次給我來了個掉包計,換了一個假冒溫寶裕給我?
  又過了五分鐘,白素實在是忍不住了,便問道:“小寶,你真的有了預知能力?你到底是怎么得到這种特异能力的?”
  溫寶裕一邊駕車,一邊非常得意地回過頭來看了我們一眼。
  我這時才知道,白素的駭异原來是她認定了溫寶裕有預知能力而起,我的旁邊當時如果不是白素,而是其他什么別的人,我一定會大笑出聲,溫寶裕這點手段,真是一拆就穿,他哪里有什么預知能力?這种常人如果認真想一想,也可以做到的事,如果也可以稱作預知能力的話,那么,這個世界上,具有預知能力的人也實在可以說是太多了。
  沒料到,溫寶裕這家伙居然還大言不慚:“反正也快到你們家了,到了以后,坐下來,一邊喝著酒,一邊慢慢說,那不是更好嗎?”
  我一听這話,气就不打一處來:“你少在我面前裝神弄鬼,如果你真有預知能力的話,那么,你說說,我回到家以后,第一件想干的事是什么?”
  他抬頭看了看車上的一面鏡子,從那面鏡子上可以看清坐在后排的我。“想打我的屁股是不是?如果你能夠有辦法制止這次的大災難的話,我挨一頓打也是值得的。”
  在此之前,我的心情還非常的平靜,因為我對他是太熟悉了,自從在《犀照》那個故事中第一次認識他到現在,許多年過去了,他已經由一個十三四歲的愛幻想的頑童長成了成人,我甚至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我對他的熟悉,遠遠胜過他的父母,用一句俗得不能再俗的中國話來說:他的屁股一抬,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但是,這一次分別尚且不到一個月,他難道真的有著什么特別的遇合,從而使得他有了特异的能力?
  白素似乎早已認定他果然有了預知力,但我還一直不信,我認為像坐哪一班机回家以及下了飛机后第一件要干什么這樣的事,全都是可以調查或者推理的,然而,我剛才在想什么,卻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白素与我有著心靈溝通的能力,我相信她都不會想到我剛才真是想狠狠地在溫寶裕的屁股上踢几腳。
  他再次看了看那面鏡子,然后說道:“衛斯理,你真讓人失望。所謂的預知能力,所預知的當然是大事,像你回家后想干什么這种事,小而又小,哪里需要預知能力?這是完全憑推理就可以做到的事。”
  我怒道:“那么,我們坐哪一班机回來也是憑推理了?”
  他并不回答,我也沒有再問,因為車已經到了我的家門口。
  我們走進去,放好了東西,溫寶裕果然主動倒了三杯酒,拿進書房里,做出要長談的姿態。
  白素問了一下老蔡,有沒有紅綾和曹金福的消息,老蔡說前几天還來過一次電話,說的也還是那些話,估計也快回來了。
  我走進書房之時,溫寶裕已經坐在那里,端著一杯酒,自顧自地喝著。
  白素坐下來后,我便對溫寶裕說:“現在,你可以說了。”
  溫寶裕呷了一口酒:“這件事要從神戶的靈學大會說起。”說過這一句后,他接著又問:“你們真的沒有看有關那次大會的報道?”
  我怒道:“少說廢話,還是直接進入正題,不然,我就將你從這里扔出去。”
  “好好好,我說正題。”他揮動著手,說道:“靈學大會的第三天……”
  溫寶裕剛說到這里,便停了下來,根本原因是我從坐的地方站了起來,顯得异常警惕并且以极快的身法沖到了窗口。
  我當然不會莫名其妙地做這樣一件神經質的事,而且,做這件事的并非我一個人,在我以极快的身法向窗口扑去的時候,白素已經閃身出門,我知道她定然是去了臥室。我們兩個都曾受過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是以身法极快,武學上有一個術語,形容那些武學大豪的動作之快,是意到身隨,這是絲毫都不夸張的,當時我和白素的動作确然如此。
  如果是我一個人有這种感覺,當然可能有百分之一發生感覺錯誤的可能,事實上,在我有這种感覺的同時,白素也有了這樣的感覺,而且,我們竟然沒有經過任何溝通便突然行動,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我們的感覺是對的。
  那么,我們到底感覺到了什么?
  說出來便非常簡單,我們發現窗外有人在暗中監視著。

三、紅綾可能出事了

我感覺到外面有人監視,這种感覺當然不會是沒來由的,可以說有許多的跡象,例如室內的光線突然之間有了极其微小的變化,窗外的樹上,有几片樹葉有很輕微的擺動,而其他樹葉卻并沒有動,更重要一點,學武的人,都有著极度的敏感,也就是常人所說的第六感覺特別發達。
  俗話說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其實,這話并不一定很准确,人過的時候,會留下一些极其微小的痕跡,普通人當然是感覺不到,但如果武功達到了一定造詣,要想讓這樣的人感覺不到自己的行動,除非對方的武功更高。
  當時,我一閃身便到了窗口,沒有絲毫停頓,便推窗而出。非常輕巧地落到了地上。
  在我推窗而出的時候,我的感覺是注意著四周的,我發現周圍至少有三個地方出現了异常動靜,也就是說,到這里來監視著我們的,不僅僅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他們顯然也是懂得一些中國功夫的,功力雖然不算是太強,但感覺极其靈敏,閃躲的速度非常之快。
  我的家是在半山上的,周圍都是一些樹木,只要那些人躲進去了,要想發現他們,那也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更何況,此時他們在暗,我在明,也不知他們身上是否有武器,我就這樣去找他們,最后的結果如何,實在是難以預料。
  就在我落地之后不到兩秒鐘,白素從臥室的窗口也已經躍了下來,我們在觀察過周圍的環境之后,以极快的速度交換了一個眼色。
  我們這次交換眼色,也許只有十分之一秒,也許根本就沒有,總之是极短的一剎那,但是,我們已經交換了許多信息,首先一點,我們都證實我們的周圍,有几個不受歡迎的監視者;第二,我們都知道,就這樣去追赶他們的話,當然不一定迫不到,但追到之后,會發生什么意外,是一件极難說的事;第三,我們都相信,既然有三個人來監視我們,那就一定有著什么特別的不尋常;第四,現在,他們的目的已經被我們發現,那么下一步,他們可能會采取一些其他的辦法;第五,我們并不相信他們從此會放棄。
  有了這樣的几項設想,我們立即知道,追赶是沒有必要的,那樣做,反倒成了他們主動我們被動,我們現在所要做的,便是將此事暫置一旁,等待他們的進一步行動。
  在接下來可能出現的對抗中,一定是一場功力和智力的對抗,是真正的斗智斗勇,既然他們要進一步監視我們,而我們又試圖發現并且抓住他們,那么,他們當然就要采取對策,一方面是完成這种監視,另一方面又要做到不被我們發現。
  既然他們要玩,我們不妨就玩一玩,看到時候究竟是誰高誰低。
  我和白素交換了這個眼色之后,兩個人的想法完全一致,我們并沒有去追那些監視者,而是轉過身,一起從正門進入,回到了二樓。
  我們一進書房的門,便見溫寶裕在里面到處翻找。
  因為我曾有過一种十分怪异的想法,這种想法在前面已經介紹過,那是因為大偵探小郭与我一起辦事的時候,曾被人极其秘密地掉包過,而在當時,我之所以想起這件事的原因是覺得溫寶裕的行為十分的古怪,我甚至想到過他是否已經是假冒的溫寶裕,尤其是現在,我的家周圍至少被三個以上的高手監視著,而我們回到家里以后,又見溫寶裕像猴子似的,到處翻找著什么,因此,我的這种怀疑更加的強烈。
  我當即怒道:“你在找什么?”
  我這句話是喊著說的,聲音极大,溫寶裕正全神貫注地在房間里尋找,甚至根本就沒料到我們這么快就回來,因此被我的聲音惊了一大跳。我之所以發怒,當然是有原因的,我已經想到溫寶裕被人暗中掉包的可能,面前這個冒牌貨正是外面那些人一伙的,他們正圍繞著我在進行一個大陰謀。或許,外面那些人暴露,也是整個計划的一步,目的是為了已經騙取我們的信任,進入了我家書房中這一個行事,他們或許是想來找一件什么東西,或許是想在我的書房里安裝什么裝置。
  在喊出那句話的同時,我的身子已經向前掠去,手也已經伸了出來,要將溫寶裕抓住。但是,這件事我并沒有進行下去,而是被白素的一句話制止了。
  白素的這句話并非直接對我說的,而且也沒有任何制止我的意思,她說的這句話,甚至与我進門后所說的那然話基本相同,不同的只是個別字眼和語气。
  她那句話也同樣是對溫寶裕說的,她問:“找到了什么?”
  我听到這句話時,猛地明白過來,她絕對沒有怀疑過溫寶裕,另一方面,溫寶裕此時在我的書房中到處亂翻,也絕對不會是為了找到什么窗外那伙人需要的東西,更不會是想安放什么(如果他想安放什么的話,在我們從窗口一躍而出,然后又從門口進來的這段時間內,早便已經做好了),他如果是想找到什么或者安放什么的話,一定會异常注意我們的動靜,那么,在我們開門然后上樓的這段時間,他會警覺,絕對不會讓我們進來撞個正著。
  正如白素所料,在我們意識到外面有人監視,并且采取了相應行動之后,溫寶裕作為我們最好的朋友之一,他當然不會在這里安安心心地坐著,但出去追那些人也完全沒有必要,那些人如果是我們對付得了的,則完全不需要他幫忙,如果是我們對付不了的,就是他去了,也幫不上任何忙。但是,他總得做點事,于是,他想到了在這里檢查一下,看看房間里是否被安上了竊听器材。
  溫寶裕听到我們兩個人的話,便站了起來,并沒有說話,而是十分神秘地擺了擺頭,那就已經非常明白了,他什么都沒有找到,但是,他怀疑這里是有那种小玩意的。
  當時,我們沒有再說話,而是一起行動,將書房以及另外的房間仔細拽尋了一遍,并沒有發現我們想發現的東西。
  我這時抬頭看白素,見她也正抬頭看我,就在這一看之中,我們交換了一下意見,我們都認為,那些人可能是剛到不久,還沒有來得及進入我們的家。
  盡管如此,我們還是不敢大意,因為現代監听手段极其發達,有一种監听設備,并不需要安裝在被監听場所之內,甚至是在被監听場所之外几百米,都可以听到里面的人在說些什么。這是一种极其尖端的間諜設備,屬于定向測波儀之類的東西,只要在一定距离內將這种設備對准被測的一扇窗戶,便可以測到窗內發出的聲波,然后對這些聲波進行還原,就可以知道里面的人在說些什么。當然,這种設備目前還只是處于發展階段,技術尚不能達到最高程度,尤其是還原手段還相對落后,并不是所有的話全都可以還原,還需要相應的推理手段配合。不過,這种推理比破譯密碼要簡單得多,因此,這种監听往往是极其有效的。
  但是,我并不認為對方運用了這樣的設備,這道理极之簡單,因為他們如果有了這樣的設備,那就完全沒有必要再派人前來。有了這樣的設備,又派人前來讓我們發現,那就是极蠢了。
  檢查過房間沒有發現任何監听設備之后,我們再一次回到了書房,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們都沒有說話人家,心中都在想,這到底是怎么因事?
  最先打破沉默的還是白素,他問溫寶裕道:“小寶,你不是說你有預知能力了嗎?這件事難道不在你的預知范圍?”
  溫寶裕听她這樣問,便現出一副非常痛苦的表情:“我說過,我還達不到這种功力。而且,我也說過,我預知到你們的親人中,有人可能有麻煩,但是,我不知道旱你們的哪一個親人,也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么事。我想,這件事可能与我預知到的那件事有關。你們的親人之中,可能有什么人出了什么事。”
  他這樣一說,我和白素全都緊張起來。
  眼下所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奇特太不可思議,我們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在這段時間以來,我和白素也几乎沒有任何行動,似乎不會招來某一個組織動用這樣的手段對付我們,那么,溫寶裕所說的話就很值得考慮了。
  我們的親人有了事?這件事當然不會是白老大,他生活在法國南部的鄉下,過著真正的田園隱居生活,与世無爭,不會生事。且就算他會有什么事,別人也不會找到我們這里來,更何況,我們剛從他那里回來,如果他曾經做過什么,應該對我們說起來。
  排除了白老大,那么,就只剩下兩個人了,一個是白素的哥哥白奇偉,年輕的時候,白奇偉很做過一些荒唐事,有一次,為卞爭奪七幫八會的一批財寶,他竟瞞著父親,不惜大開殺戒。那時候,大偵探小郭還是我挂名當經理的出入口公司的職員,就差點在白奇偉的手下送命。當然,也正是那一次,白奇偉几次想殺死我,但都被白素所救,我与自素之間的姻緣,也是在那次結下的。那時候,我們畢竟都還年輕,做出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來,那也是可以想象的,但現在,白奇偉早已投身商界,不再過問江湖事務,所以,此事与他有關的可能性极小。
  當然,除了白老大和白奇偉,我們還有一些親人,例如已經成仙的白素的母親,紅綾的媽媽的媽媽,還有白素的表妹高彩虹一家以及我的表妹紅紅一家等。
  我們也曾想到,這些人雖然是我們的親戚,但如果是他們之中的什么人出了事,都不會將這件事鬧到我們家里來,至多也是他們的某一個親人向我們求救而已)那么,現在那些神秘的人既然前來監視我們的家,那就只有一個可能:紅綾和曹金福遇到什么麻煩了。
  我和白素同時想到了這一點,因此异口同聲叫了一句:“紅綾?”
  溫寶裕也想到了這一點,因此問道:“自從我回來之后,就再也沒有見到過紅綾,她到哪里去了?”
  紅綾到哪里去了?這個閃題,我和白素都無法解答。
  那是在我和白素离家去歐洲的前几天,或許就是溫寶裕去日本前后,曹金福突然來了。曹金福因為對神農架的野人之謎有著濃厚的興趣,因此,他一直都住在神農架林區,一方面如果我們有事召他的話,他便來一次,另方面,每隔一段時間,他也會來看一看我們。
  這次來,因為他沒有提到任何事情,我們也沒有太注意,以為他同樣是禮節性拜訪,雖然也曾問起過這段時間以來,他的一些活動,卻也是普通的關心。就在他到達的當天,紅綾和他一起出了趟門,事后,我們也沒有問起這件事,他們也沒有說。孩子畢竟是大了,自己有著自己的生活圈子,這是一件好事,且她和曹金福之間,到底是不是在戀愛,我們也沒有完全弄清楚,不過,照我們從各种跡象分析所得,這件事大概是不會有太大出入的。我們想,既然紅綾不向我們提起,那就是他們認為還沒有到告訴父母的時候,我們雖然很關心這件事,卻也不便主動問起。
  當天晚上,紅綾和曹金福一起來到書房,當時,我和白素正在書房里談話。
  他們是一起走進來的,但說話的卻是紅綾,她先叫了我們一聲,我們自然是應了一句,然后抬頭望著他們。
  紅綾說:“金福明天要走。”
  我和白素都有點吃惊,因為曹金福每次來,總會在這里住几天,或是陪著紅綾到處玩一玩,如果那時我們手頭上沒有什么事的話,我和白素也可能會与他們一起,從來都沒有頭天來,第二天便要走的情況。
  我自然就問了一句:“這次為什么這樣急?”
  曹金福訥訥地站在一旁,不說話,說話的仍然是紅綾:“我們有些事要去辦一辦。”
  她這樣說,那就表示不是曹金福一個人走了。
  我們當然非常想知道他們一起去干什么,如果他們覺得這件事應該告訴我們,那自然會說出來,他們不說,當然有著不說的理由,我們也就沒有再問,而且,從他們的表情上看,也不像是有著什么特別嚴重的事。
  當時,白素只是囑咐了几句要注意安全,遇事不要太沖動,記得經常打電話回來,免得父母牽挂之類的話。
  第二天,他們便一起走了,至于去干什么,到哪里去,我們是一點都不知道。
  溫寶裕听說紅綾是和曹金福一起走的,便說出一個地名,問他們是否去了這個地方。
  對這個問題,我們無法回答,因為我們确然是不知道。但我們心中多少也有些不安,因為溫寶裕說出的這個地方,必須經過藍絲所在地,他們一起去看藍絲,順便辦點什么事,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我和白素几乎是同時間溫寶裕:“你為什么想到那個地方?”
  溫寶裕的表情從未有過的嚴肅:“因為我所說的那件大事,与那個地方有關,而且,我也是在那里獲得預知力的。”
  在此之前,我一直都認為溫寶裕說他有了預知力是在鬼胡鬧,現在,見他說話完全是一本正經,便多少也有些相信了,再聯想到他前后所說的一些話,我心中便有些不安起來。
  我道:“如果他們到了那個地方,一定會去見藍絲,我們想辦法与藍絲聯系一下就知道了。”
  在我看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他們到了那里,當然要去拜望藍絲,這不僅因為藍絲是溫寶裕的未婚妻,還因為藍絲是白素的姨表妹,正是紅綾的表姨。
  溫寶裕听了我的話之后說道:“不用了,我在不久以前才從藍絲那里面來。如果他們去看過藍絲的話,藍絲當然會告訴我。”
  我一時被他的話弄糊涂了,問道:“你不是去了日本神戶嗎?怎么會又去了苗疆?”
  溫寶裕苦笑了一下:“這就是我要向你們說的事情,其經過簡直就复雜之至。你們根本不知道,時間雖然只是過去了十几天,但我卻有一种過了十輩子的感覺,經歷的事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我當然知道溫寶裕說話十分的夸張,他剛才那番話,毫無疑問有著夸張的成份,但也似乎有著很大一部分事實,如果我們按照一定的比例將他夸張的成份去掉,比如去掉十分之九,這個比例可以說是夠大了,那么,他所經歷的事,就是別人一輩予可能經歷的事,也可以理解為他在經歷這些事之前,是在前一世,而現在則到了后世了,用一個中國詞來解釋,那就是恍若隔世。
  一件事能讓人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覺,那么,這件事也就足夠奇特了。
  我于是說道:“那你還等什么?快將這件事說出來。”
  白素卻制止道:“這件事等一等再說,我覺得現在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做。”
  我知道白素的感覺一向都是對的,她說還有更重要的事,那就一定有這樣的事,只不過因為我的心緒太亂,一時沒有想到而已。
  我轉過頭看著白素,希望她將心中所想說出來。
  白素道:“在這种情形之下,我們不得不相信,小寶所說的一切全都是真的。”
  溫寶裕抗議道:“全都是真的,千真万确。”
  白素揮起一只手,制止了他:“這件事我們有時間進行討論,現在,我們必須立即做兩件事,第一,要馬上查一下紅綾和曹金福是不是去了小寶說的那個地方,如果是的話,我們得赶到那里去,只有到了哪里,我們才會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溫寶裕叫道:“我同意。”
  白素并不理他,而是繼續說道:“第二件事,就是要設法弄清躲在我們周圍的是一些什么人,他們的來路是什么。我想,他們并不會因為被我們發現了就离去,他們一定還在周圍,只要他們還在,我們總會有辦法抓住他們。”
  在白素說這一番話的時候,我迅速想了一下,她的話不錯,這确然是兩件迫在眉睫的事,我們必須立即辦,如果證實了紅綾和曹金福的确是去了溫寶裕說的那個地方,那么,事情當然就与他們有關了;另方面,只要將那几個監視我們的人抓到一個,事情多半也會清楚。
  現在的問題是,干這些事需要人手,我們三個人似乎少了些。于是,我很自然就想到了大偵探小郭,他的私家偵探所里有的是人,雖說那些人我是多有領教,很難說能夠擔當什么大事,但至少,讓他們去了解兩個人的去向這种事,他們還是可以胜任的。
  我剛想到這點時,白素便對我說道:“你一個人留在家里,我和小寶一起去查紅綾和曹金福的去向。”
  她剛說出了想法,我差點就叫了起來,因為我對這樣的安排實在是太不以為是,我們的周圍目前到底有多少人在暗中監視,實在是一件無法弄清楚的事,他們手上有著什么樣的武器,那也是無法明白的,即使是我和白素兩個人留下來,我都不會認為足以對付他們,現在,她卻只讓我一個人留下來,而且所領的任務還是要捉一個活口。
  我當然不會提出反對意見,如果我提出來,那似乎顯示我怕著那些人。
  一生中,我不知經歷了多少大風大浪,對于几個不明來歷的人,我自然是不會怕的,更何況我現在是在我自己的家里?但是,我确然是希望白素能留下來,沒有別的想法,只是想身邊多一個人,万一有可能抓到那些家伙的時候,出手時方便一些,成功的可能性也就更大。因為此事可能涉及我們的女儿和曹金福,我希望能盡快知道事情的初步結果。
  但是,白素并不待我表示意見,便已經站了起來,同溫寶裕一起向外走。
  我知道白素的心思縝密,她一般不做決定,而她一旦做決定的話,那种決定總不至于會有多大的錯。
  她向外走的時候,一邊對溫寶裕說:“小寶,你去找小郭,他會知道怎樣做的。我去想一些別的辦法。”這樣說過之后,她又轉過頭來對我說:“那些人到底是哪一方面的勢力,我們現在還一點都不清楚,你自己當心。”
  我沖她舉了舉酒杯,意思是讓她放心,我會應付。
  他們离開后,我獨自坐在書房中,几乎是動都沒有動,我的思緒實在是太亂,需要好好地整理一下。
  整個事情的起因當然是從溫寶裕的日本之行開始,照目前所知的情況來看,溫寶裕离開日本神戶之后,還去過苗疆看他的未婚妻藍絲,很可能還去過他所說的那個地方,他去那里干什么?不得而知,据他的只言片語判斷,他似乎在那里有一些非常特別的遇合,并且有了他所認為的“預知能力”。
  然后的事情應該与他所說的預知能力有關,那么,他預知到了什么?按他的說法,他預知到了一次大的災難,這是一次山崩地裂的大災難,涉及千万人的生命財產安全。照此推測,他所說的災難有可能是一次強級地震,只有地震才會山崩地裂,當然,也有可能是火山爆發,還有一种可能是整座大山的滑坡現象。除了這些自然的災難之外,當然也不能排除人為災難的可能.世界上有些瘋子,總在想著怎樣使自己活得更好,于是便不顧他人死活,每時每刻都在制造一些事端,核爆炸引起山崩地裂的可能也是完全存在的。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假設确實因為某种特殊的原因,溫寶裕知道了這件享,那么,這件事又怎么會与我的親人扯上關系了?
