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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5-7-14 03:4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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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秋日陽光懶懶的下午,正適合窩在陽臺的籐椅上打盹,而我不得不出門的理由,是為了去照相館取一卷早就該取的照片。如果不是照相館的老趙連著打了幾個電話催我去取,恐怕我早就把照片的事拋在腦後了。
推開照相館玻璃門的刹那,一個低頭看照片的女子走出與我錯身,身著淡紫色花連衣裙,項間鏈墜因著陽光反射發亮,耀花了我的眼,出於女人對飾物天賦的直覺,我發現她的鏈墜竟然是乘號的形狀(或許是交叉),鑲嵌著鑽石,看起來價格不菲。那只是一瞬間腦海的反應,閃過一絲奇怪,但並不在意,步伐依舊。
剛走到櫃檯前,突然聽到屋外傳來驚呼,扭頭一看,發現剛才出門的女子正呆立在門前,照片撒了一地,神色驚恐。她怎麼了?我打量著她,那女子突然蹲下身,手顫抖的撿照片,而且撿起的照片全部背面向上,似乎不敢去看照片上內容。我好奇起來,照片上有什麼,讓她這麼害怕。
“小薇,你的照片在我這都擱了兩個多月了,你當我這裡是銀行的保險箱啊?”老趙不客氣的敲著我腦袋。
老趙是養父的朋友,向來不把我當外人,我嘻嘻一笑:“放你這,我放心的很,只要別問我收保管費就行。”
老趙從抽屜裡掏出一疊照片遞給我:“那,收好了。小丫頭不上照啊,拍的夠難看的。
我一邊掏錢,一邊假裝隨意的問:“剛才取照片的是誰?看起來好像有點眼熟。”
老趙用懷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我,“小丫頭這麼沒記性,那是老丁家的女兒,小時候和你一起調皮搗蛋的,叫丁什麼梅的。哎呀,就掛在嘴邊,怎麼一下子想不起來。”他焦急的用手指輕輕扣著額頭,有些冥思苦想。
老丁家的?小時候?我靈光一閃叫起來:“丁若梅。”
老趙頓時喜笑顏開:“對對,丁若梅,那丫頭可比你有出息,去年才從德國念書回來。聽老丁說,現在在一家外資企業當上主管了。”
我不服氣的正想為自己辯上幾句,不被老趙看扁。一個身影突然來到我旁邊,原來離開的丁若梅又折了回來,她手裡依舊拿著那疊照片,但臉色蒼白,神情惶恐的問老趙:“趙師傅,你們這裡印照片的機器沒問題吧。”
老趙怔了一怔,問道:“是不是照片印壞了,如果印壞了,我退錢給你。”
若梅連連擺手:“不,趙師傅,你誤會了,只是,只是我的照片有點奇怪。我才想問問,是不是機器的問題。”
“照片怎麼了,拿來我看看。”老趙伸手要去拿若梅手裡的照片,若梅本能的手一縮,老趙拿了個空。
她帶著歉意,勉強笑笑:“也許,也許只是曝光問題吧,沒事。我是隨口問問,趙師傅你別介意。”
她神情恍惚向外走去,從頭到尾,都沒注意過我。我原本打算叫住她,猶枯了一下,終於放棄。畢竟那是若梅自己的事,我何苦非要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插一手。讓她去吧,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她的世界沒我的份。
與老趙閒聊一會才告辭,轉彎在人行道等綠燈時,發現若梅也在,她抬頭看我,我微微一笑,禮貌的招呼:“你好。”她眼神閃過一絲茫然,似乎想不起我是誰。
“還記得田阿姨家的瘌痢狗麼?”我提示她。
小時候,田阿姨家裡養著一條長毛獅子狗,我和若梅最喜歡去逗狗玩,那年夏天,父母給我剪短了頭髮,說是為了涼快。我和若梅也怕獅子狗熱壞,兩個人忙了一下午,結果獅子狗變成全身坑坑疤疤的瘌痢狗,我一直記得田阿姨那時的尖叫,足可震破窗玻璃。
“啊,小薇,是你。”她終於想起,唇邊漾起一抹笑。
“照片沒拍好?”我一時想不到說什麼,怕尷尬,就無話找話指著她的照片。
若梅臉色立刻變得蒼白,身子晃了晃,快要支撐不住的樣子。我一驚,忙扶住她,發現她雙手冰涼。
“我的公寓就在附近,你大概是被秋老虎曬傷,到我那裡坐坐。”我對她提議。
她猶枯片刻,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在我小小的公寓裡,若梅有些不安的端坐沙發,捧著熱茶的手還在微微發抖,那疊引人好奇的照片依然是背面朝天被放在茶几上。我在她對面坐下來,並不多言, 給她時間恢復。
“你相信這世界上有鬼麼?”若梅突然抬頭望我。
鬼?真算問對人,我可見過不少鬼。
“當然有。”我毫不猶枯。
“那鬼會不會害人?”她緊張的等待我的回答。
我搖頭:“不清楚。也許會,也許不會。”暗暗觀察了一下她的神色,揣測著問道:“是不是,你遇到鬼了?”