  再假設,曹金福因為某种關系知道了這件事,然后來找紅綾一起去了解,然后引起了某一方勢力的恐慌,于是便要對付他們。
  這种可能當然是存在的。如果證實了這种可能,那也就是說,溫寶裕所說的山崩地裂就是人為災禍而不是天災,既然是人為災禍而不是天災,紅綾和曹金福知道這件事后,就一定會設法制止這件事。我非常清楚,以他們兩個人的性格,既然知道有這樣一件事存在之后,定然是不肯袖手旁觀的。由此可見,与他們為敵的,定是一個极大的勢力,說不定是一個國家,至少也是一個极有勢力的大幫派。
  后一种可能顯然不如前一种可能大,因為就算是世界上最大的幫派,他們的勢力也不足以同一個國家抗衡,而且,這樣的幫派即使有了某种核攻擊能力,那种能力也是极其有限的,根本就不可能造成山崩地裂那樣嚴重的后果。
  證實了這一點的話,就說明要制造這种大災禍的不是一种幫派而是一個國家,而且,還是一個极有勢力的國家,這個國家有著极多的核武器。
  天,紅綾和曹金福如果是在与這樣一個國家作對的話,那后果簡直就不堪想象,別說是他們兩個人,就是再加上我和白素以及白老大,恐怕也根本不會是那种勢力的對手。雖然我決不會承認我比誰弱小,但如果我們面對的是一個專門研究怎樣殺人的國家机器,就算是再強大的人,又能怎樣?
  紅綾的去向和溫寶裕以及他所參加的靈學大會,根本就是兩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怎么會扯到了一起?在這時,我還有些不肯相信。但有一個事實不容忽視,那就是我們家周圍,目前有著一股不知來歷的勢力在監視著,他們是何方神圣?不清楚,他們有什么目的?不清楚,他們有著怎樣的力量?同樣不清楚。
  當然,如果讓溫寶裕將他所知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或許可以弄清楚許多事,但這件事來得實在是太突然,我們需要做的工作又實在是大多,根本就無法在同一時間內將所有的事情理順。
  既然如此,就不得一件一件地解決,現在,我國在家里,是為了抓到一個活口,那么,我現在需要考慮的,就是我所面對的這些人。
  我雖然沒有見到這些人,卻也見過了他們的影子,當時給我的總体印象是,他們經過還算嚴格的訓練,也有著較強的應變能力,反應也非常不錯。但是,我當時也有一种印象,那就是這些人所使用的手段并不是非常先進。若是按照我前面的分析,此事与一個具有強大核攻擊力的國家有關的話,那么,就可以得出下面的推論,第一,現在正監視著我的是那個國家的特工;第二,他們可能并沒有抓到紅綾和曹金福;第三,他們的目的并不是我和白素,而是紅綾和曹金福。
  后面兩點,我几乎是立即就肯定了下來,但是第一點卻讓我產生了怀疑,因為我感覺到,以那些人的身手論,絕對不會是一個大國的絕頂特工。那個國家的絕頂特工人員中,与我有過交往的,實在可以說是不少,并且我知道,他們的身手高到了絕對不容我忽視的程度,更甚至,他們的各种偵听手段,毫無疑問是世界一流。就這几點來看,目前在監視著我的家的那些人,絕對不能与我所認識的那些人相比。更進一步,如果這次的事情是由一個國家机器來執行的,他們當然不會不知道我這個人,同時也知道,要對付像我這樣的人,不是隨便派出几個平常身手的人便可以達到目的的。
  再深一層想,那個國家的特工高手,与我們有關系的非常之多,有一些甚至還有著很密切的交往,例如那十二個以花命名的女人,她們不僅有著极好的身手,還有著极高的地位,如果真的有著這樣的事,她們當然是知道的,那么,按照正常的途徑,她們應該主動來找我們,而不是派出几個不頂什么事的人來監視我們。
  越這樣想的時候,便越覺得這件事与那個強大的國家机器并無關系,當然,這話也是极其難說的,那是一個非常難以把握的國家,他們的領導人心血來潮想干點什么出人意料的事來,實在也是不能按常理推測,或許,他們會因為某一天晚上做了一個夢,這個夢中一個鄰國向他們挑釁,然后在醒來之后,他便下令向鄰國發起攻擊;或者在一個小時之前,与某一個鄰國稱兄道弟,比戀愛著的男女山盟海誓還要激動人心,但卻在一個小時之后反臉相向,打得不亦樂乎,這樣的事實在是平常之至。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現在我所要做的事就是抓一個活口。
  然而,我連他們在什么地方都還沒有搞清楚,這個活口該怎么抓?
  是一直坐在這里等他們送上門來?還是該采取一點什么相應的對策?
  按照我們事先的分析,那些人到達這里的時間在我們回來之后,因此,他們才未來得及在我的家里安裝竊听器材,并不是他們不想安,而是沒有時間做這件事。既然如此,我何不將計就計?
  拿定這個主意,我立即振著起來,一口干了杯中的酒,換了出門的衣服,將房間中的一些小設備啟動,然后走下樓,打開門,一邊向外走一邊對老蔡說:“我出去辦點事,如果白素回來,你告訴她,我可能過兩三個小時才能回來。”
  我說話的時候,故意將聲音盡可能地放大,目的當然是要那些在暗處監視的人听到。
  白素离開的時候,坐的是溫寶裕的車,我的車還停在家里。我上了車,很快便駛了出去,到了山下,找一個地方停好了車,然后繞道徒步返回。
  我當然清楚,前往我家的這條路,目前一定在最嚴密的監視之下,我如果沿著那條路回去的話,很快就會被發現,那么,發現我的人一定會通知其他的行動者,我的計划就被他們識破了。
  我的家住在山上,汽車都要走好几分鐘,步行則需要一定的時間,那還是在通過正常的道路行走的情況下,現在,我正在走的地方,根本就沒有路可言,周圍到處都是草和樹,增加了行走的難度。不過,因為不是沿著路走,倒也可算是抄了近道,我估計在時間上,我不會耽誤太久,更何況我是受過嚴格武術訓練的,走這樣的路并不是一件艱難的事。
  因為我行走的速度非常之快,從下車到接近家門口,僅僅只是二十分鐘時間,加上我駕車下山的時間,也只不過在半個小時以內。据我估計,在我的車完全下山以前,那些人不會采取行動,因為那時候我要是返回的話,那實在是太容易了,而且,也一定可以將那些人堵在我的家里。也就是說,他們可能行動的時間僅僅只是二十分鐘。
  對于這一行的高手來說,二十分鐘已經是足夠多了。我不是不知道這一點,可除此之外,我沒有任何辦法,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祈禱上蒼,讓那些家伙的速度慢下來。

四、白素棋高一著

我當然不是從前面接近的,那樣的話,很快可能引起監視者的警覺,這一點早在我的預料之內。
  當我來到我家后面不遠時,便已經知道,家里已經有了不速之客,因為我看到后面有一扇窗子是開著的,這也就是說,定然有人從那里翻窗而入,悄悄地進人了我的家。我在离開之前,為了自己能很順利地爬窗進入,已經將那扇窗的閂打開,但并沒有將窗戶打開。現在,那扇窗卻是門戶大開,當然是因為有人進去的緣故。
  從那扇窗戶翻進去,是我和白素常干的事,那多半都是因為我們身處險境,不得不小心謹慎的時候,現在,白素已經出門,家中只有老蔡一個人,而老蔡已經很老了,听力又不好,就算是有什么人進去,他在樓下也不一定能听到。
  知道有人進去了,我運動的速度立即快了起來。
  一方面,我的行動加快,另一方面,我并沒有忘記注意周圍的動靜。就在這時候,我發現了一個讓我十分不解的情況,因為在我家門前,有著什么异常,而且,我家樓上似乎也有一些特別的動靜。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要進入我的家里,當然會异常小心,根本就不會弄出任何聲響來暴露自己,而他們進入我的家,雖然家中有老蔡在,那其實跟沒有人并無太大區別,那么,樓上的混亂是怎么回享?難道他們并不是悄悄地進入,而是公開從前門闖進去的?這种可能是定然不會存在的。
  那么,是不是突然有什么人回來將他們撞見了?
  什么人?不會是溫寶裕,也不會是小郭,他們此時正忙著查紅綾离境以后的去向,也不應該是白素,她是和溫寶裕一起走的,不會這么快就返回。
  會不會是紅綾和曹金福意外地園來了?
  我立即想到,這是非常有可能的,他門可能在什么地方闖了禍,然后通過特別的方法溜了回來,正好碰上了那些人在家里,而那些人之所以埋伏在此,目的正是為了抓他們,于是,雙方便打了起來。
  除了我家突然有人回來以外,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如此的混亂。
  這樣的判斷過程,寫起來有著長長的一大段,但在當時,只不過是我腦中的一閃念,不會超過三秒鐘,而我在思考時,身体卻在极快地接近我的房子。
  片刻之后,我已經到了牆腳下。樓上的那扇窗戶如果是關閉的,或許我還要費一點功夫,可現在,那里是門戶大開,真是給我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而且,我出人那扇窗戶的時候也實在是大多了,真正是輕車熟路。
  我在接近牆腳之后,左手在旁邊的一棵樹上撐了一下,身体便躍了起來,接著,一只腳又在樹上點了一下,借助這一點之力,人已經直向那扇窗閃了過去。
  這一系列動作一气哈成,待我穩穩地站在二樓的房間中時,時間尚不及三秒鐘,我一落地,便听出,打斗聲是從隔壁的書房中傳出的。我連忙沖過去,卻見有兩個人正從書房中跳出來,緊接著,又有兩個人跳了出來,緊跟著他們跳出來的,竟然是白素。
  在這一刻,我忽然明白過來,白素所謂跟溫寶裕一起去了解紅綾的去向,只不過是她的一個誘敵之計,她也一定料到,待他們走了之后,我會离開,故意給那幫人以机會,因此,她在下山之后,便与溫寶裕分開了,并不是去想辦法打听紅綾的事,而是悄悄地返了回來,然后伏在房子的后面,等著那幫人的行動。
  我見到白素一個人對四個,似乎沒有絲毫的畏懼,看她那情形,倒好像這并非真正的動手,而是平常練練身手似的。
  在那一瞬間,我當然不會袖手旁觀,而是迅速有了行動。我知道白素足以對付那四個人,而我的目的則是抓一個活口,是以,我發起攻擊的時候,目標非常明确,對准的是靠我最近的一個。
  但是,我的估計顯然不足,那家伙卻是四個人中功夫最好的一個,而且力大如牛,我一出手的時候,原是抓住了他的手腕的,若是普通的武林中人,被我這樣一抓,定然不會有反抗的机會,因為第一,他根本不會想到會有另外一個人突然向他發起攻擊,那時會有片刻的遲怔,哪怕那是十分之一秒的時間,也足以讓我的另一只手制住他頸后的一個穴道;第二,我所抓住的,其實也是人手上最薄弱的地方,這個地方被人抓住,并不是那么容易掙脫。
  我實在是太大意了,就在我的手剛剛抓住那個人時,他的手腕猛地一翻,使得我抓他的手滑脫了,同時,他的另一只手卻猛地向我擊來,我暗中吃了一惊,因為他那一擊的力度實在可以說不輕;我如果被他擊中的話,至少也得斷一根肋骨。
  事后,白素對我說,我的這一次失手,完全是因為我太輕敵了。
  當時,我還有點不服气,但她認真一分析,我才知道,她的話是一點不假。
  我在沖出來時,當然就見到了那四個人,我當然是武學高手,以我這方面的造詣,一眼就可以看出眼前那四個人的功力有多深厚。前面我也提到了,以他們四個人的功夫而論,根本就不是白素的對手,現在又加了一個我,那么,雙方的力量懸殊就實在是太大了。正因為有了這樣的想法,在我看來,要抓住他們之中的一個,那實在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但是,我并沒有料到,我下手的那個,功夫雖然不是太高,但其力度大得惊人,而且,他的身手极為敏捷,是以我一擊之下,才根本無法得手。
  那四個人見我們兩個人都在,知道再沒有了取胜的可能,便放棄了對抗,一齊向樓下跑去。那時候,我听到樓下的客廳里有著聲音傳上來,似乎下面還有著他們的人。
  對于這些人的功夫,我心中已經有數,當然不會將他們放在眼里,何況這里不是他們的地盤,不用太多時間,便會有警方的人員赶到,時間拖長了,對他們是极端不利的。因此,我見那四個人向樓下跑去時,便赶了下去。
  為了以最快的速度到達客廳,我當然不是從樓梯跑下去的,而是順著樓梯扶手滑下去的。我到達客廳的時候,見老蔡正昏倒在一旁。那時,我以為老蔡已經被他們殺害了,是以有一瞬間的遲滯。正是這一瞬間的遲滯,給了他們逃脫的机會。后來,眼看他們已經跑了出來,我才猛地醒起,追過去,對准最后一個的頸部猛地砍了一掌。這一掌我原是用了十足的功力,但是,那家伙是向前跑著的,而且速度也十分的快,我的掌雖然砍在了他的頸上,卻也被化解了一些。
  我在一掌得手后,我們也都全部到了外面,我正要再次出手,卻見旁邊有一個家伙向我攻來,我不得不向一旁閃開,豈知那家伙并非真要對我出手,而是使的一個虛招,目的正是要我遲滯一下,給他們逃走爭取時間。
  待我再次向前時,他們已經四散著向山中逃去。
  我正要追過去,卻听到白素在樓上叫我。我追赶的速度慢了一下,那些家伙便与我拉開了距离。
  白素在樓上沖我說道:“不用追了,我這里已經有了一個。”
  听說白素已經抓到了一個活口,我當然就不再追了。那幫家伙發現他們的人有一人被抓之后,定然會返回來營救,如果我追出去,又不能及時赶回來的話,家里就只有白素一個人,那將會危險得多。
  這樣一想,我便連忙返回,見大門已經被那伙人毀坏,根本無法再關上,我也不去管這件事,因為門這种東西,本來就只能防君子而不能防小人,既然門不再起作用了,就是修好也還是罔然。我回到客廳,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老蔡,還好,那些家伙下手并不重,老蔡此時已經漸漸醒轉過來。
  我不再管他,而是沖上了樓,直接進了書房,見白素此時正坐在書房里,手中端著一杯酒,慢慢地品著,而在她的面前,竟躺著一個常高大的男人,那人一動都不動,竟是已經昏了過去。
  我先在窗口向外看了一下,沒有見到任何人,卻听到遠處有警號聲傳來。我想,那警車可能是向這邊駛來的,或許是那些人要沖進來時,老蔡打電話報了警,正因為老蔡打電話報警,那些人才會向他下手。以后應該告訴老蔡,遇到這种事的時候,能躲多遠便躲多遠,我們所遇的人實在是太特別,以他一個高齡老人,根本就不會是這些人的對手,再說,不管發生了多大的事,總也還有我們可以應付,根本就不需他來插手。
  外面的警號越來越近了,我看到白素的眉頭動了一下,我也同時想到,是不是將這個家伙交給警方去處理?
  很快,我得出了否定結論,如果將他交給了警方,接下來的麻煩可能會很多,而且,警方會不會讓我們得到我們想知道的東西,現在還非常難說。更何況,在這件奇特的非法入室案查清之前,我們的行動自由將會受到影響。如果此事真是涉及紅綾和曹金福的話,我們說走就要走,根本不能有絲毫的牽累。
  這樣想定,我立即一步跨向那個躺在地上的家伙。白素的決定顯然与我一致,她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同我一起,抬起了那個家伙,一起走出了書房,來到樓梯口。
  我家的樓梯是經過特別改裝的,就在這樓梯上,有著一個特別的裝置,可以直接通到下面的地下室。那時候,我們的速度极其之快,將那個家伙放上裝置之后,我已經按動了一個掣扭,那個裝置便快速向下落去。
  白素并沒有下來,她還因在樓上,對付將要到來的警方人員。
  我剛剛到達地下室,就听到警號聲停了下來,那是他們已經到達我家門口了。
  上面的事我根本不需要管,我知道白素足以應付,我所要考慮的是面前這個家伙,在警方人員离開之前,他不能醒轉過來,因為他如果弄出什么聲響的話,警方人員可能會引起注意,那時,警方要將此人帶走,我也就無能為力了。
  好在我的地下室中有些我從事冒險生涯必須的設備,其中便有著一瓶乙醚。
  為了不讓上面的警官發現,我不能開燈,只好在黑暗中摸索,找到了一支小手電,這种小手電發出的光极弱,但足可以供我做我所想做的事。
  對地下室里放置的東西,我當然是极熟悉,根本不需要太多過程,我便找到了那只瓶子和一團棉花。我從那團棉花中扯下一點,將乙醚倒了一點在上面,放在那家伙的鼻子前,然后便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我估計,那幫警察在半個小時左右便會离開,而眼前這個家伙醒來可能需要四十分鐘左右。
  一切正如我所料,約三十分鐘之后,我听到了頭上有聲響傳來,顯然是白素坐著那具特別的升降机下來了。
  我順手按下手邊的一個掣扭,地下室里的燈便亮了起來。
  “他們都走了?老蔡的傷勢怎么樣?”我問。
  白素從那具升降机中走出來,升降机又自動升了上去。“老蔡的傷不礙事,主要是受了些惊嚇。那些警察問了一下情況就走了,對衛府中發展這种事,他們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不會大惊小怪的。”
  我看到白素手中竟拿著兩只酒杯和一瓶酒,顯然,她做好了在這里呆很長時間的准備。
  她先倒了一杯酒給我,然后又給她自己酌了一杯,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我問道:“你在后面躲了多長時間?”
  她笑了笑:“你的反應太遲鈍了,如果你早一些出門的話,我當然就不會在那棵樹上藏半個小時了。”
  我又向那個昏迷著的家伙呶了呶嘴,意思是要她講一下制服這家伙的經過。
  白素笑了笑,說道:“你剛剛走出去,我就進來了,躲在書房后面,我估計了一下,他們可能在你离開后十分鐘左右來。結果證明我的預料并沒有錯,他們在過了大約十六分鐘之后。便來了,進來的是兩個人。我說進來的是兩個人,是指進書房來的是兩個,至于在別的地方還有多少同伙,我并不知道。當時,我的判斷是他們一定還有別的同伙。前一次,我們赶出去的時候,發現他們至少有三個人,現在,他們進書房的是兩個,我不得不考慮他們在周圍還有几個同伙。那時,因為我還沒有正式同他們交手,不知道他們的深淺,所以,我心中拿定了主意,我不出手則罷,只要一出手,無論如何得將其中的一個打倒,那樣,我就會少一個敵人。”
  我贊道:“不錯,你的判斷從來都那么准确。”
  她續道:“其實,那時候我還是有些緊張的,因為据我估計,你离開后再重新返口,至少也得半小時左右,而這些人在房間里最多不會超過五分鐘。如果我出手,將其中一個打倒,另一個肯定會喊來他們的同伙,而他們的同伙赶來不會超過三分鐘。我當然不會在他們离開的時候動手,那也就是說,我單獨面對他們的時間,至少也在五分鐘到八分鐘之間。這樣長的時間對于我來說是非常危險的,但是,我又不能不下手,因為放棄了這一次,下一次可能就沒有机會了。”
  听她如此一說,我也感到這件事真是万分的僥幸,如果對方不是派出這樣一群不中用的人來,他們的人多,將白素打倒甚至是殺死,根本就不需要一分鐘,這實在是一件太可怕的事。因此,我不自覺便叫了一聲。
  白素道:“謝天謝地,他們派來的人功夫還不算太強,所以,我按照計划將這個打昏以后,其他几個人沖上來救他,我一出手便知道那四個人對付不了我。我只需要拖五分鐘,你就會回來。”
  這件事,她現在說起來,似乎是一件极其簡單的事,但在當時,我能想象那种緊張,在敵我雙方的情況完全不明的情況下,貿然出手,那确然是犯了大忌,但在那時,白素可以說是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在五分鐘之內,她如果不出手,這些人便會悄悄地逃走,這樣的机會,真正叫做稍縱即逝。
  我們坐在下面談了几十分鐘,那個家伙竟還沒有醒過來。我看了看表,發現他似乎昏過去的時間太長了,便怀疑那家伙其實已經醒了過來,只是知道不是我們的對手,所以才會詐昏。
  我走過去,先是認真看了看他,又伸出一只腳,將他的身子撥動了一下,發現他确然是還昏著。
  看來,很可能是白素下手重了一些,而我在倒乙醚的時候,因為光線的緣故,倒得多了一點。
  我給自己的酒杯酌滿,又給白素加上酒,再次坐一來,對她說:“看來,這家伙睡得很香。”
  白素看了看時間,然后對我說:“溫寶裕可能該來了,我上去准備點吃的東西來。”
  我也覺得有些餓了,便深以為是地點了點頭。
  我在下面坐著,除了喝酒,再無事可干。
  卻說白素上去后,晚餐快弄好的時候,溫寶裕和小郭一起來了。然后,他們便一起端著食物,到了地下室,我們一邊吃,一邊問起調查的情況。
  小郭回道:“我已經調查清楚了,紅綾和曹金福确實到了那個地方。”
  我于是問道:“你沒有查一下,他們是否已經离開了?”
  小郭道:“如果不是想查清這一點,我早就來了。你也知道,我們在那邊的人手不是很多,調查起來就要費些事。”
  我需要的是結果,不是要他來表功,因此說道:“我知道,你是勞苦而功高。”
  白素知道我又要說刻薄話了,便連忙說道:“結果查出來沒有?”
  小郭道:“我們沒有找到出境記錄,應該是還沒有离開。”
  那個地方是一個小地方,而且非常荒僻,他們去那里干什么呢?這個答案,溫寶裕應該清楚,我正想問一問他,卻見那個俘虜動了動。
  溫寶裕發現這一點后,便從坐著的地方跳了起來,照著那家伙賜了一腳。那家伙大概還在半迷糊狀態,根本不知自己此時的處境,因此,在溫寶裕一腳賜下去之后,便猛地跳了起來,似乎要打溫寶裕,他跳起來之后,立即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十分陌生的環境之中,而且,這里有著四個人。他當然想起來事情的全部經過,尤其是看到白素以后,臉上頓時露出了惊駭之色。
  但這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他很快就臉色一變,說道:“我勸你們最好是快點放我走,要不然……”
  這家伙,真正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問道:“要不然會怎么樣?”
  他有些惡狠狠地說道:“跟我們作對,對你們沒有任何好朴。”
  我冷冷地笑了一聲:“這一點我倒是相信,不過,我也不覺得會有什么坏處。”
  “那是因為你們對我們的情況完全不了解。”
  溫寶裕說道:“照我看來,你對我們的情況就更不了解了。”
  那人似乎還非常的不服气:“我根本就不需要了解,你們絕對沒有力量跟強大的國家机器作對的。”
  溫寶裕這時再也忍不住,走到那人身邊,照准他就一腳踢了過去:“扯你娘的蛋,我倒是想看看,你所說的國家机器有什么厲害之處。”
  溫寶裕還要再踢一腳,卻被白素制止了,然后,她說道:“朋友,你如果認真了解一下的話,就會知道,我們并不是一些惹事的人,但也絕對不是怕事的人,你也不必拿什么國家机器來嚇我們,而且,我覺得還有必要提醒你,這里是法治社會,你這樣私闖民宅,是違法行為。另一方面,我還可以告訴你,与我們打交道的人,不知要比你們厲害多少,但是我們從來都沒有怕過。”
  他還不肯軟下來:“那是因為你并不知道我們的力量。”
  白素道:“當然,你們的力量很強大,我并不是不知道,但是,你想過沒有,我只要將你交出去,將會引起一場怎樣的糾紛?一場外交糾紛的結果,你想會是怎樣的?或許,我們誰都不會有任何損失,但是,朋友,你應該清楚,這樣的糾紛總會有人對此負責的,對不對?你想想,你的那個強大的國家机器會對這件事負責嗎?那當然不會,他們不得不找一個或者是几個替罪羊出來。你想一想,你認為你有能力不當這個替罪羊嗎?”
  他叫道:“你不要拿這种話來威脅我,我不是被嚇大的。”“自然你不是被嚇大的。”我說道:“我也相信,你是被你的上司派出來的,但是,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你的上司能保得了你?我敢說,到時候,他們就成了泥菩薩過江,自己都難以自保了。”白素在這時站了起來,對我們說道:“我看,跟這樣的人根本就沒有什么好談的,我去跟警方聯系一下,如果万一不行,就將他交給警方,這件事由警方去處理,就會省了我們許多麻煩。”
  她向我使了個眼色,然后离開了。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擔心他的同伙會再次來找事,所以她上去比大家都在下面要好,万一有什么事,也好通知我們一聲,我們提前作一些准備。
  見她向外走,我便對她說:“警署那邊,先還是別忙,照我看,他們的人可能還會再來,我們再多抓几個,既然他們定然要生事,我們不妨盡量將這件事鬧大一些,我倒是要看一看。到時候,他們怎樣收場。”
  白素并沒有停下來,而是說道:“這個你放心好了,我早有准備。”

五、砸了一間派出所

看來,這家伙并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白素离開之后,我便想用一個什么辦法撬開他的口,我的辦法還沒有想好,溫寶裕已經再次站起來。
  他先說了一個机构的名稱,然后問那人:“你可知道在這個机构中有十二朵名花?”
  那人道:“這与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溫寶裕說:“是嗎?我想這是因為你并不知道這十二個人的身份,但我可以告訴你,她們都有著少將軍銜,要不要我們打電話叫一兩個來見見你?”
  那人道:“你不要拿她們來壓我,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机构,我們的事,她們根本就管不著。”
  溫寶裕所說的十二朵花,當然是指黃蟬、朱槿那幫人,在最初的時候,她們确然是十二個人,全都經過最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而且,那個訓練她們的人正是曹金福的師傅雷動九天雷九天,曹金福与她們甚至是師姐弟的關系,不過,她們既然身居要職,且在國家的安全机构擔當重任,當然不會認曹金福這种師弟了。她們与白素之間的關系,倒也還說得過去,就是与我,表面也還是客客气气的,只是我對她們身份极端的厭惡,才使得我們的關系沒有更進一步的發展。我平生最不喜歡的一种人就是間諜。
  我冷冷地說:“你的話不錯,你們确然是屬于兩個完全不同的机构,如果是在你們國內,她們自然是管不了你們,但你不要搞錯了,更不要做夢。你首先應該想清楚的是,你現在所在的地方,而且,你到我的家里來,不僅僅是私闖民宅這么簡單,你還有在此進行間諜活動之嫌。你們的行動有損于你們那個國家的形象,她們便可以管得著了。”
  小郭道:“這個人蠢得像一頭豬,跟他說這些沒有一點用。我看,我們也不用費事了,干脆將他往警方一交,然后再給朱槿扛個電話,叫她去警方交涉去,至于最后這件事怎么收場,那就完全不是我們的事了。”
  溫寶裕跳起來:“我去給他們打電話。”
  我道:“你先等一等,要給警方打電話,也不需要這樣急,他們闖進來鬧事,警方已經知道了,現在,我家周圍到處都是警方的人,如果他真的不怕的話,我們到時候只要喊一聲,他們就會來。”
  小郭說:“那還等什么?對待這种東西,還有什么客气可講?”
  我擺了擺頭:“不,我的為人你們也都是清楚的,有許多事,我自己可以解決的,就不想鬧到警方去,如果我所遇到的每一件事都要警方來插手過問的話,我衛斯理也就不會是今天的衛斯理了。”
  溫寶裕本已走到了門邊,這時便停下來,說道:“是的,你衛斯理鼎鼎大名,可是,你問一下這家伙,他知道你衛斯理是誰?”
  我道:“我并不需要他知道我是誰,我也不需要他們知道我曾与世界上那么多國家的間諜机构打交道的事,我只想他告訴我,他們為什么要監視我的家,為什么試圖搜查我的家,他們為什么認為自己有這樣的權利?我早已下了決心,他們如果不對此給我一個明确的答复的話,這件事,我決不善罷甘休,如果他們還在做著什么夢的話,那么,我們不妨走著瞧好了。”
  我們三個人,只不過是在這家伙面前演一場戲,我們希望通過這場戲給他一些壓力,使得他說出到底所因何事。
  在我看來,我們這場戲演得非常之好,但是,我們卻料錯了一件事,那就是面前這個人絕對不敢自作主張說任何話,對于他們來說,命運是一樣的,他如果不說,我們將他交給警方。最后可能正如我們所說,將會引起一場不大不小的外交糾紛,但那并不是他的事,他們也只不過奉命行事,該誰負責,也不會輪到他;如果他說了出來,事情可能就完全不會是這樣,他只要一回去,便可能被他的上司當作意志不堅者,將會受到什么樣的處理,我們無法想象,但他是非常清楚的。
  因此,他對我們說:“你們也不要多說廢話了,你們想怎樣就怎樣好了,總之我是不會說半個字的。”
  我們努力了半天,他可是半個字也不肯說。溫寶裕和小郭都有些失去信心了,便拿眼看著我,我也鬧不清楚,這家伙怎么會如此的口緊,竟難以敲出只言片語來。說實話,難以對付的人,我見得還真是不少,但像他這樣難以對付,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正在想著下一步該怎么辦時,卻听到開門的聲音。
  這開門的當然是白素了,如果是別人的話,不會有鑰匙。
  但是,為了預防万一,我們三個人還是暗中做了准備,現在,与我們作對的人正如面前這個人所說,不是一個人或者一個普通的組織,而是一個強大的國家机构,我們不能低估了這個國家机构的力量,面前這個人之所以半個字不肯吐出來,正是這种國家机构的威懾力在起作用。
  門開了,走進來的果然是白素,不過,她并不是一個人進來的,在她的身后,還跟著一個人,這個人是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极其美麗的女人,雖然已經有了年紀,但仍然是風韻不減。
  我們自然是認識她的,而且,剛才還談到過她。
  她正是十二朵名花之一、大亨的情婦、有著少將軍銜的朱槿。
  我原以為白素上去,只是為了觀察另外一些人的動靜,卻沒料到,她是去通知朱槿的,對她的這种做法,我并不以為然,因為朱槿一插手進來,事情很可能就會更加的复雜化。
  我看到她,連忙說道:“喲,原來是將軍同志光臨了,有失遠迎。”
  朱槿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然后說道:“衛斯理,你這個人的腦袋真是比石頭還頑冥不化。”
  我道:“是,是茅茨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朱槿再不与我搭話,而是開始對那個人說話,她先自報了家門,非常之詳盡,包括她的机构名稱以及她本人的軍銜以及所負責的事務,然后問那個人:“你是哪一個部門派來的?”
  那個人對她說道:“對不起,少將同志,我并不屬于你的部下,而且,也沒有義務向你匯報工作。”
  朱槿猛地將桌子一拍,吼道:“放肆,你知道你是在跟誰說話嗎?”接著,她大喊了一聲:“立正!”
  那個人果然被她的雌威所懾,渾身一震,突然站了起來,右腳往左腳一并,果然是昂首挺胸。
  朱槿將左腳往右腳上一擱,順手端起桌上的一杯酒,喝了一大口,然鳳對那人說道:“現在,你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屬于哪一個部門?部門負責人的名字叫什么?你們到這里來的任務是什么?”
  那人雖然是立正站著的,果然有几分軍人風姿,卻對朱槿說:“對不起,少將同志,除了我們局長和我的小組長以外,我不會向任何人匯報我的工作。”
  朱槿何時受過這种气?她猛地將酒杯往桌上一放,一步就沖到了那人面前,我們還沒有意識到她要干什么,已經听到了兩下清脆的響聲,那人的臉上已經出現了兩個帶有五指的掌印。
  她怒不可遏他說道:“去,將你的小組長給我叫來。”
  我這時才明白,她原來也是在演戲,是想通過這种辦法將此人救走,只要此人一走,我就是再想指責他們什么,她也都可以矢口抵賴了,她的算盤倒是打得不錯,但她當然忘了一點,在她面前的是衛斯理,而不是什么一般的普通人,別人或許會上她的當,但衛斯理不會。
  我連忙站起來說道:“將軍同志,你至少應該知道,這個人私自闖進我的家里,已經触犯了本地法律,現在,我們正在考慮通知警方。我們之所以在通知警方之前知會你一聲,完全是出于對你本人的友情考慮,与你所代表的國家毫無關系。”
  朱槿听了我的話,卻并不看我,只是惡狠狠地盯著那個人:“一幫蠢豬,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你們所做的事會給你們帶來什么。”說完,她便轉過身,對白素說道:“我要借你的電話一用。”
  白素說道:“只管用好了,我帶你去。”然后,她們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那人挨了兩巴掌,又被罵了一通,對這個突然而來突然而走的女人似乎有所忌憚,面上現出恐懼之色來,雖然朱槿已經离開,他卻仍然畢挺地站著,一動不動,似乎傻了一般。
  溫寶裕這個小鬼此時可得意了,走到那人面前,伸出手來,在他的臉上拍了拍,說道:“朋友,這就叫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回你可要倒霉了。”
  那人似乎也開始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因此身体有些發抖起來。
  現在,既然朱槿來了,我也就不再問那個人,反正人在我的手里,交不交給她,那是由不得她的事,我倒要看看,這件事究竟怎樣收場。因此,我們也不再問那個人任何話,只是与小郭溫寶裕三個人一個勁地喝酒。
  片刻之后,白素下來了,我向她使了個眼色,那意思是問她,上面的事怎么樣了,她根本就沒有回答我,而是對我們說道:“將他帶到上面去吧。”
  溫寶裕首先反對:“將他帶到上面去?如果他們的人來搶他怎么辦?”
  這正是我的話,只不過由溫寶裕說出來最好。
  白素道:“小寶,你怎么犯糊涂?你不想一想,朱槿是什么樣的身份,有她在這里,誰還敢來搶,那可真是吃了豹子膽了。”
  我也非常清楚,她的話名義是對溫寶裕說的,其實是故意讓我听的,她當然知道我從來都不信任像朱槿這樣的人,并且,對她們那幫人沒有任何好感。
  她這樣說過之后,溫寶裕當然是沒有任何話再說了,但我卻要說。
  我說:“那倒是确然不敢,不過,我覺得朱槿的信譽倒是先值得商量一下。”
  白素沒有說話,卻是頗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我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說:“對她們几個人,你從來都不肯摘下有色眼鏡,你別忘了,前不久,她還幫過你的大忙,難道那也是背信棄義不成?”
  這話倒也不假,前不久,我們的好朋友戈壁沙漠与我一起去研究一輛鬼車,但那輛車可真是有鬼,竟將戈壁沙漠弄得不知所往,從我的眼前消失了。在大約一個月之后,我才知道。他們竟然在數万公里的一處沙漠上出現,并且,因為他們沒有任何身份證明,而又失去了那了段記憶,結果競被當作間諜關了起來,后來,正是朱槿出面,甚至准備動用她的權力,將那個頂著不肯放人的局長撤職,這樣才最終將他們救了出來。
  但那件事畢竟不同,第一,戈壁沙漠不是間諜,确然是他們弄錯了,這一點朱槿自己也非常清楚;第二,他們放了戈壁沙漠,對他們沒有絲毫影響,說不定,他們非常清楚還將會有許多次与我合作的机會,就此賣一個順風人情,那也是完全可能的。
  這一次的事情則全然不同,面前這個人私闖民宅,第一條便是違反了本地法律,第二條,那就是他們來此地的身份极其特殊,這樣的身份只要被有關當局知道,那將會是一場軒然大波,由此將會引起的外交糾紛,現在簡直是難以估計。這件事真是說小則小,說大則大得不得了,她一直部在處理著這樣的一些事務,當然是非常清楚這里面的厲害關系的。
  在這樣的一件大事面前,她又怎么會站在我們這邊?
  白素顯然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因此說道:“你啊,現在的情形當然是對我們有利,正因為此事關系重大,她才會想方設法處理得令我們滿意。”
  我還是不同意:“你知不知道?最能讓她滿意的辦法就是將這個人弄走,那就連一點痕跡部沒有了。”
  白素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卻有另一個人答了:“衛斯理,我說你是石頭腦袋,你可真是石頭腦袋。你說出這樣的話來,那說明你對你自己是一點都不了解,如果你知道你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物的話,那你就一定能夠想到,我們并不想与你為敵,從來都不想。而且,我可以非常坦白地告訴你,我們一直都在努力与你建立良好的關系。”
  我譏諷道:“派一群這樣的混蛋到我的家里來,也是想与我建立良好的關系?這樣建立良好關系,跟當年日本侵華的時候,一方面執行著三光政策,一方面大叫什么大東亞共榮圈,有什么不同?”
  我當然也知道,朱槿因為受過非常嚴格的訓練,她不僅有著常人無法達到的過硬功夫,同時還有著一張利嘴,然而,在我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之后,她竟也啞口無言,因為此事無論她怎么說,就是鬧上國際法庭,她以及她所代表的那個國家机构,也是沒有半點理由的。
  是以,她怔了一下,然后說道:“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目前還不是很清楚,但是,請你相信我,我可以向你保證,這件事与國家的任何決定毫無關系。而且,我還可以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將這件事全部事實告訴你,并且給你一個合理的結果。”
  我再一次刺道:“不錯,我當然知道你們會給我一個官樣文章,這樣的文章并不難做,你們有著這樣的專門人才。但是,你以為我會相信嗎?這种情形真是太容易理解了,就像前几年海灣地區那個狂人一夜之間將他的鄰國吞掉一樣,他不是也有著一個极其光堂的理由嗎?”
  她道:“那么,你說,你想怎么辦?”
  我道:“我能怎么辦?我只不過是一介平民,無權無勢,你的這位同志說得非常之好,我根本就沒有力量与國家机构對抗,你想我能怎么辦?除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還能有什么辦法?人家想進我的家,我不是照樣無可奈何嗎?”
  朱槿應:“你……”
  白素便一把將她拉了出去。
  朱槿在臨出去之前,掙脫了白素的手,對那個人說道:“你現在已經知道了?你們的行動,已經嚴重損害了國家的尊嚴,你們這次參加行動的所有人以及這次行動的指揮者,將會受到軍事法庭的審判。”
  說完,她便与白素一起走了。
  那個人原本一直都是站著的,因為我們并不想再審問他什么,因此,根本就沒有理他,也沒有叫他坐,他自己愛坐不坐,那与我們沒有關點關系。在朱槿剛才那番話之后,門剛被白素從外面關上,我們便听到怦的一聲響,他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那一下摔得极重,我們從他倒地的聲音便可以听出,毫無疑問,是剛才朱槿的那些話起了作用,他已經意識到,這次任務徹底地毀了他。
  這或許就是作人的悲劇,他作為國家机器中的一顆螺絲,當然就只能听命于他的上司,對于上司的命令,正确的要執行,錯誤的也要執行,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同樣要執行,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現在,上司一個极其荒唐的決定,損害了國家的尊嚴,這本与他絲毫沒有關系,他只不過是奉命而已,然而,更加荒唐的是,他卻得為此承擔罪責。
  天下難道還會有人比他更無辜嗎?
  我不禁開始可怜他起來。我可怜他并不是因為他當了別人的工具,而是因為我多少認為他還有那一點人性,甚至還有威武不屈的個性,如果他是在我現在所在的城市,或許,他會成為另外一种人,然而,非常的不幸,他生錯了地方。
  一個人出生在哪里,又是他自己能夠選擇的?