“鏘”,杯子掉地,碎片四濺,到處是茶水。
若梅“啊”了聲,驚的跳起,但裙子已然濕了一大片。
我趕快從茶几取過面紙,幫她拭去身上水跡,手忙腳亂間,不經意將茶几上照片拖散,撒了一地。
若梅見狀竟然將我推開,蹲下身去撿地上照片。我一怔,也上前蹲下想幫她撿起。在我腳邊有幾張照片在掉下來時翻了個,變成正面向上,我撿起無意瞥了一眼,頓時驚訝的叫起來。
照片裡拍的是外灘,背景是東方明珠電視塔,若梅在照片上笑得燦爛如花,但在她身旁竟然有淡淡的一個白影,顯呈人形,眉目依稀,是個男子。
“你看到了。”若梅頹然坐倒在地,手裡照片紛紛掉落,忍不住雙手捂臉嚶嚶哭泣。
“那是你害怕的東西,一個鬼?”驚訝過後,我仔細端詳著照片中的白影,不知怎的,竟然覺得那男子神情間似乎蘊含深情。
“他糾纏著我,不肯放我。我知道他不會輕易放手。”她驚恐的啜泣著,言語裡含著憎恨。
我有些莫名其妙:“誰?是誰糾纏你?”
"唐仲華。”她有些咬牙切齒。
然後,若梅斷斷續續將唐仲華的事講給我聽。若梅到德國時,由於家裡經濟並不富裕,除了學費外,生活費都得依靠打工來維持。她在一家中餐廳找了晚上兼職的工作,唐仲華就是那家餐廳的老闆。身在異國,舉目無親的情況下,年輕美麗的若梅很快和唐仲華熟悉起來,兩個人陷入熱戀。唐仲華學歷不高,個性比較木呐,平時也不注重情調,雖然對若梅體貼備至,但時間久了若梅開始覺得兩個人之間並不適合,就慢慢疏遠他。就在若梅回國的前一晚,他喝醉酒在去找若梅的路上,被車撞了當場死亡。
若梅眉目間有些悽楚:“我不愛他,但他死了,我還是很難過,畢竟我們曾經愛過。可是,沒想到我回國以後,拍的照片上竟然有他,他必定是怪我離開他,所以陰魂不散跟著我。”
跟著若梅?我四下打量著自己房子,忽覺有些寒意。一陣冷風從陽臺吹進客廳,我微微打了個冷戰,突然有了奇怪的感覺,似乎這房子裡不止兩個人。
外面天色已經快黑了,我開了燈,藉口拿掃帚,進了浴室。
“玫兒,玫兒。。”我焦急的壓低聲音呼喚著。
“嗯~~”打著哈欠,揉著眼的玫兒出現在我眼前。
她鼻子嗅嗅,突然咦了聲,眉頭蹙起,精神一下子振作起來。
“有鬼魂的氣味,小薇你招惹了野鬼回來?“她一副責怪我不乖的樣子。
果然,我的預感竟然是真的。於是,我簡要把若梅和唐仲華的事告訴了她,玫兒聽得連連點頭:“必定是哪個白無常不小心錯漏了一個,那可是得扣好幾個月冥幣得大事,我做件好事,把他帶回去得了。”
我放心的出去繼續和若梅交談,並安慰她不必擔心。
若梅輕輕扯著頸中項墜,柔柔弱弱的歎息:“小薇,我知道你好心,明天我就去廟裡燒香,替他做場法事,就盼他快點醒悟,畢竟人鬼殊途啊”
我理解的點頭,若梅的看法和做法是對的,唐仲華死了魂魄戀著若梅不去,很癡,讓人同情,但對生者並不公平,畢竟若梅也有自己的生活。
突然,玫兒出現在若梅身後,同我做了個手勢。我心神領會的拿起杯子,起身向廚房間走去。
剛走進廚房,就聽到客廳裡傳來若梅的尖叫。我直覺的要跑出去,玫兒攔在門口似笑非笑:“看好戲吧,小傻瓜。”
好戲?我一時沒明白,但聽從玫兒的話,在廚房裡向外張望。