  人生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這是人生所有悲劇中最大的悲劇之一。
  我端了一杯酒,走過去,用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頜,將酒倒進了他的嘴里。
  他很快便醒了過來,然后喃喃地說:“我完了,我徹底地完了。我不甘心,我死都不甘心。不,這不是我的錯,這根本就不是我的錯,我沒有做錯任何事。”
  我道:“對,這不是你的錯,朋友,這确然不是你的錯。如果說有錯的話,這是命運的錯,是生命的錯。”
  他當然听不懂我的話,只是說:“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我做錯了什么?我奉命行事,難道也錯了嗎?”
  我看這家伙是瘋了,如果他真瘋了的話,事情可真是難辦了,因為朱槿那伙人可以因此一口否定所有的事,法律上根本無法判定一個無行為能力的瘋子有罪。
  我正不知所措時,白素再一次走了進來,在我耳邊說:“那些人都來了,現在正在客廳里,等待著你去處置。”
  那些人都來了?哪些人?我一時沒有明白她的意思,便看著她。
  她再次說:“他的那些同伙,一個行動小組的所有人,現在全都在客廳里。朱槿說,他們將會有一個特別小組連夜赶來處理這件事。你看,現在我們怎么辦?”
  這一招倒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我怔了一怔,然后說:“走,先上去看看再說。”然后便与白素一起向外走去。
  溫寶裕見我們向外走,便喊道:“這一個怎么辦?”
  我這時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來,便返身回來,對著溫寶裕耳邊悄悄地說:“我房間中的錄像設備控制按鈕你是知道的。我們在樓下談話的時候,你可以上樓去,悄悄地打開那些按鈕,知道嗎?”
  溫寶裕點了點頭,然后先走了出去,我這才對那個人說:“走,跟我上去吧?”
  他不知道我要將他帶到什么地方去,因為面露恐懼,問道:“你要將我帶去哪里?”
  我拍了拍他的肩,說道:“我也非常同情你,但是,遇到了這种不幸的事,你就只能信命了。不過,你還年輕,有了這次的教訓,也很可能是你以后一筆最大的財富。走吧,我們一起去見几個人。”
  他跟著我們一起來到了客廳,我一看,這里除了朱槿以外,還坐著七個人,其中有几個我是非常面熟的,正是下午來的那几個,他們見了我,便一齊站起來,以一种极為恭敬的聲音說道:“衛先生。”
  在這种時候,我當然不能顯得太小气,便說道:“坐吧,坐吧,”然后,我又沖著樓上喊道:“小寶,小寶。”
  溫寶裕在樓上應了一聲,問道:“有什么事?”
  我道:“給這些朋友酌酒。”
  其實,不用我喊,白素已經在做這件事了。
  那些人見到白素遞過來的酒杯,全都不知所措。對于他們來說,當然會感到愕然了,他們原本是奉命來執行任務,可現在倒好,任務還沒有完成,倒与他們的監視對象賠禮道歉來了,這樣的事,讓誰遇著,誰都無法想得通。
  愕然的不僅僅是他們,這其中還包括我,我無論怎樣想,也想不清楚朱槿以及她背后的組織在玩什么花招,而且,我也已經感到,朱槿的這一招實在是太高明了,以至于完成打亂了我的陣腳,讓我一時元以應對。
  朱槿此時是非常优雅地坐在一旁,仍然是將一只腿壓在另一只腿上,手中端著一杯酒,對我說道:“衛斯理,我現在雖然還不完全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就在二十分鐘之前,向他們發出命令的那個局長已經被停職。不管你相信還是不相信,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這是涉及此事的最高干部,是一個處級干部,如果按軍銜算的話,相當于團級。”
  她說這話我當然不相信,不過,坐在我家客廳的那八個人倒似乎极信她的話,無一例外地露出了既是訝异又是恐懼的神色來。
  朱槿接著又說:“現在,執行這次任務的所有人全都在這里了,你有什么要求,盡可以說出來。”
  我道:“我并沒有過多的要求,我只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么。”
  朱槿道:“這就好辦了,正好我也想知道這件事是因何而起。”她說過之后,便轉向那八個人:“你們誰是負責的?自我介紹一下,然后將事情的經過說出來。”
  其中有一個年齡稍大,個頭最小,有些尖嘴猴腮的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說道:“是我,我叫李明成,可是……”
  朱槿斥道:“可是什么?難道你們沒有接到命令?”
  李明成連忙唯唯諾諾兌道:“是是是,我們接到了命令,要我們來向朱將軍報到,一切听從朱將軍指揮。”
  朱槿將酒杯往桌上一放,雖然不是很重,但也有著一种說不出的威嚴,看來,身為將軍,可真是威風八面,面前這些人,在奉命潛入我家的時候,是何等的理直气壯,此時竟也不得不忍气吞聲。
  她說道:“那你還不快說?”
  “是,我說,朱將軍。”李明成似乎是一個极善于諂媚的主,一臉的巴結之色,看了令人惡心,就連他的几個手下,也已經露出不屑來。
  李明成道:“因為衛斯理,不,是衛先生。因為衛先生的女儿和一個男人砸了我們的一間派出所,打傷了我們的几名干警,然后不知去向。我們局長一气之下,便派我們到她家里來抓她。”
  我一听紅綾竟和曹金福一起砸了一間派出所,這事可真是不小,當時就暗吃了一惊,心中迅速轉著念頭:我該怎么辦?白素顯然也感到异常的吃惊,是以拿眼光看我,那意思再清楚不過:我們的女儿又闖禍了。
  在几年之前,她与曹金福一起,已經是闖過一次大禍了,不過,這一次与上次比起來,那似乎完全不能算是闖禍,上次的事,我記在《闖禍》那個故事中。這次的禍闖得雖然要小得多,但引起的麻煩也實在不能說小。
  再說,他們為什么會闖這樣的禍?

六、紅綾和曹金福再次闖禍

我正想問點什么,朱謹已經先開口了:“你是那個派出所的所長,對不對?”
  李明成連忙點頭說:“是是是。”
  朱槿再次說道:“紅綾和曹金福我都認識,我知道他們不是隨便胡來的人,這件事到底是因何而起?你從頭說起。”
  李明成說:“我們接到群眾報案說,有兩個人在當地搞封建迷信活動,還到處散布謠言說,我們那里將會有一場大禍,要所有的人全部在一個月內搬走,要不然,就會大禍臨頭。我听說這件事后,就帶了几個人,找到了他們,向他們提出警告,要他們立即离開。可是,他們不听勸告,還一再向我們說什么有一座神山,已經預示了這里將會有一場大禍,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將會有許多人死亡。我們都是唯物主義者,哪里會信他們那一套?”
  溫寶裕此時已經完成了我交給他的工作,然后來到了我們一起,听李明成如此說,便問道:“然后,你便將他們抓起來了?”
  李明成說:“沒有,我只不過是派几個人將他們押送到了市里,然后要求他們离開。”
  這事實在是太奇特了,如果不是溫寶裕說過什么山崩地裂之類的話,我也不會相信,現在,我听李明成如此這般地說,便相信紅綾他們一定有著自己的理由,便問道:“那么,后來又發生了什么?”
  李明成道:“我們剛將他們送走,但是,第二天,又有人來向我們報告,說是他們又回來了,仍然是到處說著那些話。我當時非常生气,就又帶了几個人,找到他們,將他們帶到了派出所。到了派出所之后,我便問他們,你們為什么到處造謠?你們的目的是什么?你們是誰派來的?他們根本就不与我配合,沖著我拍桌子,甚至還想与我動手。我忍無可忍,便下令將他們銬起來。誰知,我們的人還沒有動手,他們倒是先動手了。他們兩個的武功非常高,我們雖然有六七個人,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結果,我們大多數人都挨了他們的打,派出所的門和窗也都被他們砸坏了,有几個警員的帽子也被他們踩爛了。”
  我一听,認定這是純粹的一面之詞,當即要質問他,但白素在我的旁邊,伸出一只手,在我的手上捏了一下,我只好忍了下來。
  李明成說道:“這樣一來,事情就鬧大了,我是沒有辦法解決了,只好向上級反應,局長親自帶人下來了解過案情,然后又親自指揮緝捕,但是,一直都沒有發現他們再露面。這時候,局長便從全局抽調了几名警員,派我們到這里來逮捕他們歸案。”
  朱槿听到這里,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派你們到這里來抓他們歸案?你說得輕巧,我間你,你們是怎么來的?手續是怎么辦的?你們計划抓到他們之后,怎樣帶他們离開?”
  李明成道:“我們是辦旅游護照過來的,我們……我們……”
  那個局長真可想是膽大妄為了,辦旅游護照來這里抓人,這可能嗎?而且,有關他們回去的事,李明成吞吞吐吐,不肯說實話,這里難道不會有什么鬼名堂?一個城市的局長,怎么說都是一級官員,如果說其水平竟然低到了如此程度,确實是難以讓人相信。因此,李明成后面那些話,我敢說,全都是假的。至于他到底為什么編出如此拙劣的借口,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我可以有辦法戳穿他。
  朱槿似乎被气得半死,咬牙切齒地罵道:“豬,一群豬,天下再沒有比你們和你們那個什么狗屁局長再蠢的人了。”說著,她的手猛地向桌上一拍:“這事決不能這么簡單就完,那個局長是誰提拔的,他一定要負主要責任。”
  我也弄不清她是在做戲呢,還是真的生了极大的气。如果此事真如她所說,一切全都是那個什么局長主使,与別人沒有任何關系的話,我相信,她的气就是真的。這樣的事若是真的,我敢說,在我所經歷的所有事中,此事名列第一荒唐,因為這樣拙劣的錯誤,就是農民都不會去犯。
  那八個執行任務的人,比朱槿的臉色更難看,簡直已經成了死灰色。
  我實在弄不清他們是不是一起在做戲,因此,我抱著隔岸觀火的心情,看他們准備將這場戲怎樣演下去。就在這時,一個出人意料的情況發生了,這件事發生得异常突然,以至于我們所有人全都沒有明白過來,事情便已經發生了,緊接而來的就是一片混亂。
  這件事發生在朱槿罵了那几句話之后,李明成也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一個勁地說:“是是,我們都是豬。”
  于是,八個人中那個曾被我們抓住的突然向李明成扑了過去,口中罵道:“你這個王八蛋,我們全都被你害慘了,我要殺死你。”
  這些人本來就有著較好的功夫,加上年輕力壯,身法還真是不錯,所以,他們行動的時候,動作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在那個人扑向李明成的同時,另外几個人也全都扑了過去,我家客廳里,頓時是一片憤怒的吼叫聲和拳頭打在人身上發出的沉悶響聲。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而且我們根本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在我看來,其中一個雖然是最先行動,但從另外几個人動作完全一致這一點上看,他們既不是有什么預謀,也不是有誰在統一指揮,而是所有人在那一刻全都想到要做同一件事,也就是說,他們要攻擊李明成的念頭是同時產生的,產生之后,便立即付出了行動。
  面對七個人的拳打腳踢,李明成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唯一能做的是像被殺的豬一樣嚎叫,并且喊道:“朱將軍,救我。”
  這樣的局面如果不制止,我的家里立即便會出現毆死人的場面。
  我和在場的其他几個人還沒有想好該怎樣應對,卻見眼前人影一閃,一股香風飄動,僅僅只是眨眼功夫,七個人竟全都躺在了地上,而出手的至盡已經重新回到了她的位子上,手上仍然端著那杯酒,气定神閒,仿佛沒有任何事發生一般。
  她的這一手,可真是快捷無比,不是絕頂高手,根本無法看清她是怎么沖向那些人又是怎么出手的,我當然是看得真真切切,但如果要介紹起來,那就是一段极長的文字,而她在做這件事的時候,卻只不過一瞬間,我估計最多不會超過十二秒。
  溫寶裕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一點門道,也許是覺得解恨,在一旁湊一湊熱鬧,他竟大大叫了一聲:“朱將軍,好身手。”
  那七個人忽然被人打倒,卻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更鬧不清是誰出字的,臉上全都是惊恐和迷惑,听得溫寶裕這樣一叫,才知道在一招之內將他們全部打倒的竟是這個半老徐娘。臉色本就已經夠難看了,現在卻是更加的難看起來。
  朱槿不動聲色地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們誰告訴我?”
  那個曾被我們抓過的便說道:“朱將軍,我來說,我叫吳右平,原本是他的副手。”
  朱槿道:“好,便由你來說,你要照實說,不准有半句虛言。
  吳右平應了一聲是,然后介紹說:“在介紹這件事之前,我先想介紹一下几個人的關系,第一個當然就是局長。其實,局長沒有讀過几天書,一方面是因為他家里太窮,另方面是因為他的智力不高,村里人都叫他傻儿。正因為他傻,所以傻出了一次极好的運气,那是大動亂的時候,市里的一位重要領導,因為造反派已經內定要打死他,他在一個人的幫助下逃到山里來,那時候,雖然是逃出來了,但其實离死也不敢說是太遠,在一處山坡上昏倒了。”
  他這樣介紹下去,簡直就會沒完沒了,而且,在那樣的年代,我听說這樣的事簡直就是再平常不過,似乎沒有介紹的必要。我正要告訴他揀主要的說,白素卻再一次捏了捏我的手,制止了我。
  吳右平續道:“事情也是非常湊巧,在那片山上放牛的傻儿見到了那個領導,便將他背回了自己的家里,更巧的是,傻儿的父親是一個鄉村郎中,既治好了領導的傷,也治好了他一身的病,更幫他度過了難關。后來,那位領導重新出來工作,就將傻儿安排了,并且一再提拔他,最后竟讓他當了局長。其實,傻儿除了還會寫他自己的名字之外,斗大的字不識一篾籮,這樣一個人當局長,我們都不服,但那位領導雖然早已經退了下來,可他的影響還在,有几次,市里要讓傻儿局長下來,但傻儿跑到那位領導家里又是哭又是下跪,那位老領導便跑到市委組織部,結果,任免命令就改了。”
  朱槿似乎覺得這种事不便与外人言,便喝道:“你盡量說簡單點,而且,無關緊要的事就不要說了。”
  他應了一聲,指著李明成道:“他,就是傻儿局長的小儿子,從小就帶著一幫人打架斗惡,大家都知道他是個二混子,但因為有局長父親的關照,他不光沒有任何事,反而還穿上了制服,后來,因為他跟一個爛女人鬼混,被他的老婆鬧了開來,在局里再也呆不下去,他的父親才安排他到下面去避避風頭。”
  朱槿再次制止道:“這都是一些枝節,你直接說主要事情。”
  吳右平再次應了一聲,道:“我們那里有一座山,大家都說是一座神山,据說那座山非常靈驗,有求必應,到底是不是這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事情發生的時候,跟他說的差不多,紅綾和那個叫曹金福的人到處說那座神山顯靈了,預示這里將會有一場大災難,不走的人都要死。當地的人都是非常迷信的,特別是他們說這件事是神山顯靈,信的人就更多了,所以有好多人就開始搬走,當時的情況可以說是人心惶惶。為了制止局面的進一步惡化,李明成帶著我們去彈壓,而且,也找到了紅綾和曹金福。不過,找到紅綾和曹金福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李明成在介紹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沒有說真說,現在看來,他將許多事實全都隱瞞了。
  吳右平續道:“我見到他們之后,紅綾就拿出了她的護照,然后對我說了一番話,那番話很長,大意是說世上有著許多的神秘現象,現代的科學還無法進行解釋,但是,我們不能一概認為是迷信。然后又說,神山就是一种极其神秘的現象,他們說他們去過神山,根据神山的顯示,這里最近將會有一場大災禍,估計那將會是一場大地震。然后,他們去過很多部門,希望政府正視這件事,有計划地組織當地居民遷移,但是,當地的一些部門与地震監測部門聯系過后,否定了有這樣的事。因為官方不管,他們才決定自己行動,抱著救多少人是多少人的心理。”
  听他說到這里,我忍不住問道:“神山就在你們的范圍之內,你們為什么不親自去看一看?”
  吳右平說:“神山所在位置极為特別,据說是在一個大山區的中心部位,而且,那個大山區有中間,又有著一個湖,湖將神山圍在中間。這些都是傳說,真有沒有這回事,誰都說不清楚。當地有一個人,据說是唯一去過神山的人,所以被當地人當作神。在事情發生之后,我曾經非常秘密地去找過那個被別人當作神的人,問她是不是真的到過那座山,是不是真有神山顯靈這回事,她卻說不知道。”
  溫室裕道:“不錯,神山正是在一個湖中的。而且,你說的那個人一定是胜姑,她當然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知為什么,她不肯說出來。”
  朱槿有些不相信地看著溫寶裕,問道:“看起來你對那里很熟?”
  溫寶裕說:“我去過,而且還在神山上呆了兩天。”
  在場的人全部暗吸了一口气。
  朱槿問道:“你和紅綾他們一起去的?”
  溫寶裕道:“不是,我根本不知道紅綾和曹金福也去過神山,我是和一個叫胜姑的靈异女人一起去的。”
  吳右平先是惊叫了一聲,然后說道:“胜姑在我們那里非常有名,當地人都說她是仙姑,凡是她預言的事,沒有不成事實的。”
  朱槿再問:“那個胜姑現在在哪里?”
  溫寶裕道:“我不知道。”
  朱槿又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詳細說一說?”
  我不想一件事還沒有解決,便扯出另一件事來,便說道:“溫寶裕的事下一步再說,現在,我們還是先听吳先生講完。”
  朱槿沒有表示反對,吳右平便繼續說下去。
  他說:“對他們所說的事,我半信半疑,卻也作不了主,便向李明成作了匯報,李明成根本沒有听完,便非常憤怒地說:階級敵人的亡我之心不死,將他們關起來。我知道這樣做的話,會鬧出事來的,所以同他爭了半天,最后,他終于同意我將紅綾和曹金福送走。送他們走是我辦的,我到了市里以后,因為還要辦點事,就留了下來。到了第二天晚上八點左右,局里有人赶到招待所來通知我說:你們那里出大事了,局長正准備帶人去彈壓,叫你快去。當時,我大吃一惊,以為是紅綾他們所說的事發生了。”
  吳右平說到這里,惡狠狠地看了李明成一眼,接著道:“上了車以后,我才知道,原來是紅綾和曹金福又回去了。据所里打來的電話說,李明成以散布謠言,扰亂社會治安為名將他們拘押,但是,他們到了所里以后,便上齊動起手來,基本情況与李明成剛才所說的一致。局長是李明成的父親,听說自己的儿子也挨了打,當時就憤怒到了极點,下令封鎖了全市的交通要道,并且,親自帶了一百多個人,全副武裝赶去彈壓。”
  在這時,我再也忍不住,說道:“我的女儿我了解,她絕對不會主動鬧事。”
  吳右平道:“衛先生,你先別急,因為這件事實在是太复雜,所以我不得不慢慢說。”
  我于是道:“請說下去。”
  吳右平繼續說:“我們赶回去之后,我看到的情形确然是讓我憤怒到了极點,他們在報告中說整個派出所被砸爛了,并不言過其實,所有的辦公桌,几乎全都是倒在地上的,不是斷了腳就是桌面破了,所里原有一部電話机,是那种老式的撥盤電話,也已經被砸爛了,至少有三根警棍被折彎損坏了,沒有一張椅子還是完整的,所里總共有三支槍,兩支五四式手槍,一支是老式的二十響,全都扔在一堆,所里四個警員三個聯防隊員,包括所長在內,只有一個沒有挂彩的,那是因為當時他不在場,得訊赶回后,紅綾他們已經走了。据李明成說,這些全都是紅綾和曹金福干的,而且,他們的武功高得出人意料,在他們一動手的時候,便將所有的槍全都繳了過去,只到將所有人打倒在地,才扔下槍走了。”
  我正要再打斷他,他已經知道我想說什么了,便伸出一只手來,制止了我:“冷靜下來以后,我就有了疑心,我根本就不相信他們兩個人能夠同時對付六個手中有槍有警械的人,而且,我也不太相信他們會稱動手。因為我曾与他們接触過,我知道他們都是非常通情理的人,根本就不是那种不顧后果任性胡來的人。”
  這一段是在討好我們了,白素便也就問了一句:“后來,你是不是暗中做了一些調查?”
  “正是。”吳右平道:“我調查后才知道,紅綾他們返回后,立即有人向所里報告了,于是,李明成帶了几個人,將他們抓回了所里,并且,命人將他們銬了起來。那時候,紅綾還在与他們交涉,并且出示了自己的證件,告訴他們,如果不立即放他們的話,將會演變成一場非常嚴重的事件,可是,這家伙完全是胡作妄為,不僅不考慮后果,還動手打了紅綾兩巴掌。”
  我和白素一听說他無緣無故打了紅綾兩巴掌,頓時便露出了憤怒之容,瞪著他。到了這一步,李明成當然已經知道事情极其嚴重,因此向后縮了一下,口里發出一下呻吟來,那聲音听起來异常的絕望。我敢肯定,那里如果有一個洞的話,他早已經鑽了進去。
  吳右平續道:“那時候,紅綾他們還非常冷靜,只是告訴他,要他立即放他們走,免得事態進一步擴大,最后不可收拾。這家伙哪里肯听?他自以為有當局長的父親作為靠山,做事根本就不顧忌后果,更加上他平時從來都是胡作非為,誰都不敢對他說半個不字,因此,他當時就從一名警員手中拿過一只警棍,按下了掣扭,警棍前面的兩极閃出了弧光,向曹金福捅了過去。”
  听他說到這里,我和白素以及溫寶裕小郭同時惊呼了一聲。
  吳右平待我們的情緒稍穩定之后,繼續說道:“曹金福的身法极快,當時就向后退了一下,躲開了,而紅綾則更快,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突然就將手銬弄開了,一把就從李明成手中搶過了警棍,抓在手里,一下就將警棍折彎了。”
  我們几個人同時吐了一口長气。
  他仍然在接著介紹:“這家伙見他們竟敢動手,惱羞成怒,便大叫:都給我打,打死了他們我負責。他一面說的時候,一面從身上掏出了槍來。紅綾的身手真是好得出人意料,她一腳就踢中了李明成的手腕,將槍踢飛了。這時,曹金福也已經將手銬弄開了,与紅綾一起,動起手來。當時在場有六個人,确然是被他們打傷了,三根警棍也是被他們弄彎的。這些人知道根本不是兩個人的對手,所以也不去追。”
  溫寶裕便問道:“那些桌子椅于是怎么回事?”
  吳右平道:“紅綾他們走了以后,這東西派了一個人去鎮上打電話報告局里,他自己則動手將那只撥盤電話砸了,然后,又指揮人將那些桌子椅子推翻,砸爛。他的意思是盡量將這件事情鬧大,鬧到局里不得不出面的程度;另一方面,那些辦公用品也實在是大陳舊太落后,他想砸掉以后,局里再給我們配新的。”
  至此,紅綾和曹金福大鬧派出所的事便清楚了,事實證明,是李明成仗著父親是局長,胡作非為慣了,用那种平時魚肉鄉里的手法對待他們,但卻沒有料到,紅綾根本就不吃他們這一套。
  朱槿這時又問道:“派你們鬧到這里來又是怎么回事?局里其他領導都是干什么的?”
  吳右平道:“局里其他領導是什么意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當時是局長親自主持這件事,也是由他親自點了我們這些人,向我們下了行動的命令。當時,我們中也有好几個提出反對意見,說這樣做會鬧出大事來的。他根本就不听,反而怒斥我們說: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告訴你們,這件事,我已經向上面反應了,行動計划是上面批准的,你們自己想好,如果不執行命令,立即就地免職,調离隊伍。那時候,确然有兩個人表示不接受命令,第二天,就宣布了處分命令,記大過一次,降薪兩級,限期調出,并且在命令中加有一條,永遠不准再進入這個部門。”
  听到這里,我再也忍不住憤怒之情,說道:“這樣的混帳東西,停職候審真是太便宜他了,應該槍斃。”
  這時,另一個人便道:“朱將軍,您是有水平的領導,您想一想,我們有什么辦法?我們如果不來,就永遠都沒有說話的机會了,而且,我們都是一些非常盡職盡責的警員,我們之中,全都是非常熱愛現在的工作的。如果我們全都被記大過處分,然后降薪兩級,限期調离,我們還能有活路嗎?他是局長,我們不听他的命令,行嗎?”
  朱槿怒斥道:“難道你們就沒有更上一級的領導?你們不能向上級反應?”
  吳右平道:“這一點,我們當然想到了,在出發之前,我們早已聯名寫好了一份材料,交給了那兩個被處分的人,他們應該是已經交上去了。”
  朱槿似乎還想問點什么,但溫寶裕搶在了他們的前面:“如果你們在這里抓到了紅綾和曹金福,你們計划怎么离境?”
  吳右平道:“按照計划,將會有一只漁船來接我們,我們只要想辦法弄到一只船到達公海就行了。”
  我們還有許多問題想問,卻听到外面有汽車聲傳來,接著,便響起了門鈴聲。行動小組的那几個人,全都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朱槿當然知道來的是什么人,因此站了起來。
  我向溫寶裕使了個眼色,他已經跑過去,將門拉開。
  進來的一共是三個人,其中一個是女人,正是黃蟬,我們早便已經認識的,另外兩個中年以上男人,我們卻是從未見過。
  朱槿上去与他們分別握手,白素与黃蟬的關系不錯,她走上前,拉住黃蟬的手。黃蟬則十分夸張地摟住了她,然后對她說:“白姐,非常對不起,讓你和衛先生受惊了,我們是負荊請罪來的。”
  接著,黃蟬向我們介紹了与她同來的兩個人,那兩個人都有著副部長的身份,至于他們的名字,那是完全無關緊要的,所以不提。
  有趣的是吳右平等人在見到這三個人,尤其是見到其中一個男人之后,他們的臉上便立時有了一种類似于死亡之色,很顯然,他們認識那個人,至少也是在電視上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地方經常看到他的相片。而在黃蟬介紹了那個人的名字以及副部長身份之后,這几個則像是忽然被人抽去了骨頭一般,全身就軟了下來。
  那兩個人上來与我握手,并且表示真誠的道歉。
  從他們的神色上看,我知道他們這次是不得不真誠了,因為他們只要稍有触怒我的話,我便會將此事抖出去,那樣一來,這件事就決不會是某一個糊涂局長自以為是這么簡單,國際社會不會有耐心听他們解釋這樣一件荒唐的故事,而會認定這一切都是最高當局指使,那么,他們在國際上的威信便從此掃地了。
  那兩個人除了表示道歉之外,也不說其他的話,所有一切應對,全都由黃蟬和朱槿來完成,看來,這也是他們事先商量過的。雖說我對黃蟬和朱槿并無好的印象,可畢竟是打過多次交道,且她們与白素的關系,真可以說是非同一般,現在,由這兩個女人唱主角,一切事情當然就有了一個回旋的余地。
  黃蟬坐下來后,對我們說道:“白姐、衛先生,這件事,我們感到非常的震惊,也非常的不安,因此,我再一次向你們表示道歉。另外,有關這件事的處理,你們可以提出意見,我們保證將會盡一切可能,達到你們的要求。”
  我沒好气他說:“我認為,現在談解決這件事,為時還太早。”
  黃蟬問道:“衛先生的意思是……”
  我道:“我的女儿紅綾和曹金福現在在什么地方,我們還完全不知道,他們是否能夠安全回來,更是沒有任何保證。你們倒是說說,解決這件事,難道不是為時過早嗎?”
  朱槿連忙接道:“衛先生,請容我說一句話,紅綾是你的女儿,也是我們的朋友,她的功夫,我們也都是非常清楚的。曹金福就更不用說了,他可以說是我們的師弟,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結果你也已經知道,那幫蠢豬根本就不是他們兩個的對手,而且,就算是我和黃蟬出面,我相信我們也沒有絲毫辦法找到他們。”
  黃蟬接道:“槿姐的話很對,我覺得關于他們兩個的安全問題,這是完全不必擔心的事,我以我的人格保證,第一,決不會給他們任何為難,第二,我們還將向他們當面道歉,第三,如果我們找到他們的話,我將親自送他們回到你這里。”
  我正要再譏諷她說:“你用人格保證?你早已屬于國家机器,根本就不屬于你自己了,你還能有人格嗎?”
  白素卻根本不容我說下去,便道:“我看此事就此了結,大家再不追究,你們也可以离開了,這些人,你們帶走,至于怎么處理,那是你們自己的事。”
  她的話剛說完,那八個人竟然一齊跪在了她的面前,不斷地瞌著頭,求白素為他們說几句好話。
  朱槿道:“行了,都起來吧,別在這里丟人現眼了,都是些沒有人格國格的東西。”
  知道他們的難處之后,我心中倒是已經原諒了他們,我非常同情他們的處境,原想幫他們說几句好話,轉而一想,這樣的事,將某些人鬧到了如此狼狽的程度,這些人當然也會找一些出气筒,就算我說了某些話,能不能起作用,那也實在是一件難說的事,倒不如不說。
  那兩個副部長再次道歉并道謝之后,帶著那八個人离去,而黃蟬和朱槿卻似乎沒有走的意思。不僅如此,她們倒像是這里的常客一般,朱槿自己動手,為黃蟬和她自己酌了一杯酒。
  我怒道:“兩位小姐,你們似乎忘了一件事。”
  她們兩個同聲說道:“我們當然知道,這是鼎鼎大名衛斯理的家。不過,衛斯理對人雖然有不盡友善的地方,我們卻知道,他有一個极為難得的老婆,那是我們一生之中最為尊敬的女人之一。”

七、靈學大會上的新星

她們的話,大大地將白素恭維了一番,雖然盡是溢美之詞,卻也是大實話。
  白素接道:“行了,你們也別說這些惡心人的話了。我也知道你們的目的,而且,現在也已經很晚了,你們不妨先坐一下,我去弄點宵夜來,然后,我們就一起來听小寶講神山的事。”
  這當然是她們兩個之所以留下來的目的所在。那些地方官員雖然不能接受任何怪异的事,但她們卻不會有這樣的觀念,因為她們本身已經見識過了太多怪异了,別的不說,那一對樹人的事,簡直就可以說是怪异至极,而那件事正是由黃蟬經辦的,其間有著諸多的曲折,簡直就是一言難盡(這件事記在《還陽》那個故事中)。而在此之后,勒曼醫院為了使那一對樹人還陽,又派了另一對樹人之一的米博士來找我,目的是通過我聯絡大亨,希望通過移植他的基因,使得那一對差不多完全樹化的人還陽,且非常意外地發現,朱槿正是他們要找的另一個人,這是記在《遺傳》中的故事,朱槿和黃蟬都有份參加。同樣是怪异之至。
  正因為她們有了如此之多的怪异經歷,對于神山之說,當然就不會不予接受了,而且,我甚至肯定,她們想了解神山之說,決不僅僅是出于好奇,定然還有著別的目的。
  白素离開之后,她們也知道,因為我對她們非常反感,就這樣坐下去,气氛定然會非常緊張,這兩個人真正可以稱作是人精,她們极其善于控制局面,所以在白素走開的同時,朱槿便問溫寶裕:“戈壁沙漠那兩個科學怪杰,最近在忙些什么?”
  她這樣問,目的實在可以說是明顯不過。
  在前一個故事中,戈壁沙漠因為极其怪异的經歷,從一輛車中失蹤,然后又非常意外地出現在一處沙漠之上,結果被當地怀疑是間諜而抓了起來,正是朱槿出面,將他們救了出來。
  她問起此事,一方面當然是為了能夠活躍一下場中的气氛,另一方面,也是向我表明,其實,彼此之間,合作的机會還多得很,沒有必要死抱著那么深的陳見。
  溫寶裕雖然對黃蟬不算是太友好(在《還陽》那個故事之中,她為了引我去幫助她們研究那對樹人,竟然想到利用溫寶裕的舅舅宋自然,結果,宋自然對黃蟬一見鐘情,而黃蟬似乎對宋自然也有那么一點意思,卻無奈身份特殊,身不由己,宋自然差點就變成了情痴),但對朱槿,他的印象一直都是不錯的。這里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溫寶裕的性格,确然是人見人愛,朱槿也非常喜歡他這個小寶器。
  見朱槿問起,溫寶裕便道:“誰知道他們,我也是有一段時日沒有与他們聯系了。”
  朱槿不想讓气氛冷下來,接著便問道:“關于那輛鬼車,你們研究的結果是怎么回事呢?”
  溫寶裕道:“世界上的怪异現象實在是太多了,而人類近一百年的科學雖然進步非常之快,但仍然還存在著許多東西根本就無法解釋。我們研究了很長時間,但是并沒有結果。”
  她又道:“總該有某种設想,對不對?”
  “有几种設想。”溫寶裕將我們的几种設想講了出來。
  黃蟬听后,叫了一聲:“空間通道,這种設想真是太奇特太出人意料了。”
  他們就此進行討論,我卻和小郭在一旁喝著酒,根本就不理她們。
  不久,白素做好了宵夜,我們吃過,便由溫寶裕介紹他到日本神戶參加靈學大會以及后來去看神山的經過。
  正如我所料,靈學大會的最初兩天,簡直就可以說是無聊至极,溫寶裕感到大大的后悔,他已經暗中拿定了主意,明天再呆一天,如果仍然沒有什么新鮮之處的話,他便准備提前退場。
  按照大會安排,前兩天是由一些所謂的專家發表演講,這些演講全都是事先安排的,演講者都是被認為在靈學研究上有著重要突破或者重大發現的人。溫寶裕對那些人的評价是:“那些家伙真是聒不知恥,站在台上口若懸河,我真怀疑他們有沒有任何靈异之能。”
  第三天和第四天則安排的是自由發言,所有受邀請參加的人,都有上台發言的資格,只需要在前一個人發言之前向主持人通報一聲則行。溫寶裕那時在想,如果今天的發言仍然是那么無聊的話,他准備在最后也作一個發言,將那些自以為是的家伙痛斥一頓。
  但是,在第三天的發言中,第一個登台的雖然廢話連篇,讓人直想瞌睡,但第二個人立即引起了巨大轟動,几乎是所有人,全都為之精神一振。
  第二個上台的是一位女性,而且极之年輕,年齡可能比溫寶裕都小,更重要一點,這個年輕的女性有著极為特別的相貌,我們曾要求溫寶裕對她的相貌進行一番形容,但溫寶裕卻道:“不,我根本無法形容,我只能說,她非常的美麗,是那种動人心魄的美;美得其他人甚至不敢直視她的臉。但是,她的相貌又決不是美麗這么簡單,更重要一點,她的身上或者說她的臉上有著一种极為特別的東西。我听到別人在議論她的時候,說她臉上有一股鬼气,也有人反對說,那不是鬼气而是巫气,更有人說都不對,那是仙气。總之,她能夠給人一种极其陰森的感覺,那是一种說不出的感覺。”
  我知道溫寶裕的觀察力极強,他說無法形容,那很可能就真是無法形容了。
  那個女人上台之后,主持人便介紹她,說她名叫胜姑,是近年來靈學研究上的一顆最奪目最耀眼的新星,她的名聲,不僅僅是在當地名聞遐邇,甚至是整個靈學研究界,已經公認她是一個少有的成就斐然者。并且說,她有著极強的預知力,到目前為止,她的預測,准确率是百分之百。
  這樣的介紹似乎是太夸張了一些,所以,在場有很多人都露出了不屑的神色。溫寶裕因為當了兩天枯燥乏味至极的听眾,也早已知道主持人最善于夸大其詞,所以同樣不以為然。
  但是,他絕對沒有料到,胜姑僅僅只是說了兩句話,便立即引起了他极大的興趣。
  胜姑上台后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到神戶來參加這次會議极其不容易,我是滿怀希望而來,但是,我毫不隱瞞他說,我感到非常失望,因為我知道,坐在這里的有五分之三的人對靈學一無所知,或者根本就沒有任何靈异的經歷,是一些濫竿充數者。”
  她這話一說,台下可就頓時熱鬧起來。
  我相信,她的話定然是一絲不差,但五分之三這個數字,打擊面也實在是太大了,那是要引起眾怒的。有一個著名的童話叫《皇帝的新衣》,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其實是什么都沒穿,但是,所有人都不敢說出來,猛然有一個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那這個人非得有哥白尼似的勇气不可。
  果然,她的話一出,立即就有人叫嚷著,說她是一個騙子,要將她轟出去。也有另外一些人在叫著:“讓她說下去,讓她說下去。”
  有好一种子混亂之后,場上才靜了一些。
  這時,胜姑又說:“我已經听到了,有很多人說我是騙子,下面,我想進行一個小小的實驗,如果個實驗證實我不是騙子的話,那么,剛才說我是騙子的人,就毫無疑問是騙子了。現在,我報几個數据,你們可以去查閱。第一個數證,昨天神戶市共發生車禍四十五起,有兩個人死亡,這死亡的人是一男一女,男的四十五歲,女的是個孩子;另外,有十一人受傷。”
  她這話一說,有一半以上的人全都笑了起來,因為她說的是昨天發生的事,這些已經發生,根本就不能算是預測,說不准,她從什么特別的途徑知道了這些事。因此,才會有一遍轟笑聲。
  胜姑卻不理那些人,自顧說下去:“今天一整天,神戶市區將會發生三十八起車禍,死亡三人,受傷四十六人。我這樣說,不會有任何人相信,但有一件事,諸位很快將會得到證實。就在來參加我們這次大會的人之中,現在有三個人在神戶市區游覽,但是,非常不幸,他們租的那輛車將會与一輛卡車相撞,三個人中有將會有一人死亡,兩人受傷。死亡的是一個三十九歲的男性,而另外兩位是年輕美貌的女士,他們是到這里以后才認識的。在大約半個小時之后,我們將會得到這個消息。”
  來參加這次大會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就連主持都不知道是否有人沒有來,而在這次大會期間,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所有人都感到恐慌,甚至有人在大聲地斥責胜姑,既然明知道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為什么不事先說出來,為什么不阻止他們上街?
  胜姑又道:“有人在指責我為什么不阻止這件事,這正應了我剛才所說的話,證明這里面的冒牌者實在是太多了,隨時隨地都會露出自己的尾巴來。女士們先生們,如果你們果真對靈學有著非常深刻的研究的話,那么,你們也一定知道什么叫做天意不可違。”
  這時候,會場一直都是鬧哄哄的,胜姑到底說了些什么,溫寶裕努力想听清楚,但根本就無法辦到,直到約四十分鐘后,胜姑的演講完了,正要下去的時候,主持人突然提前走上台來,臉色极之怪异。當時,看到主持人的所有人都感到可能出現的事,因此,全部在一瞬間靜了下來,每個人的臉上,也全都有了怪异之色,唯獨只有胜姑,她像是早知會有什么事一樣,极其鎮定地退了下去。
  溫寶裕突然決定要去找胜姑,所以,猛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向台后跑去。
  在他跑動的時候,听到主持人說道:“女士們、先生們,我必須告訴大家一個非常不幸的消息,一切都在胜姑的預測之中,十分鐘之前,我們接到了警方的通知,不幸的車禍發生在大約三十五分鐘之前,目前已經知道一人死亡,另外兩位女士仍然處于危險期。”
  在那一刻,溫寶裕感到整個會場簡直是靜得令人難以忍受。
  這件事在當時引起的反應簡直是大得出奇,似乎難以用任何詞語來形容,但在主持人宣布車禍消息的那一瞬間,場中所有人似乎全都同時停止了心跳一般,大約在過了五分鐘之后,那些新聞記者才從一种夢游狀態中醒了過來,然后跑去找胜姑采訪,結果,他們當然沒能見到胜姑,因為胜姑早已知道這件事,下台后便立即避開了。
  在第二天的報紙上,胜姑簡直就成了神,誰都無法弄清楚,有多少家報館發了這條消息,這也是溫寶裕怪我沒有好奇心的原因。
  現在,我們還是回過頭來看一看當時的情景,那時候,所有人仿佛都被什么力大無比的東西打昏了一般,如果說還有唯一一個清醒的話,那么,這個人就是溫寶裕,他那時并沒有用心去听主持人所宣布的消息,只是非常無意地听到了那些話,并且記住了,卻根本沒有去理解,因為他那時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一定要見一見胜姑。至于后來他知道了這种情形,是晚上下午与其他人在一起時,別人告訴他的。
  溫寶裕赶到后台的時候,并沒有見到胜姑,他意識到胜姑可能預測到會有很多人來糾纏,一定是早已躲開了。那時,溫寶裕真是失望得設法形容,一個如此的奇人,眼看就要与她結識了,豈料結果卻是失之交臂,按照溫寶裕的說法,如果他不能与胜姑見上一面的話,那么,這件事將很可能是他這一輩子最大的遺憾。
  找了几圈沒有見到胜姑之后,他又折回到后台,他想,胜姑住在哪家酒店,這里一定應該有人知道,只要打听到了她的住處,他就可以直接上門拜望。
  要打听這件事,當然只能找那些有身份的人,因為這些人全都是會議組織者,是他們安排了這次會議,邀請胜姑,當然也是他們作出的決定,那么,胜姑的住處,也一定在他們這里登記過。
  他一連問了五六個人,然而,結果十分的令他失望,所有人全都是同一個回答,他們不知道胜姑住在何處,胜姑的行蹤似乎极其詭秘,根本是秘不示人。他們當然知道胜姑有著极強的預測能力,因此,他們也曾想過找胜姑預測一些有關自己的事,但是,胜姑一概回絕,也同樣回絕了他們要登門拜訪的請求。
  溫寶裕當然清楚,胜姑是一個异人,像她這樣的异人,行為處事,總會有一些常人無法預料之處,否則,她也就不是异人了。
  當時,他簡直就失望透頂,同時又無可奈何,只得自己告訴自己:“胜姑是神仙,她所做的事,也都是按照神仙的安排,神仙不讓我見她,那我也就沒有辦法了。人不可胜天,這是誰都知道的。”
  這樣一想,他多少好受了一些,便決定接受這一事實。
  溫寶裕向外走去,那時候,他感到非常茫然,不知自己下一步該干什么。當然,他原准備第二天离開的決定由此便取消了,他要留下來,目的當然是想辦法見一見胜姑,哪怕是再次遠遠地看她一眼都好。
  就在他走到門邊的時候,卻听到身邊有人在說話。
  在這里,他連一個熟人都沒有,他當然不會認為那人是在對他說話,因此,他也不理不睬,繼續向前走去。
  但是,那人卻追了上來,對他喊道:“溫先生,請等一等。”
  這次,他听清楚了,那人是在叫溫先生,他立即感到,那人叫的應該是他,因為這是在日本,如果那人叫的是日本人的名字,那么就應該是池田先生或者是高木先生或者是渡邊先生什么的,絕對不應該是溫先生。
  然而,有一個問題卻讓人無法理解,他到這里以后,根本就沒有向任何人自我介紹說他叫溫寶裕,而是說他是衛斯理的代表。他之所以這樣介紹,當然是想到衛斯理的名聲不知要比溫寶裕這個名字響亮多少,并且更容易給人留下印象。
  既然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他姓溫,怎么會有人叫他呢?