只見方才還傷感的若梅,此刻滿臉怒容的衝著鬼魂喊道:“你做鬼也不放過我?唐仲華,你以為我怕你麼。”
唐仲華反而語聲淒然:“若梅,我是真的愛你。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你那麼羞怯的看著我,一雙眼睛大大亮亮,我對自己說,這個女孩子是我一直在等的人。你念書這幾年,學費和生活費都是我出,你想要的我儘量滿足,但那是我心甘情願,並不求你回報。你是這麼優秀的女孩,怎麼會真的愛上我,我一直都明白,但不斷的騙自己,你終有一天會被我感動。”
若梅冷冷哼了聲:“說什麼不求回報?活著時一直讓我同你結婚,死了也糾纏我,不讓我好過,這算什麼愛我?若你真愛我,就離我遠遠的,該去哪兒就去哪兒。”
“若梅,你太狠心,連我死了都不來看我一眼,一滴淚都不為我流,反而慶倖擺脫了我這個包袱。若梅,我怎甘心就此離去?”唐仲華緊握著雙手,漸漸激動起來。
一個女人狠心起來真是可怕,我小瞧若梅了,她沒我想的那麼嬌弱,反而聰明得過了頭。我自以為是的同情她,原來真正的高手倒是若梅了,唐仲華不過是她前進路途中小小的踏腳石,過河拆橋,他被遺棄該是預算中事。
我苦笑望著玫兒,玫兒撇撇嘴,很不以為然:“看,哪用你出面,連鬼都被她吃的死死的。”
若梅含著怒意喊道:“我現在就到龍華寺裡去,有本事你跟我走。”接著我聽到大門砰的被關上的聲響。
“他會跟去嗎?”我有些好奇。
玫兒歎息一聲:“會,無論到哪裡,唐仲華都會跟她去。”
“因為愛麼?但唐仲華明知道若梅利用了他啊。”
玫兒斜倚在門旁,眼睛注視著窗外的黑暗:“因為契約。”
我大奇“什麼契約?”
她回過神,點點我鼻子,嬌嗔的說:“沒注意丁若梅脖子上掛的項墜麼?”
“一個乘號。”
“哈哈”玫兒眼睛笑成一彎月牙“孤陋寡聞,那是如尼字母,叫Gifu,是一個禮物,一種一個人給另一個人的東西。它有一個深層含義,收到禮物就將接受者置於對給予者的一種義務之中,它在兩者逐漸產生一種契約,愛或者影響的契約。”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玫兒這麼博學,驚訝的合不攏口。
半晌才領悟過來:“那是唐仲華 給 她的禮物。”
玫兒懶懶斜睨我一眼,很不屑的回應:“才想到啊,唐仲華用這種方式表示他的愛,但丁若梅可沒想到這些,只以為那是一件貴重的首飾。除非她把首飾毀了,契約才會失效,否則,唐仲華會跟她一輩子。”
那若梅可得自求多福了,我不禁為她歎息,又想起件事:“玫兒,你怎麼懂這麼多?”
她嘻嘻一笑,俏皮的吐吐舌頭:“從唐仲華那現學的。我答應等丁若梅有了悔意,再帶他走。”
我瞠目結舌:“玫兒,你徇私舞弊。”
“人間有人情,我這是鬼情,懂麼,別以為我們鬼都是冷酷無情的。”玫兒湊到我跟前,眼睛清清亮亮的瞪著我,一字一句。
看,玫兒畢竟是玫兒!一朵笑意浮上我臉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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