  溫寶裕雖然疑惑极甚,卻也停了下來,向后看了一眼,見追上來的那人正是門口的保安。
  保安追上來后,非常客气地問道:“請問,是溫先生嗎?”
  溫寶裕當然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反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溫?”
  保安說:“剛才,有一位小姐交給我一張紙條,讓我轉交給你,并且將溫先生的相貌形容了一番,一點都不差,所以,我才知道你就是溫先生。”
  溫寶裕一听,當即就惊呆了。
  一位小姐,交給保安一張紙條,要他轉交給溫先生,并且,說出了他的服飾相貌,一絲不差,這件事實在是太奇特了。
  在當時,溫寶裕以為是某一位小姐,悄悄地愛上了他,然后從容房登記處知道了他的姓名,除此之外,不可能再有別的解釋。
  他到此原是為了參加靈學大會,卻不料引起一樁風流韻事,可真是太出人意表了。
  他原想不理這件事,但轉而一想,這件事畢竟可以說是一件奇事,對于那种好奇心极強的人,絕對不可能抗拒這种事的誘惑,他于是從保安手中接過了紙條,道了一聲謝謝。
  溫寶裕并沒有立即看那張紙條,而是傻傻地站在一旁,在一瞬間作了許多种猜測,他當然是非常希望結果在自己的預料之中。但是,根本就不是這么回事,因為那張紙條上,僅僅只是一行字,而且是一行中國字,說得更具体一些,那是一家酒店的地址和房間號,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東西。
  這一下,可真就難住了溫寶裕。
  他已經知道的是,遞紙條給他的人是一位年輕小姐,而這位小姐在紙條上僅僅只留下了她的酒店房間號,那意思再明顯不過,讓他去她住的酒店房間找她。
  找她干什么?或者說,她需要溫寶裕為她干什么?
  溫寶裕介紹到這里的時候,黃蟬便跟他開了一句玩笑:“溫寶裕成了唐僧了,我敢說,那家酒店里住著的,一定是有千年道行的女妖,要將他蒸熟吃掉的。”
  溫寶裕倒不以為意,竟与她說道:“如果真是一個千年女妖的話,我想,那個女妖一定姓黃名蟬。”
  黃蟬道:“不錯,我真是想一口吞了你,乖寶寶,快過來,讓姑姑嘗一嘗,看你的肉香不香。”
  朱槿在一旁道:“當眾打波,也不怕惡心人,你們如果郎有情妹有意的話,換一個別的場所打情罵俏去,這里我們有正事要辦。”
  小郭也道:“小寶,你倒是去了還是沒有去?”
  “自然是去了。”黃蟬說:“如果沒有去,哪里還會有后面的故事可說?”
  溫寶裕卻道:“這樣說來,你倒是知道那個留字條的人是誰了?”
  黃蟬道:“除了那個什么胜姑,還能是誰?”
  溫寶裕听她如此一說,頓時面露訝异之色:“你是怎么知道的?難道你也有預知能力?”
  朱槿道:“這是早已發生過的事了,哪里需要預知?只要想一想,就知道了。”
  溫寶裕當時顯然是怎么想都沒有想出來,這也是非常自然的事,在當時,他心中所想的,只是与艷遇一類的事有關,這樣的想法當然影響著他的判斷,難以想到別的事,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在事后他仍然沒有想透這一點,卻有些大失水准了。
  他還不能理解別人何以會想到那人會是胜姑,便問道:“當時,我為什么就想不出來?你們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白素笑了笑:“你這個小寶,我可是要向藍絲揭你的老底了,你那時候,一定是心術不正,所以才會想不出來。”
  溫寶裕立時恍然大悟。
  這事當然不難想象,溫寶裕當時所想的艷遇之類的事,固然有著可能,因為他實在可以說是個人見人愛的主儿,但更有可能的是,有人知道他在那种時候會經過那道門,這樣的人就絕對不會是普通的人了,普通人怎么會知道這种事?只要想通了這一點,立即使可以知道,這個人正是那個有著奇异預知力的胜姑。她避開了所有人,但她也知道她究竟避不開一個人,因為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天意。或許,她從來都不知道世上有著溫寶裕這樣一個人,更不知道會在這里見到他,但是,因為她有著神示,因此,她可以清楚他說出溫寶裕的特征。
  确然,溫寶裕猶豫了大約五分鐘之后,便攔了一輛出租車,去了那家酒店,然后敲響了那個房間的門,當門從里面打開,看到里面竟是胜姑時,他惊呆了,半天竟說不出話來。
  胜姑沖他笑了笑,然后說道:“溫先生,請進來。”
  溫寶裕呆了只不過几秒鐘,然后便興奮得又是叫又是跳,他竟忘乎所以地一把拉住了胜姑的手,聲音激動得發抖:“太好了,胜姑,真是太好了,我終于見到你了,這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到后台去找你,我問遍了所有的人,他們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那時候,我簡直就失望至极,我還以為我這一輩子,再也無緣見到你了。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我們不僅是有緣,而且緣份不淺,對不對?”
  他將這一通話說出來,朱槿連忙叫道:“瘋話瘋話。”
  黃蟬一邊羞著臉,一邊說道:“要多肉麻有多肉麻。”
  被她兩個一取笑,溫寶裕臉上的表情簡直是尷尬之至,想反駁她們,似又一時找不到合适的話來。
  我連忙替他解圍道:“其實也不能算是瘋話。不是有一句話叫做佛渡有緣人嗎?他當時見的如果是一般的普通小姐而又說了那一番話,那就當然是拿肉麻當有趣了,但實際上,他見的是一個在普通情形之下,他絕然不可能見到的人,那就只能有一种解釋,他們之間确然是有緣。”
  溫寶裕道:“是啊,我們之間如果是無緣的話,就算是我有能力將整個神戶翻一遍,也一定再也見不到胜姑的。”
  朱槿和黃蟬异口同聲道:“是啊是啊,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我們倒是忘了。”
  我心中想,這兩個千年女妖,原來是在逗溫寶裕開心。
  這似乎也不能怪她們,要怪的話,一是怪溫寶裕這個小寶器,真正的人見人愛,第二是怪溫寶裕的年齡太小了而她們又太大了些,不然的話,我想他們之間很可能演繹出一個什么纏綿緋測的故事來。我能夠看得出來,她們兩個,是真正的喜歡溫寶裕,這种喜歡,既是一個女人對心儀的男人的喜歡,同時也是一個人對可愛的東西的喜歡,更進一步,似乎還有著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孩子的喜歡,我想,這真是一种极其复雜的感情,這种感情完全的說不清道不明。
  溫寶裕當然無法理解兩個年齡与他的媽媽一樣大的女人這种极為特殊的情感,還以為她們是在取笑他,故意要讓他難堪的,因此,臉上除了尷尬以外,還有著悻然之色。
  我正想說點什么轉移一下溫寶裕的注意力,白素卻先一步開了口。
  白素道:“小寶,干脆,我牽個線,你做她們兩個的干儿子算了。”
  我當然沒料到白素是要說出這樣的話,溫寶裕自然也沒有料到,他轉過臉看白素,又沒有看到一絲玩笑的神情,便轉過來看我,意思是問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素不待我開口,就又道:“我還從來役見到你有這么笨的時候,認兩個干娘有什么不好?你要知道,她們兩個,喜歡你尚恐不及呢,認了這兩個干娘,以后還不知有你多少好處。”
  她說的自然是真話,但溫寶裕畢竟是無法理解,我擔心再沿著這個話題說下去,溫寶裕不知會有多么的尷尬,便說道:“真要認干娘,也不急在一時,這件事先放一放,我們先還是談他見胜姑的事吧。”
  溫寶裕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先定了定神,接著介紹他的奇遇。
  當時,溫寶裕見了胜姑,激動得又是叫又是跳,而胜姑卻一直都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那种目光,絕對不是一個少女在觀察著一個与自己年齡相仿的少男,而是一個智者在以一种特別的目光透視一個人的心靈。
  溫寶裕看到這种目光以后,遍身生出一般寒意來,在他看來,胜姑無論是什么人,都不應該以如此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看他,按他的說法,那目光實在是太可怖,太令人不寒而栗,那根本就不像是兩束目光,而像是兩把閃著寒光的刀子。
  他進去的時候,見到胜姑,有些忘乎所以,一把就拉住了胜姑的手,此時,也還沒有放開,但是,在接触到胜姑的目光之后,他哪里還敢抓著那雙手?自然是如抓著蛇了一般,彈著將自己的雙手放到了身后。
  按照他的介紹,胜姑的那雙手,也實在可以說是夠特別。他說,那雙手有三個常人根本就沒有的特點,第一個特點是軟,那雙手极軟,軟到了仿佛沒有骨頭,而只是一堆肉。
  在那時,我原本想跟他開一句玩笑:“難道她那雙手比你媽的那雙手還軟嗎?”溫寶裕的媽媽极胖,那种胖簡直就無以形容,任何人握住她那雙手,當然只會感覺到肉而沒有骨頭(自然,那只不過是我的感覺,到底是不是如此,恐怕只有溫寶裕和他的父親才知道)。然而我終究是沒有說出這句話,那是因為我感覺這种話實在有輕薄之嫌。
  另一方面,我也根本就沒有時間說,因為溫寶裕接著說:“還不能說是一堆肉,因為肉也還有一定的質感,不會那么的柔軟,而且,肉里面還是有著骨頭的,那簡直就是兩團棉花。除了軟以外,第二個特別點是涼。那雙手可真是涼,似乎完全沒有体溫,就像……就像是死人的手。”
  他這樣介紹,誰都難以想象那是一雙什么樣的手。軟可以理解,涼也可以理解,但將這兩個字放在一起,那就實在是太讓人費解了。在古代典籍之中,常常能見到溫軟如玉這個詞,這個詞一律是用來形容女人的手的,我有一段鑽研過相學,知道溫軟如玉是一种极其有福的手,那种手的軟,似乎与溫寶裕的形容极其相近,但在前面還有一個溫字,卻与涼搭不上界。
  因此,我問道:“你是不是弄錯了?那不是涼,而是溫。”
  他卻非常肯定地說:“絕對是涼,我絕對不會弄錯。”
  黃蟬問道:“你說有三個特點,那么,第三個是什么?”她在說這話時,我發現她正握緊著雙拳,不僅是她,朱槿和白素似乎下意識中也有這個動作。我和小郭雖然沒有動手,但我相信,小郭此時一定在想:我這一生中,曾見到過這樣的一雙手嗎?如果握一握這樣的一雙手,是什么樣的感覺?因為此時我也正有著這樣的想法,人實在是太奇妙,人体上有著許多的存在,我們簡直是一無所知,即使是人手的溫度,也是一個极其奇妙的存在。
  溫寶裕接道:“第三個特點就是濕。”
  黃蟬立即說道:“不應該說是濕,而應該說是潤。”
  溫寶裕馬上表示同意:“對對,我一直沒有想到很好的詞來表達,确然不應該是濕而應該是潤。這种涼和潤,似乎是相生相存的,正因為涼,所以才會潤,也正因為潤,所以才會涼。總之,那是一种再奇妙沒有的感覺。”
  我原以為,他說過這番話之后,黃蟬和朱槿又會鬧一番,說出一些類似于少男少女打情罵俏的話來,但事實上,她們卻沉默著,一言未發。
  溫寶裕接著介紹說,他松開胜姑的手之后,過了好一段時間,胜姑才說道:“果然有些仙緣。”
  溫寶裕本來已經覺得恐怖至极,有好几次都想逃出去,從此不再回頭,但是,他一直都忍著(我也早都發現,這家伙比我年輕的時候,膽子要大得多。我年輕的時候,在同齡人中,膽子絕對可以說是最大的,但比起現在的溫寶裕來,那也實在不能算是大)。在胜姑說出那句話之后,他忽然就變得高興起來,竟將剛才的恐怖一掃而光。
  那時候,溫寶裕不僅僅是高興,而且還异常的激動,一激動之后,竟不知該說什么。
  又過了片刻之后,胜姑便對他說:“明天日出之前,你到這里來找我,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八、溫寶裕的奇特之旅

溫寶裕果然依言而行,第二天一大早,便赶到了胜姑的住處。
  胜姑見到他,竟不說半句多余的話,帶著他就走,兩個人直接去了机場。
  飛机降落的時候,溫寶裕便到了一個大城市,溫寶裕根本就不知道胜姑帶他到這里來干什么,胜姑沒有說,他也沒有問。
  也難怪有那么多人喜歡他,這個小寶器,就是會惴摸人的心理,你需要他不說話的時候,他能夠連气都不吭一聲,而你需要他說點什么的時候,他也絕對不會讓你失望,說出的話,或者是幽默風趣,或者是想象力极強,讓人大大地吃惊。
  但是,此時胜姑帶著他一飛几千公里,卻又不告訴他目的,他仍然跟著來了,這實在是令人不解。
  下飛机自然費了一些手續,但并沒有任何麻煩。
  胜姑和他一起走出机場之后,便馬不停蹄赶去火車站,他們坐火車到達了那個傻儿局長轄下的城市。
  這一路的辛苦,那也實在是能夠想象,以溫寶裕這樣一個過慣了舒服日子的人,到哪里都不會太寒酸,但這一次卻全然不同,從神戶上飛机時雖然坐的是二等艙,那還不能算是特別的辛苦,但坐上火車以后,他才知道,別說是軟臥,就連硬臥都不是,而是与許多人擠在硬座車廂之中,劣質煙草味和汗臭味薰得他几乎想嘔吐出來。那可是他這一輩子從未受過的大苦。
  胜姑對這一切似乎很能夠适應,上車后,她竟然非常安然地靠在椅背上睡著了,或者她并不是真睡,而只能說是假寐。坐在他們對面有兩個年輕人,表情上极其輕挑,見胜姑年輕貌美,而身邊又只有一個看來文質彬彬的弱書生,便存了輕薄之心,一路上,都在拿語言挑逗她。
  那語言也實在可以說是不堪得很。
  溫寶裕注意觀察了一下,見那兩個約莫三十上下的年紀,臉上似乎從來沒有洗過似的,有著一層黑釉,手也是如此,又黑又粗,但卻各自戴著兩顆大鑽戒,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土老財模樣,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那兩個家伙似乎是做什么生意的,也可能很賺了几個黑心錢,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有了几個小錢便忘記了自己姓什么的人。
  他們一直都在以极其粗俗的語言挑逗著胜姑,似乎將胜姑當作了普通的站街女人。溫寶裕最初也一直都忍著沒有發作,他轉頭去看胜姑,卻見她一直都是緊閉著雙目,真似乎睡著了一般。后來,溫寶裕實在是忍不住了,便想教訓一下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若以功夫論,溫寶裕自然是還差得遠,然而,他畢竟交往了許多這方面的高手,尤其是与良辰美景姐妹在一起住過相當長一段時間,那段時間,良辰美景姐妹在本市逗留,正需要住的地方,而溫寶裕有著陳長青留給他的大房子,且也正想學點真功夫。于是,他們在一起的那几個月,他在這方面可是很下過一番苦功。雖說還不能算是高手,但對付一兩個普通的二混子、那是一點問題沒有的。
  他正准備有所行動,而胜姑卻似乎對一切了若指掌,就在他要動未動的時候,胜姑竟伸出了自己的手,將他的手抓住。
  溫寶裕的手被胜姑抓住的那一刻,他便抬頭去看胜姑的臉。胜姑的眼睛仍然是閉著的,那与睡著了似乎完全沒有區別,可她分明知道溫寶裕心中在想著什么,當時,溫寶裕實在是太詫异了,胜姑似乎能夠預知任何事情。
  就在胜姑的手抓住溫寶裕的時候,對面那兩個家伙當然也看到了,因而,語言上就更加輕薄起來。
  一個說:“你看到沒有,原來她喜歡的是小白臉。”
  另一個說:“如今的女人可真是傻,小白臉有什么好?中看不中用。”
  前面一個又道:“那有什么辦法?人就是這么蠢,哪怕小自臉是窮光蛋,自己倒貼也心甘情愿。”
  另一個道:“你看,小白臉那得意勁,我看多半是個吃軟飯的。”
  溫寶裕何時受過這种气?那兩個家伙,仗著自己口袋有了几個臭錢,便以為自己成了天下最有錢的人,而實際上,溫寶裕如果將他的私人存款亮出來,不將那兩個家伙惊得昏倒過去才怪。
  這時候,溫寶裕又想教訓他們,而且,他有著非常之強的沖動。但就在這同時,他感到胜姑握著他的手用了許多的勁,而且捏一下,再捏一下。
  前面,他已經談到過,那是一雙极其柔軟极其涼潤的手,這樣的一雙手,原應該是沒有一點力量的,但事實上卻根本不是這么回事,他能感覺到,那雙手在捏他的時候,有著极大的力度,他那時甚至相信,不用說他出手,如果胜姑出手的話,那兩個家伙也定然吃不消。
  因為胜姑的一再阻止,他自然便打消了要教訓他們的念頭。而胜姑似乎完全知道他心中在想著什么,他的這個念頭一打消,胜姑便松開了他。這時候,溫寶裕那惡作劇的性格又占了上風,他在心中暗想,是不是她可以接收我的腦部信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何不試她一試?
  這個念頭一生,他便開始想一件事,這件事便是:這兩個家伙太可惡了,我要教訓他們,要狠狠地教訓他們,讓他們知道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
  但是,令他大為訝异的是,胜姑竟然沒有握他的手。
  介紹到這里時,黃蟬禁不住又跟他開了一句玩笑:“你是不是覺得很遺憾很失落?”
  “才不會。”溫寶裕道:“因為后來發生的事,越來越讓我覺得怪异,而且,她也很快又拉住了我的手。”
  朱槿似乎有些吃惊:“又拉了你的手,什么時候?”
  那是在第二天早晨,他們下了火車以后,兩個人一起走出車站,到了街面上,而跟他們一起的兩個人也已經來到了街上,并且就在他們面前不遠的地方截停了一輛出租車,然后一齊轉過頭來,對胜姑說道:“小妹妹,你到哪里去?要不要我們送你一程?買賣不成仁義在,對不對?”說完,便放肆而又淫邪地大笑著。
  胜姑似乎根本沒有听到一般,理都不理他們。
  他們還不肯罷休,再說道:“你看看你那個小白臉有什么本事?竟然連打的的錢就討不起么?”
  溫寶裕再一次沖動起來,已經准備沖過去,但是,胜姑卻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并且將他拖到了一個公共汽車站,他們一起上了一輛公共汽車,到了長途汽車站。由胜姑買了兩張車票。
  這時候,溫室裕說了一句話,他的意思是想租一輛車走,一方面可以赶時間,另一方面也少受許多的苦。
  但是,胜姑只是瞪了他一眼,什么話都沒說。
  然而,讓溫寶裕万万沒料到的是,他們一上汽車的時候,卻見那兩個家伙竟也在這輛車上,當時,他真是想上去問一問那兩個家伙:“你們不是闊佬么?怎么也擠上這輛破車來了?”
  溫寶裕确然是准備那樣做的,但他根本就無法做到這一點,因為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胜姑再一次抓住了他的手。一直到他們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
  這時候,朱槿和黃蟬兩個又跟溫室裕開了几句玩笑。
  最先是由朱槿起頭的,她和黃蟬兩個,原就坐在溫寶裕的兩邊,這樣的坐法,我也忘了是怎么形成的,或許她們在一開始就拿定了主意這樣坐?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說明她們早便對溫寶裕大感興趣了。朱槿在這時將一只手伸到了溫寶裕面前,說道:“小寶,你的手是不是像古書中說的,溫軟如玉?讓我也握一握看,我倒是想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樣的感覺。”
  溫寶裕當然知道她們一直都在取鬧著,在她伸出手時,溫寶裕本能地將手往后一縮,這一縮頓時就彼黃蟬握個正著。然后,黃蟬便叫了起來:“不得了,這雙手果然是妙极,我這一握上,可就不想松開了。”
  朱槿道:“是嗎是嗎?我也來握握看。”
  白素此時便笑嗔道:“你們這兩個,真是沒大沒小至极,如果你們之間的年齡不是相差太大,別人還真的以為你們對小寶動了春心呢。”
  溫寶裕這家伙被她們一鬧,原本是有著非常尷尬之色的,但在听到白素的話之后,他那精靈怪气的性格便一下子露了出來,當即大叫了一聲:“你們饒了我吧,我可不敢愛上我的奶奶。”
  以朱槿黃蟬的年齡論,雖然說大是大了點,但也不至于大到可以做他的奶奶的程度,這就是溫寶裕這家伙的夸張了。
  兩個人与他嘻鬧,原本也是有著喜愛的成份,現在見他這樣一喊,兩人的臉色一凜,然后同時問道:“難道我真的有那么老嗎?”這話顯然是有了几分惱意。女人當然是最怕別人說她們老的,何況是一個自己非常喜歡的人(不論她們這种喜歡是出于哪一种情感)。
  應付這种場面,可以說是溫寶裕的拿手好戲,要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人喜歡他了。在朱槿和黃蟬說過那句話后,他立時說道:“不,你們一點都不老,如果我不是有了藍絲的話,說不准還真會不自覺地愛上你們之中的哪一個。”
  兩個人便同時說了一聲:“這小寶器,還真會逗人開心。”
  鬧了一回,溫室裕便接著講他的經歷。
  那兩個家伙一路上雖然怪話連篇,不過与他們之間隔著一個位子,他們也可以不加理會,因此,一路上倒也無話。
  約莫下午三點前后,車子在小鎮上停下來,那個小鎮應該就是紅綾和曹金福大鬧派出所的那個小鎮(按照后來紅綾他們的介紹,果然如此,不過,溫室裕到的時候,她和曹全福正在那座城市里四處奔走,由一個衙門到另一個衙門,而他們大鬧派出所,是溫室裕离開之后的事)。那兩個家伙也是在那個小鎮下車的,但他們似乎并不是那個小鎮的人,下車后東看看西看看,不知該往哪里走。
  胜站和溫室裕的座位靠前,他們是先下車的,下車后,由胜姑帶路,他們便一直向前走去。
  那兩個家伙看到了他們,便緊跑了几步,赶上來,向胜姑問了一個地名。這次,他們倒是沒有任何輕薄的語气,大概是考慮到現在站在別人的地盤上,弄不好便會惹下大麻煩。
  胜姑仍然是沒有听到一般,自顧自向前走去。
  那兩個家伙倒也沒有過來糾纏,而是走到一個小攤前,應該是去問路的。
  溫寶裕根本沒料到,下了汽車后還需要走很遠的路,而且,他也根本不知道,胜姑到底想將他帶到哪里去。這真是一件令人詫异不已的事,几天前,他和胜姑還在异國他邦,而現在,他們卻已經到了一處窮鄉僻壤。更奇怪的當然是他了,他們糊涂涂跟著臉姑跑來,竟連來干什么都還不知道。
  這時,就連白素也忍不住跟他開起玩笑來了:“你就這么稀里糊涂跟著人家跑到那种地方,難道你不怕人家來一個霸王硬上弓,拉你回去成親嗎?”
  溫室裕非常認真地說:“等一下,你知道了之后,就一定無心再開這樣的玩笑了,我相信,急都要將你給急死。”
  他說這話,沒有半點玩笑的成份,此時,我們也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頭了,那個胜姑,也實在是太詭异太神秘,拉著人家跑了几千公里,總也該告訴人家來干什么吧?然而,她竟然是一路上憑閉著嘴巴。這种事,還真只有溫寶裕才受得了,如果是我的話,早便离開她回家了。
  不過,進入了那個小鎮以后,溫寶裕立即就發現,胜姑在這里絕對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因為自他們一下車起,所有看到他們的人,全都与胜姑打招呼,那种神情,是既恭敬又畏懼,在介紹到這一點時,溫寶裕有一個形容,他說:“那簡直比奴隸見了奴隸主更甚。”他當然不會知道奴隸見了奴隸主是怎樣一种情形,不過,也可以依此想象那些鄉民對待胜姑是怎樣的一种情形了。
  他們向前走了役多久,便有一輛農用車迎面駛過來,那輛農用車是在當地載客的,車上還坐著几個人。那輛車駛到他們面前時,便停了下來,司机從車上跳下來,畢恭畢敬地与胜姑打招呼,而那輛車上,當時坐著四五個人,也全部從車上下來,与胜姑打招呼。胜姑對他們是一概不理,而他們竟然沒有一個臉上有絲毫生气的表情。
  那個司机在這時便對那几個乘客說:“非常對不起,我不再向前走了,我要送胜姑回家,你們是不是自己走?”
  這种要求實在可以說是太無理了,別人交了錢,當然就應該坐到目的地,而現在,他竟然要求別人自己走。更讓人不解的是,那些人竟然非常高興似的,一個勁地說:“這個自然,應該的,應該的。”然后便各自走了。
  這時因為耽誤了一點點時間,那兩個与他們同車而來的惡棍此時也已經過來,問司机這輛車是到哪里去。
  司机沒好气他說:“不載客了,不載客了,你們自己走吧。”
  那兩個家伙竟然還不知趣,掏出二十塊錢來,要求司机彎一步,然后說出一個村子的名字。
  司机根本就不理他們,上了車。那兩個家伙真的以為錢能通神,認為司机沒有說話就是同意了,便向車上走去,還沒有來得及上車,司机又跳下來,沖他們喊道:“干什么干什么?你們找死嗎?滾開。”
  司机的口气很硬,那兩個人自知在別人的地頭,不敢造次,只好乖乖地退了開去。
  在當時,溫寶裕簡直就不知道自己有著一种什么樣的感覺。在他看來,像那樣的一輛農用車,卻又是在那樣的一种窮鄉僻壤之中,一天恐怕也難以嫌到二十元錢,然而,現在只不過彎一步路(因為溫寶裕根本就不熟悉這里,他不知道那兩個家伙要去的地方与胜姑要帶他去的地方相距多運,但不論有多遠,總還可以先將胜姑送達,然后再送那兩個,總不至于會花他太多時間的),這真正是順手撿到的錢,而他竟然會不嫌。
  當然,后來他才知道,有一次,那個司机得了一場大病,家人几乎認為他是定死無疑了,后來是胜姑給他們指了一條路,這才救了他一命。另一方面,据溫寶裕在那里几天的情形以及与別人談話所知,就算那個司机的命不是胜姑救的,或者說當時遇到的是別的司机,也一樣會這樣做,因為當地人將胜姑當作神,而不是當作人。任何人都非常樂意為神效勞。
  農用車一路顛顛簸簸,約二十分鐘后到了一個山腳下的小村,停在一家門前。司机先跳了下來,一直看著胜姑走進那間屋子,才開車离去。
  看到那一間屋子,溫寶裕真是吃惊不小,他實在弄不明白,胜姑為什么要將他帶到這樣一种地方來,因為那間屋子看起來實在是太破敗了,是那种很老的黑瓦屋,据溫寶裕估計,至少也有了三十年歷史,而那屋的地是用石頭和土磚筑起的,因為几十年的煙薰,那牆已經變成了黑色。走進屋里,竟是非常的黑暗,而且有著一种他根本就說不出來的怪味。
  胜姑一走進去,從屋里便迎出來兩個老人,那是兩個實實在在的老人,年齡估計在六十歲以上,頭發都已經白了,滿目的皺紋,見到胜姑,臉上也同樣是那种既恭敬又畏懼的表憎。
  接下來,胜姑向溫寶裕作了一番介紹,卻讓溫寶裕惊得差點跳了起來。
  胜姑的介紹非常之簡單,僅僅只有四個字,溫寶裕卻是完全理解了。
  她當時半轉過身來,然后對溫室裕說:“我爸、我媽。”
  溫室裕真是猛吸了一口气,這才知道,她帶自己來的地方,竟然是自己的家,正如白素与他開玩笑的,這時,溫寶裕絕對沒有任何開玩笑的心情,他當時是實實在在想到了問題十分的嚴重。那時候,他几乎是想轉身邀走的,因為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胜姑該不是看上了他,要將他帶回家來成親吧?
  他越想越覺得像是這么回事,自己糊里糊涂被她帶到了這里,而且至今也沒有听她說起要帶他來干什么。這時候,他才真正開始后悔起來,他所后悔的是在酒店中一見到她時說的那一番話,那樣的一番話,對于當今那些生活在城市中的男女來說,自然不會被誤解,而對于胜姑這樣生活在鄉村之中的真正村姑來說,那跟向她求婚是完全沒有分別的。
  這時,他自然也想起了胜姑對他說的兩句話中的第一句,胜姑當時對他說:“果然有些仙緣。”
  那時候,他的理解是胜姑認為他与神仙有緣,值得一渡。但現在到了胜姑的家里,他的想法則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他想到的是,胜姑說他果然有些仙緣,那是表明,他正与她這個仙姑匹配。他如果与她結婚,那難道還不能說是有仙緣嗎?尤其在他向她說過那一通瘋話之后,就更是這么回事了。
  當時,溫寶裕簡直就駭异莫名。
  听到這里,我們全部為溫寶裕擔憂起來,就連一直在与他開著玩笑的朱槿黃蟬,此時也是一臉嚴肅的表情,白素也不例外,剛才她還開過這樣的玩笑,那時,在她看來,似乎自然是玩笑,但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就完全不能算是玩笑了。
  當時,胜姑將他帶進了一間房中,她的家雖然破敗不堪。但這間房卻非常的整洁,而且充滿著一种神秘詭异的气氛,首先是在房門上,貼著一些“符”,溫寶裕因為与藍絲戀愛,自然知道符是什么,那是一些普通人根本不知道規律更不會懂得意思的符號,如果讓常人解釋的話,那完全是鬼畫糊涂。除了這道符之外,門上還挂著兩只瓶子,瓶中有半瓶清水。而在房中,那就更加的詭异了,除了有很多符以外,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比如在床頭上挂著一杆老式的稱,而在窗口卻吊著一只秤砣,再在地上又放著几只碗。
  他隨胜姑走進去后,也立即知道,這里便是胜姑的“閨房”了。
  胜姑讓他坐在一張凳子上,然后她便走了出去,沒多久。竟搬了兩條長凳進來,在那張床的一端隔開一定的距离擺好,接著又走出去,不一會便抱了一些木板進來。
  溫寶裕過慣了城市中的优越生活,當然不知道胜姑此時在做著什么樣的事,然而,我們全部已經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此,有几個已經禁不住小聲地惊叫起來。
  而溫寶裕立即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因為緊接著,胜姑的父母一起走了進來,他們手上都抱著東西,那些東西雖然破爛,但溫寶裕還是認得的,那竟是棉絮、床單、枕頭等全套床上用品。
  溫寶裕在明白過來后,當即怪叫了一聲,站起來便向外面跑去。
  但是,他并沒有跑出門,因為此時門口停著一輛車,有兩個人正從車上下來。他已經看清楚,那正是送他們到這里的車,而那兩個人,竟然就是一路上對胜姑极盡輕薄的那兩個可惡的家伙。
  那兩個人見了他,臉上也頓時有了极之駭异的表情,不過,那僅僅只是維持了一秒鐘,然后,他們便又鎮定了下來。
  溫寶裕那時雖然惊惶,但也禁不住好奇,他已經猜到了那兩個人的目的,他們跑了很遠的路,是因為听到了胜姑的名聲,赶到這里來求胜姑為他們指點迷津的。這時,他极想知道,當那兩個家伙知道被他們了路輕薄的那個女人正是他們要找的胜姑時,會是一种什么樣的表情,于是,他便停下了腳步。
  那兩個家伙或許以為溫寶裕來這里与他們的目的一致。是以根本就沒有再理他,而是繞過他,向他身后的那扇門走了進去,他們一面走的時候,一面從隨身所帶的包中掏出一個极大的紅包來。
  溫寶裕轉過頭,跟著也走了進未。
  就在這時候,胜姑和她的父母一起從她的房里赶了出來。
  那兩個人將胜姑的母親當作胜姑了,當即跪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母親說道:“錯了,她才是胜姑。”
  胜姑此時是一副漠然的表情看著他們,沒有任何的詫异之色。
  那兩個人原是极虔誠地跪下去的,但在听了這句話之后,便抬起頭來,頓時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法一般,足有几分鐘,竟是一動不動。
  他們絕然不會想到,自己要我的胜姑竟是這樣一個年輕貌美的女性,而且,一路上又曾經那樣輕薄她,真正是有眼不識泰山了,如今得罪了胜姑,豈不是要大禍臨頭?那一刻,兩個人真正是惊恐莫名,在几分鐘的呆怔之后,便想到要求胜姑。其中一個便猛地瞌起頭來,口中不斷他說:“仙姑饒命、仙姑饒命。”
  另外一個這時似乎也醒悟過來,同樣是瞌頭如搗蒜,不斷叫著仙姑饒命。
  溫寶裕一路上對這兩個家伙可以說是憋了一肚子的气,現在見了他們這樣:覺得大為解恨,很想大笑一通,然后在那兩個家伙屁股上踢兩腳。但他一見胜姑的表情,卻不得不忍住了。
  此時,胜姑的表情非常之嚴肅,絲毫沒有任何游戲的味道。
  他這時才明白,胜姑一路上壓制著他,不讓他有任何動作,原來,這一切全都在胜姑的預料之中,她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一种結果。
  這樣一想時,溫寶裕便是更加的駭异起來,他并不是因為胜姑的預知能力,而是為自己的命運在緊張。
  因為他此時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胜姑有著常人根本無法達到的預知力,正如靈學大會上那個主持人所介紹,胜姑預測的准确率是百分之百。那也就是說,世上的一切事,全都被胜姑預測到了。如果承認這一點的話,那么,胜姑將他領到自己家里,要他當她的丈夫這樣一件事,豈不是他命中注定?
  既然是命中注定,他能夠有什么能力与命運對抗?
  當時,溫寶裕簡直是腿都軟了,他想逃走,但是連一點勁都沒有,腳都已經是挪不動,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胜姑沖他笑了笑,他覺得那笑中有著一种非常的意味,似乎是想告訴他什么,可他根本就是不懂。
  那兩個家伙還跪在那里,不斷地瞌著頭,大聲地叫著仙姑饒命。
  胜姑于是輕聲對他們說道:“你們求什么?起來說吧。”
  兩個家伙又瞌了許多個頭,這才站了起來。

九、神山前的离奇經歷

那個家伙站了起來,雙手將那個紅包捧上,說道:“這是一點小意思,請仙姑收下。”
  胜姑仍然是不動聲色。
  她的母親在這時已經伸手接過了那個紅包。
  那兩個見自己的禮包被收下了,大概覺得有了希望,臉上的神情也緩了一緩,然后說道:“我們兩個人一起做點小生意,最近似乎諸事不順,所以特來請仙姑為我們指點一下。”
  胜姑對他們說道:“你們先稍坐片刻。”然后,她又對溫寶裕說:“你別走了,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溫寶裕听她叫那兩個人稍坐,他便想,她已經答應了他們的請求,可能要去做點什么,而他也已經拿定了主意,只要她一离開這里,他便立即走掉。胜姑在對他說出那句話之后,他就更加相信,他心中想著什么,胜姑是完全清楚的。
  在這种情形之下,他就是想走,能走得了?
  從城市到那座小鎮,一天只有一班車,那車來了以后,根本就無法當天赶回去,不得不在小鎮上住一個晚上,他如果想走,只得明天早晨坐那班車走,現在距明天早晨還有十几個小時,他能走得了?就算他想辦法在什么地方躲起來,可是躲又有什么用?胜姑既然連他想什么都知道,當然也就知道他躲在什么地方,也一定能夠將他找到。
  在這种情形下,溫寶裕也只好留了下來。
  大約半個小時之后,胜姑從她自己的房中走了出來,然后對那兩個人說:“往后的几年之內,你們兩個的命運恐怕不是很好,會有一些災難。”
  那兩個人在胜姑進去之后,原是已經坐了下來,后來見胜姑出來,便連忙站了起來,而且都弓著腰,在胜姑說出那句話之后,他們突然就跪了下去,一齊說道:“求仙姑救救我們。”
  胜姑坐了下來,先是輕輕地歎了一聲,然后說道:“人如果已經忘了自己是什么人的時候,就是有再好的運气,那也快到頭了。”
  那兩個家伙并不一定听懂了胜姑的話,卻一個勁地瞌著頭,說道:“是是是,仙姑說得是。”
  胜姑再道:“如果你們能夠約束得住自己,從此不再在外面闖蕩,在家里安安心心過日子,這几年你們也不會有太大的事。但是,怕就怕你們根本就約束不了自己,更忘不了外面的花花世界。”
  那兩個仍然是一個勁地說:“是是是,請胜姑幫我們治一治,我們就是多出點錢也成。”
  胜姑再次輕歎了一聲:“你們根本就不明白,看來,那場難,你們是定逃不過去的了。”
  兩個人一听說有難,頓時嚇得臉煞白,瞌頭的頻率也更加地快起來,口中一個勁地求著,甚至還說在車上完全是有眼不識泰山之類的話,求胜姑大人不記小人過,一定要設法救一救他們,如果胜姑不幫他們的話,那么,他們就沒有法活了。
  溫寶裕在一旁看了,都已經開始厭煩起來,而胜姑卻一點都沒有厭棄的情狀,而是對他們說:“我已經給你們講得夠清楚了,你們兩個人正与人合伙做生意對不對?”
  兩個人道:“是是是,我們非常擔心這筆生意,所以才來問一問仙姑。”
  胜姑說:“既然你們已經開始擔心了,那就說明你們知道那筆生意是有問題的,不做下去好了。”
  他們卻道:“可是,我們已經在那筆生意上投進了二十万。”
  胜姑道:“你們現在退出來,損失只不過二十万,如果再晚一個月,想退也退不了,那時候,你們面前卻是一次大難了。還是听我的話,回去吧,回去安安心心种你們的田最好,如果不想种田,你們現有的錢,也足夠你們過一輩子了。如果你們一定還想做生意的話,十年之后,可以試一試。”
  說過這些話之后,胜姑不再理他們,而是站了起來,對溫寶裕道:“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胜姑不再理那兩個人,任他們跪在自己的堂屋里,她則向房中走去。
  那時,溫寶裕已經完全有些不知所措了,听她一說,竟是想都沒想,就跟著她走了進去。
  她見胜姑坐在床上,那張為他搭的床還沒有搭好,東西胡亂堆在一旁。
  胜姑見了他,向旁邊呶了呶嘴,他于是在一旁坐下來。
  他那時候,心中非常的不安,他不知道胜姑要与他談什么,同時,隱隱約約又有一种感覺,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話,該來的就一定會來,躲是躲不過去的。這才是他敢面對這次談話的心理准備,然而,他知道了自己必須面對這次談話,卻并不是說他就有了面對將可能發生的一切、包括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成為胜姑的丈夫的勇气和心理准備。
  胜姑說:“你不必害怕。”
  溫寶裕原是一個极善于應付各种場面的人,但面對如此詭异的胜姑,他竟也一時沒有了應對之策,只是非常机械他說:“我不害怕。”
  胜姑又道:“這一切都是命中的安排,我們是沒有力量抗拒的。”
  溫寶裕心中猛地一惊,張大了口,不知該說什么。所謂一切都是命中的安排,是不是說他的命中就該与胜姑結婚?他一直以為,自己或許會在藍家峒与藍絲過一輩子,做那一個小天地的峒主,然而,命運原是安排他在這個偏僻的山腳下當一個具有神异莫測的預知力的胜姑的丈夫?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命運也實在是太捉弄人了,這豈不是在跟人開玩笑?
  胜姑問:“你有未婚妻了?”
  溫寶裕嗯了一聲,卻不是很理直气壯,他不清楚胜姑在知道這件事后會有什么反應,同時,他也想讓胜姑知道這件事。這兩种想法是极度矛盾的,因此,他實在拿不定主意是該說還是不該說,所以只是很含糊地應了一聲。
  胜姑道:“我這一輩子是不會結婚的。”
  溫寶裕因為心緒很亂,因此沒有听得太清楚,于是問了一句:“你剛才說什么?你說你跟誰結婚?”
  胜姑道:“我不會結婚,這一切都是命定的。”
  溫寶裕听到這話,心為之一寬。胜姑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她這一輩子不會結婚,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也就是說,她將溫寶裕叫到這里來,与結婚沒有絲毫關系。只要不讓他与她成親,其他的任何事,他都不會再怕了,于是,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才問道:“我一直不清楚,你叫我到這里來,為了什么?”
  胜姑這時才回答了她為什么叫溫寶裕來,而她的回答卻是非常的詭秘,簡直讓溫寶裕惊詫莫名,完全弄不清她所說是真是假。
  她說:“不是我要你來,而是神山要你來的。”
  溫寶裕惊道:“神山?神山是誰?他要我來干什么?”
  在溫寶裕看來,既然授意要將他找來,這當然就是人的行為了,所以才會問神山是誰。
  胜姑卻道:“神山是一座山,可以顯靈。是神山顯靈讓我將你帶來的。”
  一切都清楚了,糊里糊涂跟著胜姑跑到了這里,原來只是因為一座山要見他,那么,他經歷著如此怪异的旅程,竟然一路跟著胜姑到了這里,這件事現在想來實在是怪异難言,而一胳上,他竟連想都沒有想過這一點,并且,還是他主動去找胜姑的,這一切都在神山的安排之中?
  這實在是天下所有荒唐事中最荒唐的事了,就算有著一座具有靈异能力的山,可是,怎么想象一座山竟能知曉世上所有的事?就連神戶市每天發生多少起車禍,死傷多少人,以及是男人還是女人,年齡多少,甚至是那兩個土財主似的家伙要到這里來找胜姑,這一切大大小小的事,神山都能夠顯示?
  實在是無法想象,就算那座山有著顯示世上所有事件的能力,但胜姑作為一個人,也不可能記住如此之多,試想想,全世界之中,一天會發生多少事?這所有的事難道全都顯示在神山上?若真是如此的話,別說是記了,就是看都看不過來。
  更加怪异莫名的是,溫寶裕無論想什么,胜姑竟知道,在他知道了胜姑帶自己的來的目的,然后胡思亂想了一通,同時臉上有著极其詫异之色后,胜姑便對他說:“神山只顯与他有關的事和他認為該告訴我的事。”
  (中國字中的第三人稱是無法分辨的,對一座山而言,當然應該用“它”來稱呼,我并不知胜姑口里所用的TA究竟是他還是它或者是她,但是,她又說出了“他認為該告訴我的事”這樣的話,那么,我便以為她是將那山人格化了的,而之所以用男他而不用女她,那是因為我覺得一座山,特別是一座如此詭异的山,且又与一個像她這樣的女性有著親近力,當然就應該是男性。實際上,我寫到這里時,几乎沒有任何考慮就用了男他,如今括號中的這段話,是過后才想起來的,初想的時候,猛然間也覺得有些不對,再仔細一想的時候,才意識到,這或許也是一种神示?胜姑說她這一輩子不會結婚,是不是与神山之間有著一种默契?這真是一件鬼神莫知的事情。)
  至此,溫寶裕是完全徹底的清夢了,同時,他也更加的糊涂起來:“那么,神山到底為什么要找我來呢?”
  胜姑說:“我也不清楚,明天,我帶你去見他,也許,他會告訴你。”
  溫寶裕介紹到這里的時候,黃蟬情不自禁叫了一聲:“老天,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這一切難道都是真的?”
  我也是一樣的想法,這是一件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溫寶裕与那座神山,相距何其之遠,這之中又怎么會扯上了關系?這個彎,轉得也實在是太大了點,以至于我們所有人的腦袋,全都轉不過這個彎來。
  我們自然是轉不過來,因為我們畢竟是人而不是神。
  這時,我們所有人全都被溫寶裕所述之事的神秘詭异深深地吸引了,全部的思維活動,都跟著他的述說在轉,以前,黃蟬和朱槿還有著閒心与他開玩笑,現在卻連這樣的心情都不會有了,我們全都在想著同一個問題:真有這樣的奇事?難道世上的一切,真的全都是命中注定?這种事也實在是太讓人气餒了。
  如果說這是一個否定答案的話,那么,豈不是說溫寶裕說的全都是假話?
  然而,在此之前,還發生了一些別的事情,那就是不知什么時候,紅綾和曹金福也曾得到過神山的啟示,他們的說法与溫寶裕是相同的,神山預示那里將會發生一場大災難。在經歷了如此之多的事之后,我當然可以肯定,他們所說的大災難,定然是一場大地震,這一點我在開始分析的時候就想到了。
  想到了這一點,卻也有著讓人不明白的地方,那就是紅綾他們要設法去影響當地政府,這件事為什么不由胜姑來做呢?
  按照溫寶裕的講述,胜姑在當地有著神一樣的地位,就連她的父母,也并不是將她認作自己的女儿,而是認作神的女儿。在這樣一种情形下,胜姑只要告訴別人,這里要發生大災難了,所有的人赶快搬走吧。有誰會不相信呢?
  如果這件事是神山所示,胜姑當然是知道的,但此事不由胜姑說出來,卻定要借助紅綾和溫寶裕之口,這似乎太不可理解。
  其實這時候,我們的想法与當時的溫寶裕与一模一樣的,在他講到那段奇特的旅行時,我們似乎還沒有多少正經,因此一次又一次与他開玩笑,在我們看來,無論那個胜姑是人還是神,畢竟她是由娘胎中出來的,她也一樣應該結婚,因此,她的許多行為,我們就應該理解成人的行為。
  這正是我們之所以抱著玩笑態度的心理基礎,但是,事情很快便起了變化,這种變化是讓我們覺得,胜姑根本就不再是人,她是一尊人化的神,因為她似乎不食人間煙火。
  也就在這時候,小郭提出了一個問題,在這個問題剛提出來的時候,我們全都覺得無聊,但轉而一想,雖然是一個無聊的問題,卻有著非常重要的內涵。
  小郭提的問題是:“那天晚上,你就和胜姑一起,睡在她的房間里?”
  看看,這難道不是一個無聊的問題嗎?溫寶裕只不過一個二十來歲的壯后生,而胜姑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性,而且,她曾經給了溫寶裕那么美好的印象,尤其是她的那雙手,簡直就讓溫寶裕贊不絕口、回味無窮。問這樣的兩個人,是否睡在同一個房間里,那与間他們是否有著异性男女在一起時都可能發生的事沒有分別。這樣的問題毫無疑問是极其無聊的。
  正因為如此,溫寶裕一听這話便跳了起來:“什么叫你就和胜姑一起睡在她的房間里?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你這樣無聊的問題嗎?”
  溫寶裕跳起來,似乎要同小郭拼命的架式。
  黃蟬和朱槿的身法极快,更重要的是她們兩個原是將他夾在中間的,在他跳起的同時,她們便各伸出一雙手,將他拉住,然后按著他,重新坐了下來。
  溫寶裕這時還沒有消气,人雖然坐了下來,話卻沒有停:“原來你郭大偵探竟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你是不是想窺探人家的什么隱私才當私家偵探的?那你可真是選對職業了,你一定大大地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小郭沒料到自己的一句話,竟會引來溫寶裕的這一頓痛罵,臉色頓時變得极之難看起來。
  黃蟬和朱槿怕溫寶裕再說下去,還會有更加不堪的話出來,便各伸出一只手,將他的嘴捂住,說道:“小寶,你停一停好不好?”
  溫寶裕的嘴被她們捂住,就是不想停也不行了。
  黃蟬于是說:“小寶,你別誤會,這個問題,就是郭大偵探不問出來,我也一樣要問的。”
  溫寶裕听了這話,又想叫.但僅僅只是將身子挺了一挺,因為他的嘴被兩只手捂著,根本就叫不出來。
  朱槿道:“是啊,我們問這句話的意思,原只不過想弄清楚一個事實,并不是想探听你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事。”
  黃蟬接道:“你想過沒有?如果胜姑那一晚讓你与她睡在同一個房間,那說明了什么?說明她的心中并無性別概念。這當然是一個很值得探討的問題,對不對?”
  她這樣說過之后,便松開了溫寶裕。
  溫寶裕似乎恍然大悟:“是啊,這一點我倒是沒有想到,她那時候實在是太自然了,一點別的什么雜念都沒有,因此,我也就完全沒有想過這件事,只是一心想著神山到底想找我干什么。”
  白素這時道:“算了,這個問題我們以后再討論,現在討論,是討論不出一個結果來的。我們還是讓小寶介紹他們去拜山的經過吧。”
  這話所有人全部表示贊成,于是,溫寶裕繼續介紹他和胜姑一起去拜山。
  第二天早晨,他睡得很死,也許因為這几天的長途奔波,實在是太疲累的緣故,竟是一晚無夢,直到胜姑將他喊醒,他還有些不情愿起床。
  溫寶裕起來后,看了看表,難怪他覺得困意如山,原來現在還不到四點鐘。
  胜姑已經穿好了衣服,然后對他說:“你把手表取下來,拜山的時候是不能戴表的。”
  此時的溫寶裕可真是個听話的孩子,胜姑說什么,他就听什么。
  在當時的溫寶裕想來,去拜山也不會是一件非常艱苦的事,但事實上他想錯了,他們天還沒有亮便出門,一直都在爬山,爬了整整一天,那些山似乎沒完沒了,他們怎么都爬不到盡頭,一直到太陽落山好一段時間,山中都已經黑了下來,胜姑才將他帶進了一個山洞之中,然后告訴他,今天晚上,他們就在這里落腳。溫寶裕才知道,一天時間根本就到不了神山,神山离這里實在是太遠了。
  睡在山洞之中當然不會太舒服,卻也是可以想象的,沒有太多介紹的必要,所以略去。
  在這一路上,需要介紹的僅僅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溫寶裕越往前走,見山越深,林越密,根本就是人跡罕至,心中便冒出了一個念頭:像這樣的地方,普通人根本就不會來,胜姑是怎么找到那座神山的?
  他有這樣的想法,當然是基于一种考慮,所謂的神山,根本就是一座可以用現代科學知識解釋,或者是科學暫時還無法解釋的所在,而胜姑之所以有著特殊的預知力,也并非如她自己或是其他人所認為的,她已經成了神仙,而是因為极其特殊的遇合,非常偶然地見到了那座山,而那座山中又有一种非常神秘的力量影響了她的腦部活動的緣故。
  如果承認這一點的話,那也就說明,胜姑的靈异能力并非与生俱來的(實際上,迄今為止,也并未發現任何一個有著靈异能力的人,他們的靈异能力是与生俱來的,這也充分說明他們所具有的靈异力是因為后天的某种特殊遇合造成的),那就一定是在某种情形之下,她接触到了那座神山,然后獲得了這种能力。
  這也正是溫寶裕覺得不可解的原因所在。看起來,那座神山与胜姑所住,實在是太遠了,遠到了他們走了一天都沒有到達的程度,這樣遠的距离,如果不是山而是海的話,當然會有人去探索一番,但在山中,除了探險者,當地人原是不會去的,然而胜姑卻去了。
  因此,溫寶裕問了一個問題:“胜姑,告訴我,你最初是怎么知道神山的?”
  胜姑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可笑,因此非常奇怪地看著溫寶裕,過了片刻才說道:“那當然是神的力量引著我去的。”
  溫寶裕不滿足于這個回答,但無論他怎樣問,胜姑卻不再回答他。
  第二天,他們又爬了一整天山,當然,因為体力上的關系,他們這一天的行進速度要慢得多,這主要是因為溫寶裕的緣故,別說是走如此之遠的山路,就是走平路,他也從未走過如此之遠的距离,体力吃不消,就是非常自然的事。
  到了后來,几乎是胜姑在拖著他走,有好几次,他都要求停下來歇一歇,但胜姑不同意,說是如果不加快速度,今天晚上他們就只好睡在山上了,山上太不安全,什么樣的野獸都有。
  到了第三天,還是沒有完沒了地走著,這對于溫寶裕來說,實在是一件苦不堪言的事,鼓起最后一股力量,溫寶裕也不是不能繼續向前走,但他与別人完全不同,知道胜姑無論如何要在今天赶到一個地方,他心中的怪念頭便冒了出來,于是,他猛地坐在了地上,不肯再走了。無論胜姑怎樣拉他,他就是不動,到了最后,胜姑只好求他。
  溫寶裕見胜姑開始求自己了,便說道:“我是無論如何沒有力气再走了,如果說要死在這里的話,那也是命中注定,我毫無辦法。”
  胜姑非常堅決地道:“不會,我知道你不會死在這里,而且,你也不應該停在這里。”
  她雖然有著神示,但似乎并不懂人的狡猾,溫寶裕听她如此說之后,便說道:“我想,這也許有可能,但那一定是有著什么特殊的力量在推動著我,否則,我根本就沒有任何一絲力量再走了。”
  胜姑又道:“我知道,沒有任何特別的力量,這段路一定要你自己走,而且,非走不可。”
  她并不知道溫寶裕是在玩花招,而且,似乎就要得計了。
  溫寶裕也同樣是非常肯定地說:“有,一定有,或許那是因為你的精神力量。”
  胜姑道:“我根本就拉不動你。”
  溫寶裕道:“我說的是精神力量。如果你告訴我你第一次是怎樣到達神山,然后在神山中得到了一些什么啟示,我可能會獲得一种精神上的鼓舞,于是就有了力量了。”
  胜姑有些不相信,問道:“這……能起作用嗎?”
  溫寶裕道:“你听說過沒有?有一個人在沙漠上迷失了方向,走了兩天兩夜之后,因為難以忍耐的渴,就再也沒有力量走下去了。通常情形之下,如果沒有水,一個人很難在沙漠中支撐三天。就在死亡要降臨的時候,那個人看到了前面有一片綠洲,于是,他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不知從哪里忽然來了一股力量,他便向那片綠洲走去。那片綠洲實在是太遠了,他走了整整一天,也沒有走到,然后又走了一個晚上,又一個白天,才被別人救下來。其實,他的前面并沒有綠洲,那只不過是沙漠上的一种非常奇特的現象,海市蜃樓。這就是精神的力量。”
  要論胡說八道的本領,普天之下,那也實在很難找到与溫寶裕匹敵的人,何況胜姑本來就是一個村姑,縱使她能夠從神山中得到啟示,但外面世界的許多東西,也是她完全不能夠理解的。
  在他這樣說過之后,她竟然真的相信了,她對他說:“那你站起來往前走,一邊走我一邊給你講。”
  溫寶裕果然是站了起來。
  胜姑向前走去,溫寶裕鼓起全身的力量跟著。用了這种狡智,胜姑果然說出了她第一次到神山的經過。
  胜姑說,當地一直流傳著神山的故事,几乎是所有的人,全都知道在大山中有一座神山。
  她還在很小的時候,就曾听人說起過神山,据說神山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如果沒有神的幫助,人根本就無法走近神山,而任何人只要走到了神山的面前,神就一定會收下他,并且給他無窮的力量。那時候,每次听到有關神山的事,她就非常的神往,心中想著,我長大了一定要去神山前拜一拜。
  其實,她也知道,這是根本就不可能達到的事,因為所有人都似乎知道有那樣一座神山存在,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神山在哪里,更不知道怎樣才能走近神山。
  山就像每一樣,神秘而又令人向往。
  但是,大約是五年前,那時胜姑才十六歲,還是一名中學生。
  那是一個暑假,她去山中砍柴,這是所有山里孩子必須做的事,而且也是一件极為平常的事,他們這樣的山里孩子,几乎是從懂事時起,便要在山中砍柴的,最初當然是在离家不遠的地方,隨著年齡的增長,砍柴的時候,進山也就越來越深。
  那一次,可能是她起得太早了,山里人不知道鐘和手表是何物,他們計算時間都是看太陽以及星星和月亮。那天早晨,胜姑起來的時候,天上并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因此她根本就不知道當時是什么時候。
  她帶了几個母親在頭一天做好的粑粑,便向山中走去,似乎走了很長時間,天才亮,天亮之后,她當然就開始砍柴,砍好一擔柴時,天已經近午,她吃了東西,然后便覺得非常的困。她想反正現在還早,我不如睡一會。
  待她一覺醒來,發現天已經黑了下來,她大吃了一惊,將柴捆了,挑著便向家里赶。但是,她整整走了一個晚上,也沒能走回到家里,而且,她越向前走,越覺得害怕,因為她似乎是越來越往山中走去。但是,她停下來辨方向時,卻又覺得自己所走的,正是回家的方向。
  一直走到了天亮,她仍然是沒有走到家,而且,她看周圍的環境時,竟是一點都不熟悉,這時,她才大急起來。她知道自己在山中迷失了,現在根本不知在何處。那時,她雖然著急,倒也還算是鎮定,她知道,只要太陽一出來,她便可以知道哪里是東哪里是西了,那時,沿著太陽的指引,她一定可以找到家。
  并沒有過多長時間,天的一邊便比其他几邊更加地白了起來,她立時知道,那一邊正是東方,一直向東走,才是她回家的路。這時,她帶的耙粑早已經吃完,她在山中找了些野果,吃飽了肚子,才重新上路。
  然而,她又走了一天,仍然沒有到家。
  如果是一個純粹的山里孩子,她可能要被嚇破膽,但畢竟,她是一個中學生,她所學到的知識非常有作用,她知道自己雖然迷路了,但只要沿著一個方向走下去,總會遇到人,只要遇到了人,她便有救了。因此,她在天黑下來之后,便找了一個地方歇下來,一直到第二天再繼續赶路。
  她一直就這么走下去,白天走,晚上找地方睡覺。那時,她知道自己無法將那擔柴帶回家了,便扔下了柴,僅僅只是帶著砍柴的工具。對于山里人家來說,勞動工具是极其貴重的東西,什么都可以不要,但工具卻不能扔掉。
  到了第五天中午,她卻被前面的湖攔住了。這時,她也似乎知道,自己完全走失了方向,能不能走出大山,實在是一件非常難說的事。這時,她便在湖中猛喝了些水,然后在湖邊坐了下來,想著自己下一步該怎么辦。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坐了多長時間,天竟黑了下來,這時,她仍然沒有想好下一步該怎么辦。當然,如果說是完全沒有想好,那也不是事實,她知道自己必須走,一直到走出大山為止,然而,難以決定的是向哪一個方向走?她原以為,一直向東,才是她回家的方向,但現在看來,向東走是錯的,那么,是不是該向相反的方向走?
  那時候,她實在是太沮喪太絕望了,以至于在那個湖邊一坐就是几個小時,連動都沒有動。后來,她便作出了一個決定,等天再次亮了以后,她便往回走,一直向西。
  就在這時,她非常無意地向湖的對面看了一眼,這一眼卻頓時讓她目定口呆。
  湖的對面是一座山,這是她早已經看過的,這里到處都是山,那也沒有任何奇特之處,因此,她第一次看到湖對面那座山時,沒有任何要再看一眼的想法,但是這次卻完全不同,這次是在黑夜,而她看到那座山的時候,卻見到那座山上,有著一种特別的光閃射出來。
  她的第一個感覺是駭异之至,當時就往回跑。跑了不多遠,她便冷靜了下來,認真一想,如果那真有什么鬼怪的話,她這樣跑,也是定然跑不掉的。也就是在這時候,她忽然靈感一現。
  胜姑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關于神山的傳說。在那個傳說中,人們說神山是被湖包圍著的,那座山到了晚上便會發光。突然之間,她便認定,自己找到神山了。認定這一點之后,她當然就沒有再向后跑,而是返了回來,到了湖邊,認真地看著那座山,越看越覺得那一定是傳說中的神山。也就是在這時候,她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到那座山中去看一看。她知道,只要到過神山的人,都會成為神仙,并且獲得一种特別的能力,現在,她已經找到了神山,這樣的机會,她絕對不能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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